书名：重生八零小农女 作者：三三 文案 1980年的一天，从杨老倌家的稻草堆中重新醒来的杨梅有些不一样了。疯妈她要，渣爹你可以滚了，至于极品舅妈以及你的流氓侄子，这辈子别犯在我手上……很强势，很威武，杨梅要带领纯朴的乡亲们打造中华第一村！可是那个老跟在屁股后头的孤儿你是怎么回事？对，说的就是你，不用去你的美利坚继承财产吗？“嘿嘿，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哪里有守着自家婆娘过日子好！” ================ 正文 第001章老套的车祸 “……茅田界隧道刚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红色宝马轿车与一辆厢式大货车在隧道中间位置相撞，造成十七辆汽车连环追尾，伤亡人数还在进一步统计中。目前该路段全线封闭，过往司机注意绕行……” 阳光的耳边清晰传来收音机里交通频道的适时路况播报，眼前昏暗的隧道中满是闪闪的车灯，以及已经塞成团、动弹不得的车流。 该死的，怎么出了车祸！ 她恨恨的一拳砸向方向盘，这个时候怎么还堵上车了呢，迟了，要来不及了！ 阳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浑身却又轻飘飘的，像正摇曳着的氢气球，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样。也是，昨天熬了个通宵，今天又连着开了近六个小时的车，整个人都麻木了吧。 机票买不到，高铁票也买不到，妈妈正躺在老家的医院急救室里，她只能拿了车钥匙就跑。 咦？手下没有任何触觉！ 原想着泄一下愤的，结果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了？等等……哦天！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升高！这个认知让阳光吓了一跳。整个车祸现场慢慢的呈现在她的眼前，以上帝的视角！ 一辆红色的小汽车与一辆厢式大货车呈不正常的姿式停放着，占据了整个隧道路面。小汽车车头严重的凹陷下去，被掀翻到了道路的另一边，零件碎片撒落一地。车下隐隐有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在地上蜿蜒，与小汽车鲜艳的外壳相得益彰看上去红得触目惊心！ 阳光似乎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那样子，真是太惨了！开车的司机铁定是活不成了。 交警封锁了现场之后，就有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赶了过来，现场全是拥堵和碰撞在一起的车，救护车开不进来，有个微胖的医生跑得气喘吁吁。 接着，他们从车里抬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来，那女子长发遮面，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血肉，身上穿着黑与白的套装，俨然一个精干的职业女性…… 啊这时候就算阳光的神经再麻木，她都已经看出来，被人从变了形的汽车里抬出来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正被人抬着，那现在正眼睁睁在看着的又是谁？ 担架上的她经过医生简单的检查，便被蒙上了白布。 “不！不要！”到了这个时候阳光又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她大叫，拼了命的想朝自己的身体奔过去。她不要就这么被抬走，她还没死。“救救我，谁救救我，我还没死！”她急切的向医生求救。 可是，好像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到她，也没人能听得到她的声音。她的身体被蒙了白布放在地上，医生们又朝别的车辆走去，事故挺大，需要救助的人不少。 阳光再也没了旁观的心情，她也不再关心这场与她有关的车祸造成了多大的后果。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死、不能死，她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可惜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她伸出去的半透明的手轻易穿过了躺在担架上的身体，结果什么也抓不住！现在的意识完全不受控制，怎么努力都回不到地上的身体里。 这种无力感让她彻底崩溃，完全不顾形象的号啕大哭起来，想要把这些年没流的泪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 “我妈妈还在等我呢，我还没有跟她说一句对不起呢！” 阳光尝到了追悔莫及的味道。要是早知道妈妈会得癌症，她肯定不能让她伤心，更不会说永远都不原谅她的话。 年薪五十万算什么，知名外资公司二十六岁最年轻的项目主管又算什么，在生离死别面前，抵不过一句话。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憋足了劲的努力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欠她，倒是她欠了妈妈的养育之恩，再也还不上了。 一想到妈妈正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抢救室里，阳光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一般的痛，痛得厉害。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欠了妈妈，现在连自己也死了，她要怎么办？阳光无声的责问自己。 阳光的妈妈是个可怜的女人，是一个大城市里来的知青心灰意冷、返城无望之后与乡下姑娘结合的产物，结果知青在恢复高考后一去不回头了，乡下姑娘受不了打击疯了、死了。 失去父母庇护的时候，阳光妈妈才七岁。 七岁的孩子要想长大，不得不看尽别人的脸色，寄人篱下。年纪小小就帮舅妈家带孩子、做农活、挣钱。可是老天似乎并不青睐可怜的人，在阳光妈妈十八岁的时候，怀着美好的憧憬，对生活充满期望时，却被舅妈的流氓外甥欺负了！ 那个禽兽一般的人种下了恶果，却也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在政府严打的时候吃了枪子儿。可是凭什么他种下的因，却要一个孤苦零丁的孤女来承受那般不堪的后果？ 这个问题向来是阳光不愿面对的。她总在被别的孩子耻笑后，回家恶狠狠的对妈妈说：“我情愿你没有生下我！就是因为你的自私，你想要一个与你相依为命的人，连累我跟你一起受苦，我恨你！” 每每这个时候，那个饱经苦难的女人只是哭。 想来，当遭受着自己女儿的诘责时，她的心里得有多痛！二十多年无怨无悔付出结果换来的是一无是处。阳光其实很清楚，为了她，妈妈四处给别人帮工，这些年吃尽了苦头。 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像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沧桑的脸上满是皱纹，一双手如干枯的树皮，那是饭店洗碗剂的水长期侵蚀出来的成果。阳光就是靠着这一双手养活着，供着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其实在阳光工作之后，慢慢体会到了妈妈的辛苦，已经在心底里感到歉疚，可是长此以往的别扭让她开不了口说对不起，说感谢。而且还矫情的认为心底里有个阴影。 其实阳光的全名叫向阳光，只是她自己改了名字，不屑于冠上那个男人的姓，还固执的认为男人就没有什么好东西。 以致于到了二十六岁，仍然提不起交男友的心思。这在妈妈看来是不正常的，她为了纠正自己的命运可能带给女儿的坏影响，这几年不停的唠叨着让阳光找个好人嫁了。 就因为这，阳光刻意的逃得远远的，以致于妈妈患上了胃癌她都没有觉察到。 后悔，可来不及了，自己已经死了！ “叮叮……”阳光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上面闪烁着的是妈妈的手机号码，阳光拼命的去抓，去拿，可半透明的手穿过手机，半点触觉都没有。 “接电话啊，快来个人给我接一下电话啊！”阳光已经吼得声嘶力竭，可却是徒劳，没人能听到，她快要绝望了。电话在无人应答之后沉寂下来，屏幕黑了。 “咦，刚才是不是死者的电话响了？”在阳光已经绝望之后，有一个年轻的交警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他走过来拿起了手机，几乎在同一时刻，黑了的手机屏又亮了起来。 阳光死死的盯着那人，看他的嘴一张一合，可是她却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正在说着什么。 好半晌，年轻的交警终于挂上了电话，对着担架上的阳光露出怜悯之色。 “怎么啦小张？”交警的同事问道。 “这名死者的妈妈刚刚去世了……” 正文 第002章醒来的地点有些怪 沧海变桑田，物是人非，是时间最擅长的事儿。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却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再收缩它的阵地，杨家村正是从洞庭湖的淤泥中拔地而起的村子之一。 原来的抵挡洪水的河堤之外，这些年又形成了一大片的沙丘，不出几年，很快又会是一片沃土。勤劳的人们肩挑手提，又修筑了新河堤，废弃的这段老河堤就成了杨家村第八居民小队居高望远最理想的居所。 其中最新的一栋红砖瓦屋就是杨玉成杨老倌为女儿女婿建造的。 这段时间这栋房子以及它的主人成了整个杨家村人口中纷纷议论的焦点。 先是羡慕杨老倌的女婿找了个殷实的岳家，一个背井离乡的知青能住上那么大那么好的房子；而后是嫉妒杨珍秀找着一个能考上大学的丈夫；到最后是幸灾乐祸，杨老倌一家鸡飞蛋打，再怎么使劲都没用，有文化的知青怎么会看上乡下女人，一有了出路还不是抛妻弃子？ 杨珍秀疯了，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只剩唏嘘，多好的闺女，杨老倌当时怎么就猪油蒙心，嫁谁不好，偏攀上个有文化的知青！ 鸡鸣狗吠的村庄在炊烟袅绕中迎来了黄昏，出集体工的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小家，很快草木燃烧的烟火气便在村子里飘荡开来，清香而浓郁。家家的妇人都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自家的灶台，只有耳朵却竖得直直的，时刻关注着从那栋红砖瓦屋可能传来的动静。 杨玉成家又出了事，这个已经不新鲜了。谁都知道杨老倌的小脚婆娘于婆婆前几天摔了一跤，差点摔死。 可别小看于婆婆那对缠着三寸金莲的小脚，论起能干来，队里好多年轻媳妇都要自叹不如，六十岁的人了，平日里依仗着一个特制的高脚凳子，跟随队里的青壮劳力出工能挣十二分的工分，半点不输年轻人。 可就是前几天，为了赶着给大儿媳妇家养的猪喂食，从高堤上下来没使好她的高脚凳子，人给摔了。 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人自然不能再当家作主，这不这会儿两房儿媳妇正闹着要分家呢。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这也是祖宗辈儿传下来的老话儿，在杨家村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这家怎么分，于杨老倌家却是有些不同的。 杨老倌生了两儿一女，都是村里拔尖儿的人物。大儿子杨传明是六十年代的高中生，原本选拔到县上成了吃国家粮的公家人，后来遇上上山下乡运动，自愿回到村里当了大队会计。 二儿子杨传德魁梧有力，响当当的壮劳力，种庄稼的好把式，还是队上的队长。 幺女儿杨珍秀，十里八村有名的俏闺女，打小跟着城里来的大嫂学了裁缝手艺，在村合作社里专门给人做衣服。挣的工分不比别人少，还不用下田地。养得跟城里人一样白嫩，东挑西拣的最终招了个知青进门。 杨老倌家大业大，还帮知青女婿修建了三间新的砖瓦房子。他这是正经的把女儿当儿子一样看待的。 可惜女婿考上大学就跟杨珍秀离了婚，丢了一个七岁的女儿和两岁的儿子走了。去年年底的时候杨珍秀两岁的儿子得了急病，还没来得及送到乡卫生院就没了。杨珍秀一时经受不住丈夫的抛弃和儿子夭折的双重打击，一下就疯了，在家里疯疯癫癫的，也没人看得住，如今也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 两个儿子分家还好说，可女儿杨珍秀的家里就剩下个没爹没娘痛的孩子，这家要怎么分？杨老倌家里的两个儿媳妇那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众人竖着耳朵就是等着听杨老倌家里的动静。 阳光恢复知觉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皮抖动半天，仍然是睁不开。 “妈，梅儿会不会死了……”宁静的耳边突然听到怯生生的说话声，说话的应该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胡说，她不过是自己摔了一跤，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接着一个中年妇女低沉的叱责了一句，“就是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你今天从下午起就没有见过她，听见没？” “你听到了没有？”妇人没得到回答不放心，又狠狠的追问了一句。 “嗯。”女孩轻微却又坚定的应了。 然后就没了然后，阳光的耳边又回复安静。她用力的动了动手脚，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动静。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不行！她一定要清醒过来，妈妈还在医院里……已经去世了。 这个从交警嘴里得到的消息让阳光心如刀绞，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划过脸庞，湿湿的冷冷的流入发鬓。 湿湿的，冷冷的？ 这一发现让阳光震惊！医生宣布她死了的时候，她也哭了，可根本感受不到泪水的存在，那现在……是不是能说明她还没有死？ 这个可能足以让阳光在这一时刻振奋起来，她不甘的把所有力气全用在那一双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上。 好半晌，世界为她打开了一扇窗！微弱的天光笼罩着，依稀可见天地，树木和……房子，而她正躺在稻草堆里。 显然这处的景象与她内心所知的任何一处都有出入，阳光以为自己醒来应该在医院才对，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 她的手脚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内，动了动只觉得身边靠着的东西扎人得很。但这些都已不成什么问题。 她没死！这才是最让人满意的地方。 不过这份满意仅存在了那么短短的一瞬，当她把抹泪的手放到眼前的时候，整个人惊愕得跳了起来。 “如果没死，你就快点起来把饭给你奶奶端去。”阳光还完全无法从自己变小了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就对上了一个高她一头的小子居高临下打量的目光。 “我？”她努力的清了清嗓子，才说出了一个字。 那小子皱着眉，脸色不大好看，紧抿着唇连一个字都不打算说了，直接把手里的饭碗塞到了阳光的手里。 那只饭碗很大，堪比她家的汤盘，里面装得满满的，极有份量，捧在手里还不用说抱在怀里形象些。 小子见她接好，依旧是不发一言，转身就走了。“喂”阳光有满肚子的问题，可那小子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若不是手里有饭，她很怀疑刚才突然出现的小子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乔云在草垛的另一边亲眼看着女孩端着饭颤巍巍的进了红砖瓦房的大门，他才放心的离去。 今天晚上那丫头不大正常。 他在八毛带着齐昌兰到杨家草垛时他就来了，母女两人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铁定是八毛把那丫头给推摔了，看样子摔得不轻，她们还准备见死不救，不管不问！ 好在那丫头自己醒来了，看上去也没有大碍。 这个判定虽然他已经从她能动能走里得了出来，但还是依稀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刚才的样子明明是很吃惊，不安？还是害怕？ 乔云甩了甩头，那丫头早晚要适应自己的处境，这种事习惯就好。 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正文 第003章熟悉的太爷爷 阳光抱着饭碗，走进了最近的人家，虽然她看上去变小了好多，但她还是没放弃回家的打算，总得找人问问才好。 这家大门敞开，屋里好像有不少的人。 “杨梅你没死！”她刚迈进院子，就见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拿手指着她，一幅吃惊的样子，小嘴儿张得大大的，估计一个鸡蛋都能塞得进去。只是那声音让阳光蹙了蹙眉，好像有些耳熟。 “清红，你胡说什么！”她的惊呼引出了屋里的人，一个收拾得清清爽爽的中年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拉住那个小姑娘。“梅儿你这是还没吃饭？”妇人这话是对她说的，面上带着笑，那笑却不达眼底，只在脸上挂了浅浅的一层。 杨梅？她叫杨梅？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别外的一个人？阳光嚇然！手里的饭碗差点捧不住摔在地上。 “杨梅你怎么了？”妇人的目光中带着问询。 阳光被吓着不是因为耳熟的声音或是别的，而是那个名字！杨梅，那是自己妈妈的名字！ 再看妇人的面容，她便觉出几分熟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面前的这个妇人应该是她的大舅婆齐昌兰，只不过要比她印象中的样子年轻了好几十岁。 阳光对她很讨厌，正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打着养育之恩的名义，害了妈妈一生！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叫自己杨梅？难道自己正在做梦？阳光把手里的饭碗换到一只手里揽着，另一只手死命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嘶好痛！ “还发什么愣？把饭给你奶奶送去，今天大家都有事，怕是把你奶奶的饭给忘了。”齐昌兰看了眼呆呆愣愣的杨梅，有些嫌弃。这丫头原先还生得乖巧伶俐的，自她妈疯了整个人都傻了一样，不会是疯病有遗传吧？ “走啊，快点。”杨清红推出去的手在妈妈的怒视下又讪讪的收了回来，只能恨恨的催促。今天差点没把她吓死，下午玩的时候推了这丫头一把，哪知道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后脑勺出了好多血，倒下就起不来了。还以为死了呢，她没敢声张，偷偷的把人藏在稻草垛里。 阳光被连拉带拽的送进了房子的堂屋，里面闹哄哄的或坐或站着不少的人。她从貌似齐昌兰的妇人那里得到启发，环视了屋里的人一眼，果然有几人依稀能辨出个大概模样来。 至到看见堂屋中间垂头坐着一脸苦闷的老人时，阳光的脑子嗡的一下变得空白。她不会认错，堂上的老人正是她的太爷爷！ 那位可怜的老人是在阳光十岁那年，没人照顾掉进乡下的茅厕里淹死的，儿子媳妇不孝顺，老无所依，只能勉强算活着，整个人瘦得像一具活着的骷髅，很是吓人。每年她妈妈都会想办法去探望几回，每看过一趟回去后都会痛哭一场，好几天情绪低落。 老人花白着头发，眼睛深凹，一副魁梧的身板已见消瘦，此刻正眉头不展。见到阳光进来，倒是抬头看了一眼，“梅儿你到哪里去了，饭都不晓得回来吃。”虽然是责被的话，却丝毫不严厉，“灶房里还有剩，跟你奶奶吃去。” 跟记忆里的慈祥老人一样。 阳光慌乱的心在这一刻出奇的平静下来，人害怕的是无知，只要有一丝熟悉，就像找到了依靠一般，胆子都会变得大起来。就像对黑夜的恐惧，只要手里有一盏灯火，哪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却能让人勇往直前的走下去。 阳光还记得，她妈妈每次带她来看太爷爷，那老人就会张着没牙的嘴，笑得很开心，拿出囤积了好久的吃食给她吃，妈妈说了他好多次，让他有好吃的自己吃，可他每次都不改。有一回乡邻给了他三个梨子，他一直没舍得吃，专门给她留着，等她去的时候，梨子全放坏了，没法吃了。当时老人混浊的眼里满满的遗憾和歉疚让阳光现在想起来心里都酸酸的。 现在还能再看到太爷爷不太老的样子，阳光觉得也挺好的。她强忍着就要流出来的泪水点了点头。 “爸，你就答应分了吧，你看大毛都要娶媳妇了，你老马上就会有重孙孙，咱们这么大一家子，也是时候分开过了。” “我不是不答应分家，只是你妹子……好歹人还活着，总要给她留条活路……” 身后两个年轻版的舅公正在跟太爷爷商量分家的事，而她也终于对自己的身份有了大概的认识。 她现在就是杨梅。 怎么会变成小时候的妈妈，这点阳光的脑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但身上掐出来的痛疼，以及分不清真假的场景都在提醒着她，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她明明已经死了，妈妈也死了，但现在她却又带着自己的记忆活成了妈妈小时候的样子。阳光只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想不明白的问题就先搁着，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思路大开，将所有疑惑迎刃而解。拿得起，放得下，不钻牛角尖，这是她向来的做事风格。 决定先放下后，阳光就在脑子里搜索关于妈妈童年的记忆。妈妈一辈子没什么亲人，也少朋友，最大的乐趣就是跟自己说她的经历，一遍又一遍的，以前阳光很讨厌听，老说她像祥林嫂。 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伤害妈妈的混帐事，阳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分家！对了，妈妈曾经告诉过她，她一生的悲剧就是从分家之后开始的。那时候大舅婆，也就是妈妈的大舅妈齐昌兰为了霸占原本属于妈妈的红砖大瓦房，花言巧语的骗了太爷爷，把妈妈分到她们家过日子，从此之后，妈妈就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以致于后来苦了一辈子。 不管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阳光都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万一能改写妈妈的命运呢？她总有种感觉，现在在她身上出现的这种境况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哪怕只是一场梦，阳光也觉得必须去争取。 “是梅儿回来了吗？”阳光这里还在给自己鼓劲，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灶房。 这栋房子很旧的模样她的脑海里还有些印象，她小时候来看太爷爷的时候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听说这里原本是大表舅的家，后来他们一家搬到县城里去了，就把这栋房子卖给了别人，太爷爷住的窝棚在一场大雨中垮掉了，好心的邻人就把他接回这里住，后来那家人也搬到了城里，太爷爷一直住在这里帮那家人看家。 说是看家，其实也是暗中接济的意思。想来老人一辈子儿孙满堂，结果却是那样的凄凉下场。 正文 第004章这是任务吧 阳光推门而入，看到了她的太奶奶。 那是一个老式的妇人，一条洗得发白的黑绒额带包裹住了大半的花白头发，身上穿着斜襟的黑洋布夹袄，脸色腊黄，出奇的瘦削，瘦得只能看到高耸的颧骨。此刻她就半卧半躺在灶房角落里放着的一张竹床上，上面铺盖的被褥都很旧了，但清洗得很干净，除了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道，泛着青草的清香，不算太难闻。 听妈妈说过，太奶奶是个能干利索的人，最讲究干净了。 见到阳光过来，太奶奶蹭了蹭身子，想要坐起来。“你这孩子，一下午都去哪儿了？”“饭也不晓得回来吃！”声音有些暗哑，却很干净温和，带着浓浓的担心。不过她的伤真的很重，就说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停顿了两回，中间还夹杂了一声低沉的呻吟，想来已是极痛苦。但面对阳光的时候，却在努力的装作轻描淡写。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可能发觉不了，但现在一个活了二十多岁、还正极力忏悔中的成年人，自然能感受得到。 “太……奶奶，您别动！”阳光忙凑上前去安抚老人。阳光的便宜外公，也就是杨梅的知青爸爸算来是上门女婿，杨梅随的是杨家的姓，被两个老人当孙女儿养的，应该喊爷爷奶奶。 “您哪儿痛，我能做什么？”阳光有些语无伦词，她不懂医，看着老人受苦，心里难受。 “没，没事。”老人虚弱的笑了笑，“我的梅儿哟”一双干枯却温暖的手伸过来，便拉住了阳光的手。“饿了吧？”她的目光放到阳光手里的饭碗上。 “这是云伢子送过来的？”“还真是麻烦人家了，中饭也是人家给我送的，”“这是人情啊，得还，梅儿你要记住了。记得帮我还回去。”老人说得极慢，像交代后事一样。 “奶奶，往后日子还长，这些人情还是您老自己还吧。”阳光的心里涩涩的，这种感觉很不好。 老人可不是交代后事吗。阳光没记错的话，太奶奶真的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听妈妈说过，就是因为太奶奶病了动弹不得了，两个舅公舅婆才闹的分家。 分家之后，妈妈和太爷爷跟了大舅公，太奶奶跟了二舅公。她的病根本就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而且身边连个服侍周到的人都没有，现在是春末，很快就到夏天，太奶奶半身不遂的瘫痪在床，又没有得到好的照顾，浑身长满了褥疮，地主小姐出身的太奶奶讲究了一辈子，最后受不了自己吊死在了床上，死的时候身上好几处都有蛆虫爬动。 “奶奶怕是，不成了啊。”老人长叹了口气，“人老了，到了日子阎王就来收了，谁也逃不过去。” “我只是，舍不下你啊！”“我要去了，我的梅儿可怎么办！”老人虽然是对着阳光说的，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调里带着呜咽，却没有一滴泪水流下来。 有人说过，号啕大哭并不是最悲伤的表现。这句话阳光现在终于明白了，老人说话的时候，甚至连泪水都没有，但她还是听出了她心里极度的悲伤。 若有这样一位慈爱的奶奶在身边，妈妈就应该不会过得那么苦了吧。 看来她的任务又多了一件，不但要阻止分家跟大舅公一家过日子，还要想办法让太奶奶对生活充满信心，不至于上吊自杀。 “梅儿也舍不得奶奶，若奶奶真的放心不下梅儿，就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病，早一点好起来。”阳光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呜咽，“奶奶，梅儿不能没有您，梅儿也离不开您！”这句话她说得情真意切。 “奶奶，我不想跟您分开，我要跟您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等妈妈回来。” 老人红了眼，手哆嗦的放到了阳光的头顶，“傻孩子。” 好半晌之后，她才能又接着说，“你跟着我有什么出路？你妈……”“还是跟着你大舅娘吧，好好跟她学手艺，有出息。” 听老人这样说，阳光心中以前总想不通的事现在都豁然开朗。 为什么太爷爷和太奶奶都是能干明理的人，当初分家分得那样偏，而且把自己的晚景都弄得那样凄凉。 就因为这次分家，把杨珍秀的房子给了大房，两个老人中能干活的分给了大房，偏偏瘫痪不能动弹需要照顾的分给了二房，分偏了家，让二舅公与大舅公兄弟反目，一直争斗了大半辈子，到老了都互不原谅。 原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杨梅，因为妈妈！ 两个老人都是为杨梅着想，想让大舅娘教她缝纫的手艺，让她有吃饭的本钱！ 在这个年代，有一门手艺的人就可以脱离农业生产，是很了不起的本事。只是估计当时谁都没有料到，为了这个‘了不起’的本事，付出了太多太多。 阳光想，若是让妈妈自己来做选择，她肯定宁愿选择与两个老人相依为命，也绝不愿意学什么缝纫的手艺！ “不！奶奶，我不学裁缝。”阳光拼命的摇着头，“我妈就是学了裁缝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她要是好好的跟爷爷奶奶出工干活，嫁个种田的汉子，我就不会没了爸爸。”虽然这话由一个小女孩的嘴巴说出来有些怪异，但阳光已经顾不得了，如果不能打消太爷爷太奶奶的主意，她的任务就完成不了，命运的轨迹还会照着之前的道路运行。 堂屋里讨论着分家，其实太奶奶这里早有章程，怕是两位老人早就商量好了。 “我也不要跟大舅娘过日子，奶奶我不是怕吃苦，我怕的是没命！”阳光把太奶奶的手移到自己的后脑勺位置，那里一跳一跳的痛得正厉害。“其实今天我哪里也没有去，是差点就死掉了。” 那一处的头发黏成一块，应该是血液干涸，结成硬块了，老人的手微微的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声音里带着惊吓。 “是清红姐打的。她打了我把我拖到咱家草垛子里藏着，大舅娘知道了不但没有责怪她，还让她说慌，说今天下午都没有看到我，说我死了也跟她无关。” “奶奶，你不要我我就没法活了！” “去……去找她来！”老人突然变得愤怒起来，伸着手指着门外让阳光去叫人。 “不能问啊，问了她们也不会承认的。”阳光起了身，把拿回来的饭碗塞到老人的手里，又找了双筷子过来，“奶奶您要保护我，就只有好好的吃饭，快快好起来。” 正文 第005章一箭三雕的好计 饭菜谈不上好吃不好吃，但能填饱肚子。 按说阳光占着的妈妈的小身子已经有两顿饭没吃了，怪不得浑身乏力。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阳光的话怎么说都没什么说服力，但是直接亮出来的伤口让太奶奶一下改了主意，看来她对自己大儿媳妇的品性还是很了解的。阳光苦笑，早知道直接亮伤口就好了嘛，打感情牌很辛苦的，刚才她真的跟着也很伤心。 祖孙两人的胃口都不算好，但都扒拉了几口。 放下碗筷，阳光在太奶奶的吩咐下叫来了太爷爷。随着两个舅公把太奶奶抬到堂屋里，老杨家的分家大会正式开始了。 阳光发现，这时候的太奶奶，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人仍是那个人，身上的疼痛让老太太弓腰驮背，缩在竹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团，但却已没有了萎靡之相。 “我跟老倌子老了！都是快死的人，也就不在你们面前碍眼讨人嫌了。”说这句开场白的时候，老太太的心应该是苦涩的，神情落幕。 杨老倌把椅子移了移，靠近老妻这边，面前或站或坐济济一堂的是儿和孙。 “娘，瞧您老说什么话呢，怎么就成了讨人嫌呢？树大分叉，儿大分家，自古的老理儿，再说您老这一病，当家理事也累不是？”大儿杨传明就坐在老娘的下首，他笑了笑，眼神有些躲闪，说着话却不敢与父母对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娘能干能出工补贴家里当然好，但现在娘老了，到了要赡养的时候，他家里儿女又多，一年干到头只能混个肚子饱，眼看着儿子大了到了要娶儿媳妇的时候，再多背一个包袱肯定是背不动的。 “现在怕我们累了？老大你说说，我跟你娘这些年养大你们几个，吃了多少苦！闹饥荒的那几年，我们两老可吃过一餐饱饭？有没有饿过你们的肚子？”杨老倌瞪着满堂的儿孙，被逼着分家，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人呐，老了就被人嫌了。” 都说为儿为女一辈子，就是为了老有所靠。现在老妻才摔断了腿动弹不得了，两个儿子就闹分家。 “咳”齐昌兰在人群里咳嗽了一声，“爸您老这说的是啥话？养儿就是防老，现在咱们分家，又不是不养你们，我儿女生得多，七毛八毛年纪都还小白吃饭，咱们把家分开来过，可不就是不想让二弟一家跟着受累么？” “再说大毛眼看到了说亲成家的年纪，难不成还要劳累二弟和弟妹帮着娶儿媳妇？”齐昌兰笑了笑“把你二老分开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但凡我跟传明有一点办法，两老一齐归我养我也是愿意的。” 说着，齐昌兰越众而出，来到于婆婆的身边，紧挨着竹床坐下，小声的嘘寒问暖起来，她把同意分家的态度摆出来，把话也说明白了，接下来会如何，意思是让剩下的人看着办，她不准备再参与了。 杨传明看了看妻子，心下了然。 杨传德是个木讷少言的汉子，这时候也发了话，“娘你跟我爹放心，只要我有一口，就少不了两老的吃。”这是他的真心话，其实分家不分家他无所谓。只是耐不住妻子唠叨，既然大家都同意分家，他也没意见。 杨传德的妻子王兰英心里就不这么想了。 她闹着要分家，正是大嫂齐昌兰所说的理由。大哥家有五个孩子，她家才三个，而且年纪都不小了，半大的小子每天混三五个工分还是没问题的，自己个儿够吃用了，那她跟丈夫两人做的活挣的工分全填的老大家的缺口，以前有两老在前面顶着，总有些盈余，日子还过得去，现在婆婆倒了，那不是他们这一房吃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现在她的心思全被大嫂说了出来，她的心里就直打鼓。 她这个大嫂啊，城里来的，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要说算计满村子就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的，而且话还说得漂亮，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现在人家把话挑明了，这到底又是想算计什么呢？ 她可不觉得齐昌兰这个妯娌是个肯吃亏的主！ 想不明白也没办法，但现在必须要表态了，分家是她挑的头，不能到这会儿撂挑子。不管怎么样，能摆脱老大一家那么多张吃饭的嘴，也是好事。“咱养老，肯定不能让老人没饭吃。” 儿子媳妇全都同意分家，这家是必分无疑的了，杨老倌眼里最后的一点光亮彻底的黯淡下去。 分家是大人的事，孙辈们最多就是个见证，参与了却没有发言权。阳光年纪最小，只能缩在最后面，分家她既不能发表意见，也没意见。 两个舅婆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强势心机重；另一个蠢点也就算了，却还偏不认输，这两家子往后还有得斗，就她所知的往事，足以写出一部百集以上的连续剧。刚才她已经尽力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太奶奶，只要不把她分到大房去就好。 没事就观察那些表舅表姨们也挺有趣。在她的记忆里，妈妈跟她的这些表哥表姐并不亲近，后来走动得也不多。但谁是个什么情况，阳光大致还是知道的。 孙辈最大的是杨清军，是一个很懒的人，一辈子没正经干过什么活儿，娶的媳妇好赌，两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五十岁不到就靠儿子养活，也从来没有尽过赡养老人的义务。不过现在的杨清军还只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年，长得眉清目秀的，倒是一表人才。 似乎感觉到阳光的注视，他转过头来冲阳光笑了笑。“梅儿过来！” 屋子里椅子有限，有座位的人不多，杨清军做为长孙肯定是有位置的，他自然而然的把阳光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坐好。 他现在的样子与阳光心中那个既臭屁又冷情的形象有些颠覆。再看看正在太奶奶身边忙活的齐昌兰，阳光不觉叹息，不知道她死去的时候会不会为自己曾经的算计不值？ 今天齐昌兰的这场算计王兰英看不懂，阳光却是门儿清。 她的算计可不是只针对二房。谋的是杨梅家的房子；干活老当益壮的杨老倌；当然还要丢给二房一个麻烦，那就是瘫痪在床的于婆婆。那可真正是一箭三雕啊！ 正文 第006章我不要学 “不行！凭什么房子归你们，爹也归你们？那便宜都被你们占光了！” 阳光还沉浸在回忆里，那些久远的记忆向来是她刻意拒绝的，现在要好好的梳理一下，就被二舅婆王兰英的大声叫嚷给打断了。 听那意思，齐昌兰已经把自己的要求摆上了明面，这会儿王兰英终于反应过来啦？ “弟妹，咱们都是一家子，说什么占不占便宜！本来分家就是为了你们好，又怎么会占你们的便宜？”齐昌兰依旧是笑脸盈盈，根本就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我家人口多，大毛是长孙年纪最大，当务之急是缺房子娶媳妇，你家三毛不是还可以等等么，当然房子我也不白要。” “哎，珍秀如今成了那样子……梅儿那孩子也是可怜的，往后指望谁去？我就想着让她跟着我们大房，你嫂子我不是还有门差不离的手艺么，就教教她，往后好歹也能混口饭吃。再说房子还是梅儿的，咱大毛只不过娶媳妇借住一下，就应应急。爸，你跟我娘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阳光恨不得给她鼓掌叫好，好话都被她说绝了，当真挑不出半点问题来，再说人家说的是借房子，可没说霸占了去，至于还不还，什么时候还，那可就说不好了。 “关于把爸分给我们的事，弟妹你别多心，那是真没办法。你看梅儿跟着我学艺，我养着，可我家孩子多啊，总有顾不到的时候，爸跟着我，只不过想让他照顾照顾孩子，没别的意思。” “再说爸跟娘，那都是苦水是熬出来的人，咱们队上像他们两老这般年纪的，还有几个能挣工分？我在这里说了，是该他们二老享福的时候了，就算是爸跟了我，我也绝不让他再出工挣工分，就在家里养着！”齐昌兰说得掷地有声，像真的一样。 阳光是知道的，老爷子最后得到的是什么下场，享福？亏她说得出口。不挣工分倒是真的，哦！阳光突然想起来了，杨家分了家，接着就是分田到户，农村实行联产责任承包制，还哪里有什么工分不工分的。 现在是1980年！ “当然，如果弟妹你不愿意，那咱们就换换，梅儿和爹跟你们过，我们来照顾娘。”说完，齐昌兰挑衅般的看着王兰英，她有足够的自信，自信事情都会按照她的想像顺利的进行。不说别的，就为了杨梅跟她学艺，那两老什么都得依着她来。 王兰英低着头，心里寻思着总有哪里不对，但若真的换过来，好像也没什么便宜。房子她们家够住了，老爷子娶一房媳妇给修三间瓦房，多出来的也用不着，要是梅儿让她养，好像也没什么赚头，那孩子才七岁，根本上不了工，往后还要上学，成家，可不是个大负担？ 大嫂发了话，不再让老爷子上工，那分到她们家还不是一样不能上工？王兰英的目光在杨梅身上、老爷子、老太太身上扫视，一时语塞。 杨传德就没有这样的花花心思，“好，房子你们急需，就先借给大毛用用，反正梅儿还小。梅儿跟着嫂子学艺我也赞成，总有门手艺傍身的好。” “爹不再上工的事你们说的可算数？”这话他是冲杨传明说的。 在杨家村八队，他是队长，村里有规定，凡年满六十的老人就可以不必跟着青壮一起上工了，他爹杨老倌都六十有三了，可为了一大家子的生计，仍然跟着青壮一起上工，那些活儿有多苦，有多累，他又怎么不知道？即使是队长也没有以权谋私的权利，其实他早就想让老爹歇歇，只是老爹一直不肯。 现在大哥有这样的想法，他很支持。 “算数，咱爹是该歇歇了。”杨传明望了妻子齐昌兰一眼，立即做了肯定的答复。 “好，那这么分我也没有意见。” 到这会儿，阳光的心里急了，哥俩这都你好我好了，她怎么办？她只能看向太奶奶，可是太奶奶似乎又被齐昌兰的话给说服了，到这会儿，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 “不要，我不要学裁缝！”没办法了，这时候只有自己豁出去了。 阳光顶着十几束目光，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呵呵……梅儿不学裁缝？”齐昌兰没料到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又冒出这么个转折来，当然她并不放在心上，一个七岁小孩子的话，还没法撼动她的话语权。“你怕吃苦啊？” 这女人！阳光气得够呛，说句话处处都是坑，一句怕吃苦就要把她给坑了。小孩子家家的吵吵闹闹可不就是怕吃苦？ “大舅娘，梅儿不怕苦，也不怕累，我不学裁缝是不想跟我妈妈一样，最后学成一个疯子……我也不想没有爸爸……”怪不得自己妈妈吃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亏，还说不出一个不好来，不过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可不是七岁的杨梅，而是二十六岁的阳光！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的阳光，说话就不能像之前对太奶奶那样随意了，大庭广众之下，特别是还有一个人精一样的齐昌兰，其实只要把语气拿捏得好，欲语还泣的样子不见得就没有杀伤力。 这句话一出，满场寂静。老太太、老爷子本来最痛的就是幺女儿，现在又落到这步田地，心里当然不会好受，杨传德想到自家生死不知的妹子，也是心疼。 是啊，当初若是珍秀没有学裁缝，就不会被那郑建峰看上，老老实实嫁个知冷知热的庄稼汉子，未必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就算有男人真的不开眼，敢欺负自家妹子，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放过他！ 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那郑建峰哄骗着珍秀离了婚跑得没影儿了，他想揍人都找不到。 “我也不敢在大舅娘家过日子，清红姐会打死我的。”阳光扫了扫若有所思的各位，准备再加一把火，“她经常打我，今天还用石头敲我的头，流了好多血，好痛” 阳光用力的摸了一把后脑勺，那里本来就痛得厉害，加了把劲之后，眼泪就流了出来，真的太他妈痛了！ “没有！你胡说，我根本没有打你。”清红被点了名，原本的心虚促使她弹跳起来。 “你打了，就是这里！”阳光紧走两步，把头凑到堂屋里正点着的煤油灯前，示意给大家看。“打了我还把我藏在草垛子里，要不是云伢子来叫我，我还醒不来呢。”真真假假的，根本不重要，只要屋里的人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不会撒谎就行了。 “我没打，我真没打，我……我就轻轻推了一下，她头就磕在石头上了，根本不关，不关我的事……”杨清红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本就是心虚，再面对一屋子里好多凶狠狠的目光，她怕了。 正文 第007章精明还是笨 阳光不确定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后脑勺上看上去狰狞的伤起了作用。总之分家的事已经起了变化，不会按照之前的轨迹走了。 得到太爷爷和太奶奶一再的保证，保证不让她跟大房一起过之后，阳光被赶出了堂屋。血糊糊的后脑勺看着吓人，其实也很痛，不知道是车祸的时候受的伤还是后脑勺失血过多，总之阳光自己也是一直在强撑着。 当大表姨把她牵出堂屋的时候，整个人都有虚脱的感觉。 “能走不？”大表姨轻声的问了句，“还是我抱你吧。” 不由分说，大表姨伸手把阳光抱了起来，送回堂屋旁边的房间里放到床上。 那是一张雕花大床，太奶奶的陪嫁之物，暗红色的床围上刻着观音送子、麻姑献寿等寓意吉祥的图案，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木料，但做工很是精美，不知道后来这床怎么处理的，她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大表姨打了热水进来，利索的拧了个热毛巾，覆在阳光的脸上，轻轻的帮她擦脸。当她的手抵到阳光的后脑勺时，整个人都凑了过去，用湿热的帕子把头发打湿，一点一点的清除那些血污。“还痛吗？” “嘶好大的口子！八毛那丫头……”大表姨一边清理伤口，一边恨恨的数落自己的妹妹。“咱不跟她玩了，不理她。” 面对着笑得温柔的大表姨，明知道人家只是在哄她，拉拢她，阳光也摆不出脸子来，回了一个还过得去的笑脸，当然客套话也不用说了，反正她现在人小。 杨家的这些孙辈太多，他们除了正式的名字外，还有一个好记又好养活的编号，由大表舅杨清军开始接着是大表姨杨清荷，至到杨清红止，分别是大毛二毛到八毛。听说每逢太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呼唤孙辈的时候总喜欢从大毛到八毛一个不落的全叫一遍，声音洪亮又顺口，这是杨家村八队的一个特色，每个人都知道。当年妈妈陷入回忆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总是笑得很开心。 当时杨梅是最小的，听说知青老爸又不太相信名贱好养活的说法，只有她是例外。等杨清红到上学的年纪后，她对这种叫法很是排斥，最不喜欢别人叫她八毛。 一个女孩子被人天天八毛八毛的叫，感觉还真的很有趣。阳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脑袋上落了这么大个口子还笑！”见杨梅没什么事，杨清荷也松了口气。她捏了捏这个小表妹的脸蛋儿，利落的帮她脱了脚上的鞋子。“好好的泡个脚，舒舒服服的睡一晚上，明天就没事啦！”说到底这是个可怜孩子，没爹没娘的。 八毛喜欢欺负着杨梅玩的事，杨清荷也是知道的，自家姊妹多肯定比不得姑姑家里条件好，以前姑父还在，姑姑没疯的时候，把杨梅这个唯一的女儿看得很娇，新衣服、点心糖果什么的很让人眼红，老早八毛就喜欢仗着自己大大半岁的姐姐身份抢她的东西，现在也是时候好好说说她了，这回是没怎么地，要真有个好歹，那也太过份了。 木盆里的水热热的，不烫人，阳光看着大表姨握着自己满是泥污的小脚丫仔细的清洗着，一时有些愣神。自己今年的实际年龄都二十六岁了，不但上了高中后就选择住校，很少回家，向来自力更生，就算是小时候懂事之后她也很少再享受过这样精心的对待。 第一个原因是妈妈忙，为了自己两母女的生计常常忙得脚不沾地，有很多时候上夜班回来她早睡了，等阳光醒来妈妈又早早上班去了，能见面的时候都少。 再一个原因是阳光不愿意。她到了懂事的年纪总被人嘲笑是流氓的女儿，这是事实，已找不着算帐的对象，这份恨就转嫁到了妈妈身上，总怪妈妈给她找了个流氓做爸爸。偶尔两母女都有空档相处的时候，阳光总对妈妈小心翼翼的照顾嗤之以鼻。 想到这里，阳光就有些伤感。失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总之她不是一个好女儿。 “梅儿你发什么呆啊，脱裤子啊。”拉回阳光思绪的是大表姨，她正等着等着给她洗屁股！ 阳光老脸一红，“大表……姐，我自己洗成不？”这个程序实在有点羞涩哈。 “小屁孩儿，跟大姐客气什么？你的屁股我又不是没有看过。”杨清荷一把抓了杨梅来，伸手就扒了她的小裤头。刚才杨梅叫她什么？大表姐？这让她有些不悦，明显这孩子跟她生份了，以前可都是叫大姐的。 是因为今晚分家的事吗？ 阳光不知道大表姨心里在想什么，总之全程她羞得几乎无地自容。这时季还正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乡下条件有限，每天洗澡不现实，但杨家的规矩，无论大小老少，临睡前总要洗脸洗脚洗屁股，这规矩一直延续到阳光小时候。 她一个大龄青年，竟然被人抱着给洗了……屁股！这让她怎么好意思！ “哈哈……咱们梅儿还害羞了呢！”大表姨的心情却很好，完全不顾人家的囧态笑个不停。“睡吧你，别压着伤口，今晚侧着睡。” 由着阳光挣扎了好久，大表姨才终于收了玩笑的心思，把她塞进了被子里。帮她压好四周的被角，完了还把自己暖暖的手伸到被子里，捏着阳光的脚丫帮着暖脚。 看着这样的大表姨，阳光的心里五味杂陈。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大表姨最得大舅婆的真传，心思缜密，为人八面玲珑，出了名的精明人。 只是到底差了火候，一辈子尽顾着娘家这些兄妹了，想方设法的掏空了婆家，又掏空了自己家，到头来一头好都没落着。年轻能干的时候好个脸面，花钱大手大脚，倒是人人称赞，临老了却兄妹反目，父母嫌弃，自己的独生儿子偏又游手好闲不省心，连儿媳妇都跑路了，丢下一个孙子让她养着，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说不好这人到底是精明还是笨，阳光最后一次回家过春节还见过她，算是妈妈比较亲近的亲戚。只是老喜欢找各种理由问她和妈妈借钱，借了又不还…… 想着想着，阳光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眼皮慢慢的变得沉重起来。好了，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吧，再醒过来就应该回到医院里呢还是…… 但愿这次的经历就是一场梦，等她醒来世界还是好好的，没有车祸，也没有谁得癌症…… 正文 第008章认命了吧 乡村的早晨是公鸡清脆的啼叫声声唤醒的，夜的黑纱还没有被撩去，那一声声啼叫寻着千百年来的传承，把沉睡的人们唤醒。 当黎明的曙光刚刚刺破夜的黑，勤劳的庄户人家已经整装待发，杨家村八队的村民们在队长杨传德的哨子声中，准备井然有序的奔向那一片片草色青青，刚刚从隆冬的冰块里苏醒的田野里上早工。 播下种子，赚取工分，年终总结时凭着一家老小的工分总和到村里的大队部换取粮、油，工分足够的人家甚至还能换到不多的钱。那样就能给家里的女人孩子扯上几尺花布，做身新衣，最好还有多出来的，给老人孩子买点点心糖果当零嘴，那就是一个丰盛又满足的年。 现在才开春，想过年的事还有点远。不过家里孩子上学的钱还是要挣出来的，国家恢复了高考，考上大学就能吃上国家粮当干部，老大的出息了，杨老倌家的知青女婿就是考上大学进城里去了的。 看着跟他们起得一样早，背着书包往学校去的孩子们，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一种叫希望的东西让人浑身充满力量。 “好好读书啊，别叫老子知道老师留你的堂，回来揍死你！”大人们看着自家的娃，即使心里美得很，嘴上还是说得很凶，现在是赶上了国家的好时候，可不敢让孩子们吊儿郎当荒废光阴。 这时候的家长，对老师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和信任，把孩子交到老师手里的时候，再拘谨、再搓着手无所适从，都会来一句：“孩子交给老师了，要敢调皮，尽管打，往死里收拾！” “啊——”突然的一声尖叫从杨老倌家的院子里响起，冲出红砖大瓦的房子，冲到院外。 “怎么啦，怎么啦？”正等着分派活计的村民面面相觑。 “听着好像是梅儿那孩子。”大家都是熟识的乡里乡亲，知根知底。“哎，怪可怜的。好好的一个孩子，这几天都不正常了。” “听说被八毛打破了头，留病根儿了吧？” “……” 阳光从失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后，才又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变化。连着几天了，她满怀期待的从睡梦中醒来，依然没能回到她熟悉的哪怕任何一处。不，即使是看到稍微有点与二十一世纪相关的物件儿也好啊。 可是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只有田野、乡村、茅草屋，以及本已作古的太爷爷和太奶奶。 她被留在了1980年，而且是以自己妈妈的身份，她现在叫杨梅！ 这不科学，真的，这一点儿都不科学！她一个管理学科毕业的研究生读了几麻袋的书，可唯独就没有怎样解释和定位这种情况的知识记忆。除了那些YY的网络里倒见过穿越、重生之类的题材感觉比较类同，但……算了，她都感觉要认命了。 认为最不靠谱的说法竟然是正确答案，有没有点像柏拉图说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梅儿，梅儿？” “奶奶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恶梦被吓醒了。”阳光，哦不，杨梅忙应了声，隔壁太奶奶这几天很是为她担心。 老人家估计是股骨骨折，臀部肿得裤子都穿不下了，痛得晚上根本无法睡个安生觉。原本跟杨梅一个屋子住着的，她怕自己晚上痛得哼哼叫吵了孩子睡觉，搬到西屋去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阳光想不认命也不成了。她做阳光做得那么失败，其实有机会重活一世，做杨梅改变一下妈妈的命运也蛮不错的。至少现在分家达到了她的目的，房子保住了，她跟太爷爷和太奶奶一起生活。 或许是因为她的原故，改变了历史轨迹，所以必须要对自己所做的改变负责？总之，阳光一下子又想不明白了。但她不准备再做无谓的猜测，只希望努力的活着，有一天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日子里。 现在爷爷上工去了，家里就只有下不来床的奶奶和杨梅两个人。 阳光成了杨梅，就不能让生病的奶奶和下地干活的爷爷饿肚子。 穿了衣服，收拾齐整，杨梅来到奶奶住的西屋，查看一下奶奶有什么需求，也让奶奶看看自己安然无恙。让老人家放了心，才走进灶房，准备先烧一锅热水，奶奶的身子要勤擦，换下来的衣服也要洗。 她年纪小力气也小，根本拿大件的衣物没辙，但放在温水里浸泡一会儿，再拿小脚丫踏着洗，也是可以洗干净的。现在家里只有爷爷一个劳动力，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她能分担的就多分担一些，让老人尽量的能有点休息的时间。 杨家的灶房还很新，四四方方的泥土做的双锅大灶立在南面墙边，泥糊的烟囱伸到屋外，生火做饭一点烟都不会有，一看就知道是爷爷的好手艺。 灶孔前是用半截的砖头围成的柴坑，里面堆放着的柴草直接就可以烧，全是干的。在灶台背后，靠墙立着一个双开门的碗柜，上面镂刻着菱形的图案。打开来，一摞摞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碗摆放得整整齐齐，只不过个头都很大，而且釉面粗糙。 碗柜脚下一溜码放着陶制的腌菜坛子，里面贮藏着各种腌菜，杨梅打开了一个，立马闻到扑鼻的酱香味，全是酱好的萝卜，当即没忍住口水就流出来了，她拿了筷子夹了一小块尝，除了咸味重点外，味道真的很不错，若是佐粥或下饭，都是不错的选择。 灶房里收拾得很有条理，她依次看到了米、油，还有一口硕大的水缸，以及里面满满的清水。 其实生火是个技术活儿，如果用打火机的话，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拿了干柴直接点就是了，可是这时候用的是火柴，咔嚓一声就能擦出火花来，只是那木棍儿很短，燃烧又快，一不留神就烧着了手，手里的柴禾却还没点燃。 杨梅的第一次生火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足足浪费了八根火柴，烧了四次手，最后还情急之下拿反了吹火筒，在嘴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圆圈。不过第一次做饭却很顺利。 她打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洗衣做饭都不是问题，用过藕煤炉子，也用过液化气灶，农家的柴禾灶相对要高点儿，她的身高不够，只能在脚下垫了把椅子，才算勉强合适。 正文 第009章什么也干不了 灶是双锅灶，烧了热水，浸泡上衣服，还能接着焖饭，另一口小点的锅用来炒菜。 屋后就是杨家的菜园子，面积不大，却郁郁葱葱，想来奶奶确实是个能干的，只可惜这个季节可供选择的品种不多。杨梅拧下一株白菜，砍了两根莴笋，干红辣椒一串串的就挂在灶房的墙上。 辣白菜炒鸡蛋和清炒莴笋那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鸡蛋是从她屋里的床底下藏着的簸箩里搜出来的，奶奶养了三只芦花母鸡和一只打鸣报时的公鸡，天天攒着也不过五六只鸡蛋。杨梅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当然知道这个年代的鸡蛋更属稀罕之物，全家吃的盐、火柴，甚至更重要的大件的东西，都指望着这三只母鸡的屁股，若遇到家里孙辈们谁生病或生日，还会给煮上一个。 这事不要问化身杨梅的阳光是怎么知道的，如果家里的妈妈总喜欢忆苦思甜，谁都会记得一些。 现在的杨梅不是贪嘴，不管是卧病在床的奶奶，还是下地劳作的爷爷，都需要营养。而她们家现在的物资条件又太过贫乏了！杨梅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鸡蛋。 杨梅觉得自己当初怂恿老人带着自己自立门户的做法，还是太欠考虑了。 可那真的不能怪她，当时她只想着快速的改变历史轨迹，完全忽略了两老一小将要面临的生活难题。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被留下来的吧？ 啊呸！杨梅摇了摇头，这种不靠谱的想法还是不要想了。不过，由自己争取到的这个结果她不后悔，若是重选一次，她依然会这样选择。她应该感激，感激两位老人，无论何时都以孙女儿为重，前世为了让孙女儿学一技之长，宁愿自己晚景凄凉，这一世局面被她的重生强行扭转，为了不让孙女儿被欺负，不顾年迈依旧认劳认怨。 “梅儿？你可别动火，让你爷爷回来了做早饭给你吃！”西屋里传来奶奶担忧的声音，拉回了杨梅的思绪。 “晓得了！” 哎，奶奶还躺在床上，若真是股骨骨折，那要赶紧的治疗，万一恶化引发了并发症，目前的医疗水平那真是神仙难救了！而且爷爷的年纪早已不适合跟随青壮一起出工。 如果历史没有错乱的话，下半年村里就会分田到户，那分下来的田地她要怎么办？当务之急是挣钱，还要找条活路！ 一想到这些，杨梅就头痛，好像早几天被八毛砸伤的后遗症。这样的年代，这样的环境，再看看她瘦小的身板，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杨梅甚至有些怀疑之前动不动就负责一个千万乃至上亿项目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光应个声儿肯定不能让奶奶放下心来。杨梅飞快的把锅里炒好的莴笋盛了出来，顺手往锅里添了瓢洗锅水，再从腌菜坛子里夹了半碗酱萝卜，齐齐的摆放在锅上盖着的锅盖上，这样还能利用灶里火刚灭的残热给菜保温，等爷爷回来可以吃口热的。 麻利的做完这一切，才拿盆子打了之前留出的热水，来到西屋，准备帮奶奶清洗一下身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奶奶的伤治疗得当，在床上的时间少说也得三个月，最要注意的是卫生问题，上辈子长褥疮的历史不能重演。 到底是低估了自己人小力微的现状，半盆水被她端得摇摇晃晃的，杨梅努力的控制脚步，才勉强不让水荡出来。纵是如此，当她把水端到西屋奶奶床前的时候，盆子里的水还是少了不少。 而床上的奶奶在微愣之后，眼泪就流出来了。 “你这孩子，火也是你这年纪能碰的？万一烧着烫着了可怎么得了！”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她是真的不想让杨梅进灶房。 “奶奶你放心，我都长大了，会烧水做饭了，不会弄伤自己的。”杨梅马上献上大大的笑脸，这时候能不能过关，全靠卖萌了。“村子里像我这么大的也能帮家里干活了，我可不想被人笑话！” 甜甜的笑脸，加上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尽量的让奶奶觉得她胜任干这样的家务活是年纪增长的必然，可不能让奶奶觉得是她突然懂事了。这样环境中的成长，对于爱护着孩子的长辈来说，是一种无奈的心酸，她们只会觉得自己的无能才逼迫孩子不得不快速成长。 原本杨梅是想帮奶奶擦一下身子的，只是身份的突然转换让她很容易忽略年纪的差距，跟端水一样，她又犯蠢了。 除了给奶奶拧帕子擦手和脸，她什么也做不了，下肢的痛疼让奶奶动弹不得，她的力气不够，想给奶奶翻个身都做不到。 “老婆子你要干啥？我来我来。”爷爷及时的出现解救了杨梅，让奶奶上厕所这活怎样都不是她能胜任的。 原本做了一顿早饭还很有成就感的杨梅突然沮丧了。对爷爷奶奶来说，她就是一个最大的拖累。 这股沮丧的情绪一直蔓延了整个上午。 早上的饭菜做得很好吃，也得到了夸奖，但是从爷爷还有奶奶微蹙的眉头里，杨梅还是发现了些端倪。 她做菜的油放多了。 处于一个按量供给的时代，她的做法无疑是有问题的，而且还是导致她们家下半年没油可吃的大问题。道听途说与现身说法那完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她到底是对目前的处境太过乐观了，对困难的估计严重不足。 说到底，那就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整整一个上午，她没再有任何动静，呆呆的坐在屋檐下的石头上，奶奶照旧半躺在她的竹床上，只不过竹床已经被爷爷给移到了屋外，就在杨梅的旁边。 老人即使痛疼难忍，但手里仍然没有歇着，一只千层底的鞋底子根本就是杨梅的尺码，有一针没一针的纳着，偶尔还跟孙女儿说两句话，嘴里叮嘱着这也不要做，那也不要动。 杨梅有理由相信，老人家是心痛她，但她总有种负罪感，那是怕她祸祸家里为数不多的东西。 杨梅的无精打采落到老人的眼里，却是安心了很多。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是细微的改变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几天这孩子变了，变得让她琢磨不透，从分家前对她说的那番话，到今天的可口饭菜，都超出了她对自家孩子的认知，但现在安安静静的坐着陪她晒太阳的样子，终于又回到了往常的模样。 还是自家的娃没错，只是小郑和珍秀的事让这孩子到底是遭了罪了，懂事得太快，跟个小大人似的，哎，真让人心痛啊。 正文 第010章散学归来早 杨家村里只有一所开设一至五年级课程的小学，位于整个环形村庄的中心位置。 学校里只提供早上一餐的伙食，中饭和晚饭孩子们都要回家解决。每逢放午学、晚学，那绝对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孩子如出笼的小鸟，叫嚣着，奔跑着，一时间鸡飞狗跳。 即使到了家，也是热闹的，整个中午，村子里随处听得到大人们喝斥不断。乡野里长大的孩子，就像没有带上笼头的野马，狂荡不羁，追鸡撵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杨梅此刻就正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一队孩子从自家门前打打闹闹的过。 队伍里，有一个男孩朝杨梅祖孙这边望了望。“七毛放学啦？”这时于婆婆就含笑出了声。 “嗯。”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点头应了一声，面无表情。 “来吃……你娘的饭不知道做好了没有。”高吭的声音只起了个头，后面就低了下去。杨梅旁观着，但完全可以想像奶奶后面原本想说的是让孩子来家里吃饭，可爷爷还没有放工，家里的午饭根本还没有着落，可能是想起来了才转到说后面的话的。 于婆婆的心里正是这样想的。 她的大儿媳妇嘴巴能干，能说会道的，但手脚功夫真不怎么样，赶不上她年轻时候的一半。加上孩子又多，这乍一分家，还不定怎么手忙脚乱呢。 以前孩子们都是她在照料，现在闲下来了，心里也不得劲。 七毛似乎并没有要跟自家奶奶说话的心思，转头就准备往下走了。他是大房的孩子，他家的房子起得早，修在老河堤下边。 “杨强，杨强！昨儿的作业你还没给我呢，快拿来。”突然从后边窜出来一个孩子拦住了他的脚步。 这孩子很有特色，白白的，特别的胖！ 这样的体形在1980年的乡下，实属罕见。杨梅来了几天，见过自家亲戚，也看见了不少村里的人，但无一例外，全是黑黑瘦瘦的。像这样白白胖胖的孩子，真的没有。 这胖子不但长得不错，身上的行头也好。挎着一个军绿色的新书包，上面的五角星红艳艳的，一身深蓝色卡叽布中山装的夹衣裤也不旧，除了有些褶皱，一个补丁都没有。 这一身混在一群身穿黑灰色洋土布补丁服的小伙伴中，如鸡立鹤群。 “急什么，下午给你。”七毛对他有些不耐烦。 “真的啊，可别再推了让我留堂！” “不会不会。”七毛说着，人已经冲堤下飞奔而去。 “小心哟”于婆婆看得心惊胆战，自己就是在这陡陂上给摔的，当即伸着脖子望了好一会儿。 胖子似乎对自己得到的答复很满意，见七毛溜了，自己这才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于婆婆见自家的小孙女儿眼巴巴的望着，便慈爱的笑了笑，“梅儿想上学不？下半年咱也去！” “学校里有先生呢，一肚子的学问，咱梅儿也去学回来，好不好？” “好！”杨梅冲老人甜甜的笑了笑，只是手里正整理着的纳鞋底子的粗线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 老天，她还把这茬给忘了。 上一辈子从幼儿园上到研究生毕业，差不多整辈子都在上学，现在从头来过，似乎还要再经历一遍！ “我梅儿聪明，肯定能考上大学的，到时候就成了吃公粮的国家干部，当大大的官儿！”老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孙女儿灵活绕线的手指，不知道是跟孩子说，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好，当大大的官儿，给奶奶看病，给奶奶买好吃的。” “怎么，就只给奶奶买好吃的，没爷爷的份儿？”祖孙两人正说着话，杨老倌扛着锄头就进了院子。 “买，也给爷爷买！”杨梅回答的极为顺溜，完全没有装小孩子的羞耻感。 给真心爱护她的两位老人买什么她都愿意，即使是奉上全世界都不为过。 显然两位老人只当玩孩童笑话听了笑笑就算了，小院里一时笑声爽朗，一片温馨。 杨梅做的早饭还有些剩，爷爷的中饭便做得容易些。杨梅跟在老人的身后，像条小尾巴。只见他从西屋的偏房里搬了个磨盘大的老南瓜出来，咔嚓一下切了半边。 杨梅在后边伸着脖子瞄了一眼，黑乎乎的屋子里像这样大的南瓜齐整的靠墙码了半墙壁，都是越冬储藏的菜粮。 ‘瓜菜半年粮’这句话在七、八十年代的乡下可不只是说说的，有很多家里孩子多、工分挣得少的人家，大半的口粮就来自于这些菜蔬。 今天爷爷就是准备用老南瓜做菜饭。 切下的半边老南瓜削了皮，解成婴儿拳头大小的丁，也不放油，就放在清水锅里焖熟，然后把早上的剩饭放下去煮，混合好了放点盐，一锅既当饭又当菜的菜饭就做好了。 卖相……不太好，但口感还不错。老南瓜粉粉的有些像粟子，带着丝丝清香的甜，杨梅一气吃了大半碗。要知道那个碗可是比她以前用的汤盘还大呢。 吃完了鼓着圆圆的肚子，杨梅有些难堪，这饭量，可是比前世大多了。若是再不想办法，怕是连喂饱自己都要成问题！ 下午杨梅还是没给安排活干，奶奶支使她的时候很少，见天的让一个小孩子围着自己转，于婆婆似乎也不乐意，不停的赶杨梅出去找小伙伴玩。 说实话，前世妈妈念叨的东西本来就是有选择性的，况且她还不大乐意听，记得的真没多少，这时候跟她玩得好的小伙伴都有谁，她哪里知道啊！ 不过等奶奶痛累了睡过去，杨梅还是准备出去逛一逛。这里是自己将要生活的地方，了解环境很重要。 正想着，就听到竹篱笆做的院门轻微的嘎吱响了，从外面探出一颗黄头发的小脑袋来。 “梅儿，梅儿”刻意压低的嗓声比猫儿叫大不了多少。 “于奶奶睡着没有？”黄头发的小脑袋抬了起来，杨梅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都说黄毛丫头，黄毛丫头，还真是一个黄毛丫头！ 正文 第011章鸡蛋风波 小丫头的手黑乎乎的，正拿着一团不知名的碳焦一般的物体，呈圆形。 “看，咱们今天有好吃的！”说着就把那只手举了起来，一脸的兴奋。 小朋友的思维方式原谅杨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一个能让她如此兴奋的东西肯定是个‘好东西’，这是肯定的。但到底这个找上门来的孩子是谁？ 小丫头根本不理睬杨梅无动于衷的反应，短小的手指头灵活的翻动着那团黑色物体，很快剥去了外壳，露出里面的……是写了字的小学生习题纸！ 不会是烧了自家哥哥或是姐姐的练习本吧？这时候表现‘兄友弟恭’的最直接方式，那可是真刀真枪的开打啊！ 杨梅的双腿有些打颤，有严重的危机感，这不会是个熊孩子吧？ 与杨梅的惶恐不同，小丫头得意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冲她直乐。 这回杨梅不笑都不成了，小丫头手上的黑灰沾在脸上，直接成了只钻了灶洞的小花猫，就两排细白的糯米牙还能看。 习题纸再一次被剥开，里面藏着的一颗鸡蛋终于露出了真容，还带着余温的鸡蛋散发着焦香的味道，原来是烧鸡蛋啊！ 鸡蛋被塞到杨梅的手里，小丫头偏着脑袋，大大的杏眼含笑，一幅求肯定和称赞急不可奈的样子。 所谓的烧鸡蛋，确实是乡下才有的特有产物，这个曾听说过。 整个八十年代，乡下的物资都很贫乏，孩子们想吃点零嘴极难得，即使是最宠爱孩子的人家，最多也就在过年的时候兜里多几颗水果硬糖而已。 有时候为了给家里的孩子补身子，做妈妈的会忍不住给塞个鸡蛋开个小灶。但那时候谁家都不少孩子，大张旗鼓给的数量不够，容易引发姊妹争吵，只有趁着做完饭，往灶洞里扔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鸡蛋，用柴草的余温焖熟了，再偷偷的拿给急需的孩子。 不是偏心不偏心的问题，体弱的孩子总会得到多一些的照顾。当然，也不排除有重男轻女偏心眼的父母会这么做。 “快吃，这个是给你的。”小丫头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但仍然不能阻止她的开心。因为她在自己衣服的小口袋里，又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鸡蛋来。 “给我的？”杨梅有些受宠若惊。这一枚鸡蛋的价值可不轻，她不觉得眼前的小丫头有权利做这个主。 “是啊，我妈特地烧了让我送过来的。”小丫头说完，又想了想，“她说你被八毛砸破了头，出了好多血得补补。” 这真教人感动！ 鸡蛋的份量她今天早饭就感受到了，她做的辣白菜炒鸡蛋里的鸡蛋在一家子的推让中转了一圈，最后连最细小的蛋末全堆在了她的碗里。 一个据说值五分钱的昂贵物资，现在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她还不知道到底是出自谁的一份爱心。重不过五十克的鸡蛋在杨梅的手里，却觉得分外沉重。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杨梅的父母俱在的时候，这一枚鸡蛋或许算不得什么事，可现在杨梅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连舅舅舅妈都嫌她累赘的时候，却有人专程拿这样的东西给她补身子，说不感动那真是假的。 不说旁人，就是砸了她的罪魁祸首八毛的妈妈，也就是她的大舅妈，到现在连句话都没有呢。 “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转眼间，小丫头自己手上的鸡蛋已经被拆皮入骨，只剩下丁点大的蛋白还拿在手上依依不舍了。不舍归不舍，小丫头似乎并没有觊觎杨梅手上这枚的意思。 “喂，你们偷偷摸摸的在吃什么！”八毛突然从转角处蹦了出来，“哈，黑妹子，这下被我抓到了吧，快说吃的是什么，不然我告诉你妈妈去！” “嘁，要你管！”黑妹子忙拉住杨梅的手，连同她手里的鸡蛋一齐往身后背过去，“快放口袋里。”凑到杨梅耳朵边交代了一句。 “啊，有鸡蛋的味道，你们偷吃鸡蛋了！”八毛伸着鼻子朝她们闻了闻，立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快说，杨梅是不是你偷了奶奶的鸡蛋？”望着杨梅一幅料事如神的样子。 “你的是狗鼻子啊？这么灵！”说真的，杨梅只是被她灵敏的嗅觉给震惊到了，并不是有意承认她猜对了的。 “承认了吧，你们就是偷吃了鸡蛋吧！我去找奶奶，凭什么她这么偏心，给你偷偷的吃鸡蛋！”八毛极不满的瞪了杨梅一眼，伸手就准备推开竹篱笆往院子里闯。 “你干什么！”杨梅手疾眼快，一把就拉住了她。奶奶整天痛得死去活来的，好不容易才眯着了，肯定不能让八毛这会儿去给搅和了。 “心虚了吧，吃好吃的也不叫人，吃独食的贪吃鬼！我就要去问问奶奶，到底是她给的还是你偷的，打死你！”八毛信心十足，她料定了杨梅吃的鸡蛋是自己偷的。她奶奶向来公平，有好吃的一定会叫大家一起吃。只要是杨梅自己偷的，那肯定逃不过一顿打！ 鸡蛋的味儿都淡了，那鸡蛋肯定是被两个丫头吃下去了，宁愿分给黑妹子吃，也不给她留，八毛的内心是愤怒的，这时候唯有给杨梅找一顿打，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当然，奶奶为了息事宁人，最后肯定不得不拿出更多的鸡蛋来，给孙辈们每人一个，这也正是她要闹大的原因。 可杨梅拉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八毛急了，“奶”她要大声的嚷嚷，最好把奶奶吵出来，她就可以当面质问了。 “啪！”八毛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懵了！她的叫声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捂着自己的脸，完全不能相信一般，梅儿打人了！杨梅竟然敢打她！ “滚离这里远远的！”杨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一个孩子。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一举一动都透着可爱才对，可这个八毛，不但心狠手辣，还自私自利心术不正。 欺负杨梅，打破她的头，还可以为她开脱是无心之失，但现在为了吃一枚鸡蛋，在这里大吵大闹，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奶奶受了伤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吗？而且透过她的一言一行，处处都是小心机，恨着杨梅，见不得她好的心思昭然若揭。 正文 第012章很好很强大 其实杨梅并没有讨厌人就要动手的习惯，况且她还是一个成人的灵魂，怎么可能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较真？只是当时情势所逼，如果不能让八毛住嘴，势必就会吵到奶奶。 可这一巴掌下去，却如同捅了马蜂窝。 一个老被自己欺负的人突然敢对自己动手了！ 这个认知让八毛接受不了，其实她这个心理不难理解。就好像自己的下属，天天在你面前伏低做小，突然有一天翻到你头上去了做了你的上司，要你伏低做小了这份落差大不大？ 对自己内心的愤恨，从来都是小孩子表现得更直接一点，而八毛的方式就是动手，她要把那巴掌打回来，再次收服自己的表妹，让她翻不了身。 可是她还没有学会衡量彼此的实力。八毛其实比杨梅不过大了七个月，身形体力相差无几。只是杨梅的性格被大人教养得比较温和，就总被当姐姐的八毛抢东西。 但现在的杨梅已经产生了质的变化，补齐了性格方面的短板，甚至多出一二十年的人生阅历让她更懂得怎样对付一个七岁的孩子。 这一仗注定了八毛会被打的很惨的结局。倒是杨梅有意外的收获，所有的郁闷仿佛随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肢体冲突，消散怠尽了。果然堵不如疏，有了负面情绪，就要发泄出来。 前世公司里有专门的发泄室，听说里面有管理人员的人偶，摆放在那里专供员工出气，心气不顺了进去把上司的人偶狂揍一顿，出来就可以笑眯眯的工作了。 听说里面她的人偶损坏的频率最高，这让她有些小小的尴尬，所以从来没有去过。 “知道错了没有？”一屁股坐在八毛的身上，精疲力竭的杨梅还不想放过她，小孩子总要记住些教训才好。 “知……知道错了。”八毛也是精疲力竭，她是哭和痛的。 “错哪儿了？” “不，不知道……”杨梅哑然，这孩子算是没什么救了吧。 “八毛，我现在给你立两条规矩，可记好了。一，不准再来招惹我，见到我躲远点；第二，奶奶现在病了，受不得吵，你没事不要去吵她。听清楚了没有？” 杨梅说完等八毛点了头，才起身放过她。跟这样的孩子相处，累人得很，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梅儿，你好厉害！早就应该这样了，你要早这样揍她一顿，她也不敢老欺负你！”站在一旁观战，并为杨梅摇旗呐喊的黑妹子杏眼晶晶亮的跑了过来，快活得不得了，好像打了胜仗的是自己一样，这叫与有荣焉。 杨梅看了看，这个黑妹子还真的很可爱，准备把手放到她的黄头发上摸一摸，结果手伸出去了才发现，人家其实比她还高一点，两人根本就是同龄人！对于自己老是转换不了身份的事，杨梅哑然失笑。 “对，揍她！”心气儿顺畅了的杨梅觉得自己在崇尚暴力的道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了。 “走，咱们吃鸡蛋去。”身体年纪相当，心理年纪差了快两轮的两个人一下就成了好朋友。等到一颗鸡蛋被两人分吃干净，黑妹子才想起来，她的那颗早吃完了，这颗是妈妈叫她拿给梅儿补身体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把你的给吃了，让我妈知道肯定要揍我的。”小丫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心里害怕了。 “你不说我不说，你妈怎么知道？”杨梅冲她眨了眨眼，两人相视一笑，这茬翻了过去。 “梅儿，今天可以教我认字了吧，”黑妹子把杨梅带到村子东头有几棵树的林子里，挑了一个树墩坐下来。“我的上字已经写得很好了，要不是我妈说你奶奶病了，你又受伤，不让我去找你，中字我都应该学会了的。”说着瘪了瘪嘴，很是委屈的样子。 “你说，我会认字？”杨梅很惊讶，她妈妈一辈子没有上过学，除了会认几个字并没什么文化，她从来不知道在七岁的时候，妈妈就会认字了。 “当然啦，你爸爸是大学生嘛，要是我爸爸也是大学生，肯定也会教我认字的。”黑妹子没发现杨梅的异样，倒是表达了一下对自己爸爸的不满。 看来妈妈还有很多没有说过的经历，比如她的知青爸爸，妈妈就从来不说。 这边杨梅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黑妹子已经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开了，一个上字写是写出来了，结果上面的那横比下面的还长，歪歪扭扭的。中字也在划拉，只是竖竖横横的乱画一气，拼凑得有些困难。 想来这对好朋友平常的活动就是经常在这个‘秘密基地’里学习认写字。这个好，杨梅松了一口气，万一这个小屁孩拉着自己玩过家家，她要怎么办？ “口，口字中间写一竖，这就成了中间的中字。”爱学习的孩子最可爱，杨梅也拿了截树枝，在地上示范了一遍。 口字黑妹子是会写的，有了这一提示，中字也就不再是问题，“哎呀，你早说呀，要知道这么简单我早学会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连下字黑妹子都学会了。这时候学校的孩子们已经放了晚学，三五成群的进了村子，全部都从小树林过。 “哥哥！”黑妹子踮着脚尖，看到自己的哥哥，忙不迭的冲了过去。 她们两个人的游戏时间这才算告一段落。杨梅也跟在两兄妹的后面往家里走，她出来有段时间了，不知道奶奶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黑妹子的哥哥与黑妹子的长相完全相反，脸蛋黑不溜秋的，可他叫周波，已经是十二岁的大男孩了，今年上五年级，下半年若考试出色的话，就会进入乡里的中学学习。 周波的性格也与黑妹子不同，他少言寡语，只跟杨梅打了个招呼，全程就听见黑妹子一个人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 至到兄妹两人进了自家的院子，杨梅才发现，原来她们两家是紧挨着住的邻居。 回到家里给奶奶倒了水喝，仍没她什么事情，倒是把隔壁黑妹子妈妈送烧鸡蛋吃的事跟奶奶说了一下。老人家一个劲儿的夸张婶子是好人，要杨梅记住人家的情义，杨梅趁机不动声色的了解了一些隔壁左右的情况。 说过了吃烧鸡蛋的事，打人的事提都没提。杨梅突然有些担心，今天她把八毛揍得不轻，就凭大舅妈那个人，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性子，说不定会怎样的闹，不如干脆去封了八毛的口，让她少说话。 正文 第013章很大的一笔财富 还处于原始状态的乡村风光其实很美，特别是春日的黄昏。 站在高高的堤坡上往下望，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希望。堤下，四散着的房子，有茅草顶的，也有砖瓦房，这时候已有人家生火做饭，一缕缕的炊烟升了起来，带着浓郁的柴草燃烧过后特殊的烟火味儿，不呛人，很好闻，在空气中慢慢晕散开来，恬静又美好，如同上好的水墨田园画。 太阳彻底的沉入地平线，天边最后的一抹晚霞也被带走，田野里便会升起轻雾，薄薄的，一层层的，像轻纱，像缎带，在无垠的土地上无声的流动。至到把所有的空隙都填满，黑夜就真的来了。 杨梅静静的坐着，不过没有等到黑夜的来临，她就等到了八毛。 大房的家务活儿都是五毛在做，八毛为了不受姐姐的支使，她每天基本上都要在外面游荡到晚饭做好了才会回来。 看到杨梅，八毛明显退缩了一下。而后，才放慢了脚步，准备直接下坡，不打算经过杨梅面前的小路了。 对于八毛的表现杨梅表示很满意。有畏惧就好，说明还有救。“今天的事是咱们两个人的较量，就不用跟大人说了。要是你不服气，下次找个机会再打我就好，赢了算你的本事，怎么样？” “真的？”原本有些惧怕的八毛心思活络了，扬起头瞟了杨梅一眼。 “真的。” 似乎是确定了杨梅所言不假，她干脆响亮的应了声，“那好。”再跑下堤坡的时候，背挺得直直的。 杨梅无声的笑了笑，欺负小孩的感觉还不错！ 这个八毛杨清红妈妈在她面前提得很少，只听说她十几岁就去了上海，给人家当保姆，后来也没见过她回来。 觉得解除了一件隐患的杨梅站起身，拍拍屁股正准备回去，刚才爷爷已经放工回来了，回去帮着塞柴禾也是好的。 “杨强，杨强你这个混帐王八蛋！” “你出来，有种的你出来！” 突然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梅回头，就见到了胖子，杨家村唯一的一个胖子。 胖子叫郭成，其实他算不得杨家村的人。从黑妹子的嘴里，杨梅知道了很多情报，这个郭成就是其中之一。 说到郭成，就必须交代一下地理背景。 在杨家村八队与九队之间的转角处，是一个叫河口的集镇。说是集镇其实不过是一个过河的渡口，从这里坐过河的小木船，可以到河对岸的周家台村去。说起来，也算是一条交通通道。 不过渡口占地并不大，这里也并不繁华，只是为了照顾十里八乡远离城市的村民们日常生活的方便，这里建了一个国营的供销社。卖些针头线脑，生资农药什么的，当然它最大的作用却是收购，收购生产队出产的粮食、棉花，以及个人小家庭饲养的家禽以及蛋类产品，再运到城市里，保障城市居民的生活。 可以说，对在包括杨家村在内的十里八乡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郭成的妈妈就正好是供销社里的一名正式职工。应该说，郭成是城里人，只是挂名在杨家村借读。 有优越的物资条件为基础这也就难怪他的衣着打扮与众不同了。 显然胖子的声音不算小，但在已经变得喧闹的村子里并不太出众。也不知道是杨强真没听见，还是有意躲着他，始终都是胖子一个人在那里叫嚣着。 “狗娘养的，拿了老子的钱却不帮老子写作业，害老子留堂……” “杨强你不得好死……” “……” 胖子还背着那个有红艳艳五角星的书包，衣服比中午的时候更脏了，但他显然毫不在乎，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这时候上学，被老师留堂到天黑，确实是很丢脸没面子的事，而且家里的大人知道了还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这个时代大多数家长信奉的还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树不修不成料，儿不打不成才’的教育理念。 这对于那些调皮捣蛋静不下心来读书写字的孩子来说，真的是一场灾难。 等等，他刚才说给钱？给了杨强钱让他帮写作业？ 杨梅心思大开，写作业有钱收啊！ “你省省力气吧，骂死人家也不会出来的，钱都收了还理你？”半道截胡什么的杨梅做起来是一点压力没有。不要说是杨强拿钱不办事先失了诚信，就算是强抢了他的生意又怎么样？他们一家对自己妈妈可没有仁慈的时候，你们做人不仁了，还不兴我也做做不义的事？ “哼，我就骂，骂得他不得安生！”突然有个人接了他的话茬，胖子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心里的怨气还没有发泄完，嘴里仍旧不饶人。 “算帐的事你可以等，但你明天的作业怎么办？还想明天继续留堂？” 胖子似乎也犯了难，图一时嘴巴痛快，可把大事忘了。现在得罪了杨强，就真的再没谁可以帮他做作业了。 杨强就是七毛，是大房里的小儿子。这家伙做人一直精明，读书也很聪明，是八队除了杨梅的知青老爸外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能在完成了自己的作业之后，还捎带帮别人做一份的，杨梅估计除了七毛，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这才是她有把握截胡的原因。 胖子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怎么办，怎么办，天都黑了，今天的作业我铁定是做不完了！”脚步已经乱了，来回不安的走动，犹如困兽。 “你说，若是帮你完成作业，你能给多少钱？”杨梅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就直接开了口。 “一门作业一角钱，还给糖，很多很多糖！”胖子见杨梅这样问，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你能帮我吗？” 一角钱，在1980年已经算不少的一笔财富了。盐025元一斤，酱油012元一斤，猪肉都只有085元一斤，天天都用的火柴更是便宜到只需002元一包。 也就是说，帮这个胖子写一次作业就能赚回十包火柴！ 这买卖能干，至少不必再为生一次火费了八根火柴心痛了。 “我不要糖，你能再多加点吗？”杨梅还有些不死心，她早过了爱吃糖的年纪，但就是手里没钱。 胖子搔了搔头发，有些无奈，“我妈每天都给我很多糖，但不给多少钱，一天只有一角钱或者一角伍分的零花钱，多出来的我都是自己掏的压岁钱……” “我再多给二分钱好不好，今天晚上的作业我一起给你二角二分？”胖子生怕杨梅不答应，忙翻了衣兜，找出一颗糖来递给她。 糖果她接了，硬硬的水果糖，被透明的玻璃纸给包着，完全与水果无关，水果香精加色素的粗糙混合物，看着没什么胃口。“那行吧。” 答应了交易，杨梅就站起了身。她是在刚才听到胖子骂人的时候，又坐了回去的。这时候郭成才发现，刚才跟自己谈交易的只是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 正文 第014章绝对是好东西 “那个……你准备找谁帮我？”胖子刚放下点的心又忐忑不安起来。 “你跟我来吧。”事实胜于雄辩，刚才她坐下去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胖子把她给看小了，现在鱼儿已经上钓，先收网再说。 郭成也是没了办法，他妈妈每天的咆哮功不好受，今天是没法逃了，若明天还这样，那日子真没法过了。虽然他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能帮他做作业，但看她老气横秋的样子，应该能找着帮他做作业的人。 哎，都怪那家伙，好端端的出什么门，连累他现在作业都没人给做了。 杨梅在前头带路，自然不知道胖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灶房里有火光，那是爷爷在做晚饭，西屋里也有亮光，那是奶奶在赶针线活儿，杨梅自己住的东屋一片黑暗。 轻轻的推开了竹篱笆院门，杨梅回头冲胖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胖子满腹的心事，倒也配合，两人踏着夜色，摸进了杨梅的东屋。 点上了油灯杨梅才转头对他说，“把你的作业拿出来吧，让你看看我做的好不好。” 郭成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确实只有这个小丫头一个人，那谁给他做作业啊？本来想拔脚就走，可既然已经这样了，看看就看看，也不吃亏。他将信将疑的把课本和作业本掏了出来。 是四年级的课本，封面上青山绿水间两个作画的小朋友，看着虽然模糊，但却很有时代感。 胖子他们才学到第六课《钻石》，课文就是讲一个农家姑娘挖地挖出了块值钱的钻石，想到拾金不昧的老奶奶，想到抛头颅撒热血的革命英雄，最后姑娘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把钻石交给了国家的故事，虽然看得尴尬癌差点犯了，但感觉还是蛮高大上的。 全文不过八个生字，六个成语，老师布置的任务是每个生字抄写二十遍，加拼音连带组词，成语每个抄写十遍。这个任务量并不算大，胖子自己应该能完成，但老师有一个额外的要求，那就是要给课文分段，并写出段意，以及课文的中心思想，这个他根本没法做。 数学相对书写量要少一点，但计算量大，练习本上三面都是老师写在黑板上，让同学们抄下来的计算题，包括简单的方程式，还有几道应用题。 显然这些都是胖子不擅长的。 为了能一把震住他，杨梅决定先做数学题，只见笔尖在练习本上轻盈的划动，一道对于胖子来说千难万难的习题便做好了，直接写出了答案，竟然连草稿都没打！而且最重要的是，写在练习本上的字迹跟他那鸡爪刨字很是神似，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看着胖子呆愣的样子，杨梅心情不错，只要把人给震住了，其它根本就不用说了，胖子把所有作业放了下来，人乐呵呵的走了，一再的拜托，让杨梅明天一大早把作业交给他，他把二角二分钱带过来。 看着胖子的背影远去，杨梅无话可说，心里默默的对胖子的妈妈说抱歉，但她又确实是解救了胖子于水火，所以收钱什么的并没什么压力。 对于一个真正的小学四年级学生来说，这些作业还真挺费时间的，但杨梅根本就是一个披着小孩伪装的大人，根本不在话下，完全是手到擒来的事，不等爷爷的晚饭做好，她已经可以跟胖子交差了。 今晚爷爷做晚饭的时间特别长，不是说饭菜做得有多丰盛，完全是他回来后有很多事要忙，光是照料卧病在床的奶奶就很费时，况且村里的草药郎中还过来了一趟，又为奶奶换了副药。 吃饭的时候，杨梅特别查看了一下奶奶的脸色，还是腊黄腊黄的，不见半点起色，腰上缠着一大包草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若是骨折，首先要消炎，要固定骨头，看来这两点草药郎中都做得不大好。 杨梅的眉头蹙得死紧，奶奶的病不能再拖了，一定要上大医院去看。可是…… “梅儿，小小的年纪愁眉苦脸的干啥？”于婆婆忍着痛，伸手过来抚上杨梅的眉眼，老人家都信奉面相欢喜的孩子才有福气，显然现在杨梅的神色不在此列。 爷爷看了看杨梅，倒是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蚕豆饭中的蚕豆一颗颗挑了出来，再把碗里剩下不多的白米饭倒进杨梅的碗里。 今天晚上的主食是蚕豆饭。就是拿干蚕豆泡了水与大米混合了一起煮。煮出来的饭带着浓浓的褐色，蚕豆粗糙的表皮即使是煮熟了也很难嚼动，像劣质橡胶。味道……不如南瓜菜饭好，只是它是干饭，比较顶饿。 这年头，能不饿肚子已是万幸，果然自己早上做的饭太过铺张浪费了。这个认知让杨梅有些赧然，爷爷怕是误会她想吃好的了吧。 也没办法解释，她只有埋着头，就着一大锅的水煮白菜，赶紧把碗里的饭吃完，这样爷爷或许还能再吃上几粒米饭。这日子过得！杨梅必须紧咬着唇，才能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 就在她正努力的时候，听到院子里竹篱笆门嘎吱的响了，应该是有人来了。 “爷、奶，吃着呢。”果然不一会儿，灶房里就进来了一个人。 来人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得壮壮实实的，手里拎了个竹篮子。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二话，进了屋径直把他带来的竹篮子放到桌子上。杨梅这才看清，篮子里有一个大海碗。那只碗还没有被拿出来，就闻到浓郁的鲜香。 “咋还送吃的来了呢。”于婆婆脸上笑得花一样，慈爱的看着男孩，看着他端出来的碗说道。“四毛和六毛都吃了没有？” “都有。”男孩表情有些木讷，“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我爸从田里带了些泥鳅回来，我妈煎了一碗，分些来让爷奶尝尝。” 杨老倌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有些不悦，“费老些油，不值当。” 不管别人的反应如何，杨梅却是精神一振，泥鳅？好东西啊！ 泥鳅是生活在湖池价值很高的一种鱼。味道鲜美，营养丰富，俗说话：天上的斑鸠，地下的泥鳅，美味又滋补还易获得。价廉物美，有‘水中之参’之称。 正文 第015章两老的担忧 其实二舅娘做菜的水平很有限。水煮的泥鳅，有着很浓的腥味，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缺油少调料的成份。但是一大海碗的泥鳅，却是个顶个的肥硕。 如果用来干煎味道应该会更好。这个建议杨梅没办法说出来，有点违背她只是一个七岁小女孩的事实。 当然相较于难以下咽的蚕豆饭和毫无味道可言的水煮白菜，杨梅还是比较倾向于三毛送来的泥鳅。 “小心着点，泥鳅的刺儿是少，但也不是没有，卡住了有得你难受！”爷爷的话让杨梅有些不好意思。她穿过来也有几天了，肚子里缺肉的陌生感觉很不好受。 为了一块肉，她是越活越回去了！ “吃，吃，别听你爷的。”奶奶早放了碗筷，她吃得很少，白了杨老倌一眼，又对停住了筷子的杨梅说道。 “奶奶，我吃饱了，就是看着肉，有些眼馋，嘿……” “梅儿喜欢吃去我家吧，今日做得多，家里还有老些。”三毛望着杨梅笑了笑，起身收了篮子就准备回去。 杨梅心里一喜，“我现在，可以去吗？”她不安的看了看外面，外面黑漆漆的。 于婆婆就叹了口气，“去吧去吧，别玩太晚。” 杨梅高兴的蹦跶了一下，完全与七岁的小孩子身份相符。这年代听说泥鳅鳝鱼是不值钱的，乡下地方没多少人吃。可这些东西在后世的火爆行情她知道，野生的泥鳅鳝鱼几乎被捉绝种！吃二舅娘做的水煮泥鳅她兴致不高，但二舅舅捉泥鳅的技术却很值得期待啊。 杨老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欲言又止。天色有些晚了，只是老婆子已经答应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得了二老允许的杨梅跟在三毛的后头屁颠屁颠的走了，没发现身后于婆婆神色黯然，“还是个孩子啊！” 杨老倌闻言哂笑，“可不是个孩子怎地？才多大点儿。”边说着边收拾碗筷。 于婆婆摇了摇头，“这孩子这几天变化大呢。老头子，不知怎地，这孩子像换了个人儿似的，安静了，也懂事了，我这心里……不大得劲儿。” 杨老倌定定的看了眼老婆子，“咋地啦？孩子懂事了你还不满意了？”手里停顿了一下，“这孩子打小比别人灵醒，如今屋里又出了这许多事，哎，遭罪啰！” “也是。可我真怕啊，怕咱们两个老东西挺不住，什么时候就蹬了腿儿，没能力把她养大。”于婆婆看了看自己的伤处，痛苦的扭了扭身子。 “说啥话呢，凡事有我，你只管好好养病！”杨老倌瞪着眼粗声粗气的说了句便急匆匆的收了家伙什走了。 话虽然说得硬气，事后却独自一人坐在灶房里抽了两袋旱烟。他老了，力气也不如从前了，老婆子的担心也是他的担心，只是这些话他没法当着老婆子的面说。 …… 夜色朦胧，月光如水，周围陌生的环境让杨梅无所适从，跟在三毛的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着实吃力。前头三毛似乎发现了她的窘态，放缓了脚步，等她走到身边，伸手把她拉住。 三毛的手掌很宽大很厚实，长年的劳作，让手心里结了一层茧子，不硬，却显得结实有力。三毛是二房的长子，话不多，但杨梅的小手被他的大手包裹住，暖暖的温度传送出来，让人感觉很安心，也很踏实。 二舅的家住在村子东头，与黑妹子今天带杨梅去过的小树林很近，出工、上学都不经过她家门口。正是因为这样，自打分家之后，杨梅再没有见过二舅家的人。 二舅的家也是三间红砖大瓦屋，比她家甚至还多了两间偏房，一间是猪圈，一间是库房，只不过比她家要陈旧一些，那是因为房子起得早了好几年的缘故。 照旧是竹篱笆的院子，不过里面要热闹得多，还未进门，就听到猪圈里的猪叫。二舅娘正不耐烦的吆喝着：“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结果抢食的猪被木瓢击中，引来更大声的嚎叫！ 一盏带着玻璃罩子的煤油灯放在窗台上，朦胧的光照亮了大半个院子。院子里，一个高大的人影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看不太真切。灶房里也还亮着灯，不过从里面传来碗筷和水的碰撞声，应该是在收拾碗筷。 “六妹，今日烧的泥鳅还有没有？”进了院子三毛并没有放开杨梅，一直把她带进了灶房里。 “没了啊。”回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正在清洗碗筷，只能看到她头上扎着的马尾。不过她的马尾有点古怪，好像头发特别少，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一片片灰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梅总觉得她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秃头。 女孩回了话便转过身来，“你没吃好……”话没说完她就顿住了，看到三毛身后的杨梅便立即住了嘴，样子似乎有些腼腆。 “六毛姐！”杨梅主动的开口叫了她一声。女孩轻轻的应了，只是更加的不好意思，恨不能躲开一样。 “没了啊。”三毛皱了皱眉，他开口把杨梅带回来了，结果家里的菜吃完了。 “没事呢，我吃饱了的，只不过是想跟三毛哥过来玩。”杨梅忙出言打消他的尴尬。本来她也不是真来吃的。 其实杨梅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不爱吃泥鳅鳝鱼，并不是宁愿饿着肚子都讨厌吃，而是因为吃泥鳅鳝鱼的代价太大。 刚才她也尝出来了，二舅娘烧的泥鳅很腥，似乎比前世生鲜的还要腥，这有可能是物种进化过程中一个自然的进化过程，这时候的无鳞鱼，腥味都比较重。但这还是烧制之后的结果，下锅烧鱼，很费油。在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油是很精贵的东西，一般的人家一年就只能分到几斤油，根本经受不住这么祸祸。 不然杨老倌在看到三毛拿出来的是泥鳅之后，也不会嘀咕一句费油不值当了。 这年代大家肚子里都缺肉，像这样的机会不多，既然烧了自然是不会剩下来的。 “二舅舅这是从哪里捉的啊，还有得捉吗？”这不仅是出言解三毛的围，还是杨梅实打实的目的。 “有，家里还有呢，哪里需要去捉。”三毛倒是松了口气，小表妹不闹就好。“去看看。” 正文 第016章二舅家的异类 原来院子里蹲着的人正是二舅舅杨传德，他正收拾着几条鳝鱼。 杨梅叫了声二舅舅他抬起头来，冲杨梅笑了笑，带着阴影的表情怪怪的，合着满手的鳝鱼血，看上去有点吓人。 “二舅舅你这老些鳝鱼都在哪里捉的啊？” 这回杨传德头都没抬，“不用捉，捡的。” “怎么捡得到啊，滑溜溜的！”杨梅对杨传德的话深表怀疑。 “田里尽是这些坏东西，不把它们弄出来，田埂上都会到处是它们打的洞，存点水全漏了，稻子还不都得干死啊，这几天队里正耕田呢，一把石灰撒下去，它们就乖乖的爬出来，要多少捡多少，太小的都被扔大路上晒死了。”杨传德不爱说话是事实，但说到了种田的本经，就能滔滔不绝。 与其说他是在随口回答杨梅的问题，还不如说他是在给她和一旁站着的儿子传授庄稼把式的经验，自古以来华夏的传统就是子承父业，靠的就是言传身教。 “今天的泥鳅好吃吧！梅儿还想不想吃？”放灯的窗台上关着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从里面伸出一个少年的头来。 少年最多不过十三四岁，嘎嘎的笑声像极了鸭子叫。不过眉目清秀，与三毛的粗犷完全不一样。二舅舅家也就三毛随了二舅舅的长相，魁梧壮实，这位清秀的少年不用说，杨梅都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二舅舅家就三个孩子，三毛和六毛都见过了，那这个只能是长得像二舅娘的四毛。他在乡上的中学读初二，是八队稀少的初中生之一。 杨家这个出色的人物，杨梅老早就从奶奶于婆婆嘴里听说过了。他在乡上上学，并不能每天回家，一个星期只有到了星期六的下午才会回来，星期一又会回到学校里去。 “嗯，好吃。”笑得一脸灿烂的四毛让杨梅很有好感。在二舅舅这一家子嘴笨的人里，他算是一个异数。 “看着点灯！冒冒失失的。”二舅舅忙着宰杀鳝鱼，还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四毛便冲杨梅笑着缩了缩脖子，把窗户关了。这时候的窗户是双开的，由内向外推开，确实很容易把窗台上放着的灯盏扫落到地上。 关了窗户的四毛直接从房门出来了，跟三毛、杨梅一起看杨传德杀鳝鱼。“明天我带你去捡？可好玩呢！” “个小兔崽子！就长了个玩心了，都初二的人了，读书不得抓紧啊？”四毛的话音刚落，就被拎着木桶从猪圈过来的二舅娘给听见了，当头就数落下来。 看着神色囧然的摸着鼻子的四毛，杨梅很不厚道的笑了笑，这熊孩子今天有些点儿背啊，不停的被大人教训。“二舅娘！”她甜甜的叫了一声。 “梅儿过来了啊，”二舅娘王兰英看了杨梅一眼，又扫向自己的儿子，“你可别学你四毛哥，都上中学的人了，净记得玩！”虽然她是在责被自己的儿子，但语气中浓浓的自豪掩都掩不住，二舅娘王兰英自己是个文盲，从来没有上过学。 而且她嘴里左一个初二，右一个中学的说着，着实有显摆的味道。 确实农家供个中学生这时候还很不容易，除了孩子要聪明，成绩考得过外，还要有家底。一学期的学费都超过十块钱了！ “妈你就念叨我吧，我一个星期才回来这么一回，可没净玩儿！”四毛一点都不怕他妈，笑嘻嘻的顶了回去。 王兰英便笑着又骂了声小兔崽子，意思是退让了，拿他没辙了。 “三毛你咋这么晚了还把梅儿带来了呢，赶紧的给送回去，天多晚了啊，当心你爷奶着急。”王兰英进灶房放下送猪食的木桶，又拿了个竹篮出来。 这个竹篮杨梅有印象，正是三毛送菜拎回来的那只。 “今日也是你四毛哥难得回来，烧了点泥鳅打打牙祭。梅儿你要还想吃我装点给你带回去，让你爷烧给你吃。”边说着，边麻利的从杨传德宰杀好的泥鳅鳝鱼里抓了些分出来放进竹篮子里。 “啧啧就是太费油，经不住它祸祸的。”看了看自家还剩的，又看了看竹篮里，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条大鳝鱼又放进竹篮里。 这边杨梅正小声的跟四毛嘀咕，“四毛哥，你带我去捡鱼算不算数啊？” “怎么地？还真想去啊？” “当然啦！” “那成，明天我叫你。” 得到了四毛的承诺，杨梅心里特别高兴。这一趟的收获太大了，有白捡的泥鳅鳝鱼，谁不要？多好的东西啊，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王兰英见小儿子跟杨梅凑在一块儿又准备开火，杨梅忙接了她手时的篮子道了谢，回头就见着四毛正冲着她挤眉弄眼。 有了二房送来的这些泥鳅鳝鱼，杨梅就有了正大光明摆弄它们的理由，这正是她即使看出了王兰英的不舍，但仍然没有拒绝的原因。爷爷不舍得油，那只要她不去祸祸家里的油，似乎就没了问题。 整个晚上，杨梅躺在床上都心情澎湃。 等天一亮，她就会有二角二分钱的收入，再忙活一天，就能收获更多的鱼。那有了钱，又有了鱼，她要怎么办呢？总不能真自家全吃吧。如果是拿出去卖，有没有市场呢？ 拿出去卖，又要拿到哪里去，怎么卖。这些目前还毫无头绪的问题全冒了出来。其实做点小生意还难不倒杨梅，只是她吃亏就吃亏在对当前的形式了解不够充分，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就家里的那点儿家务活儿，她都已经到处捅搂子了，那赚钱大计，更要小心谨慎、计划周密才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根本再经受不住一点儿的打击了。 1980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段历史她记住的不多，而且又时间久远，回忆起来有些困难。貌似这时候已经实行改革开放了，做生意已经被允许。哦，粮票，城市人口应该还在凭票供应粮食！ 记忆里搜寻出来的那么一星半点有用信息，在一点一点的积累，这让杨梅的心情大好。若是城市的粮食供应还在实行计划分配，那势必会有口粮缺口，要是她做些小吃食去卖，肯定是行得通的。 正文 第017章给力的看护 一个晚上过得很激动，杨梅觉得自己上辈子负责上亿资金的项目都没有这么操心过。 好在心里已经有了基本的章程。 只是严重失眠的后果就是两只眼底乌青，像被人揍了一顿。当她兴冲冲的强迫自己起床，坐立不安的等着胖子上门时，可那个死胖子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音讯全无。 是谁昨天晚上言之凿凿的说一大早就过来的啊？是谁一幅急不可待的样子啊？杨梅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的话还真是信不得！ 杨梅打扫完了屋子，又打扫了院子，胖子仍然没有来。这时她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天！看来是自己想赚钱的心思太过急躁了一点。 胖子没有等到，杨梅等来了四毛。 四毛看上去比昨天晚上看到的还要清瘦一些，一件蓝色洋布夹袄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头发有些长，把两只耳朵都盖住了，整个人看起来不大精神，但两只乌溜溜打转的眼睛却能让你立马改变看法，这小子分明就是精明过头的主儿。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正是春耕播种的时节。农民们要在这个季节播种，然后才有收获。其实四毛今天并不是去玩的，他也是去上工。这年代乡下根本就找不着什么闲人，即使是孩子们，多少也都要做些事。 耕田犁地，孩子们身轻力微派不上用场，但做些轻松活儿还是可以的。 闲了一冬的田野里长得满满的都是紫云英，这东西是很好的绿肥，也是牲畜爱吃的饲料。村里公家养的牛、猪这时节就是靠田里的这些紫云英活着，耕田犁地就是要把田地里的泥土翻开，重新规整成方方正正的水田，那这些长在田里的紫云英就保不住了，会被埋进田里做绿肥。 四毛，以及村子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今天要干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收割一些紫云英，送到村里的牲口棚里贮存起来。 到了地头，成片成片的紫云英迎风招展，杨梅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够用！粉的，紫的一朵接一朵的花儿，密密匝匝的，美丽似锦，绚烂如霞，一望无垠，仿佛上帝的伊甸园。 一个个活泼的少年少女就像云霞里散落的珍珠，笑着，叫着，追赶打闹着。庄稼人都爱惜庄稼如命，只有这紫云英花田不同，对孩子们来说，能这样肆意撒欢的机会可不多。 “四毛！这里！”田里有孩子举着镰刀，冲大道上带着杨梅的四毛招呼着，一看就是极熟识的好朋友。 “来了！”四毛心情极好的应了声，把手里帮杨梅挎的大大的竹篮子放了下来。“我说你拿这么大个篮子做什么？帮你放这里？” 出门的时候见到杨梅的大竹篮四毛就发过牢骚，现在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那实在是这个篮子太大了。可是杨梅也没办法啊，家里能装东西的也就只有这个竹篮还算勉强，不然要她拎个木桶过来？ 光木桶的重量就不是杨梅拎得动的。其实这个家伙什儿到底合不合用，杨梅心里也没有底。泥鳅鳝鱼活蹦乱跳的，能钻能爬很不安份。 “嗯，四毛哥你忙去吧。”小孩子的话信不得！杨梅再一次领悟了这个真意。出门的时候还说帮她捡鱼呢，现在有了伙伴又要抛下她了。 “五毛！”四毛整理着自己的竹篓和镰刀，抬头冲田里齐齐扎堆的女孩子们叫了一声，“你照看一下梅儿。”语气和神态一反常态，很有做哥哥的派头。 就见到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四毛这才奔招呼自己的伙伴们冲去，下了田又回头，“梅儿，听你五毛姐的话啊！”只字不提帮她捡鱼的事。 “是梅儿啊？” “梅儿快来，下来滚一滚啊，好好玩呢！”女孩儿们就朝路上的杨梅望过来，齐齐向她招呼。 只有朝她走过来的五毛不言不语。杨梅这才看清，五毛长得并不好看，四方的脸，小眼睛，泛着黄的脸上长着几点雀斑。十三四岁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比四毛小多少。只是她穿着一件宽大不合身的夹袄，那衣服一看就是二毛淘汰下来的，越发衬得她瘦削矮小。 到了杨梅面前，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做出无声的邀请。那一双手骨节粗大，肌肤黝黑，上面还沾着点点青草汁的手。 杨梅知道大房的这个五毛到老都不擅言辞，便开心的笑笑走了下去。 女孩子们热情得很，呼啦一下就把杨梅团团围住，有人用紫云英花编了一顶花环，套到了杨梅的头上，有人递来一大捧刚采摘的紫云英花，个个像花蝴蝶似的穿梭，忙着给杨梅打扮。 这种过了火的热情让杨梅招架不住，可却又无能为力，谁让满田就她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呢？这些半大的、对美的追求才萌芽的女孩子们，把一腔热忱全招呼在她的身上了。 至到有人说时候不早了，这些孩子才停止嬉闹。大家分散开来，寻找最肥美的紫云英下镰割草，就只剩下杨梅欲哭无泪的站在那里打量自己惨不忍睹的形象。 两个冲天鬏上戴着紫云英的小花朵；头上顶着紫云英的花冠；脖子上带着紫云英的花项圈，手腕上套着紫云英的花环，手里还捧着一大捧捧花…… 偏偏四毛带着一大群的男孩子过来，还笑眯眯的夸她真好看！她分明听到女孩儿们含蓄的笑，那几个夸好看的男孩子都胀红了脸，就知道被夸赞的对象肯定不是她！ 不管那些情怀是诗还是梦，杨梅都没心思去想，她要的泥鳅鳝鱼在哪里啊？ 踮着脚张望，能看到远处人影绰绰，绿的田野在那里止步，在他们身后是黑色的沃土，隐约可听见吆喝牛的声音。 大人们都是那里忙活着耕田，泥鳅鳝鱼也应该是在那里。杨梅找准了目标，就准备自己过去。 “去哪里？”五毛虽然也在割草，却离杨梅很近，她这才刚抬脚，那边五毛就发现了。 “我，我去那边看看。”杨梅随手指了指。 “不行。”五毛的回答硬梆梆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她或许是以为杨梅觉得无聊了，回身割了一丛青翠欲滴的紫云英来塞到她的手里，上面带着罕见的全白的花儿。 杨梅有些哭笑不得，四毛给她找的这个看护也太给力了！ 似乎是看出杨梅对花儿不太感兴趣，过了一会儿，五毛又逮了一只采花蜜的蜜蜂，一把揪掉了它的肚子，强行的往杨梅的嘴巴里塞。 杨梅被她突然的举动有些惊着了，“吸一吸，很甜的！” 正文 第018章收获 春光和煦时节，躺在花丛里闻扑鼻的清香，听耳边蜜蜂嗡嗡的振鸣，睁开眼就能看到清透的蓝天和飘拂着的朵朵白云，这份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新奇让杨梅心情舒展，就连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贫穷困顿都似轻减了不少。 四毛专程给她解释过，现在大人们正在翻田，泥鳅鳝鱼是不会出来的，只有等田翻完了，上水的时候才会撒生石灰，把它们从藏身的洞穴里给逼出来。 了却了心事的杨梅这会儿没有更安逸了。安心的躺着，四周散落着不同的花束，那都是女孩们专程采了自己认为最美的送给她的。有纯色的紫，不夹杂半点异色，有的全白，有的全粉，还有的花瓣最多、有的花朵最大，时不时的，五毛还会抓只蜜蜂过来让她吸蜜。 虽然样子有点凶残，但不得不说，丝丝的甜真的很好吃。 “咦？那不是云伢子吗？村长陪他回来的？”有女孩突然惊呼了一声。 杨梅便支起上身，扭头向大道上望去。跟她一样朝大路上看的还有一大群的少男少女，大路上一高一矮两个人依稀可辨，不过对于杨梅来说，都太过陌生了。 “听说云伢子这回是去城里寻亲了，怎地又回来了呢？没寻着？” “那他还是黑五类份子吗？” “不是了吧，他爷爷不是平反了吗。” “那他往后还住咱们村吗？” “……”少年人总有很多的问题和困惑，但显然现在还得不到权威的答案。 紫云英花田里短暂的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齐齐看着那两个人近前，然后又远去。看得出来，每个人都挺为那个云伢子担心的，只是他身边还有一个村长，出于本能的对大人、对干部的敬畏，没有一个人敢喊住云伢子问出自己满腹的疑问。 云伢子？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杨梅在心里默念了一下，不过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后。因为四毛已经在冲她喊了，上午的时间已过去大半，耕田的大人那边，已经有整理出来的田开始放水了。 “五毛，你带梅儿去捡泥鳅。”用的依然是发号施令的语气。 而五毛也根本就没有做任何不悦的意思，把自己割下来的草整了一下，就拿了杨梅的大竹篮带着她往耕了的田那边去。 杨梅还真是大开眼界！从来没有想像过，满田泥鳅鳝鱼乱窜的样子是这样的吓人，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没准就看晕过去了。 生石灰所到之处，就有鱼扑腾出来，拼命的扭动身子，只可惜它扭动得越大力，身上沾的生石灰越多，有些鳝鱼身上的皮都已经开始被烧灼溃烂。 不大的功夫，便一条条的变得有气无力，平常想逮一条千难万难的滑溜溜的家伙们，这时候果真只要伸手去捡，随手就能捞一条。 一般的人对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热情，偶然看到大得心动的，就伸手捡了放到一边，准备回家的时候带回去，但大多数的鱼就由着它们翻在那儿，没功夫去理。 杨梅看得眼冒红心，好多啊，要发财了！ 手忙脚乱的挽了裤脚就要下田，倒是被五毛一把给拉住了。她也不言语，自己脱了布鞋，光着脚就下了田，躬着身子在泥里挑挑拣拣，转眼的功夫，竹篮里就铺了满满的一层，全是个顶个的大家伙。 杨梅在岸边看得着急，几条足足五、六十公分长的白鳝被五毛翻过来又推开去，急得心肝痛！“五毛姐，我要那条白色的，大大的鳝鱼！”她现在已经能摸清一点五毛的性格了，既然她不让自己下田，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但是白鳝是个好东西啊，可千万不能错过了。白鳝是这里的俗称，其实它应该属于鳗鱼的一种，营养价值什么的先且不说，它最大的特点是个大油厚，也就是脂肪特多！ 家里能给她拿来做菜的油很成问题，现在杨梅突然觉得，她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就着落在这些白鳝的身上。 “没用的，不能吃。”五毛诧异的看了杨梅一眼，又低下头去，自顾自的干活。可能今天杨梅给她的印象就不是什么乖宝宝，怕她不弄个明白又会不依不挠，“这东西吃过死人的。”低低的说了一句算是解释。 杨梅绝倒，白鳝是肉食性鱼类没错，而且还偏好腐肉，但这田里的白鳝到哪里去吃的死人尸体？明明吃蚯蚓什么的长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还给安上这样的名声！ 杨梅又要求了几次，但五毛充耳不闻，理都不理。杨梅没了办法，说服一个固执的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还有一个杀手锏未出，只要她发小孩脾气，吵着要自己动手，五毛就不会不管了。 杨梅的小脚还没有踩进灌水的田里，五毛便摇了摇头，顺从的捡了几条塞进篮子里，“可以了吧？”大不了等下偷偷的给扔了。 其实觉得白鳝不能吃真不是五毛一个人的想法，包括杨家村所有的人在内，可能没有一个人会去尝白鳝这东西。 之前说过，杨家村是洞庭湖淤积起来的村子，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水多，早先隔个三两年就有一次洪水泛滥，被洪水淹没的不是杨家村所在的大垸，就是对面的周家台。 每逢水灾过后，总有牲口或人遭难，被打捞起来的时候，死尸的身子基本上会被啃噬得面貌全非，附在死尸上的全是白鳝这种东西。慢慢的，白鳝吃死人，不吉利这样的言论便流传了下来，影响了一辈又一辈人，不然田里也不会有那么多成年的大白鳝还留在这里。 杨梅没办法说服谁，便只能对五毛严防死守，生怕她把几条肥硕的白鳝给她扔了。 满满的一大篮子，纵是五毛这个没脾气的人都烦了。她不明白杨梅要弄这么多泥鳅鳝鱼干什么，家里有那么多油可以做菜吗？但杨梅彻底没辙的时候就只能用小孩子的招数，不依就大哭、大闹！ 走在前面的五毛便像极了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巴了。这样利用一个小女孩子，杨梅是有些不安的，但她自己更不济事，只能怨四毛不仗义。 男孩子家家的，不仅说话不算数，还动不动就对五毛一个女孩子颐指气使，可最后杨梅发现自己完全是错怪他了。五毛的活儿并没有落下半分，忙活一上午得到的工分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四分。而且像搬草这样的重活，全是四毛领着一帮男孩子帮她带出来的！ 正文 第019章算帐的上门 有了一大竹篮的收获，下午就没人肯再带杨梅下田了，她只能对那些还在田里做垂死挣扎的泥鳅鳝鱼感到遗憾，多好的肉啊！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的计划能完美无缺的实施，而村里的耕田大事，不要那么快结束。浪费是可耻的，特别还是如此贫乏时期的浪费，简直不可原谅！ 趁着中午，她打算把捡回来的鱼收拾一下。但刚出小院，就遇到了胖子。 死胖子今天又穿了一身新衣，军绿色的夹袄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的确良’衬衫来。他背着小手，昂首挺胸的，只是见着杨梅，气势一下崩塌了，腆着笑脸：“做好了吗？没问题吧？” 这样的态度不免让杨梅多看了两眼，昨天求人做作业，虽然态度不差，但还没有沦落到这样阿谀逢迎的份儿上，而且还一度对她的能力产生怀疑，拔腿想走的样子她可都落到眼里呢。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胖子的态度发生改变？不过杨梅并没多关心，她只要知道胖子是不是能信守承诺，付她工钱。 胖子兴冲冲的拿了作业本看，一个劲儿的直乐。 “太好了，跟我自己写的一模一样！” 虽然杨梅很想吐槽他能把字写成那样，也是很难的，但看在顾客就是上帝的份上，她忍了。 手里拿着两张社员去上工的一角人民币，以及两张土黄色的一分钱，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那感觉绝对比前世第一次拿五十万的年薪还来得惊艳。 胖子满意，杨梅也很满意，客人满意了她的生意才能做得长久。这种‘生意’做得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杨梅已经拿定主意，她目前是没有办法，等她找着了财路，大不了帮胖子多补习一下功课，把这份亏欠给他找补回来。 “梅儿，你，你往后能不能一直帮我做啊？”付了钱，又塞了一把糖过来，胖子才不自然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原来就为了这事？“当然没问题！”杨梅求之不得呢。想来也是，能找个完全不用操心的枪手也蛮不容易的，至少七毛就曾放过他鸽子。 这一段小插曲根本就不重要，特别是胖子最后的要求，简直不要太合心意。当然她不会料到这一个承诺，会牵引出后面的麻烦。要是她知道，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的。 今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杨梅刚喜滋滋的把钱收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杨梅！杨梅你出来！”高吭尖锐的女高音很有穿透力，估计大半个队的人都听到了。“你个小娼妇，还反了天了！” 等她出来，就看到大舅娘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气势汹汹，八毛双目含泪，可怜兮兮的站在她妈妈的身边，由着她妈像展示物品一样的把她的衣服撩起，把身上的一块块青紫指给围观的人看。 “看看，看看，这还得了！这么小小年纪就这样心狠手辣！” “我家清红还是她姐姐呢，那死丫头那么点大就能下这样的死手……” ‘心狠手辣，不顾亲情’这大大的帽子已经给她扣下来了。杨梅面无表情的看着，看接下来这位精明的大舅娘还会给她加上什么罪名！ 分家不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杨梅的不合作，当她把血糊糊的头伸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就铁定被大舅娘给记恨上了，这点自知之明杨梅还是有的。 1980年初，分田到户虽然还没有实施，但每家每户都已经分到了少量的自留地，自由耕种，任何产出都不需要上缴国家。这时候杨老倌就是趁着中午休息的空档打理自家的地去了，而于婆婆又瘫痪在床，齐昌兰就是算准了这个时机才要过来闹的吧。 也是，心里憋曲了这么久，也不容易了。 齐昌兰也确实打着自己的算盘。今天这个机会还不错，她就是要闹，闹得婆母于婆婆不得安生，闹得杨梅小小年纪便在队上无立足之地，到时候就算杨梅再耍什么小孩脾气就由不得她了。 再一层，看到自家幺女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自己这辈子强压了小姑子一头，自己的女儿却栽到了杨梅手里，这口气她也忍不下。 如她所料，西边屋里很快就传来于婆婆焦急的声音，“昌兰？怎么回事啊？”“梅儿，你在不在？” “奶奶，我好着呢。”杨梅应了声这回却没有立即过去于婆婆的床前，她不慌不忙的走到齐昌兰面前，“大舅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值得你大吵大闹的打扰奶奶养病啊？” 一个小女孩能这样淡定的面对自己的火气，这让齐昌兰微愣了一下，但立即就回过神来，上前就准备把杨梅抓起来。“是你打了你清红姐？”恶狠狠的！ “大舅娘你不要打我她不好，我没有做错事啊！”下一刻杨梅完全变了样，哭丧着脸，像泥鳅一样的溜开，“上回八毛姐打破我的头到现在都还没好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她昨天还抢我跟黑妹子的鸡蛋吃，还要打我……” “大舅娘，你们不要欺负我好不好……”说着说着便呜呜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杨梅口齿清晰，她的话让周围被齐昌兰的叫骂声吸引过来的四邻目光全都变了。大家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了，每个人算起来都是知根知底，平常齐昌兰是什么样的性子，八毛在杨梅面前又有多霸道，哪有人会真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瞧这孩子的样子，怕是被打得怕了吧！ 现在人家孩子父母无依，当舅娘的咄咄逼人的逼上门来，就有些过份了啊。 “梅儿不哭，你舅娘怎么会欺负你呢，不会的！”有看不过眼的，上前来安抚杨梅，顺便给齐昌兰递了个差不多就算了息事宁人的眼神。 齐昌兰气得牙痛，没料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倒打了一耙。可是这会儿她解释得清吗？这死丫头可是当着面说的！真是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那什么也是了。 “我没抢，是你偷吃！”八毛人并不傻，反倒还很聪明！杨梅的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本能的感觉自己的处境不妙。尽管来找杨梅算帐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可到了这会儿，她也不得不为自己辩上一辩了。 杨梅打架下手狠，这点让她至今仍心有余悸，原本想着哪天偷偷报复回来，哪想到今天偷懒被妈妈训了，当时为了少受罚，只能把被杨梅打了身上痛、不舒服的事当理由说了出来。 “八毛说的什么意思啊，我偷吃你家的了？”杨梅故做不懂，红着鼻头，仰起一双水灵灵的眼茫然的直视着八毛。 这让八毛有些语塞，确实没吃她家的，但转念一想吃的是奶奶的，奶奶的也就是她家的，这话妈妈不止说过一次了，“你偷吃奶奶的，也就是我家的！” 八毛虽然聪明，可到底只是七岁多的孩子，一下就中了杨梅的圈套。 走过路过的亲们，新文需要大家的支持，随手加个书架，点个收藏吧づ￣3￣づ 正文 第020章逆转 八毛的话只能算作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没什么好追究的，但周围的人还是心知肚明，这话可是有出处啊！顺带着看向齐昌兰的目光就带上了意味不明的味道。 “八毛你就为着妹妹吃个鸡蛋还要打她啊？那可不是好姐姐的样子了。”劝人的故意忽略背景，只拿孩子说事。毕竟都是外人，能这样说已经有偏帮杨梅的意思了。 这道理杨梅自然明白，很是感激的望了那人一眼。 齐昌兰的脸便挂不住了，狠狠的瞪了一眼犹不自知的女儿，“先不说你偷没偷吃的事，我只问你，你怎么就把你姐打这样了呢？”连带着说话，都没法再那么理直气壮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风风火火的来，夹着尾巴回去吧。 其实这个问题不止齐昌兰不明白，就连围观的人都不明白了，向来都是八毛强势杨梅温和，多半时候都是杨梅被打得哭，怎么这回就是杨梅打赢了呢？ “八毛姐欺负我，我都让着她，可现在奶奶生病了，经不往吵闹。”杨梅吸了吸鼻子，“不能让她闹奶奶……” 让着她，不能让她闹奶奶！这两点理由还不够吗？ “哎呀，昌兰姐，这事啊，说起来还得怪我！”突然人群被分开，一个柔柔弱弱的妇人挤了进来。“这是个误会！” 妇人的话说得很敞亮，利利落落的就给这次引发吵闹的事件定了型。 “我家黑妹子嘴馋吵着要吃鸡蛋，我看着梅儿这几天也无精打采的，想是亏了身子，就顺手给梅儿也烧了一个，引起误会了吧？”妇人望着齐昌兰，一脸的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想到，几个孩子闹一闹，还把昌兰姐你给惊动了。” “我家黑妹子也是，你当时就没给八毛说清楚？”妇人边说着，边把身后跟着的黑妹子给拎了出来，一脸的责备，“要是八毛实在要吃，回去跟我说啊，再给烧一个就是了。” “哪能没说呢，是八毛不相信，非得叫于奶奶出来评理！”黑妹子被训得一脸的委屈。只是背了人，杨梅看到了她顽皮的冲自己眨了眨眼。 原来这个援军是黑妹子给找来的啊！ 齐昌兰向来是个要脸面的人，这事无论从哪方面讲，今天这脸都丢大了！齐昌兰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在黑妹子的妈妈没跳出来之前，她本已打定主意把今天的事归究于鸡蛋上，那是婆婆偏心，闹一闹草草收场算了。因为实在没有料到杨梅这丫头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上去仍然是胆小、害怕，其实处处针锋相对，而且拿捏精准，都能跟她棋逢对手了。 可是现在，却跳出来个张广玉，鸡蛋是她给的！这真是把她最后的计划都打乱了。齐昌兰忍不住拧了拧八毛的胳膊，“原来是你这个馋鬼闹的啊！” 八毛打伤了杨梅，她这个做舅娘的无动于衷，别人好心给孩子吃个鸡蛋，她还能闹？八毛被打，完全是自己不懂事，做妹妹的处处让着，闹奶奶不孝顺忍无可忍才把人给打了。 她还要怎么强出头，可不就是自取其辱吗？ “梅儿，你是做妹妹的，怎么可以对姐姐动手？她做得不对你可以告诉舅娘，让舅娘教训她不就好了？”齐昌兰到底不是一般人，端的是能屈能伸！刚才还气势汹汹要兴师问罪，现在一看理亏，就放缓了语气，但归根结底，还是想从杨梅的身上寻错处。 “妈，时候不早了，大家伙儿也都忙去吧，小孩子家家的，哭哭笑笑闹着玩儿呢！”杨梅不由抬头，都知道来的人是谁。二毛就是个喜欢做和事佬的人。 “来，二毛姐这里有颗糖，给梅儿吃，别哭了啊，哭花了脸可难看了！”二毛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新式收腰夹袄，两条粗黑的辫子垂到腰上，从人群里挤过，笑盈盈的来到杨梅面前蹲下。 这样的人很难对付呢，杨梅装作破涕而笑，伸手把糖接了。 “梅……梅儿……”突然西屋里扑通的一声响，杨梅的脸都吓白了，当即撒腿就跑！ 这时候满院子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个个向西屋里去。黑妹子的妈妈别看人长得娇小，反应却最灵活，三两步就跑在了杨梅的前头，“梅儿你别进屋，昌兰姐和二毛快来帮把手！” 杨梅被人墙挡在了屋外，她从人缝里望过去，就见着于婆婆蜷曲在地上整个人抽搐个不停，也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摔成什么样了。 “让开！让开！”当即杨梅目眦欲裂，像要吃人一样。 看到黑妹子的妈妈准备上手把奶奶搬到床上去，杨梅忙出声，“伤处不能动，麻烦谁去请医生来！” 肯定奶奶刚才是听到吵闹担心她了，才不管不顾的要爬下床来。现在伤处又经过了二次伤害，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地上的老人家面色如纸，一头都是冷汗，双目微闭，情况很不好。 “黑妹子，快让你哥骑车去村卫生站，找唐医生来！”黑妹子的妈妈张广玉这回也意识到伤者不能随便移动，冲门口的黑妹子叫了一声。 看着地上已人事不知的奶奶，杨梅的怒气直往头顶上冒，“你们走，我家里再不欢迎你们！”她没忍住冲齐昌兰和二毛吼道。 “梅儿，奶奶会没事的，你别太难过……”二毛原本还想劝说几句，就见着杨梅从堂屋里拖了个扫帚出来，疯了一样没头没脑的向她和八毛，还有她妈妈的身上砸去。 众人都被杨梅的反应吓了一跳！ “梅儿！”张广玉反应过来一把扣住了杨梅的手，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手里的扫帚夺了过来，然后一把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昌兰姐你们就先回去吧，这孩子受不得刺激了。” 杨梅被张婶抱住，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她向来是个冷情的人，只是这些天被家里的两位老人无私的爱护着，心里的坚冰正慢慢的被融化，让她明白，在这世上，其实从来就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前世对妈妈犯下的错已铸成，这一世，她要尽力的去弥补，改变妈妈的命运。 可是她却处处无能为力，若是奶奶有个好歹，那她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况且，这事还是因她而起！ 医生来得很快，只是乡下的赤脚医生能做的很有限。“你们还是送大医院去吧，咱们村里没那条件！”而立之年的唐医生赤着脚，挽起的裤脚上带着点点泥迹，是周波从田里把人请过来的。 满脸络腮胡子的唐医生退了信回去了，刚被打了针止痛针的于婆婆陷入了沉睡。 正文 第021章迁怒 杨老倌带着两个儿子、儿媳就来到了堂屋里。“你们娘现在这情况，你们说怎么办？”杨老倌的目光在老大杨传明的脸上扫过，又看向老二杨传德。 “治！”杨传德跺了跺脚，“兰英，去拿钱。” 王兰英瞪了杨传德一眼，“家里哪还有钱？”可目光对上的是丈夫狰狞的面孔，她的声音便变成了小声的嘀咕，“四毛下学期的学费都还没凑足……” 虽然不甘不愿，人倒是转身出去了。 杨传明干笑了声，“娘的病一定得治，砸锅卖铁也得治。只是爸你也知道，我，我家孩子多，家里实在是一分余钱都没有。”他看了看杨老倌面无表情的脸，又接着说：“上回分家倒是分了几十斤粮食，我等下去卖了吧。” “卖粮，只有卖粮了，孩子们饿饿没关系，往后日子长总有饱饭吃的，娘的伤要紧。”齐昌兰左右看看也开了口，“你说梅儿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明知道她奶奶身体不好，还跟八毛……”仿佛刚才让老人二次受伤的事根本就与她无关。 “算了！”杨老倌从嘴里拿下早已没了半分烟火的旱烟杆，在堂屋的大方桌上敲了敲，“你那点粮食就留着吧，你娘的命是好是歹全看她的造化了！” 杨老倌说完也不再搭理任何人，把旱烟杆往腰里一别，径直出门去了。只是那具身影越发的佝偻了，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二儿子家底摆在那里，确实拿不出什么钱来，可大儿子家是个什么光景他还有什么是知道的。 这年头，钱并不重要，反倒是粮食才是生存之本。外头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拿着钱也没处买东西去，一般人都不计较家里有多少钱。 但是杨传明家却不一样，家里齐昌兰带着二毛给人家做衣服，除了挣工分之外，还能收工钱，他家说粮食不够吃还算有理有据，但没钱？那就真是说假话了。 现在自己的娘躺在床上等救命，他做儿子的却有钱也不出，还跟杨老倌扯什么卖粮食，这就是诛心了。 讨论不欢而散，齐昌兰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属于杨珍秀的屋子。不管闹什么，只要自家不出钱就行。别人家有钱没钱关系不大，可她家不一样，她的娘家在县城，大包小裹的吃食送过去，总能凑上点票给她，而且听说现在不要票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她大儿子马上就要说亲，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小儿子读书聪明，是要认真培养的，这些哪桩哪件不都得花钱啊。 只是当她迈出院门的时候，看到杨梅那小丫头阴恻恻的眼神莫名的有些发虚。 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这丫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以前跟她妈一样，也是个面团儿似的主，受了八毛的气，向来都是忍气吞声的，欺负得很了，只要她说要让着姐姐些，那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不然她今天也不会想着借她的事来闹了。可现在怎么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厉害起来了？连对上自己都不打怵！ 不管怎么说，诧异归诧异，她的计划不会变，修给杨珍秀的房子早晚也得弄到手里。 还要钱看病呢！齐昌兰对于婆婆和杨老倌一肚子的火气，只是没发出来而已。明明杨珍秀是女儿，嫁出门的女泼了门的水，两个老家伙又不是没生儿子，招什么女婿，这修房子的钱还不是从自家份子里出的啊？ 齐昌兰临出门还不舍的回望了这栋三间大瓦屋一眼，宽敞整洁的院子，高高的挑水屋檐，窗明几净样样都是新的。等大毛说好媳妇，这里就是她儿子的家了。 老婆子不同意分家？那就让她在床上拖着好了，拖不住死了正好，留下没什么心计的老爷子那还不得分到她家跟她们过？她有信心说动老爷子跟大房。不说长子养老的古理儿，就是论亲近，那也是她占便宜。自从她嫁到杨家，公公婆婆对她那都是小心翼翼，自己会做人，还从来没有跟老人红过脸。 齐昌兰那份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杨梅全看在眼里。对此，她只想送两个字：呵呵！ 奶奶的伤必须要尽快治疗，而两个舅舅却又见死不救，杨梅知道杨老倌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外就是找人借钱，可这年头谁家都穷。她的计划得尽早实施了。 强行压抑了怒火，收拾着上午捡回来的鱼。那些泥鳅鳝鱼尽管已经气若游丝，或者早已气绝身亡，但身上滑滑溜溜的，宰杀仍然有不小的难度。 杨梅的手太小，经常抓不牢，下刀的时候鳝鱼会从手指缝里滑出去。就这样，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才弄干净两条。额头上已开始冒汗，她急得不行，这样下去别说制作出来卖钱了，光收拾出来都成问题。 “我来吧。”身后的声音有些粗嘎，但杨梅听得出是谁。 手里只停顿了一秒，又不认输的开始剖另一条。杨梅本来因为前世妈妈的事就讨厌齐昌兰，加上现在又出了奶奶摔下床的事，对杨传明一家都发展成了恨。 她也承认，五毛人并不坏，今天还是得到她的帮助才有这么大的收获，但总过不了心理上那一关，谁还不允许有个迁怒的时候？ 或许是分了神，也或许是手底下的鳝鱼太过滑腻，杨梅手里的刀子一偏就割到了手上。“哎哟”鲜红的血混着鱼血，虽然看不出太明显，但手指的痛还是让她把刀丢了出去。 丢下的刀立马被五毛拿到手里，她把泥鳅鳝鱼全倒到地上，滑滑的鱼身便裹上一层泥土，手起刀落，一条条清理干净内脏的泥鳅鳝鱼便被丢进篮子里。 五毛做事的样子麻利又好看，很容易让人忽略她长着雀斑的脸。 “再怎么做？”等杨梅回过神，全部的鱼已经被五毛剖洗干净，篮子正滴滴嗒嗒的往下滴着水。 看得出来，五毛是在为她妈妈闹杨梅和奶奶的事道歉，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心里明白得很。就因为是心有愧疚，即使是杨梅强留下来的白鳝她都帮着剖洗干净了。 有白使唤的劳力不要白不要，而且单凭自己还真的成不了事。杨梅再吩咐五毛做事就显得理所当然起来。 泥鳅鳝鱼切成均匀的段沥干水，再撒上细盐和切成沫的姜腌制起来。而昨天从杨传德家里拿来的那些不但已经腌制好，而且已经晾成半干了。杨梅也不怕五毛看见学了去，干脆拿到灶房里去做了。 油不能多用，她只有做鳝鱼干。利用低温一点一点的把晾成半干的鳝鱼段里的水份控干，炙烤熟，然后再加上奶奶自制的豆豉、酱、辣椒粉去腥提味，最后在出锅之前放点紫苏叶。 少了去腥的主要原料料酒，杨梅也没把握一次就能成功，只有等出了锅尝了再作调整。 正文 第022章尝试 第一次做没有控火经验，火烧得太大，鳝鱼段烧得有些干焦，但香味却是被逼出来了，五毛看着杨梅忙前忙后，一脸的惊诧，特别是鳝鱼段熟了之后，尝着被杨梅送到嘴里的肉，连她那样少言寡语的人都没忍住，“好吃，很好吃。” 杨梅也尝了尝，腥味是不大浓，但干巴巴的，做零嘴吃吃倒无妨，下饭就差了点。 正当她皱眉苦思的时候，四毛就寻着香味摸进来了。“做什么好吃的？让我尝尝。” 割草的活上午就交了工，下午队上半大的孩子就比较松散了，四毛和五毛都是负责收集粪便。这年头没有多少化肥可以用，种庄稼的肥料都是村民们自己想办法。 紫云英作绿肥是一种，那收集所有动物的粪便便是另外一种。 不过这年头人吃的口粮都不宽裕，村子里养殖的家禽动物自然也不多，鸡在前头走，小孩子们在后头跟，一天的收获也很有限，所以趁机偷懒的孩子很多。 五毛偷懒为了帮杨梅做事，那四毛就纯粹是为了偷懒而偷懒。 他身上的夹袄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露出里面缝着两道杠的陈旧针织秋衣。这样的一件秋衣在乡下很是不俗，原本应该是红色的，但现在已经洗得发白。估计是杨传德的，给三毛穿过，现在才轮到四毛穿。 他不等杨梅首肯，直接动手抓了一块鳝鱼段就丢进嘴里。“啊呜，烫！”等他歪七扭八的脸慢慢恢复平静，一块肉已经被吞入腹中。 “梅儿你这是怎么做的？”嘴里问着话，手又向菜碗里搭去，杨梅不满的瞪了一眼，“还让不让别人吃了？” “嘿嘿，我还没尝出味道来呢，再尝尝！”四毛嘻皮笑脸的，样子滑稽，像足了吃人参果的猪八戒！不但杨梅好笑，连五毛都捂了嘴吃吃的笑。 “谁不给你吃啊？先把手洗洗，这里不有筷子啊！”杨梅没好气的说道，要知道这少年刚才可是在收鸡屎来着。 得到四毛和五毛的肯定，杨梅信心足了。下一锅再加上白鳝的油脂，味道肯定不可同日而语。 满满的一锅试验品，杨梅除了留下自己跟两个老人的份量，余下的都被四毛毫不客气的带走了，他准备带到学校去，这苦孩子在学校就没吃过什么饱饭。 干鳝鱼段五毛是自己不要的，虽然味道真的很好，但自己家人这几天闹得太过份，她不好意思拿梅儿的东西。今天就因为八毛眼馋杨梅吃个鸡蛋还让她妈闹上门来，不但差点把梅儿给打了，还害得奶奶摔下床，加重了伤势。 以前姑姑在时，对她很好，奶奶对她也很好。家里兄弟姐妹多，她这个长相不出彩的就连父母都容易忽略她，干活有她的份，吃穿却很少想到她的头上。认真说起来，对她好的，一直只有姑姑和奶奶两个。 好吃的干鳝鱼段在嘴里嚼着，她却如同嚼腊，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除了姑姑和奶奶两个长辈，整个家里就只有四毛对她还算好一点。虽然这个只大她一岁的堂哥对她说话的时候总冷冷的，但能照顾的一点没落下。 比如今天割草，自己割的数量肯定是不及别人的，都是他偷偷的把自己割的放到她的堆里，给她凑足了工分。而且把割下来的草送到牲口棚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他故意支开了自己去帮梅儿捡鱼，自己的份儿全是他跟他的朋友们一起帮她带出来的。 可是这个哥哥，现在却跟梅儿有说有笑，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当五毛准备黯然的退场时，却不料面前伸过来一只白嫩的小手。特别是手掌上三颗透明玻璃纸包裹着的是——糖？ “五毛姐，给你吃！”幼嫩的声音还带着奶声奶气，但那一双明亮水灵的眼睛却满满的是真诚。很少有人这样专注的注视着她。 五毛心里涩涩的，却也暖暖的，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弥漫全身。这种水果糖她不少见，二毛姐的兜里经常有，八毛也有，只有她没有。她曾经还偷偷打听过价格，供销社透亮的玻璃瓶子里装着满满的，一分钱两颗。 今天她也有了，而且还没人说她长得不如八毛，也没有人说她读书不如七毛，学裁缝不如二毛…… 杨梅的举动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她知道自己迁怒五毛是不应该的，况且对方还是个老实孩子。 杨老倌是在日落时分回到家里的，眉头紧锁，神情无奈。杨梅躲在门边偷偷看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他今天的借钱之行并不顺利。而奶奶终是再也纳不动鞋底了，只能躺在床上不断痛苦的呻吟着，这让她有些害怕，怕老人熬不过这几天。 为了第二天能起个大早，杨梅这一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守到鸡鸣，便再也不敢睡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变小了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除了缺肉之外，第二缺的就是觉，睡沉了估计雷打不醒。 晚上给爷爷报备过，说早上不用等她吃饭了，她要去黑妹子家玩儿。可能是爷爷正在为奶奶医药费的事发愁着，随口就点头应了她，什么也没有问。 自认为没了后顾之忧的杨梅轻手轻脚的从灶房里挑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只盖得严严实实的竹篮来，一摇一晃的往供销社的方向去。 天色还没有大亮，月落星隐，天地间一切都青雾蒙蒙的，树木房舍如同魅影。纵是杨梅内心强大，但还是不免打鼓。好在供销社并不远，出了八队的地界，转个弯就到了，道路就在村舍之内，并非人迹罕至。 郭成出来时就看到一身夜色的杨梅，穿着蓝色的洋布小衣服，发鬏上沾了露水，脑门上刘海湿漉漉、软塌塌的黏糊着，露出那一双乌黑灵动的眼，杨梅并不像村子里的那些小姑娘拖着鼻涕邋邋遢遢的，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整整齐齐的。 小身板儿挺得笔直，神情轻松自然，在她的面前胖子总有些自惭形秽。这不单单是指自己的作业需要她来完成，而且应该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当她定定的望着你时。 那双眼明明黑白分明，如世上最清透的宝石，不含半点杂质，但总觉得她已经看穿了你，有着高人一等的傲然。 亲们，这是勤劳的二更哦，血槽都要空了的苦逼写手值不值得夸奖一下？来吧，收藏、评论……来者不拒啊！！！ 正文 第023章进城初体验 不过胖胖的郭成很清楚现在不是研究这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儿的时候，帮她坐上供销社去镇上的拖拉机，才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这是昨天答应的做为长期为他做作业的交换条件。 李叔的拖拉机来了，胖子郭成忙把她以及她带来的两只小竹篮齐齐交付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忙忙的往学校里去，他总觉得这条件有些屈辱，不敢久留。 从河口到真正的红星镇，有三十来里路，若是用杨梅现在的小短腿一步一步的仗量，估计得走一天，但有拖拉机坐就快了，都不用一个小时。 今天供销社需要从红星镇供销分部调拔一批农具，现在行驶在路上的是空车，或许是驾驶员无聊，也或许是他对郭成再三郑重的向他托付这个小姑娘感到有意思，一上车，就不停的找杨梅说话。 “小姑娘，你的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杨梅便不得不故作老实的笑了笑，“帮城里亲戚送点东西。”不是她要撒谎，其实只是谨慎起见留了个小心眼儿。 记得前世的时候，每逢妈妈跟她说她小时候过得多苦，她便不屑的说她们那是有多蠢，乡下遍地都是土特产，土鸡土鸡蛋，哪样不是挣钱的东西，守着金山银山还能把人给穷死，那是活该！ 可妈妈总会说，不是人蠢呢，是世道不同。村子里有个人实在没办法了就拿了自家养的鸡去卖，结果被人当成投机倒把，送进监狱里关了两年才放出来。 当时她是不以为然的，但在这个时代真正生活了几天之后，她不得不慎重了。这里大家完全按照规定做事，相同的时间出工、下工、做着规划好的工作，吃着定量的粮食…… 好像就没有看到过跳出规定之外的举动。 而现在，杨梅要做的事，恰恰正好是与众不同的。做这种尝试时，她必须把危险控制在外面，不能让家里的两位老人受到牵连。 拖拉机在红星镇上停下，开车的李师傅很热心的帮杨梅把小篮子拎下了车，还笑呵呵的互道了再见，显然这一路两人聊得很好。 红星镇是一个新兴的镇子，原名叫鸟儿洲，很明显它的前身是一片沼泽，水鸟的栖居地。这里并不比河口繁华多少，但它具备了一个集镇的标配设施，比如乡政府办公楼、一间小小的邮电局，一个比河口大点的供销社，甚至还有一间关着门没有营业的冰厂。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条与县城相连的柏油马路！在路旁可以招停一辆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解体的前往县城的破烂公共汽车。 这正是杨梅早起一路奔着来的目标。 当然也不是随手就能招停，一天大约有三班车开往县城的车，分别在早、中、晚，当然前提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错过了就只得等下一趟，好在杨梅到的够早，这还多亏了胖子的建议。 身边有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是一件幸事，总的来说，抢了七毛的这单生意，赚头不小。 杨梅等候的时间不长，就有一辆油漆斑驳的公共汽车喘着大气停了下来。那辆车如苟延残喘的老牛，有些收放不能自如，在杨梅的面前滑行了好长一段路才勉强停住。 杨梅很是担心的上了车，车上乘客不多，不过全都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的衣服即使不是全新的，也少见补丁。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上趟街是一件隆重的事。 “买票了，买票了，怎么就一个孩子呢，没大人啊？”一个剪着短发的女人很不耐烦的嚷了一嗓子，并不觉得杨梅是个小孩子而应该有所优待。那女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穿的是卡叽布衣裤，短发微微有些波浪起伏，发尾焦黄，似乎是被烫卷过的。 “阿姨，就我一个人，车票钱是多少啊？”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杨梅觉得自己看到了改革开放的影子。 “五分。”等收了杨梅的钱，表情仍是不悦，“晕车就把头伸到窗外去吐，可别吐在车里。” 人家既然没提小孩半票的话，应该就是没有这个优惠了，杨梅不得有万般不舍的掏出从胖子手里赚来的钱中的一角。 对于售票员的态度杨梅觉得很是反感，但没一会儿她就不这么认为了。汽车的移动，以及空气中散发出来的汽油味道，让人莫名的不舒服，那是来自身体的本能引发了心悸气短，头晕胸闷。 不仅仅是她，车里大半的人都有这样的问题，一个个面色苍白，冷汗淋淋。所幸这辆破车碎掉了很多车窗玻璃，带着冷意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让人的头脑还能保持一线清明，不致于呕吐不止。 这种情况，应该是乘车次数过少而引发的，身体不能适应震荡造成的不适。 一路上，杨梅不得不紧闭着双眼，软绵绵的靠在座位上随着车子的颠簸上下起伏，沿途的风景全部错过了。 等她从车上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寻了个无人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到这时候，整个人仍然感觉像汪洋大海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连地都在摇晃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强打精神站了起来。 临水县城对杨梅来说并不陌生，可以说，世上没有那个地方能比得上临水县城在杨梅脑海中的记忆。她的童年、少年时期都是在这里渡过的，不过那是九十年代以后的临水。 这时候的临水县城根本就无法与九十年代以后的面貌相提并论，一片片低矮的房屋由狭窄的街道相连，陌生得很。好不容易看到年轻很多的多福桥，杨梅才分辨出县城的大概方位。 依旧前世的记忆，过了多福桥再往西，就是繁华的和平市场。那里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今天杨梅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可是等她艰难的跨过多福桥，来到西市，一下傻眼了！除了一片低矮的木板房，那里哪有市场的影子？ 满怀的希望在这一刻遭到了灭顶的打击！激情如火，现实如水，还是一大盆冰凉的水，从头浇下来，瞬间透心凉，心却无法飞扬。 我是萌萌的存稿君，亲们有没有点收藏啊，有没有话要说啊？主人已经对我的能力表示很不满了……︶︿︶ 正文 第024章热心的大婶 ……这是要闹哪样！天，还给不给人留条活路了啊。没有集市，那她带来的两篮子干烧鳝鱼段要怎么出手？杨梅已经感到绝望了。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要找人吗？”她的失魂落魄终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哦”杨梅一下回过神来，现在还不是怨天由人的时候，“请问纺织厂在哪条街上啊？” 她想起来了，这时候市场还没有开始修建，市民的所需都是由国营的各种门市部解决的。 没办法卖给菜市场的大妈们，那最有购买潜力的就是纺织厂的女工们。那些女工们拿着不菲的工资，穿着统一的厂服，听说连肥皂、毛巾都是由厂里统一配发的。 这是一批高薪人群，在九零年代末下岗潮来临之前，她们是最让人眼红心热的一群人。 还好，还好，问清楚路线，纺织厂的位置与杨梅的记忆重合。不然，在这个年代找不到丁点儿熟悉的东西，她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搞不好会神经错乱了。 纺织厂位于临水县的西部，紧挨着郊区。从此刻杨梅所站的位置到达纺织厂，基本上是由东向西，要横跨整个县城！意识到这一点的杨梅虽然没有神经错乱，但人也离崩溃不远了。 虽然临水县城并不大，但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还要负重三十来斤的挑子，此中艰辛可想而知…… 春季中午的阳光已威力日盛，到最后，杨梅的蓝色夹袄已挂在扁担梢上，只着白色的洋布内衣，但额头上浸出的汗水还是再一次打湿稀薄的刘海，一缕缕的黏在脑门上，很不舒服。 稚嫩的小肩膀估计已经磨掉了一层皮，扁担压在上面火辣辣的痛，但她还是不得不加快脚步，眼看着太阳就要当顶了。 快了，就快了！杨梅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再穿过一条弄堂就是纺织路大街，上下班的纺织女工们无论是从南大门、还是从东大门出来，都必须经由此处，是她支小摊子的最佳地点。 荒凉，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萧瑟的。这样的县城让杨梅有些灰心，赶大早的来到了县城，又千辛万苦的来到了这里，可九十年代之后最繁华的城市中心，现在却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街道上水泥路坑坑洼洼的，路边一蓬蓬野草丛生，两旁参差不齐的景观树半死不活，马路两边除了高高的厂区院墙就是企事业单位的围墙，连间铺面都没有。 杨梅有些把握不准，她的记忆到底能不能做准，那些令人羡慕的纺织女工真的是从这儿上下班吗？ …… “给，小姑娘，你拿这把凳子垫着，摆上你的小篮子，肯定会有人买的。”热情的大婶递给杨梅一只三脚圆凳。 这让杨梅喜出望外。实在没有想到，这条街上唯一的一间开着门的缝纫社里会有这样一位热情的大婶。 1980年，在临水县城还看不到一家私人性质的商铺，所有的能光名正大打开门经营的必须是国营、或集体的单位，这家开设在纺织路的缝纫社自己也不例外。 这些吃着国家粮的公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像公共汽车的售票员一样，不怎么热情。杨梅之所以来到这里，那是因为她口渴得厉害，偏又连个买水喝的地方都没有，所以顾不得别人的白眼，她必须找点水来补充一下身体流失的水份。 而这位姓刘的大婶，偏就是个热心的，不但倒了满满的一搪瓷茶缸水给杨梅喝，还在打听到杨梅到此的目地后，帮着她支小摊子。 “婶子，纺织厂的工人们真的会从这里路过吗？”杨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踏实。 “是呢，都从这儿过，等下你就该知道有多热闹了。”刘大婶说得与有荣焉。不要说她，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临水县人，说到县里的明星企业纺织厂，都是带着满满的骄傲。 其实刘大婶很忙，说话都是抽空才能说上两句。这个缝纫社里只有三名工人，除了她，另两位都是年长的老师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抬头看人时，目光从眼镜上方直射出来，感觉怪严厉的，这不由得让杨梅想到前世时她的一位老师，不苟言笑，为人古板，还动不动就喜欢向家长告状！那位老师绝对是她人生中的恶梦，连带着现在，她对这两位老师傅都亲近不起来。 刘大婶的话让她吃下了定心丸，趁着还有段空闲时间，她便拿出胖子从他妈妈那里淘来的包装纸，用碗量了干香鳝鱼段来，用那种淡黄色的草纸分开包好。 说实话，相比于后世泛滥的塑料袋，杨梅还觉得这种环保的包装材料好一点。 不大的功夫，一辆辆自行车从纺织厂里出来，沿着纺织路出厂了。 杨梅的眼睛便直直的望过去，神情紧张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做生意！ 随着纺织厂的下班，缝纫社里的两位老师傅也收了工，只有刘大婶仍然还在。“是，是不是我打扰到婶子下班了？”杨梅便有些不安，自己这里还用着人家的凳子呢。 “不是，不是，你准备招呼生意，我这里还有半个小时才能下班。每回纺织厂下班啊，有很多人来做衣服，也有人来取衣服，社里得有人留下来值班。”说这话的时候，刘大婶手里正摆弄着一个生铁铸的熨斗。 熨斗里面的碳火已经烧成了灰烬，下次要用的时候得重新生火。 大街上的人流量已经越发的密集了，全是清一色的蓝色劳动布工人制服，整条马路上，只有骑自行车的，和被自行车载着的人，几乎没有步行的人。 那些人全部呼啸而过，连看都不会朝缝纫社这边看一眼。杨梅心里暗暗着急，再这么下去，今天的生意非得泡汤不可！ 不行，得吆喝！ 她卖干香鳝鱼段是前所未有的新鲜尝试，对于那些纺织工人来说，有人在这里卖东西，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道理谁都容易明白，但真要鼓起勇气去试，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杨梅只觉得面皮发烫，心跳加速，到嘴边的话最后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开不了口！ 正文 第025章好事凑成堆 刘大婶似乎也发现了杨梅的窘境，“要不你吆喝一下试试？” “走过路过……咳咳！”杨梅知道自己的这次吆喝铁定是要失败了，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呵呵……你这孩子，还害羞了呢！”刘大婶笑了笑，突然直起身子，“大家过来看看勒！好吃的干香鳝鱼段勒” “看，并不难，你就得这么吆喝。”她的这一声示范果然引起了对面人流的注目，杨梅感激的朝刘大婶笑了笑。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会吆喝，只是张不开口。有人帮着开了头，那种怯场的情绪就完全的释放出来了。 “走过路过，可不要错过” “这里有好吃的干香鳝鱼段勒，大哥哥们吃了长力气，大姐姐们吃了美如花！” “咸鲜适宜，可当零嘴还可以下饭，这会儿买回去直接就是一碗菜，好吃还省事儿啊！” 万事开头难，开了头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杨梅一气儿喊出了一大串都不带喘气，小女孩清甜脆亮的声音传扬出去，动听得很。刘大嫂直接冲她伸了个大拇指，“对！就这么喊。” “刘姐，这你家亲戚啊？卖的是什么？”话音才刚落，缝纫社就来了一群大姑娘。 她们先前在缝纫社里做了衣裳，这会儿下了班，是来取货的。见杨梅喊得有趣，听着都觉得新鲜，不免多看了一眼。 “这孩子要凑钱给奶奶瞧伤，家里做了些吃食拿来卖。”刘大婶一边忙活，一边回话，“可是好东西，好吃！” “小姑娘，快让姐姐们都尝尝？”这话她是对杨梅说的。 杨梅心知肚明，刘大婶这是帮她宣传呢，忙开心的应了，取出一张包装纸来，倒了小半碗上去摊到缝纫社的案桌上。 那些姑娘们看着杨梅的鳝鱼段色泽鲜艳，油光泛亮的样子，就有动了心的，围近了又隐隐闻到一股肉香，便忍不住用手拈了一个尝了。“嗯，还怪好吃的！小姑娘，你这个怎么卖啊？” 看来生意开张有望！杨梅忙扬着笑脸，“好吃吧，这可是我奶奶的独门秘方，好吃又有营养，才卖五角钱一碗呢！” “五角钱？有点贵啊。”一听要五角钱，有些人就打了退堂鼓。“一斤肉才八角五分钱呢，都快赶上肉价了啊。” 杨梅听了并不着急，不紧不忙的说道：“肉是好吃，可大姐姐一家一年有几斤肉票啊？可不是随时都买得到的哦。我这个鳝鱼段也是肉，而且还是已经做好的，好吃又营养，拿回家直接就是一碗菜，都不用做了。” “咦！小姑娘嘴巴很麻利嘛，看你这么会说，我又尝了你的，看来不买是不成了啊？”有一个漂亮的姑娘起了逗弄杨梅的心思。 “瞧大姐姐说的，我可不会那么小气，随便尝，没关系的。我这不是为你们着想嘛，你看我这么大一碗，没有一斤也有半斤了吧，铁定值啊，包你买回去家里人都夸你会办事儿，下回还买！” “哈哈……”这下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小孩子长得可爱，嘴巴还会说，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再一想，可不是那么回事么，她们虽然福利好，但这年头经常吃肉还是做不到的。 有一就有二，只要开了头，后面的生意做起来就顺畅了。 杨梅小小的身影很快被人包围了起来，个个围着要买一包甚至两包，催促着她打包都忙活不过来了。好在她之前早有准备，包好的也有不少。 这时候哪里还需要吆喝！ 人都有从众心理，即使不知道这边在干什么，但见到围了一群人，也会好奇的围过来，有好几个交了钱还不知道自己将要买的是什么。所幸杨梅让她们物有所值，并不失望。 杨梅的干香鳝鱼段卖得出奇的快，路上下班的人流还没有断绝，杨梅带来的两只小竹篮子已经差不多全空了，后面来得晚的人只有遗憾的空手而回。嘴里一个劲儿的交代她：下回一定还来啊。 杨梅收拾着东西，铺了两张包装纸在缝纫社的案桌上，把篮子里剩余的干香鳝鱼段全倒在上面，然后折好包成一大包，这下就彻底的收工了。 而这时候刘大婶也到了下班的点，准备下板子关门。 “你这里还有一包，怎么不卖了呢？”她对杨梅的行为有些不解。 “没了，不卖了。这是卖剩下的一点，就留给大婶子带回去尝尝吧。”她忙把东西递给刘大婶，“今天多亏了大婶子，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不要不要，这怎么使得，你这里差不多有两份呢，都能卖一块钱了，哪能白送给我呢。”刘大婶忙推过来，坚决不受，这哪里卖剩下的啊，根本就是专程给她留的，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呢。 只是人家孩子这么懂事，她越发不能要了。 “大婶子这是不喜欢我吧，下次我不敢来了呢。还是说我家做的干香鳝鱼段不好吃？那完了，下回不会有人买了。”杨梅故作伤心，把一个深受打击的孩子模样装得惟妙惟肖。 “哎你这孩子！”刘大婶不得不伸手接了，“我怎么不喜欢你呢，你比我家的两个皮猴儿可懂事多了，下次还来啊，你家做的鳝鱼很好吃，下回再多做点，肯定卖得光光的。” 杨梅便一扫颓废，笑颜如花。“嗯，一准儿还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着门外来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人，三十来岁，平头，穿着深蓝的中山装，最让人对他无法忽视的是笔挺的身姿，很符合军人的气质。“爱英，收拾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刘大婶见了男子，忙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门，扭头冲杨梅道：“要不跟我回家吃了饭再回去？” “不了，多谢婶子，我这会儿正好赶回家的班车。”原来是刘大婶的丈夫来接她下班了。 “哦对了，志宏啊，杨梅家奶奶摔伤了腿，可不正巧得看骨科？”刘大婶看了看杨梅，突然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那位被叫做志宏的男人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情况不明我哪知道？不过是摔伤的话肯定要检查骨头。”但眼里却有着无言的宠溺。 “杨梅，你快来跟叔叔说说怎么回事。”刘大婶接受了杨梅的馈赠，心里很过意不去，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不成还要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总想着能帮就帮一下。“你李叔叔是县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 啊？！这让杨梅很是心喜，她上县城赚钱，就是为了给奶奶看病，现在对口的骨科医生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还真是天大的好事。 正文 第026章认错 李志宏听完杨梅的叙述，眉头皱了皱，“还经过了二次伤害？那得赶紧的啊，送医院来。”他看了看自己妻子担心的神色，又追加了一句：“直接送到县人民医院来，找我就好了，我叫李志宏。” 杨梅得到李医生的承诺很满意，只是她没料到这个看上去像军人的男人会是一名医生！ 在缝纫社耽搁了一会儿，杨梅最终没舍得在临水县找点吃的直接就去了汽车站。 还是早上的那趟公共汽车，不过司乘人员都换了班，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这回杨梅没问任何问题直接买票上车，然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贴身的里衣沉甸甸的，一大把毛票已经被她打理得整整齐齐，用自己的手帕包了正放在里衣的口袋里。 那可是三十六块五角钱啊！ 听李医生说，如果奶奶没有引发什么并发症的话，给奶奶看病这些钱也尽够了，这是她重生到现在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现在揣在兜里的仿佛根本不是钱，而是奶奶康复的希望，是妈妈这一辈子不再受苦的转折。其实打心底里，杨梅一直有一个期盼，她期盼着由她代替妈妈生活在1980年的这些日子，只是一个梦，等到任务达成，梦就该醒了，她也该回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当汽车再一次颠簸到站，已经是两小时以后的事了。站在红星镇的街头，杨梅仍旧觉得天昏地转。不过即使是晕着车，杨梅的心情都是极好的。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获得成就的快感，躺在青草丛里，只觉得阳光明媚，春风拂面，所谓的快意人生莫过如此了吧？供销社李师傅的拖拉机还没有来，杨梅还需要等等。 她早上就与李师傅约好了，下午供销社下班之前，他还需要运送一趟河口供销社收购到的物资到红星镇来，正好回程的时候可以捎上她。 这年头，路上跑辆拖拉机绝对是一件拉风的事，当李师傅开着车过来的时候，杨梅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喂！回来啦？等久了吧？”伴随着拖拉机‘突突’的声音，李师傅不得不亮出大嗓门。 夕阳西斜，杨梅才回到村子里。有的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这时杨梅才惊觉，自己今天一整天还是在临水县城的时候买了两个大发饼吃过，现在早已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这时候的发饼，其实只是一个用面粉做的发面饼，上面撒了晶莹的白糖粒儿，有的还用食用色素印上了大红的喜字，或红色的龙凤吉祥，这就是婚庆的时候拿来做喜饼的。是一种普通至极、却能顶饿的吃食，只是个头并没多大。 杨梅加快了脚步，满怀着回家的欣喜。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对有爷爷和奶奶的这个八零年的家，在她的心底里早已当成了自己的归属，两位老人于她更多的是怀着感恩和爱，并不像她以为的只有责任。 杨梅的回归在杨家村八队掀起了轩然大波，老远的有人看到她便大声的叫“梅儿回来了！” 这样的话一个一个的往下传去，等杨梅回到自家小院的篱笆门前，就见着爷爷杨老倌气冲冲的跑了过来。 “死哪里去了！”嘴里虽然说着狠话，但人却是近前来，仔细的打量杨梅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 “我，我去给奶奶找医生去了。”这种时候撒谎是不明智的选择，看得出来，为了找她，爷爷已经忙活有一阵子了，这年代没有拐卖儿童的说法，孩子不见了不是贪玩忘了回家就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杨梅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显然不可能是忘了回家。那无非就是出了意外，比如落水身亡。 可以想像杨老倌找不到杨梅，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你！”杨老倌高举的手最终也没有落下来，叹了一口气之后，他背着手径直进院子了。正是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让杨梅的双眼酸涩得厉害，有温热的液体溢了出来。 “你这死丫头，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晓事啊？为了找你今天我一下午都没上工！你知道家里人有多着急吗？你爷爷惯着你我可不惯你，再有下回，就是掉水里淹死了也别想我找你去！”大舅娘齐昌兰从后头追上来，恶狠狠的对杨梅说道。 “你清红姐才大你半岁，可从来不像你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她伸手招了招八毛“走，咱们回家做饭去，这个不省心的，往后要死要活都与咱们无关了。” 在齐昌兰的旁边，还站了一个清秀的男孩，大约十一二岁，他狠狠的瞪了杨梅一眼，也转身下堤走了。这个人杨梅还有些印象，应该就是她醒过来的那天，往她手里塞过一碗饭的那个少年。 这些人以及她们所说的话都不能让杨梅的心里起任何的涟漪，她现在担心的是爷爷和奶奶。 见杨老倌进了屋，杨梅忙跟了上去。 此刻，杨老倌没有像往常一样进灶房忙活，而是进了老妻躺着的西屋。他只对于婆婆说了句“回来了”便寂然无声，瘫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显然于婆婆很明白老头子表达的意思。“珍秀已经……那样了，要是那孩子，再有个……好歹，我也不用活了！”抽抽泣泣的语调听得让人心酸。 杨梅推开房门，扑通一下就给跪下了。 “爷爷，奶奶，我错了！”这时候杨梅是真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为了保住自己的赚钱大计，不至遭到阻碍而夭折，就刻意隐瞒自己的去向，害得两位老人如此的为她担心。 “起……起来，有没有伤着哪里啊？”于婆婆到底是心软，看到孩子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心便放下来，除了后怕，连一点的责备之意都提不起来了。 倒是杨老倌心里有火，气呼呼的道：“跪着，看她还敢不敢有下回！”天知道当他发现孩子不在家里的时候，心里有多急，隐约想起她曾提到黑妹子，连忙去周家找人，结果人家孩子乖乖在家里呆着，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她的人影。 正文 第027章教导 接下来的时间，杨老倌都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孩子一大早就不见了他却下午才知道，该发生的事早该发生了！ 他只能抱着一丝的侥幸，像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到处都找遍了，仍然毫无头绪，一直到收晚工的人都回来了，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有任何线索。不得已，只得发动两个儿子、儿媳以及孙辈们再进行了一遍拉网式的查找，村里的大小水塘，他每个都去了不下十趟。 现在人自己回来了，毫发无损，在暗自庆幸的同时，整个人松懈下来，才发觉累得很，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梅出门之前还编造了跟黑妹子一起玩的谎言，其实她考虑得还是蛮周详的，只是她到底是低估了她在两位老人心里的份量。 乡下的孩子成天在外面野，大人鲜少有操心的，有时候家里少了孩子，在自家的草垛里睡着了大人都不一定发现得了。没料到爷爷一边担心着奶奶，一边还要随青壮一起出工，却还是分出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可即使是她今天做错了，爷爷终究是舍不得对她挥巴掌。杨梅脸上挂着泪痕，有后悔也有感动。 “奶奶，梅儿帮你找着治病的医生了。你的腿很快就能走了呢。”杨梅跪着，小心翼翼的从里衣里掏出包裹着钱的手帕。“这里是三十六块五角钱，可以给奶奶看病了，去了县人民医院就找李志宏，李医生。”她把布包递到爷爷的面前。 杨老倌一下就愣住了，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他一把夺了那个布包，快速的打开，只见一角的、两角的、伍角的，甚至还有一元、二元的，全是钱！叠得整整整齐齐的一张压着一张，厚厚的一摞！ “这哪来的！”这话已经不是问句，也是大声的咆哮。在杨老倌的认知里，他家的小孙女儿不可能弄得到这么多钱。要知道，为了给老妻看上病，这几天他把所有认识的人全借遍了，到现在才凑了区区八块钱。 “我自己赚的。”这话说出来，连杨梅自己都会怀疑，没办法，刚决定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两位老人，只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从三毛端来泥鳅时说起，一点都没漏掉。 半晌，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杨老倌和于婆婆齐齐的望着她，什么也不知道说了。 三十六块五角啊！这……这么大的一笔钱，是自家孙女儿一天赚回来的？ 杨梅见两位老人完全愣住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回过神来，立马溜了出去。两位老人活到这么大岁数，上县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她却不声不响的就进了一趟县城！等老人反应过来，还不定怎样呢。 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秘密要向两位老人隐瞒的，能说的都说了，反倒浑身轻松。怪不得人说：永远别说慌话。因为你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那感觉真的应该很累。 刚才闹了这么一出，被遗忘的饥饿感又窜了出来，杨梅只希望爷爷能快点回过神来，她还饿着呢。 “喂，喂！” 刚出屋子，就听见竹篱笆院门那边有动静。抬头望去，杨梅就见着了胖子那张非常圆润的脸。 “你终于回来了啊！”胖子说这话时，表情是庆幸的、愉悦的，杨梅完全不会认为这家伙会担心她。估计是作业有人写了心里松快了吧！ 等杨梅收了胖子的作业本进屋放好了，西屋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严重的饥饿感让她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就听见爷爷的说话声。 “……咱这孙女儿聪明，比她爷爷我本事啊！老婆子，你得快点好起来，把病治好了好看护着咱这小孙女儿……”杨老倌的话里有欣慰，有心酸，还有深深的后怕。 县城啊！从他们这里去到县城，少说也有八九十里的路，这孩子就这么一个人去了，还一天赶了个来回，是什么念头促使她这么做，又是怎样做到的！ 若是路上万一有个好歹……杨老倌简直不敢想像！ 值得欣慰的是孩子有孝心，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筹钱给奶奶看病，而且还筹到了这么大一笔钱！自己确实是老了，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可就是这么懂事孝顺的孩子，爹娘还都……自己的两个儿子儿媳也指望不上，万一他跟老婆子两人蹬腿去了，留下这么小、这么懂事的孩子往后可怎么办啊！ 老婆子担心自己不能等到孩子长大的一天，可这又何尝不是他正担心的事？ 他们两个老人，现在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也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护着她长大成人！终是想通了，杨老倌也不再纠结，劝慰了老婆子，迈步出了西屋，往灶房里去了。 杨梅吃着胖子带来的糖果抗着饿，尽量躲得远远的，省得被杨老倌秋后算帐，要知道乡下的人就没有不打孩子的禁忌。 直到晚饭做好，爷爷都没有任何发火的征兆，杨梅这才放了心。只是准备上饭桌的时候，爷爷狠狠的盯着她看，看得她有点毛骨悚然。 “饿啦？知道饿还跑那老远？”这话说得很没好气，杨梅便拿出必杀技，仰着脸冲老爷子灿烂的笑，可这回却让她失望了，老爷子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先别顾着自己吃！天黑了路不好走，去，给云伢子端一碗去，人家帮着找你今天可是受了累了。” 知道天黑了路不好走还打发她出去？杨梅很想好好的问问老爷子，可是……今天不告而走，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好像没有拒绝的立场啊！ 只是，那个什么云伢子，奶奶也心心念着，爷爷也记挂着，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孙辈啊？搞得杨梅对这个何方神圣都有些好奇了。 快速的往嘴里塞了一嘴饭，杨梅端了个庞大的饭碗就走，这回就算是爷爷改变主意，她也要去看看那个云伢子，到底是有着怎样的三头六臂！ 杨老倌话虽然说得凶狠，但实际上不可能放心得下杨梅一个人走夜路。下堤坡的时候，一束灯光从院子里照出来，一路伴随着杨梅下堤。 我是存稿君，我在热情的呼唤！书架、收藏！收藏、书架！照做的小伙伴们么么哒 正文 第028章仗义执言 杨梅知道，老爷子这是用言传身教的方式告诉她什么是互帮互助，什么是知恩图报，跟杨传德随时教三毛种庄稼的知识是同一个道理。乡下人家，纯朴真诚，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思，但举手投足之间，无处不在的表达着真、善和美。并融入到生活当中，用一点一滴的细节来传承给子孙后辈。 云伢子就住在堤坡下杨传明家的隔壁，那是一栋泥墙茅草顶的房子。杨梅到时只见窗子里透出微弱的光，大门已经关起来了。 听到敲门声，里面传出一个变声期的嗓音，不比四毛动听多少。“谁啊？” “云哥哥，我爷爷让我送饭给你。” 咣当一声，大门被打开，灯光衬着一个黑黑的身影，让人很容易有一种错觉，觉得面前的人高大魁梧。 云伢子斜眼看了看杨梅，“不用了，我吃过了。”说着就准备关门，拒绝得丝毫不客气，并隐隐的有不待见的意思。 杨梅不由得想起今天晚上少年对她最后的一瞥，也是这种感觉，目光中似乎对她满满的都是敌意，现在看来，似乎她并没有会错意，这孩子就是不待见她，甚至是讨厌她！ “不好意思啊，今天连累你了。”好歹今天别人也算是帮了爷爷的忙，即使是需要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杨梅这会儿也只好认了。 不管这小孩为什么会对她有敌意，但她总不好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吧？ “知道还乱跑！”这话说得，已经有教训的意思了。杨梅心头火起，今天累得半死，回来给自己爷爷奶奶批评教训也就罢了，这个小子凭什么也指责她？不就是帮着寻了回人吗，她都已经低头认错了，况且为了给他送饭，到现在肚子还饿着呢。 而且看他那意思，对自己那是相当的不满，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 当即杨梅也不愿再理他，直接冲了进去，“要你管！”把饭碗往堂屋的桌子上狠狠的一放，气冲冲的就出来了。 走到半道上，杨梅又忍不住好笑，自己多大的人了，还跟一个半大小子置气，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天又累又饿，什么都能忍，偏偏就不能忍那孩子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多半是看人下碟，不满意他一个半大小子对自己指手画脚吧。 原以为爷爷会追根究底，细问赚钱的想法以及计划的动机什么的，毕竟一个七岁的孩子独自上了一趟县城，还赚回了三十多块钱，这足以算得上是一件能引发全村轰动的事件了。 可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杨老倌没有再追问杨梅什么，而是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到了家里，直接宣布让两个儿子明天请假送老娘上县人民医院看病。至于钱的事，他只提自己借来的，便再无一句多话。 杨梅不知道爷爷的想法，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接受了那些钱，送奶奶去医院，杨梅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等她第二天一大早就在胖子凄厉的叫声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依稀想起来，爷爷跟她说过，天不亮就送奶奶去县城的事。 奶奶的伤坐公共汽车肯定是不成的，听说是借用了村里的拖拉机不等天亮就出发了。 杨梅准备跟胖子交了差又回来睡个回笼觉，毕竟前一天超负荷的运转消耗了太多的体能。只是当她打开院门，就看到了云伢子那张不讨喜的脸，以及吓得像鹌鹑似的胖子。 这个场面有些奇怪啊！ 云伢子其实长得并不难看，相反还非常好看。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特别是长长的睫毛，像两排小刷子，呼闪呼闪的跟洋娃娃有得一拼。 只是那一张脸上丝毫不见小孩子应有的天真活泼，反倒是老气横秋的，说话也不柔和委婉，硬梆梆的。即使杨梅昨天晚上就已经决定原谅他了，但这样的一个小大人似的孩子，在杨梅的心里远不及胖子圆圆的，蠢萌蠢萌的脸喜庆可爱。 胖子嚣张的、阿谀逢迎的、颐指气使的、胆小害怕的样子，杨梅都见过，可像现在这样吓得像鹌鹑似还真是头一回见。 “你把胖子怎么着了？”杨梅冲着云伢子问道，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动，在她的心里，只能是云伢子欺负了胖子。 杨梅不问青红皂白的话让云伢子和胖子都一愣。 “不，没怎么着。”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胖子，他看了看云伢子，又缩了缩脖子对杨梅说道。 他这副样子摆明了就是有怎么着啊，难不成云伢子还是个‘村霸’？这就不能忍了。在杨梅的心里，早已把胖子当成了自己人。现在被人当着面给欺负了，这还得了？ “你不要怕他，看上去你可比他的个头大呢，真打起来谁输谁赢不一定！”杨梅有些恨铁不成钢。胖子今年十二岁了，上四年级，个头虽然矮一点，但胜在人长得胖啊，比云伢子那个瘦猴子力气不大些？“喂，说你呢，怎么可以仗着自己身高随便欺负别人？长得跟个瘦猴子似的，想打架啊？” 对上云伢子时，杨梅义愤填膺，不自觉的就展现出了乡下熊孩子们打架立威的套路，这段时间她学的可不少。 “真没，他没欺负我！”胖子忙伸手扯了扯杨梅的衣袖，生怕她一言不合就要干仗。 他似乎并没有让一个小女孩瞧不起了的羞耻感，毕竟一个敢独自闯县城的人还是值得敬佩的，懂得比自己多，敢做自己不敢的事。事实上胖子不但无法小瞧杨梅，反倒有些对强者的敬畏，虽然面前站着的女孩还只有七岁。 云伢子终是明白了，小丁点儿的这个女孩是想为胖子出头讨公道？ 还真是自不量力！他讥讽一笑，转身就走了。一大早上的，谁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小屁孩的身上。不过不得不承认，当得知胖子的作业现在全交给那个小丁点儿做，还是让他的心里不怎么好受。 正文 第029章熊孩子们 看到云伢子走了，胖子有些不大好意思。“其实，其实乔云是我以前的同学，有事都帮着我，我以前的作业都是他帮我做的。”看向杨梅的眼神就有了些小哀怨，“他才收我两角钱呢……” 额杨梅满头黑线，这熊孩子……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往后的作业自己写。” “啊？你不帮我了啊？”胖子吃了一惊，不会是说她多收了两分钱不乐意了吧？“那我怎么办？” 杨梅硬实有点恼羞成怒。原来真正被抢了生意的原来是云伢子，而且刚才她还准备欺负人家！ 不理胖子的哀嚎，啪的一声关了院门，杨梅决定再去睡个回笼觉，今天一定是起床的方式不大对劲，感觉处处不顺。 今天送于婆婆上县城看病的队伍很庞大，除了杨老倌、杨传明和杨传德之外，开拖拉机的是大毛杨清军，他是生产队的拖拉机驾驶员。 一路上坑坑洼洼，极不好走，为了不让于婆婆觉得难受，拖拉机开得极慢。等他们一行到县城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下班时间了，可纵是如此，于婆婆还是颠得不轻，这会儿连哼哼的气力都没有了。 杨传明去排队挂号，可是被告之号挂完了，看病得等下午。 “爸，您看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道歇口气儿？”杨传明本来可以自做主张的，只是他手头上没有钱。 起了个大早，还是赶了个晚集，杨老倌很郁闷，旱烟杆吸得叭叭的响，其实里面早就半点火星子都没有了。“去，找找看李……李医生。”老婆子这一路颠簸，情况更不好了，他怕经不起耽搁，就想着昨天听杨梅说了个名字，也不知道顶用不顶用。 “爸，您有相熟的医生？”杨传明有些吃惊，“早说啊，快，趁这会儿还没下班。对了，李医生，叫什么名字啊，这医院这么大，上哪找您熟的李医生去？” “李……志宏？应该是这么个名儿。”杨老倌重重的点了点头，肯定自己没有记错。 杨传明便叮嘱了杨传德一声，让他照料老人，自己就去找了个护士打听。 不大功夫就转了回来，杨传明喜形于色，“爸，真有这么个人，正好是骨科医生！” 此时李志宏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正准备下班，心底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天的那个小女孩，说是要带奶奶来看病，怎么过去了一上午还是不见人来呢？ 不怪他能记住一个初次见面的孩子，主要是妻子对她的印象特别的好，为此自家的儿子昨晚上还吃了一顿挂落。说什么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想办法赚钱给奶奶看病，自家儿子十岁了还跟妹妹抢肉吃。 说实话，那孩子家的干香鳝鱼段还真的好吃，不知道…… “医生，是李医生吗？”突然进来的一个中年汉子打断了李志宏的思绪。 “是，我是。”接着，李志宏就看到三个人抬了个老太太过来，“哎，要下班了呢，下午再过来吧？” “那，那个李医生啊，咱们离这儿远，足足百来里路呢，今日赶了个大早，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这会儿才到，老人怕是有些受不住了，能先给看看不？帮帮忙吧！”杨传明有些傻眼，这不是老爷子指名道姓要找的人吗，怎么不通情面呢？“你看，咱也是慕名而来的，就知道李医生的医术好……” 杨老倌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还在卖弄着口才的大儿子，“李医生，我家梅儿告诉我上这儿来找您，她奶奶这会儿痛得真是……不行了！” 梅儿？奶奶？难道是……“杨梅的奶奶？” “是呢是呢。”杨老倌忙点头应道，目光急切。 李医生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离下班不到二十分钟了，“快，先去给病人拍个片子！三楼左拐。对了，你们可以去楼下推张推床过来，老人这样抬着不行。” 他边指挥着，边动手写申请单。一时间，交钱的交钱，推人的推人，进行得有条不紊。杨老倌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也是没有办法，赌的一把，没料到这个医生还真的跟自家梅儿熟！ 这时候杨传明、杨传德还有大毛都在忙着手头的事，处在能看上病的庆幸中，全然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来。 到最后还是李志宏心下生疑问，“老爷子，婆婆这病可不轻，你们怎么这会儿才到，要再晚点，别的科室都下了班我也没办法了。” “哎，没办法，家里离得远，咱几个天没亮就赶路了，这不还是晚了。” 李志宏心里一突，天不亮就赶路，这会儿才到，那昨天那孩子不也是起的大早？那回去……“杨梅那孩子昨天什么时候到家的啊？” “回去都快赶上天黑了！那孩子，自己一个人偷偷进的城，差点把我跟老婆子吓死。”杨老倌说到自家孙女儿昨天的事，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说昨日多亏了刘家大婶子帮忙，今日咱还麻烦你！”杨老倌过意不去。 …… 乔云的心情很不好。 想起跟爷爷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吃苦、受累，日子过得暗无天日。小的时候，爷爷在台上受斗挨批，被人挂了高帽子、木牌游行，他就在底下哭，年纪还小不懂事的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小朋友们都不跟他玩，还朝他丢石头吐口水，一口一个‘黑崽子’的叫。 后来他跟着爷爷下放到杨家村，接受劳动改造，这里的人淳朴厚道，日子才好过了一点。虽然依旧要做繁重的体力劳动，但不再开批斗大会，也没人追在他的身后丢石头，甚至还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的过去，却没料到爷爷在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中拖垮了身子，终是没撑住，丢下他一个人，连最后伸冤昭雪的时刻都没有等到。 他并不稀罕回到城市里去，回到那些‘所谓’的亲人身边去。那些人在大难临头的时候纷纷与爷爷划清界线，甚至断绝了血缘关系，以期不要受到连累。 可到最后他才知道，他并不是爷爷的亲孙子，只是爷爷收养的一个孤儿！ 其实这样也很好。乔云苦笑了一下，他就老老实实的生活在这里好了。 正文 第030章八字相冲 下工回家的路上，乔云不由自主的扫了杨爷爷家一眼，随即他蹙起了眉头，那里大门紧闭，烟火全无。杨爷爷今天带于婆婆进城看病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交代他帮着看看的，家里就剩杨梅那个小丫头一个人，怎么看不到人影的样子？ 那小丫头不会又跑哪玩去了吧？昨天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害得一大帮人找得够呛。 哎，也是被杨阿姨娇惯坏了！ 是不是应该去找找她呢？不然中午没饭吃怎么办？乔云伸手就准备推开杨老倌家的篱笆院门，可早上那小丫头依着院门想跟他吵架的样子不期然的浮现在眼前。 胖子的作业现在都让那小丫头写了！哼，既然那么有本事，应该不怕饿一顿的吧？ 乔云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狠狠的一转身自己下坡去了。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晚上，乔云再一次经过杨爷爷家，家里依旧是关门闭户。他这回就有呆不住了，若真是那小丫头又不见了，他可怎么给杨爷爷交代啊？ 其实杨梅哪里也没有去，她一个回笼觉直睡到下午四五点才醒过来。睁开眼后照常的家徒四壁让她很受打击，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正睁着眼睛，毫无焦距的瞪着床顶。 她以为改变了分家的模式，前世妈妈的命运应该就会改变，结果她还留在这里，昨天她又筹到了给奶奶看病的钱，她依然留在这里。 那她的任务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呢？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带着使命重生的，可当这份使命的结束遥遥无期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然她并不是急于摆脱爷爷和奶奶，相反，她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想离开那对慈爱又善良的两位老人了。 只是帮妈妈改变命运已经成了她的执念，除此之外，别无它求。难道说现在所做的一切还不够吗？ 乔云进了院子，叫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当他来到杨梅所住的东屋，透过半开的窗户，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幅画面：昏暗的屋内小女孩拥被坐在床上，脸正对着窗子，可双目无神，完全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会儿乔云才着急了，“杨梅，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 可是他连问了几声，小女孩半分反应都没有！顾不得了，乔云用力的去撞门。 好半天后，杨梅是在房门的响声震天中回过神来的，栓门的木栓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寿终正寝。“干啥！”开门望着一头汗的乔云，杨梅完全不在状态。 “好好的你撞我家门干什么？”所有的委屈、不顺心似乎找着了宣泄的出口，掺杂在恶狠狠的声音里，连杨梅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正常，没毛病！面对着这个气势逼人的小丫头，乔云只觉得自己青筋迸出，大脑充血！他怎么就会认为这丫头生病了呢？ 狠狠的瞪了杨梅一眼，乔云自顾自的转身离去，连解释都觉得多余。 对于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少年，杨梅也是一头雾水，刚才怎么啦？她不过是发了会儿呆，又哪里惹到这个人了？ 总之在杨梅的心里，就认为那孩子肯定有毛病。听说他当了十多年的黑五类份子，心里肯定不正常了，脑回路与常人不同也是情有可缘的。 而且可以肯定，她与这个孩子那真是八字相冲！细想所有见面的情景，就没有能好好说话的时候。 杨梅正望着重新变得空荡荡的院子，一本正经的分析着，就看见黑妹子一蹦一跳的进门了，“梅儿，你爷你奶今天能回来不？不然晚上上我家吃饭吧？我妈说帮你多煮一碗米。” 黑妹子总是这样，有话非得一气儿说完不可，“我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不过上你家吃饭就不用了。”杨梅望着她上下跳跃的两个小羊角辫儿笑了笑，“你跟你妈说，我家有剩饭，我自己热一下就能吃。”有一个这样热心的邻居还是不错的。 这年头，谁家里都不宽裕，隔壁住着的张婶能有这份心她心领就好了。再说她自己又不是不会做饭，用不着麻烦别人。 “啊我刚才看到云伢子了，他是从你家出去的吧？看上去好恶哦，你怎么惹他了？”黑妹子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突然想到了个话题，还顺带着缩了缩脖子，一幅害怕的样子。 杨梅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说起来，她对云伢子一点都不了解，除了上回在紫云英田里得知他有一个黑五类份子的爷爷外，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这人虽然不讨喜了一点，但大家隔壁四邻的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问问清楚才好。 再说了，现在都1980年了，不是应该全都平冤昭雪了吗？ 好在黑妹子虽然人不大，但口齿伶俐，表达能力也强，不大的功夫，杨梅连蒙带猜的，也算把云伢子的事了解清楚了。 说来也是个可怜的，他到杨家村的时候才七岁左右，是跟着爷爷下放到杨家村的劳动改造人员。老人家听说原先是大学的教授，后来被划成了右派分子，儿子女儿怕受牵连全与他划清了界线断了联系，就只带着乔云祖孙两个过日子。 这已是动乱的最后几年，村里的批斗会已经很少开了，乔家祖孙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至到两年前，乔家爷爷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就只剩下乔云一人成了孤儿。 上回杨梅远远的在紫云英田里看到乔云，那是乔家爷爷平反了，乡里来人把他带到县上去落实平反政策。 可惜听说乔云不是乔家爷爷的亲孙子，乔家爷爷的子女不同意抚养他，这才又回到了杨家村。 黑妹子的话让杨梅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对那个少年还真是太苛刻了。现在人家一个孤儿，无依无靠的，自己却断了他的财路，想来胖子每天的两角钱对他来说很重要吧，怪不得连着两天杨梅总觉得云伢子对她有莫名的敌意。 我有说过我是看着小可爱们的评论码字的吗？ 正文 第031章梦想 杨梅心中这种内疚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天黑，至到家里的饭桌上突然多了一碗饭。 那只碗是杨家的，就是昨天晚上自己送到乔云家的那一只。满满的白米饭是用碗蒸出来的，上面放着清炒的莴笋以及一块煎蛋！也就是说，乔云今天就只做了一碗饭，现在全送到了杨梅的手里。 吃一个孤儿的白米饭，还有鸡蛋，杨梅觉得自己根本就咽不下去！ 联想到今天傍晚被自己赶出去时他气鼓鼓的样子，可能是自己真误会他了。按爷爷和奶奶对他的看重，估计出门的时候有托付他帮忙照看一下自己？ 杨梅总算是真相了。 乔云气鼓鼓的回去之后，总算是恢复了心平气静。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呢？明明知道那是一个被大人宠坏了的孩子。 收拾了一下屋子，乔云还是准备做饭给杨梅吃。 杨梅的两个舅娘对她是什么德性，乔云是一清二楚，以前她父母都还好好的时候，巴结奉承一下还是有的，现在她跟自己一样，也没了依靠，那两位精明的舅娘肯定不会帮她准备晚饭的。 那个小丫头的脾气是坏了点，也不太懂事，但自从爷爷去世之后，有大半的时候他都受到了杨爷爷和于婆婆的照顾，才得以活下来。现在杨爷爷和于婆婆不在家，他没法做到看着那小丫头挨饿而不管。 乔云做好了打算，才洗米做饭，可又想到杨梅打小娇生惯养，肯定没法吃自己粗糙的饭食，便专程用碗给她蒸了一碗白米饭。自己做好了菜之后，想了想，最后还是从床底下摸了个鸡蛋出来给她煎了。 杨梅端着饭来到乔云的茅草屋时，乔云正在吃饭。果然如杨梅所料想的一般，他的碗里根本没有几粒饭，看得见的全是南瓜。 “你干什么？”乔云不解的看着杨梅把她碗里的饭分了大半倒进自己的碗里。“我可是专门给你做的白米饭！”不会是这样也不爱吃吧？ 杨梅不自然的笑了笑，“太多了，我吃不下。”边说着，把那一整块鸡蛋也分了一大半过去。 乔云有些急了，“鸡蛋你吃吧，我不用。”白米饭吃不完，难不成鸡蛋也吃不完？他完全猜不透这个小丫头又要做什么。 “南瓜也好吃，我也喜欢吃！”不等乔云把鸡蛋再夹回她的碗里，杨梅忙起身到灶房里盛了点剩下的南瓜出来。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还故意吃得很欢实。 由始至终，乔云都处于楞神的状态，他不确实杨梅的心思，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丫头有点危险，得时刻防备着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至到杨梅吃完了饭，把空碗举给他看了，他才将信将疑的吃了自己碗里的鸡蛋和白米饭。 “云哥哥，胖子是你的朋友对不对？咱们帮他写作业，收他的钱，是不是太不仗义了啊？”见乔云放下了些戒备，杨梅才开口。她今天过来除了示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乔云听到这话，低了头。他收胖子的钱实在是没办法的事，爷爷去世之后，他独自一个人生活，学也上不成了，即使是每天准时出工，累得要死，一天也只能挣三到四分的工分，一年到头，分到的口粮只能让肚子填个半饱。 其实收胖子的钱，除了偶尔买点吃食之外，他还有一个无法说出的梦想，那就是上学！ 爷爷在世时从小就教他读书认字，他学得快，也学得很好。爷爷常说知识改变命运，国家不会长久的这样对待知识份子，一切都百废待新，只有有学识的人才能大有作为。恢复高考，杨梅的爸爸郑建峰上了大学，正是对爷爷的话最好的证明。 但这个梦想，现在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特别是在得知给胖子做作业的机会都被杨梅夺去了之后，这个梦想似乎就成了绝望。他不愿意搭理杨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件事。 现在又听杨梅提到这件事，他当即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现在收钱的不是你吗？是来炫耀的？走走走，别让我再看到你！”站起来指着杨梅就是一通赶。 小孩子恼羞成怒什么的，杨梅自然不会在意。 “要不，咱俩合伙做点事吧，保准比你给胖子写作业赚得多，说不定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就能上学了呢。”杨梅边说着，边观察乔云的脸色，“我有个好计划，你确定真的不要听吗？” “你个小丫头，口气倒是大！你知道上学一学期得要多少学费吗？六块钱呢！”乔云听到上学两个字，心动肯定是难免的，只是这话从一个小姑娘的嘴巴里说出来，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杨梅比自己可都小了五岁呢！自己都没有办法的事，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办法？ “当然有办法啊，昨天我就试过了，而且晚上我还没挨打不是？”杨梅知道自己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如此沉默寡言的少年，听到上学两个字情绪便变得激动起来，显然她已经找准了他的死穴。 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都难得说动这个极有主意的少年，但从爷爷昨晚对她的态度说起，可信度可就高了。 果然，下一刻乔云不屑的神色就有了变化，昨天这小丫头一整天不着家，村里不少人都跟着找人，晚上也确实没有听到杨爷爷再发火，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你……那你要做什么？” 杨梅笑了笑，这是心动了？好，心动就好。“那你明天就不要出工，等着我叫你吧。” 乔云还待再问，可杨梅已经转身回去了。 昨天的干香鳝鱼段在县城里卖得极顺利，既然自己还要留在这里，日子还是要往下过的。但凭自己这副七岁的小身板儿，根本就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上回有五毛和四毛帮忙，再找他们可就不方便了。不说四毛已经上学去了，就是五毛，整天都有活干，根本没功夫理她。杨梅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寻找一个得力的帮手。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乔云最合适。 年纪不太大力气还不小，而且看上去也是个心底淳朴善良的人。不然也不会宁愿自己吃南瓜饭，也把白米饭蒸给邻居家小孩吃了。 正文 第032章第一次合作 晚上杨老倌果然没有回来，于婆婆已经被收院治疗了，这在杨梅的意料之内。 杨传明、杨传德是坐着大毛的拖拉机一同回来的，在闹闹哄哄的声音中进的村子。杨梅夹杂在人群里，杨传明扫了她一眼，只是跟她说了一声：“你奶奶住医院了，你自己在家里听话一点，可不要再乱跑，没人有空找你去。”便再没理她。 回到家里之后，杨传德倒是过来了一趟，让杨梅住自己家里去，可杨梅一想到六毛那一头的头虱，不免胆寒。那天晚上她猜测的没错，六毛基本上已经成了光头。她的头上长满了虱子，好好的头皮全被咬坏了，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灰白的壳。 这年头对付虱子的办法就是篦子，做妈妈的都会为女儿准备一把又细密又结实的篦子，每天来回几遍的梳理头发，让虱子无处藏身。也不知道王兰英这个娘是怎么当的，总之六毛好好的一头秀发，就这么被虱子豁豁光了。 一想到自己头上将满是那种东西爬来爬去，杨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住一栋大大的房子，也不愿意跟六毛住一个房间，那真的会要命的！ 第二天杨梅起得很早，仍帮胖子做了作业。 胖子拿着作业本苦兮兮着一张脸不走，“梅儿，你真的不再帮我做作业了吗？” 杨梅冷着脸道，“到底是你读书还是我读书啊？不怕你妈知道了揍你？都说了有不会的我可以教你。”不管胖子如何哀求，杨梅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星期六的作业就得他自己做了。 “可我要是全都不会怎么办？”胖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杨梅，这让她恨不能敲开他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都装的是什么。 不过貌似对熊孩子讲道理什么的都不起什么作用，“是呢，你就是这么没用！我可是比你小啊，连我都学得会的你还学不会，说出来不丢人吗？” 胖子看着这样的杨梅有些发懵，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那……那我试试？”男孩子好强的本性还在，就连已经自暴自弃的胖子也不想被人给看扁了，看来杨梅的激将法还有点作用。 看着胖子一脸苦色的上学去，杨梅心情很好，若是自己上小学，那还不跟玩儿似的？重生之后事事不顺，这下总算找着一件事是她拿手的了吧！ 乔云来得也很早，他根本就没等杨梅去叫。 他对于杨梅只说了半截的话很好奇，但又觉得可信度不高。最后到底是上学的梦想太过诱人，他最终说服了自己，哪怕只有一丝的机会，都应该去争取。大不了舍一天的工分不要就跟着胡闹一回！ 至于到底是看在杨梅言之凿凿的份上，还是看在杨老倌和于婆婆的份上，让她觉得有一丝的机会，这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等他再见到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多的杨梅时，心里又有些不确定，自己不会是病急乱投医吧？ 杨梅不理会他心里想什么，自己挎了大竹篮，又递给乔云两只小一号的竹篮，便关了门催促着他下田去。 现在的气温还不算高，昨天晚上撒了生石灰的田里活不成了的泥鳅鳝鱼还没有坏掉，杨梅这次一条也不想漏掉。 结果乔云这个帮手让杨梅很满意，配合度很高，基本上是指哪打哪，不像五毛，这也不能要，那也不能要的挑挑拣拣。 乔云其实没有杨梅认为的那么配合，一路走来心里都在打鼓。只是当他得知杨梅要做的是捡田里的泥鳅鳝鱼时，心里便安定了些，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能进嘴的东西，总还算有点用处，万一另有安排，真能赚到钱呢？ 而且杨梅给乔云的感觉也很怪。以前他忙得很，要干活养活自己，跟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小丫头没什么交集，唯一的印象就是杨珍秀和郑建峰两口子很宠这个孩子，养得娇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根本不像乡下的孩子。 但现在发现，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昨天专门给她做的白米饭和煎鸡蛋大部份都进了自己的肚子，想来也不是那样娇生惯养自私自利的性子，现在下田捡鱼，也算能干。而且这么小就能帮胖子做作业，看来郑建峰从小就教她读书了，也是个不一般的聪明人。 这个发现让乔云信心大涨，他觉得这次跟着杨梅肯定行，肯定能赚到上学的钱，这是直觉。 两个人忙活了一上午，勉强装满了带来的竹篮。村里待耕的田越来越少了，这种生意也只能是做一次少一次了，这点让杨梅着实遗憾。 中午两个人的饭是在一块儿吃的，是乔云的手艺。 毕竟杨梅的年纪摆在那里，就算她一再的表示自己会做饭，但手艺还是遭到了乔云的质疑。好在乔云很会做饭，南瓜菜饭焖得鲜香烂软，即使没再做别的菜，两人都吃得很饱。 收拾泥鳅鳝鱼的活也是乔云在干，杨梅倒是不服输的做了些清洗的工作。 木盆太重，木水桶也太大，似乎一切的用具都是专为歧视她一个七岁的孩子量身定做的。 “你放着吧，我来就好。”乔云跟杨梅跑了大半天，对她的防备自然也没了。见她挽着衣袖，露出白嫩的、莲藕一般的小手臂用力的够水桶时，眼里不免含了笑。 “不行呢，什么都要你做，那我不成了废物了？”小丫头还很好强，嘟囔着嘴，依旧不放手。那张圆圆的脸蛋上染上了热气，脸颊上两团粉嫩的红像极了粉里透红的苹果，那东西上回进城他见过，还吃了，甜甜的，香香的，这让他很想用手去捏一捏杨梅的脸。 其实这丫头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乔云的心情极好，“各负其责，等下做你说的那个什么干香鳝鱼段的时候，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杨梅听了也是暗自点头，这少年还真不错！看来这个合作伙伴找得真心不亏。这一回，两个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人，难得的达成了共识。 经过整整一天的忙碌，到晚上终于做出了两大筐干香鳝鱼段成品。下午捡回来的鱼还有些需要晾干，暂时还不能下锅。不过这些差不多有五六十斤了，比她昨天做的几乎翻了一倍。 这个成果让杨梅很满意，也让乔云目瞪口呆！ 他从来没见过谁把田里扔着不要的泥鳅鳝鱼做得这么美味的，到这时候，他才真的信了杨梅的话。只要如杨梅所说，能把这些都卖掉，那学费的事还真的不用愁了！ 正文 第033章一只南瓜的份量 第二天杨梅依旧起了个大早，照旧赶上了供销社李师傅的拖拉机，同行的还有乔云。 对于这个长得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小丫头，李师傅很稀罕，有了她做伴，这一路都有得热闹了。上回他算是领教了杨梅的嘴上功夫，小小年纪小大人似的，跟她说什么都能整出一套一套的来。 “今天这又是上县城？家里大人就放心你一个人啊？哎，这回还带了不老少的东西！” “我奶奶生病住院了，我去看奶奶，这不还有邻家的大哥哥跟着呢。”杨梅冲他甜甜的笑了笑，把乔云往前推了推。这回她是打算让乔云给她挡枪了，李师傅就是个话唠，她有些顶不住。 只是很奇怪，一路上李师傅并没有与同坐在驾驶位的乔云多说什么，扭头冲杨梅说了几句话，估计是觉得这样说话费劲，之后便一路安宁。 坐上公共汽车，杨梅便瞪着乔云羡慕得要死。 看来他的内耳前庭器发育得够好，而杨梅的还有待加强，在一大片晕得七荤八素的乘客里，乔云气定神闲，没事人一样。很明显，杨梅这一次还是晕车，甚至比上次还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有人帮忙之后，神精放松造成的后果，总之她很不可思议的吐了！ 这可是她前世都没有的毛病啊，看来果真与身体有关？也不知道前世妈妈到底晕不晕车，她在意得太少了。 不用售票员提醒，杨梅主动把头伸出车窗外，就因为怕晕车，她早饭吃得很少，现在能吐出来的东西并不多，差不多连胃酸都要吐出来了。这个画面太美，连她自己都不敢看。 等到下了车，她虚脱的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急得乔云手足无措，一个劲儿的问她怎么样。 “没事，只是晕车而已。”她得尽量轻描淡写的安慰他，可千万别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少年给吓着了。“等我再休息会儿就走。” 那一张苹果似的小脸变得苍白，非但没有哭闹，反倒安慰自己，乔云对杨梅的好感度蹭蹭的往上涨，这时候的杨梅，丝毫没有张牙舞爪的样子，反倒就是个乖巧的小妹妹，看着让人心疼。 从城东穿向城西的时候，七八十斤的担子全压在了乔云的肩头，杨梅想碰都不让碰。要知道这回除了干香鳝鱼段，她还特意带了两只老南瓜，准备送给刘大婶的。 扁担压在少年稚嫩的肩上，身形却依然挺直，带着铮铮傲骨一般。不大功夫，汗水渗出来，浸湿了身上的单衣，但却不叫半句累。这让杨梅对乔云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想像不出来，前世十一二岁的孩子都在干些什么，像乔云这样的应该算做优秀了吧。 杨梅才来过，对临水县的街道自然已是轻车熟路，很容易便来到了缝纫社。 见到杨梅的时候刘爱英的手里正在为一件雪白的‘的确良’衬衫钉扣子。“哎呀，可是又起了一个大早？吃过东西没有？肚子饿不饿？” 她已经从丈夫李志宏的嘴里听说了，杨梅的家距离县城差不多近百里路程，上一趟县城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没事，也没早多少，吃过东西才出来的，大婶子您别担心。”杨梅依旧笑嘻嘻的。只是她今天晕车比较厉害，在路上休息的时间长了点儿，这时候已经有下班的人从厂里出来了，顾不得再跟刘大婶闲聊。 刘爱英也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只是见到杨梅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担心。便倒了杯水过去给她，照旧把那只三条腿的圆凳借给了她。 已经有了上次做生意的经验，杨梅也算抹开了脸面，张嘴就直接开嗓子，一通吆喝下来，立马就有人围了过来。 不带讨价还价，不用再做宣传，有了前天的交易打底，这回的生意做得特别顺畅。乔云早就看呆了，原以为杨梅的与众不同他已经见识过了，实在没料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手里机械的帮客人打着包，心底已经产生了浓浓的挫败感，向来他自诩还行，随着青壮出工也不发怵，可在杨梅面前一比，竟是连一个七岁的小丫头都比不过了！ 店里的两个老师傅照例是提前下班的，刘爱英留在后面收门。当杨梅把两只老南瓜送到她手里的时候，着实让她感动。 这年头，城里的粮食比乡下还缺乏得厉害。她的丈夫李志宏是转业的军人，在临水县人民医院上班是正式职工，而她只是随军家属，在缝纫社的工作属于临时工，又是农业户口，根本没有口粮分配。 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全都是张着嘴巴等吃的年纪，说实话，她们家每个月都有口粮缺口，他们两夫妻的工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花在了购买议价粮上。 杨梅送来的两个老南瓜，着实是最贴心的礼物，而且也很贵重！ “这……这也太……我怎么能收！”正是家里需要的，但她也明白收下这份礼所欠的人情。这两只老南瓜，无论是做菜还是做菜饭，都能顶三四天的口粮！ “没事大婶子，都是家里菜园种出来的。”即使是在杨家村，其实这么两个大南瓜也很有份量的，但杨梅不能知恩不报，奶奶能顺利的看上病，住上院，人家李叔帮了不少的忙。“今年我多种几窝南瓜秧，把你们家要吃的都能带出来。” 对于这个热心的大婶，以及李医生，杨梅很有好感，往后方便，她不介意多这么一个朋友来往。 “好，梅儿，那这南瓜我就收下了。”刘爱英也是个爽快的人，听明白杨梅有心交好的意思之后，二话没说，麻利的就收了南瓜。 杨梅今天的干香鳝鱼段还是卖得很快，等着刘大婶收工，和乔云一起帮着收了缝纫社的木板门。这时候卷闸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临街的铺面上的都是铺板，跟老旧电影里的古代店铺一样。 卖完了干香鳝鱼段，杨梅今天的任务还只完成了一半，她还要去县人民医院看看住院的奶奶。原本要打发乔云先回去的，可他死活不肯，也只有跟着了。 收藏、收藏、收藏！重要的话说三遍，小伙伴们除了加书架，可还记得那个叫收藏的小星星？看到后台一动不动的数据，作者已哭晕在厕所大家支持一下，多十个收藏加更！！！ 正文 第034章想赚钱 拒绝了刘大婶的午饭邀请，杨梅是到了医院之后才感觉到后悔的。 奶奶住在住院部的三楼，杨梅和乔云到的时候，就见着杨老倌正和于婆婆在一碗粥上较量着。 杨老倌要把粥喂给于婆婆吃，于婆婆却又要让给老头子吃，两人正相持不下。“你还是个病人呢，不多吃点东西怎么好得快？” “你这都一天水米未沾牙了，又不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哪里熬得住！”于婆婆说道，“也不知道梅儿一个人在家里怎么样了，在谁家吃的饭。” “老头子，咱们早些回去吧，家里的事丢不开手。” 杨老倌坚决的摇头，“那可不成，李医生可是说了，你还得在这里住上半个月呢，断了的骨头要是再移了位，可就治不好了。” “治不好就治不好，反正我也老了，不中用了。”于婆婆的神色着急，“要是你没了工分，梅儿跟着咱们下半年吃啥？” 场上便一静，两位老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没了说话的兴致。可不是这么个理儿，现在杨老倌要在医院里看护病人，没办法挣到工分，下半年分粮的时候肯定是分不到多少的。 但老婆子的病一定得治好！“你说的是啥话？啥中用不中用了，孩子挣的钱给你看病，莫寒了孩子的心。”杨老倌能想到的安慰之语，也只有拿杨梅来说事儿。 “奶奶，你就好好的养病吧，只有养好了病，跟往常一样能动能走了，才能照顾我啊。”杨梅快步进了病房，扬了扬手里的纸包，“加餐的菜来啦！” 这一包鳝鱼段是杨梅特别另做的，没有放那么多辣椒，但味道一样的好吃，营养还丰富，最适合奶奶吃了。要不是路途太远，她都准备好好熬了汤给奶奶送来了。 “梅儿！”于婆婆见到外孙女儿大喜，杨老倌也是眼神一亮。只不过他表达情愿的方式没有于婆婆热烈，见那祖孙两人已经搂成一团，他在一旁用有些埋怨的语气说道：“怎么今天又上城里来了呢？怎么来的？还搭供销社的拖拉机？” “是呢，还是李师傅给捎过来的。”杨梅一边任由奶奶从头到脚的探看，一边笑着冲爷爷回答，老人这都是担心她呢，尽管方式不一样，总要先让老人放了心。 “昨日在哪家睡的？饭都吃饱了没？是哪个舅娘家吃的？”于婆婆看了杨梅觉得挺满意，身上没伤着，全须全尾的。 这个问题让杨梅就不大好回答了，若照实了说，铁定老人得伤心了。“昨晚是在家里自己睡的。二舅舅来叫了，我没去，爷爷奶奶不在家，我得守着家呢。饭吃得可饱了，还没到饭点，云哥哥就做了饭拿来给我吃，张婶子也打发黑妹子来叫了，我都没去。” 这样说只是避重就轻，也算不得撒谎。 这时，乔云拿着扁担竹篮也进到了病房。“哎呀，云伢子怎么也来了？”老人们便齐齐转移了注意力，杨老倌正晴转多云的脸色也重新开朗起来。 他知道孙女儿这是给两位舅舅留颜面呢。只是那两个老大的人了，行事作为还不如一个孩子！ 杨老倌更感慨云伢子重情重义，自家孙女儿多亏了他的关照，而且还一路送到城里来了。热热闹闹的寒暄过后，杨老倌就拿出了一张粮票，去医院的食堂里打了份饭回来。 那是一份六两的白米饭，用医院里的铝皮饭盒装着，还打了一份韭菜炒蛋。 杨老倌把饭分成两份，递了一份给杨梅，另一份多的留给了乔云，“吃吧，医院里的饭菜还蛮香，油水也足。” 只这一句，就让杨梅的心里酸酸的。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来没有人夸过医院的饭菜好吃的，也只有苦了一辈子的爷爷奶奶，才会当医院里的饭菜是美味。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对赚钱的欲望如此的强烈。 旁人不明白历史的走向，可她很清楚，再过不了多久，农村就会分田到户，城市也会开放市场，允许个体经营，各种票的作用渐渐淡化。到时候，钱的作用就会显现出来。 只要有了钱，她才能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杨爷爷，我今日都没下地，根本吃不了这么多，咱俩分着吃吧。”乔云显然比杨梅以为的懂事。白米饭还有荤菜，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经济条件能够承受得住的。 杨梅也趁机说自己也吃不完，最后杨老倌推却不过，三个人把六两白饭分了吃了。米是泛黄的糙米，韭菜炒蛋里基本上只看得到韭菜，但无论是乔云还是杨老倌，都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菜。 也耗费了两个老人带来的不少的‘家底’。 这年头无论走到哪里，那都是要带着口粮出门的。城里人随身带的是粮票，于婆婆从农村来到城里看病，杨老倌顺便带来了十来斤米，到了医院才换的粮票。 吃过了饭，就商量着回去的事。这时候赶班车还来得及，只是从红星镇回到杨家村就得靠走了，李师傅今天晚班没有班，搭不了顺风车了。 杨老倌不放心两个孩子大晚上走夜路，便想让两个孩子都留一晚。此时同病房的还有两位病友，也都表示不介意让两个孩子搭个地铺，毕竟百来里路，两个孩子还都不大。 杨梅没有意见，正好她可以好好的观察一下现在的临水县城。倒是乔云不大好意思，他本来只是想把杨梅送到了地方就走，结果还吃了饭。 “云哥哥，正好下午没事你可以带我去街上玩啊？”杨梅发了话，乔云没有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现在对比自己还小得多的杨梅是彻底的服了气。 两人出了医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杨梅小心的把钱掏出来数了数，整整有五十八块！ 这个数字让两个人都兴奋起来。要知道乔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笔巨款。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这些钱都是杨梅赚到的，他的付出算起来根本就不值什么。 当杨梅拿出一半二十九元放到他的手里的时候，被他严词拒绝了。“我没出什么力气，都是你赚的。”不过他想了想，又接着说，“上学的学费要六块钱，你分给我六块钱就好了。” “还有什么能挣到钱的事吗？我还想挣钱。”最后这句话乔云说得很轻，好像生怕杨梅会的拒绝似的。 正文 第035章干亲 嘿嘿，有这样的觉悟很不错！杨梅暗自为自己发掘出了这样的一棵赚钱的好苗子而开心。 只是，他们两逛了大半个县城，仍然没能发现什么他们两个人能做成的商机。 不是说市场不需要，恰恰相反，就算是临水县城，能买的东西仍然极其有限，买得到东西的地方不是国营的百货公司，就是集体所有的商店，态度不怎么样不说，品种还不齐全。 1980年的临水县城，缺乏个体经营的土壤，政策还没有开放。 杨梅看得很认真，目光在城区一一掠过，如同看到鱼的猫。这里啊，每一处有着无穷的潜力，过不了多久，将是个体户的天下！一批敢为天下先的人将赚得盆满钵满。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其实任何时候都有胆大的人，在月台巷的弄堂里，杨梅就发现了一家卖馒头的人家，估计是自家的房子，一楼的墙上开了个小门，大大的灶台上架着几层蒸笼。 可能是政策放开的消息已经透露了出来，监管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晚饭的点儿上，这里聚焦了不少排队的人。 这家卖的馒头不收粮票，五角钱一个。比成人拳头还大的馒头份量很足，以后世的价格来看，五毛一个还是便宜的，但现在却是人民币最大面额为十元的1980年，五角钱可不便宜！杨梅想想自家五角钱大半斤的干香鳝鱼段，怪不得卖得那么快，看来还是卖得太便宜了。 现在杨梅手里头缺的就是粮票，钱倒不缺。这可不是吹牛哦，能有五十八块钱放在兜里的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大款，要知道这时候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才三十多元，人家还得负责一家老小的吃喝呢。 这个馒头铺的出现，让杨梅和乔云都喜出望外，他们都明白，今天中午的那一餐，已经让杨老倌的口袋瘪了下去，晚上再也不能承受了。 杨梅不顾旁边乔云惊诧的目光，足足花了四元钱，一口气买了八个白面馒头，不过这下一家人的晚饭都可以解决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杨梅没料到会遇见刘大婶。 在奶奶的病床前，刘大婶正拉着奶奶的手，两个人聊得欢，旁边站着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女孩，圆圆的脸，挺挺的鼻梁，只是一双眼睛不大，很有刘大婶的神韵。 “梅儿，快过来。”于婆婆的情绪不错，见了杨梅立即向她招了招手。“这是你刘姨，赶紧的叫人！” 杨梅有些诧异，不是刘大婶吗，怎么这才多大功夫就改叫姨了啊？在这个婶与姨的称呼上，就临水这片地方来说可有着很大的不同。 叫婶子，那是泛称父母一辈的女性，大众、客气的称呼。可叫姨就不一样了，证明两家有亲，亲热、不外道的叫法。 “我就得了两儿一女，女儿就是梅儿她妈，如今……唉！现在又多了一个闺女，好啊，老了还有这福气！”于婆婆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 刘大婶这会儿也眼眶发红，“干娘，您老往后就跟咱亲娘一样！我娘家隔得远，又打小就没了娘，现在没娘的孩子又有娘疼了，我才是有福气的呢。” 原来两人这是认了母女啊！ 临水这地方认干亲很流行，还有人家子嗣不旺的，让孩子指着棵树叫干爹干娘的呢。不过这亲认下了走动很勤，年节时都要常来常往的，使两家的关系自然地进入一种亲戚交往的范畴，有的比亲戚相处还亲近。 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投了脾气，不过杨梅还是喜闻乐见的。刘大婶，哦不，现在得叫刘姨了，虽然她与刘姨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来，人家就是个爽朗的性子，还热心。 杨梅第一次做生意就靠了人家帮忙。 “刘姨！”杨梅长相甜美，声音也好听，软软的一声把刘姨叫得乐不可吱。“婉儿，快，这是姐姐，往后婉儿也是有姐姐的人了，开心不开心？” 刘姨一把拉过自己身边站着的女孩，“她叫李婉，今年六岁，只比你小了一岁呢，可比起乖巧懂事，那就差远了！” “谁说的，婉儿妹妹比我长得可就结实多了，也好看多了！”杨梅看着女孩儿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上前安慰道。中国的传统就是谦逊，做父母的都容易忽略一件事，那就是当着自己孩子的面夸别人家的孩子，说起来也是一件很伤孩子自尊心的事。 原本李婉对杨梅还带着挑剔的目光，现在因杨梅的举动，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被拉近了，杨梅牵起她的手都没有遭到拒绝。 等她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啃，对杨梅就已经完全没有戒心了。“你就是梅儿姐姐？”圆圆的脑袋偏了偏，仔细的打量着杨梅。 “是啊，我就是啊。” “你知道吗？我哥可被你害惨了，连着两天都被骂呢！”婉儿接着又笑了笑，“不过我喜欢你。” “他老是抢我的东西才被我妈骂的，我妈说他一点儿都比不过梅儿姐姐你。”婉儿的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可落到杨梅的耳朵里，却还很扎心。 别人家的孩子什么的，最遭人恨了！ 想不到她无形中就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啊。 今天刘爱英来医院是因为得了杨梅送的两个南瓜过意不去，专程熬了骨头汤来看于婆婆的。只是没料到两人相见聊得很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自然而然的就认上了干亲。 等这新认的娘儿俩话别的时候，杨梅和李婉也交上了朋友。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脾气却好，完全继承了她妈妈的热情爽朗，非得邀请杨梅到她家去作客，说是要把她妈给她做的布娃娃给杨梅看。 而这会儿，刘爱英与于婆婆也谈到了杨梅和乔云的住宿问题，态度坚决的要让两个孩子跟她回家去过夜。 这时候的医院住院部最多只允许一个人陪床，多余的人就不被允许留宿了，为此医院还出台了相前的规定，每到半夜有专门的人来查房，杨老倌留下两个孩子是出于对走夜路的担心，这会儿，还正在与医院商议着呢。 在跟着刘姨回去的路上，杨梅还是内心忐忑。刘姨为她们着想的这份心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可七、八十年代城市居民的住房貌似也不大，这样麻烦人家不好吧。 正文 第036章刘姨烦心事（加更！） 刘爱英的家在一栋新建成不久的医院家属院里，到了之后才让杨梅松了一口气。 从外面看，是一居室的单元，可她们家在一楼，后面自己又搭建了一大间出来，间了墙，整个家就成了三居室。“怎么样？我说住得下的吧？”刘爱英的笑便带了几分小得意。 这时候一家三代蜗居二居室的大有人在，能拥有这么大面积的住房确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不过杨梅更看中的是她家还空余着的一方院子。 难得的这栋住宅不是筒子楼，而是那会儿少见的板楼，南北通透，还有一个大大的阳台，虽然一楼的阳台实际面积并不大好测量。那空余着的地方，正是连着她家的后阳台。这要放在后世，自己开辟出一方小庭院简直不要太美，不过现在想这个就有些奢侈了。 这块空地要是建个小作坊什么的才是物尽其用！ 这时候李志宏还在值晚班，家里只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见到自己妈妈带了人回来，只是淡淡的叫了一声，便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里去了，关了门嗡嗡的说道：“妈，刚才街道办的王主任来过了，说是找你有事。” 刘爱英一听有事，忙把自己的儿子从房间里揪了出来，“祥子！你梅儿妹子和云哥哥来了，好好的帮妈照顾着。”转头又对乔去说道：“云伢子，你今晚就跟祥子将就一夜吧。” “梅儿……”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立即被李婉抢了过去，“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带梅儿姐姐回我房间的！” “走梅儿姐姐，咱俩看娃娃去！” 刘爱英望着李婉笑了笑，“还是咱们婉儿懂事！” 刘爱英又吩咐了一通，才急急的出了门。杨梅在李婉的指示下洗漱好，来到了她的房间。她的这间房正是自己搭建出来的，并不比正间差什么，一样雪白的墙壁，上面镶着玻璃窗子，窗子上挂着一蓬粉红色的窗帘。 不过那窗帘并不是一块完整的布，而是用各种粉色的布料拼结起来的，就是这会儿杨梅见了，也不得不称赞一声拼结之人的手艺，那手真是太巧了！ 每一块碎布大不过成人巴掌，但接着花色、纹路，硬是拼结得天衣无缝一般，仿佛本来就印染着这种花色。前世的时候，她也曾迷了一阵手工，在手工群里就有一位这样的手工达人，做出的拼结布艺很受人的吹捧，现在看来，比起这个窗帘，那手艺还是差了点。 “好看吧？这可是我妈专门给我做的哦！”说起自己的妈妈，李婉的小脸儿上，满满的都是自豪和骄傲。 “我妈不但会做窗帘，还会做娃娃呢！”边说着，她拉开了床边五斗柜的抽屉，扬着脸望着杨梅“你看！” 啊！杨梅真是有些呆住了。 那里面或立或坐着不少的小娃娃，个头都不大，但个个都制作精良，惟妙惟肖！有的人小儿身上还穿了衣服，精美程度堪比前世那些让小孩子爱不释手的芭比娃娃，而且少了冰冷的表情，多了中国元素的柔美。 “漂亮吧！”见着杨梅被震住了，李婉很有成就感的哈哈大笑，“我的朋友们每个看到了都是这副样子！” 不知道乔云和李祥的相处如何，但杨梅和李婉真的是过得很愉快。从李婉手中不断拿出让杨梅惊艳的东西可以看出，刘爱英实在是一个手很巧的人。 可是这年头光靠一双巧手，并不能让日子过得顺心顺意，最重的是户口，粮本。 杨梅发现刘爱英遇到了为难事只是偶然。 李婉闹得够了，终于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杨梅睡在她色调淡雅的小床上却翻来覆去总睡不着，悲催的发现自己竟然有认床的毛病！等她蹑手蹑脚的爬起来，站在窗边看月色的时候，却发现客厅里还亮着灯。 这时候刘爱英和李志宏都已经回来了，昏黄的白炽灯泡把两人的身影投放到窗户上，两个人相对而坐，犹如两尊雕像，沉默得有些压抑。 “……缝纫社这回真的做不成了，往后我可怎么办啊！”这是刘爱英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感伤，无奈中又带着迷茫。 她知道丈夫对这个问题也是无解，其实她并没想过要得到什么解答，只是夜深人静、沉重无法背负的时候，需要一个听众而已。 刘爱英所在的缝纫社是街道办的集体产业，那两个老师傅吵着要退休已经好久了，又找不着接班的师傅关门已成定局的事，只是她没料到结果会来得这样的快。 缝纫社关了门，她又将面临着失业。现在家里的口粮本来就不够，她的那点儿工资还可以拿来购买议价粮帮衬一下，若她的这份工作也没了，光靠丈夫一个人的工资，日子很难过下去。 “别担心，看看哪里有了用工缺口，我再想办法找找人，再找份工作应该不难的。”李志宏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担忧，可这会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其实看着妻子这么犯难，他的心里也不好受，除了自己这个小家外，老家还有年迈的双亲要赡养，只怪自己的收入太低，养活不了那么大一家子人。 夫妻两人的谈话，杨梅真不是成心偷听的，只是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她这边又开着窗子，声音虽然不大，但传到这边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缝纫社没要关张啊？这个在刘爱英看起来不亚于天塌下来的事，杨梅却觉得很正常。 这种老式的缝纫社只会如日落西山，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内，将来是工厂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成衣的天下。 第二天，杨梅起床的时候刘爱英已经起来了，正在做早饭，见到杨梅，连忙道：“先去洗把脸啊，早饭马上就好了。” 面容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只是眼底有些青色，显然是晚上没有睡好。这也让杨梅清楚的明白，昨天晚上客厅里的谈话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怎么这么慢啊！”接着就看到李祥咕噜着从自己的房里出来，背着书包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快了，就快了。”刘爱英手忙脚乱的用锅铲在锅里搅动，边没好气的对儿子说道。“上学不是还早？几时见你这么积极过！” 加更加更，必须的！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太爱你们了づ￣3￣づ 正文 第037章希望 今天早上李爱英煮的是南瓜粥，扑鼻的清香里带着丝丝甜味，好闻也好吃，还有四个昨晚杨梅和乔云买的那种白面馒头。 “啊！有白面馒头吃啊！”李婉倒是开心，伸手就抓了一个，想了想又转手递给杨梅，“梅儿姐，给！” 李祥觉得心里委屈了，自己父母骂他也就罢了，现在这个叫什么梅儿的小丫头一来，连自己妹妹都忘了自己，当即狠狠的瞪了李婉一眼。“有得吃还堵不了你的嘴！” “妈，你看哥哥又凶我！”李婉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兄妹的战争已经延续了好几年，明争暗斗互有胜负，谁也压制不住谁。 若是往常，自己妈妈铁定会帮着自己数落一下哥哥的，可是今天却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李婉没了底气，最后只好乖乖的坐下来准备吃早饭。 接下来的时候，李爱英的情况越发的糟糕，有好几回走神，手差点儿被烫到。连李祥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妈，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李爱英端着粥碗的手微微的抖动了一下，“只管上你的学，问这些干什么！”狠狠的凶了儿子一句，没过多久就放下了碗筷。 看着这样魂不守舍的李爱英，杨梅叹息一声，这时候的人每个都活得不容易。 “刘姨，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把缝纫社接下来做啊？”实在忍不住，杨梅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她就觉得刘爱英的性格特别适合做生意，单干也不是不可以啊。 刘爱英的眼神忽的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来。“怕是不行。”缝纫社的生意红火她是知道的，她只在那里打打下手，一个月也能发出二十块的工资，可这年头什么都是由单位出面才行，她一个人接下缝纫社即使是手艺没问题，可政策也不允许啊。 “也不是不行，听说南方都开始改革开放了，深圳那边还成立了特区，个人经营很快就合法了。”杨梅故作漫不经心的把信息给透露了出去。成立特区的事在1979年就有了文件，但真正成立还是1980年之后的事，杨梅也记不清是在几月，现在到底成立了没有。 “真的吗？”改革开放的消息刘爱英也听说过，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好。若真的个人经营合法，那倒是一条活路。 杨梅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只是听人说的，不知道真不真，不如你去打听打听？”人最怕的是没有希望，只要看见一丝希望的曙光，日子都能过下去。 吃完了早饭，杨梅和乔云又要去医院。李婉倒是闹了会儿别扭，想跟着杨梅一起去，可她得上育红班。 看到李婉不情不愿的样子，杨梅倒是一阵庆幸，幸亏她重生在乡下，那里上学就是一年级，可没有什么育红班，不然她现在就该跟一群流鼻涕尿裤子的小屁孩混在一起了。 医院的早饭并没有丝毫的特色，除了干饭就是稀粥，看着于婆婆又瘦了一圈的脸，杨梅很是心痛。这样的伙食就算是好人也抗不住啊。 好在今天是刘爱英给打包的南瓜粥，老人边吃着边夸赞，“爱英那丫头做得一手好茶饭，看看这南瓜粥熬得，香甜软糯！” 要是能帮奶奶做些补身子的吃食就好了，不然这一场病下来，要恢复到以前怕是不容易了。杨梅绞尽脑汁的想，可不是差材料就是没条件。 “……中午弄点豆腐来吃吧，总比肉好买些，也好克化……”这时隔壁床的老爷子正对自己的老婆子交代着中午的伙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豆腐？豆腐脑？ 色白软嫩，鲜香可口还营养丰富的豆腐脑可不正好适合医院里的这些病人食用吗？看杨梅双眼发亮，乔云就有些了解，估计小丫头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这两天来，他跟在杨梅的后面，简直是大开眼界，也对杨梅佩服得很，他是打定了主意，专心跟着杨梅干了。 果然，没一会儿，当杨老倌提出送两个孩子去汽车站的时候，杨梅就站出来反对了。 “爷爷，反正我回去了你们还担心我没人照顾，不如我就先留在城里吧。” “也成，梅儿陪我，老头子你早点回去，家里的活耽误不得。”最先支持杨梅的是于婆婆。要不是花的钱是孩子好不容易挣来的，她现在都不想住在医院里治了，老头子再陪下去，家里那头就要黄了，到时候害得孩子跟着喝西北风啊？ “不成，梅儿太小，哪里会照顾人？你这动弹不得，根本离不了人。”杨老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留下杨梅在这里照顾他哪里放心？ 这也是个事，杨梅的年纪确实太小，不顶事，她自己也担心把奶奶照顾不好。可瞧爷爷那坐如针毡的样子，怕是心里急得不行。 “杨爷爷，要不，要不我也留下来吧。”乔云想了想道：“我力气大，梅儿做不了的事我可以啊。”照顾于婆婆乔云也是真心实意，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缝补的活计全都是于婆婆帮着干的，待自己跟亲孙子没什么差别。再说杨梅这回又帮了他，下半年上学的钱他在两天前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却有了。 总不好平白的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 这话让杨老倌低头沉思，这倒是好，只是……也太麻烦人家孩子了吧？ “好啊！云伢子跟我亲孙子似的，打小在我眼前长大的，是个能干的孩子，正好老头子你回去多上工，云伢子的口粮往后就搁咱家一起吧。”于婆婆心情倒是好。云伢子有这份心很难得，她们当长辈的也不能亏了孩子。再说这么点大的孩子天天跟大人一起上工，受累不说，还挣不了几个工分，老早就想拉拔一下，可没有好的理由。 现在正好，老爷子回去能挣十二分，顺带着把云伢子那份也带出来了。 “不，不用，口粮的事倒是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前些天也有工分的，再说回去了我还能挣。”倒是乔云被闹了个大红脸，他只是想帮把手，顺便看看杨梅又有什么新鲜主意，真不是打算占两位老人的便宜的。 “行，就这么定了！”杨老倌听老婆子一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当即一锤定音做了决定。 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虽然杨梅不忍心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上工吃苦受累，但好在这种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等分田到户，她绝对不会再让爷爷这么辛苦！ 倒是乔云的主动让她很满意，这位憨厚朴实的帮手找得很好！ 有小伙伴们的支持，作者的动力满满的，加油！么么哒 正文 第038章吃螃蟹的人 送走了杨老倌，杨梅坐不住了，留下乔云在医院看着老太太，她连忙出了门。她本来就想赚点小钱花花，现在乔云留了下来，那就更得加快步伐了，在这个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要着落到刘爱英的身上。 等她来到缝纫社，已经关了门，铺板门上连停业的告示都张贴出来了。难怪今天早上刘爱英的反应那么失常，原来她今天就已经失业了。 再转战家属院，刘爱英果然在家。人有些焦虑过度的感觉，正忙着清洗家里的床帐被褥，就连李婉房间里的那挂粉色窗帘都没有放过。昨天杨梅可是看过了，那窗帘明明干净得很。 “刘姨，我想了个活，也不知道能干不能干。”杨梅省了绕圈子，上前就是直入正题。“干好了应该不少赚钱。” ‘赚钱’两个字如同有魔力一般，立马拉回了刘爱英的注意力。“说说，姨给你琢磨琢磨。” “只是这事凭我可干不了，非得刘姨这样能干的才成。” 原本刘爱英还以为杨梅找她参详来了，结果这事还跟她有关？“啥活？快给刘姨说说！”刘爱英有些迫不及待了。 如果是外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一个成年人正在讨主意的对象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可两个当事人却是丝毫没觉出什么不妥来。 杨梅是经常没有身为七岁孩子的自觉，而刘爱英也没感觉这是有原因的。 当初第一次看到杨梅，是她来缝纫社前卖干香鳝鱼段，接着又来了第二次，刘爱英一直旁观着，觉得杨梅行事老练，沉稳大方，根本就不像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而且她真真切切的赚了钱，赚到了给奶奶看病的钱！ 昨天听到从干娘于婆婆的嘴里说出来的钱数，她着实吃了一惊，但随后又了然，两次的生意有多好，她可是亲自看了的，总之，她相信这是个有本事的孩子。 虽然现在确实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心理。 “我发现医院里的伙食很单调，里面住院的全都是病人，每天除了白粥还是白粥，可让人受不了。”杨梅也没打算卖关子，“不如做点吃的去卖？” “卖吃的啊？怕是不成。”刘爱英听了杨梅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凉了半截，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看来杨梅的能干也有限啊，到底只是个孩子，都是自己急糊涂了！ “现在粮食紧缺，上哪儿找原材料去啊？”想了想，她还是说明了其中的利害，说到底，还是杨梅年纪太小不懂得，“再说能住到医院里来的，大多数都是县城以及周边的民众，一日三顿可都是自家送的呢。也没必要到花那钱上外头买去。” 确实，像杨家村那么偏远的地方，村民们生了病一般都是找本土会点药理的草药郎中，乡里乡亲的花不了钱，提几个鸡蛋就解决了问题，再不济还有赤脚医生，每个村里都有。 当然赤脚医生都拿不下的病也有很多，但村民们一般都选择了等死熬日子。没钱看病是一个方面，生产队出工走不开也是一个原因，这时候乡下一切生活物资都与工分挂勾，可耽搁不起，不然杨老倌在医院看护了两天也不会那样的焦急了。 “是，要粮食的吃食肯定做不了，这我也知道。那要是做豆腐脑这样简便的呢？”城里的口粮都是按计划分配，管制得很严，但肯定也有暗中的交易，比如不那么显眼的大豆之类的，应该不难弄到吧？这也正是杨梅需要向刘爱英打听的消息。 “豆腐脑？”这东西她熟啊，家里两个孩子馋得很，有时候她也会花两角钱去豆腐店买上两碗给孩子们解解馋，不过豆腐店里备的量也不多，非得起个大早才能排上，去晚了根本就没处买去。 这样一想，倒真的不错！“可以啊，你不知道买碗豆腐脑要排多长的队！”刘爱英这会儿终是精神了。“可是，能行吗？”她似乎好好的想了一会儿，仰着的脸隐隐有兴奋之色，可两只手放在前面又不安的相互交替搓着，“这大街上也没看到人卖啊！” “呵呵……刘姨是担心这个啊？满大街要都是了，咱们也不用想了啊。我上回去你们缝纫社门口卖干香鳝鱼段不也没事？” 刘爱英低头沉思了好一阵子，“是呢，现在城郊也有不少村民拿菜到城里卖，倒也没什么人管。”现在说投机倒把的人好像也不多了，虽然私自做买卖什么的可能会让人看不起。但现在家里这个样子，还怕人说？ 刘爱英咬了咬牙，“是个好主意！”可转头又露出了难色，“可豆腐脑那玩意儿要怎么做啊？我不会！” 杨梅见刘爱英已经做出了决定，便笑了笑，“做倒不难做，我奶奶就是现成的师傅！做豆腐她老人家可是行家里手。” 杨梅还真没诳她，听说乡下人家过年都是自己做豆腐的，做豆腐脑当然不成问题啦。 把奶奶推出来，就是要隐藏自己，即使刘爱英对她的包容已超出了一般人的范围，但杨梅没打算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她毕竟还只有七岁，暂时还是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小孩子吧。 只要刘爱英能想办法把豆腐脑做出来，自己跟乔云就有活干，毕竟县城的市场那么大。在照顾好奶奶之余，还能有份收入，怎么想怎么划算啊。 其实来找刘爱英之前，杨梅心里也有些打鼓。‘下海’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儿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工人才是老大哥的思想还在蔓延，能进工厂做工人才是崇高的事业，小商小贩是会被人鄙视的、上不得台面的行为。 早些年的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后来的投机倒把，那可就是要挨批斗、劳改的。 没料到刘爱英倒是个胆儿大的，一口应承下来，答应得极爽快。这除了与她目前极艰难的处境有关之外，还与她这些年在黑市的经历，以及自己的性格、胆色分不开的。想来活该她就是那头一批吃螃蟹的人！ 前几年县城里确实看不到什么小商小贩，做点买卖也是跟小偷似的，躲躲藏藏。但这两年气氛明显松快了，这从她常年购买议价粮时就能深切的感觉到。 有城郊的农民朋友不满意供销社给出的价钱，自己挑了菜来卖的事已经是半公开化了，也没见人管。像杨梅在缝纫社门口卖干香鳝鱼段，大多数的市民已经习以为常。 正文 第039章出院 做豆腐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发好的黄豆用石磨磨成浆，放在锅里煮开后滤出豆渣，再撒上适量的石膏水，静置一会儿，软白细嫩，入口即化的豆腐脑就成了。 过程力求一个仔细，把豆渣过滤干净就成，唯一的难点就在石膏水的量的把握上。撒多了豆腐脑带苦味，不够嫩滑，撒少了豆腐脑又不能凝结成形，卖相不好。 刘爱英说干就干，有着一般妇女没有的气魄，也证明杨梅没有看走眼。 买了一副手推石磨，在庭院空白处用砖石垒了个灶台，就干起了作坊。依照的是于婆婆给的配方，没等到第二天，晚上杨梅在医院里就吃到了刘爱英做出来的新鲜豆腐脑。 杨梅给她指了这么条财路，又是于婆婆无私贡献的方子，刘爱英对这祖孙俩越发亲热。一斤黄豆就出了十斤的豆腐脑，每斤豆腐脑可以盛三碗，就按每碗一角钱计，那十斤豆腐脑就能卖到三块钱。而一斤黄豆买来不过五角钱，就算是议价黄豆，也不超过一块钱。 这里面的利润已经大到足够让她欢喜。若卖得好，一天就差不多顶了缝纫社一月的工资，那还有什么值得发愁的呢？ 刘爱英的豆腐脑作坊开起来了，可她不但没有因为忙碌而疏远杨梅祖孙，反倒来得更勤了。 每天她来医院卖豆腐脑的时候，会顺便来看看老人，除了送吃的来，还帮老人擦擦身子，毕竟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老人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出了汗会不舒服。中午祖孙俩的饭会由李医生捎来。晚上入夜之后，刘爱英收拾了生意会亲自过来一趟，再替老人做一下清洁，顺道把衣服拿回去洗。 可以说比亲生的女儿也不差半分。杨梅在医院里说是看护，其实要做的事很少，除了打吊水的时候帮忙喊一声护士换药水外，其余的时间就是说话逗老太太开心。 当然她想做生意赚钱的想法自然到最后也没能实现，毕竟年纪还是太小了些，大人们都不放心。 乔云倒是成了刘爱英的得力帮手，豆腐脑作坊里有一半的量是他负责卖出去的。每到了晚上，他还会过来替杨梅做守夜的护工，杨梅仍然跟李婉住在一起。看着别人忙忙碌碌，而自己只要老老实实的扮演一个七岁的孩子，沮丧来得快，去得更快，相比别人对她精心的爱护杨梅更觉得享受多些。 等杨老倌再来县城医院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十多天过去了。 于婆婆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剩下的日子也就是回家养着，麻烦了刘爱英一家这么久，于婆婆也不好意思，直接就要求出院。李医生倒是极力的挽留，无奈老人去意已决，再说回去之后只要精心的养着，不费大力，已经问题不大，这才签字放行。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一副木制的拐仗给老人。 虽然李医生没说什么，但心里很是感激。因为于婆婆一家到来之后，给予自家的帮助那是极大的。 回想当初缝纫社倒闭之后两夫妻相对无言的场景，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才十多天，这短短的十多天，让妻子无论从精神面貌还是家里的经济水平，都上了一个台阶。 豆腐脑作坊仅仅十多天的收入，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这个正式医生一个月的工资，而这一切都是这位乡下婆婆带给他家的。现在叫于婆婆干娘的除了刘爱英，还有李志宏。 这些天有收获的除了刘爱英，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乔云。 杨梅这时才惊觉自己之前着实有些低估了这位还只有十二岁的少年。 短短十多天的时间，他跑遍了整个临水县城，并且迅速的掌握了每条街道，每块区域的居民对豆腐脑的消费水平。在杨梅的提示下，刘爱英的豆腐脑作坊早已由零售过渡到了批发。 每天有固定的十来个人从她手里批发豆腐脑，然后分销到各处，这十来个人里，就从来没有谁能超过乔云的销量，包括身强力健的青壮劳力。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据爷爷带来的消息称，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马上就要在杨家村全面推行。杨梅的心又安定了几分，熟知历史的走向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只要这个金手指还在，她就有勇气和信心让爷爷奶奶生活得更好，就能改变属于妈妈的命运！ 总之这一段时间在县城的日子，每个人都很开心。于婆婆自从受了伤，就没想过还会有治好的一天，可现在不断伤治得差不多了，还有可能会恢复如初，并且她现在还多了一个城里的闺女。 而杨梅也不错，原本为奶奶住院准备的花销后来全被刘爱英给包圆了，她手里头还有四十九块钱的结余。而且还得到了一身水红色的‘的确良’夏装衣裤。那是刘爱英给她干娘做衣服时‘顺便’给她也做的一身。 这个‘顺便’是什么意思刘爱英自己知道，杨梅也知道。 回到村子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来接人的仍旧是大毛开着大队的拖拉机。‘突突’的噪音惊动了快进入梦乡的村子，村民们大部份都披衣起床，到杨梅家来看望了康复出院的于婆婆。 有拿着一把菜来的，也有拎着几个鸡蛋来的。总之都是大家的一番心意，很温馨也很贴心。 但也有人为于婆婆的出院而烦躁不安。 大房的杨传明刚从二老那里回到自已家里，便发现自己被媳妇关到了门外，房门打不开了！ “昌兰？昌兰！”夜更半夜的，他又不敢高声喊叫。 可屋里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半分动静也没有。杨传明心里一阵阵的发苦，自家媳妇也是从上面刚回来，只比自己早了一步，断没有现在就睡熟了的道理。那现在这样不给自己开门，只能是又恼了自己了。 刚才老人那里围满了乡亲，他这个做大儿的总不好早早的就回来吧。“昌兰，开开门吧，别人都没走，我总不好先走吧？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他尽力的凑到窗户底下，话说得已经有低三下四的味道。 可不管他怎么说，门就是纹丝不动的紧闭着。 正文 第040章闹 “只要你开门，你说啥我应承啥，绝无二话，你不喜欢我上去二老那里，我再也不上去，这总成了吧……”杨传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里面的人打断了。 “呸！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只听见里面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房门门栓有响动。 杨传明大喜，今日这关总算是过了，不然被媳妇关门外的样子要是被隔壁四邻瞧了去，少不得要遭人笑话的。 自家媳妇就这点好，体面、识大体。无论是她心里有多埋怨，总不至于让他在人前出糗，搞得男人在外面抬不起头来。 等杨传明乐颠颠的进了屋，面对的仍然是齐昌兰的冷脸。“怎么啦这是？谁惹你了媳妇？” “少没脸没皮！”齐昌兰本来一肚子的火气，现在被杨传明嘻皮笑脸的打岔，消了一大半。“你说你爸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太太都多大岁数的人了，现在儿孙满堂的活也活够本了吧，还跑到县里的人民医院去看病，那得花多少钱啊？” “你看清军也老大不小了，他桂芝婶子给介绍的那个对象看着不错，长得也喜庆，这要订下来了不就得办事儿啊？” 本来听齐昌兰数落他娘看病花了钱，杨传明心里就有些不喜，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娘，他做儿的没花一分钱也就罢了，难道还不准老头子自己借钱给老娘看病？这话传出去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但转头齐昌兰的话题已换，说到了自家目前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上，便偃旗息鼓了。 几十年的夫妻，齐昌兰又是个聪明人，难道她还摸不透杨传明的心思？ 当然不是！她现在说的话可都在为另一件事做铺垫。 “出钱长脸的事我可不敢指望那两老能撑什么门面了，可你说，娶儿媳妇进门住哪里？难不成让咱们两个做大人的给儿媳腾地儿？” “那两老都多大年纪了，空占着那么新的三房砖瓦房合适吗？就不能为着儿孙们想一想！” “咱家清军可是你们老杨家的长子嫡孙呢！” 这个话题自家媳妇已经说过不少次了，“什么长子嫡孙的，现在可不兴那套了。”这股风气不可助长！背地里说说也就罢了，说出去别人还不得说她闹封建搞复辟啊？放在过去那可是要挨批斗的，杨传明不得不一本正经的训妻。 “什么兴不兴的，不过一个说法罢了，难道说养儿防老也不是事实啊？难不成那两老不用咱们给养老送终？自己死了还能钻土里去不成？” “噗嗤”自己死了钻土里去这个说话让杨传明忍俊不禁，一下就笑出了声儿。 “你给个准信儿，啥时候跟那两老说去？”齐昌兰白了杨传明一眼，这是下了最后通碟了。 杨传明也有些为难。他在村里可是当着会计的人，做什么事得讲究一个影响。先前找二老要房子那借口是分家，人跟了他大房过，房子自然也是大房的了。可没料到计划却在杨梅那里出了叉子，结果两老带着小孙女儿单过，谁也不跟了。 那叫他现在去找二老要房子也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 “八毛，八毛那丫头得好好管管了，没事干啥要惹梅儿，糊人一脑袋血，不然房子的事不早解决了啊。” “呸！就知道你又想赖别人头上，咱们清红才多大？你咋就信了梅儿那丫头胡说呢？要我说啊，都是那丫头有古怪！喂，你说她一个人就敢上城里，还一住就是十多天，说是照顾病人呢，这话你信不？”齐昌兰在杨梅手里连吃了几回亏，慢慢的也摸出了点门道，只是自己也有些不自信罢了。 “有啥古怪？别神神叨叨的啊，没得惹祸上身！”杨传明见自家媳妇越说越离谱了，便有些不悦。封建迷信那一套搞不得呢。“爸都说了，那是娘在城里跟人认了干亲，是人家在照顾着一老一小呢！”现在回想起来，他爸当时那眼神可不大好，瞧着他似乎就是在埋怨他不孝顺似的。 真是越说越乱了！杨传明气鼓鼓的掀被子上床，也不再搭理齐昌兰。 齐昌兰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不干了，揭了杨传明的被子就要挠人，房子的事还没有解决，丈夫还敢给她脸色看了！ 杨梅、于婆婆这一晚都睡得很安稳，这些天在医院里虽然处处有刘爱英关照着，但哪里有自己家里住着舒坦啊？再说病也治得差不多了，只等恢复，村里的田地又马上要承包到户，不用再靠挣点工分过日子，真正的是事事称心如意。 可是天还没大亮，于婆婆的房门就被拍得震山响！ “怎么地……”杨老倌开了门，后半句生生的咽了回去。 门外他的大儿媳妇乌青八拉着一张脸，衣衫凌乱的站着。见到他开了门，忙迈步就挤进了屋子里。“娘啊我不活了！您老可得为我做主啊！” “好歹也是跟他生儿育女、含辛茹苦过了这些年的女人，他竟然这样对我啊” 大儿媳跌坐在于婆婆的床前，就是好一通哭诉。于婆婆完全被大儿媳给弄懵了，杨老倌则是快步走了出去。儿媳妇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他跟老婆子的房里，这算个什么事！ “传明、传明！”出了院子，杨老倌越想越火大，站在堤上就冲下面大房的房子叫唤。 杨梅在睡梦中听到女人的哭嚎声，吓了一跳，接着又听到爷爷大声喊杨传明的声音，以为是奶奶出了什么事，光着两只脚跳下床就往西屋里跑。 “奶……”结果她就看到齐昌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奶奶身上招呼，而奶奶则是半卧着身子，努力的坚持着。 “大舅娘你这是干什么？”奶奶好不容易才恢复到今天这个样子，距离彻底的康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年纪大的人自愈能力还要差些，能不能恢复如初，全凭运气。为此杨梅伤透了脑筋，可齐昌兰倒好，一上前就这么拉着老人不放，全不顾老人的身体受不受是住。 她是真的火了，声音极大。“你不知道奶奶受不得你拉扯吗！”随着话音她上前就去拉齐昌兰，狠狠的用头顶开她的身子。 齐昌兰完全没有防备杨梅，冷不丁的被她撞了个屁股蹲！ 正文 第041章寻死 “呜啊！我不活啦，你们老杨家欺负人，儿子打了我老的不出声，就连小的都敢撞人了啊！”紧接着齐昌兰音量飙升，以足以划破开际的架式撒起了泼。 人坐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就是不起来。 “奶奶你没事吧？”杨梅懒得看地上的齐昌兰一眼，她现在眼里只有于婆婆。 于婆婆苦笑了一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你何苦去招惹她！” 杨梅忙拿了床被子来塞到老太太的背后，让她坐着尽量的舒服一点。“没事就好，其它的您甭理。” 齐昌兰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心里顿时怒火中烧！那一老一小有说有应的，全然当没看到她一样！ “我不活啦老杨家逼死儿媳妇啦！！”说着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儿的找，像是要找个什么东西似的。 “昌……昌兰！”于婆婆被吓坏了，大儿媳妇这架式是要寻死啊！人不由自主的往地上滑去。 杨梅真是看不下去了，她就估计以往的时候齐昌兰没少拿这招吓唬老太太。“奶奶您别动！谁要死就让她去死，有胆子闹得有胆子死啊，咱们又没拿刀子递绳子，还怕她说什么不成？” “这天底下有的是讲理的地方，无论是想逼死婆婆，还是儿媳妇到婆婆房里无理取闹，都没人能说您的不是！人家都快当婆婆的人了自己连点脸面都不顾，您老还跟着遮掩什么！”这话杨梅是冲齐昌兰说的，她也真是被气得狠了，闹谁不好，偏闹她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奶奶！ 齐昌兰心底发寒，都这会儿了，不但老婆子不来拦着她，还连半句话都不说。 而且杨梅一个小丫头，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字字诛心！ 什么叫要死让她死，什么叫想逼死婆婆，还无理取闹，还说她连脸面都不顾……再呆下去就真的成没脸了！这哪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分明是有人教唆啊！齐昌兰嚎了一嗓子不活了，冲门就跑了出去。 “昌兰，可别，别做傻事啊……”显然于婆婆就很吃齐昌兰这套，着急得不行，忙要推开杨梅找拐杖自己就要下床去。 “奶奶，您别费事了，她死不了！”杨梅说得很笃定，前世在她重生过来之前，杨传明早死了，齐昌兰还活得好好的呢。而且她也确信，像齐昌兰那样，年老的时候能把怕死当荣耀挂在嘴边的人，怎么可能会嫌自己命长，去寻死呢？她的这些作派，不外就是吓唬人罢了，只是她现在这么闹的目的是什么，这倒是急需要弄明白的地方。 可于婆婆不这么想，“你小孩子家家的晓得什么！你舅娘要是死了，那就是你害的！”见杨梅一直拦着她，气急败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来了这么一句。 她说这话倒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杨梅小小年纪，见到大舅娘寻死觅活的无动于衷，太过冷情了一点。 就是你害的！！ 这话落到杨梅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正扶着老太太的手惊得掉了下来，她被于婆婆这句吼得不知所措了。 于婆婆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杨梅的异样，她的全副心神全顺着齐昌兰的夺门而出去了。 “您要是还在乎您这条命的话就好好的躺着，我去找爷爷和大舅。”杨梅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她就是看不得齐昌兰在于婆婆面前为所欲为，打抱个不平而已，结果还没人领情。 再说要是有人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命，存心找死别人想拦也拦不住呢。妈妈上辈子被人那样指指点点不也好好的活着吗。 等杨梅冷冷的说了一声就往门外去了的时候，于婆婆才发觉自己孙女儿还光着两只脚，忙冲门口喊了一声：“穿上鞋子！” 杨梅觉得自己的心像破了一个洞，呼呼的灌冷风。好不容易才对生活充满的一点热情似乎在这一记得被耗费个精光。 杨梅光着脚穿过院子，就见着杨传明已拦腰抱住了齐昌兰，两口子正在那里扯巴着，难舍难分的样子。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回头冲西屋喊了一声，“奶奶你放心吧，大舅娘死不了了。”即使死了现在垫背的可是杨传明呢，与旁人无关了。 杨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荡回东屋的，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倒头躺下，把脚露在外面都懒得盖一盖。 于婆婆心里依然是着急，并没有因为杨梅的一声喊而有什么大的改变。这么些年，她怕大儿媳妇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以前是因为女儿珍秀跟着她学裁缝，对这个城里来的，娇滴滴的媳妇不敢得罪，好吃好喝好照顾，不过就是为了让女儿学一身的本事。后来这种伏低做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形成了一种本能。 特别是当大儿媳妇拿死威胁她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六神无主。只因为这个大儿媳妇不怕死是有前科的。 还早些年时，每缝杨传明和齐昌兰吵了嘴，齐昌兰就会来找婆婆撑腰，有一回她实在是闹得过份了点，于婆婆和杨老倌便没有作声，结果齐昌兰就跑到村子东头跳了水。 要不是杨传明手疾眼快把她一把抓了起来，人就没命了。所以自打那次之后，没人再敢惹她。不但老杨家不敢，就连八队全队的人都没人敢，处处让着她三分。 最后那撕扯着的两口子又不知道怎么重新回到了于婆婆的西屋。 杨梅瞪大着眼，耳边传来那边的喧闹，可她一点也不想关心了。 “……我为着儿子结婚操心还有错？你又不管！娘你给评评理，到底是谁的错！”这是齐昌兰声音，特别的得理不饶人。 “我没说不管，这不是没办法吗？咱们家就那么三间屋，八毛、七毛住的还是接出去的泥墙偏房，再增添人口，住不开是一定的事，那我能怎么办？还能变出房子来不成？”杨传明难得的针锋相对！ “……” 争吵还在继续，杨梅却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再听下去了。看来那两口子对她家的这栋房子还没死心呢！也不知道那两位老人会怎么做，按理说，这与杨梅的切身利益戚戚相关，她应该在意的，可现在杨梅却是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或许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其实在两位老人的心里，她并没那么重要？ 小伙伴们，别忘了收藏和加书架哦！么么哒明天有加更！ 正文 第042章人人有份 这样的毫无意义的争吵一直持续着，至到杨梅的肚子咕噜的叫起来。她这才翻身下床，洗潄了一下直接钻进灶房。原本以为灶房里会冷冷清清的，没料到桌子上放了一碗正冒着热气的南瓜粥。 “趁热吃了吧，你爷奶估计这一时半会儿的顾不上理你了。”杨梅抬头就见着说话的乔云。 “他，他们经常这样吗？”杨梅问出口之后又有些觉得失言，“我是说，我大舅娘经常寻死？” “嗯，你爷爷奶奶当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眼睁睁的看着儿媳妇寻死。” 杨梅不屑的撇了撇嘴，“她才不会呢！” “你别不信，听说有回差点就成了真，队里的人到现在都没人敢惹她！”乔云见杨梅不以为然，便又认真的追加了一句。 还是真的？齐昌兰也有那么有尿性的时候？不过乔云的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也让杨梅心里好受了一点。或许奶奶真的是太过担心齐昌兰寻死才对她口不择言说出那样的话吧？ 哎，家里这样再闹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杨梅叹息一声想了想才对乔云招了招手，“喂，帮我个忙好不好？” “你去，去我二舅家，千万记得把我二舅娘给找来……”杨梅凑到乔云耳边，小声的交代着。 “这……有用吗？”话都听明白了，但杨梅到底是要干什么呢？不用直接拉人来就说那么几句话，能管用？乔云是一点头绪都没明白。他怎么觉得事情会越闹越大呢？但对面的小女孩一脸的笃定，似乎成竹在胸，这又让他生不起反对的心。 “尽管去吧！”杨梅没有帮他答疑解惑的心情，只是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在县城的时候，杨梅最喜欢吃刘爱英煮的南瓜粥，想不到乔云都记住了，现在帮她做了出来。大米的香味混合着南瓜的甜香，热热的，特别不错。 一碗粥杨梅一气儿就喝了大半，整个人似乎才回暖一般终于有了点热乎气儿。 这时就听到王兰英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哎呀！大哥大嫂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听说大毛都要说媳妇儿了，你们马上就要当公公婆婆的人了这是闹哪样？被孩子看到可不好看呢。”王兰英看来是劝架的，只是她那高吭的声音怎么听怎么都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啊。 杨梅倚靠着灶房的门框，手里捧着粥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别人是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她是大戏就粥滋味儿也很足啊。 “说什么媳妇儿啊，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齐昌兰正不知道怎么往下说，见有人递了话头过来，立即就接了，甚至连说这话的人是谁都没有空去分辨一下。 齐昌兰吵架，向来是围观的人多，但劝架的人……实在是没人有那个胆。早在好些年前，杨传明与齐昌兰还年轻气躁的时候，两口子难免吵架，那时候还有好些的热心人，总得劝劝人家小夫妻，动上手了总得拉开啊，可齐昌兰向来就是个好强的性子，即使是跟丈夫打架，也是要打到赢为止的。没挠够就被人拉开心里老大的怨气，冲劝架的人就是一顿好骂。 久而久之，别人也都弄明白了，齐昌兰吵架，根本就不需要人劝。 所以今天她跟杨传明闹的这出，除了沉默不出声的两老，连个递话儿的人都没有，大半的人都围在门外看热闹呢。 “大嫂啊，没地方住快去想办法啊，还有空到娘屋里闹什么？”王兰英故做诧异，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老杨家可是有娶房媳妇做栋新屋的传统的，当初咱们进门，爸跟娘可都做到了啊，别是到你们手里不成了吧？” 齐昌兰这才抬头见着说话的人，不看还好，一看更火了，王兰英这哪是来劝架的啊，分明就是拆她的台来了。 “兰英你说的轻松，咱们当初分家啥也没分到，拿什么做新屋啊！”现在谋算已经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等着两个老人点头了，没料到这时候窜出来个王兰英，齐昌兰就是心里有再大的火气这会儿也得忍着，可不能跟她吵起来坏了大事！ “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吧，这是怪爸和娘两老分偏了家？我怎么记得分家时钱和粮都是按人头分的，你家孩子多，分的东西比我家还多呢？” “就算你们做不起新屋，跑到娘屋里来又哭又闹的就能做起来了？啧啧大哥大嫂，别说我说话难听，咱娘这回刚出医院呢，你们是想再把她送回医院里去？两口子的事自己解决，总吵老人就不大孝顺了吧？” 杨梅的手一抖，粥碗差点儿摔下来。没想到啊，王兰英不是嘴笨脑子不灵的吗，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瞧这一句一句顶的，很有水平嘛。 杨传明的脸色铁青，这个弟媳妇真是个浑人，当着他的面这么不给面子，外面可是围着不少的人呢，这不是故意的嘛。故意给他安一顶不孝顺的帽子，往后他这个村会计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当即他也不再按齐昌兰所说的迂回战术走了，直接就开了口。“爸，娘，您二老说句话吧，大毛的婚事定了，是他桂芝婶做的大媒，说的她娘家的侄女儿，人看着周正，是个能干的。只是家里实在腾不出地方来给他们小俩口住，要不先把珍秀这房子借给他们先成个亲？等过了这阵子我再给他们起新屋。” 还不等二老表态，王兰英首先不干了，“哎呀，大哥打的好算盘啊，怪不得能当村里的会计，这都算计到家里来了！借用？谁知道还有还没还啊？” “你闭嘴！”杨传明怒了，被王兰英这阴阳怪气给气的。“传德呢？他到底是怎么管的家！” 杨传明这是摆出了大哥的派头了。其实平日里，杨传明在老杨家还是积威深重的，毕竟他读书多，曾当过县上的干部，现在又是村里的会计。 “大哥这话说的，咱们现在分了家，可是两家人了。”可王兰英今天并不吃他那套，“就算是没分家，也不能谁是大哥就占兄弟便宜是吧？” “那成，你家大毛结婚没地方住借珍秀的房子住是住，我家三毛也差不离儿了，到时候咱也肯定做不起屋子，不如一起借吧，省得到又来麻烦二老。” 正文 第043章明白（加更） 王兰英此话一出，齐昌兰就不是滋味儿了，她实在没料到这个蔫啦巴叽的妯娌今天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处处来跟她针锋相对了。 只有杨梅望着人群外的乔云无声的笑了笑。 王兰英心里暗自得意，幸亏自己今天来了，不然这房子还不得被大房算计了去？ “兰英，你这是故意跟大哥大嫂对着干啊？大毛是我的儿子，可也是你和传德的亲侄子啊，你难道就见不得他好？非得一辈子打光棍才开心吗？就当我求求你了，成全他这一回吧！”齐昌兰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理直气壮是不成了，不得不换了个方式。 但那哀怨的语气，仿佛受尽了委屈一般。 刚才的针锋相对，王兰英是在路上听到有孩子在那儿议论听的那么一耳朵。 那些孩子们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大房这回就是打着霸占杨珍秀房子的主意，为什么二房不来争上一争呢？ 争肯定不是问题啊，可现在大嫂变得低三下四，她应对不来啊。 王兰英也是个浑不吝的，想不到对策就不想，只要心时清楚就成，大哥大嫂就是打着大毛成亲没房子的旗号给自家划拉东西呢，她也不能眼睁睁的吃了亏！“打不打光棍的我管不着，总之你想要占珍秀的这房子我也有份！” “传德也是爸和娘的儿子，三毛也是他们的孙子，总不能偏心眼儿！” “你家三毛不是还早吗？这会儿急什么？”杨传明头痛得很，才以为王兰英变聪明了呢，这会儿又原形毕露了，不过像滚刀肉一样的王兰英正面硬杠也很难对付。 “现在不急难道还等你们瓜分完了再急？”王兰英像看白痴一样的扫了一眼杨传明，哼！就知道在背后耍阴谋诡计，当面锣对锣鼓对鼓也不怎么样嘛。 杨传明不会知道，正是从这一架后，王兰英彻底的摆脱了大房带给她的压抑阴影，小宇宙完全爆发出来了，骂起架来丝毫不怂。 “住口！你们……”最难过的就是杨老倌，站在那里半天，两房人吵得互不相让，根本就没人看到他似的，直接就开始说瓜分了，“你们当我和你娘是死的啊！” 杨老倌算是被自家的儿子和儿媳妇彻底的伤了心了。 老婆子生病，没有一个儿子出钱看病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为了争珍秀的东西当着他的面就争得不可开交。 要知道他对两个儿子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对待。成家是一样，分家也是一样，自己跟老婆子就留了点口粮，剩下的全拿出来给大家平分了，可显然根本就没有让他们感到满足。 这哪里还是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孙啊！ “你们一个个的借房子，借房子，可有想过让我跟你们娘住哪里去？”杨老倌额头上青筋迸起，吼得声嘶力竭。“这房子是珍秀的，珍秀是你妹子啊，她现在成了那个样子，到现在还生死未知，你做兄长的还要贪图了她的房子去？” “还是人不是！”杨传德不在，他面前的只有杨传明，杨老倌不会骂儿媳妇，但儿子就不会放过了。 “你们也知道说亲侄子，可你们心里有没有想过梅儿？”杨老倌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才能平复激动不已的心绪。“你们一个个的想分了她的房子，要把她赶出去吗？” “爸，怎么会？我……”杨传明急切的想澄清自己，可杨老倌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滚！再打什么主意就不要进这个门。”杨老倌的态度非常坚决，铁定不会‘借’什么房子了。 “娘，我跟传明真不是贪图珍秀的房子……”齐昌兰狠狠的瞪了王兰英一眼，见自家男人被杨老倌骂出了屋，只能再走走老太太的路子了。“您的长孙媳妇呢，难道真不娶啊？” 齐昌兰知道两位老人看上去处事公正，但其实还是偏向她们大房多一些的，不然分家的时候也不会按人头分而不是按户头分了。究其原因除了他们看中自己的裁缝手艺，曾传授过杨珍秀给的补偿之外，还有就是看在大毛杨清军的面子上。毕竟他才是老杨家的长孙，虽然现在已经不兴老一套了，但在老人的思想中长子长孙那才是顶门立户的依靠。 齐昌兰还厚着脸皮不走，就是凭着这一点依仗。她料定于婆婆不会舍得让大毛娶不到媳妇。 “昌兰啊，分家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跟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老年人谁不希望儿孙满堂，和和美美，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不久前还是一大家子好好的，可怎么才短短的日子，女儿已经那样了，儿子儿媳妇们又成了这个样了呢？ 即使是分家那会儿虽然明争暗斗的，倒还没有撕破脸皮，现在就当着自己的面吵起来了，吵着要瓜分珍秀的屋子！她的女儿到现在还生死未知呢，这群没良心的！ “娘，就借用半年，半年成不？”齐昌兰还有些不死心。 “那好啊，我家三毛也借住半年，大毛什么时候搬走，我家三毛也什么时候搬走。”齐昌兰没走，王兰英也不走，反正杨老倌没有骂儿媳妇的习惯。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非要把二老都气死不成？”齐昌兰觉得自己忍无可忍，立马提高了声量，“有这样做叔婶的吗？我大毛哪里得罪你们了？非得这么往死里逼啊？” “是你还要不要脸了！想独吞珍秀的房子还倒打一耙，气死二老的人那也是你，没别人。真当世上只有你一个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瓜？”王兰英也毫不相让。今天这架吵得太提气了，还是分家好，终于不用忍气吞声！ “你说谁不要脸？”齐昌兰炸毛了，这些年就连杨传明跟她吵架都没敢这么骂过她！ “谁不要脸说谁！怎地？还想打人啊……” 两个儿媳妇都气势汹汹，离动手只差半步了。杨老倌和于婆婆气得要死，怎么喊住口都已经喝止不住，东屋里闹成了一团。 杨梅看着两位老人一个哭得肝肠寸断，一个气得面红脖子粗，若是有高血压的话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得了！在杨老倌责问杨传明，是不是想把梅儿赶出去的时候，她心里被于婆婆责怪的那点儿不快差不多已经散了。 不管杨传明和杨传德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怎么样，但他们都是两位老人的亲人，跟杨梅是一样的。老人自然是不想看到亲人出事，包括齐昌兰。或许在于婆婆的心里其实也明白齐昌兰不会那么容易就寻死，可她不能冒险。 ‘就是你害的’这话可能只是当时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罢了。 但这也让杨梅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她对于两位老人是真的重要，可也只能是其中之一。 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这几天后台数据出来得晚，好揪心哦，好在小伙伴们真的给力！） 为加书架、为收藏加更！么么哒 正文 第044章看人家 明白了这个道理，杨梅就不准备再出风头了。她们要怎么闹是她们的事，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比如队里现在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他们就看得很清楚。 当然，她也不能允许两位老人气出个好歹来。 杨梅勾了勾小短腿，一只扫帚就拿到了手，然后用力的扔了出去，巧巧的出现在杨老倌的脚边。 气得无法自抑的杨老倌伸手就捡了起来，冲两位儿媳妇疯狂的扫了过去。 齐昌兰和王兰英见杨老倌今天真是动了大气，立马就住了嘴飞快的往院子外面逃去。院外看热闹的哄堂大笑，齐昌兰觉得前所未有的屈辱，只是咬紧了牙不出声，倒是王兰英，冲大家笑得一脸得意，如凯旋而归的将军。 但杨梅并不看好她，认为这位‘将军’很难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齐昌兰就端了碗鸡汤出现在了于婆婆的东屋里，而王兰英人影都没见到。 ‘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这些古人流传下来的处世精华，齐昌兰领悟得深刻又彻底。端来鸡汤，她开口就是认错，这时候无论是杨老倌还是于婆婆，纵然有火也发不出来了。 双方没有任何人再提‘借’房子的事，但杨梅很清楚，齐昌兰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不然那碗喷香的鸡汤也不会出现了。 倒是没过几天，就到了大毛对象来男方家看人家的日子。 按照临水这块儿的风俗。女方到男方家看了人家，一般的来说这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了，成亲的日子就是要在这天敲定下来的。 杨梅现在很自觉的扮演一个七岁的孩子，每天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不是帮着带黑妹子玩儿就是偶尔辅导一下胖子的功课。乔云照旧开始上工，成天忙得不见人影。 其实这样的日子过得很无聊的，既没有电视看，又没有手机打发时间。 当大毛的对象要来看人家的消息传过来，齐昌兰邀请了两位老人去坐镇时，顺带着也提了一下她，杨梅就完全当自己受到了隆重的邀请，屁颠屁颠的看热闹去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毛的这个对象叫余莲，是一个能与齐昌兰媲美的人物。之后几十年的婆媳大战中，旗鼓相当互有胜负。 这天还未到晌午，村子东头就‘突突’的传来拖拉机的响声，八毛拉了拉杨梅：“新娘子要来了！” 杨梅揍过八毛一顿，而后八毛还没能信守承诺，跟她妈告了状，自此她便觉得自己在杨梅面前抬不起头来，几次三番的示好，杨梅都当没有看见，这次借着杨梅主动上门的机会，八毛又黏了过来。 杨梅没法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记仇，但热乎劲也是没有的。听说新娘子来了，她倒是生了好奇之心，由着八毛拉了就往堤上跑。 远远的就看到大毛开着队上的那台扬叉把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的进了村子，后面一大群的小屁孩跟在后头狂奔，嘴里还念念有词： 打花鼓，抬花轿，老鼠娶媳妇好热闹。 挑开轿帘瞧一瞧，唉呀呀，不得了，新娘是只大狸猫。 大老鼠跑，小老鼠逃，碰断腿儿跌断腰，一只只喂了大狸猫…… 拖拉机一直开到杨梅家门口，不过没停又向前走了一段，西头有段斜坡路，从那里下堤，拖拉机可以直接开到杨传明他家门口。 拖拉机上除了大毛神清气爽，满面红光之外，还有满满一车的人。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壮汉子都有，杨梅一时也没看清哪个是余莲。 八毛想跟着那些小孩一齐追着拖拉机跑，拉了拉杨梅，结果拉不动。杨梅已经寻了块青草丰盛的地方坐了，托腮等着余家的人到来，八毛犹豫了一下，也伴着杨梅坐了。 “你说哪个是大嫂啊？漂亮不漂亮呢？”八毛现在能想到的问题就只有这个。 杨梅懒得理她，只是静静的等着。“喂，梅儿，要是大嫂进了门不干活欺负我怎么办？”杨梅这回扭头看了她一眼。 其实八毛长得还算不错，圆眼小嘴，依稀有几分杨梅的样子，于婆婆就说过，八毛跟杨梅一样，长得都像杨珍秀，一个肖姑，一个肖母。 这会儿小丫头眉头紧皱，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不过这也确实是个亘古不变的大难题。姑嫂之间似乎天生就带着敌意，处得好的也有，但却不多，而且往往还因为姑嫂之间的不和谐，影响到整个家庭的关系。 八毛与余莲之间处得怎样杨梅不知道，但大房的二毛、五毛这两个小姑却是跟余莲一直不和的。 正说道，大毛的拖拉机就稳稳的停在了家门口。他一边招呼着余家人下车，一边还冲半坡上的杨梅和八毛笑了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大毛对余莲那是相当的满意。 这会儿老杨家的人也全都涌了出来，迎接新亲家。除了大房、二房的几位，还有老杨家的一些近亲。 杨家村，原本就是杨姓人开辟出来的村子，自然杨家的人最多，况且杨老倌的辈份又高年纪也大，年轻的时候对族里的兄弟们都很照顾，现在是杨老倌的长孙媳妇看人家，很多人都会卖一个面子，所以这会儿杨传明家门前的空地上满满当当站着的全是人。 这时候想要看清谁是余莲，那就更不容易了。但其中媒人很好认，乍乍乎乎跑得最欢的就是她。 她叫余桂芝，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给杨梅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嘴，门牙有些鲍，整个嘴形就向前凸出，形成一个锥形的尖，让两颊显得特别的瘦。她说话时有一个招牌动作，那就是喜欢叉着腰，细长的两条腿分开来站在地上，有些像鲁迅先生故乡里的人物杨二嫂，不过她只有三十多岁，也没裹小脚。 说起来，余桂芝跟老杨家的关系还很近，算是杨传明堂兄弟的婆娘。只是这时候乡下人生得都多，特别是杨老倌那一辈，十个八个兄弟是常有的事，到了下辈人，堂兄弟姊妹就更多了，再说杨家村八队的杨姓人家中，大多数是这样的关系，所以走得不亲近的，关系便淡了。 杨梅记得这个余桂芝，全是因为她养了一个人憎狗嫌的儿子。 正文 第045章平衡 余桂芝的儿子叫杨清宝，听说是她们那一房人两兄弟生了六个女儿之后才得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今年也是七岁，常年流着两管绿油油的鼻涕，动不动就被扯得老长，嫌碍事儿了，就拿衣袖去擦，他的衣袖每只都是擦得油光泛亮的，跟杨梅和黑妹子、八毛同龄，如无意外，下半年入学的时候大家就是同学了。 只是那孩子不但邋遢，而且还淘。就在前天，黑妹子的水果糖被他抢了还被推了一个跟头，脑袋上磕了一个大包，杨梅不过训了他两声，结果就把余桂芝给引来了，指桑骂槐的叫唤了一下午，闹得鸡犬不宁。 余莲这个人杨梅在前世就没有见过，只是一直有听到她的传说，那是个与齐昌兰不相上下的主儿，也是吃不得半点亏的。余桂芝的娘家侄女啊，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杨梅有些坏心眼儿的想笑。 余家人到了，马上就是开席，众位乡邻以及杨家的亲戚们忙活了一上午，就是为了准备出几桌席面儿。这时候的席面儿有多讲究那还是不指望了，家家都不宽裕。除了余家来人，其他的人吃的饭都是从自家带来的米做的，不然杨传明家要提供那么多人的伙食根本吃不消。 菜倒是杨传明家出，一大盆的炒莴笋、一大盆的炒菜心，这是自家菜园子里面的出产，还有一大盆煮得粉粉的莲藕，和家常豆腐，这两样菜是提前买回来的。大桌子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盆青椒炒肉，远远的就闻到肉香，但近了看，除了青椒，肉都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余家人分开坐了两桌，菜色一样，只不过坐的人少，显得菜比较多，不过杨梅总感觉他们桌上的青椒炒肉里的肉放得多一些。 很不幸，这时候像杨梅这么大的孩子是没有席位坐的。捧了碗饭，得见机行事，手快有手慢了，桌上的好菜就抢光了，跟打仗一样，那阵仗很是吓人。 杨梅当然……什么也抢不到！ 本来她看中的是那盆煮得粉粉的莲藕，可不等她的筷子伸过去，就见着杨清宝连着鼻涕的筷子拉着长长的丝伸进去了！伸进去了……吓得她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她退出来的空隙立马被余桂芝填补上，见杨梅还算识相，余桂芝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之后收回了目光，站起来把筷子伸到青椒炒肉的盆子里使劲的翻腾，好不容易捞了块肉，又顺手夹了几筷子青椒放到儿子的碗里，才算罢体。 其他小孩子差不多也都有家人帮忙，自己只负责胡吃海塞的吃一满嘴。看着菜盆子里的菜越来越少，看着数十双筷子不停的在里面翻拣，杨梅实在下不去手！ 在她差不多已经感到绝望的时候，就见着王兰英在灶房门口冲她招手。“梅儿，梅儿！” 杨梅原以为两妯娌刚吵了架没多久，应该不会再来往才对，谁知这次席面的主勺人正是王兰英，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和解的。见到梅儿光光的没菜的碗，王兰英接了过去，在一个非常大的锑锅里捞了一勺莲藕倒了进去。 “呐，跟你六毛姐一块儿吃去。”她伸手朝灶间的柴坑指了指。 杨梅这才发现，六毛杨清玉正坐在柴坑边上埋头吃饭。她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头上包了一块蓝花帕子，模样怪怪的。估计正是这个原因，她很少出来见人，见到杨梅也只是不自然的笑了笑，并不出声。 有了王兰英特意开的小灶，杨梅这一顿饭吃得还算不错，那种煮得粉粉的莲藕味道很好。 等吃过饭，杨梅想看余莲的好奇心也淡了下来。杨传明家到处是人，她实在没信心能穿过那些人墙，冲到时面去看新媳妇。不过最终她还是得偿所愿，只不过人不是在杨传明家见到的，而是在她家！ 杨梅回到家里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睡个午觉，就听到了余桂芝的声音。她尖细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引领着一大帮人进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看看，看看，红砖大瓦，新起的屋子。门窗和大梁都是上好的杉木，当时可花了老钱了。” “挑水檐多高，这么敞亮的屋子可是咱们队上头一份儿。”她照旧叉着腰分开两腿站立着，神气活现的对着屋子指指点点，相当熟练的做着现场导游。 在她身后，跟了十多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女子穿着青裤大红夹衣，梳着两条又黑又直的大麻花辫子，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庞，狭长的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此刻在旁人一声声‘有福气’的恭维中，显得有些害羞。 “她大姑，你办事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你还害了你侄女儿不成？”有一个挽着老式妇人头的中年妇人笑着开了口。 “那当然，可看人家看人家，不得看看么！”余桂芝有些得色的也跟着笑。 杨梅着实有些不能忍了。当着她的面，人家就这么指手划脚的把她家给当成别人的啦？“桂芝婶子，你把大毛哥的新媳妇带到我家来看人家吗？”刻意睁大了眼，偏着头不解的问道。 那个挽了头的中年妇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小声的对余桂芝道：“怎么回事？” “嗨没事，没事！”余桂芝狠狠的瞪了杨梅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乱说的。” “可不是乱说呢，上回我大舅娘就因为要借我家的房子跟我二舅娘吵架的事你没忘吧，小心她们知道了收拾你哦。”杨梅才不怕她瞪呢，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现在齐昌兰的心思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而仍由余桂芝把人带到了自己家里，不管齐昌兰用的是什么办法，总之于婆婆和杨老倌肯定是被说动了的。 若是放在几天前，就算是把房子送给大房，杨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要她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好，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这房子不管在乎不在乎，她都想留下来！只是杨梅人微言轻，说的话肯定不会管用，能利用的就只有王兰英了。 在话语权上，要求大房二房平起平坐，在财产分割方面，要求公平公正，这正是王兰英一直孜孜追求的理想，当然这也并不是过错。 说这两妯娌两虎相争也好，说杨梅坐山观虎斗也罢，总之杨梅只能在这两人相争的平衡中求生存。 当即呼啦一群人转身就走了，留下余桂芝跟在后面不停的“喂喂”的叫。 正文 第046章新生活在酝酿 杨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身就回屋睡午觉去了。 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最终大毛媳妇看人家到底是没闹出什么热闹来，婚期定在了下半年农闲，这是杨梅最后从于婆婆的嘴里听到的。 其实杨梅很想问问于婆婆，是不是已经答应把她家借给大毛结婚用了，可这话实在不符合她一个七岁孩子的身份，想了想，还是没问，纸包不住火，早晚这事王兰英得知道，这是王兰英该操心的问题。 日子如水一般的无声流淌。齐昌兰也再没当着杨梅的面提房子的事，仿佛之前在老人面前的争吵只是一个错觉，来看望老太太的频率倒是勤了，关系又变得日益和谐起来。 春耕生产，指的是水田里种早稻，旱地里种棉花，这段日子大家伙儿都很忙，有时候连杨梅都会下地帮忙。比如种棉花的时候放种子啊、掩土啊、还有浇水，以及新苗长出来之后间苗，都是能够帮得上忙的。 干一天活还给记三分的工分，一个工分相当于五分钱，一天下来，累得背弓腰驮，可以为家里收获一角五分钱，当然也不仅仅是一角五分钱的事，还与家里分粮分油挂勾。 不知道为什么，杨梅竟然非常的享受那种劳作的氛围。只有体会到那种累，才能感觉到她还作为一个人活着。可见日子过得有多空虚了。 等田地全部都种上庄稼，高强度的劳动告一段落，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 于婆婆的腿恢复得很好，现在不靠拐杖都能走几步了，不过还是不能做什么事。而分田到户的政策已经落实下来，只等收获早稻之后就开始分。 每家每户的人口花名册已经递交到村部，听说按人头分，每人一亩水田一亩旱地。只是轮到杨梅家里时，村干部们产生了一点分歧。以杨传明为首的一派自然是认定四口人，于婆婆、杨老倌、杨珍秀和杨梅，可另一派则认为杨珍秀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算不得一个人头了。 这让杨梅也有些好奇，那个被说成疯了的‘妈妈’到底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关心着这个问题的不仅仅只有杨梅，齐昌兰和杨传明也在嘀咕。 “你说珍秀到底是疯到哪里去了？还能回来吗？”齐昌兰边整理着衣物，边跟丈夫说着，“要是回不来分不了田地可有些吃亏。” “不管怎样，田地都是要分给她的。”杨传明说得斩钉截铁。 齐昌兰使有些不喜了，“你也别跟其他的人硬杠着，听说村委会要重新选人了，不然到时候把你给落下。” “妇道人家真是短见识！马上就要单干了，村会计当着还有什么好处？哪里及两亩好田好地来得实在。”杨传明白了齐昌兰一眼。 集体出工时，他当这个会计不用下田下地都有满工分，算工分的时候还能偷偷给自家加塞一点，多少也是个帮补，而且大毛能当上大队的拖拉机手，那也是他活动的结果。 可往后单干了，那都是自家的田地自己当家做主，谁还稀罕什么工分？自然是多田地收入多。谁家不是想着法的多报人头多收田地？九队的汪老头家，大孙子还在儿媳妇肚子里揣着呢，还天天去大队部吵着要记上一个人头。杨珍秀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就不让分了？ 虽然现在人是跑没影儿了，可也死不见尸不是？ 最让杨传明动心的是，杨珍秀不在，分得的田地还不给让他们种着！“对了，大毛的亲事你再去跟亲家提提，争取提前，在分田之前就能接人进门。”新媳妇进门就得算一个人头，晚了田地就分到娘家了，可带不过来。 齐昌兰也在低头想着事，估计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连丈夫说她短见识都没生气。“哎，难啊，怎么没提，她娘家也等着她帮家里多分田地呢。谁让咱们家拿不出房子来呢！” 说到这个她就有怨气，你说杨梅那丫头才多大年纪，怎么光给她捅娄子呢？明明老太太都点了头，让桂芝领着女方上珍秀家看看，定好婚期立马接人进门。可最后却坏在了那丫头的几句话上，亲家母差点翻脸，好说歹说才圆回来，亲事是没退，不过房子的事没落定还是不能接人。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希望珍秀回来了，你只要把为珍秀争田地的事跟老头儿老太太说去，咱为了她的事连村干部都不稀罕了，难道还借不来房子？”齐昌兰双目一亮，计上心来。 …… 二房杨传德的家里，两口子大晚上的也在讨论杨珍秀的事。 “传德，你好歹还当着队长呢，这事你得站在你大哥一头，珍秀的田地一定要分下来。”王兰英也正在说杨珍秀分田地的事，“这往后没了集体工出，她要是回来了可是连根盘都没了啊，还有梅儿那孩子，往后老头儿老太太年岁越发的大了，她又没了依靠可怎么活？多两亩田地也是个指望。” 杨传德看了自家婆娘一眼，心里还是满意的。 “我可跟你有言在先啊，到时候可千万别揽到咱们头上！”只是紧接着的后一句，加得让杨传德没了说话的兴致。他叹了口气，翻身侧向一边，看都不再看王兰英一眼。 天气热了起来，初夏的骄阳正努力的用它的热量来狂刷存在感。水稻田里一望无际的绿正蓬勃的生长，分蘖、抽穗、扬花，等到低头灌浆，满田金黄的时候，杨家村就要迎来新的生活。 这段时间，村民们的热情就像天上的太阳，一天比一天高涨。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盘算着如何耕作即将分给自家的田地，甚至有妇人已经开始打算，地里的产出除了上交的公粮外，余下的可以天天给自家孩子做白米饭吃，逢年过节是不是还能做上点粽子、糍粑解解馋。 棉花和肥猪卖了钱也够给孩子老人添几身新衣了，特别是新近出来的一种名叫‘的确良’的布，花色好看，质量还好，怎么洗都洗不烂。 只是杨梅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每天无所事事。 小伙伴们都没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吗？怎么书评又不活跃了呢？桑心…… 正文 第047章年少正当时 于婆婆的腿脚已经完全康复了，跟没事人一样。每天又开始乐呵呵的跟青壮妇女一起上工，回来风风火火的做家务，杨梅根本就插不上手。 上回上县城看病没欠外债，转眼又要单干自己当家做主，老太太把家里的鸡蛋看得也没那么紧要了，高兴劲儿一上来，就会做上大大的一盆带鸡蛋沫子的菜，那时候，她就颠着小脚，站在家门口扯着嗓子大叫一通，“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五毛六毛七毛八毛，都来啊，到奶奶家里吃菜！” 杨梅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地垄上，看乔云收拾他家的菜园。也不知道这个小少年是怎么弄的，一方不大的园子收拾得有模有样的，辣椒、豆角、茄子、黄瓜，一行行，一列列井井有条。 当然，杨梅最为看中的还是种在四周的‘沙高粱’。高高长长的杆子，青绿的皮，长得像高粱一样，可剥开了皮，吃里面的肉汁水又像甘蔗一样甜美。种着老大的一圈，现在根本已经成了杨梅的专属。 就像现在这样，看到杨梅过来，乔云自动自觉的丢下手里的活儿，去选了一根粗壮的，咔嚓一声掰断了，仔细的剥掉细长的叶子，收拾干净了才递给她。 杨梅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拿在手上折成两节，分给乔云一段。不过有件事让她很郁闷，那家伙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总跟她抢最底下的那一节吃。 再一次眼巴巴的看着乔云拿走了下面的那一节，杨梅心里吐槽：少年，你看着人家小女孩眼巴巴的目光就不觉得亏心吗？ 她可是听说过，甘蔗就是越往下才越甜，现在最甜的那部份被人拿走了！杨梅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可是……人家才是主人……想想还是算了吧，其实吃头上那一节也挺甜的。 明里暗里，其实杨梅已经给过乔云提示了，可小少年无动于衷，这就叫人鄙视了！可鄙视过之后，杨梅又会选择性的忘记，想吃东西了就会摸到他家的菜园里来。 谁叫于婆婆伤了腿，错过了种沙高粱的季节呢。一个老阿姨为了口吃的这么没节操也是没谁了，可没办法，杨梅就是觉得自己缺营养，老馋东西吃。 甜津津的汁水糊了一手，杨梅手里还拿着几块撕下来的‘沙高粱’皮舍不得放。 这些长长的绿皮韧性很足，能折出多种形状。不过她的手不巧，至今也没整出个什么能称得上作品的东西来，就是黑妹子都能折一个公鸡的大概形状了。 哎！这真是叫人气馁，天赋这个东西果真还得是天生的。杨梅带着迁怒，把皮狠狠扔出老远，她的手指头又被皮的锋利边缘割到了一条口子。 “给。”沮丧的头还未及抬起来，目光就被一个精致的蝈蝈笼子给吸引到了。 扁扁的，椭圆形的蝈蝈笼子绿莹莹的，由翠绿的沙高梁皮编制而成。每条皮都被撕成细细窄窄的长条，宽度竟然出奇的一致，好像精工裁制出来的一般！ “等我搭好豆角架，回头给你捉只蝈蝈养着。”乔云见杨梅如若至宝般的捧在手里，咧开嘴笑了笑。 一双大手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她头顶上，轻轻的揉了揉，头发软软的，脑袋不大不小，手感很好。只是小丫头最不耐烦别人揉她的头，他得趁她反应过来之前把手收回来。 等杨梅恶狠狠的抬起头，那只大手已经从她的头上收回去了，每次都这样！杨梅觉得她有必要给乔云立个规矩，这样老把她当小孩子很憋屈啊。 “你……”不等她开口，乔云已经起身，给豆角搭架子去了。 小小的豆角苗还带着两片肥厚的子叶，不过它们会长得很快，不久之后就会抽出长长的藤。这时候如果不把架子搭好，藤就没有攀爬的助力。倒伏在地上的豆角藤不通风，叶片过于密集，是很难结出豆角的，即使结了出来，也不会粗壮多汁。而且倒伏在地上，很容易生虫病，支撑不了多久就会枯萎死掉，不然一季的菜蔬就没了。 乔云懂得的东西很多，可这些对于杨梅来说是全新的体验。杨梅总觉得自己在乔云面前立不起范儿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搭架的材料是村里没人料理的小京竹，削掉了枝叉，直接插进土里就行，然后两行对立的竹杆于顶部交叉绑定，形成一个个三角形，这样搭建起来的架子既整齐不占地方，还牢固。 吃了乔云的沙高梁杨梅不好拍拍手就走，不过她能帮忙的不多，最后只在他插好竹杆子之后帮忙递了捆绑的布条子。不过即使是这样，貌似也很有成就感。 因为乔云笑了！ 夕阳的余晖斜斜的打在他的脸上，似乎为他清秀的眉眼镀上了一层金色，那即使是淡淡的一抹笑，却能让人觉得他的眼睛亮得如同黑空中耀眼的星。 他的笑不但美的惊人，就是那稀罕的频率也足以让杨梅觉得天地失色了。 杨梅一直觉得这孩子虽然长得不错，但太过冷漠，长大了铁定是个标准的面瘫。面瘫什么的最不讨喜了，所以即使他们已经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杨梅总跟他走得不近，大多数时候宁愿跟胖子玩。 杨梅不知道，能让乔云笑出来的原因却是因为她！ 杨梅仰着小苹果似的小脸冲刚完工的豆角架傻乐的时候，乔云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个小女孩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天使，专门为他送来了希望。 自他有记忆起，他就跟随着爷爷一个劳动改造点赶到另一个改造点，受尽了别人的冷眼，吃尽了苦头。原以为世间最难过的事不过如事，他的一颗心已经锻造得如同铜墙铁壁。 但当他得知爷爷平反，他可以回到亲人们身边去了的时候，心还是止不住的像小孩子似的雀跃。 可是，那些人只需要政府补偿的这些年属于爷爷的工资，而他，说只是爷爷收养的不知来路的孩子，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 三更哦！求收藏、书架、留言………名种求！ 正文 第048章奇怪的声音 当时乔云只觉得刺骨的冷包围着他，仿佛掉进了万丈冰窟里。绝望来得那么的让人猝不及防，让他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就在那天，他准备把自己饿死算了的晚上，这个小女孩推开了自己的门，带着言不由衷的道歉，让人忍不住想教训。他也想被人教训，可是却再也没人会教训他了。 结果却遭到她气鼓鼓的反击，带着恶狠狠的表情，把一碗饭放到了他的桌子上。这又何尝不是在教训他？之后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最不济他也能养活自己，一个人过的日子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再后来，他出于照顾，做了白米饭和煎鸡蛋给她吃，她却把一大半分到了自己的碗里。就像爷爷在世的时候一样，他也老是谎称吃不下，或不爱吃，把好吃的全都留给自己。 当小丫头说要跟他合伙做点事，还能让他赚到学费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只是他觉得应该纵容她一回，就像爷爷纵容他。结果没想到，跟着她真的做到了！ 等到再上学时，他又能回到学校里去了，日子不但没那么想像的那么难过，反倒还很有趣呢。 “发什么呆？蝈蝈还要不要了？”杨梅被眼前一双挥动的手拉回了心神，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被一个少年给笑傻了，这有点丢人。“要啊要啊。” 杨梅跑回地垄上拿起蝈蝈笼子。这时候还是原生态的乡村，到处都能听到虫鸣，杨梅侧耳听了一听，迈着小短腿就往菜园外的草地上跑。 “你是捉不到的！别把它吓跑了啊，到时候没得玩可别哭。”乔云收拾了剩余的材料，这才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 捉蝈蝈真不是件容易事，乔云真不是说着吓唬杨梅的。 蝈蝈特别的警惕。若是听到叫声，也不要急着去捉，只要判断到它的大概方位，再想办法慢慢的靠近。若是让它发现了动静，就会立马停叫鸣叫，其它的蝈蝈也会跟着停止。这时候只能潜伏，潜伏在草地里一动不动，过一会儿它感知不到动静，以为没了危险，才会接着叫。 这时，就要看捉蝈蝈人的本事了！脚步一定要慢，要轻，随着离它越来越近，眼睛一定要看得准，只有牢牢的锁定了它，来到它的跟前，慢慢的，慢慢的伸出双手，把蝈蝈包围住。然后就在蝈蝈还不知所措时，扑上去抓住它！稳、准、狠缺一不可。 而且更令人气绝的是，捉蝈蝈时一定要小心，它可不是善类哦，它会咬人！ 这些全是杨梅经过实践之后总结出来的心得，包含着血与泪。 乡村的生活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杨梅觉得自己的情绪越来越放松，已经不用装，她就是一个七岁的小屁孩了。 看着蝈蝈笼子中两只绿头大蝈蝈，杨梅爱不释手，甚至吃饭都让于婆婆叫了两回。 只是那两只蝈蝈可能惊吓过度，好半天了也没有开叫的迹象。 杨梅祖孙三人的晚饭还没有吃完，齐昌兰又来窜门了。 “梅儿吃饭呢！”招呼完了杨老倌和于婆婆，齐昌兰很客气的还跟杨梅打了个招呼。这种笑里藏刀的人杨梅惹不起，也不想惹。 含糊着应了一声丢下碗筷就撤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杨梅总觉得齐昌兰这段时间特别避忌她似的，只要有她在的场合，她基本不说什么重要的事。 这人的戒备之心真是重得很可怕。 “这孩子……”齐昌兰又习惯的想在两位老人的面前给杨梅上上眼药，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上回她不过在婆婆面前提了句杨梅该学着下地干活了，结果婆婆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 这样宠下去，那丫头非得养成个废物不可！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现在她急需做的是怎样把余莲这个儿媳妇给大毛娶进门来，还是不要触什么霉头才是。 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齐昌兰留的时间有点长，而且灶房里一直风平浪静，大家的交谈似乎还挺和谐。杨梅白天里的活动量有些大，又学了逮蝈蝈，一个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惊喜的听到了蝈蝈的叫声。在寂静的夜，‘丝扎丝扎——’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动听！ 杨梅上一辈子过得很苦，基本没有享受过什么童年的乐趣，长大之后，为了房子，为了工作，过得也不轻松，而且每天奔波的广州那个国际大都市，连片野生的草地都不容易看到，更逞论这种小巧可爱的精灵？ 在她还小的时候就有一个疑问，听说蝈蝈发声的器官特别神奇，是通过摩擦翅膀发出的声音，也不知道对不对。这回有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她的瞌睡虫一下就被赶跑了，翻身起床趿了鞋就走。 “嘶！”黑灯瞎火的一个不注意，脚踢到了床前的凳子上！杨梅痛得龇牙咧嘴，却还要忍着不发出声音，怕吓着了蝈蝈。 只是想法不错，现实很难。那两只胆小的家伙立马噤若寒蝉，再不发出丝毫的声响！ 杨梅抱着脚丫子正沮丧着就听得外面“啊”的一声叫喊，由尖细转为低沉，再到不可闻，不过一瞬间的事，但杨梅却觉得自己不是幻听而是实打实的听到了，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杨梅忙打消了点灯的念头，飞快的下床穿好了鞋子，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摸到门边，拔下了栓门的插销。 从细小的门缝里往外张望，东屋漆黑的一团，没有任何动静，应该不是从奶奶和爷爷屋里传出来的。 二十多年的独自生活阅历告诉她，这类闲事还是不要管的好，但杨梅只犹豫了一瞬，还是轻手轻脚的拉开门溜了出来。 天上挂着一弯下弦娥眉月，外面不甚明亮，但也不算黑，只是到处一片宁静，并不像刚刚有人出现过的样子。 杨梅有胆子出来，纯粹仗着这里民风淳朴，她来到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大家邻里之间争架吵嘴的有，但背地里使坏阴人什么的还真没听说过，就连小偷小摸都没有。 所以她才会对那声一喊而失的女声产生好奇。而且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促使着她一定要出来看看。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陌生，却又让她无法拒绝。 小伙伴们，今天只有一更…… 正文 第049章杨珍秀回来了 杨梅还是小心谨慎的掩藏了自己的身形，蹑手蹑脚的来到院子里，四周空荡荡的并无不妥啊？不过她还是准备到大路上张望一下，如果还看不出什么来就直接回去睡觉算了。 可是突然，从竹篱笆门外头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怎么能不回来？我，我不能抛下我的孩子……”这是一个很轻微的女人的声音，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柔和的声线里带着些许呜咽，显然是哭了。她说了些什么，杨梅听不大真切，张着耳朵也就只听到了这么几个不太连贯的字音。 “我说你啊，还真是没脑子！既然外头有男人要了你就跟人过去吧，你说你现在真要回来了，落个人尽可夫的名声，让孩子跟着你一起背吗？将来她还要不要嫁人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也是个女人，声音压得极低，低得有些变了腔调。 这两个人是谁，杨梅听不出来。 “大……大嫂，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之前那女人的声音变得慌乱和无措起来，声音也变得稍微大了一点，并且哭得很伤心。 “你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到吗？还能怎么办？就是死在外头也不能再回来，回来了才真是害了孩子呢！”虽然提示着别人说话小声点，但不自觉的她的声音也提高了些。 杨梅对这两个人的对话表示无语极了，哪有人劝人去死的啊？什么名声比人的性命还重要？不过……最后说话的那声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啊？ 不对！那根本就是齐昌兰的声音！ 这个认知让杨梅一下紧张起来。如果对方真的是齐昌兰，那刚才叫她大嫂的女人会是谁？ 杨梅觉得自己的脑子一时半会儿的有些不够用，不可能吧，那个杨珍秀……不是说……但是，在老杨家叫齐昌兰大嫂的似乎只有她啊，难不成是堂亲戚？堂亲戚全在一个队里住着，这些日子下来，杨梅也差不多都熟了，这声音跟谁的都套不上啊，明显的对方就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想到那个说话声音轻微的女人有可能是杨珍秀时，杨梅的身子一下僵住了，虽然她在心里一再的排除这个可能，但她的直觉以及分析出来的结果告诉她，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为什么齐昌兰半夜三更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杨珍秀半夜经家门而不入，若真是杨珍秀那她失踪的这些天又在哪里，不是应该早就死了的人吗？怎么还会出现，又为什么她说话根本就不像一个疯子……这一个个的疑问在杨梅的心底盘恒不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好乱，完全不够用了！ 只是在她愣神的空档，外面再没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了，杨梅醒过了神，这一个个的问题全都不是现在她自己在这里一个人琢磨得明白的。 忙拉开院门，只是门外已经空荡荡了，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 杨梅紧跑几步，向堤下望去，果然，在堤脚下还可以看到了一个黑黑的人影，所去的正是杨德明家的方向！ 齐昌兰刚才劝人去死，现在却又一个人心安理得的回家了吗？那……那个女人呢？ 刚才她看得分明，齐昌兰是一个人回去的。 杨梅有心想叫上爷爷和奶奶，可……要是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对方也根本不是杨珍秀，岂不是让老人再伤心一次？ 对了！杨梅突然目光一亮，从她家后门穿过去有一条小路，那女人不会是从那里走了吧？ 这个福至心灵的发现让杨梅直觉没错，她顾不得再转回去通知人，直接钻进旁边的小路就追了过去。 可是追了一路，依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再过去就是村子里最大的水塘了，难道那女人走的不是这条路？杨梅的后背已微微冒汗，但却不像是热的。 冷凛凛的湿让杨梅的腿不停的开始打颤，心头涌出非常不好的预感！ 难道……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妈妈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杨梅就觉得她应该这样做。 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划破夜空的宁静，传出去好远，好远…… 水塘里，冰冷的水已经快要没顶，人里面的人身形突然定住，似乎没了一往直前的勇气。 “妈妈，你不能丢下我！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你知道吗？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给人家做牛做马，稍有不顺心了就非打即骂，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饭菜，穿着最差的衣服……” “没有娘的保护，即使是长大了也孤单无助你又知道吗？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以为日子有盼头了，却又被流氓地痞欺负，连个撑腰的人都没……” “妈妈，你丢下我不管，难道忍心看着我早早的就疾病缠身不治身亡？难道这么凄惨的一生就是你所谓的为了我好吗？”杨梅只觉得胸中有一口闷气，憋得她生痛，如果不说出来，她可能连喘气都喘不了。 所有这些脱口而出的话，正好是她妈妈凄苦又可怜的一生！她说得极流畅，完全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好像这些话已经藏在心中很久，又像说出这番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杨梅顾不得去细思原由，她的嘴巴一开一合机械的动着，满含着悲痛的话一字一句的冒出来。她已经对胸中的那股悲伤完全感同身受了，能感觉到的只有浓浓的伤和痛，跌坐在地上，已经痛得不能自已。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瞬间。杨梅已经落入到了一个冰冷的、湿嗒嗒滴着水的怀抱。 虽然仍旧难受着，但杨梅却在这一刻变得分外的轻松。她赌对了！ 前世是不是杨珍秀也回来过，是不是也跟齐昌兰有过同样的对话，是不是妈妈没有听到声音而错过的呢？ “梅儿！我的梅儿……”抱住杨梅的人已经泣不成声，“妈妈，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啊……” “妈妈最放不下……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可我，可我不能害你啊……” “你说，你说你放心不下我，却轻易的就相信别人的话去寻死！害我？你怎么害到我？难道不是你因为怕背负别人口中那所谓不好的名声，就要以死来逃避，害得我一辈子苦不堪言吗……”杨梅很清楚的知道，这几句责问完全是出自自己的本心，她只想用一句强烈过一句的问责，打消杨珍秀逃避现实的念头。 正文 第050章再见 只是，杨梅觉得自己已经痛得不堪重负，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到最后，不但说不出话来，就连支撑着眼皮睁开都做不到了。 随后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在无尽的黑暗里，杨梅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意识的，只是什么也做不了，胸口的痛疼已经莫名的消失，头脑已由混沌慢慢变得一片清明。 难道，自己完成了任务终于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吗？想到这个可能，她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但只过了那么一瞬，随即便是浓浓的失落涌上心头！自己就这么离开了啊。 不过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到成人大小的手脚，现在应该是阳光的模样了吧，不经自嘲的笑了笑。 毕竟她是一个年薪过五十万的白领，不像在1980年，穷得连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如果她愿意，可以对着电脑，拿着手机，看着电视连续剧，顺带吃着可口的零食打发休闲的时光，不必在1980年干农活做家务连口肉都吃不上；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开着自己的宝马到处兜风，而不必坐在1980年的破烂公交里吐得天昏黑地…… 可是越想努力的用各种得失来说服自己，越是说服不了自己。人之所以生而为人，就因为不但有清醒的理智，还有割舍不掉的情感。 那个落后又贫穷的1980年，如同一粒已生根发芽的种子，深深的埋进了她的心里，那里有的无论是浓烈的亲情，还是真挚的友情，全是她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这些情感一旦滋生，便如同病毒一般的蔓延，深植入心，再也难拔出来了。 “光儿……光儿……”正当阳光惆怅着的时候，听到一声声轻柔的呼唤。这呼唤里带着熟悉、带着柔情，让她终于回过神来！ “妈……妈！”是真的，她做回阳光了！是妈妈在呼唤她，她还能跟妈妈在一起！这时候哪里还顾得黯然，欣喜在这一刻扑面而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微弱的光，那是一盏阳光没有重生前最熟悉的路灯。那路灯就伫立在她家的胡同口，从她上学时开始上晚自习开始，她妈只要不加班，就会出现在那盏路灯下，翘首期盼她的出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忘了很多的事，可再见到这盏路灯时，记忆里清晰的记着的全是当初灯下给她的温暖和安心。 近了，更近了！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快速的向那灯冲去，果然，在那里，就站立着妈妈最熟悉的样子。 永远是够宽大、却不可能时髦的衣服，夹杂着银丝的头发；还有带着笑、却满是皱褶的脸，以及伸向她的还有那双满是老茧，如同糙树皮一样的手…… 没变，一点儿都没有变，最后一次回乡过年妈妈就是这副打扮站在午夜的街头，静静的等着她，还把她当成以前那个怕走黑胡同的小女孩。阳光的鼻子发酸，眼泪猝不及防的就滑落了下来。 这些年，她都错过了什么！深深的自责还有歉疚差不多要把她给淹没。 “妈！”阳光冲进妈妈的怀抱，那里有暖暖的，安心的味道，可却也陌生得很。 有触觉，是真实的！这个念头在她的心头涌起，这一刻，世界似乎都圆满了，所有不愤的、不平的事都不值得去抱怨了！ “妈妈，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在梦里，我竟然变成了你……” “我破坏了大舅婆的分家计划，我赚钱帮太奶奶治好了腿……” “妈妈你知道吗？其实外婆并没有死呢！”阳光像个表现欲极强的小孩子，窝在妈妈的怀里急不可待的诉说着她的梦境，伸手心痛的抚平妈妈脸上的皱纹，“妈，你要说是真的该有多好啊，你就不必受这么多苦了。” “对，你做得很好！”妈妈含着笑，脸上难得出现如此平和的表情，带着宠溺、兴慰，还有舒心。 “妈，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不懂事。”这句话藏在阳光的心底里，伴随了整整一个梦境。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傻孩子！”妈妈抚着她头发的手突然改变了方向，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推离自己的怀抱，“你没有错，有错的人是我。” 那双早已变得浑浊的眼睛此刻一片清明，正注视着阳光的眼，“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你一直做得很好。” 妈妈严肃认真的样子突然让阳光觉得害怕，“不，妈，您别说了，是我伤了您的心，不过我再也不会了，真的！”她伸手牢牢的环住妈妈的腰，莫名的有一种感觉，仿佛只要妈妈说完了话，那温暖的怀抱她就再也回不去了一般。 “呵呵……有些话妈妈一直藏在心里，早就想跟你说说了。”妈妈笑了笑，手轻柔的抚着阳光的发顶，“你自小就懂事，从没让妈妈操过心。学习优秀，生活也独立，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你已经在照顾我了。多少个寒冬的夜晚，我下班回来，不管多晚，桌子上总会出现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或者馄饨。你知道吗，就因为你，才让妈妈有活下去的勇气。你说我自私生下你并没有说错……” “妈……”阳光刚想说话就被妈妈伸手示意打断了。 “毕业啦，别人家的孩子还在让爸妈操心安排工作的时候，你就已经能拿到年薪五十万了。第一年的工资你省吃简用一分没花，全存着给妈妈买了房，你虽然说着恨我，其实还是惦记着我，时刻关心着我，这些我都知道。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妈妈为你自豪，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妈妈有一个好女儿吗？” “可是，我这个当妈的都为你做过什么呢？除了苦日子，什么也给不了。小时候别人嘲笑你有一个流氓爸爸，把你堵在学校门口，我知道；多少回妈妈交不出学费，你被老师赶回家，你怕我知道了伤心，偷偷的在外面做作业，我也知道；上大学的时候别的孩子放了假就回到家里撒着欢的玩，你却留在学校里打工；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你跑销售穿烂了好几双运动鞋，脚上的茧子现在还在……” 正文 第051章醒来 “别说了妈，你给了我很多，很多，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以后都会好了不是吗？”阳光越发的急了，即将失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伸手擦试妈妈脸上的泪，急切的想结束这样的谈话。 “是啊，都过去了！光儿，你能原谅妈妈吗？妈妈一辈子软弱无能，让你跟着受了这那么多的苦。”妈妈的态度很执着，目光一瞬不移的看着阳光，那意思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原谅，怎么不原谅，其实我一直就没有真的恨过你啊。” “看看，这就是我的女儿！一直都是这么善良懂事的孩子！”妈妈叹了口气，再一次紧紧的把阳光搂在了怀里。 这样的感觉很好，很让人踏实。如果可以的话，阳光只希望这个拥抱能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一直都不松开。 可是，下一刻，妈妈却松了手，“光儿，我的光儿，一定要幸福！妈妈欠了你的、你没有拥有过的，你要在这一世完完全全的拥有。”低声的呢喃满含着柔情，让阳光很想永远的沉溺其中。 “那当然啦，咱们母女两个的苦都吃完了，剩下的就是要幸福的生活。”阳光赶紧的拉着妈妈的手。 “傻孩子，其实你已经猜到了。是的，往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了。”说到这里，妈妈苦涩的笑了笑，“就是因为妈妈，才会连累到你出车祸，你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都不是梦，全都真实的发生过。妈妈自私了一辈子，最后能为你做的，就是替你求得这重生一世的机会。” “妈！”在阳光极度惊慌中，她的手硬生生被妈妈掰了下来。 “妈妈只想跟你告个别，你回去吧，过你该过的日子去吧！妈妈从来都没有后悔生下你，你不用有任何愧疚！好好的过，过你自己的日子……” 阳光大急！“妈……妈妈……”正说着话的妈妈松开了她的手，整个人正一点一点的远离她，路灯的光慢慢的变淡，带着灯下妈妈的身影就要远去，“不要，不要离开我！” 好不容易再见的啊，她还有好多的话要说啊，怎么能，怎么能再也见不到了呢…… 阳光拼了命的要去追赶，可身子却像被绑缚住了一般，根本前行不了一步。越是挣扎，浑身的力气却越来越小，仿佛又变得像个七岁的小孩一样力不从心。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脚，啊！为什么她又成了杨梅？又变成了妈妈小时候的样子！ 远去的妈妈正对她挥着手，脸上带着笑，恬静而美好。这个画面，天知道她期盼了多久，可是她见到的妈妈从来都是满脸凄苦，现在，她终于见着了，可却成了永诀…… 不要，她不想就这样离开妈妈，不要！ “不要，不……”在杨珍秀的家里，杨梅住着的东屋，床上一个小小的人儿原本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没了任何生命的迹象一般，这时候突然惊呼出声，苍白的小脸扭曲成一团，看上去难受至极。 可这细微如同小猫儿叫的一声，对于屋里的人来说，却如同天籁！ “梅儿！梅儿！”杨珍秀觉得自己似乎又活过来了，飞快的扑过去，牢牢的抓住女儿的手，细细的，小小的手，托在手里，她却觉得有千钧重，让她不堪重负！ 若是女儿有个好歹，这个重量就会成为碾压她的山石，让她万劫不复。 …… 杨家村八队的杨梅醒来了，望着喜极而泣的‘妈妈’杨珍秀，她的心情很复杂。 从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农家小院里时，她就是怀揣着‘改变’的目的参与进来的。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已经完全偏离了历史的轨迹，就连这些改变围绕着的那个人，现在……也变了。 原本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对妈妈的愧疚，想要改变妈妈的命运。可结果妈妈最后却告诉她，这个被她改变了的1980年，根本就是她阳光自己的生活！现在的‘杨梅’是妈妈为她求得的新生。 究竟妈妈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现在她已经不得而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妈妈的心血白费，认真的过好每一天，认真的做为杨梅好好的活下去。 “梅儿，你还生妈妈的气吗？”杨珍秀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严重的底气不足。 就因为她听了大嫂的话，一时冲动，差点投水自尽，害得女儿生病昏睡了三天两夜，差点醒不过来。就连县人民医院的医生都没有一点办法，说是检查不出任何的毛病，可人就是不醒！ 背地里偷偷的请了神婆、烧了元宝香烛、也叫了魂，虽然不知道是哪一项起了作用，好在老天保佑，女儿终于醒过来了。 只是醒过来后，这孩子一直呆呆傻傻的出神，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再想想那晚女儿跟她说过的话，杨珍秀的心里很不好受。终归是自己错得厉害，伤女儿的心了。 她是真的舍不下孩子的。丈夫抛弃了她，小儿子也夭折了，她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一心只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她，当然不想让女儿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可是……可是她，早已不再是一个好女人了，一个弃妇就该遭到多少人的嘲笑，现在还……她不想让女儿在名声上受她的连累。 想到自己脑子不清醒的那些日子，想到那个让她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憎恨的男人，杨珍秀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杨珍秀的痛哭声惊醒了杨梅的回忆。“妈，你怎么了，别哭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咱们娘儿俩都好好的活着，活着的机会多难得啊。”杨梅的目光穿过杨珍秀，这句话说得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向谁保证。 杨珍秀这些天压抑的苦楚在杨梅的这句话中彻底的爆发出来。 活着多难得！那晚若不是女儿把她从池塘里拉了回来，现在还哪里有命在？ 是的，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在意别人会怎么说她。可留下她的女儿怎么办？她年迈的，还在为她操心的父母怎么办？想的还不如孩子清楚，说到底终究是她太自私了。 “梅儿，以前都是妈妈做得不好，以后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 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求收藏、求评论哦 正文 第052章新生 以后啊，还有以后真好！杨梅的神情怔怔的。是呢，你以前真不是好妈妈，早早的抛下自己的女儿寻死了，我也不是好女儿，可是‘她’，你的女儿我的妈妈，最终选择了成全我们活在这世上。 悲伤来得猝不及防，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杨梅放下所有的顾忌，被杨珍秀搂在怀里，哭得像月子里的娃。 两道不同的哭声，从东屋里传出来，让背着手叼着烟杆的杨老倌眉头紧锁，于婆婆却狠狠的松了口气。 哭出来好哇！ 这几天她苦命的闺女，闺女的闺女，都像没了魂魄似的，吓死人了。她已经老了，没几天好活了，若是这一对儿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再出意外，她也不能活了。 老天爷，你总算是开了眼！于婆婆虔诚的双后合十，冲天地各方拜了几拜。要报应，就冲那做恶的人去吧！ …… 转眼间，炙热的太阳、聒噪的鸣蝉就把年的轮回带进了夏天，水田里披上了金黄的衣裳。一阵一阵的热浪翻滚着，仿佛带着扑鼻的清香。 每个人都难经住丰收的诱惑，早晚阴凉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跑到田间地头晃一晃，再等不过十天半月的光景，等颗粒归仓，每家每户都将要在自家的田地里忙活了。 杨老倌也一样，吃过晚饭，站在院子当中扯着喉咙就叫：“走嘞！” 然后就听到脆生生的应着“来了。”不一会儿，小孙女儿就一蹦一跳的从院门外进来，快活得像只兔子。 “又去祸祸你云哥哥种的那垄香瓜了。”这话杨老倌说的是肯定句，慈爱的看着自家的小孙女儿。 这时候杨梅一般都只有扬着脸傻笑的份儿。 于婆婆见了就会说：“傻妹子，才刚看过，哪里又有了？还得再等等呢。” 哎，杨梅听了只有叹气，不等又有什么办法？香瓜好吃，可一定得耐心的等它成熟，掺不得一丁点儿假。即使是那些看上去已经白白胖胖了的，可只要差一点火候，里面的瓤就不够软，不够甜。如果再差一点，那就只能丢掉浪费了，那瓜不但不香甜可口，反倒生涩味苦，根本无法下咽。 杨梅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巡视自家和乔云家的菜园，专注的对象就是香瓜地。馋是一方面，另外熟透了的瓜必须得及里的摘回来，不然的它香甜味道飘散出来，会吸引狗獾。 那是一群非常讨厌的坏家伙，多半在夜间偷摸着出没，长什么模样很多人无缘得见，但是却不难发现它们造成破坏的灾难现场。 可以说它们就是香瓜头号杀手。甚至有人家种的香瓜，到头来全便宜了这些坏家伙，自家什么收成都没落下的！ 它们的嗅觉非常的灵敏，即使杨梅每天不厌其烦的巡查，总免不得偶尔有漏网之鱼。那到第二天，就只能难过得痛心疾首了。它们会把好不容易成熟的香瓜挖出一个大洞，掏出里面的籽和瓤吃了，明目张胆的把大半个瓜肉大刺刺的留在原地。 偷吃是偷吃，可它们这样的浪费行为让杨梅很气愤，曾发誓要给它们点颜色瞧瞧。 只是陷阱也挖过了，铁笼子也下过了，最后除了又多一个被掏空的香瓜残骸，什么也没留下。 杨老倌叼着烟杆在前头带队，杨梅或舞着一只竹枝，或叼着一只狗尾巴草，蹦蹦跳跳的跟在后头。一老一小，如出巡的将军，在已被划分给自家的四亩旱地和四亩水田里巡视一个来回后，就会踩着落日的余晖，心满意足的回家。 村西头出发，村东头回来，一进一出，全村的人都打过招呼了。夜幕降下来，无法再做活计的人们就会搬把椅子、手摇蒲扇，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话乘凉。 每每夜晚乘凉的这个时候就是杨老倌最风光的时候。 他年轻的时候干过货郎，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有时候会应了人家说一段薛仁贵征东征西，有时候兴致上来了清唱一段刘海砍樵。一大茶缸凉水，光脖子上挂一条汗巾，等人聚得差不多了，摇头晃脑的就开始。 年长的跟着附合两声，小屁孩儿们也不嫌热，挤在人缝里，竖着耳朵求知若渴。 杨梅家门前的这段路，俨然集市一般热闹。 杨梅的待遇要好上很多。于婆婆腿伤时用过的竹床差不多已经成了她的专属，穿着杨珍秀给她新做的背心裤衩四仰八叉的躺着，看星星，听故事。杨珍秀和于婆婆一人坐一头，两把蒲扇你来我往的把凉风尽往她身上招呼。 但有时候也会有例外，比如八毛、七毛过来。 七毛是个傲骄的小公鸡，他从来不屑于搭理杨梅，来了也只靠近杨老倌，当然也会蹭杨珍秀扇的凉风。听说他自打生下来，就是杨珍秀照看的。 这让杨梅很不爽，经常暗搓搓的使绊子，比如把熏蚊子的艾叶火把移到他的上风口，一脸窃笑的看他呛得眼泪直流。又或者趁他不备，抽了他背后的凳子。当然再大的玩笑就不能开了，一是怕真让他受伤，二个也怕做得太明显被大人责备。 但是这些小手段对付八毛就不够看了。 那丫头一点都不好玩，只要杨梅有而她没有的东西或者待遇，一定会直接开口要，不给就哭就闹。为了不把齐昌兰给引出来，无论是于婆婆还是杨珍秀，一般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好在他们过来的次数并不多。整个八队的村民，在夏夜基本分成两拨，一个是以杨老倌为首的堤上拨，另一个是以杨传明为首的堤下拨。 这两父子都以见多识广见长，把上下两处居住的村民牢牢的团结在了自己的周围。一到晚上，两处热闹得像打擂台。有时候哪一方说得兴起了，上下两拨人直接搭话，一唱一合。 空气很好，人很好，气氛也很好。 ‘暮天席地，纵意所如。’天地之广大，胸襟之豁达放旷。正当杨梅印证古人思想的时候，八毛来了。 这对于杨梅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特别是她身边还跟着齐昌兰。 不等人开口，八毛一屁股坐上了竹床，原本杨梅一个人可以大字躺的竹床立马缩水一大半，“姑姑，快帮我扇扇，都热死了！” 正文 第053章目的达成 小丫头说完，还挑衅般的望了杨梅一眼。 杨珍秀脾气好，听了只会呵呵的笑，顺便把扇子的重心稍稍偏一点方向。 对于八毛这种狐假虎威的行为，杨梅连白眼都省了。她关心的是齐昌兰来干什么！ “娘，你看村里的田地都分得差不多了，大毛的媳妇还没娶进门，这往后嫁过来了没田没地多吃亏啊，是吧？”三两句寒暄过后，齐昌兰直接进入主题。 老太太沉昑半响，才抬起了头，“你们跟余莲家咋合计的？”大儿媳妇又旧事重提，她也有些拿不准是个什么意思。 上回为了借房子让大毛娶媳妇，大房夫妻两人在他们两老面前合演了一出戏，后来还是二儿媳妇出来给搅和了，这平静了才几天，难不成还打这主意？ “还能咋合计！人家养的是闺女，现在多养一天，说不定还能赚两亩田地回来，自然是不肯的。”齐昌兰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可咱们总不能由着她不嫁就不嫁吧？分不到田地，往后大毛还要添孩子，给您添重孙孙，拿什么吃饭？” “那你就跟余莲她娘好好商量商量，做娘的总得为自己闺女以后的日子考虑不是。”于婆婆的话说得极含糊，齐昌兰都拿重孙孙说事儿了，老人仍没有松口的迹象。而且隐隐的还有拒绝的意思。间接的说了她也是做娘的，也要为自己闺女考虑。 也怪不得于婆婆不再对齐昌兰一求百应了，当她得知这个大儿媳妇竟然说出让自己女儿去死的话后，对这个平常还算伶俐的大儿媳妇就再也喜欢不起来。要不是当时有梅儿在，现在她跟女儿就天人永隔了！ 不管当时她的用心如何，都太过份了！过去的事是不能再提了，梅儿那孩子为此昏了三天两夜，后来只要一提那晚，孩子就面色发白，什么也问不出来。只是自己心里的这道坎算是迈不过去了。 “人家什么都好说，就只求咱家一样，那就是有房子结婚！”齐昌兰既然来了，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退让，干脆也不再兜圈子，“可咱家这条件，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找房子去？” “为了大毛，也是为了老杨家的长子长孙，娘、珍秀，你们看能不能通融着点，先让两孩子先把婚事给办了，等过了年我跟你大哥就开始畴备给大毛起新房的事。”最后她把头转向杨珍秀。 齐昌兰一向是高明的，往往不需要她直接开口，事情就会向她所希望的发展。之前她跟杨传明演的那出夫妻吵架，说白了就是希望杨老倌和于婆婆知道了他们的难处，主动开口把房子借给大毛结婚的。 可眼见得手的好事最终却让王兰英给搅合了，她今天不得不这么直白的提了出来。显然也是没什么高招了，对她这样自诩精明的人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失败。 “昌兰，你这些日子的为难我也看在眼里。不是我做娘的做奶奶的不肯帮忙。只是你看，这是珍秀的家，她现在这样的情况还带着梅儿这么个孩子，总不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有兰英那里，她的心眼不及你大，知道了总免不得又要闹腾。” “人家女方结婚要房子倒也不过份，总不能让小夫妻俩没住处不是？你们家那也是三间大瓦房，再起间泥坯房也不是住不开。你跟传明就要当公婆了，这事本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哎！早前我就说过了，我跟你爸年纪大了，不顶用了，凡事还得你们自己抓主意。” 于婆婆的态度难得的强硬，这点完全出乎齐昌兰的预料。 可是她很擅长应付。“我知道，娘这是想把一碗水端平，哪个儿孙都不偏不倚。今儿个我过来，就是想求求珍秀。” “人家都说长嫂如母，珍秀你说，咱们姑嫂两个的感情如何？我这个大嫂对你如何？”齐昌兰心里明镜似的，老太太不是说不管各房的事了吗？那好，那她现在就求珍秀，等珍秀答应了，那两个老的也没什么话说了。 “我嫁来老杨家，你才十二三岁，我说是拿你当妹子，其实说是当女儿都不为过！教会你裁缝的手艺，这些年跟着我没让你吃一丁点苦吧？我当师傅、当嫂子的可求过你什么事……” “再说了，你能把那男人的事说给大嫂我听，那也是没把我当外人……”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夏季的夜空低垂，深邃悠远。漫天的星，如同璀璨的宝石。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那些星，唾手可得。习习的凉风，伴着呢喃般的轻语，宁静、自然，一切都显得那样真实，却偏偏又让杨梅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应该会很欣喜自己的发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笃定抓住星星绝对是一种错觉。 杨梅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努力的融入角色，总是有些违和。现在她每天想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如果是七岁的孩子，她现在应该怎样做？毕竟她七岁时的记忆已经久远得有些模糊了。 当然就算她还记得很清楚，依然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价值。她真正七岁的时候，每天除了照顾自己就是等妈妈回家，生活并不像现在这么多姿多彩。 这会儿，她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她决定还是不要想了，伸手就环住了杨珍秀的腰，拿小脑袋在她的身边蹭啊蹭，搁成一个舒服的体位。慢慢的，耳边的一切声响变得模糊……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杨梅发现杨老倌一大早的已经砍了好些京竹回来，正一根根的清理枝叉。她就明白，昨天晚上齐昌兰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那些京竹全是队里野生野长的，在外滩上已经发展成了一大片，不是什么好材料，但队上谁家要修补房子，搭蔬菜架子，就可以自行去砍。特别是修补房子，用量很大。 砖石在杨家村是奢侈的建筑材料，但人们的智慧是无穷尽的。用竹杆缠了稻草密密的排成排，也能搭建成房子的墙壁，再和了黏性很足的稀泥，一层层的涂抹上去，这样做成的墙虽然结实程度不高，但遮风挡雨也不是不行，只是修补的频率要高一些。 正文 第054章百亩湖 杨梅默了默，最后什么也没说，趿着布鞋就往菜园里去了。 她早就标好号码的香瓜一号和香瓜二号，仍然不够成熟，估计到下午的时候就有些香味飘出来了，赶在天黑之前一定要把它们收回家。 “梅儿，”隔壁菜园里黑妹子哭丧着脸，叫了她一声，仿佛眼泪就要掉下来。 “怎地？被偷吃了？” 黑妹子便点了点头，恶狠狠的骂道：“天杀的狗獾子！” 杨梅见到黑妹子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扭曲的表情，嘴里吐着于婆婆那一辈常用来骂人的词，很不厚道的想笑。可被狗獾子偷吃了瓜，确实是一件很扎心的事，痛心却偏偏又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杨梅来到黑妹子家的菜园，也忍不住脸黑！好好的大香瓜，被狗獾子从中间只掏了个小洞，瓜瓤和甜甜的汁水吃了个干净，白白的肉却吐得到处都是！一个、两个、三个、……黑妹子家种的香瓜经此一劫，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吃不到瓜了。 黑妹子的妈妈张婶子一边气愤的开骂，一边把被祸祸了的香瓜收集起来，她们家养的大肥猪今天算是有口福了，全是个顶个的甜瓜。 “别哭了，等晚上我家的瓜熟了咱俩一块儿吃。”杨梅想拍拍黑妹子的头，结果够不着，改拍了肩膀。 小丫头的心里似乎又升起希望，扯了衣袖往脸上一抹，转眼又跟没事人一样了，杨梅叹了口气，这才是七岁的孩子啊。 杨梅出了黑妹子家的菜园，转身就马不停蹄的往乔云菜园里去了。她的领地才巡视到一半，心完全踏实不起来。 自从乔云菜园里出产的‘沙高粱’很合她心意之后，杨梅就把乔云的菜园划归到了自己的地盘之一。 当然，对小孙女儿的毫不客气的行为，于婆婆势必会做出补偿。现在乔云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在杨梅家解决的。 她到时，乔云正在为他种的黄豆除草。绿绿的黄豆苗已经齐膝高，开出了淡淡的小花，铃铛似成串的豆荚还是干瘪瘪的。他只是扫了杨梅一眼，便又躬身除草。 杨梅自顾自的在香瓜地里仔细的检视，好半晌之后，才心满意足的退了出来，她做好记号的目标还都安然无恙。 她对乔云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一个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本想也下地帮帮忙，可是进了黄豆地里，才发现七岁的身高很憋屈，毛绒绒的叶片碰到脸上很痒很难受。 “放着我来，没多少了。”乔云见到杨梅吃瘪似乎很愉悦，等她心生了退意才开的口，笑脸盈盈的。 再好看的东西看得多了，也会形成免疫，杨梅除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心情跟他说话。乔云的心情是很不错，眼看着黄豆的丰收在即，这条路子算是走对了，等他的地分下来，明年就全种上黄豆。 小丫头的脑子很好使，轻轻松松的就给他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到底是老庄稼把式家里出来的孩子。 相比种棉花，种黄豆要省事得多，而且收获之后，直接把黄豆卖给县城里的刘大婶子，他算过帐，收入并不比种棉花少多少。最主要的是，等九月开学之后他要再回到学校里去，课余打理庄稼的时间就不多了。 “梅儿、云哥哥！”打破两人沉默的是黑妹子的喊声。 她站在堤上，冲着堤下菜园里的两个人叫道：“我哥他们跟人约好了去百亩湖采高瓜，你们去不去？” 高瓜，其实就是茭白。这东西杨梅一直都特别喜欢吃，无论是生吃还是炒菜，带着清香，有丝丝的甜。杨家村有种？她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要去，你等等我啊。” 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问了问乔云，“你去不？”这两天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忙，队上都没有安排什么繁重的活计，说是为即将到来的“双抢”养精蓄锐。 而且杨梅真心觉得乔云这少年已经完全脱离了‘孩子’的范畴，生活过早的把他打磨成了一个小大人，没有童年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秉承着这一想法，杨梅的心里不自觉的就会对这个少年抱有同情心。 乔云显然是没料到杨梅会邀请他，微愣了一下又看了看眼见就除到了尽头的黄豆地。“还有一点。” 乔云内心的挣扎杨梅当然看得清楚，三两步窜过去就下了地，两只小手飞快的帮着拔草。虽然做不了多少，多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快些。 百亩湖位于整个杨家村的中心，那里以前是一大片湖，听说足足有百亩之多，名字也是由此而来，可经过围湖造田运动之后，百亩大湖如今还剩十亩都不错了。 那一片尚没有扩张成田的湖，蒿草丛生，完完全全原生态，四周散生的是野生的茭白。 今天是星期天，放了假的孩子们就把主意打到了这里。 当周波、乔云带着杨梅和黑妹子两个小豆丁妹妹到达的时候，湖边已经聚焦了不少八队的孩子，其中杨梅就看到了七毛和八毛。 野生的茭白生在水边，要想采到必须下水。杨梅心痒难耐，挽了裤脚就准备下水，倒是乔云手疾眼快，一把就把她给拎住，“水浅的地方都变成了田，这里水深着呢，你这小身板也敢往水里趟？不要命了？” 说着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小丫头有时候人很精明，有时候又像个小傻子，今天幸亏自己跟来了，若是由着她冒冒失失的下了水，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杨梅回头，果然像她这么大的黑妹子、八毛等人都乖乖的等在岸边，帮自家哥哥拿个衣服看看鞋子，他们过来的目的就是看热闹打酱油的。 乔云训了杨梅，自己蹬了鞋子，脱掉身上的短褂往杨梅的方向一扔，扑通一下就跳进了水里。 岸上小孩子们眼巴巴的瞅着，看水里大哥哥们龙争虎斗。这里的茭白全是野生的，产量并不高，有时候一大丛茭白丛里只能找到一个成熟的，自然会引发争斗。 抢到了的，战利品就会被哥哥们扔上来，叫自家弟妹收着。 正文 第055章有人就有战争 乔云的战利品很好认，茭白没有被剥壳，还带着长长的叶，像一只只箭矢，向杨梅扑来。他的动作很快，一时间，向岸上飞过来的全是带叶的茭白。 杨梅乐呵呵的收着，她也不剥叶，齐齐的收好后挽一个结。他们并没有带工具过来，这样方便拿回去。而且不剥叶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茭白没那么容易变老、变色。 倒是把黑妹子看得眼馋，这时候周波还没有收获，“梅儿，我可以吃不？”小丫头的眼睛亮亮的，就差把手指头含在嘴里直往下掉口水了。 杨梅笑笑甩给她一支，自己也剥了一支。野生的茭白与种植的还是有些区别，哪怕是最嫩的，咬开里面也有一点一点的黑斑，吃起来有点黑嘴，但似乎并不影响口感，吃在嘴里脆脆的，带着天然的清香和一丝丝的甜味。 两人大吃大嚼很容易拉仇恨，八毛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来的。 “我也要！”八毛叉着腰看着杨梅，眼睛里都快冒火的样子。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七毛并没有抛战利品上来，而杨梅已经开吃，还送了黑妹子一个。 原本八毛对杨梅的东西就有一种扭曲的拥有感，这种认知在挨了一顿揍之后有所收敛，但在得知杨梅家的房子很快就成为她们家的时，这种强行压抑下来的隐忍又被撩拨了出来。 在八毛的眼里，杨梅手里的茭白只要她想要，都是她的！ 至于正在水里采摘的乔云，已经被她给完全忽略了，他整个人都吃着奶奶家的饭，帮着干活什么的在八毛看来已经算份内之事了。 杨梅对这样的人的心理完全没有研究，她只是本能的对八毛的口气不喜。“凭什么给你啊？” “凭什么不给？你家的东西全部都是我们家的！”八毛得意的扬了扬头，“就连你家的房子都是，你妈亲口答应了！把我家的东西随随便便给别人，不怕你妈打死你？”这话她是对着杨梅说的，但目光却看向黑妹子。 黑妹子被八毛的话吓得不轻，这样的八毛太过熟悉，以前她可就是这么对杨梅的，要不么东西她就抢，抢不到就告状。黑妹子有些后悔自己开口向杨梅要吃的，这下给她惹上八毛这个大麻烦了。 杨梅无所谓的拍了拍黑妹子紧紧拉着她的手，“八毛，看来上次我把你还是揍得轻了啊！” 杨梅不急不缓的话一说出来，八毛就变了脸。上次的痛疼滋味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那可真是往死里下狠手啊！转头向自己七哥、还有七哥同伴那边看了一眼。“打架就打架，你当我还怕你啊！” 今天她可是有倚仗的！ 只是虽然声音高吭，但从她上的神色上看，并不是那么有底气。原本说好可以自己报仇的，可那会儿是她自己没有遵守承诺，先向大人告了状。 乡下的孩子皮是皮了点，但大家都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约定，那就是出了事自己抗，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得由小孩子自己摆平，不能让大人秋后算帐，哪怕你是找来一大群的帮手打群架取得的胜利那也是本事。 若告诉大人，让大人来找场子，就算是羸得有理有据也只会让人瞧不起，正巧八毛就犯了这个忌讳。 水里的男孩子们不知道岸上的弟妹们在吵什么，但八毛极具特色的嗓门和嚣张的话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特别是七毛，那是一个有心计的孩子，他老早就看杨梅不顺眼了，但现在她身边有乔云、周波，打架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特别是乔云，早年有人不怕死的骂他黑崽子，差点被他打残废。从此以后，八队的孩子无论大小，都不敢挑战他。 自己这边虽然也有几个同学，但起个哄什么的还好说，真要干仗估计没几个人肯动手。想明白了这些，他便大声的叫了声清红，顺手扔了个茭白上去。“接着！” 打架跟打仗一个道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八毛心里对杨梅原本就有恐惧，现在还有些底气不足，看来七毛又没有为她出头的打算，一口气算是泄了，嘴里咕噜咕噜的放着狠话，但却再没下一步的行动，屁颠屁颠的跑去捡茭白。 一触即发的战斗场面瞬间分崩离析，八毛顺着七毛给的台阶算是下来了。 水里乔云神色不辩的看了七毛一眼，周波这会儿已经游到乔云身边。 有人就有战争，这个道理对小孩子也同样适用。 八队的孩子，因为八毛和杨梅的对话，已经明显分成了三派，根据亲近程度自发的形成了一触即发的战斗模式。七毛跟三四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在一起，乔云、周波是一派，还有好些观望着保持中立的。 不过这里面大多数的孩子杨梅都不认识。 这种互相抱团的模式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外来的危险给打破了。 突然闯入的外敌是九队的孩子。 那群孩子年纪大多比较大，其中最显然的是一个大块头，已经有几分成年人的样子，胖子郭成跟在他的身边，足足矮了一头！ “天啦，九队的老八点来了！”岸上的小孩子们齐齐变了脸色。 “梅儿你快过来！那人是老八点，最恶。”黑妹子还是很仗义的，她第一时间就是把杨梅往自己身后推。她知道杨梅的玩伴很少，跟自己玩在一起也不过是她爸爸走了之后的事，估计不怎么认识这个恶人。 “他最喜欢打架闹事，欺负班上的同学，已经留了三次级，今年都十五岁了，还在上五年级。没人打得过他！”黑妹子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发白，甚至连头都不敢向那个‘老八点’那边看。 胖子郭成看到杨梅倒是很开心，龇着牙笑了笑，“杨梅你要吃高瓜啊？等我摘来给你吃啊。”当即摩拳擦掌，很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老八点’的到来，就意味着八队的男孩子们已经失去了对百亩湖这片野生茭白的采摘权。 各位小伙伴们：新文没有推荐、没有人气只能一天一更啊还请各位谅解！请喜欢本文的亲们点下收藏，踊跃发言，把人气顶上去，视情况可以加更回报哟么么哒！！！ 正文 第056章战斗 在绝对的武力值下，即使是孩子，还都是很识时务的。随着九队孩子的下水，八队的孩子纷纷爬了上来。 乔云和周波也上了岸，周波穿上衣服看了看黑妹子手里的茭白，有些不满的皱着眉，数量不是很多。杨梅忙把乔云采了丢上来的茭白拎了过来，“这里还有呢。” 说实话，她也怕这些男孩子们打起来。这般大的男孩子全是好斗的小公鸡，谁受了欺负都不好。 可显然，她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很残酷，偏偏就有人想挑事。 “不行，八队的采了好多，绝不能让他们拿走了！”这声音是从九队的孩子中发出来的。 “对，不能让他们拿走！”他的话得到了不少的附合。即使是一场玩耍，但也要有所收获这是乡下孩子们的游戏日常，而现在眼看着可以到手的收获就这么溜走，显然是不划算的。 在气势浩大的叫喊声里，八队不少男孩害怕了，不甘不愿的准备放弃到手的战利品。其中七毛就在此列。 “咱们走。”乔云皱了皱眉头，伸手从杨梅手里接过一大把结好的茭白拿好就准备走。周波也点了点头，他跟乔云一个意思。忍了让了也就算了，受人欺负可不干。 “喂，他们的为什么可以拿走？”突然有一声尖锐的女童声音不甘心的传了过来。杨梅一听到这声音，就有想打人的冲动！八毛那死丫头太让人讨厌了。 八毛的话很有作用，原本已经悄然退场的杨梅等人就这么暴露了出来。“那个小丫头，把高瓜都留下来！”那声音粗粗嘎嘎，又刻意的扮作嚣张，着实难听得很。 “喂！说你呢！”杨梅毫无自觉的自行离开，让那声音的主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轻视，几步冲上前一把拉住了她，以及她手里拎着的高瓜！ “你干什么！”杨梅还没有反应地来，她的手已经被解脱出来，又攥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什么干什么，百亩湖里的东西，我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我没说给你，你就不能拿走！”老八点的样子着实凶恶，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已经长成黑色的铁塔一般，光着的膀子在太阳下泛着黑到极致的亮光，上面隐隐有肌肉虬结。 特别是脸上有一道两寸来长的疤痕，像一条蜿蜒在脸上的蜈蚣！听说这是在一场打架中得到的战利品，每回老八点出来耀武扬威的时候，这道疤就像是英雄的勋章，被他扬得高高的。 猛一看挺吓人的，杨梅心里也犯怵。但这小子是不是太欠揍了一点？这是欺负上她了！ “八点哥，八点哥，算了吧，湖里高瓜还多的是呢，咱们犯不着跟一个小丫头片子一个见识不是？”胖子郭成忙跳了出来，变着法儿的给杨梅说好话。 到底是有着革命友谊的战友，帮他写作业，帮他复习功课，总不能看着她被人打了吧。 “算什么算？”老八点头都没回，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杨梅和甩开他手的乔云。 这两个小不点儿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就是杨家村小学生中的孩子王，村里哪个孩子见了他不是躲着走？偏生这两个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不是挑战他的权威嘛。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你叫它一声试试，看它应你不？”杨梅本打算息事宁人算了，她一个大龄老阿姨不想惹事，可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人欺负啊！而且还是这么小的一个臭屁孩子。 杨梅的反击让原本沉闷的气氛一下松快了，特别是八队的孩子们，还有笑出了声的。每个孩子心中都有着一个英雄梦，有很多时候不是他们不敢动，只是缺一个领头带路的人，缺少一个导火索。 倒是胖子郭成有些犯难。他都朝杨梅使了好几回眼色了，怎么那丫头就没懂呢？这老八点惹不得啊！ 这一笑，却把老八点惹急了眼，上前作势就要打杨梅，可乔云稳稳的如一座山般的挡在了杨梅的面前，让老八点近前不得。 其实乔云无论是个头，还是体貌，跟老八点都不能相提并论，但他胜在气势上，稳稳的挡在那里，不容侵犯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老八点的逼近而有丝毫的怯意。 目光圆瞪，死死的盯着老八点，似乎在警告他，要敢动手就会对他不客气。 上回被人这么瞪着是多久前的事了？老八点已经回想不起来了。但人类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这会儿，他突然不想动手了。“哟，小丫头嘴皮子很利害嘛，这两货谁家的？” 九队里马上有孩子高呼，“一个是被郑大学生不要了的女儿，一个是八队的黑崽子！” “我当是谁嘴巴这么狠呢，原来是郑大学生的女儿？”老八点马上做出一副嘲笑的样子，“可惜啊，郑大学生跑了，不要你了！连你妈那个破鞋全都不要了！”老八点选择性的忽略了黑崽子，而捡了杨梅这个软柿子。 他的话在九队孩子中引起了哄堂大笑，“你妈妈是破鞋，你也是破鞋……” “龙生龙，凤生凤，破鞋娘生破鞋丫头……” 不得不说，这些小孩的‘童言无忌’成功的激起了杨梅的怒火！ 任何时候，社会对女人都是缺乏公平的。怪不得杨珍秀上辈子会投水自尽，即使这时候已经是八十年代，妇女干活能顶半边天，但对于离婚的女人，仍然没有丝毫的尊重可言。 无论是谁的过错，离了婚的女人都是受人责骂和看不起的一方。结过婚，没了丈夫的女人甚至会被人骂破鞋！也就是质疑该女人生活作风的意思。 想到杨珍秀上一辈子的早死，想到杨珍秀这一世到现在都不肯走出家门。特别是‘破鞋’这个带有深深恶意的，具有侮辱性的字眼一出现，杨梅心里的邪火就控制不住，蹭蹭的直往上冒。脚下就是百亩湖长久以来形成的淤泥，她连想都不想，抓了一把直接往老八点的嘴里糊。 “叫你嘴臭，叫你嘴臭！”这一意外的场景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杨梅对上老八点，无疑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可偏偏出其不意的一击就让她得逞了！ 老八点懵了一下就回过神来，被人这么打脸还是头一回！ “八队的都死了吗？快点过来往死里揍他，看他还欺负人！”杨梅肯定不会傻傻的站在那里等老八点来揍，一击得手之后转身就是逃啊。 她逃开后的空缺立马就被乔云补了上去，两人已经抱住扭打成一团。但到底年纪、身形的差距都摆在那里，乔云很快就被老八点摁在了地下。 胖子急得直转圈，在他的认知里，他这个在杨家村小学借读的外来户跟村霸老八点的关系，只能是交好，可不能交恶啊，可现在自己的朋友杨梅被他辱骂在先，另一个好友乔云正被压着打，他要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好不好！ 不过这傻孩子并没纠结多久，这样伤脑筋的事不怎么适合他干！ “算了算了，豁出去了！”边叫着就扑了上去。让一边倒的情形一下就出现的转机。 本来老八点的嚣张让八队的男孩子每个人都憋了一口气，但苦于自己与他力量的悬殊，没人敢出头而已。云伢子冒出来了，有些人的心也跟着动了。可情况并不利，老八点树下的威名仍然在影响着这些少年们。 但下一瞬，场上又出现的变化！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等他缓过劲儿来再欺负你们！” 胖子扑了上去，二对一的局面老八点的胜算已经不大了。那现在就已经到了有恨报恨，有怨报怨的时候！ 刚才还窝里斗，划分为三个阵营的八队男孩，在杨梅的挑唆之下，立马就凝成铁板一块。 正文 第057章团结就是胜利 其实这个铁板也并不完全是一整块，像七毛就拉了八毛站在一边旁观，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九队的孩子们。 杨梅从他的目光中也发现了隐患。 “哼，还有谁是不怕死的？想死就上来，看咱们八队的打不死他！”杨梅也没有加入战团，她自己那点战斗力她自己清楚，混在里面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况且地上老八点已经被人压得密不透风，不见天日了。 原本九队里面有几个蠢蠢欲动的，见了地上的阵势，也不得不心生怯意，连连后退，现在又听到杨梅在那里叫嚣，更加不敢上前了。 老八点在九队的孩子中并不得人心，他向来欺负起人来，无论本队还是外队根本就是无差别对待，而且更多的时候是欺负了本队的才转战别队的。谁让他们离得近呢？ 九队出了这么个霸王，本队的孩子们能捞着的，最威风的时候也就是老八点对上别队的时候，他们跟在他的身后，他吃肉，他们能狐假虎威的拣点汤喝。可现在老八点那么威武霸气的人都被八队的孩子摁在地上揍了，他们又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你，你们打，打群架，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咱们一对一……”也有老八点的死忠跳出来准备声援。只是那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底气不足！ 实在是现场太过惊悚了，整个八队的孩子全围着老八点一个人围殴，他根本就没有胜算了啊。 “是不是好汉要你说了算？敢欺负咱们八队的人，你得问问咱们全队的人答应不答应！”杨梅躲在人群后面，一个劲儿的煽风点火，让那些年纪小的看热闹的，或者正出气畅快的，一时之间热血沸腾，气势如虹。 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 但人心这个东西它根本就是齐不了。只要有一个人有了私心，队伍的力量就如同一盘散沙。其实只要九队的孩子现在扑上来，八队的孩子就只有等着被碾压了。 老七的旁观，正是说明他已经想到了被碾压这一点。虽然是自私，但能保持冷静，也足以说明他的与众不同。 九队除了有老八点这个王牌外，人数也比八队的孩子多。只可惜，在杨梅的叫嚣之后，他们根本就没了营救老八点的心思，甚至有几个平常老被老八点欺负的孩子这会儿正心里暗暗窃喜，八队的孩子总算帮他出了口恶气！ 反观八队的孩子，这会儿正是人心最齐的时候，大家为了保住自己的战利品，目标完全一致，那就是好好的教训老八点一顿。 老八点再厉害，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被这么多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招呼，到最后也只有痛哭流涕的份了。 看那倒霉孩子在地上被揍得鬼哭狼嚎的，八队的孩子每个都心情舒畅，但小孩打架，把人打服了就好，若真的打出个好歹来，那就麻烦了。 杨梅忙让大家收手，趁着八队孩子们站起身，老八点骨碌一下就爬了起来，撒腿就跑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输人不输阵，老八点一边跑，一边回头叫嚣了一句。 杨梅原本还以为八队的这群小屁孩会有所畏惧，可他们哈哈大笑，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一场翻身仗打得太得意了，长期对老八点的害怕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了出来。 面对着气势如虹的八队孩子，九队的人在老八点跑了之后，全一哄而散了。 百亩湖的高瓜采摘权又回到了八队孩子手里，现场的气氛一下变得热烈起来。原本跟着老八点一队过来的胖子现在完全受到了八队孩子的热情相邀，下到湖里。 男孩之间的友谊很难懂，莫名其妙的吵架、打架，莫名其妙就和好，成了好哥们儿。刚才八队的孩子们还是三足鼎立的关系，在与老八点的一场大仗之后，完全合而为一了。 无论是水里的哥哥们，还是岸上的弟弟妹妹们，大家一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没有参战的七毛和八毛，隐隐的有被人排除在外的趋势。 八毛接连插了好几次话，全没人接茬，心高气傲的她便有些受不住了。“嘁！你们得意什么，等老八点报仇的时候你们哥哥就知道厉害了！” “到时候可别怪我跟我哥啊，都是杨梅唆使的。”她斜眼瞄了一下杨梅，正被人围捧在中央。 “八毛你说啥呢？要不是我们的哥哥揍了老八点一顿，你跟你哥还能采高瓜？”站出来说话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相较杨梅和黑妹子要大上一点。杨梅想了想，这女孩似乎还是她家的亲戚，堂二爷爷家的孙女，好像叫清香吧。 “这关杨梅什么事儿？是你哥哥没胆！”男孩子们就直接多了，即使是只有五六岁的男孩也一样。 黑妹子确实忧心忡忡，“杨梅，往后你可不能一个人出门了，那个老八点很凶的，要是他打你可怎么办啊。” “怕啥？只要咱们八队的人全都一条心，老八点再来就再来，再揍他一顿呗！”杨梅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大家可别存侥幸心理，人是大家一起打的，下回真有事还得一起担，别让老八点逮住单打的机会就成。” “我说你们哥哥中不会是有人怕了吧？想当逃兵？”道理讲过了就用激将法。这些孩子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最经不住激。 “我哥哥才不怕呢！” “我哥哥也不会当逃兵！” 一个个小萝卜头们把脸胀得通红，急切的为自家哥哥辩护。水里的大男孩们也在讨论这个话题，显然谁都不愿意被自家弟妹瞧扁，不愿意被同伴看不起。 “揍他丫的！咱八队的人还怕他们那群没种的龟儿子？”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很熟悉，一听就是胖子在那里浑水摸鱼。 他倒是挺会顺着杆子爬，什么时候他也成八队的一员啦？ “对，咱们不怕。再来就揍呗！”应声的人也丝毫没觉出胖子那货自称八队的人有什么不妥。毕竟刚才大家可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呢，现在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气氛正是杨梅想要达到的，杨家村八队的少年们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局面。她也没有料到，日后八队的少年们长成了青年，仍然保持和延续了这种团结。 其中只有七毛特别冷静，时不时的朝杨梅望一眼。杨梅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这家伙智商很高，可是头批考出去的本土学子，他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算计呢？ 不过杨梅现在倒不怕他在老八点的事情中整出什么妖蛾子，毕竟他现在身为八队孩子中的一员，即使没有动手，也已成了老八点的敌人，不怕他不配合。 暴力有时候还真是个好东西，除了发泄，现在杨梅就证实了它还有其它的好处。 如果刚才老八点骂她和妈妈的时候忍气吞声了，她跟妈妈杨珍秀在村子里会更抬不起头来。而且手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高瓜吃。 虽然打架的时候她没有出多少力，但她敢于向老八点挑战的勇气给八队的孩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本不大熟的大小孩子现在全对她热热情情的。 她是跟着周波和乔云来的，虽然乔云的收获有很大一部分被她拎在手里，但大家都认为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亲哥哥，那些小不点们你一根，她两根的，很是慷慨的把自己哥哥的收获分给她一些。 通过挑起一场大战，杨梅终于得到了队里孩子的认可，回去的时候，就连黑妹子都没捞着跟她一路。 只是，杨梅愉悦的心情，只持续到了进村的时候，刚踏入八队的地头，就被一阵喧嚣的吵闹声给搅和得荡然无存！ 正文 第058章让房子的矛盾 “一家的偏心鬼，老的长了偏心眼，小的也是白眼狼！” “同是哥哥，为啥就不一样的对待呢？疯得不见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帮你看顾孩子……” “这是瞧不起人呢！捧了别人的大腿了呢，有本事这一辈子都不来往，只亲香你那好大哥去……” 王兰英的声音抑扬顿挫，骂得极有节奏感，不用想，铁定是杨珍秀答应把房子借给大房的事被她发现了！ 为什么杨珍秀会办下这么件糊涂事，开始的时候杨梅也想不明白，但她现在大约知道一些了。 首先肯定是因为齐昌兰的请求。 相对而言，杨珍秀打小跟齐昌兰学艺，关系自然比王兰英亲近一些，况且确实是从她那里学会了裁缝的手艺，还这份人情已经成了杨老倌、于婆婆以及杨珍秀的习惯。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如果杨梅猜得不错的话，那就是杨珍秀被要挟了！ 远远的就看到杨梅家被村里的人团团围住了。 小伙伴们都对杨梅投来同情的目光。这些日子以来，老杨家的是非实在是多了一些，光给村里人提供闲话的素材了。 黑妹子紧挨着杨梅，“是你二舅娘骂你妈妈吗？”她的神色有些难看，原本是想宽慰好朋友来着，结果自己更紧张。 乔云接了杨梅手里的高瓜，“去我家不？” 杨梅点了点头。这时候她还真不想回去，估计杨珍秀也不想她看到自己被人骂的情景。 黑妹子本想跟着杨梅走，结果被周波一带给拉了回去。下了坡就是乔云的茅草屋，杨梅到了也不进去，只是蹲在屋檐下向前方望去。 那里有一栋泥墙稻草顶的房子，估计荒废有些时日了，泥土坯的墙壁垮得只剩下半拉，陈旧的稻草腐烂在屋顶上，日晒雨淋的形成了一个大洞，单薄的橼子暴露出来，有腐朽的模样。 那里原本是杨传明家的猪圈，不过现在圈已经被拆除了，烂泥被扒拉出来，用竹草把子齐齐整整的修补了，竹枝、稻草凌乱的散落了一地，刚才那里似乎经历了一场混乱。 “看什么呢。”乔云搬了小板凳过来，塞了一个给杨梅，自己坐了一个。 高瓜狭长流翠的叶衬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灵巧的上下翻飞，很快剥出一支支淡黄的胖胖的高瓜来。杨梅定定的看着，仿佛在看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不过她真心的要称赞一声，乔云的那双手长得真好看。“看手，好看。” 杨梅的回答让乔云微微一愣，显然这就叫答非所问。 “咱们以后可就是邻居了呢。”半晌之后，杨梅又来了一句，之后就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乔云很想翻白眼，他们本来就是邻居好吗？不过，现在刺激这丫头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估计心情正不好呢。 不说话没什么，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乔云眼睁睁的见着自己刚剥出来的高瓜又进了杨梅的嘴，他剥了好半天了，仍是没余下一个来！那就不得不出言提醒了，“别吃那么多了，你还吃饭不吃了！” 杨梅很接受乔云的提醒，依依不舍的缩回了又准备伸出去的手，“哦，那我不吃了。”她侧了侧身子，一本正经的听了会儿上面的动静之后说道：“对了咱们晚上就在你这里炒高瓜吃吧，我家的晚饭今天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乔云失望的发现，这丫头根本就没有心情不好的迹象！ “可惜你这里油太少了，也没有肉。不然来个油焖或者炒肉，那就太好吃了！” 对老杨家今天晚上没饭吃乔云也是深以为然，不过他却对杨梅太过淡然的态度有些吃惊，那上面吵得厉害的全是她的家人，她却在这里跟他商量怎么做吃的，不大好吧？ 刚开始的时候杨梅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不过现在她已经调整过来了。 齐昌兰与王兰英的矛盾才刚刚爆发，这是不可调和的，往后这样的争吵只会越来越多，难道她每次都要影响自己的心情吗？至于自己跟爷爷奶奶、妈妈的小家一定要从她们两家的矛盾里摘出来，只是杨珍秀的性子太过软弱了一点，一定要把她给训练出来，不过这事急不得，可以慢慢来。 杨梅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晚饭上，茭白是道耗油的菜，乔云一年的食用油不过才分了五斤，做她喜欢的油焖茭白显然是不太现实。 清炒的味道也可以，杨梅只能这样的安慰自己。可当乔云从灶房里端出一碗炒得焦焦黄黄的茭白条来时，她算是彻底的对他的手艺失望了。 虽然让杨梅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但味道还是不错的，毕竟茭白本身的味道摆在那里。等两人吃饱喝足，外面的声音也在一阵剧烈的争吵之后，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时杨梅才慢慢悠悠的回了家。 堂屋里倒了柜子，翻了簸箕，一副战后的混乱模样。杨梅看得暗自咂舌，王兰英发起飙来，战斗力还真不小！ 首先她就见到了坐在门槛上抽闷烟的杨老倌。 老爷子的面容被自制旱烟的白烟完全遮挡住，看不清切，只能闻到浓浓的焦油味道，以及听到他被呛的咳嗽声，老人这段时间衰老得非常厉害，杨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身形还只是消瘦，可现在那身子竟然能咳得缩成一团。背部高拱着，像一只煮熟的老虾。 杨珍秀和于婆婆在东屋里，两母女正抱头痛哭。家里的气氛惨兮兮的，犹如到了世界末日。 见到杨梅回来，杨珍秀立马回过神来，今天一天，她被闹得都快把自己的女儿给忘了。“饿了没，妈妈这就做饭去。”抹了把眼泪，杨珍秀起了身。 杨梅便被于婆婆搂在了怀里。“这些没良心的，没一个好东西！”老人显然还意难平，活到了这般年纪，向来引以为傲的就是处事公正，今天却被小儿媳妇指着鼻子骂偏心眼了。 “老婆子，这两个儿子咱算是白养了，指望不上呢！”杨老倌终于喘平了气，叹息一声，“白长那么大岁数，没一个明白的。” “爷爷，奶奶，你们二老别担心，有我和妈妈呢，铁定能养活你们。”杨梅不知道自己的话，两位老人能听进去多少，但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二老为难、伤心，却什么也不说，实在为难。“既然妈妈已经答应了让出房子，那咱们一家四口就搬到以前的老房子里去住，爷爷奶奶也不需要两个舅舅养，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好吗？” 正文 第059章母女谈心 今天没有夏夜集会，天刚擦黑，杨梅就被杨珍秀拘在了床上。 才二十七岁的杨珍秀紧皱着眉头，心思重重，已经露出了不符合她年龄的沧桑。手里的蒲扇有规律的摇动着，尽量的想让杨梅感觉到清凉。 “妈，你很怕大舅娘吗？”犹豫了好久，杨梅觉得还是应该跟杨珍秀谈一谈心。 “说啥呢？”杨珍秀被女儿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忙扭头看向杨梅，满脸的惊诧。 “为什么她要什么你都给她？”杨梅又接着轻轻的问了一句，她想要证实心里的那个猜想。不过从杨珍秀吃惊以及心虚的表情里，她已经看出了不少的东西。 见杨梅后面问出的是这个问题，杨珍秀似乎松了口气，“她是大嫂，教过你妈手艺，让让她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话她是说给杨梅听的，但更像是说服自己的。 杨梅才七岁，乡下人家并没有与孩子平等对话的说法，杨珍秀之所以会跟杨梅解释一句，实在是她不知道她突然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与齐昌兰的对话，被这孩子听去了多少，那些都是她不能见人的隐私，而且被孩子知道了，也只能是伤害。 “可是，如果下回她还向你要东西，你还给啊？”杨梅嘟了嘟嘴，满脸的不乐意，“今天我跟八毛吵架了，她说我家的东西都是她家的，房子也是，其它的什么都是。云哥哥采的高瓜我不想给她吃，她说要告诉大舅娘，让你打我。” “妈，为什么咱家的东西全都是她家的？为什么我的东西不给她你就要打我？”杨梅睁着乌黑发亮的眼，故作不懂的望着杨珍秀，一眨都不眨。“难道别人说的都是真的，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胡说，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听着女儿带着哭腔的话，杨珍秀只觉得心都碎了。 “你放心，咱家的房子是借给你大毛哥结婚用的，往后还会还回来的。而且妈妈再也不会给你大舅娘什么东西，八毛再问你要什么……你也不要给。” 还还回来呢！杨梅撇了撇嘴，肉包子打狗，去了哪还有回？ 不过从杨珍秀的神情，杨梅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至少应该是她有什么把柄被齐昌兰抓住了，不然以她平常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翻硬气的话来的。看来，杨珍秀借大毛房子，里面除了亲情、恩情，还有不得不为的隐情。 “你真的再也不让啦？我也不用让啦？”杨梅带着小女孩的雀跃，“妈妈，我就说不能老让着别人，你越是让着，别人就会越欺负你。” “你知道吗，今天我跟黑妹子，云哥哥还有周波去了百亩湖采高瓜。结果九队的坏孩子来了，他们偏不让咱们采，还要把咱们采的抢过去！而且，而且有一个坏孩子还骂你是破鞋，骂我也是破鞋。” “对了妈妈，破鞋是什么意思啊？我知道肯定不是好话，我才不让他骂呢，抓一把稀泥巴糊到他嘴巴里去了！” “后来，云哥哥、周波，还有队上的孩子大家一齐动手，把那个坏孩子都打哭了，他就再也不敢骂我们了，也不敢把我们赶走，不让采高瓜了。” “妈妈你看，那些坏人就是欺软怕硬！” “什么？你今天跟人打架了？”杨珍秀急了眼，一翻身就爬了起来，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杨梅的小身板儿。 “没事，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糊了他一嘴泥，后面打人都是云哥哥和村里的孩子一起打的。”杨梅没料到杨珍秀关注的点完全与她不在同一频道上。 “当时七毛和八毛就站在边上看，一点忙都不帮。妈，我不喜欢七毛和八毛！”要想让杨珍秀远离大房和二房的矛盾漩涡，首先要做的就是离间她与他们的感情。 别人不好说，七毛那孩子可是很受杨珍秀喜爱的，杨梅要做的就是不断的给他上眼药。 确定女儿没事，杨珍秀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跟郑健峰离婚的事，到底是影响到孩子了。心里的那股恨和怨又被引了出来，但更多的，她只是伤怀自己命运的不济。“都是妈不好，妈让你受委屈了。” 不管女儿听不听得懂，似乎只有不断的认错，她的良心才会好受一点。 看到杨珍秀这么伤心难过，杨梅的心里也不好受。甚至怀疑自己的方式是不是太过简直粗暴了一点，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她就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杨珍秀现在看上去跟好人无异，但到底是受过伤害的，疯病去医院查过也好了，只是那些郁结依旧还在，如果不能彻底的治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爆发。 就好像一个人受了伤，外面结了痂，里面的腐肉没有清除，这个伤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好，情况只会反复无常，甚至会越来越糟。正确的做法就是挑破伤口，去除腐肉，让一切症结都暴露在阳光下，消菌杀毒，再由内到外的生出新肉，才能慢慢被治愈。 这个过程可能血腥一点，残忍一点，但却是治愈的正确模式。 现在杨珍秀完全生活在别人流言蜚语的恐惧之中，怕别人说她离了婚的闲话，怕到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杨老倌和于婆婆更是为了怕碰触到杨珍秀的话题禁区，在家里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这样下去，那个恐惧的脓疮就会慢慢恶化，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妈妈，你并没有错！我也没有怪你啊。是爸爸考上大学之后自己跑了，是他不好。咱们两人要过得好好的，比他在的时候还要过得好，那样别人也不敢再欺负你了。” “妈，我都想好了，我要好好读书，也考上大学。现在别人骂你破鞋有什么关系呢，到时候破鞋的女儿上了大学，他们的孩子却考不上，你说是谁更没脸？” 被人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过不上好日子，可怕的是自己不给自己长脸。揭开了伤，也得给杨珍秀一个希望。而杨梅说自己要考上大学就正是那个庞大无比的希望。 在杨珍秀的内心里，她不敢埋怨渣男郑建峰正是出于自卑，人家是城里人，是大学生，而她只是一个乡下女人，一个只上过脱肓班的睁眼瞎。 杨梅的承诺无疑给了她极大的期望。 正文 第060章大毛的婚期 杨珍秀虽然还是哭，但杨梅能感觉得出来，那哭声里更多的是欣慰，更多的是活下去的勇气。 杨梅今天的最要目的就是要把外面人对她的恶意暴露在她的面前，把她从龟缩的角落里拽出来。别人的恶意一直在那里，不管你躲在那里流泪还是直接面对。 装作视而不见来欺骗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寻死，而这条路她已经尝试过并选择了放弃。 要活着，就只能面对。 迈出这一步对于杨珍秀来说很难。如果消积面对，她又将可能重蹈覆辙，甚至会更加不如。毕竟那天晚上的事杨梅虽然只听了一个大概，但也能想像那里面暗藏的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大到现在的她不想、也不敢去猜测。 唯有积极面对，直面已经惨淡的人生。 如果杨珍秀有勇气自己振奋，杨梅不介意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这一晚，杨梅是带着心满意足入睡的，至少现在杨珍秀的表现让她还算满意。 杨传明家的猪圈还在修补，王兰英又过来闹了一回。杨老倌和于婆婆已经没能力再承诺给她什么，这回杨珍秀难得的聪明了一回，房子她是借出去了，若是王兰英也要借，那两个嫂子各自商量着办好了。 这样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杨梅觉得，应该是昨晚自己跟她之间的对话起的化学反应。 若是能就此摆脱那两房人的纠缠，就算是暂时住猪圈，杨梅也不觉得有任何委屈。 齐昌兰好不容易摆平了杨珍秀，到嘴的肥肉哪能拱手让给王兰英？自然不会应了她的一切要求。说是争吵，其实齐昌兰由始至终都没有搭腔，全是王兰英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两妯娌的水平高下立现，没有好戏看这让杨梅很是遗憾，就是想不明白，这样不对等的战斗力，前世她们俩是如何斗生斗死的。 这样每天一闹，指桑骂槐的戏码上演了不过三天，王兰英就彻底的偃旗息鼓了。因为齐昌兰给她开出了一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那就是杨老倌和于婆婆两位老人的养老问题今后与二房全然没了关系，由大房一力承担！其实齐昌兰的这个承诺跟放屁似的，一点约束力都没有。 偏偏这样空口白牙的话就让王兰英心满意足了，并且真的不再闹腾。 就在杨梅跟杨珍秀、杨老倌还有于婆婆搬到旧房子里去的那天，大毛杨清军与余莲的婚期终于定了下来，而且就在五天之后！ 这个日期让杨梅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杨珍秀不把屋子借出来，大毛仍然能在五天之后当新郎。 于婆婆不是笨人，她不可能看不明白。而她却并没有阻止杨珍秀让出房子，那就说明在老人的心里，长子长孙的位置还是极有份量的，怪不得齐昌兰每回都拿长子长孙，以及生重孙孙来说事儿。 从旧社会过来的老人的想法，与杨梅前世独生子女的世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宁可血流成河，不可超生一个’、‘该流不流，扒房牵牛’的计划生育时代还没有来临，大家信奉的是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往往一个大家庭中，能四世同堂才是有福之家的象征。饥荒年月，人们的寿数有限，各种意外不断，在有些老人的心中，四世同堂甚至形成了一个执念。 老杨家的长子长孙成亲，这是一桩大喜事。 阖家欢庆的时候，只有杨梅和杨珍秀不大以为然。在杨家村有一条约定成俗的习惯，杨珍秀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别的时候还好说，但在婚庆典礼之类的喜庆场合，那是不能出席的。先不说晦气不晦气的封建迷信说法，光意图就不好。 青年男女结婚成家，请的铺床叠被的全福人那都是有讲究的。不但要父母健在，儿女双全，还无不家庭和睦，夫妻美满，以期让新人的婚姻幸福美满。 看着杨珍秀黯然的神色，杨梅在心里忍不住把那个叫郑建峰的渣男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本父母疼爱、花一般的姑娘，嫁给了他生儿育女，贤良淑德，却敌不过回城的荣光，做下抛妻弃子的恶事。害得杨珍秀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自己疯颠。好不容易救下条命，还被人风言风语，过得忍气吞声，不过就是眼光不好挑错了男人，却被人看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真正丧了良心的人金榜题名、人生得意，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呢！ 虽然也有人可能会认为那是时代造成的悲剧，但却不得不说，时代只是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充当了人们道德、伦理的试金石。不抛弃糟糠之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去对比？ 远的不说，就拿临水县人民医院的李志宏医生来说，他是部队的军医转业地方，他的妻子刘爱英就是一个乡下姑娘，随他来到临水，没有户口，没有工作，一大家子的生活只能靠李志宏一个人的口粮本，人家不也生活得幸福美满？可曾干了抛妻弃子的事？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念头，杨梅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其实给她、以及前世的妈妈，造成一切苦果的根源还得坐落到这个郑健峰的身上。杨梅没有一刻忘记过，只是，她现在还没长成到能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想到李志宏、刘姨，她不期然的就想到了李婉还有李祥。 “喂，李祥那家伙快要来了吧！”杨梅托着腮，望着远处青葱一片的棉花地，有些无奈。 乔云已经很习惯杨梅跟他说话的方式。当着大人的面，或者是有求于他时，总是甜腻腻的叫着云哥哥长，云哥哥短。若只有他们两个，这小丫头就从来从给过他一个正式的称呼。 “嗯。”他边碾着晒场，边随口应了一声。 杨梅的家从上面搬到了废弃的老屋，一切都得重新归置。屋里现在已经捡拾好了，可屋外门口的晒场还是一片坑坑洼洼，如果不赶在稻子收获之前碾压好，今年杨梅家分得的口粮就没有地方晾晒。 现在杨梅家与乔云家连成了一片，算是真正的邻居了。对于有这么一个能干、且心态成熟的玩伴，杨梅并不排斥。而于婆婆、杨老倌和杨珍秀来说则觉得云伢子孤零零一个孩子，有情有义，还处处护着杨梅，多这么一个哥哥也挺好。 现在两家的其实处得跟一家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小伙伴们，求收藏，求……各种求！么么哒 正文 第061章乡下办席 五天的时候飞逝而过，转眼就到了大毛成亲的日子。 一大早的，杨梅就被于婆婆从睡梦中叫醒来，说是要去杨传明家帮忙。大人帮忙是真，但杨梅这样的小屁孩去了根本就不顶事，不过最爱凑热闹的就是这么大的小孩子，于婆婆只是好心的不想她错过。 其实杨梅真的一点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昨天晚上又睡得比较晚，清凉的早晨补觉都嫌不够呢！ 随口敷衍了于婆婆一声，杨梅在宽大的雕花床里打了个滚，又睡了。 回到1980年，要说杨梅还有什么东西比较满意的话，那这张雕花大床就是唯一。 搬家的时候，于婆婆怕小孙女儿受委屈，再三的要把新做的‘绷子床’换给她，杨梅完全不答应。 要知道她现在身下的这张床那可是后世千金难求的‘千工床’啊！当年破四旧的时候杨老倌机警，把床拆了藏起来才得以保存的，虽然是硬板床，但被于婆婆拾掇得很好，铺着厚厚的棕垫，其实舒适程度更胜于弹性足的‘绷子床’。而且杨梅记得小孩的骨骼正处在发育快速的阶段，睡硬板床比较好。 “梅儿，梅儿！”才刚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却又被黑妹子火急火燎的吵醒了。 “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啊，新娘子都快进门了！”小丫头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伸手就去拉床上睡得正香的杨梅。 “新娘子进门自然有我大毛哥去娶，关我什么事啊……”杨梅不情不愿的滚动身子，又在床上换了个方向。反正床大，横着躺和竖着躺根本就没差别。 “哎呀！快起来啦，外面好热闹啊，你怎么这么懒！”好伙伴这样，黑妹子也很无奈啊。“喜糖！对了喜糖你还吃不吃了？” 为了能刺激自己的小伙伴，黑妹子也是蛮拼的，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来，放到杨梅的眼前晃了晃。 说真心话，这种与水果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水果糖，就好比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一样，拿来诱惑杨梅那是半分兴趣都提不起来。 “杨婶子刚才都过去了，你一个人要留在家里吗？”黑妹子垂头丧气，她这个朋友啊什么都好，就是也太有主意了，她除了跟在人家后面跑，根本就没有劝动人家的时候！ 实在太想不通了，村子里难得有热闹看，杨梅却不陪她，宁愿睡懒觉！ 这句嘀咕她说得很小声，只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无奈。可就这么一句，却让床上躺得四平八稳的杨梅一下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看到我妈过去了？” 黑妹子被突然坐起来的杨梅吓了一跳！“咋……咋啦？是啊。”顿了一下又说：“刚才过去，你二毛姐来叫的。” 杨梅的脸立马变得神色莫名，朦胧的睡意一下就没了。 杨珍秀的身份现在有些特殊，于婆婆跟她商量的时候杨梅在一边都听清楚了，可是说好了不过去凑这份热闹的，而且好像齐昌兰也是那么个意思，怎么现在突然又把人给叫走了呢？ “走吧，咱们也瞧热闹去！”杨梅翻身下床，找了自己的小布鞋穿了，飞快的跑到灶房里去洗漱。 速度快得让黑妹子咂舌，这还是刚才赖在床上拉都拉不起来的那个人吗？ 当然黑妹子弄不明白，但她很开心，她现在就喜欢跟在杨梅的后面。 两个小姑娘到的还算早，男方的亲戚们到了的正准备开早席，按杨家村这边的习俗，新娘子至少也得过了午才会进门。 杨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杨珍秀的影子，不过没关系，只要新娘子还没来就不会冲撞。 最先发现这两个小姑娘并关注的是黑妹子的妈妈张婶。 “你们两个小丫头，跑哪里去了？再不来早饭都没得吃了！”嗔怪了一句，她直接把她们两个领进了灶房。 光看一下灶房里的派场，就知道这次的结婚宴比上回的看人家丰盛了不少。 一家办事，全队帮忙。这时候的人还非常的真诚朴实，远亲不如近邻绝对不是一句空口白话。至少在杨传明家里，杨梅就差不多见齐了八队所有的人。 每家基本上都有出一人，若有特殊技能的，出的人手还要多一些。比如饭菜做得特别好的，手脚特别麻利的。 在灶房里，杨梅就见着了掌勺的大凡叔，他家住在八队东头，距离杨传德家很近。他除了是八队公认的大厨，还有一门家传的杀猪的手艺。 杀猪、办席，一条龙的服务，不仅仅八队，就是放眼整个杨家村，但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都是不二的人选。 这回正式办事，请了大厨，王兰英就只需打打下手了。 看到了王兰英，杨梅轻声的叫了声二舅娘。王兰英看了看她，并没出声。想来杨珍秀没让三毛也住进她家房子的事，还在让王兰英介怀着。 有时候杨梅不得不佩服齐昌兰。即使这妯娌两个都已经开撕了，但在大毛结婚这样的日子，她还是能请动王兰英，还来帮她撑场子。现在王兰英可是记恨杨珍秀，连杨梅都不喜欢了呢，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杨传明家的灶房不小，但在此时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就显得特别的狭小。双锅大灶上是蒸饭的大甑，里面正冒着丝丝白气，靠墙边一溜儿铺排着大门卸下来做的案板。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的大陶盆，盆里全是做好了的菜。 有炸好的素莲藕丸子、香干韭菜、炝炒青菜等好几种，每一种的份量都特别足。肉菜就显得比较精细了，比如梅菜扣肉、粉蒸肉，全部用一个个的小钵子蒸好了，放置着，只等上菜的时间一到，反转了倒扣在浅口碟子里就成。这样的菜都是有定量的，一桌上一份，吃完了就没得加了。 这年头吃顿好的不容易，能沾荤腥的日子怕也只有等村里有人办喜事的时候才成。可家家的条件都有限，肉菜也不可能多到让人敞开了吃，这些硬菜上完了就没了，但还得让人吃饱。 杨家村属湖乡，别的没有，这莲藕倒不缺，那用没什么肉的大骨头炖得粉粉的莲藕就成了便宜又实在的上上之选。杨梅进灶房，也正是冲着它来的。 上回看人家，她就是在灶房跟六毛一起开的小灶，粉莲藕的味道到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回味无穷。 果然，张婶子带了她们两人进来，首选的也正是这道菜。 “张家妹子，夹点肉给孩子们吃吧，小姑娘家家的也吃不了多少。”大厨大凡叔见了两小姑娘笑了笑，这时候早饭的席面已经接近尾声，他手头闲了下来，便有了说笑的闲心。看见两个干干净净的女娃，心生欢喜。“来，叔这里有好吃的，谁叫得甜我就给谁吃。” 正文 第062章大毛结婚当日 大家都是乡亲邻里，早早晚晚都得见的人，黑妹子一点都不怯场，上前甜甜的叫了声“大凡叔！” 杨梅却是听得一头黑线，她的目光顺着黑妹子看过去，大凡叔虽然应了她，也正在给她的碗里放辣椒炒肉，但含着笑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的落到杨梅的身上。 那样子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料定轮到自己铁定不会那么好过关的。 肉要或者不要，这是个问题。 不等杨梅做出决定，张婶子就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快去啊梅儿！” 人都被推到前面了，不叫也不好意思。“大凡叔。”杨梅的老脸有些发红，为了吃块肉，她算是豁出去了。 “梅儿，长大了给我家当儿媳妇好不？”大凡叔果然逗弄的目标是她！蹲在她的面前，一本正经的说笑。 “好呢，好呢，梅儿你只管答应，先哄了肉吃再说！”灶房里帮工的妇人就有跟着起哄。 “呸，大凡你倒是算盘打得精，几块肉就想骗了咱梅儿去啊？多好看的小姑娘，能嫁到你家那杀猪的家里去？” “杀猪的怎么不好了？杀猪的有肉吃！”大凡叔一点也不恼，笑呵呵的应道。 “哎，珍秀也是个命苦的，小时候生得跟梅儿一样标致，就是没嫁对个人！”有年纪大的就发了感慨。 灶房里的气氛一下低落起来，不管大家怎么想，但同情肯定是有的。 张婶子是个伶俐人儿，见气氛不对，忙笑着出了声，“大凡你的心思狠啊，这是把咱梅儿给盯上啦？告诉你，几块肉可不成，得拿出点诚意来！” “是啊是啊。”众妇人便开始笑，接了话的打趣大凡叔。 杨梅得了大半碗的肥肉片子，跟黑妹子做贼似的从灶房里逃了出来。 其实大半的肉最后都进了黑妹子的肚子，虽然杨梅也馋肉，但寸许厚的，白白的肥肉看着都腻味得很，一片吃下去，久不见荤腥的肠胃似乎都有些承受不住。 丢了碗筷，杨梅就急着寻找杨珍秀。 齐昌兰专程派了二毛去喊了杨珍秀来，肯定不是为了做表面功夫。既然不是客套，那就一定是有事相求。 刚才有意无意的，杨梅在杨传明家里已经搜过一圈了，根本就没有见到杨珍秀的影子。 虽然今天是大毛大喜的日子，齐昌兰应该不至于为难杨珍秀，但杨梅这么半天没见到她，心里有些不安。别的不说，光看到别人的幸福、喜庆，怕她难免想到自己的不幸，心里不好受。 只是找了好久，把杨传明家和堤上大毛做新房的她家都找遍了，仍然没有见到杨珍秀。 杨梅心里慌了，忙找了于婆婆，找到于婆婆的时候，她老人家身边围满了年长的亲戚。 “梅儿，过来过来。”于婆婆眼尖，一下就发现了她。 “吃过饭没？什么时候过来的？”于婆婆摸着她的头，慈祥的介绍亲戚们给她认识。 于婆婆娘家有姊妹八个，舅公、舅婆、姨婆什么的人是叫了一大堆，但说真话，她一个也没记住。杨老倌也有三兄弟外加三个外嫁的姐妹，一屋子的长辈难得围坐在一起，正唠着亲戚里道的，家长里短。 “奶奶，你见着我妈了吗？”这话杨梅是小声的问的，今天的场合，杨珍秀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杨梅这样的小心翼翼，于婆婆看在眼里，心里涩涩的，“你妈啊？她跟你二毛姐去综合厂了，正帮着你大舅娘赶铺盖呢。”她的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要把话题往杨珍秀身上引。 杨家村的综合厂设在供销社旁边，其实就是村里所有匠人的据点。要请木工的、缝纫的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上那里请人去。 齐昌兰一直扣扣索索的，新媳妇都要进门了，铺盖还没准备齐全，这会儿正差遣了二毛和杨珍秀在综合厂的缝纫部里赶制。 杨家村这边的习俗，新婚的铺盖除了被褥一定是女方负责之外，其它的男女方谁出都可以。大毛的情况特殊，齐昌兰为了分田地，特地把婚期提前了，余家那边就借口时间赶不及，把这块儿给省了。 问明了杨珍秀的下落，杨梅放心了。 这时候话题已经引到了杨珍秀身上，大家都是至亲的亲人，在杨珍秀离婚的事上，还都是抱着同情的态度，极力的谴责郑建峰的不是。这样杨梅心里也舒畅了些，要是家里的亲戚们都看不起杨珍秀，数落她的不是，那杨梅就要考虑是不是换个地方住了。 跟长辈们在一起，实在没多大的意思。跟杨梅有着同样心思的还有几个孩子，那是跟着自家长辈过来的得宠的孙辈，一个个皮猴儿似的，早就坐不住了。 杨梅被于婆婆逮住之后，想着偷偷溜回去的算盘算是被打乱了。她现在有了一个体面的差事，美其名曰：陪客。实际上就是给一群亲戚的小屁孩当保姆！怎样带着他们玩得开心，就成了梅儿这个主家人的任务。 其实这个任务应该交给二毛、五毛、八毛这三个杨传明的亲生女儿。但二毛这会儿正跟杨珍秀在综合厂赶工，五毛正被齐昌兰使唤得团团转，而八毛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在于婆婆眼里乖巧又懂事的杨梅就成了首要人选。 分派到杨梅头上的是四个孩子，都是六七岁左右，大的也不超九岁。只是其中三个是男孩子，只有一个女孩儿。被杨梅带了出来，大家一开始的兴致都很高，但转了几个圈，发现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玩伴，再加上杨梅跟着，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就没什么意思了。 三个男孩子暗搓搓的使坏，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一个往堤上跑，故意跟杨梅对着干，熊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二三十岁的老阿姨被累得气喘吁吁，真心伤不起。 特别是上了堤的，从杨梅家后面的小路窜过去就是一个大池塘，万一熊孩子摸到水边去就麻烦了。人家远到是客，于婆婆又把这副重任交到了她的手上，她也不好不对人家负责不是。 正当她气急败坏的时候，乔云的低笑就如同引爆炸弹的导火索，“很好笑吗？”她叉着腰，没好气的瞪着他。 “你在赶羊呢，不会把他们带到孩子堆里去玩吗？”乔云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嘴角微翘，水润的眼里带着舒心的笑。看到杨梅这么方寸大乱的时候可不多，“笨死了。” 最后三个字乔云说得很轻，但还是落到了杨梅的耳朵里。 正文 第063章结婚风俗 这孩子变了啊！ “你行你上啊！”丢了包袱的轻松让杨梅生不起跟乔云计较的心思。她也很纳闷，那个面瘫高冷的少年怎么就变了呢？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小小年纪还学会毒舌了。 鸡跟鸡伴，鸭有鸭伴，那三个小皮猴子落到了乔云手里，还真就服帖了。看着他们加入到了抢哑炮的行列，杨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闺女爱花，小子爱炮。自古以来，男孩子们迷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这年头鞭炮的质量还不怎么过关，一挂燃放之后，总有些炸不响的，那片残红堆就成了男孩子们的圣地。 一寸寸的搜寻过，把没炸的找出来，从中间折断了，拿火柴直接点火，虽然不能发出响亮的声音，但火药燃烧带着五彩的焰火，噗呲的往外冒，那场面还是很刺激的，是属于勇敢者的游戏，女孩子们就不敢。 身边只跟着的一个丫丫就好对付多了。丫丫只有五岁，刚才跟着三个哥哥跑，已经累得够呛，只差没有哭出来。杨梅从人堆里一把把黑妹子抓了出来，随手就把丫丫丢给了她。 村里的女孩子都在抓石子。一个个大小相当的石子被女孩子们拿在手里，一抛一抓一接，手法干脆利落，能长久不让石子落地者算胜。很考手眼的协调性。特别厉害的女孩子，一只小小的手掌里，能抓住五六颗石子，手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还不掉出来。 只是玩这个的后遗症就是赃手，手指甲长的里面会被灰尘塞满，清洗起来特别的费事儿。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突然从村子东头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这是专门安排报信的孩子们发出的信号。 杨传明家里得了信儿，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响起了迎客的鞭炮声。 所有的孩子都停了玩耍，伸着脖子向村东头翘首以待。不大功夫，一队骑着自行车的队伍就由远而近了。与上回看人家不同，这次女方送亲的人多，没有让大毛用队里的拖拉机去接。 清一色锃亮的二八大杠组成的车队，共有一十二辆，这年头，家里有辆自行车实在是件了不得的事，比后世拥有一辆奔驰宝马还难得。 先不说买一辆自行车要一、二百块钱的昂贵价格，就是购买自行车所需的车票也不是一般人弄得到的。 就拿杨家村八队来说，自行车的拥有量已经是村里拔尖的水平了，但也仅仅只有三辆。一辆正是杨传明家的，此刻正被大毛骑着，后座上驮着新娘子。 另一辆就是黑妹子家的，她爸是乡上水利部的正式员工，攒了好久的工资才买了一辆，这会儿也在迎亲的队伍里。 第三辆就是大厨大凡叔家的，他家有钱买，但没有票，那票还是齐昌兰从娘家给他弄来的。 杨家村八队的村民对齐昌兰要强的个性也不是没有微词，但人家会来事儿，跋扈过了，有好处也不藏着掖着，大家伙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也会伸只手。这也正是为什么她能在村里横行霸道、吵架别人都不敢劝之后，还不孤立她的原故。 看得出，新娘家也是个家底殷实人家。即使剩下的九辆自行车里并没有她家的，但能凑齐这么些送嫁的自行车来，也间接的说明的她家人缘好、家底好。 送嫁的队伍进了村子，距离杨传明只有一里多路时，就停了下来。 这是杨家村这片儿婚嫁的习俗。老话儿说叫：三催四请。 女孩子进了门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从此伺候男人、孝顺公婆，过上伏低做小的日子了，唯一能任性的也就只有当新娘子的这天。男方得三催四请，女方才施施然的进门。当然新社会之后，这个伏低做小就没那么明显了，但这是一种姿态，必须做的，如果女方表现得太过急躁，架子没摆足，会被人笑话的。 到了这时，新郎家就得派出足够份量的人来，带上烟、封了钱的红封，热情的招呼好送嫁队伍里的上亲。 杨梅混在看热闹的队伍里，津津有味的听着上了年岁的妇人们给孩子们科普。 送亲、迎亲的队伍都是有讲究的。 比如送亲，里面的标配是上亲团和姐妹团。上亲得是女方家的至亲和长辈，都是女方家说话算数的人，像新娘的叔、伯、婶、姨、结了婚的姐啊之类的，这类人今天的身份最是尊贵，男方得特别的对待，无论是安排的宴席，还是休息时的所在，都是单独的。 还有一类年纪可能不大，但最难伺候，惹得这类人不满了，男方即使是把女方长辈搞定了还是迎不了新娘进门。 这类人就是——舅哥！新娘的兄弟。当然，即使是在婚后，如果做妹夫或姐夫的不讨妻子兄弟喜欢，日子也会太好过，呵呵，逢年过节灌酒什么的听说也很吓人。 然后剩下的就是新娘的姐妹团，也就是后世的伴娘吧。由年纪相仿的未婚女孩担任，一般都是新娘的亲妹妹或堂、表姐妹。她们没有什么话语权，但会使小绊子。 如果男方给的红封或礼数让她们感觉不周到，她们就会拉着新娘不让走。 女方设有障碍，男方就得架过墙梯。迎亲的人选安排，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女方上亲自然有德高望重的男方亲戚担当，上前散烟相迎。别扭挑刺的舅公就得由伶俐的人来招呼了，手段嘛不外是投其所好，有些小舅公年幼贪玩，男方家给串鞭炮就跟着跑了，留下被抛弃的新娘姐姐哭笑不得。 这年代民风还很传统，男方的伴郎兄弟团负责的主要目标还是舅公。至于觊觎女方的伴娘那也只能背地里偷偷的看，当然这些老实也大多就是表面装装，不然每场亲事过后，总有互相看对眼的，结成夫妻是怎么回事？其实这些未婚姐妹、兄弟在这场婚礼当中扮演的角色，就是为下一场婚礼埋下伏笔。 正文 第064章抢亲 这最后的一里路，新娘走得快不快，就全凭男方家派出迎亲人的本事了。往往这个环节，才是一场婚礼最热门的部分。人家女方把闺女嫁出门了，总不可能再回头的。说到底，怎么闹都不过是图个喜气、热闹。 男方的迎亲人会来事儿，处理得当的，女方意思意思一下就跟着走了，若男方的迎亲人不得力，女方就会磨蹭些，大不了多散些烟和红封，最后新郎仍然可以娶新娘回家洞房花烛。 今天大毛的婚礼迎亲人派出的是他大舅，领着一班城里来的表兄弟就过来了，到底是城乡区别摆在那里，大毛大舅见多识广的，上前就把女方的上亲给笼络住了，散烟道辛苦，热络得很，几个表兄弟更是好玩的，不大功夫就与女方的几个舅公勾肩搭背了。 迎姐妹团的是二毛带着她的好友，那也是个嘴巴甜的，一通连拉带扯，一里路很快就少了一大半。待女方的送嫁人员回过神来，新房已近在咫尺！ 三催四请才实施了第一道环节，新娘就已经到家门口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好笑的事，女方的懊恼，男方的得意，看得最欢乐的还是旁观的人。 可是杨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的目光在男方迎亲的队伍里一一扫过，那个人渣，那个她永远也不希望能与之有关系的那个人应该十五六岁了吧，是不是混在这些人里呢？ 可惜她前世出生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被枪决了。妈妈对他恨之入骨，更不可能留下照片什么的来，所以说，她前世莫名其妙的做了人家的女儿，其实父亲长什么样子，她全然不知道。 杨梅认不出，也没打算去认。毕竟那样的惨剧今世还没有发生，而且她也不打算让它有发生机会。 背负着还不存在的仇恨前行，只会让自己过得辛苦。用别人的错还惩罚自己，显然也不是妈妈煞费苦心送她重生一世希望看到的。 大毛的婚礼终于在临门的时候迎来了高潮环节。 新娘停步门口，再不多迈一步！ 杨梅家现在借给大毛结婚用了，新房就设在杨梅家，新娘进门直接进的就是杨梅家的门，现在所有的亲戚朋友、以及看热闹的乡邻全聚集在了那道篱笆院的竹门前。 大毛的大舅不得不又散了一圈烟，撒了喜糖，男女双方僵持在了那里，任凭大毛大舅耍尽嘴皮子，女方家都只是一步三挪以示让步，逗得看热闹的哈哈大笑。 “喂，男方烟也散了，喜糖也撒了，该动动了吧！” “动了动了，刚才不是挪了三步吗？哈……”这种场合，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冲双方的较量点评得头头是道。 “大毛大舅，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哈！” “女方上亲不错，就是要沉住气，不能便宜了男方啊……” “大毛大舅，城里来的这活也卡壳了啊，不行不行，再熬下去你外甥媳妇就赢了啊！” 这本来就是图个热闹，与立声无关，所以说什么的都有，怎么说都是玩笑话而已。 可显然这回有些不同。 只见男方的伴郎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我说你们到底是走不走？”一声高吭的鸭公嗓大吼了一声，“别给脸不要脸啊！” 嘶看热闹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情况？这话说得可不客气啊！ “嘿！你这臭孩子，这里有你插话的份儿？”大毛大舅佯装生气，扬手冲那群男孩子挥了挥，“亲家，也不知是谁家小孩子乱说话，别见意思啊，这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大家乐呵着呢。” 边赔着礼，边散烟撒糖。 虽然有大毛大舅的赔礼，但女方送嫁队伍的脸色全都不好看了。刚才出声的人显然不是什么不知来历人家的孩子，虽然没看清是谁，可声音是从接亲的人堆里发出来的。 这就算是当面打脸了，没把女方放在眼里。 女方上亲这会说什么也不动了，连挪一步的面子都不给。 杨梅还等着看后续的发展，只不过她扭头看了看跟黑妹子在一起的丫丫，再回头，院子里就乱了！ 女方来的几个上亲，无论男女，都还算年富力强的，可转眼之见，就被人给一个个抬进院子里去了！抬进去的！就连新娘以及她的几个未婚姐妹都没能幸免！ 看热闹的人们在短暂的惊诧之后，齐齐爆发出震耳的笑声。 “抢亲啊！” 三催四请，本来就是一个好玩的仪式，说欲迎还拒也没有错。现在大毛这婚礼上的抢亲就是一出闹剧，谁也不准备往别的地方想。 但杨梅却不这么认为。 事情绝对不像大家认为的那么好玩。有这个想法的除了杨梅，还有女方的当事人。他们当事人多少感受到了些男方抢亲人的情绪并不是那么友好。 只是，事已至此，嫁闺女出门是件喜庆热闹的事，结亲又不是结仇，难道还要在这个小事上闹吗？见识多些的上亲们冷了冷脸，生生的将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倒是年轻的沉不住气，免不得恶声恶语。那帮痞里痞气的男方表兄弟这会儿倒不强硬了，个个嘻皮笑脸的说话，让他们有气也没地儿撒去。 不管怎么说，新娘进了门，这场三催四请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杨梅也不打算再看了，结果人刚转身，就被二毛给逮住了。“梅儿，梅儿快来帮忙。” “梅儿，派个好差事给你啊，等下你跟八毛端了洗脸水进去给新嫂子，到时候她免不得要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封！”边说着，二毛边把一个崭新的搪瓷脸盆递给杨梅。 “二毛想得周到，这活儿杨梅跟八毛做正合适，两个小丫头长得灵醒，像对儿双生一样！”旁边就有帮忙的乐呵呵的赞同，并帮忙把脸盆拿走，打水去了。 没多大功夫，八毛也端了个新碗过来了，是鸡蛋糖水。糖水里面卧了一只煮的整个的圆鸡蛋，还有红枣和桂圆。这是新娘嫁到夫家的第一餐吃食，寓意着甜甜密密、早生贵子的意思。 杨梅端了盆水，与她一前一后的去新房。新房安排在东屋，那里原本是杨梅的房间。 这时的布置已经大不相同，门窗上糊了喜字，到处透着红红火火的喜庆味道。只是她刚到大门口，就发现里面的气氛有些不正常！ 正文 第065章撑腰 “男方这是怎么回事，完全不把咱们女方放在眼里吗？” “让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碰了新娘子的被褥，这不是晦气！”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目中无人！” “……”各种女高音从新房里传了出来。 接着杨梅就看到了杨珍秀！她低着头，捂着嘴从堂屋里冲了出来，跑得极快，根本没有顾忌到脚下，一个脚步不稳，一下就被门槛给绊倒了。 “妈！”杨梅放了脸面，忙向杨珍秀跑了过去。“妈！” “没事，妈没事。”杨珍秀扭开脸去，用衣袖遮了头脸，声音慌乱得很，挣扎着自己就要站起来。 “男方家这是没人了吗？怎么让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碰新娘子的东西！”这时从新房里传来一个女人高吭的声音。 “没有，我只是帮着把被褥送到这里，连房门都没进。东西是放在包袱里的，我……我没碰到……”杨珍秀着急的辩解，“我真的，真的没碰……”她无助的望望周围的人，希望有人能为她做证似的。 “哼，谁信啊！”那女声听了解释依旧不依不挠！ 杨梅见到杨珍秀无助的样子，心顿时碎成了碴碴一般的痛，痛得几乎要窒息！ 她端了水盆飞快的冲进新房里。 所有的人只听到“砰！”的一声响，整间屋子便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碰了就碰了，能怎么地！”突然一声清脆的女童声音从新房里传了出来，因为刻意的大声，让整个声线高到有些变调，远远的都能让人听到满含的怒气。 “包括你们站着的这间屋子都是那个离了婚的女人的，嫌弃？别进来啊！” 自从得知大毛要结婚，所有的人对杨珍秀的不公平，杨梅都看在眼里，可惜这些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她没有办法去除，也没能力阻止。 可现在杨珍秀都卑微到这个地步了，结果别人的不满还是算到她的头上，杨梅就再也不能忍了，这口憋曲在心里的闷气她也忍不下。 刚才在院门口被男方迎亲的人抬进门来抢了亲，女方心里都憋着气，可他们没胆找男方去理论，现在却把火气都撒在杨珍秀身上，不过是欺她离了婚，孤单一人！ 新房里的人全愣住了，地上是一滩水和滚落到一旁发出清脆响声的瓷盆，门口站着一个……大约七岁的女孩！那女孩叉着腰，小胸脯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一双凌厉的眼！ 那怒视的目光，深邃犀利，仿佛能直视人心！这样的一双眸子，镶在女孩愤怒得红扑扑的脸上，说不出的违和，让与之相触的人，无不完全败下阵来。 “怎么啦，这是怎么啦？”齐昌兰闻讯而来，一脸急色。当她看到新房门口的杨梅，以及想进去拉女儿，却又不敢进去的杨珍秀，她的脸一下拉了下来。 “梅儿，今天是你大毛哥的大喜日子，你们胡闹什么？”言下之意，就是孩子在无理取闹。顺带着撇了眼杨珍秀，“你们这是不想你哥好、让你侄儿好不是？” 齐昌兰平常说话，总是这样不阴不阳，含沙射影惯了的，但杨梅却第一次觉得无比的讨厌。 “胡闹？我妈今天是不是你打发人请来帮忙的？”杨梅直视着齐昌兰，没有丝毫的妥协。“我妈说了，她没碰新娘子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要对她不依不饶？” “就算碰了又能怎样？这间屋子还是我家的呢，你们还不是半点顾忌没有？” “我妈是离了婚，怎么啦？吃你家饭了？”杨梅说着说着，只觉得眼眶酸涩得很，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怎么不说，那郑建峰能考上大学，是我妈的福气呢？队上那么多知青没考上，凭什么他就考上了？” “跟我妈离婚是他郑建峰的损失，可不是我妈晦气。” “而且我告诉你们，我妈就是有福气的，你们谁都比不了！她的福气不但能让郑建峰考上大学，也能让她的女儿考上大学！”这年头，能让杨珍秀挺起脊梁的事，也只有女儿出息，上大学了。 就算不为了杨珍秀，杨梅也会再次上大学，她在今天当着人的面说了出来，不过是为杨珍秀撑腰而已。 “是啊，珍秀就是个有福气的，怎么会晦气呢，到时候新娘定能生个文曲星来！”众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也回过神来，喜庆的婚礼上闹了这么一出，总得圆回来才好。 “是呢是呢，杨家村出了唯一的大学生，可不是杨珍秀的福气？” 虽然说这么说的人目的是把这个把这个已经闹僵了的气氛圆回来，但听到杨梅的话的人，心里不免好奇的思量，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 八队安插了那么多知青，为什么偏偏就郑建峰一个人考上大学啊，说不定还真是珍秀的福气呢！ 你看人家的女儿，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呢，就知道站出来给妈妈撑腰了，说的那话……啧啧，有条有理，说不定还真是读书的料呢。 各人的心思如果杨梅已经顾不得了，她忙跑出来拉着杨珍秀的手，“妈，咱们回家吧。” 母女两个手牵着手，就这么走了出去，齐昌兰愣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杨梅的心里很不安，这样的杨珍秀太过安静了，一路上一言不发，被她牵在手里的手凉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两人下到半堤的时候，同时站住了脚步，杨梅只觉得自己累得厉害，刚才说那一番话，耗尽了她的力气。看来，她现在的身体还根本不能承受心绪那么强烈的波动。 杨珍秀也站住了脚步，人如脱虚般的坐了下来。 “妈，如果你难受，就哭出来吧。”杨梅依偎着杨珍秀坐了下来，把头靠在她的胳膊上。 杨珍秀轻轻的把她托住，把女儿的头横放在自己的腿上，让杨梅能靠得舒服一些。“妈为什么要哭？妈的闺女今天可是给妈长脸了呢，有你这么好的女儿，妈还不是个有福气的？” 这会儿，杨珍秀的声音平稳了很多，情绪很是平静。 她把手放到杨梅的头上，一下，又一下的捋着女儿细软的头发，“你说的对，跟我离婚是郑建峰的损失，不关我的事。” 杨梅诧异的抬头看了杨珍秀一眼，她的神色平静，确实像是想开了的样子。 “怎么？不相信妈妈？”女儿担心的样子取悦到了杨珍秀，也让她觉得心酸。“妈妈听你的，咱们娘儿俩往后好好过！” 一直平静的脸上，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平静之色慢慢龟裂，一滴滴晶莹的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滴落到杨梅的脸上，冰冰的，凉凉的。 正文 第066章余莲其人 第二天，杨珍秀等来了道歉的人。 杨珍秀昨天被女方的亲戚指责，真的是一场误会。 齐昌兰打发二毛把她找了去，昨天她缝制的也并不是大毛的结婚铺盖，那些都是二毛做的。只是二毛要帮大毛赶制铺盖，接下的别人的活计就没功夫做了，这才把杨珍秀请了去帮忙的。 而且当时做好了，二毛一个人拿不回来，杨珍秀不过是帮着背了一下。结果两个人走到半道上时，齐昌兰打发人来叫二毛去迎亲。 新媳妇眼看就要进门，床还没铺好，杨珍秀只能一个人急忙把东西给送到新房里。到了那里，她连新房的门都没有进，站在堂屋里把铺床的大凡的婆娘叫了来让她接过去的。 谁知道就那么巧，她人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女方就被大毛大舅带来的几个小伙子给抢进了门。余莲的一个小姨是认识杨珍秀的，一眼就见着了站在那里递包袱的杨珍秀，原本对抢进门的不满就直接发作到了杨珍秀的身上。 大毛也是杨珍秀看着长大的侄子，因为是老杨家第一个子侄辈，杨珍秀对他的感情甚至比其他的人还要深厚一些，不要说乡下地方，有那种忌讳，就是没有，她也是希望这个大侄子能够一辈子幸福，绝对不会有触他霉头的想法。 余莲和大毛来得很早，杨梅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 堂里余莲跟杨珍秀说着什么，杨梅没听见，也不想听。不管怎么说，通过昨天的事能让杨珍秀重新振作起来，杨梅已经不在乎余莲来不来道歉了。 “梅儿？”不想大毛却直接进了房，“还在生气啊？你大嫂专程来给你道歉呢。” 没办法，这下杨梅不想起床也不成了。 在堂屋里，杨梅见着了余莲。她穿着大红的‘的确良’衬衫，一头长而黑的大辫子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头披肩长的波浪卷。圆盘大脸红扑扑的，轻轻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喜庆、时髦。这是杨梅对余莲的第一印象。 见到杨梅过来，她忙站了起来，上前就拉住杨梅的小手，“这是梅儿吧，长得真是漂亮！” “梅儿，大嫂给你道歉啊，昨天是我小姨误会姑姑了。”余莲快人快语，“想不到咱们梅儿年纪小小脾气却不小，昨天那么些人呢，就敢直接开火，是个有胆量的！” 她边说着，边看着杨珍秀笑，“梅儿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妈妈，姑姑，您往后可有福享了！”话音刚落，又把身子转向了于婆婆，“奶奶您说是不是？”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杨珍秀和于婆婆原本对余莲的娘家人昨天那样的言行是很不满的，特别是于婆婆，当时知道了就恨不得冲上去讲个理，可现在倒好，余莲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她们的脸色多云转晴，笑得云淡风清了。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昌兰的这个媳妇不简单。 有了这个印象，杨梅就不爱搭理余莲了。 “怎么啊，梅儿这么小气啊？大嫂可是诚心给梅儿道歉呢，梅儿难道还不原谅大嫂？”杨梅的冷淡，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余莲，她只管自顾自的说得热闹。 于婆婆倒是对这个孙媳妇很满意，见杨梅不怎么搭理她，便有些担心余莲下不来台，“怎么会呢，梅儿才不是小气的孩子呢，是不是还没睡好不高兴啊？” “哟，是大嫂打扰梅儿睡觉了啊，下次大嫂一定记住，晚点来。”余莲用哄孩子的语气笑着说道，“你看你把大嫂的瓷盆摔掉了瓷，大嫂都没跟你计较呢，你也不能生大嫂的气不是？”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杨梅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要赔吗？” “啊？”余莲像没听明白一样，问了一声。 “要赔只新的给你吗？”杨梅便再说了一遍，声音冷冷的不带丝毫情绪。 这样的杨梅让余莲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明明那孩子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偏偏平淡的一句话，让她感觉到了压力。她这是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吗？ 不可能吧！这孩子才七岁呢。 是的，余莲的意思就是指责杨梅摔坏了她的瓷盆，现在她来给杨珍秀道歉那是看在自己身为小辈的份上，其实她才是受害人呢，这也是间接的跟于婆婆和杨珍秀示好，她跟大毛结婚住的那房子是谁的，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她就想着大家关系好了，杨珍秀不好意思开口让他们还回去。 从这一点上，杨梅就看出，余莲比婆婆齐昌兰的手段，还差着好几个段位呢。 那位自打开了借房的口，压根儿就没打算还回去！ 敷衍余莲的心思都没了，杨梅自然也不耐烦再呆在这里看她表演，自己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而杨珍秀现在完全是以闺女为重，她已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女儿不喜欢的事她不干，女儿不喜欢的人她也不会喜欢。 总之余莲自己暗暗演练了很久的‘道歉’事件，并没有达到理想的目的。 接下来，这些家长里短都没人在乎了。因为终于盼到了早稻收获的时候！ 大家伙儿辛辛苦苦的耕做，等待的就是收获，还不要说今年的收获季，与往年都不同。等到田里的稻子颗粒归仓之后，他们就能结束大集体，开始崭新的自己当家作主的生活。 其实这个季节不单单收获，还有播种。可以说，农民在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就是夏天六七月份这段时间，俗称‘双抢’。 为了保证种收两不误，乡下一切事情都会自觉的为‘双抢’让路，就连学校的教学都要配合农时，孩子们会放‘双抢’假。 随着队长上工的哨子吹响，大人小孩齐刷刷的下田。青壮劳力在前头割稻、捆扎、以及运输到晒场脱粒，但总有些疏漏下的，老人和做不动活的孩子就在后面捡拾，力争做到颗粒归仓。 杨梅也跟在一群小屁孩的后头，样子非常的滑稽。瘦小的身子上系了一个大大的包袱皮儿，行走间，一晃一晃的缠在腿上。可别小看了这个包袱皮儿，六七岁的小孩每人一个，捡到了稻穗就放在这里面，到收工的时候，会拿到队里晒场去称量，根据自己的收获的比例，到时候会分在自家的口粮里。 正文 第067章双抢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耳熟能详的古诗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估计没有几个人说不出来。 但杨梅却突然觉得，即使是最牛逼的特级教师也不一定能读懂其中蕴含着的真情实感。 体验过几天的‘双抢’之后，杨梅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劳动的号角回响在杨家村广袤的田野上，激情如火的除了天上的骄阳，还有地上不知疲惫的乡亲。 这样的环境不适合慵懒。 一穗穗金黄的稻子垂头弯腰，随风摇摆，连成块，串成片，形成看不到边的金色海洋。不亲临现场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那种强烈到让人无法呼吸的震撼。 这种情绪无关其它，只因它有一个绝美的名字——收获！ 被磨得熠熠生辉的镰刀在乡民们的手里飞舞，稻子如翻飞的巨龙，翻腾过后乖乖的在他们的身后倒伏，一行行，一块块，一片片。这时候的乡民，个个都像得道的仙人，带着从容，带着绝对的强势。 光着被太阳晒得的黑亮的膀子，上面虬结的肌肉张显着力量，汗水挂在他们的脸上，浸透他们的衣背，再顺着自辟的路径一滴一滴的落进泥土地里。在炙烤得发白的土地上留下一滩湿痕，最后了然无踪，无迹可寻。 文人们发明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摔八瓣。 但往往这个很写实的形容词会被引申，引申的意思就是困苦。只是此刻杨梅看到在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绝对不逊色初升的太阳，灿烂、夺目。 这种情绪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就连杨梅的眼里，能看得到的，都只有田里散落的碎金。一穗又穗的收获，被捡起来放进腰上系着的包袱皮里。 天气很热，装了稻穗的包袱皮也很沉重，但眼尖的再寻到一点金芒，仍然欢天喜地的扑上去，至到心满意足的放进兜里。 割下来的稻穗会被运到大队集中的晒场，在那里，被村民们好生的伺养了一季的水牛就被派上了用场。一层层的稻穗铺在地上，水牛拖起一个个巨大的石碾，在伺养员的指挥下，一遍又一遍的碾过后，稻草上便会变得高秃秃的，稻粒自动脱落。 在乡民们的眼里，土地所有的产出都是来自于大自然的馈赠，容不得丝毫的糟蹋浪费。稻草会被束起，一层一层有规律的排好，形成一个圆圆的尖顶的垛。 他们早就为它寻好了归属。铺屋顶、建房舍、编草绳、打草鞋、最后有剩余的还要进灶房的柴草坑，负担烧熟村民们充饥的一日三餐。 净稻粒会被归拢到另外的地方，趁着大太阳摊开了晒。队长个个都是种庄稼的好把式，比如杨梅的二舅舅杨传德，他就有个绝活儿，只需要拈起一把谷粒，晒没晒干，水份几成，说得跟收购站的收购员一样精准。 是的，这些粮食打下来了，却没法全部进入村民们的仓库，绝大部分都要上交国家，供给城市居民。堆山积岭的稻粒被村民们一鸡公车，一鸡公车的送到乡粮站，最后换取一张写着完成定额的名单。 最后剩下的一小堆，会被分成不同的小份，这些才是村民们辛苦劳动所得。 正是靠着一辈辈的农民，这样轮回般的劳作，才延续了华夏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明。 付出的多，收获得少，原本应该抱以同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杨梅根本就没有办法让自己跳脱出这个圈子，站在先知先觉的制高点上，看待问题。 这些淳朴的乡民们勤劳、善良，任劳任怨，但他们的心态却是无比的安宁、平和。再想想几十年之后的人，锦衣玉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每个人都觉得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比如北上广这样的繁华都市，上下班的人们连走路都带风，为了生活，没有自己的目标，忘了自己的梦想。 这样对比之下，到底是谁更值得同情一些呢？ 一季的收获其实也是新一季的开始。收获后的农田立即就会被耕耘出来，再次上水平整。 蜕去金黄外衣的农田被平整之后，光滑得如同上好的镜子，倒映着蓝天，倒映着白云。田连着天，天接着田，就像农民的胸怀，广袤无垠。 很快，嫩嫩绿绿的秧苗又被栽下，如同一列列整齐的士兵，在农田里扎根、分蘖、拔节、抽穗、扬花、灌浆，至到成熟。新一轮的劳作，很快又能盼来下一轮的收获。 每个轮回，都那么的让人充满希望，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都有可能达成梦想。 一直郁结于心的杨梅，在见证过这一轮回之后，豁然开朗。播种希望，收获梦想，人一辈子活着永远都在路上，如同这四季的轮回，如同这收获与播种的交替。 这些日子，她始终都在被一个问题所困扰。她要好好的活着，那到底怎样才算是好好的活？ 现在她想她应该知道答案了。 ‘双抢’就是一场盛大的战役。抢种抢收之后，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但今年的双抢过后，人们的激情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从播下晚稻的秧苗开始，各家的田地已经划分出来，在村委分登记造册。也就是说，当队长最后一次宣布收工之后，整个杨家村都不可能再听到队长吹响的上工哨子了。 这对于倚仗土地过活的农民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里面也同样包括一个有先知先觉的预言能力的杨梅。 对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议论，在后世一直是社会学家们谈论的焦点。赞同者称其为农村推行的一项重要改革，是农村土地制度的一项转折，解放了我国农村的生产力，被称为开创了我国农业发展史上的第二个黄金时代。 但不赞同者也有拿得出手的理由。首先，家庭分散经营，经营规模过小，难以形成规模经济效益。其次农村基础设施难以建设，农业生产长期高成本。家庭小块田地分散经营，不利于农业科技水平的提高、增加了农业生产的管理成本，甚至制约了农民通过经营土地提高收入的能力。 导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能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 正文 第068章惹不起的杨清宝 ‘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这句无俚头电影里出流传出来的话，最终沦为了无数人口中调侃别人或自嘲的金句，但却被很多人忽视了它诞生之初，原意是告诉人们怎样做人的道理。 其实与之对句的还有一句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简而言之：人不能没有了梦想，那样生命中就剩下贫乏、空虚和无聊。 杨梅很庆幸，重活一世，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前世的高薪、优渥的物资条件，并没有让她活得有多开心。反而是在这个贫瘠的乡村，在繁重的劳累之后，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这段时间想通了打开心结的人并不止杨梅一个。 杨珍秀也像变了个人一样，再不怕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而躲避在家里。离婚的影响于她不可能一下消失，但她能自己走出来，慢慢变得开朗，这让杨梅看到了希望。 杨梅和杨珍秀的田地也划分了下来。两亩田、两亩地，与杨老倌和于婆婆的承包田地分到一起。 现在他们家的模式在杨梅看来还存在着很大的隐患。原则上，他们已是分开的两家人，但观杨老倌和于婆婆的意思，他们是不可能单独撇得开这俩母女的。 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多想无益，杨梅也只能听之仍之。 但让她头痛的事已经来了。 自从她的临水县之行结识了缝纫社的刘爱英之后，她们一家又对于婆婆上县城治病多有照顾，两家人已结为干亲，多有往来。上回端午节时，刘爱英一家就来串过门了，只是那会儿杨梅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就是那回，李祥过来遇上杨清宝了，两个孩子混在一起打了一架，惹得余桂芝围在老杨家狠是骂了好几回。 学校刚放暑假，李爱英就带着李祥和李婉两兄妹过来串门。于婆婆看着新认的干女儿上门，乐呵呵的笑得嘴巴合不拢，杨珍秀跟这个新姐姐也有话说。 只有杨梅，望着面前的两个小包子，哭笑不得。 李祥仍是那桀骜不逊的样子，正眼都不瞧她一眼，手里正摆弄着一杆玩具枪，享受着村里孩子渴望、艳慕巴巴的眼神。李婉这个小丫头却是规规矩矩的站着，但并不比她哥好招呼多少。 她有严重的洁癖！眉头皱巴巴的，看着杨梅新搬的草屋子看哪都不舒服。 招待这两个小屁孩是杨梅的任务！在李婉还没有哭出来之前，她想先去哭一会儿…… 偏偏村里的孩子们也不是省心的。难得见到新面孔，全一窝蜂似的涌到了杨梅家的小院。女孩子们看到李婉白白净净的，穿一身碎花小裙子，似乎看到了新奇的玩具，哗啦围上来，都想摸一摸那身漂亮得不像话的裙子。 偏偏这些小姑娘们刚玩过抓石子，手上的灰尘还在，吓得李婉哇哇的大叫，小姑娘们也被她的反应弄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安抚好这里，结果男孩子那堆又出事儿了。 “我就不给你玩，又怎地？”一回头就听到李祥恶狠狠的声音，接着“哇”的一声哭起来的是杨清宝。 这年头的孩子浑身都是军人情节，被一部部露天抗战电影给搅和得热血沸腾，有事没事三几成群的孩子聚在一起就来一场‘巷战’、‘游击战’。 但凡战争就不能少了武器，一截棍子，一块木头，已经是村里孩子能找到的最好的武器了，可从城里来的李祥却稀罕的拥有一把枪！ 这会儿那家伙已经成了领军人物，俨然就是孩子王！ 可那些小兵们里头，除了老老实实听指挥，然后享受摸一把枪的理智派外，还有一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存在。像就杨清宝这种，凡是自己想要的的，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哭着让大人帮忙得到，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本能。 杨清宝的哭声很有特色，其实已经不能归属到哭的类别，称之为尖叫比较贴切，只是嚎得大声，却不见眼泪。 但他这种另类的嚎辨识度太高，很容易把余桂芝招来。尽管杨梅心里有一万个厌烦，却还是不得不过去哄人。 无论是杨清宝还是李祥，杨梅在他们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即使是二十多岁的老灵魂，依旧无计可施。杨清宝是不拿到枪誓不罢休，而李祥那熊孩子却又偏偏最瞧不上鼻涕流流的杨清宝，连看一眼都不愿，更加不会妥协让他碰自己的宝贝玩具枪。 “谁打的，谁打了我家宝儿！”伴随着这样一声猛虎下山般的咆哮，正帮杨清宝擦鼻涕的杨梅就已经被掀翻在地。 “你这个贱丫头！就知道是你欺负我家宝儿，天杀的，就这么见不得我家好啊？老娘就生了这么一个独苗苗，打坏了，赔得起吗？”余桂芝抱起了杨清宝，心啊肝啊的叫了一阵，转头就冲杨梅怒气冲冲的开骂。 可见怜的杨梅被她一把推到地上，屁股像被摔开了花的痛，眼泪条件反射的就流了出来，连解释的间隙都没有，就被人给骂了。 “黑了心肝的贱丫头！我家宝儿怎么说跟你还是亲戚呢，偏帮着一个外人来欺负自家亲戚，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货！” 杨清宝的嚎叫，加上余桂芝的叫骂，闹出的动静绝对不亚于一场数十人对战的阵仗。老杨家里的人都听到跑了出来。 见自家的女儿被余桂芝一口一个贱丫头、赔钱货的骂着，杨珍秀不能忍了，“贱婆娘你骂谁呢？你家丫头是赔钱货你自己骂去，在我家撒什么野？” 本来哄了好几声，仍没能成功止住儿子哭闹的余桂芝就心烦意乱了，儿子那一声声的尖叫跟割她肉似的心痛，现在杨珍秀又跳了出来，那不是火上浇油，一点就着吗？ “呸！真没德性的在这里呢，还好意思骂老娘贱婆娘……” 不得不佩服余桂芝，那嘴巴利索得真没谁了，一边哄着杨清宝，一边与杨珍秀对骂，仍能丝毫不显败迹。 “你儿子想要别人就得给啊？谁家的不是孩子？”杨珍秀显然也被骂出了真火，“有你这样的娘，还不得养出个土匪儿子来？” 正文 第069章拼命三娘 说杨清宝要成土匪，这话落到余桂芝的耳朵里就像捅了马蜂窝，她一下就炸了！ “不要脸的臭婆娘你心怎么这么毒啊，怪不得到手的男人都不要你，我说你疯出去了那么些天，在外面又找了多少野男人？一个破鞋，现在都敢在村里大摇大摆了，你还有脸吗？脸都装男人的裤裆里了吧……” 余桂芝很可怕，炸了的余桂芝更可怕！ 抱着杨清宝，两条细长的像圆规脚一下的腿还能跑得飞快，冲到杨珍秀的面前开骂，手指头差点就点到杨珍秀的脸上。 杨珍秀根本就不是炸了的余桂芝的对手，而且她骂的话又诛心，只气得脸色发白，怒视着余桂芝，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杨珍秀很危险，当然这份危险只能是伤害到自己，而不是余桂芝。 杨梅时刻注意着她们两人，杨珍秀的不对劲，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奶奶！奶奶！”这时候能做的，第一时间就是搬救兵来。 闻讯而来的于婆婆、刘爱英赶来就看到杨梅用自己小小的身躯用力的拱护着杨珍秀，杨珍秀面色如纸，摇摇欲坠。而对面余桂芝正变本加厉、翻来覆去的责骂杨珍秀疯病在外到底被多少个男人睡了。 她已经发现，只有这个话题对杨珍秀特别的有杀伤力。 于婆婆气得不行，一双小腿跑得飞快，到屋里抄了根棍子就要找余桂芝拼命。 杨珍秀回来那夜就差点寻死，这些天以来村里的人虽然对她疯了漂泊在外的事比较好奇，但大多只在背地里说说。就这样，仍让杨珍秀抬不起头来，连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好不容易这几天好了点，这个浑不拎的余桂芝竟然就这么全当着面抖落了出来，而且还骂得这么难听，这是不给杨珍秀留活路了啊！这怎么能不让于婆婆吃心？ 余桂芝正骂得兴起，酣畅淋漓，就见着于婆婆抄着棍子，疯了似的向她扑来，当即也吓了一跳。人飞快的后退，边退边说：“又不是我先骂她的，都是她自找的！” 于婆婆扑腾了两下，根本就没有碰到人。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是一对儿小脚。杨梅看得揪心，若有个不好，老人摔了又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伤来，本已跟刘爱英一起搀扶杨珍秀往屋里去的杨梅忙让刘爱英去拉奶奶。 李祥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忙过来帮杨梅扶了杨珍秀的另一边，终于跌跌撞撞的把人扶到了屋里。这时于婆婆也在刘爱英的搀扶下回来了，老人也是气得狠了哭得很伤心。 而外面，杨清宝的嚎叫倒是停了，但余桂芝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就应该趁胜追击，最好是能把杨梅家的那个客人给骂服了，乖乖的把玩具枪拿出来哄自己儿子玩，不然呆会儿宝贝儿子又哭闹怎么办？ 不就是一把玩具枪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玩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怎么这么小气！ 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自然就得势不饶人。见于婆婆不再发了疯的追打她，她又朝前进了几步。 杨梅头痛的看着一屋子里两个痛哭流涕的女人，再看看杨珍秀那了无生趣的神色，感觉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全都付之流水了。再听到余桂芝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简直无法忍受。 当即顺手抄了于婆婆先前扔在门外的木棍，冲出来扑向余桂芝就是几棍子！ 她个头矮小，棍子挥得风声呼呼，专朝余桂芝圆规似的细腿上招呼。余桂芝没料到杨梅会动手，正骂得欢实腿上就中了招。 她的腿上没什么肉，砸在骨头上特别的痛，不等条件反射引发的弹跳放下来，杨梅的棍子又扫来了，而余桂芝的怀里还抱着七岁多的杨清宝舍不得放下，自然没有还手之力。 腿上挨了几记吃痛之后，余桂芝的气焰自然就没办法嚣张了，连骂人都顾不上，嘴里痛得嗷嗷的叫。 而杨梅却是一口气堵在心里发泄不出，本着拼命的架式，倒是越战越勇，撵得余桂芝跳着脚的逃。 “让你嘴贱骂人！让你嘴贱骂人！今天就把你砸死在这里！”一边追赶着，杨梅的嘴里也不停，脸色狰狞，双目通红，那模样完全疯魔了一般。 原本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全被杨梅的样子吓着了，呼啦一下全都散了。 不过从那以后，杨梅就得到了一个‘拼命三娘’的美誉，让她在村子里无人敢惹，这也算因祸得福，少了很多麻烦。 杨梅也是气得狠了，一直把余桂芝追进她家才力竭罢休。要不是人小力微，她是非打上她家的门不可的，看她往后嘴还欠不欠。只可惜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拿着婴儿手臂粗的棍子，往余桂芝关闭的院门上软弱无力的敲了几下，就不得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停了手。 就因为这场由李祥引发的闹剧，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刘爱英也没好意思再留下来，第二天于婆婆打发了大毛、二毛还借了黑妹子家的自行车，一齐把李爱英母子三人送到红星镇上，搭车回去了。 刘爱英的到来，除了引起一场邻里纠纷，也给杨梅带来了外面改革开放的最新信息。 从与她交谈不多的话语中，杨梅得知临水县做小生意的人多了起来。现在豆腐脑作坊已经不再是她一家独大的时候了，有的作坊还开始售卖豆腐，开展多种经营。相反刘爱英的手艺就显得有些单一了，隐隐有被别人甩下来的趋势。 她此行到杨家村，除了日常的看望老人，也是想在做豆腐的事上再请教一下于婆婆的。虽然手艺于婆婆也教了，但杨梅总不看好她在这方面发展。 做什么生意都要不但创新，显然刘爱英做豆制品的本事比不上她做布艺、做衣服的手艺好。 刘爱英也提到了她以前工作的缝纫社正在找人承包的事，这让杨梅有些动心，怂恿过一两句，但显然刘爱英还拿不定主意。 毕竟做豆腐脑的生意也有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来，她们家的经济条件不止翻了几翻，要是一下放手，还有些舍不得。 大家中秋快乐！ 正文 第070章开学了 邻里争吵，在乡下是常有的事，起因往往是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过几天淡忘了就没事了，并不会留下多大的仇恨。 可是余桂芝的那一通骂，带给杨珍秀的伤害却是一下弥补不了的。 众人对杨珍秀失踪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好奇，完全被余桂芝激发了出来，一时间那些背后的窃窃私语甚至发展到了明面上。杨老倌忍无可忍，再一次打上了余桂芝的门。 余桂芝嫁的是杨老倌二弟的小儿子杨传财，实事上还是他的亲侄儿媳妇。这样的关系并不疏远，反倒很亲近，只是大家伙儿住得近了，天天见便少了那份亲切感。特别余桂芝又是一个比较尖酸刻薄的人，大家不怎么处得来。 说是打上门，其实也不过是长辈们坐下来讲了讲道理。杨老倌的二弟叫杨玉和，是一个比杨老倌更憨厚的老汉，两兄弟坐在一起抽了袋旱烟，也没听见聊几句。之后杨玉和就把小儿子杨传财叫了去。 结果不过是两个人抽旱烟变成了二个人抽旱烟，再多一个人点火。 杨玉和有二个儿子，也都早早分家单过。他老伴儿去得早，现在随小儿子一起生活。原本指望着小儿媳妇性子好点，过得舒心些。可小媳妇的这个性子好，那是在生下杨玉和这一房的第一个男孙之前。 自生下了杨清宝，她整个人完全变了，仗着自己生下了男丁有功劳，把她的嫂子也不放在眼里了，成天为了一点小事就吵闹不休。杨传财跟他老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俗称‘石磨都压不出一个屁来’的人。 除了任由婆娘在家里做威做福，就只能为了儿子任劳任怨，如同一头拉碾子的老牛。 杨梅站在门外瞅了一眼，看着那三个人一动不定，即好笑又无奈。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到最后余桂芝倒是来老杨家认了个错，再也没肆无忌惮的过说杨珍秀什么。 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没吵架之前，很快就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杨梅当天早早的就被杨珍秀叫了起来，梳理过后，惊奇的发现于婆婆竟然给她煮了两只鸡蛋！ “快吃，快吃，今日上学堂吃两个蛋，往后天天得百分！”于婆婆望着杨梅笑眯眯的，老人确实觉得自家的小孙女儿聪明能干，已经远超了队里其他的孩子。又曾经夸下了考大学的海口，虽然有可能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在老人的心里期望值还是很高的。 只有梅儿出息了，女儿这辈子守着这个孩子也算下半辈子有靠了。 “我梅儿肯定能得百分，读书费脑子，咱家往后伙食要做好点。”杨珍秀难得的笑了笑，边手脚不停的做着早饭，边憧憬未来，“等秋下的粮食打下来，家里的嚼用应该够了还有剩，明年开了春我想抱几窝小鸡养着，梅儿的鸡蛋不能断了。” “嗯，咱家有四亩水田，四亩旱地，也算不少了，交上公粮，交完提留，多少还能剩点儿，咱都给梅儿攒着往后上学用。”杨老倌蹲在灶房门口，灶膛里的炉火映照在他红得发黑的脸上，脸上纵横交错的刀刻斧凿般的皱纹里都带着坚毅。 杨梅上学，全家人都当成了一件大事。 这是亲人们的殷殷期待，温暖却也沉重。其实能不能考上大学杨梅自己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上一世上学的成绩也算出类拔萃，考大学、考研的分数那都是遥遥领先的，重来一次从头学再学一遍，不可能连个大学都考不上，那也太没脸了吧。 她只是有些担心家里。村里关于杨珍秀的流言蜚语到底是没有阻止住，传得满村都是，杨珍秀现在又不怎么出门了。杨老倌和于婆婆到底年纪大了，种土下田的活儿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 杨梅有心改变家里的经济条件，但要做到能让家里的亲人们接受她的建议却是不太现实。 上回为了给奶奶看伤，那是被逼得没了办法，结果赚那么点钱还被杨老倌盯怪物似的暗暗盯了她好久，后来再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杨老倌才慢慢的放了心。要想能过上普通安宁的生活，她还是不要有不同寻常的举动才好，赚钱养家这事还得慢慢来。 碗还没放下，杨梅就见着乔云背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军用书包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三两口扒了碗里的饭，杨梅从杨珍秀手里接过一个厚实的洋布书包，急急忙忙就赶了出来。 那个书包是杨珍秀用布头一块块拼接起来的，实用还好看。只是书包的背带没办法调节，放得有些长，整个书包只能搭在她的屁股上，跑起来一嗒一嗒的响。 “小心着些，别摔了。”杨珍秀追了出来，“云伢子帮着姨姨看着点梅儿啊！” “放心吧姨，有我呢。”乔云对杨珍秀一直很尊重，回话时句子都会长一些。 今天是回学校报到的日子，并没有课要上，大家伙儿都去得比较晚，一路走一路呼朋引伴，在村头就凑齐了一大群的孩子。黑妹子、杨梅、杨清宝、八毛都是一年级的新生。但即使是娇贵如杨清宝这棵单传独苗，都得自己去学校，不会有家长带领。 但去乡上上初中的学生就不一样了。 今年杨家村八队只考上了两名初中生，一个是七毛杨强，一个是黑妹子的哥哥周波。这两人也才刚出门，被各自的爸爸骑单车带着，背着被褥行李。 一路走来收获了一路的赞美，七毛仰着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周波却比较腼腆，被人夸两句就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两人的爸爸推着单车与人说笑，满面红光。考上初中不容易，毕了业也算文化人了，别人夸儿子出息，比夸了自己还高兴。 没有考上初中的孩子除了回家接过父辈的扁担，还可以选择复读，但村里人觉得自己孩子在读书上缺少天赋之后，一般都会打消复读的念头。 特别是现在刚分田到户，家家都缺少劳动力，既然成绩不优秀考大学没指望，还不如趁早回家接受劳动锻炼的好，早日练成种庄稼的老把式，总好过像那些下乡的知青一样，文不成，武不就，到头还要吃尽苦头。 农村人很务实，他们用种地的朴实经验过日子，他们常说的话有：出多少汗，收多少稻子。水田种稻子，肥地种麦子，瘦地里面种豆子。 收获和付出比谁都看得透，从不投机取巧。因地制宜，从不抱过份的幻想。 我是一个人在战斗吗？　⊙﹏⊙‖∣小伙伴们有意见和建议可要告诉我啊 正文 第071章牵手 从村子直下，走到学校不少于五里路，这要放在平常，杨梅还会觉得有些远，但现在一大群的孩子你追我赶，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走得多累了。 每个上学去的孩子都是开心的。老生们为终于摆脱了家里的农活，为到学校去与好友汇合。新生受老生们的欢快影响，带着满满的憧憬，对学校那个称之为神圣之地的向往。 路是泥土路，但却是村里的主干路，经过村民们年长日久的碾踏，已经板结平整，笔直的划分在两旁碧绿的田野之间。就是这些阡陌纵横的泥土路，把望不到边际的田地划分成一块块方正的片区，既方便了运输田地里的产出，又方便田地的管理。路边栽种了笔挺的水杉，既能遮阴又起到水土保持的作用。 路边就是排水渠，灌溉农田的水，就是经过这些水渠，欢腾的奔向田野里。这些基础建设全是这些年大集体村民们在统一的安排下兴建的。 九月的早晨，太阳已经不太热烈，拂面的凉风习习，神清气爽，背着小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杨梅努力的回忆自己前世第一次上学的情景，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依稀还有些印象，那不是愉快的一天。那天妈妈没空，也是她一个人去的学校。在老师那里报名字的时候，有不少的家长对她指指点点，自那天起，妈妈努力为她构造的一片天空仿佛突然就坍塌了，清贫却温馨的日子一去不返。 那这一世呢？些许的疑惑念头在一晃而过之后消失无踪。这一世她怎么可能还会重蹈覆辙？ “梅儿，你……害怕吗？”黑妹子似乎觉察到了杨梅的走神，凑过来小声的问道。说这话时，她的小脸胀得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有好奇、有兴奋还有一点点的胆怯。 原来这才是七岁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啊，“不怕。”杨梅笑眼弯弯。 不过小朋友这样的回答很容易被人误会口是心非、故意逞强的，临近校门的时候，乔云过来牵起了她的手。自从她变小之后，牵过她手的人，比前世活了一辈子的人都多。 杨老倌的手粗糙，满是老茧；于婆婆的手干燥却温暖；杨珍秀的手温润舒适；三毛的手宽大，有安全感。而现在面前的少年的手，并不比她的大多少，而且还汗津津的。 但杨梅却非常的感动！其实他的手还有些微微的发颤，重返校园，对于一个缺席了两年校园生活的小学孩子来说，心里应该也是蛮紧张的吧。 但即使是在自己紧张和担心的情况下，他仍然顾忌到了杨梅，把她的小手握到自己的手心里，带到一年级的教室。 这时候对于学籍的管理还不是很严格。乡下孩子也有家里条件不允许的，可以休学一段时间，等条件成熟了又重返校园。如果成绩合格，还可以跳级，当然成绩差的也可能留级。 现在乔云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到底跟什么年级就读，还需要经过一堂测试。 “云哥哥加油，你只要保持平常的水平升五年级绝对没问题的！”察觉到乔云的紧张情绪，杨梅鼓励了她一句，甚至连哥哥都叫出口了。 乔云唇角弯了弯，一只手作势在她的头上敲了敲，不知道是因为她老成的话，还是那声云哥哥。但下手轻飘飘的，落到手上已成了轻抚。“进去吧你！” 黑妹子眼巴巴的看着乔云的手从杨梅的头顶上收了回去，“云伢子对你真好！” “你哥哥对你不好？我没哥哥啊这你也要羡慕我？”杨梅没好气的对黑妹子说道，刚才她与乔云之间的气氛，总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尽管她一直在努力的模糊自己之前二三十的阅历，让自己适应七岁的身份，但是……这就样被一个小少年摸头杀什么的，还是会让人很沮丧啊有没有。 被杨梅吼什么的黑妹子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没忍住又嘀咕了一句：“要是能换，我也想换成云伢子啊……” 杨梅没心情跟小屁孩讨论能不能换哥哥的事。她正在环视校园。 杨家村的小学并不大，但条件已经算好的了，前后两排窗明几净的砖瓦房，共分出一到五年级五个教室、以及老师的单人宿舍，还有一个大食堂。 墙壁上用大红的油漆新刷上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标语红艳艳的，散发着浓郁的时代气息。一群群小学生就在标语下打打闹闹，还不到有烦恼的年纪。 在两排房子中间甚至有一个带小花园的操场。 在乡下地方，哪怕是家里庭院的篱笆底下，勤快的人们都会种上一窝南瓜秧什么的，总不会平白空旷了土地，更看不到一株花草。 这种好看不实用的东西，在乡下地方没人看得上眼。比如长相好看，干活却没什么气力的，会被人称为‘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在这样的风气下，杨家村小学能有一方花园，着实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至少杨梅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小花园做得很简陋，四周只是用一些残砖拼凑而成。而且里而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杨梅随便望了那么一眼，就认出里面的两株侧柏树，中间一棵大大的芙蓉已经颇具规格，大如伞盖遮住了一方的阴凉，四五株月季开得正浓，争奇斗艳的。地上还有一些小小的草本花，或怒放或青葱。 “走啦，报名了！”黑妹子扒着窗子往一年级的教室里望了望，里面黑压压的全是小萝卜头。 估计老师还没有到，那些小孩子们便堆在教室里，相熟的相互追赶打闹，不熟的畏畏缩缩乖乖的坐着。 杨梅踮着脚也往里看了看，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原本以为杨清宝是个异类，可刚才就那么一眼，她就扫到了好几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往后的日子，她就要跟这些小屁孩们混在一起吗？ “你进去吧，老师还没来呢，我到外面转转。”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这小学可是得上五年呢。 黑妹子早已习惯了杨梅的怪异，杨清宝这时候正朝她招手，她便直接向他跑过去了。虽然平常在队上的时候，她也很讨厌杨清宝，可现在上了学校，认识的人不多，偏偏讨厌鬼杨清宝就是其中之一，顿时也觉得亲切起来。 正文 第072章高老师 杨梅考虑着要不要跳级，毕竟装什么也不会的一年级小朋友是一件很无耻的事。 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小花园里。 近前方才发现，这个小花园远远的看着寒酸得很，其实却是极别致！残砖并没有把它封成一个整体，里面用鹅卵石铺设了好几条蜿蜒的小径。只要顺着小径进去，就能置身于花园里。 每一处高大的花木都自成一景，中间点缀着石堆堆成的假山，各种别致的草本小花。特别是小径两侧的葱莲，尽管植株低矮，花朵微小，但繁茂的白色花朵一朵接一朵的高出叶端冒出来，星星点点，在丛丛绿叶的烘托下，也带着异样的清爽，特别的美丽。 这个小花园，越往里走，越有惊喜，杨梅转过两个假山石，竟然在一个背阳的地方发现了一株曼珠沙华！光秃秃的花茎钻出地面，盛开一朵火红的倒披针形花，颤颤微微的花蕊在微风下舞蹈，热情而妖娆。 这个发现让杨梅欣喜，定定的看着这小小的红色的花，看它孤零零的生长在这座小小的花园，与其它的品种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少人打理，在曼珠沙华的附近，冒出了几颗青青的小草，这简直让杨梅愤怒。她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的伸手一根一根的把杂草拔除。 “你喜欢它？”高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不过心倒是放下来了。 他刚才远远的见到一个孩子往小花园来了，才急急的赶过来。学校里的老生都已经知道不能随便采摘花园里的花朵，但对那些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来说，在他们的眼里这里面的花，或许与田间地头的野草野花没什么区别，说不定伸手就给揪了下来。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株刚开花的曼珠沙华，而那个小孩直接就在那里蹲下来了！刚才他是一溜小跑过来的，还好他到的时候，那株曼珠沙华还好好的长在土里，而小孩手里扔掉的是周围的杂草。 突然的声音似乎把小孩吓了一跳，孩子扭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干净好看的小脸，那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 “哦，我吓着你了？”除了漂亮，小女孩给他的感觉还有一种与众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那一双眼，盯着人看的眼黑白分明，水润却又深邃。 那种感觉……不大好形容，只觉得那双大大的眼里，似乎倒映了自己的影子，纯真，却又让人无所遁形。仿佛那里面能照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不自觉的，高驰放缓了语气，害怕惊动那如蝶翼一般颤动的眼睫毛。 杨梅确实是被惊着了，不过却不是被他突然说话的声音。 一眨前的功夫，面前就出现的了个人，而且是一个嗯……帅得……让人足以惊呆的男人！ 杨梅在上一辈子，对男性的审美有些障碍，在她的心里男人总共只能分成两种，一种是能完成任务的，一种是不能完成任务的。对于帅或丑，根本就没有概念。 可在这一刻，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黑白相册里突然冒出来的彩色照片，让她感觉到了鲜明和好看。 而且这种好看自然而然的被她理解为‘帅’。二十多岁的年纪，雪白的衬衣夹在黑色的直筒裤里，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在太阳下，周身仿佛有淡淡的光，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面对着她这样一个毛孩子，却是那样的温柔，小心谨慎生怕吓着了她一般。这个认知让杨梅控制不住的心跳漏了一拍，再回过神来，却是羞得老脸都红了！ 她这算是开窍发花痴了吗？铁树终于知道要开花了，可她现在才七岁啊！ 啊摔！老天爷是在玩她么？“没，没有。这朵花与众不同，我很喜欢。”杨梅回答的时候有些无精打采，她感受到了老天浓浓的恶意，帅哥就在眼前，可她才七岁……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有没有。 “你是一年级的新生？跟我去报名吧，我姓高，叫我高老师就好了。”好听的男声不急不缓，如潺潺流水。 “高老师好！”杨梅问了声好，乖乖的跟在高老师的身后来到一年级的教室。 眼睁睁的看着年轻帅气的高老师擦黑板，敲讲台，她却有种做梦的感觉。帅帅的高老师原来就是一年级的老师啊？ 跳级什么的念头一下就被打消了。其实吧，她真的不是看脸，主要是人生的体验得一步步来，每一个阶段都不能缺失。嗯，就是这样。 孩子们都是自己找座位坐好，杨梅一进教室就被黑妹子给叫住了。长条形的双人课桌上还被刻着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划下的深深的三八线，黑妹子开心的拍了拍空着的另一边示意杨梅坐下，而鼻涕虫杨清宝就坐在她的身后。 报名就是由小朋友自己一个个站起来，大声的向老师报告自己的姓名，并把它写在黑板上，有些与自我介绍类似。只是老师在另一边，用纸和笔，把名字一个个登记上。 大部份的孩子在家时都由家长教导了自己名字的书写，但也有家长扫盲班都没毕业的，根本胜任不了这个工作，那孩子站在讲台前，就会扭捏不安，说话小声得像蚊子嗡嗡叫，根本让人听不清楚。 每逢这时候，高老师就会很有耐心的把头凑到孩子身边去，很温柔的安抚他，并握着他的手在黑板上一笔一画的教授他怎样写自己的名字。 杨梅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好，貌似小学的生活也并不像想像的那么无趣嘛。 只是当她发现事实也不是想像的那么美妙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她已经站在讲台上，工工整整的在那块油漆有些残破的黑板上写下‘杨梅’两个字时，高老师的眉头蹙了蹙。 杨梅暗自心惊，难道他对这个名字过敏？不会吧！这还没开始上课呢，就给帅老师留了个不好的印象？ “两个杨梅哦，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时她就听到低下黑妹子惊呼出声。 这时，她在黑板上扫了一眼，上面果然已经有了一个杨梅，写得歪歪扭扭的。 这里是杨家村，姓杨的人很多，这年头取名字除了小明、小红，就是梅兰竹菊，要么建军要么爱国，重名的机率实在是太大了。 正文 第073章后悔 在一个班级里，有两个重名的孩子，肯定是很不方便的。 杨梅已经暗自下好了决定，如果非改不可，她就只能换年级上了。总之，这个名字她一定要保留下来。 高老师的眉头没有皱多久就让她下去了，等全班同学都报好了名，他才把另一个杨梅叫到了一边。再回来的时候，高老师直接给那个女孩换了一个新名字，从今以后，她就叫杨芬。 虽然杨梅对高老师的举动不是很理解，但她还是舒了一口气。 “梅儿，要是你叫杨芬多好啊，为什么改名的不是你？”黑妹子还没有养成上课不说话的习惯，她只觉得那个新名字也很好听，而且还是老师给取的。 对她来说，学校有很多稀奇的事发生，而且还很有趣，但大多数都理解不了。“我觉得我的名字也很好听啊。为什么要改？”对于小朋友的思维杨梅也有很多理解不了。 第一天报名连课本都没有发，在老师那里填好自己的名字就直接放学了。杨梅还不能立马回去，乔云五年级的升学考试不知道过了没有，还没有消息。 黑妹子现在已经完全把杨梅这个无趣的伙伴给丢了，她又认识了好几个新同学，正在操场的角落里玩抓石子。而杨梅也乐得清静，再一次静静的来到了小花园。 “高老师，你在看什么？”教师办公室里，三年级的唐老师见同事高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已经好些时候了。 “哦，唐老师！”高驰回过神来，“你看那小孩子，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挺有意思的，一个人蹲花园里有些时候了，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嗨，嗨！别是搞破坏吧？高老师你那刚开花的……沙什么华保不住了吧？”唐老师声音急切了些，他就搞不懂高驰这些知识青年的心思，把一株什么花看得那么重。 “曼珠沙华！”高驰笑了笑，“刚才也把我吓了一跳，可她根本就没有搞破坏，反而还像是懂得欣赏似的，在给花除草呢。” 唐老师瞪了高驰一眼，“高老师，我看你脾气太好了，咱们乡下的这些小屁孩啊，那都是‘六月里出生，没捆手脚’的，顽皮得很！” “逮着了就得狠狠的收拾一顿，不然等下你的花被豁豁了，可没地儿哭去！”但他还是把头伸到窗外看了一眼。“这谁家小孩啊，看着面生。” “八队的，叫杨梅，一年级的新生。”高驰回答了，又随口问道：“唐老师知道她们家不？” 杨家村小学只有五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全校也就只有五位老师，可每一位老师都是全能，负责整个班的所有课程。老师全都是出自村里多少读了些书的民办老师，除了负责一年级的高驰。 高驰是下放的知青，高中毕业生，杨家村那会儿正缺老师，他就顶了缺。现在城里来的知青都陆续返了城，高驰仍然留在这里。他对杨家村已经有些熟悉了，但对于一年级新生还不太了解。 “八队啊，他们队上很多人都姓杨。”唐老师思忖了一下，“不过都是杨老倌那一房人，七八岁的女娃……他家小孙女儿可不正好这年纪嘛！” 唐老师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头，“对，应该就是他家小孙女儿！” “那孩子的父亲你应该熟，郑建峰，上了大学的那个！” “啧啧那怪不得你说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呢！人家都说‘聪明有种，富贵有根’，人家老爸可是大学生呢。”唐老师惊叹完了又说道，“这郑建峰也忒不是个东西了，把咱们村里的一枝花娶了现在考上大学又说不要就不要了，留下这孤儿寡母的多难做人啊！” 唐老师摇着头走开了，留下高驰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郑建峰的女儿啊？ 杨梅的小学生活在不知不学中展开了。每天可以看帅帅又耐心的高老师，下课可以猫在小花园躲清静，除了要保持低调，把字迹整得像小学生要费些心思之外，日子过得还算逍遥。 每天放学了跟乔云一块儿做作业，还要帮胖子辅导一下功课。那孩子现在跟乔云一个班，都是五年级的学生，两人好得形影不离。 杨梅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了全班小朋友的友谊，只是那个叫杨芬的小朋友还有点小情绪。她一直纠结为什么需要改名字的是她而不是杨梅，尽管叫杨芬也很好听。 这样快活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一个丰硕的秋季到来。 分田到户的第一个收获季节，村民们发挥出的极大热情有了丰厚的回报。稻田里一片金黄，旱地里棉花开得雪白，红红的高粱像喝醉了酒，一列列如同卫兵屹立在田埂上，地头裂开的土里藏着成熟了的红薯，沟渠边、屋檐下，到处都是瓜蔬架子。红的黄的是成熟的老南瓜；长长的卧着结了霜的是绿皮冬瓜；嫩时吃肉，老来切瓢的是葫芦瓜。 猪圈里肥猪哼哼唧唧，院子里小鸡叽叽喳喳，田间地头，屋前屋后，连丝毫的空余地方都充分的利用起来了。 收获固然是喜人的，但单干的弊端也显现出来，最突出的那就是人手不够！ 大宗的收获，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大家仍然保持了合作的习惯，抢种抢收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谷子、棉花收获回来之后并不是立即就可以入仓或上交的，还需要晾晒。 这类活计轻省却也耗时，翻晒、看住各家散养的鸡鸭，都离不了人。家里留壮劳力肯定不划算，那么出集体工时，挣不了几个工分而受嫌弃的老人就成了宝。 那些曾在兄弟分家的时候逃避养老的人就开始后悔了，比如王兰英。 现在回过神来，王兰英越想越觉得吃了亏。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不养老呢？杨珍秀的房子现在全归了大房，两个老人的年纪并不太大，特别是杨老倌完全还能当一个正头劳力，于婆婆的伤好了，做活也不差，根本就没到养老的时候。 当初是自己答应了齐昌兰的条件，即使现在自家忙不过来了，让老人帮把手的立场也都没了。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仅仅只有一个王兰英，齐昌兰也觉出了不对劲，不过她不会花时间去后悔，而是已经开始筹划，怎样对自己有利。 我昨天竟然断更了！（⊙o⊙）定时发布设错了，真不是故意的！！ 正文 第074章吵架 杨梅一行放学回家，远远的就听到村子里传出争吵的声音。 自从单干到户之后，村里子这样的争吵并不鲜见，不是谁家养的鸡豁豁了谁家的菜园，就是谁家的南瓜秧爬到了别人的地头上。同行的孩子们虽然听了一耳朵，但没有一个表示惊讶的。 进到村子里，日暮时分，本是家家炊烟袅绕的时候，可今天却显得特别的冷清，显然今天吵架的两家闹得比较大。当忙碌着的几个人看到杨梅后，冲她意味不明的笑，杨梅的心里就开始发毛了。 不会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吧？ 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听到了王兰英的声音！这时杨梅倒是松了一口气。 王兰英这人爱耍的是小聪明，由她挑头闹不出什么大事来。果然，与她对阵的是齐昌兰，前世就不对付的两妯娌终是正式开撕了。 这两个人一人站在堤上居高临下，另一个站在堤下自家院子里毫不示弱，论心机齐昌兰要胜很多筹，论吵架的嘴上功夫，那就不相上下了。 两个这会儿气场全开，王兰英叉着腰骂得白沫横飞，跳着脚的骂齐昌兰不是东西，相比她的居高临下，齐昌兰在高度上就略逊了一筹，但她的气势也很足！ 只见她左手拎一块大砧板，右手提一把大菜刀，“养儿不养老，丧良心呢！咚”“自己不修德行，老来无人使呢！咚”“……”每骂一句，就用菜刀狠狠的剁一下砧板，中气十足，声音洪亮，那有节奏的敲击声带着韵律，越骂越勇，越骂越有步调，丝毫没有败象。 反观王兰英这里，那也是毫不马虎，每骂一句拍一下巴掌，“马粪蛋子表面光，你内心黑着呢！不养老丧良心的是谁？啪”“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当人是你做鬼也是你！啪” 两人遥遥对骂，旗鼓相当。 从陈芝麻扯到烂谷子，不外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觉得自己受到了蒙骗，把长期压抑在心底里的事都拿出来说，另一个计谋被看穿恼羞成怒，除了拒不认帐，还恨铁不成钢，摊上这么个蠢妯娌，演戏给别人看。 只要不动手，劝架的人都不会有，何况齐昌兰骂架是不能劝的。旁观者们看得兴起，甚至有不嫌事大的，乐呵呵的对两人互动进行点评！ 村民里邻里间的战争来得快，去得也快，像这两妯娌闹得这么精彩的，还真的不多见！这事若发生在旁人身上，杨梅不介意好好的看看热闹，只是这两个人她就没兴趣了，她现在担心的只有杨珍秀！ 凭这两人的杀伤力，不可能不波及到家里的两位老人或者杨珍秀。 杨梅急急的赶回家，果然就见着家里愁云惨淡的样子，杨老倌坐在门槛上，依旧叭嗒的吸着他的那杆被摸得光亮的旱烟杆，袅绕的烟雾把自己包裹起来，呛得咳成一只虾米。于婆婆和杨珍秀则坐在屋里相对垂泪。 “爷爷、奶奶、妈我回来了！”杨梅故作轻松的叫了一声。 杨老倌似乎并没有回过神来，屋里倒是很快传来了动静，“梅儿回来了？”于婆婆忙抹了把眼睛，挪着小脚颤颤微微的站了起来，灰白的头发有些散乱的耷拉在脑门上，清瘦的脸上满是愁苦之色，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很多。 杨珍秀忙起身把于婆婆往椅子里按，“娘，你再坐会儿，我去做饭。” 一就知道那两房人的战争波及到了这里，杨梅只好不动声色的跟进了厨房，借着帮忙有一搭没一搭的套杨珍秀的话。 原来今天的事还真是从于婆婆这里引出来的。 杨梅她们家现在居住的老屋原本是杨传明家的猪圈，离杨传明家自然是非常的近。自从齐昌兰发现自家的人手不够之后，就开始打于婆婆和杨老倌的主意。 现在虽然分田到户，农忙时节田地里的活计大家伙儿还是有合作的习惯，老杨家的大房、二房到底是亲兄弟，自然比旁人要亲近一些，连带着杨老倌和杨珍秀的田地，大家都是一起忙活的。 于婆婆裹着小脚，到底是六十来岁的人了，而且年初还伤过一次腿脚，精力已有些大不如前，再说家里的活儿也不老少，现在又有杨老倌和杨珍秀两个主要劳动力，她下田地的时候就少了。 齐昌兰看中的就是于婆婆这个劳动力。 她家的晒场与杨梅家的几乎相邻，齐昌兰把主意打到了于婆婆的头上后，直接就把自家晒棉花的席子铺到了杨梅家边上。每回出门前都亲亲热热的叫娘，希望有空的时候帮她家把晒的棉花给翻一翻什么的。 好歹是几十年的儿媳妇了，虽然明白她心思深沉，但好歹也没翻过脸，虽然分了家，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家的事，求到自己面前，于婆婆也拉不下这个脸面，一回两回的应了，做起来也就顺手了。 今天又帮大房翻晒的时候，恰巧就被王兰英给看到了。 原本心里就不忿的王兰英更不好受了，当场就发作出来，责怪于婆婆偏心。两房都是儿子，大房人口多，干活的人也多，她们二房五口人就有两个孩子在读书，负担重，劳力少，而于婆婆不但不帮她们，还偏帮大房，这是偏心偏到没边了。 于婆婆受了气，齐昌兰自然不能不管。若让于婆婆坐实了这个偏心的说法，她的活儿可就没人干了。 齐昌兰便拿出之前说的二房不负责养老的话说事儿，这不两妯娌就杠上了。一个说养儿不养老，还想占便宜不要脸；一个回设圈套存心害人，占尽了便宜黑心烂肺。总之是一本烂帐，一时半会儿的也翻不完。 两个儿媳妇针锋相对，老人心里只有自责。这事确实怪自己想得不周到。 于婆婆向来自诩做事公平，儿女们都是一样的对待，结果现在却被二儿媳妇指着脸骂偏心，偏偏还说不出话来！ 当时也不是没想到二房。只是二房离得远，老太太走个来回都得花不少的功夫，且二儿媳妇又没来求助，想必已有安排，况且自己家里的活儿也着实不少，抽不开身，一去二来的就给搁下了。 大家心里都有事，无论杨梅怎样活跃气氛，家里始终是沉闷的。瞧于婆婆那样子，杨梅就知道她肯定是下定决心，要把二房的活计也包揽过来了。 正文 第075章余莲的委屈 有些话以杨梅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说出来，其实她是很不赞成于婆婆把两家的活计都包揽到自己身上的。 先不说于婆婆自身的体力和年纪，已经不能再胜任如此繁重的劳作，即使是能，那两个儿媳妇并不会为此而开心的。火既然已经烧起来了，再多的纸都已经包不住，只能推波助澜，越烧越旺。 做再多，在两个儿媳妇眼里，也只有帮谁做得多一点，帮谁做得少一点而已。对于存了心要找茬的人，就跟要强行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达不成任何想要的结果。 接下来的整个秋收季，于婆婆果真忙成了一个陀螺，村子东头、西头两边跑，收完了大房的棉花又去收二房的，晒完了二房的谷子才来晒大房的，喂鸡养猪，一样都不能落下。自此两房媳妇倒是风平浪静，再没见争吵，只是一季秋收下来，于婆婆整个人瘦了不止十斤。 为这事杨老倌不停的叹气，杨珍秀哭着劝于婆婆两边都不要管。 “珍秀啊，两边都是你哥哥，这话你就不要说了，省得被两个嫂子记恨。我跟你爸护不了你几年了，往后你跟梅儿可还得靠娘家人呢。”每回于婆婆说完这话，又会踮着小脚两头忙活去了。 杨梅也知道于婆婆所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她跟杨珍秀两人着想，但她不相信这样的付出会有什么意义。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杨珍秀说过，只是到底是不同年代的思想，很难引起共鸣。 这时候的女人，讲究的是‘百岁都离不开娘家人’。嫁了人过得不顺心了都得靠娘家人撑腰，更不要说杨珍秀这样没了丈夫的女人。 所以说杨梅与杨珍秀的谈心不但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甚至连带着杨珍秀，为了帮于婆婆都参加到了帮忙的队伍里。 这就让杨梅无话可说了。 在杨珍秀和于婆婆的委屈求全下，齐昌兰和王兰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际上，背地里早已风起云涌，离头破血流只差一根导火索。 …… 1980年的秋收，是个难得的丰收季。杨家村土地肥沃，村民们头一次当家做主，积极性高涨。交了工粮、缴了提留，家家都有富余。 这份富余除了够全家下一年的口粮之外，还能留下不少的现钱！ 仅仅半年的单干，就有这样的收获，让村民们一下兴奋起来。以往公社大集体的时候，家里孩子多劳力少的人家不要说见到现钱，就是一年忙到头，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都成问题。 而现在单干之后，恰恰是这些家里人口多的人家分得的田地多，收获更丰厚。比如杨传明家，原本就有七口人，再加上新娶的余莲，八口人分到的承包田地共有十六亩之多！ 再加上齐昌兰和二毛都有裁缝的手艺，还能捞点外块，一家人小半年的收入就存下了不少的钱。 最先掂记上这些钱的人是余莲。 当初余莲的娘家眼看着到手的承包田地，都没动心，把余莲嫁到杨家来，看中的就是杨家的条件。 大毛一表人才不说，还是村里的拖拉机手，也算年青有为，杨传明是村里的会计，油水足，而齐昌兰和二毛又是有手艺傍身，一屋子都是有本事能过日子的人。 虽然杨传明家孩子多，但大毛是长房长子，即使是分家，也会有所偏向。而且杨传明夫妇正当壮年，还轮不到长子长媳来养家糊口。 可想像是美好的，但现实很残酷，这话用在余莲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不要说现在分田到户大家都单干，杨传明的这个村会计已没有用武之地，就连大毛这个村拖拉机手也眼看就要干不成了。 现在已经分田到户，村里的拖拉机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倒是村民们的用处大些，可是给谁用又不给谁用村里只有一台拖拉机，也不大好分，村里正商议着，把拖拉机折价卖出去。 这些也就罢了，还轮不到家里的新媳妇做主，可最让余莲感到危机重重的是，她那个婆婆齐昌兰太强势了，她不是对手！ 余莲在娘家兄弟好几个，也是娇养着的，根本就没吃过什么苦，可现在嫁到杨家才多久？下田插秧，下地摘棉花，什么活都干过了，而且这才秋收完，稍稍松快了一点，婆婆就让她跟着学手艺！ 每天起早贪黑的帮着打下手，稍有不慎，婆婆训起人来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当初她嫁到杨家来，就冲着享福来的，可现在不但福没享着，反倒过得比谁都累，而且这日子还没完没了，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再一次深更半夜之后才上床时，余莲就忍不住了，扑在床上呜呜的哭。 “怎么啦这是？”大毛跟余莲新婚燕尔，正稀罕得紧，见媳妇儿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也不得劲儿。 可任由他怎么哄，余莲只是哭，不说话。 “媳妇儿你说，到底是咋地啦？你这样不说话，我心里难受。”大毛被余莲哭得手足无措的。 好半晌之后，余莲才抹了把泪坐直了身子，“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裁缝的手艺总也学不会。” 到这时大毛才明白过来，感情是受了自家老娘的气，“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呢，学不会咱不学就是了，不要说你，就是咱家五毛也老学不会。”大毛噗嗤笑了，伸手就要搂余莲的腰。 难得的春宵拿来生这样的闲气，他得多不划算啊。 可向来在这事儿上温顺的余莲一下强硬起来，死活不让大毛沾身。“你当这是小事啊？这些天你见我什么时候早睡过？我都累得要死了，你还每晚……有没有良心啊！” 女人欲怒还嗔的表情看得让人心软软的。 可不？大毛这才仔细的摩挲了余莲的脸，果然憔悴了些。小两口正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免不得心痛。 “那可怎么办？要不我去跟妈说，你不学了！” 见大毛为她说话，余莲满腔的委屈都消散了些，“哪能让你去说啊，咱妈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啊，不但我逃不脱，连你都要挨骂。” 听了这话，大毛也安静了下来。他妈好强得很，在家里说出的话向来一言九鼎，没人敢说个不字，就连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例外。 正文 第076章打算 “你说，咱们俩结婚都这么久了，做什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被大人管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见丈夫不言语了，余莲心里不免着急。 要是不拟出个什么章程来，这样的日子可真就没完没了了。 “你看你这些天，也累瘦了好些。”余莲的手轻抚上大毛的脸，如蜻蜓点水，如春风拂面，让大毛的心里痒痒的。 但最主要的是她这句满含深情的话，完全搔到了他的痒处。 以前他在大队上当拖拉机手，根本不用干什么农活，既风光又体面，可现在大半的时间都被自家老娘拘在田地里，这一场秋收忙活下来，皮都快脱掉一层。 就这样，有时候还免不得被自家老娘数落一通，像教训孩子似的。 这种窝窝囊囊的日子他早过够了，只有每天晚上回来抱媳妇儿是唯一的念想了，可现在连媳妇儿都累得不让他抱了，那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见大毛有些意动，余莲才敢接着往下说，“大毛，你看咱们也成家了，爸妈年纪又不老，底下弟弟妹妹又那么多，咱们总得为自己想一想了，不然，这种日子过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了一会儿，大毛仍然没什么反应，余莲便小心翼翼的说：“要不咱们分家单过吧？” “分家？”大毛这回反应很快，只不过是连忙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咱爸妈是绝对不会容许的。”他们才从爷爷奶奶手里分出来多久？正当满腔的雄心壮志还未酬呢，怎么可能现在同意分家？ 余莲也有些神色黯然。“那咱们就这么过下去吗？我，我只是心疼你，看看这才一个秋收，人就累得又黑又瘦的，这往后……” 是啊，这才一个秋收！大毛也正在为自己的将来发愁呢。 “要是你还继续开拖拉机多好啊，多少也能松快点儿。”余莲这可没说假话，当初她看上大毛就是他正开着拖拉机时威风凛凛的样子。 可不是那样的大毛才有前途么？ “你还别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你知道吗，咱村里的拖拉机要折价卖，要是能买回来，我光拉活也能挣钱养活你了！”大毛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以前公社大集体的时候，运粮运棉花全都是村里安排的，但现在单干，每家每户要交的公粮、棉花、肥猪，可都得自己想办法拉到镇上去，三十多里路啊，动辙几百上千斤的东西运出去，有时候一家几口劳动力轮流一天还完不成，要是花上几块钱一次就能解决，肯定不少人都愿意。 听大毛这样一说，余莲也心动了。 两人来了心思，埋着头好一通商议。村里的拖拉机，即使折价变卖，那也得一千五百块钱呢，他们俩从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两人很有默契的把目光投向了齐昌兰和杨传明。 窗外月光皎洁如水，屋内达成共识的小夫妻眉目含情。一时间屋外月影婆娑，床上被翻红浪。粗重的喘息里混合着婉转的低吟，年轻夫妻令人脸红心热的呢喃令彼此沉迷。 此时的大毛，不要说余莲还处处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有二话，毫不犹豫的交割出去，在余莲有心的引导下，把对付齐昌兰的小技巧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 第二天，齐昌兰就见着起晚了的余莲红光满面的走了过来。 这样的媳妇她有些看不上眼，狠狠的白了余莲一眼。余莲倒是乖觉，昨晚大毛可都告诉她了，在他娘的面前，扮乖讨巧才是关键。 遭人白眼了，余莲一点尴尬的神情都没有，仿佛没看到一般，只是笑了笑，“妈，今日我起晚了啊！您不知道，昨日清军累得狠了，我半宿没睡，光给他按摩了。我的手都按肿了，偏他还叫浑身痛，睡不得觉。” 齐昌兰回头直视着余莲的脸，上面带着讨好的笑，丝毫没有说谎后的慌乱。原本还当她脸皮厚，起晚了还把责任推到儿子的身上，但现在看来却是真假莫辨了。 想想昨天大毛确实是帮着收棉杆忙活了一天，累了也是可能的。哎，自家的这个儿子啊，哪儿都好，就是这几年在村里当拖拉机手，下的田地少，没锻炼好，干活力气不够。 “嗯，那你有空就多照顾照顾他，他没做惯体力活的是比别人要辛苦一点。”到底还是疼爱自己的儿子。齐昌兰把到嘴边的教训咽了回去。 余莲心喜，大毛说的办法还真的挺管用！ “妈，咱们清军这个秋收，真是吃了苦了！以前他开开拖拉机就能挣工分，哪里用得着吃这样的苦啊，现在看他累成那样，我看着心痛。”余莲一边帮齐昌兰填灶火，一边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要是他还能开上拖拉机那多好啊，既可以松快点，又体面，听说也能挣到钱呢！” 齐昌兰向来是个心疼孩子的，听儿媳妇这么说，言语里流露出的真情实感很能引起她的共鸣。这个儿媳妇吧，笨是笨了些，也不够勤快，但只要真心心疼自己的儿子，她也可以不跟她计较。 “可不是！但现在散了集体，村里的拖拉机也开不成了。”想到这个齐昌兰也是一肚子的怨，他儿子这不是被逼的么。 “其实也不一定！”余莲低着头瞄了瞄灶台前忙活的婆婆一眼，见没什么异色，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听清军说，村里的拖拉机现在没人开闲置在那里要卖了，要是咱家买下来，可就成了自家的？” “妈，你说咱们买下来好不好？到时候清军专门跑镇里，给人送货，应该也能赚不老少呢，不那么苦，又不比种田地差，多好啊！” 齐昌兰一听买拖拉机，当即心动，可再一想那得花多少钱啊，随即就笑了笑，“这话也就你在这里一说，说到外头去了省得被人笑话。不要钱啊？”总之儿媳妇是为儿子谋划，说了什么不得体的，她也能忍。 “妈，我可不是说笑话呢，听清军说，只要一千五百块钱！您知道吗？买辆新车得多少？四千五还不够！”余莲见齐昌兰并没有过激的行动，心里松了口气，便鼓着勇气接着往下说，“咱们村里的那台拖拉机是新买的，根本就没什么毛病，向来是清军开的，他最清楚。要是能买下来可捡了大便宜了。” 正文 第077章对证 齐昌兰微微愣了下，四千五买来一千五卖出，中间差了三千块钱呢，确实划算。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就算是只要一千五百块，可他们家哪来的一千五百块啊？这些年她省吃俭用，存下的那点钱，大毛娶余莲进门早花得差不多了，今年的收成还有点儿，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五百块的零头而已，接下来家里还要花销。 现在是单干，各家最大的支出就是农药种子，这部份钱可动不得，那是庄户人家的根本，动了明年种什么收什么？ “要是咱们能凑齐就好了。”余莲边嘀咕着，边观察齐昌兰的脸色，“要不，我回娘家问问看能凑多少？” 齐昌兰没料到余莲会这样说，当即高看了她一眼。只是，能凑多少她心里也有数，大家伙的日子都过得差不多，借出个百来块钱的顶齐天了，又能顶什么事？ “哎，这事急不来，再说吧。” 余莲虽然对没有达成目的有些沮丧，但很快就释然，一千五百块钱啊！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哪能这么干脆就答应下来的。只要婆婆不反感，慢慢磨呗。 村里想卖掉那台拖拉机不可能一下就能出手。先不说村里有谁出得起那个价钱，就是出得起钱的，也得家里有人会开啊！ 两婆媳虽然没有在买拖拉机的事情上达成共识，但感情上却亲近了不少。 儿媳妇心疼儿子，甚至愿意回娘家借钱来婆家，这个优点已经可以替余莲遮盖住她齐昌兰心中留下的所有缺点了。 两人正亲亲热热的商量着早饭的安排，就见着余桂芝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溜达着串门来了。“还没吃呢？” “快了。小莲她姑，夹菜吃！”齐昌兰头一回对余桂芝摆出了亲戚的客气，而且还是从余莲的那边论的。 这让余桂芝受宠若惊，平常她在齐昌兰面前可讨不到什么好。齐昌兰这人特讲究，看不惯的人向来嘴上不容情，当着人家的面就让人下不来台。 比如余桂芝不太爱干净，家里也是乱成一团遭，孩子男人从来都没收拾齐整过，齐昌兰就当着她的面以大嫂的身份当众说过她好几回了。往常余桂芝见了她总有些发怵，现在是侄女儿嫁到了她们家，才常来常往的。 “不了不了，我碗里有。”她来只是想套个近乎，并不是想要占多大的便宜。 虽然拒绝了齐昌的热情邀请，但余桂芝总觉得要投桃报李，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齐嫂子，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可见着王嫂子了，她那人正在兴菊家扯闲话，到处说你的不是呢！” “啥？我有什么不是让她说！”听余桂芝说到王兰英，齐昌兰有些不大以为然。她们俩是偶有争吵，但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好么，齐昌兰还不把她放在心上。 “不，我说的是真的，”余桂芝见齐昌兰一点都不在意，心里便有些着急，那就说明自己报的这个李人家看不上啊！ “我刚才听得明明白白，她说你家于婆婆刚摔那会儿，你可是跟她说过，‘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就算是死也死得过了，哪里还需要费钱去诊治？’就是因为你不肯出钱治，于婆婆才痛了那么些天，要是早上医院早治好了……” 余桂芝的话慢慢的咽了下去，说不出口了，她突然发现，齐昌兰看她的目光太过吓人，像要把她给吃了似的。 “姑，我妈肯定不是那样的人，那是我婶子胡说呢！”余莲忙使了个眼色给余桂芝，劝她赶紧的给圆回来。 可余桂芝完全是懵了啊，刚才说得好好的，现在突然这样看着她，再说了那话又不是她说的，瞪她干什么啊，“不是，我这是听王嫂子说的……”这样她很冤枉好不好？ 于婆婆受伤之后，齐昌兰说过的话多了去了，这话有没说过她早已经忘了，但类似的话肯定是说过的，王兰英满世界的说她也不会介意，因为王兰英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到时候两人再扯就是了。但现在余桂芝不但当着她的面说，还当着她儿媳妇的面说，这性质就不同了。 做婆婆的有这样的前科被儿媳妇知道了，往后她万一有个什么，做儿媳妇的可不是要照着做？ 她给过余桂芝暗示，可那死女人没一点眼色，现在齐昌兰已经骑虎难下，不找王兰英吵架去都不可能了。只能说王兰英这是诬陷，绝对不能承认自己说过这话，不然那不就等于坐实了于婆婆伤了之后她确实不想给她看病吗？那是万万不能的！ 要知道她在村子里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就贤良淑德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给毁了。 “啪！”的一声，齐昌兰丢了手里的锅铲。“那个疯婆娘在哪儿？老娘找她对证去！” 对证啊！余桂芝心里有些慌，今天这事她似乎弄得有些大了啊。可现在阻止还来得及吗？怕是不成，万一齐昌兰翻脸，岂不会怪她挑拔离间、造谣生事？ “在，在兴菊屋里呢，我刚过来的时候还在。”不豁出去都不行了。 “走！”齐昌兰自己冲了出去，手里还不忘拖一个余桂芝，“咱们今天得让她说清楚，到底那话是谁说出来的！” 余莲急得真跺脚，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她忙准备跟上去，可转头一想，这事怕是要闹大，“五毛，五毛？” 急急的把五毛叫到跟前，让她赶紧寻公公杨传明去。吩咐仔细了才急急的出门追赶齐昌兰。 这边齐昌兰出了门，揪住余桂芝自往兴菊家里去。 兴菊全名叫赵兴菊，是杨传福的婆娘。其实她是余桂芝的婆家亲嫂子，两人是妯娌，向来两人也是个不对付的。 赵兴菊只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这辈子在余桂芝这个生了儿子的弟媳妇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而王兰英即便是生了两个儿子，在齐昌兰这个城里来的大嫂面前也依然抬不起头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情相怜，这两个人平日里反倒走得近些。 而且两家住得也近，都在堤上住着，房子斜对过。 这时候两家都已经开始吃饭，王兰英正窜到赵兴菊家，两个人边吃边唠着家长里短，气氛很是轻松。 “王兰英，你个疯婆娘，快死出来把话给老娘给说清楚！”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传了过来。 正文 第078章见血 其实这时候八队没做好早饭的人家已经没几家了，全队的人差不多都在家吃早饭，齐昌兰的这一声怒吼惊动了整条村。 王兰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祸从口出，慌张的从赵兴菊家门口望出来，就见着齐昌兰叉着腰对着赵兴菊家门口就是一通骂。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是自以为受了妯娌欺负好些年的王兰英，这才刚刚翻身当家作主呢，哪里允许齐昌兰莫名其妙的骂上门？当即两人见了面，连青红皂白都没问，直接就骂上了。 这两人的口才作派都有几份本事，特别是天性被恐惧支配了好些年，现在才完全解放出来的王兰英，更是铆足了劲儿的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两人就短兵相接，你一句臭婆娘，她一句娼妇的开始了。 这时候六毛已经吃完了饭，正拿了蚌壳做的铲子收集院子里的鸡粪，一听到自己妈妈和大伯娘的声音就察觉到不对，惊慌失措之下就跑了过去。 她妈妈没少在她们这些孩子面前回忆过当年在大伯娘手下吃败仗讨生活的不易，吵过几场架之后，连带着二房的孩子们对齐昌兰都有了本能的憎恨。现在一听到两人又在吵架，哪有不来帮忙助阵的道理？ 王兰英和齐昌兰的争吵在经过一轮的叫骂之后，终于回到了正轨上，“你个烂嘴的，是不是在这里说我的坏话？到底娘摔伤了是谁说不给医治的？”齐昌兰今天就是这了澄清这件来才找过来的，问的时候自然气势汹汹。 王兰英心里一突，这话好像刚才没遮没拦的是说过！ 这话说了她也不敢认啊！当时于婆婆摔伤是个什么光景她可比别人清楚。不出钱医治的人里也包括了她啊，现在要是栽赃齐昌兰，她定是不会认，说不得连她一起给供出来，到时候让于婆婆知道了，哪里还会帮她干活？ 而且那名声，也忒难听了，三毛这都快到说媳妇的年龄了呢。 这话绝对不能认，那就只能矢口否认！“没有，是哪个嚼舌根的浑说？” 两两对比，气势上肯定是王兰英输了一筹。齐昌兰心里得意了，王兰英这是怕了。这时候若还不趁胜追击，这事往后还有翻盘的机会。 “你是没说还是根本没这回事？今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可要说清楚啰！”边说着，边上前一步，准备以体位压迫的形式逼王兰英就犯。 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落到从家里赶过来的六毛眼里，那妥妥的就是她妈正被大伯娘欺负，而且正要动手！ “放开我妈！”七毛挥舞着蚌壳铲子就过来了！ 有了七毛的推波助澜，再加上王兰英心虚之后的恼怒，原本就离得极近的两个人一下就撞到了一起，自然难舍难分了。等两人再被人拉开时，就见齐昌兰一脸的血！ 王兰英吓着了，旁观的人也吓着了，齐昌兰骂了几句见没人应声，也停住了嘴，觉察到脸上的不对劲，伸手一抹，“血……”一句话没说完，两眼一闭扑通一声整个人就倒栽了下来。 余莲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啊！妈！”随着她的一声尖叫，众人这才回过神慌乱起来。 闻讯赶过来的杨传明看到自己的婆娘满脸的血，生死不知，当即就爆发了！跑进赵兴菊家的灶房，摸了菜刀就往院外冲，直接奔着王兰英砍去。 这事闹大了！ 围观的人忙出来死死的抱住杨传明，一边催促王兰英快跑，这时候若让这两人遇上了非得闹出人命来不可！ 王兰英和七毛原本呆呆愣愣的，在众人的催促声里清醒过来，慌不择路，忙向家里跑去。 等杨传明挣脱了众人，杨传德家的大门已关得严严实实了。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杨传明找了块石头，搬起就往杨传德家的大门上砸，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是自家婆娘那一脸的血让他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这时候完全失去了理智，心里头仿佛有一头噬人的野兽，叫嚣着要冲出来。 偏巧杨王兰英今日的早饭做得早，杨传德和三毛已经吃过早饭下地去了，等他们赶到家，家里的大门已被杨传明砸烂半拉，两片门板摇摇欲坠的被铁链子绊着。灶房里一片狼藉，灶上煮饭的大铁锅破了一个大窟窿，碗柜倒斜，里面的碗盘全成了碎片，家里新添置的大水缸被砸成了八瓣，水流了一地！ 现在可是刚分田到户的1980年啊，就灶房里毁掉的这些家伙什儿，少了六、七十块钱根本置办不起来！再往前半年说，这些东西那就是一户人家的全部家当都不为过，现在却全碎成了碴！ 不管是谁做的，这也太欺负人了！ 看到自家的惨状，无论是杨传德还是三毛，一下就红了眼。再看到躲在赵兴菊屋里哭得昏天黑地的王兰英和七毛母女，两人再也没法压抑自己的怒火，各自抄起一根木棒就往杨传明家里冲去…… 再说杨传明在兄弟家里闹了那么一出，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渐渐的人也清明过来，再在别人的劝说之下，收了手。齐昌兰一脸的血看着挺吓人，请了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唐医生来看过之后，才发现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没多深，也就是被蚌壳铲的边缘在额头上割到了一道口子，一时没有察觉血流得多了有些吓人。 村里人的工具多样，除了主要的几样如镰刀、锄头、铁锹等这些必不可少的农具是铁制的之外，更多的工具是就地取材，自己制作出来的不花钱又好用。 蚌壳铲子就是其中之一，作用就是专门用于收集动物粪便。 鸡鸭之类的家禽粪便拉到地上很难收集起来，边缘锋利的蚌壳难连土一起刮下来，就非常合用了，只要给打磨好的蚌壳加装一个木制手柄，一把蚌壳铲子就得了，既不花钱还不费时，十来岁的小孩子都能给自己打造一柄。 如此锋利的蚌壳铲子刮土容易，割皮肤也很容易。齐昌兰受了伤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伤口不深，但齐昌兰晕血。见了血她一直晕迷不醒，那就麻烦了。 正文 第079章回娘家 清醒之后的齐昌兰仍然面色苍白，头晕、犯恶心，杨传明吓得要死，立即跟大毛骑着车把她往镇上带，要送到县医院去检查。 杨传德跟三毛来到大房时，家里只剩下余莲和五毛正处于惊恐之中。 杨传德与三毛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就冲进了大房杨传明家的灶房，照旧是一通的打砸，围观的四邻们拖都拖不开。要不是最后把杨老倌找了来，死死的拦在灶房门口，杨传明家的水缸也要保不住了。 而杨家村正发生的事，杨传明大毛和齐昌兰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一到临水县，就直接去了县人民医院。按齐昌兰的意思是直接回娘家，平白无故的被人给打了，她按不下心里的那口恶气！ 这时候的杨传明走了一路，又把杨传德家砸了个稀巴烂，心里的火气早已平复下来。他也想过了，自家婆娘与弟媳妇今天的这一仗或许就是个无妄之灾，那王兰英平常虽然牙尖嘴利、小肚鸡肠的，动手打破大嫂的头的胆子还真没有。 观自家婆娘的意思，这是要呼朋唤友的叫娘家人去报仇啊，那使不得！ “这事先不急，我把传德家也砸得差不多了，看他给个什么说法。”杨传明停顿了一下，“竟敢把大嫂打得头破血流，这事跟他没完！” 内心里，杨传明这是不想把自己的弟弟当仇人，但妻子的火气还在，也要适当的安抚。 好话说了一堆，齐昌兰见自己的丈夫现在还是完全站在自己一边的，报仇之心也就不那么争切了，但她还是想打发大毛去看看舅舅，毕竟好不容易才上一趟街。 杨传明听了妻子对儿子的吩咐，除了日常琐事，对打架受伤之事只字未提，倒也满意，拿了钱出来让大毛买点点心给舅舅们送去。 他们两人直接进了医院挂号等检查。 齐昌兰的娘家就在临水县，两个哥哥都是工人，同住在一个家属院里。 大毛照着吩咐，到了舅舅们的家，只说看望舅舅，对他妈受伤的事也确实是只字未提。毕竟在他看来，打架的对方是自己的亲婶子，而且他妈受的伤也并不重，唐医生也说他妈晕倒可能只是晕血。现在上医院不过是确实一下病症，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小舅舅留他吃午饭时遇到了中午下工的小表弟齐大君，事情就有点超出他的想像了。 这个齐大君今年十六岁了，原本正是上中学的年龄，不过这孩子根本无心向学，成天逃课领着一帮半大小子到处惹事生非，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打败临水县各中学无敌手，最后学校实在拿他没办法，就给开除了。 出了校门的齐大君如脱缰的野马，更是无法无天了，不是偷鸡就是摸狗，让周围的邻居们人人怨声载道，后来大毛的小舅舅齐昌发舍了脸面，备了厚礼，才把人给安排到县机械厂当了一名工人。 其实这会儿他上班还不够一个月。见到大毛，两兄弟分外的亲热，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毛为什么上县城的事。 大毛跟小舅舅说话还有顾忌，但跟比自己还小的齐大君说话就随便多了。顺嘴的也就那么一说，“我妈上县城来看看，是不是有晕血的毛病。” “什么？大姑上医院去了？你怎么不早说？”一听齐昌兰上医院了，齐大君连声埋怨大毛。他跟齐昌兰的关系很好，小时候城里口粮不够吃，每回学校放了假，齐昌兰都会把他接到乡里去住一段日子，好吃的、管饱的尽着他来。 齐大君硬要跟大毛来医院看望齐昌兰，毕竟是做侄子的一片心意，大毛也不好拒绝，结果连饭都没吃，两人一同到了医院。 这时候齐昌兰也已检查过了，确实只是晕血，没别的毛病。可当齐大君一见到他大姑头上缠着的纱布就提高了嗓门：“大姑，你这是让人给打了？” “姑父不会是你吧？”齐大君转向杨传明当即就要发作！ 齐昌兰见到自家侄儿如此维护他，心里很受用，“哪会是你姑父！是跟村里的人起了点小摩擦，没事，别人也没占着便宜去。” “什么？谁还敢动我大姑？”齐大君非但没有消气，反倒气焰更高涨了。若是大姑的男人动的手，他就算要揍一顿那也要忍让着些，是别人他可就不必客气了吧！ “不行，大姑你等着我，我带人去给你出出气！”齐大君说着就要往外冲。 “大君慢着！”自家妻子娘家的这个侄儿是个混不吝的主儿，杨传明心里还有些发虚，这孩子要真一掺合，那事情就真的要闹大了。 “大君啊，没事，真没事，你大姑这是跟她妯娌之间发生了点误会，算不得大事。”杨传明忙上前拦住在齐大君。 齐昌兰在一边心里很是热乎，见了娘家人，而且是拿她当回事的娘家人，小性子不免就起来了，“哼，误会？那肯定不是，当时六毛那丫头拿着东西就冲上来了，人家娘儿俩就欺负我是一个人呢。”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让齐大君干点什么，只是单纯的看到自己丈夫为王兰英开脱，带了点酸味儿。 “妯娌？就王兰英那石磨都压不出一个屁来的臭娘儿们都敢骑我大姑头上拉屎了啊？”齐大君非但没有被杨传明的话给说服，反倒更加火大了。这是姑父家的人欺负自已大姑！ 欺负自己大姑娘家无人吗？看把自己大姑给委屈的！连带着看杨传明都不那么顺眼了。“这今日这趟是非去不可了，你们等我一会儿。” 看到齐大君如此怒气冲冲的样子，齐昌兰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了。自己侄儿脾气不好，真跑去找王兰英算帐不是没可能，她忙上前把人给拉住了：“大君啊，你还要上班呢，今日就不必去了。你爸好不容易才给你谋的这个缺，可不能因为大姑的事给影响了啊。” 见大姑这么委委屈屈的，都被人打伤了还在为自己着想，齐大君的心里更不好受了。 他也怕齐昌兰担心，便笑着说道：“好，那我今日就不去了，不过那些敢欺负我大姑的人我早晚不会放过！” 既然上医院这事已经让齐大君知道了，齐昌兰一行便顺道回了趟娘家，过了午才坐班车回去。 正文 第080章被蛇咬 “天杀的，造孽啊！”杨家村八队傍晚的宁静是在齐昌兰惊天的尖叫声中被打破的！ 刚迈进家门，齐昌兰就发现了家里被破坏的灶房。 已经平复的火气在这一刻被拔升到顶点，在家里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余莲、五毛、八毛和二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家人二话不说，抄家伙就要打上杨传德的门！ “怎么啦大姑？”一出门，就见一辆东风大卡车驶进了村子停在了大毛的家门口，车上一溜儿十几二十来岁的小年青正在齐大君的带领下陆续下来。 原来，齐大君在与齐昌兰等人分别之后，根本就没有去上班，而是请了假，邀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弄了辆东风牌的大卡车就拉风的往杨家村来了。 在他的心里，他齐大君的大姑给人欺负了，这个场子一定得找回来！ 哪料到人还没进家门，就撞见杨传明一家气势汹汹的出门，他大姑齐昌兰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当即找场子的想法就上升到了报仇的级别。 他带来的那些年轻人，大多是城里的无业游民，本来就是无事也要闹三分的主，现在一听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个个嫌事不大的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声势如此浩大的一群人窜进了杨传德的家，后果已经可以预见。 当时杨梅和杨老倌一家人正在吃晚饭，边吃着，边感叹着白天里两个儿子闹出的纠纷，就听到外面有人喊，“玉成大伯，不得了了，传明哥和传德哥两家打起来了！要闹出人命来了呢！” 杨老倌吓得一个哆嗦，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推，整个人已飞奔出去。 同时跑出去的还有于婆婆和杨珍秀。“梅儿你在家看家啊。”出门前，杨珍秀只来得及交代了这么一句。 杨梅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一个人也没了什么胃口，站在门外就能听到村子东头吵吵嚷嚷的，听上去气氛怪紧张吓人的。 过了好一会儿，那吵闹声并没有随着杨老倌他们的赶到而有所减弱，反倒多了妇人的哭声和一连串的受伤之后的哀嚎。 这是动手了？ 杨梅的脸色一白，杨珍秀过去了，怕不会挨打了吧？怎么听到的像是她的哭声呢？ 再等不住，杨梅反手合上大门就往外走。还未到杨传德家，就见全村的人都围拢过去。 “你们这是当杨家村没人了吧？敢打上门来！”远远的就听到队里的杨传贵大声的吆喝着，在他的身后聚集了队里的青壮男丁。 显然是与之对峙的人犯了众怒！ 杨梅忙从堤上下来，抄小路绕到杨传德家去。刚把头露出来就看到杨传贵手持扁担，带着的那些杨家的叔伯大哥们都怒气冲冲的，手里还都拿着家伙什儿，一字儿排开的站着，挡在杨传德家院子前面。 在他们的对面，是一群扮相流里流气的小年青，烫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披着衣服，手里拿着清一色的圆木棒子，少说也有二十多人！那些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叫嚣着，不过到底是被杨家人镇住了气势，没再敢上前。 “别让他们跑了，咱们派人到乡里报公安去！”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句，接着得到了众人的赞成。 齐昌兰一家都站在小年青这一边，闻言忙叫齐大君快走。这样聚众闹事，打架斗殴，抓起来是要判刑坐牢的！ 其实队上的人也就那么一说，吓唬吓唬这些找上门来打人的城里小混混，并没有人真的去报公安。见齐大君领着人走了，也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安份守已的老实人，这会儿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也是这些城里小混混欺人太盛，太不像样子了。 先不要说杨传德家里能砸的都已经砸了，破烂得不成样子，就那逢人就打的招架，也太吓人了！现在王兰英倒在堂屋中间，满脑门子的血，杨传德和三毛也歪在一边站立不起来了，就连六毛那么个小丫头也顶着一头肿包在躲在角落里哭。 杨老倌来拉架，结果被砸了两棍子在腰上，正被于婆婆搀扶着动弹不得，杨珍秀看了看不醒人事的王兰英，又看了看杨传德和三毛，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哭着喊道：“送医院啊，二嫂昏过去了！” 这时候杨传德的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杨梅在旁边就看到杨传明和齐昌兰带领着自家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静悄悄的退回了家。 接着就是一大群的伤病员被带走，村民们都很帮忙，有的还带着劝架招惹到的伤。比如杨传福，他家就住在杨传德的斜对面，也是最先察觉到不对赶来劝架的人，他的腿被棍子揍了，正一瘸一拐的，忙着找东西扎单架送人看伤去。 确认了杨老倌伤得不重，于婆婆和杨珍秀都没事之后，杨梅才一个人回家去。看杨传德家的惨样，于婆婆她们今晚是不会有人能回家睡个好觉了。 这时候天色已渐渐的暗了下来。杨梅按照记忆，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小径上。只是不自觉的那个被齐昌兰叫做大君的人的脸，不断的在脑子里放大，再放大。 杨梅有一种本能的直觉，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上一世带给她和妈妈那么多的磨难！ 明明说好了不伤心的，明明那样的事这辈子还没有发生，甚至还明明知道那人最后的结局！但杨梅的心里总有股恨意，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这样失魂落魄般的回到家里，杨梅连点灯的力气都没有，准备坐在屋檐下，浑身无力。 只是小腿上突然传来的刺痛令她的神智一下变得清醒！ 刚才，她的脚踝似乎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然后…… 想到某种可能，杨梅在慌乱之后立马冷静下来，睁大了眼睛看向地面，果然有一个看不清形状的物体蜿蜒着滑进了旁边的草丛。 她这是被蛇咬啦！ 脑子里拼命运转，搜寻被蛇咬了之后的应对之法。只可惜她前世就没有在乡下或野外生活过的体验，对蛇虫之类的关注不够。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掉一圈布条，紧紧的勒住自己的小腿。 这样做有没有用处，她也不太清楚，只是想尽量的阻止血液的流动，不要让蛇毒扩散得那么快才好。 正文 第081章安心 “梅儿你回来了吗？” 正在这时，杨梅听到乔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世上最动听的声音不外就是乔云这时候说话的声音了！“快帮我去喊人来，我被蛇咬了！”杨梅惊喜交加。 “咬哪里了？”乔云的声音也急了，不过他的人却不退反进，立马就飞一般的跑了进来。 “你帮我叫人来！”这时候杨梅除了能感知到伤口的痛疼，还没有其它的症状，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还有没有救。 乔云进屋点了灯过来，杨梅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处，脚裸处已经乌青一块，隐隐肿胀起来，肿包处是两个圆孔的牙印子。清晰得很，但没有血流出来。 乔云只看了伤处一眼，便有条不紊的进了屋，拿了桌上的冷开水过来淋在杨梅的伤处，“别动，没事的。” 这时候杨梅已经不打算再催促他去叫人了，反正他正帮她做的也算是急救措施。而且他那淡定沉稳的神态让人莫名的安心，更重要的是，杨梅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心平气和，不能让情绪激动，让蛇毒乱窜，或许还能死得慢点儿，万一被人救了呢。 乔云帮她清洗了伤口，就去灶房里把刀拿了来，在灯上烧红了直接就在杨梅的伤口处割了一个十字形的口。 这时候杨梅只觉得自己能看清乔云的一举一动，却头脑里一片空白，傻傻的坐着一动不动的……等死。 再接着，她就感觉到乔云低下头，伏在她的脚裸处用力的吮吸，一口口黑色的血带着腥臭被他吸出来吐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她甚至能感觉到乔云的急切，每一口耗费的时间越来越短。 至到血液变得鲜红，他才自己漱了口。“现在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这时候杨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乔云帮自己吸了蛇毒！ “你嘴巴没伤吧！”天，要是让这少年也中了毒，那后果……杨梅有些无法想像，刚才自己失了神，把这些都给忘了！ “看来你没事啊。”乔云却是笑了笑，抹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汗水，“应该是土公蛇咬的，毒吸出来就不会有事了。” “来，我背你去找三嗲，给你扯副草药敷上就没好了。”不由分说，乔云就把杨梅驮在了自己的背上。 三嗲就是杨传贵的爸爸，是队上有名的草药郎中，也是杨老倌的堂弟，住在村子西头。 这时候乔云驮了杨梅，终于没了先前的沉稳，一路疾奔，边跑边喊，“三嗲，三嗲！梅儿被蛇咬了！” 沿途听到声音的人都打开了门，杨梅最先是被另一位族叔接了过去的，她也没看清具体是谁，只觉得现在心慌，头晕，感觉很不得劲。 是不是要死了啊！这个念头一出，吓得杨梅忙闭上了眼。不要啊，她好不容易才重活的一世，还没有好好的生活呢，这条命又要这样没有了吗？那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妈妈？ 人的脑洞非常的大，只要朝一个方向去想了，那与之相关连的各种可能就会如潮水一般的涌入，把人淹没，无法自拔。 “怎么被蛇咬了呢？我看看。”三嗲是一个弓腰驮背的老人，虽然是弟弟，但看上去比杨老倌还有衰老一些的样子。他掌着一盏油灯，向杨梅凑了过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啊？”杨梅紧紧的揪住老人的衣角，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旁边便有人呸了一口，“小孩子乱说啊，菩萨莫怪！”接着有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握着她的这只手，“梅儿别怕，你三嗲诊蛇最拿手，没事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三嗲的老伴儿三婆。 还有一只手一直被乔云攥在手里，少年的手很热，潮潮的，汗津津的。 一左一右的被人这样包围起来，杨梅的心安定了一些。 三嗲并不是一个话多的老人，他没有言话，只是把他干枯的手放在杨梅的腿上伤处部位，用力的挤压，从伤口处又流出一些鲜红的血出来。他一边动作，一边询问乔云刚才都是怎么做的。 听完赞许的点了点头，“嗯，云伢子做得不错，毒都清干净了。” 说完，又拿了灯走开，屋里很快响起捣药的声音，接着一团稀烂的、绿茵茵的散发着药味的不知名草根便捣好了，被三嗲敷在了杨梅的腿伤处。 三婆又从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棉布来，把药包裹住并在杨梅的腿上脚裸处打了一个结，这伤就算是治了。 “三嗲，那蛇厉害不？梅儿还要不要紧了？”不等杨梅开口，乔云便问出了杨梅的担心。 “放心，问题不大，咱们这儿最多的就是土公蛇，把毒挤出来了就没事了。”三嗲慢条斯理的清理着他的药碾子，边说道，“今日晚上怕是有些不舒服，过了今晚消了肿就没事了。” 三嗲的话似乎极有权威，送杨梅来的人听了都三三两两的散了，只留下那个族叔和乔云还在。 “要不今晚梅儿就上我家住去？”说话的正是那位族叔。杨梅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总不能把这么小一个孩子独自一人留在家里吧，再说还受着伤呢。 可那人杨梅并不熟，她死死的揪住了乔云的手不肯放。 “搁我家住一晚吧，你娘眼睛不好，你一个小伙子哪晓得照看孩子。”这话是三婆说的。 这时候杨梅能求助的只有乔云，她谁家都不想去啊。乔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三婆，梅儿认床，我还是把她送回家里去吧，今晚就我守着她，有事我就来叫人。” 其实三嗲三婆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晚上照顾孙辈应该有些吃力，听乔云这么说，他们也算是默许，只是再三交代，“有事就来叫人啊。” 把杨梅送回来的仍然是刚才那个人，只是杨梅终于知道是自己搞错了，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叔，她应该叫哥。他叫杨清彪，跟大毛一般年纪，只是老爸死得早，就留下他跟一个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儿。 正文 第082章誓言 恐惧能把痛苦无限的放大。 杨梅已经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什么样子，头晕，伤口还痛，似乎还有些胸闷。她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症状好底是算好转还是没有好转。 在她的认知里，被毒蛇咬伤，要做的是送医院，注射抗蛇毒血清，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敷一团烂泥巴一样的草药了事。 可现在的情况她心里也很清楚，大晚上的连车都没得搭，怎么能从杨家村到县人民医院去？她一再的告诫自己，这些乡民们土生土长，根本就是活着的百科全书，既使有些做法无法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但那也是用实践检验过，行之有效的良方，她应该相信他们。 原本她最怕的就是这些滑溜溜的、冷血的动物，在杨家村生活已有好几个月了，一直担心吊胆的，好在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恐惧之心正慢慢的变淡。 可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所有的恐惧似乎一下全被放了出来，并无限的扩大了。杨梅的脑子全是蛇这种可怕的东西，睁着眼看什么都像蛇，闭上眼眼前浮现的还是蛇，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 特别是现在被杨清彪放到了床上，而他们都走了，杨梅只觉得床上都不安全，身体移动到凉的地方，都会把自己吓一跳，似乎下一刻从被窝里都会钻出一条蛇来！ 这种情况真是太糟糕了！ 杨梅只觉得自己的头晕、胸闷正在加剧，甚至感觉到了生命的流失。 “来，先洗把脸吧。”恍惚中，杨梅听到了乔云的声音。 她顾不得自己内心是个老阿姨，顾不得面前的少年还只有十二岁。杨梅只感觉到了喜悦，没有被人抛弃的喜悦。 她牢牢的抱住了乔云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放他离开。“梅儿乖了，我帮你洗脸，铁定不走！”乔云有些哭笑不得。 跟杨梅好几个月以来的相处，这个小女孩处处好强，让他经常有一种与同龄人，甚至比他还老成的人相处的感觉。现在被蛇咬伤了，突然就现出了小孩的神态，这让他感觉很新奇，也觉得这样的杨梅更加的自然。 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嘛，瞧，这样多可爱！ 乔云耐着性子，用毛巾擦干净了杨梅的小脸、小手。可杨梅一直无意识般的牵着他的衣角，连倒水都不让他去。 “别离开我，别抛下我一个人。”或许是蛇毒余毒未清，她的目光有些迷离，苹果似的小脸红扑扑的，可怜的、怯怯的牵着他的衣角，像迷途的羊羔，又像受了惊的小兔子。 这样乖巧可爱的梅儿能把人的心给看得融化了！乔云忙牵起她的小手，“别怕，我不离开，我在这里呢。”再次把她放到床上塞进被窝里，乔云才得空把木盆端出去，把水倒掉。 杨梅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一块浮木，一下子又被大水冲走！她现在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里，冰冷刺骨。 冰冷的水淹没了她的头顶的，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使劲儿的扑腾，弄得自己精疲力竭，可新鲜的空气离她似乎越来越远了。 这时候的杨梅无比的思念妈妈，无比的孤单无助。“妈……妈……别，别丢下我！”如同絮语般的哀求，充满了悲伤，这时候她根本就分不清，她所呼唤的妈妈，到底是谁。 “梅儿！梅儿！”乔云不过是去倒了盘水，回来就见着杨梅痛苦的在床上翻滚，他吓了一大跳。 三嗲说过今晚梅儿会有些不舒服，应该不为这么难受吧？ 他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需要找人来帮忙。此刻，他只能急急忙的把床上小小的身子紧紧的抱住，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她，“梅儿，梅儿！” 隐隐有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让杨梅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有温温的，暖暖的暖流向自己靠近，杨梅本能的死死抓住。 杨梅蜷曲着身子，只有小小的一团，窝在乔云的怀里，慢慢的变得安静下来，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整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乔云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刻，怀里的女孩儿好小，好脆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让乔云头一次如此强烈的感觉到了害怕。两年前，爷爷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有过这种感觉，不过那时候对死亡、对消失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心里也没有这么难过。 他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千万不能让梅儿也像爷爷一样的离开他。自爷爷去世以后，是这个小小的女孩儿让他感受到了温暖，让他重新升起对生活的希望。 若是梅儿也没了，那他，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女孩已经成了他心底里最亲近的亲人。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梅儿的名字，急切的想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刚才梅儿一声声的说，别离开她，别丢下她，现在想来，让乔云心痛如刀绞。 原来这个小女孩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也跟他一样的会害怕！她的爸爸走了，妈妈疯病刚好，在她老成的背后，掩藏的也是伤痛和无助！ “梅儿，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保护你，永远保护你！”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刚刚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从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梅儿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虽然小身子仍旧紧紧的靠着他，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但整个人似乎放松下来，睡着了。 这一晚，乔云没敢合眼，不错眼的盯了杨梅一晚上。自到第二天，杨梅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乔云一夜未眠的、乌青的眼。 昨晚她经历了什么，已忘掉了大半，但对蛇的恐惧、对伤的担忧仍在。 急急忙忙从乔云的怀抱里退出来，就看到自己的腿似乎没那么肿胀得厉害了。“我没死？我没死！” “谁死了你都不会死。没事了就起床吧，我的手臂都被你压麻了！” 正文 第083章找过来了 刚刚过去的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比如杨传德一家。 他们在村民的帮忙下，连夜被送进了乡卫生院。三毛的手臂被打断了，杨传德的腿骨骨折，杨老倌扭了腰贴着膏药。最严重的是王兰英，头被开了瓢，正昏迷不醒，卫生院的医生发了话，这里的条件简陋，他们已经尽力了，让赶紧把人送县医院去。 于婆婆和杨珍秀留在卫生院里坐立不安，家里的主心骨全躺在这里了，她们拿不定主意，正等着村里给杨传明传信的人快点回来，等着钱救命呢。 “六毛你去睡一会儿吧，等下你大伯他们来了我叫你。”杨珍秀看着六毛呆呆傻傻的样子有些难过。 六毛的瘌痢头已经差不多好了，头上长出了一层青绒绒的头发，但现在，那青绒绒的头上又被撞了个大包，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顶上浸透出来的血迹已经干涸，但那一抹暗红，让人看着仍触目惊心。 那丫头今年不过十一二岁，小脸上还挂着才干了的泪痕，现在望着蒙蒙放亮的窗外天光，目光呆痴无悲无喜。也不怪她一个小孩子这幅打击过度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短短的一天时间，一家人全躺进医院里了。 六毛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于婆婆便叹了口气，抹了抹通红的眼：“你先去弄点吃的来吧，等会儿要转院又是人仰马翻的。” 老人也想不通，她好好的家，好好的儿孙们，怎么突然就翻了脸，打起人来连人命都顾不上了，亲兄弟啊，到底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这些她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王兰英出事，让二儿子和三孙子尽快的好起来。 杨珍秀点了点头，到二嫂王兰英无声无息躺着的病房里看了一眼，便向外走去。 乡卫生院建在与杨家村一河之隔的周家大垸，距离杨家村不下三四十里的路程。昨天天晚了，根本没办法把人送到临水县城里去，送到这里是唯一的办法。 卫生院周围荒凉得很，并不靠街面，约摸要走上一、两里路才能到周家大垸的集镇周家台，那里有唯一的一家饭馆。 说它是饭馆其实并不大，平常也只提供一些简单的吃食。像大家消费起来都不会太吃力的粥、馒头，还有面条和米粉。 它的对面就是红星中学，也是乡里唯一的中学。四毛、七毛就在那里上初中，杨珍秀正在踌躇，要不要把四毛叫到卫生院来看看王兰英。 应该没到那步吧，别吓着孩子。自己给自己打了气，杨珍秀还是收回了往中学方向去的脚步。 “同志，给我打四份粥，还要……” “珍秀？” 杨珍秀点餐的声音突然顿住！从饭馆里传出来的那熟悉却又令人害怕的声音让她只想转身落荒而逃。 “珍秀，是我啊！”来人飞快上前，急忙拦住了她的去路，“珍秀，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不！不要，不要找我……”杨珍秀神情慌乱，她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这个人，“不要，不要……”拼命的摇着头，人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双手杂乱的挥动，她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 “珍秀别怕！别怕！”钟修文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她。他很清楚，往往杨珍秀这个反应的时候，就快要发病了，一发病就会伤害到自己。“你的病还没痊愈，别那么激动，我不会动你，再不动你好吧。” 钟修文看着这样的杨珍秀，心里悔恨交加。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她正一天天的好转，结果……事情都是自己给弄糟了！ 被禁锢住的杨珍秀慢慢的安静下来，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后背上的轻拍，以及几近呢喃的安抚，让她的神情放松了一些…… 不远处，杨传明带着齐昌兰、大毛正朝乡卫生院而来。 昨天齐大君带人来打到杨传德家里去，原本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杨传德，并不想闹出人命来的，村里人送兄弟一家上医院时，他那会儿已经吓傻了，完全六神无主，在齐昌兰的拉扯下回了家，心里一个劲儿的暗示自己，最多不过是挨了顿揍，并无大碍的。 哪想到今天杨传福他们回去了，说王兰英生死未卜，让他们赶紧带钱来转院。 齐昌兰暗道倒霉，却又不敢不来。毕竟打伤人的是她的侄儿，若真的王兰英死了，她侄儿也跑不了。 …… 杨珍秀提着粥和馒头到来卫生院的时候，她的心绪并没有完全平复下来。颤抖着的双手，以及白得吓人的脸色出卖了她。他追过来了，他一直在寻找她！ 这份执着还有坚持，让她不知道应该害怕还是感动。 看到那个蓬乱的头发，胡子拉茬，瘦了很多的脸，有那么一刻，她竟然感觉到了心痛，都是因为寻找自己吗？ 但很快心底涌起的恨意似乎更多一些！就是因为他，才让自己那么的不堪，在村子里更加抬不起头来。 就在刚才，那人痛苦的望着自己说，“珍秀，只要你过得好，我，我可以不再找你，请你不要伤害自己！”那就是说，他终于要放过她了吗？ 两人再无牵扯也好，也好…… “买个早饭怎么去了这么久？”于婆婆对杨珍秀说这话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她只是觉得烦闷、还有不安。 二儿媳妇转院的手续正在办理，等一下就会有县医院的救护车前来，是死，还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杨珍秀没有做声，她上前把粥和馒头拿出来，一份份分好，准备送给父兄。面上并无异常，只是颤抖着的手有些使不上劲儿，几次差点把粥给打泼。 “珍秀你刚才买饭去了啊？”关注到杨珍秀的只有齐昌兰一个人，“是七毛学校对面那个饭馆吗？” 这个问题让杨珍秀有些窘迫，她简直不敢去正视齐昌兰的脸，好像她的心思全被人看穿了似的，嗫嗫的答了声，“是”，便再无下文。 卫生院里气氛难得的和谐，没有丝毫的争吵。于婆婆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回大儿子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就掏钱转院，显然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正文 第084章钟修文 陪同杨传德、三毛、王兰英上县人民医院的人选是杨传明、大毛和杨珍秀。 杨老倌的腰休息了一个晚上，已经能够下地了，跟于婆婆带着六毛让齐昌兰接回家去。 大家送走了县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才齐齐出了卫生院的门口，过了周家台的河，还要步行三四十里路才能到家。只是刚一出卫生院，齐昌兰就停住了脚步，“娘，七毛的学校就在这里，这孩子才刚上的初中，在学校里也不知道听话不听话，我去老师那里打听一下吧。” 不待于婆婆回答，杨老倌就发了话，“快去快去，来了总要问问地。”边说着，自己边拄了根棍子就往前走了。 “顺带着也问问四毛！”于婆婆想了想，回头又补充了一句。 “好嘞，我晓得了。”齐昌兰难得的乖巧，挥着手应了声。 只是待于婆婆一行走了之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朝红星中学的校门口走去，而是走向了路边站着的、目光追随远去的救护车的男人。 那人身穿‘的确良’衬衫、卡叽布黑长裤，身形笔挺，只是形容有些憔悴不堪。挽起的衣袖露出的手腕上竟然有一支亮闪闪的手表！这可是不可多得的高档货。 “我是杨珍秀的大嫂，你叫什么？”齐昌兰走了过去，直接开门见山。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有人跟他说话。但当他听明白面前的女人所说的意思时，立马变得精神起来。“大，大嫂你好！” “别乱攀亲戚！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昌兰摆出一贯的强势，咄咄逼人。 “大嫂还没吃早饭吧，咱们，咱们边吃边聊？”显然男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菜鸟，立即就回了神。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周家台唯一的饭馆。 两碗饭馆里最贵的牛肉米粉摆上桌子，齐昌兰暗自点了点头。“你还纠缠着我们家珍秀？” “大嫂，我不是纠缠着珍秀不放，我是真的喜欢她，不忍心她受苦……”男人便如同终于找着了喧泄口，所有的苦闷都有地方说了。 原来，杨珍秀流浪在外，遇到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位叫钟修文的男人。 “我遇到珍秀的时候她已经病得糊涂了，就倒在我家门口。满身的伤，高热不退……” 是钟修文救了她，并治好了她的疯病。 “我发誓，当时我对她真的没有半点歹意！” “她老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没脸面对她丈夫。那些天，发病了就使劲儿的打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那样子真是太可怜了，让人看了心痛。我家祖上就行医，我花了很多功夫，珍秀才慢慢的恢复了一些。” “……”钟修文说得极慢，似乎过往的每一天，都是极美好的回忆，值得慢慢的品尝。 齐昌兰早就看出来了，这男人对杨珍秀不一般。之前看到饭馆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个人时，她就感觉到其中的女人是杨珍秀，只是当时时间紧急，没法分出心神来。 后来出了卫生院，又看到这个男人站在门口痴痴傻傻的样子，她就决心试一试。 原来真是杨珍秀说过的那个占了她身子的男人啊！ “你占了我们家珍秀的便宜，看在你曾对她有恩的份上，我们不去举报你已经两清了，你怎么还敢来？你这样让我们家珍秀往后如何做人？”齐昌兰面色一变，严声斥责钟修文。 “大嫂，大嫂，我对珍秀是真心的，绝不想让她难做人！”钟修文一脸的苦闷，“珍秀离过婚，我也没有女人，我真心的想娶她，对她好，还不行吗？” “你要娶她？”这话让齐昌兰惊诧。要知道，离过婚的女人，名声已经毁了，不是实在找不着婆娘的老光棍基本上没人会娶。 但看面前的男人，最多也不过二十七八，长得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穿着还是谈吐，那绝对不像是娶不到女人的光棍啊。 “是的，我想娶她，自她离开我家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找她，找了好多地方，好不容易今天才在这里找到了！可是，可是珍秀对我好像还有误会。”钟修文低垂下头，神色黯然。 齐昌兰向来就不是一个吃素的人，现在终于弄明白了眼前男人的心思，心里便有了计较。 “我家珍秀，那可是好女人，只可惜命运不济，遇人不淑。你心里可不能轻贱她啊！” “不会不会，我是真心的，想对她好，她只是误会我了。”钟修文显得有些急切。现在对面坐着的可是珍秀的大嫂，显然还是关系很亲密的，不然，她也不可能说出自己被他占了身子的事。 若是他的一片真心，再被误会，那就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我婆家加娘家，这辈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妹子，十来岁就带着学裁缝，简直就是当自己女儿一样教养的，我这心里，自然一心只想珍秀好的。”齐昌兰叹了口气。 “上回那男人，她的哥哥们那都是精挑细选的，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结果却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这回要再挑，无论如何也不会草率了事，大不了我就养她一辈子，也总不能让人轻贱了她！” “那是，那是，大嫂对珍秀确实是好得没话说了。”钟修文赶紧附合。 “先头那个是知青，上了大学的，你知道吧？”齐昌兰一个人说得很有成就感。 “隐约听了一些，珍秀不大愿意说。” “咱妹子，那就是被看轻贱了的！自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生怕她吃了苦受了累，留在家里，连房子都是咱们给起的。还供了那男人读书，不然凭他一个下乡的知青能考上大学？” “要我说啊，嫁人那得看男方的诚意！没诚意的那就只能是陈世美。”齐昌兰扫了钟修文一眼，“男方娶媳妇，哪能连个像样的聘礼都不出？就是娶得太便宜了，才不知道珍惜。大兄弟，你说大嫂我说得在不在理？” 钟修文越听越为杨珍秀不值，那么好的女人，还倒贴了财物和心思，可不就是让那男人娶得太便宜了么？“是的，就是这么个理！” 正文 第085章睡在课堂上之后 杨梅早上清醒之后，很庆幸自己的小命又一次的保住了。 最先过来看她的是杨清彪，也就是昨天送她到三嗲那里看伤的族里的哥哥。进门就听到杨梅大着声跟乔云拌嘴儿，便笑着说道：“看来是没事了啊？嚷嚷得比云伢子的声音还大。” “来，我再带你给三嗲看看，别留下什么毛病才好。”不由分说，他大掌一挥，杨梅小小的身子已经被他背到了后背上。 脚上的棉布带被解开，里面稀泥一样的草药已经干结成块，绿绿的汁水残留在伤口处，脚踝处青红紫绿的显得有些狰狞。但肿胀倒是消得差不多了。 “嗯，没什么事了，往后小心着点，天黑了别在外边跑。”三嗲一边交代着，自己却还是拿了碾子出来，投放进去新鲜的草药。 不大功夫，又一团稀泥敷在了她的伤处。“少动好得快些。” 第二个来看她的人却让杨梅有些意外，站在门外怯怯的是五毛。 她揣了两只还温热的鸡蛋，“我妈今日早上才知道你被蛇咬了，本来是要来看你的，传福叔他们回来了，给叫到医院去了。” “爷爷他们怎么样了？”想到昨天杨老倌那龇牙咧嘴痛苦不堪的样子，杨梅的心其实还吊着的。 “没事，没啥大事，今日就该回来了吧。” 杨梅不大相信，齐昌兰都被叫到医院去了，肯定不会没事，“二舅娘还好吧？” “听说也还好，不过得上县医院去。”这个话题让五毛有些窘迫，自家表哥带人打的，这让她有些无地自容，仿佛做下恶事的人是她一样。 这就是说人还健在，只是情况还处于凶险之中！ 其实回想起来，王兰英这个人本质并不坏，只是嘴碎了点，又爱占点小便宜，偏偏智商又不够齐昌兰玩的，这下玩大发了。 杨梅打心眼里还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的，毕竟她还实打实的照顾过自己，无论是在大毛订亲宴上给她开小灶，还是送鳝鱼，心地都还好，杨梅内心还是蛮感激她的。 反观大舅杨传明这一家，就实在假得有些让人恶心了。 说什么今日早上才知道她被蛇咬了？昨天晚上乔云可是背着她喊叫着从他们家门前过的！ 看着手里被塞的两个鸡蛋，这怕也是五毛自己自做主张的结果。 看破也不用戳破，那一家人，原本杨梅就对他们不抱什么期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失望，她只是向五毛道了谢。 这时黑妹子背着书包像小兔子一样的蹦过来了，一下拉着杨梅左看右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天啦，昨晚怎么就被蛇给咬了呢？云哥哥你怎么不去叫我？害得我都不知道！” “你还痛不痛？要不要紧？”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似的轰过来，没完没了。 “现在还不要紧，但还被你这么摇着，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你晃散架了。”杨梅笑着跟她开玩笑，让黑妹子差点掉下的眼泪又缩了回去，小包子似的脸噗嗤就笑出了声。 “那你今日就不用上学了吧，我帮你跟高老师请个假。” 黑妹子的话一下提醒了杨梅，今天才星期三，是上学的日子呢。“去，当然要去上学啦！”一个人困在家里得多无聊啊！ 只有劫后余生的人才能懂得生活的美好，被蛇咬中，有那么一段时间，杨梅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现在又能再一次的活过来，是多么的幸运啊，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把时间浪费在床上呢？ 虽然她去上小学一年级，似乎也并不觉得有多不浪费。 杨梅做出了决定，基本上就不大会改变了。她翻出李志宏上回送给于婆婆的拐杖，现在给她用正合适。 杨梅是想自己走的，但乔云不干，非得背着她。少年还单薄着的身躯瘦得有些硌人，除此之外，一路很平稳，也不知道是他的力气大，还是杨梅的体重轻，总之，硬是被他撑到了学校。 杨梅就发现，这少年是一个超级固执的人，比她还狠。 其实到了学校，杨梅也没什么事干，但她就喜欢学校里那种闹闹吵吵的充满了活力的气氛，跟她同桌的仍旧是黑妹子，高老师编了几次座位，都没有把她们俩拆散。 黑妹子是个很称职的同桌，为了照顾杨梅这个伤员，连最爱的抓石子儿都没去，坐在那里对杨梅嘘寒问暖，只是一会儿想把她往厕所里赶，一会儿撺掇她上操场上玩去。 明明是自己乌亮的眼，巴巴的望着操场上撒欢的同学羡慕不已，偏偏还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杨梅觉得这样的黑妹子很有趣。在第二节课下课后，她就不忍心对黑妹子继续这么残忍下去了。 早早的就把黑妹子往操场上赶了，自己无聊便趴在课桌上休息。 没料到这一趴，就真的睡着了。昨天一整晚她都云里雾里的做梦，又担心自己会死，总之是各种不安稳，虽然按照生物钟的习惯醒了过来，现在还是很困。 这一睡打了上课铃，杨梅仍旧没醒。乡下的孩子有的就是精神，白天泛困的不多，更没有在课堂上睡着的先例。以致于黑妹子发现杨梅睡着了之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连老师进了门也不知道要叫醒杨梅。 这样趴在课桌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杨梅，在一群起立问老师好的孩子中，就显得特别的打眼。 高驰看了看睡得喷香的杨梅，又看了看她包扎得严实的脚裸，便好心的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安置在床上盖了被子睡好。一看这孩子就是受了伤晚上没睡好的。 或许是放下了所有的担心，这一觉杨梅只觉得睡得酣畅淋漓，伸着懒腰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周围静悄悄的，竖起耳朵听，隐约可以听到外面老师的讲课声。杨梅环视这间小房，除了一张单人床外，就是靠窗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办公桌。 那种办公桌跟课桌一般大小，只是多了两个带抽斗的抽屉。满屋子简洁明了，没有什么东西，桌上齐齐整整码放着的书，看上去就显得特别的多。 正文 第086章如获至宝 这是帅老师的宿舍啊！ 人醒来了，也不想继续赖在床上，杨梅也不准备现在溜到课堂上去。她的目光被办公桌上的书给吸引住了。 若是在平常，杨梅还会有所收敛，毕竟一个一年级的孩子捧上一大本大部头很有些惊世骇俗。但现在校园里没有一个闲人，除了她，那胆子自然也就大了些。 随手翻了翻，发现高老师涉猎很广，很杂，什么类型的书都有，但最引起她注意的还是种植方面的！ 最终，她的目光被一本《平菇栽培技术》所吸引。 其实说那是一本书，还有些勉强，充其量只能算作一本装订成册的资料！资料的纸质也不好，上面的字也并非正式的铅印字体，而是用蜡笔、钢板刻写下来之后，再用油墨印出来的。 完全手写的字迹，单薄的纸质，以及薄薄的几张纸，用订书钉装订成册，昭示着它只是一份内部资料。 翻了开细看，定义为实验笔记似乎更贴切一些。里面详尽的记录了栽种平菇的所有过程，温度、湿度、消毒防杂菌感染等参数指标，以及几组实验的最终成果比较。 这让杨梅如获至宝！ 这年头，因为之前的十几年对文化人的不重视，现在恶果已经显现出来，除了语录、动不动上纲上线的政治标语一个个背得贼溜，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书籍很有限。 更不用说这样务实详细的实验资料了。 这时候杨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这薄薄几张纸的资料全部背下来，记在心里。 虽然只有几张十六开大小的纸，但一时半会儿的背下来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知道编纂的人出于什么目的，上面的字写得极小，密密麻麻的，不仔细看的话还容易串行。上面的内容也是用严谨的科学态度来描述的，既无趣也不生动，连个插图都没有。 如果不是杨梅深知这项技术对于现在的农村有着怎样深远的意义，她也没兴趣去记下来。说人话，那就是栽种平菇正巧适合缺少劳动力的她们家。 换种说法，如果学会了栽种平菇，她们家在改革开放初期的1980年，完全可以发家致富，等到她长大成人，就是妥妥的富二代，坐着数钱当白富美，迎娶高富帅…… 这个动力不是一般的诱人。 只是当她埋头苦记的时候，完全没察觉到门口下了课的高驰，当他看到小女孩在自己的房里乐滋滋的翻着一本书，念念有词时有多惊悚。 当然，若说杨梅识字比较多，这点并不能让他如此惊讶，毕竟郑建峰那人他也是认识的，听说他以前对自己的女儿还宠爱得紧，早早的就教她识字看书，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那得看看她捧的是什么书！ 那应该是同学寄给他的那本《平菇栽培技术》，上回他想找点适合农村栽种的书籍，同学连同他自己的实验笔记都给他寄过来了。那密密麻麻的手书，他看得都头晕，到现在已没翻几页，现在却落到了自己学生的手里，一个七岁的孩子似乎对此还很有兴趣，正准备全本背下来？ 高驰绝对不会认为这只是杨梅随手翻出来的，他书桌上的书籍不少，连同小孩子爱看的连环画都有好几本，但她偏偏就选了其中字迹最不工整，印制最粗糙的一本，而且还是最晦涩难懂的技术资料。 他一直都觉得他这个一年级的新学生杨梅是与众不同的，现在越发的坚信这一点了，想了想，高驰悄悄的退了出去，没有惊动杨梅。 …… 杨珍秀是在第三天才回到杨家村的，送二哥一家上县人民医院之后，她跟大毛就留了下来，照顾病人。至到第二天晚上，王兰英才终于清醒过来。 杨珍秀吊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一半。这时候她无比的想念自己的女儿，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连女儿她都有没顾得上。现在王兰英醒过来了，没了性命之忧，杨传德跟三毛的伤势正在恢复，又有大毛在那里照应着，她便等不及天色大亮就坐车赶回来了。 回来看到杨梅被蛇咬伤，疤痕未消的脚祼，狠狠的哭了一回。 “妈你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杨梅看到泪人似的杨珍秀，似乎觉得两人的心又靠近了一些。 其实杨梅知道自己向来是一个冷情的人，即使面对杨珍秀这个妈妈时，也并没多亲切。但看到杨珍秀现在这么自责和难过，她终于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些前世妈妈的影子。 杨珍秀听女儿这么懂事的劝慰她，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一把把女儿搂进怀里，“要是你出了事，可让我一个人还怎么活啊！” 这些天，她要担心的事情太多，既为二哥一家的遭遇难过担心，又为找过来的钟修文犯难，心里也担心过女儿过得好不好，却没有料到，差一点她就与女儿天人相隔了！ 这种后怕的感觉让她几乎心跳骤停，与其他的相比，她有的也只有这个女儿而已，而她却将她抛在家里，差点丢了性命。想想那一刻，这孩子心里该是多么的害怕和无助！ 她的确不是一个好妈妈，不是一个好女人！ 这个认知让她深深的自责。 “都是云哥哥帮了我，他帮我吸了毒，又把我送到三嗲那里上药。那天晚上也是他一直在照顾我。”是谁帮了自己，这点一定要让杨珍秀知道。“还有清彪哥哥，当时云哥哥都背不动了，是他把我背过去的，第二天还专程来接我去换药。” “那天晚上好多人都去了三嗲家，看我没事了才散的。张婶还做了鸡蛋羹给我吃，兴菊婶她们都来看过我。” “大舅和大舅娘没过来？他们知道吗？”杨珍秀不傻，心里也有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可自己唯一的女儿留在家里，她很想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 “没呢，第二天五毛拿了两个鸡蛋过来给我吃，说是她妈让拿来的。”杨梅很开心杨珍秀的上道。 她说了这么多，除了要告诉杨珍秀谁对她有恩之外，也存了告状的心思。 齐昌兰一家太恶心人了，而杨珍秀对他们一家根本就没有戒心，连自家的房子都守不住呢，要是往后自家过得好了，那还不是白白的为他们家做嫁衣？ 正文 第087章二房搬家 杨梅的心眼儿很小，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一针一线的便宜都不想让别人占了去。 但杨传明一家就像水蛭一样的存在着，早已把杨珍秀和杨老倌当成了自己的移动粮仓，只要闻到点血腥味，就会附过来。 杨梅是晚辈，而且年岁还小，根本阻止不了什么，再说她以前一直归属感不强，并不认为家里的东西跟她有多少关系，但现在她要在这里生活。 而且杨珍秀把她当成唯一时的心情也让她心酸，不管是杨老倌、于婆婆，还是杨珍秀，其实杨梅并不希望他们过得辛苦。为此，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与杨传明一家拉开距离，分出彼此，不能搅合在一起。 但看杨老倌和于婆婆重儿亲孙的态度，想要把家分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拉拢到的人只有杨珍秀。 只要争取到了杨珍秀跟她站在一条线上，杨梅就能保证自家的日子过起来，可年纪小没有话语权是硬伤，她就只能从小处着手，一点一滴的分化。好在不必耍什么阴谋诡计，齐昌兰和杨传明自己那么作，早晚会把杨珍秀与他们的情份作得干干净净。 杨珍秀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没再管两个哥哥的事，安安静静的在家给杨梅做新衣服、新鞋子。早上千叮万嘱后目送她上学，晚上殷殷期盼她放学，母女两人的感情直线上升，无数次都让杨梅感受到了前世妈妈的温柔。 而杨传明和杨传德两兄弟的纠纷并不平静，王兰英清醒过来之后，她娘家兄弟们也得了信，呼朋唤友的来了一大群，呼啦围着杨传明家，吓得杨传明缩在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这事惊动了村里的书记，连同杨老倌以及村里老杨家好几位七八十岁的老长辈，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谈了一回，才把事件给平息下来。 具体的过程如何，杨梅无缘得见，一个是年纪太小，二来她上学也没有围观的时间。 只知道最后杨传明家要负责杨传德一家的所有医疗费用、营养补给，杨传德一家住院期间，杨传明家派专人伺候照料。家里落下的农活，也由杨传明家负责干好。 而杨传德一家也不得再往上告状，追究杨传明一家的刑事责任。所有恩怨就此终结，往后不得再翻旧帐，互相报复。 一场因为口舌之争，引发的纠纷，最终让杨传德一家头破血流，让杨传明倾家荡产，里面还牵扯进了齐昌兰、王兰英双方的娘家，以及无故就多出了很多农活要干的杨老倌。除此之外，仍然胜负未分。 两兄弟的关系可想而知，再回到以前已经不大可能了。虽然以前明争暗斗，并不多亲热，但好歹还没撕破脸皮，能互相帮忙的时候还是有来有往的。 最后齐昌兰把挑事的余桂芝大骂一顿之后，这件事就算划上了句号。 同时被划上句号的，还有余莲的拖拉机梦。 杨传明一家八口忙活半年的收成差不多都进了医院，再想让他们拿出钱来给大毛买拖拉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了。 为此余莲憋闷了好几天。 但杨传明家其他的人并没有因此而愁云惨淡，相反，齐昌兰仿佛并不受什么影响，没几天又蹦蹦跶跶的跑到杨梅家串门来了。 她来的时候还弄得挺神秘的，鬼头鬼脑钻进屋子里，也不知道跟于婆婆嘀咕些什么，这让在外面就着天光写作业的杨梅很是好奇。 她娘家的侄儿带人打了于婆婆的二儿子，为这事，于婆婆好几天都心痛得吃不下饭，对齐昌兰根本没个好脸色，这会儿，齐昌兰是怎样做到厚着脸皮不走的？ 她伸着脖子使劲儿往屋子里瞅，可惜门太小，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候乔云早早就完成了自己的作业，正拿了杨梅默写出来的《平菇栽培技术》研看。 栽种平菇这事，杨梅想了好久，她始终还是不放心跟杨珍秀说，这事儿估计杨珍秀也做不了主。那她要说服爱田地如命的杨老倌不种棉花改种什么平菇，可能性很小，即使拿出的地方并不需要多大。 在老一辈的眼里，刚分到户的田地无比金贵，哪怕是边角余地，也不容糟蹋。 想来想去，最好的合作伙伴仍然只有乔云。 他一个孤儿，也分得了一亩旱地，一亩水田。况且他家的草房子虽然不大，但只有他一个人居住，多余的地方还是有的，做实验的最好场所只有选择在他家里。 对于杨梅给出的这个建议，乔云也很感兴趣。虽然他并不了解平菇即使种出来了，又该如何销售，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对杨梅盲目的相信。 毕竟是因为她，才让他凑足了好几年的学费。 当杨梅把自己的想法跟乔云一说，他二话没说，当即就答应了。 屋里，齐昌兰爆炸性的消息把于婆婆完全惊住了，她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神来。 齐昌兰见目的达到，便笑盈盈的起身，“娘，我看这可是个好事，珍秀年纪还轻，总不能为了那个郑建峰一辈子这么孤单的过，您跟爸商量看看，成或不成，给我回个准信儿。” 杨梅虽然不知道屋子里两婆媳说了些什么，但见到出门时齐昌兰脸上的笑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现在简直被齐昌兰弄出了直觉，但凡能让齐昌兰开心到笑的事，到最后多半于她不是什么好事。 反正不用多问，事情最终都会暴露出来的，杨梅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只是这次似乎有些失算，到晚上吃晚饭，于婆婆都面上不显，似乎齐昌兰来串趟门，真的只是因为无聊。 接下来几天，依旧如此，杨梅就有些把握不准了。不过虽然没有什么事发生在她和杨珍秀的身上，但二房杨传德却要搬家了。 杨传德一家，在与大哥杨传明的一场纠纷中，全然是受害的一方，因着一句‘莫须有’的话，被大嫂齐昌兰骂上门，然后是六毛的误伤，用手里的蚌壳铲子划破了齐昌兰一块油皮，就被大哥抄了家。 可他们的反击却得到了老父亲在内的所有人的阻止，生生憋着一口气。 正文 第088章野孩子 按杨传德的说话，就算是憋口气也就算了，没料到最后自己的亲大哥会伙同一群街痞子、小混混，打上他家的门，一家四口皆伤，王兰英甚至差点性命不保。所幸四毛上学在外，不然全家一锅都让人给端了。 即使是这样，他们一家，也并没有得到大哥一家的道歉，不过是花了几个医药费，还三天两头的见了面就被指桑骂槐，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王兰英的娘家给了杨传德一个选择，要么，杨传德跟王兰英离婚，他们把王兰英接回去；要么，杨传德全家搬离杨家村，到隔壁王家所在的东兴村居住。 意思是对杨老倌的偏心已失望至极，摊上那么个强势的兄长，惹不起还躲不起？既然你老杨家容不得这个儿子，那就随我老王家生活好了。 这简直就是打脸。但杨老倌无话可说，自家的大儿子，早已不是他能指使得动的了。 本来这事，杨传德一直在推诿，想等时间久了，仇恨也就淡了，这事也就能不了了之了，他也不想让老父亲脸上难看。 可偏偏就那么巧，东兴村里有一家转业军人的家属农转非要到县城里生活去了，房子、田地都空了下来，放出风声要卖掉。老王家听了信就来撺掇杨传德搬家。 这事已经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 王兰英经此一劫，背后又有父兄撑腰，态度变得非常强硬，如果杨传德不同意搬家，她就要离婚，虽然名声不好听，总好过把命丢在老杨家。 夫妻两人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有了三个孩子，况且王兰英差一点就命丧黄泉，确实是因自己哥哥欺人太甚而起，对不住人家的是自己，杨传德倒是无话可说。 便跟杨老倌摊了牌，大哥一家子太过份，他惹不起，干脆搬家好了。 男方搬到女方娘家去过日子，即使是各过各的，但还是会有人说成倒插门，跟做上门女婿差不多。谁家好好的儿子会做上门女婿？（当然像郑建峰下放做知青的不在此列，他们是有家难回，能被人看中做上门女婿总好过蹲知青点。） 虽然话说得难听了点，但也是事实，毕竟乡下过日子，那都讲究一个互帮互助，形成帮助团体的人自然第一是亲人。在哪里生活就跟哪里的亲人抱成一团，即使是单干了，这样有时候甚至就是一家人。 像杨传德，搬到东兴村跟老王家住一村，他家劳力少，干起活来自然老王家出大头，占了人娘家的便宜还不兴别人嘴巴上说说？ 对于这个结果，杨老杨老倌自然是不愿意的，可见到儿子为难成那样子，他除了沉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早已不再是他当家理事、能一言堂的时代。 杨传德搬家的事在村子里很是沸腾了一阵，毕竟这样的事，在杨家村还是头一例。 而做为逼走兄弟的罪魁祸首杨传明一家，不得不低调起来。 就连向来尾巴翘到天上的八毛都忍气吞声，杨梅就很满意了，至于那天齐昌兰是不是跟在于婆婆面前使了什么坏，都不计较了。这段日子，除了杨老倌明显的老了好几岁，于婆婆动不动就唉气叹气外，杨梅家的日子还是很过得的。 一天天的临近冬季，天气也慢慢冷了起来，身上穿着杨珍秀缝制的新棉袄，脚上穿着新做的千层底的棉鞋，从身上到心里，全都是暖烘烘的。 小学生的学习生活对杨梅来说，特别的轻松，现在她还寻着了条新出路，每天草草的听几堂课，多余的时间就借机窜进高老师的房间里，那里成堆的图书是打发时间的大好出处，而且那本《平菇栽培技术》已经完全被她理解之后默写了出来，摆在了乔云的家里。 她所谓的借机窜进老师房里看书的行为，根本只是一个托词，完全得益于高老师的放水。对于这个学习分外轻松而且又爱看书的孩子，高驰也是大开方便之门，他就是想看看，这孩子还能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对于这种周瑜打黄盖式的默契，杨梅也选择型的视而不见。毕竟让她真的只当一个一年级的孩子，日子还是很难熬的。 只是她这样‘特权阶级’式的存在，惹得别人眼红了，比如杨芬。 以七岁之龄来说，杨芬确实也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人长得齐齐整整，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领悟能力也不差，学习也好。当然这是在不跟杨梅这个伪小学生相比的情况下。 但这个小姑娘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好强过了头！ 充满自信本是好事，但过了头就是自负。在高老师让她改名，而不是让杨梅改名时，她就把杨梅给记恨上了，无论何时何地，总想跟杨梅分个高低。 算术少一分哭鼻子，听写生字错两个也难过很久。当然在学习上树立一个榜样，并以此为目标你追我赶，属于良性竞争，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但面对一个次次满分的对手，杨芬小姑娘就有得伤心了。 伤心的次数多了之后，在杨芬的心里就成了妒忌。但凡杨梅有点什么动静，她免不得就要热嘲冷讽的挑会儿刺，似乎不这样就不舒服似的。 直到有一天，她真的找着了刺儿。 “有人的妈妈要跟人跑了哦，马上就要成没娘的孩子了呢！” “野孩子！” 这是杨芬一大早兴高采烈直进教室之后的第一句话。 小孩子的好奇心比猫还强，只这一句就把全教室小朋友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等杨梅到学校的时候，差不多全校的学生都知道了她家里才发生的事情。含蓄点的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开放些的直接叫她叫嚷野孩子什么的。 黑妹子沉不住气，冲那些不友好的人直叫：“说谁呢？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说谁呢，你担心什么，又没说你！” 还有更不客气的，“你跟她玩得好，是不是你也快成野孩子了呢？” 都说童言无忌，但有时候他们说的话也很伤人。但这会儿杨梅根本没心情跟一群小屁孩计较，她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呢！ 正文 第089章报复 黑妹子是一个很称职的帮手，在杨梅还在神游的时候，她已经把散播传言的罪魁祸首给找出来了。 “梅儿，都是杨芬，全是杨芬给嚷嚷出去的！”黑妹子已经长圆了的小脸气鼓鼓的，很是不忿。 “是我说的又怎么啦？她妈偷汉子这是事实，我又没有冤枉她。”杨芬被人指证，毫不退缩，反倒有种终于扬眉吐气的神清气爽。 偷汉子！这话对杨梅来说就像是一个控制愤怒的开关。 她二话没说，上前给杨芬‘啪啪’就是两巴掌！ 这个具有侮辱性的词语，从前世一直都影响着她。 那时候，她妈妈独自带着她过日子，很难想像日子过得有多不容易，偏偏住在她们家旁边的是齐家的哥哥和大嫂。 那妇人的嘴巴最碎，她们两母女住的地方又成了她的眼中钉，所以她的一双眼睛仿佛就盯在她们家里了，但凡有男性经过，她就会传扬得人尽皆知。 不少回阳光在外面，都会被一群孩子追着骂她妈妈偷汉子。偏偏她还辩驳不得，不然就会招致那群孩子的堵截和欺负，家都不让回。 而妈妈知道了只会哭，除了哭她也别无办法。那样的日子过得太憋屈，也太久了，积攒下来的愤怒已经濒临失控。所以重活一世的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话再传出来，再伤害到自己的妈妈！ 显然杨芬没料到杨梅会突然出手，打在自己的脸上，两巴掌完全把她给打懵了！在她的印象里，杨梅不过就是干净整齐一点，长得好看那么一点点，学习好上了那么一丁点儿，其实内里是个胆小又孤僻的人。 在班上既没当干部，又不合群，除了她的同桌黑妹子跟她好，其他的人都没跟她玩过。 想不到这样的一个软杮子，还会发脾气，而且一发脾气就打人，打的人还是她！这让自己觉得在某些方面只差了她那么一点点的杨芬怎么能接受得了？ 当即当仁不让的打回去啊！只是两个体形差异并不大，在杨梅存了心的要立威的情况下，杨芬也只有受欺负挨打的份了。 乡下孩子打架并不稀奇，即使对战的双方是两个女孩子。当杨梅把杨芬摔倒在地上，用小拳头狠狠揍的时候，全班的小朋友把她们两个团团围住，甚至有人不停的给杨梅打气叫好。 本就被杨梅打得晕头转向的杨芬感受到同学们的‘背叛’，简直比打架打输还没有面子。 放了杨芬起来，杨梅心里的火气泄去了大半，自然把这件事就已经放下了，可没料到，在放学的路上，她还是被人给堵住了。 杨芬住在杨家村九队，跟八队住在圆形村庄的同一面，可以说上学放学，她们要走的路基本上是同一条，这也就是为什么，杨梅家刚发生的事就被她听到并传到了学校里。 而且她家还有一个哥哥杨树就在村小学读三年级，杨芬挨了杨梅的打，在学校里无能为力，但不影响她不服输搬救兵啊。 堵了杨梅去路，把她团团围住的杨树以及三年级的同班同学，正是杨芬搬来的救兵。 “杨梅是哪个？听说很厉害啊，今天还敢动手打我妹妹？”其中一个男生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领头居高临下的望着杨梅，在他的旁边，杨芬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把头扬得高高的，不屑的看着杨梅。 看到眼前声势浩大的高年级男生，黑妹子吓得快要哭出来。 “你快跑！”杨梅偷偷的给黑妹子打了个招呼，尽力的拉开自己与黑妹子的距离。 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杨梅不管多有经验，但到底体格在那里，与同龄的女孩子体力相差不多的还能靠智取，但面对着一群比她大得多的男孩，那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 黑妹子还想再跟，她总觉得不能那么没义气的把杨梅一个人离在这群来者不善的男生堆里。 杨梅气极，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打人的是她，关黑妹子什么事？总不能连累人家一个小姑娘跟着自己受罪。“快去叫人来啊！”杨梅小声的对黑妹子说了一句，便用了力气，狠狠的推了一把，把她远远的给推开了。 “我是啊。”推开了黑妹子杨梅气定神闲的站了出来，上前走了两步，目的就是把所有人的目光从黑妹子身上转移，让她好趁机逃跑。 五年级现在是小升初的升学年级，放学晚，乔云和胖子这会儿都还在学校里。想来黑妹子能为她带来救兵的机会也很渺茫。她这么说，不过是找个让黑妹子快逃跑的借口而已。 那丫头有些死心眼儿，她还真怕她硬要留下来跟她一起挨打。 “哟嗬！胆子还挺大？”杨树神色古怪，他还真没见过如此有胆色的小女孩。小女孩不都跟他妹妹一样，轻轻一吓就哭哭啼啼的吗？ 见杨梅丝毫怯意都没有的样子，他倒是生出几分欣赏来。 “哥，她今天打我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的，你要帮我报仇！”杨芬最先感觉到自家哥哥情绪的变化，要是自家哥哥也‘背叛’她，那她就只好哭给他看。 杨树的欣赏只有那么一瞬间，妹妹的提醒适时的把他给拉了回来。就是这个小女孩，竟然把他妹妹给打了！当他这个哥哥是死人啊？ “敢打杨芬，你是不是想活了？”小男孩打架，根本就不必讲什么道理，上前就推了杨梅一把。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的杨梅身子一偏，轻巧的就躲了过去。 杨树一击不中，这就大扫颜面了。“兄弟们！给我上，今天不给这臭丫头点颜色看看，她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杨梅早就观察过环境，这里是远离人烟的村中腹地，呼喊求救的可能是没有了，但她也不想被动挨打。再过去一点就是灌溉渠，虽然现在入了冬，但里面还是有水的，而且水冰冷。 打定主意，杨梅撒腿就跑，总之她要让自己占据一个有利的地形。 见杨梅逃跑，杨树生气，杨芬就得意了。刚才不是嘴巴还很硬的吗？这会儿也只知道逃了吧。“你妈就是偷汉子了，野汉子都找到家里来了，全村人都知道了呢，怎么地敢做还怕人说啊！” 杨芬觉得自己真正的掌握住了杨梅的把柄，她这辈子在自己面前都别想神气了。 正文 第090章打架 听了杨芬的话，随行助威的那群男生就哈哈笑着起哄，你一言我一语的笑骂杨梅是野种。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参差不齐的声音慢慢的汇成了一个词：野种！响亮又整齐。 杨梅远逃的身形突然顿住，什么有利的地形，全被抛在了脑后，再转身时，清秀的小脸上一片狰狞，圆圆的大眼愤怒的瞪着，眼眶一片通红。只见她甩了书包，飞快的从旁边的地里捡了一根粗壮的棉杆。 回身反向杨芬等人冲来。 那一刻，娇小的身形似乎迸发出嚇人的气势，整个人像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那一根废弃在地里的棉杆，到了她的手里，如出鞘的剑，快、准、狠的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五、六个男生硬是一时对她无可奈何。 那些小男生，平日里不过就是欺负欺负一下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或者是娇里娇气的女生，哪里真正见过这样拼命的架式？有几个被杨梅手里的棉杆抽到，痛得龇牙咧嘴，一时萌生了退意，但也有的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女生追着打，有失面子，也开始反击的。 这其中就有杨树。自己妹妹败在这个女孩手里也就罢了，如果现在连自己这个找场子的哥哥都招架不住，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杨梅根本就不是这些男生的对手，仗着的不过是一时拼命的架式，等体力消耗得差不多，速度自然就会慢下来，后继乏力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但杨树不能等，他觉得这样已经颜面扫地了，再退让下去，有失男子汉的威风。 在近不了身的情况下，他左右寻找，终是让他找到了一块石头。掂了掂，拳手大小的石头很是称手，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其它，他扬手一抛，石头砰的一下砸到了杨梅的额头。 带着尖角的石头砸破皮肤，立马血花四溅！ 杨梅只觉得脑袋一痛，立马眼冒金星，随后，眼前像蒙上了红色的布，四周一片红外，再也看不见其它。杨树这一群孩子见杨梅见了血，这时才知道怕了，一时呼啦四散。 远远的高驰就看到路上一群孩子扭打成一团，当即便快步跑了起来，等他近前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那些孩子已经四散，留下杨梅一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再近了，只见那孩子一脸的血，而且那血滴正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往地下掉！ “杨梅！”他大吃一惊。 此时杨梅已经力竭，头上的疼痛反倒不怎么觉得，整个人累得只想躺下来。 随后，她就真的躺了下来，不过却是落进了高老师的怀里。那声熟悉的叫喊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高驰抱起杨梅就往村里赤脚医生唐医生家里跑，边跑边叫着杨梅的名字，让她保持清醒。 所幸唐医生的家就在学校附近，不大的功夫，杨梅就已被带到了唐医生的面前。地上也撒了一路的血。可怜黑妹子迈着两条小短腿，才刚跑到一半又跟在高老师的身后折返回来，看着地上不断滴落着的杨梅的血，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被揪了起来。 “天啦，梅儿出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啊！”惊呼一声之后又无比懊恼，刚才她就应该跟她在一起的，不然她也不会被那帮坏小子打伤成这样了！ 又或者自己刚才再跑快一点，直接向高老师求救，那样就可以赶得及救下梅儿了。 深深的自责包裹着她，越想越伤心，不自觉的竟然哭出声来。 前头高驰抱着血人一样的杨梅，后头黑妹子呜呜的哭得伤心，这样的组合一下惊动了很多人。 一直到唐医生家里，杨梅都是清醒的，她清楚的知道唐医生为她清理血糊糊的额头，查看了她的伤势，说伤得挺重的，得缝针。 金属的镊子夹着针线刺破她已经麻醉没有了知觉的皮肤，拉着皮肉丝丝的响声，听得怪渗人的。 她也听到黑妹子不可自抑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其实她很想对她说声自己没事，可几次张口，仿佛身子已经不是她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处理好伤口，是高老师把她送回家的。 一路上，她的头脑都浑浑噩噩的，即清醒又糊涂，完全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呢？野种这个词只是前世的阴霾，怎么还老是分不清呢，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会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弄得自己头破血流！ 杨梅伏在高老师的背上，梳理着整个事件的流程。 先是中午放学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家里突然就多了一个上门提亲的男人。显然杨珍秀被这个意外给惊着了，她的反抗和不合作，结果引来了不少旁观的人。 之后在齐昌兰的大肆宣扬下，事情的始末全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闹到了人尽皆知。 不然，也不会有杨梅跟人打架这么回事。 原来杨珍秀疯了之后还能平安归来，就是被那个男人给救了。在她失踪未归期间，都住在那个男人的家里。这个话题一出，就受到了旁观者一致心领神会的认同。 杨珍秀在这种极度的不安中情绪险些失控，于婆婆只得将那个男人赶走。虽然事情看上去已经平复下来，但杨珍秀的名气算是传扬出去了，想在杨家村立足往后怕是不容易。 杨梅这会儿才终于明白，她的直觉向来挺准，一直没有出过问题。 那回她看到齐昌兰和于婆婆在屋里嘀咕半天，多半谋划的就是这件事。 看得出来，杨珍秀对于这件事情是非常排斥的，但齐昌兰为什么会极力的促成，今天更是不惜毁了杨珍秀的名声？ 可惜她了解的情况非常有限，当时于婆婆就把她给打发到一边去了，就是怕让她难受。 高驰带着杨梅和黑妹子来到杨家村八队，找到杨梅的家，可是家里铁将军把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后背上晕晕欲睡的女孩，高驰有些进退两难。孩子受了伤，给人家送回来了，可不见着人家家长，始终不大放心。 “咦？梅儿这是怎么啦？”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正文 第091章火坑 高驰转身看过去，就见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瓜子型的脸蛋，乌黑的齐腰发辫。身上穿着粉底碎花的棉衣，即使是厚实的棉衣，穿在她身上也一点都不嫌臃肿。恰到好处的收腰显得腰身盈盈纤细。 那女孩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见了高驰立即迎了上来，“我家梅儿这是怎么啦？你是……” “你是杨梅的家人？” “嗯，我是她表姐，正等着她放学。”女孩点了点头。 “哦，我是杨梅同学的老师，她今天在放学的路上跟一群孩子起了冲突，被砸伤了额头。”一听是杨梅的家人，高驰松了口气，“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现在我将她给送回来了。” 不知怎么的，高驰竟然有些不敢直视面前女孩的眼。 那双含着笑的丹凤眼极好看，仿佛能看透他的窘态。 “啊！受伤了啊？” 高驰忙将杨梅放了下来，抱着递给女孩。 这时候杨梅已经睡熟了，沉甸甸的。感受到这种重量，高驰忙又把手缩了回去，“把门开了我放她进去吧。” 真是的，人家女孩哪里抱得动呢，暗自懊恼自己思虑不周。 “啊？哦。”女孩的神情有些慌乱，转身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忙转了回来，“那个，你还是给我吧。我姑姑和奶奶在我家呢，我……也没钥匙。” “那我帮你送过去。”高驰没有考虑的说道。 年轻的男女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相对无声，“那个，谢谢老师啊。”二毛踌躇了半晌，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后面跟着的男人真的好看，高高的个头，儒雅的气质，让人感觉温暖又阳光，而且还很体贴，说话又温柔呢。 “没事，杨梅同学是我的学生，我应该做的。” “那老师，请到家里坐坐吧？”到了家门口，二毛热情相邀。 “不了，我还有事。对了，唐医生交代，这几天要特别小心杨梅的伤口，别沾水了。”边说着，便把抱在怀里的杨梅移交给女孩，“还有消炎的药片，记得给她吃。” 二毛忙把杨梅接过来，又腾出一只手去接药片。自己的手接触到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时，心不可控的呯呯乱跳起来。 原本能说会道的嘴一时张不开，除了小声的应了一声“嗯”，便不知道还要说点什么。 老师优雅的转身，挺拔的背影像松树、高山一样坚毅和可靠。 “老师！请等一下。” 二毛匆匆叫住高驰离去的脚步。三两步追上去。“老师，你的衣服，被我家梅儿弄脏了，脱下来我给洗洗再还给你吧。” 高驰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卡其色的棉衣外套上留下了一大块暗红色的污痕，是在抱杨梅上唐医生家里，沾在上面的。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洗一下就好。”高驰笑了笑，没想到这个女孩还蛮细心的。 “不行，老师帮助了我家梅儿，怎么还能让你自己洗脏衣服呢？脱下来吧，我马上就给你洗，洗干净了再熨好，很快的。”女孩表现得很固执。 而且手里还抱着杨梅，应该很吃力吧，但她还是一幅他不把衣服脱下来就不进屋的架式。 高驰停顿了一下，便直接把衣服脱了，这只是一件外衣，里面穿着棉袄，脱下来也不冷，“那好吧，不过我不着急，什么时候干了就让杨梅同学带给我吧，那麻烦你了。” …… 杨梅醒过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说话的声音。 “珍秀不是我做大哥的说你，这事已经发生了，而那个钟修文又是诚心的要娶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是杨传明的声音。 “是啊，不管怎么样，总比你在村子里被人笑话来得好。梅儿就留在家里，让娘暂时帮你带着，你也放心。实在不行还有我呢，有什么事，我做大嫂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再说了，你留在家里又有什么好？先不说你这辈子就这么毁了，你看梅儿，今日中午才出的事，下午这孩子就被人给打了，打得头破血流的，我看着都心痛，你当娘的就不心痛？忍心看着她因为有你这么个娘而被人欺负？” 能这么循循善诱的，除了齐昌兰也没别人了。 杨梅就很纳闷，为什么哪都少不了她啊！ “我不！我谁也不嫁，就守着梅儿过一辈子。”杨珍秀的语气很急，看来心绪又不稳了。 杨梅把双眼睁开一道小缝，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下。这是杨传明家的堂屋，她自己则被裹着被子安置在杨珍秀身旁的一张竹榻上。 上首坐着杨传明，齐昌兰叉着手站在那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于婆婆则紧挨着杨珍秀的另一边，没有言语，而杨老倌则仍旧吸着他烦恼时不离手的旱烟，一言不发。 “我说珍秀你怎地好赖不分呢，我跟你大哥好说歹说，把道理都说给你听了，哪一样不都是为了你啊？”齐昌兰有些沉不住气了。“娘，你好好说说珍秀吧，我们做哥嫂的能为她想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钟修文我看过了，人家跟珍秀年纪相当，还是头婚。有哪里配不上你的？”杨传明显然耐心用尽，都用上了叱责。 “人家世条件也好，虽说是刚从牢里放出来，那不也是情有可缘吗？又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再说你跟他睡都睡过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现在可真是破鞋了，不嫁他你还能嫁谁啊？” 一听到‘破鞋’这个词从杨传明的嘴里说出来，于婆婆、杨珍秀情绪都有些激动，“老大你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妹子！”杨老倌大声的吼了一声。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看她那个样子，事情都传开了，还想瞒住谁啊？”杨传明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杨珍秀的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已经面临到了爆发的边缘！ “当然错了！我妈在外面意识不清，遭人欺负了，你们不是应该商量怎样为她讨回公道吗，怎么还能逼着她进火坑，嫁给欺负她的劳改犯？”那可是一个坐过牢的男人啊！ 杨梅觉得杨传明夫妇的无耻程度已经完全没有下限了，只是他们不应该总把算计都实施到她跟杨珍秀两母女的身上来！ 正文 第092章是时候划清界线了 那个什么钟修文，一听就不是好东西，杨梅虽然还没有见过他，但就冲他对杨珍秀曾经做过的事，以及跟杨传明、齐昌兰两夫妻狼狈为奸的做法，杨梅第一个就否认了他！ 当然，钟修文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打死他他也不会信了齐昌兰，把这么重要的终身大事托付给齐昌兰操持的。 “妈，没事，你还有我呢！”杨梅跳下竹榻，投进杨珍秀的怀里，只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别情绪失控。 不知道是不是杨梅的错觉，杨珍秀搂着杨梅，她的眼睛真的慢慢的变得清明了一些。 “看看这两母女！真是不知好歹，小小年纪都一个样！”杨传明本就劝得一肚子火气了，没料到还被杨梅抢白了一顿。 难道让他跟一个小女孩子讲嫁人的道理吗？ “什么是火坑？哪里是火坑？梅儿你一个小孩子不要乱说，别人听到了还当咱家没家教！”齐昌兰对杨梅有种奇怪的感觉，按照过往来看什么事只要经她一掺合，铁定不会那么顺利。 “是不是火坑你自己知道，要跳你们家谁跳都可以，就是不要打我妈的主意！”杨梅真心不能再忍了，原本她觉得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太小，不适合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泯然于众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可架不住别人总来找她的麻烦啊！ “还有，别跟我提什么家教，我跟你们家半点关系也没有！”杨梅觉得是时候与大房划清界线了。现在二房已经搬了出去，齐昌兰的目光还不得不错眼的盯在她跟她妈两个人身上啊？“对了，别再打着为谁好的旗子，参与我跟我妈的生活，有那份儿闲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杨梅的声音并不高，神情也没多愤怒。 杨梅就那样目光灼灼直视着齐昌兰，让齐昌兰有一刹那的错觉，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气势逼人的成年人，而不是一个七岁的小豆丁，那些话每一个字都让人感觉到沉重无比，并不像她说的样子那样云淡风轻。 但背对着杨梅的杨传明就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只听得暴跳如雷！ 反了天了！什么时候一个小孩子都能来挑战他在家里的权威啦？ 还劝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一个小辈，还真敢说！ “滚出去，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酝酿了半晌，杨传明最终只能说出这句说来。 “出去，我当然是要出去的，只是有些话，有些事，咱们必须在今天做一个了断。”杨梅丝毫不怯杨传明如雷的怒吼。 扒在门边偷偷往里打量的八毛在她爸让杨梅滚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吓得缩回了脖子，她爸轻易不发火，发火很吓人！ 在她看到她爸冲杨梅发火的时候，心里无比的舒畅，杨梅要倒霉了！可是她等了又等，就听到杨梅在那里不卑不亢的跟她爸又说话了，还敢说什么了断。胆子真是太大了！ 显然跟她一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比如于婆婆，“梅儿，你说什么胡话呢，这是你舅、你舅娘，那都是你的至亲亲人，说什么没关系？这孩子怕是受了伤，脑子迷糊了。”于婆婆忙一把把杨梅拉了过去，最后那话她是冲着杨传明说的，希望他看在杨梅受了伤的情况下，不跟孩子一般计较。 于婆婆的想法很简单直接，她跟老头子都没几年好活的了，到时候留下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儿，她们母女俩能靠的人就只有杨传明和杨传德两兄弟，现在孩子不懂事，把人给得罪了，将来靠谁去？ “奶奶，你觉得我大舅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吗？”杨梅既然今天已经站出来了，自然不能再稀里糊涂的和一阵稀泥。她苦笑着看了看于婆婆，其实老人心里看得比谁都清楚，只是还抱着一丝幻想罢了。 “你看看小舅一家，现在都被逼着远走他乡了，这里面难道真没有大舅跟大舅娘的问题？一个连亲生兄弟都容不下的人还能指望他容得了谁？” 这话一出，满屋俱寂！杨传德的搬家，在老杨家已经是一个禁忌，虽然外面的传言已经传得飞起，但自家关了门仿佛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一般。 特别是杨老倌，还自欺欺人的幻想着兄弟和睦，一家安稳呢。 可杨梅这话，无情的打击了他，“梅儿！”这一声吼，气吞山河，老人眼珠瞪出，几欲脱眶一般。 这话也敢说！齐昌兰暗暗腹诽。刚才她还当杨梅那丫头有什么古怪呢，现在看来，到底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只要杨老倌厌弃了杨梅母女，自然就会把杨珍秀的事交由她处理，到时候杨珍秀想不嫁？那也不可能了。 杨梅倒是半点不怵，她当然知道这话对杨老倌来说，说得有点残忍。但到了这会儿，脸皮是不得不撕的了。而且她并不觉得让杨老倌面对现实有什么不好。 “爷爷你也别伤心，两个舅舅本来就是性格不同的两个人，现在大家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好。难道非得在你面前天天争吵不停打得头破血流的，你心里就好受了啊？” “出去，还不出去！”杨老倌受到的刺激很强烈，根本就不想再听杨梅说任何话。 怒目而视，手指指向门外，那样子似乎要把人给吃了一样。 于婆婆吓着了，“老头子，梅儿还是个孩子呢……” “她说的话哪里是个孩子说得出的？”杨老倌喘着粗气，飞快的打断了于婆婆的话。 于婆婆听到提二儿子搬家的事，心里也不好受，但看到老头子冲小孙女儿发火，不禁又有些担心，孩子还小呢，被吓着可不好。 可再看看自家老头子被气得青筋迸出的样子，还是先让梅儿出去，等他歇了火气就好了。“梅儿……” “不，梅儿不出去，我在哪里梅儿就在哪里！”失神中的杨珍秀突然发疯了一般，飞快的从于婆婆手里把杨梅夺了过去。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女儿，能护着的只有她了。 杨老倌被气得不行，看了看已经有些疯颠样的女儿，又看了看梗着脖子望着他的小孙女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了。 正文 第093章卖妹子 “珍秀，我跟你大嫂的话你是不打算听了吗？”杨传明向来在家里的位置那是说一不二的，就连杨老倌都得让着他三分。现在却被这两母女一再的挑战了。 杨老倌拂袖而去，打算不管了，可他不能不管，不然在这个家里，他这个做长子、做长兄的还有什么颜面？现在连一个才七岁的小辈都敢当面跟他顶嘴了。 “传明，你也知道你妹子受了大罪了，这会儿你就别逼她了。”于婆婆有些看不下去，幺女儿两母女抱成一团，看着西惶得很，大儿子偏还不依不饶的，她的心里也有些发凉，不知道把女儿推向他是不是好的选择。 “娘，你看珍秀如今这个样子，疯疯颠颠的，头脑都不大好使了，现在破鞋的名声又传了出去，这往后不要说她，就连你的孙子孙女们，都不定要被人家怎么说呢！” “既然钟修文还愿意要她，咱们家就该偷着乐吧，而且人家还出那么重的聘礼，就是娶个黄花大闺女就够了，还在这里讨论什么嫁不嫁！”杨传明说得很没好气。 这话杨梅就不爱听了，“大舅你还知道我妈现在头脑不好使啊？知道还在这里使劲的刺激她？是嫌她受的苦，遭的罪还不够多吗？她一再的表示不要嫁给那个人，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人家出的钱多你就不管那人是不是欺负过你妹子了啊？我就想问问了，把你亲妹子卖给她的仇人，你是收了多少好处？” “你！”杨传明冒着火，却突然词穷。 “杨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咋这么不知道好歹呢，什么收了多少好处，这不是含血喷人吗？”齐昌兰不能淡定了，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我含血喷人？我不知好歹？早不跟你们说了吗，我跟我妈的事与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谁稀罕你们好还是歹啊？”杨梅分寸不让。 “你们怕惹麻烦，那就此往后，只当我跟我妈是旁人，不相干的人就好，别在为我们好了，咱们家的房子现在已经给你们了，有的、能给的，全部已经不都是你们家的了吗？你们还要图谋我们什么？现在还想着把我妈卖了？再卖我吗？当别人都是傻子啊？”杨梅很不屑的白了齐昌兰一眼。 “我把这话给撂这儿了，如果你们再掺和进我妈的事里，我就满村给你们宣扬去，你们这是收了人家的好处，卖自己亲妹子！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就尽管试试！”杨梅言尽于此，也不再顾杨传明和齐昌兰在身后如何暴跳如雷，扶了杨珍秀就走。“当我不知道啊，我妈的名声为什么会毁？你们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临走了，杨梅还不忘再抛下一枚重磅炸弹。 这会儿，于婆婆已经被杨梅的话给惊着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杨梅和杨珍秀走了出去，她才如梦初醒，“传明、昌兰，说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老人从来没有如此严厉的对自己儿子和儿媳妇这样说过话。 当即杨传明便有些躲闪。 “娘，你听杨梅那丫头胡说八道！既然她都这样说了，那往后我们不再管珍秀的事，你就别说我们做大哥大嫂的故意推脱！真是好心当驴干肺了，小小年纪就这么伶牙俐齿，这是不把我们这舅舅、舅娘放在眼里呢，跟她那个白眼狼的爸爸一个德性！”齐昌兰见势不对，忙把杨传明挡在自己身后回答道。 “白辛苦一场还被人骂卖妹子呢。好了，好了，不是说跟咱们没关系了吗？那好，从今往后，这个外甥女咱是认不起了，将来的大学生呢，是咱们高攀不起！”杨传明避重就轻，完全不理于婆婆的茬，只在那里发牢骚。 于婆婆只觉得自己的心挖凉挖凉的。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什么性情还是知道的，一看他就知道是心虚转移话题呢。 好几天以前，正是齐昌兰把那个钟修文的情况说给她听的。当时她就是顾忌珍秀的想法，才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今日那人却自己找上门来了，把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全村皆知了，这里面老大两口子都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就是猜都能猜到大概了。 回到家里的杨梅小心翼翼的面对着杨珍秀，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全身都在发抖，不知道这回她能不能自己挺过来。像这种患有间歇性精神类疾病的人，最不能受的就是刺激。 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的受到伤害，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妈，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的，等我考上大学，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杨梅对照顾这类病人一点经验也没有，她只能一再的强调自己的立场，让杨珍秀感受自己对她的重视。 还要给她希望，让她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于婆婆站在门外，听着杨梅的话，眼泪扑扑的就掉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错得太多了。原以为两个儿子才是女儿往后的指望，却不料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就根本没有一个能真心为了珍秀好的。 想到往后的日子，还不如照顾好当前呢。只要女儿再不犯病，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她还有孩子，往后有自己的女儿可以依靠，还怕什么？ 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想的不明白，跟杨传明一起差点逼得自己女儿犯病。但心里也是欣慰，还好有梅儿这么好的孩子。 “老头子，你也别气，梅儿那孩子说得都在理。实在是咱们考虑不周啊。”房里，于婆婆正在开解闷声不语的杨老倌。 “咱们那两个儿子啊，大了，管不了了。分开住也未尝不是好事，天天在面前争争吵吵还真不如现在各自一方。”于婆婆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谁家没点糟心事啊，老了就服老吧，也别怕别人笑话。” 杨老倌狠狠的敲了敲他的烟锅子，看都不看自己老伴儿一眼，仍旧气鼓鼓的走了出去。 于婆婆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自己老头就是这么个德性，自己会想通的。 其实道理杨老倌又何尝不懂，只是当面被人揭了伤疤，一时气恼而已。其实更恼的是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连个孩子都不如。 正文 第094章杨珍秀不见了 杨梅只觉得自己年小体弱真是伤不起，不过是受了点皮肉小伤，跟杨珍秀说一会儿话就觉得精力不继，头晕脑胀的。见杨珍秀没什么大的异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在她的怀里就睡着了。 等杨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黑透，而她躺在自家的床上，没见着杨珍透的人影。 翻身下了床，杨梅穿上鞋就往外面跑。 这时候到处一片漆黑，估摸着也到了十点钟左右的样子吧。冬天天黑得早，乡下人家家家都已关门闭户。 杨梅朝堂屋以及于婆婆和杨老倌的屋子瞅了瞅，已经是静悄悄的无声无息，想来老人家跟着劳累了一天，已经睡着了。可是杨珍秀呢？ 她去了哪里？ 杨梅的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今天杨珍秀表现得太过平静了一点，虽然一开始情绪激动得都快要开始胡言乱语了，后来搂着她的时候，却是目光清明，一下一下轻抚着她头上缠着伤的纱布。 她能感觉得到目光中浓浓的怜惜以及慈爱。 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放心的入睡。可现在一觉睡来，杨珍秀人却不见了！ “爷爷、奶奶！”杨梅发了慌，屋前屋后都查探过，依旧一无所获。“我妈不见了！” 她的惊呼一下惊醒了屋里的老人，于婆婆的心里一突，颤抖着手点亮了屋里的煤油灯。 珍秀不见了！难道一年前的旧事又重演了吗？老人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衣服都来不及披，光着脚就下了床，“珍秀，珍秀！” 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带着害怕、慌乱，以及无措。 “奶奶，咱们再找找，我妈估计还没走远。”杨梅飞快的跑进屋，给老人拿来衣服和鞋了，这时候家里不能再有人倒下了。 杨老倌已穿戴好，一把拉住准备往外跑的于婆婆，“你在家看好梅儿，我寻人去。” 于婆婆这才发现冻得小手冰冷的杨梅，正极力的为自己穿衣服。她的泪再一次不可控制的涌了出来，多好的孩子啊，珍秀，珍秀怎么就能丢得下呢！ “快，屋里去，你别着了凉。”于婆婆扭过身去，擦拭掉脸上的泪，杨梅这孩子心思敏感得很，看她哭，免不得又要伤心难过。 “奶奶，咱也去寻寻吧。”把衣服交给于婆婆穿戴好，她便建议道。现在杨珍秀下落不明，她哪里还在屋里呆得住。 于婆婆不过是顾忌着杨梅年纪小，身子弱，其实她的内心正承受着无比的煎熬。“也好。”看到杨梅仰着头目光坚定，她伸手把杨梅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 这孩子担心得紧，坐在屋里也不会安心。 这时，杨老倌已经敲开了杨传明家的门，女儿出了事，他能想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儿子，杨珍秀一奶同胞的哥哥。 “这么晚了啥事啊爸？”杨传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面带不悦。 大冷的天又是大半夜，被人从热被窝里挖出来，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你，快带几个人，去把珍秀找回来。”杨老倌顾不得跟他计较，急急的就派下了任务。 杨传明还未来得及出声，倒是齐昌兰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爸你是说让传明去找珍秀？她又不见了啊？” “刚不见的，赶紧的，应该还没走远。”杨老倌心烦意乱，但还是强忍着不耐烦解释了一下。没办法，现在需要人手帮忙。 “哎爸，这人传明怕是不能去找。”齐昌兰这时候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一下拦住转身就要走的杨老倌，“咱先把话说清楚啊，不是咱不想去，而是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今日杨梅那丫头说的话您可都听着呢吧，她跟我们已经断了关系了。” “那小嘴儿扒拉扒拉的，说是跟咱们家没半点关系，还说咱们卖妹子呢。上赶着不是买卖，这要是咱们还没脸没皮的跟着掺和，知道的说一声仗义，不知道的还不知怎么说！” “老大你也这个意思？”杨老倌原本心里着急，结果被齐昌兰拦住还听了这话，当即气得气血上涌，整个头都快要炸裂开来一般。 只是他明白，现在不是跟儿媳妇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强压住翻涌的怒气，非常平静的望向杨传明，这会儿，他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爸，你……”杨传明被杨老倌盯得有些无地自容。就这样放任珍秀离家出走而不管，他的这个老爹，肯定不得原谅他了。 可表态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自己的衣袖就被婆娘揪住了，扭头正对上齐昌兰对他挤眉弄眼。 她的意思，杨传明自然明白，这是——让他拿乔。 趁着现在有求于他，他再一次把大哥、长子的架子端起来，接下来好促成珍秀与钟修文的亲事。 “爸你看，既然杨梅和珍秀都是那么个意思，我也不大好掺和不是？”应承的话到嘴边，杨传明又改了口，毕竟珍秀的这桩亲事，对他以及他家来说，都太重要了！ 杨老倌脚下一顿，身子控制不住的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定定的望着自己的长子，这个一度是他的骄傲的儿子，他突然感觉无比的陌生！ 澎湃的火气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冷，刺骨的寒冷，犹如一大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彻底的被浇了个透心凉。 “好，很好，你就是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杨老倌稳了稳心神，“以前我怎么就眼瞎没有看出来！” 至到这会儿，杨老倌除了自己伤心难过外，都没有对杨传明动一根手指头。 这在乡下的父与子之间是不常见的。从头到尾，杨老倌与杨传明的交涉，杨梅搀着于婆婆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于婆婆只觉得一下失去了希望，现在连找人的人都没有了。 “珍秀！珍秀啊！”老人杜鹃泣血一样的呼唤在夜空里传扬开来，夜色承载着悲凄、绝望钻入八队每一户村民的耳里。 …… 不大的功夫，村子里的灯火被次第点亮，一个个精壮的汉子、热心的妇人走了出来，提马灯的提马灯，打火把的打着火把，把八队不大的地方，映照得恍如白天一样。 黑妹子来了，她爸爸、妈妈都来了；乔云来了、杨清彪来了；杨传福、赵兴菊来了；就连杨传财、余桂芝也来了…… 杨梅的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正文 第095章发飙 遍寻了所有的沟渠，依旧没有杨珍秀的影子，杨梅的心沉到了谷底。 黑妹子跺着脚，她就站在杨梅的身边，“梅儿你别担心，我爸他们往大路去了，他们走得快，再等一下就会把你妈给带回来了。” “梅儿，梅儿你说话啊，你别吓我！”黑妹子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可身边的梅儿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忙抓住了杨梅的手，只觉得那手冰凉得厉害，还微微的发抖。 “嗯，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杨梅反手用力的握了握黑妹子的手。她在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失去的滋味太沉痛，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漫天的神佛，不管有的还是没有的，都请保佑我妈吧！杨梅双手合十，以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虔诚的祈祷着。如果能保佑我妈平安无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发誓，从今往后，努力做一个一心向善的人…… “找着了，找……着了！”突然从村西头传来一声高呼。 黑妹子忙捅了捅身边的杨梅。而此刻杨梅正从内心的忏悔中走出来，惊喜的望向西头。 “梅儿！梅儿……”依旧是刚才那人的高呼。他显然是跑得厉害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快，跟我走！” 杨梅这时也发现西头迎面而来的人是清彪哥，他身边并没有杨珍秀的身影。 “我妈呢？”这句话问出来，杨梅的心里很是忐忑，她怕极了等待着自己的是不想听到的答案。 “没事，你妈好着呢。”杨清彪似乎看透了杨梅的心思，他咧开嘴笑了笑，“她可威风了，不过得你去劝劝，没人劝得动她！” 这个答案！杨梅猜不透，也完全在意料之外。 只要杨珍秀没出事，这总算还是个好消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帮忙寻人的乡邻们都松了口气。闹腾了这么久，村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很难安静下来。便有不少醒了瞌睡的人干脆提着灯笼、火把随着杨梅和杨清彪，一齐朝西头走。 “叫你欺负我孤儿寡母！” “叫你打我女儿……” 远远的，杨梅就听到前方熟悉至极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熟悉却又与平常不同，带着尖锐，带着高亢！ 在杨梅的印象中，杨珍秀有着一般农家女人没有的婉约，即使是神智有时候会不在线，但从来没有这么失常过。说话轻言细语，动作斯文优雅。 可像现在这样高声叫骂，还真是没有见过！ 来了一处喧闹着的小院，杨梅就见着了杨珍秀。 只见她单手叉腰，气势汹汹的站在人家家门口，嘴里不停的叫嚷着，另一只手里一把锃亮的菜刀直指人家的大门口上下翻飞！她头发散乱，动作疯狂。 那户人家的大门紧闭，屋里点着灯，却无人吭声，从门缝里透出的亮光把杨珍秀单薄的身影投映在地上，拉得老长，狰狞得可怕。 “狗崽子，敢打破我女儿的头！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真当我们娘儿俩是好欺负的……” 见到八队的村民带着杨梅到来，小院外围观的人都齐齐松了口气，“她女儿来了，她女儿来了。” 由不得不紧张啊，杨珍秀手里拿着刀，谁劝砍谁，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式，杨兴武一家缩在家里都不敢冒头了。 “妈！”杨珍秀反常又诡异的改变让杨梅觉得害怕。她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的呼唤了一声，那把菜刀实在有些吓人，若真的伤着了她自己，可要怎么办？ 看到杨梅颤巍巍的过去，旁边围观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心些，这时候怕是惹不得！” “梅儿，别走得太近！” 杨梅担心的是杨珍秀，她一点都不怕杨珍秀这会儿会伤害自己，不管这个女人的神智这会儿是不是清醒，但她一心为的就是她这个女儿，正在为她讨公道呢。 “妈！”杨梅上前又叫了一声。杨珍秀很快就回过头来，见着自己女儿神色紧张的望着她。 杨珍秀立马收住声势，“杨兴武，管教好你家的小崽子，再敢欺负我家梅儿，当心我取了他的狗命！” “大家伙都当着心点，我杨珍秀可不是泥人捏的，欺负我家没男人，欺负我娘儿俩孤儿寡母？老娘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跟他闹到底，不要命的，尽管嚼舌！”这话杨珍秀是转身冲看热闹的人群说的。 这时候的杨珍秀，言词犀利，威武霸气！完全看不出哪里有精神失常的样子。 但她的话却让很多人忌惮不已。在杨家村，有谁不知道杨珍秀的啊，未出嫁时那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人长得标致，性情还温柔，当时追在她身后的年轻后生不知多少。结果却凭白的便宜了外来的知青。 一直以来，就没见到她有如此彪悍的时候！ 现在却一反常态，说明什么？神智不清呗！一个神智不清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大家谁敢去赌？ 只有杨梅清楚，这会儿杨珍秀并没有犯病，相反，应该是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一些。看她昂首挺胸的样子，应该是终于从心结里面走出来了吧。 杨梅摸了摸额头上包裹着的纱布，突然发觉生受了杨树那么一砸，还挺有收获的。 “梅儿走，跟妈回家！”杨珍秀发完狠话，上前牵起杨梅的手，大摇大摆的回去，像得胜还朝的大将军。 杨梅的心绪激动难平，在这寒夜，大地一片混沌之时，天空却显得越发的高远深邃，澄净的夜令人迷醉，清凉的空气吸入肺腹，再吐出来，似乎能带烦恼也带走了。 杨珍秀放下的狠话，是示威，更像是誓言，不管别人听了做何感想，但杨梅只觉得热血沸腾，一种叫欢悦的心情，挡都挡不住。 上一辈子，若是她跟妈妈也活得那么硬气，也有这样的气魄，是不是境地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苦难已经摆在那里了，于每个人都不多不少，至于迈不迈得过，那就看各人的本事，忍让、退缩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个道理，她前世跟妈妈一样，都没有理解透。 正文 第096章实验田 事件最终以杨兴武夫妇登门道歉而结束，杨珍秀的抗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只是连着几天，杨梅都提心吊胆的。 那就是杨珍秀表现出反常的亢奋，却偏偏又完全像好人一样，看不出任何疯颠的痕迹，而且严重的颠覆了杨梅心目中原本属于杨珍秀的形象。 主动的出现在人群里，大着嗓门的说话，甚至有男人刻意的靠近，会不动声色的拔刀相向，吓得人落荒而逃。 她越是这样，越是让杨梅担心，会不会是被人刺激过度了？她很怕哪一天再一觉醒来，就发现杨珍秀拖着菜刀真的上谁家的门，把人给咔嚓了。 不过乡村里真正空闲下来的时间很有限，那些无事生非的事也少了许多滋生的土壤。别人还没来得及惹毛杨珍秀，杨珍秀的印象仍在一天天变得强悍时，独属于乡村人的‘冬修’就开始了。 冬修的全称应该是冬季水利工程养护修理。 说是对投入运行的水利工程的经常性养护和损坏后的修理工作，但事实上根本没那么轻松。在机械化严重落后的八十年代初期，农村的一切与‘工程’两个字沾边的事情，都得靠村民们肩挑手担来完成的。 比如清沟挖渠。村民们要下到埋没小腿的淤泥中，光着脚忍受寒冷，用特制的铁揪，一揪一揪的把淤泥挖出来，装进箩筐里，再由另外的合作伙伴把挖出来的淤泥挑到空旷的田地里。 既达到了清理淤泥，保持沟渠通畅的目的，又为贫瘠的田地施了一层肥。算起来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但村民们的工作量却是非常的繁重。 无论是挖泥的还是挑泥的，都非常辛苦，一天下来，个个累得精疲力尽，浑身是泥。 还有加固大堤，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一担担几十上百斤的土挑着爬坡，放下来倒在蜿蜒的长堤上，渺小得不亚于沧海一粟。村民们就如同搬家的蚂蚁，孜孜不倦的一天一天忙碌，整日整日的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 其实利用推土机、挖机的话，工程仅仅够一星期、十天的量，而现在的村民们却要牺牲整整一个冬季的时间来完成。 冬修，是分田到户之后唯一还保留了‘工分’这个词的工种。 也就是说，它是一项强制性的工作，没人能逃避得了。是根据每家每户分得的田地、以及家里的人口数，强行划定工程量，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杨珍秀和杨老倌都不得不上任务，这种时候家里没有男人的劣势就显现出来。 除了这事有些心痛家里人之外，杨梅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自她被打破头的事被乔云和胖子得知以后，杨树的日子就没有好过过。光是她知道的，上学路上就被堵了好几次，现在他宁愿绕路走，也不敢再踏足八队的地盘。 在班上，杨芬也老实下来，每每看到杨梅再不敢趾高气扬。 这些杨梅都不会放在心上，她现在着急的是她的平菇养殖实验。那本从高老师房里偷记的笔记已经了然于心，一应的准备也在乔云的帮忙下秘密有序的进行着。 只是最重要的环节还存在着重大的问题，那就是——没有菌种！ 这时候没有京东，也没有淘宝，买菌种还真是个麻烦的事情。杨梅想破了头，也只能想到县农科所里应该有研究。但怎么从里面买到菌种回来，那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时候的一切资源、消息都不公开、不透明，一般的人都很难获取，更不要说杨梅只是一个七岁的乡下小丫头。 思虑再三，她最终鼓起勇气，决定找高老师问问。毕竟那本笔记是从他那里流传出来的，或许他知道源头在哪里呢？ 找上高老师是在放学后。 看到杨梅，高驰一点都不惊讶，相反还有些期待，毕竟他的外衣还没有被送回来。 “高老师，您知道哪里有菌种卖吗？”只是当她一开口，高驰就有些发懵了。不是送衣服来的？ “菌，菌种？”高驰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一晃而过的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 不过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也终于明白杨梅提的菌种是什么东西了。他摆在书桌上的那本《平菇栽种技术》可不正是杨梅前些天翻过的吗。 “你要种吗？”说不上来什么心情。高驰拿着这本笔记找过村里的支书，也拜访过几家相熟的农户，却没有一户敢尝试的。现在想尝试的人主动找上门来了，却是自己刚收的一年级小学生。 杨梅一听高老师的语气，便觉得有戏。 “老师您知道，我家劳动力缺乏，能干活的除了我爷爷就是我妈，但我爷爷年纪大了，我妈又体力有限，他们太辛苦了。我上次在您的房里看到了怎样种平菇的书，不过是繁琐一点，讲究多一点，但体力上还算轻松，很适合我们家栽种。”杨梅目光晶亮，全部的希望都着落在高老师的身上。 高驰也在想，栽种平菇确实很符合杨梅家的情况。只是，“你家里人都同意了吗？” 他下放到杨家村，得到了这里村民们很大的帮助，一来就当了小学老师比同期的知青少吃了很多苦，而且现在返城也没有工作安排，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是他对这里诚恳与世无争的生活方式所感染，慢慢喜欢上了这里淳朴老实的人们。 当然他也是希望这个偏远、落后的乡村能变得富饶，不然也不会向城里的同学、好友打听有关种植方面的资料了。 只可惜能打听出来的适合杨家村的经济作物并不多，搜寻了很久，也就找到了这本平菇栽种技术，可就这样，他千难万难搜寻到的资料并不能够引起村民们的足够重视。 一贯的观念深植村民的脑子，扎根在了他们的心里。种植他们不熟悉的、供销社没有指名道姓收购的物种，会被他们认为不务正业，没人敢尝试。 高老师的这份担心杨梅自然明白，这也正是她到现在都没有跟家里人商量的原因。 不过，不管家里人同意不同意，这件事她是做定了，因为有乔云！只要她的实验田获得成功，相信打动杨老倌的心并不是难事。 正文 第097章技术员常胜 高驰完全不知道，就在今天，与自己这个学生的一番对话之后所做的决定，对他的人生有着怎样的意义。 这会儿，他只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五年级的乔云是个孤儿他是知道的，利用他家空置的房屋做一个平菇栽种的实验，失败了不会引起轩然大波，万一成功了呢？ 这个年代的每一个年轻人，内心都是火热的，都有一个梦想。 即使是像高驰这样被命运一再捉弄的人也一样。 高驰出生在宁常市，杨家村只是宁常下辖的一个小村子，他属于就近下放。 原本高驰有一个美好的前程，有青梅竹马的女友，但在滚滚洪流面前，全都不堪一击。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品学兼优，而且出身根正苗红，完全有上大学的资格。 学校老师、校长把上工农兵大学的推荐信都已经递上去了，可最后却被市里高干子弟顶了缺。 退了学的高驰只得回到家里，等着下放。高爸爸不忍心儿子到农村吃苦，便提出早早退休，让儿子顶班。可就在这时，婚姻失败的姐姐回到家来，相比于他，姐姐更需要那份工作。 从此，他就被下放到杨家村来，甚至连回城的门路都没有。 相比那个冷漠无情的城市，反倒是杨家村给他的感觉更富有人情味些，这让扎根这里的念头在他的心头徘徊一日盛于一日。 改造杨家村，让这里变得富饶，就成为了他的梦想。 杨梅没料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不但从高老师处获得了理解，还有支持。这份支持从菌种的购买，一直到全程参与。这让杨梅的实验变得简单顺畅和名正言顺起来。 乔云的屋子是早就准备好的，里面棉子壳、锯木屑的原材料也已备齐。参照笔记里的记录，用生石灰、高锰酸钾、敌敌畏等配制成消毒液消好毒，就等着菌种到了装袋种植了。 高驰专程利用周末回了一趟宁常市，在农科所上班的同学正是与他同期高中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从小穿开裆裤玩到大的铁哥们儿，《平菇栽种技术》笔记的主人——常胜。 当他风尘扑扑的回到宁常市，连家门都没入，直接来到了常胜家里。 常胜打小跟高驰住在同一个家属大院，只是两人的父亲一个是工厂领导，一个是车间工人，这份不同，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在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就显现了出来。现在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农科所的正式科技人员，一个是乡下小学的民办老师。 常胜是个重情义的人，并没有因为两人身份的差异而让感情有任何的变质，见到高驰，除了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喜悦。 “你终于舍得回来看看我了？”一记老拳挥过去，砸在高驰的肩膀上。 高驰离开宁常才短短的几个月，他却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宁常的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家家不同的商铺，街面上到处是吆喝买卖的人。 坐在一家小饭馆里，三五杯酒水都下了肚，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高驰，你还准备在那个穷乡僻壤待到什么时候？你看，现在的世道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常胜对于高驰的意志消沉很不以为然，原本大好的男儿，偏偏丧失了斗志一般。 一听兄弟说杨家村是穷乡僻壤，高驰的心里也不大受用，“就因为那里是穷乡僻壤，才有我这个知识青年大展拳脚的机会不是？”仰头喝尽杯里的酒水，高驰不准备在这件事情上再与兄弟争论什么。 “你这是逃避现实！现在知青都返城了，还有哪门子的知识青年？当年你没上成大学……”常胜还欲再劝，高驰忙制止了他，“兄弟，咱们见面，好好的喝酒叙旧，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现在当老师感觉也还不错，我喜欢那份工作。到哪里都是工作其实返不返城又有什么关系？”高驰望着自己的好兄弟，笑着说道：“我这次回来，可是带着重要任务的！准备把你精心实验总结出来的平菇栽种技术发扬光大，你可得帮我。” “真的？”一提到自己的本职工作，常胜两眼放光。 自他分配到了农科所，一心想干点实事，无奈现在整个农科所的重心都放在了水稻栽种以及地方现有品种的培优方面。而自己研究的方向又是特色种植，一直得不到所里足够的重视。 上回听高驰说起农村的现状，他就起了心思，把自己压箱底儿的手稿都拿了出来。只是很久都没有反应，他也淡了心思。毕竟推广特色种植的难度非常之大，一般人都无法转变观念，连他在农科所里都无能为力，更何况高驰一个下放知青？ 没料到今天高驰回来，竟然给他带来了这么个好消息。 常胜是个急性子，出了饭馆就拉着高驰风风火火的回去，掏出了自己积攒下来的菌种，从所里借了辆车就往杨家村去。 杨梅见到高驰和常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看着热情高涨的常胜她差点没被这个好消息给砸晕过去。 这可是农科所里的技术员！ 她虽然有着过人的前瞻性，也有足够的管理能力，但对于农业种植真的是一窍不通啊。现在一个送上门来的技术员，无疑是雪中送炭！ 兴冲冲而来的常胜显然就没那么激动了。当他看到乔云家不足二十平方的菇房，不由得眉头蹙起，这个规模实在太小了点。 杨梅自然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便积极主动的把自己的思路跟常胜做了说明。 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说的话，但还是给了常胜一些信心。是啊，实践出真知，只要村民们从中看到了利益，看到了前景，再要推广就不是难事了。 乔云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他做这项决定本是抱着对杨梅的盲目信任，现在见了常技术员，却是越发的对种植平菇产生了兴趣，似乎从中看到了了不得的惊喜。 种植平菇已经很快从接受到了狂热的地步。 “你看，你一下乡来，就收获了两名信徒，而且还是狂热的，你还敢说咱们乡下不好吗？”高驰看着两个孩子围着常胜团团转的样子，好笑的对常胜说道。 正文 第098章各怀心思 杨梅斗志昂扬，市里的常技术员来过一趟，对她跟乔云的菇房进行了实地指导。 接下来的筹建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了场地，又有了技术支持，杨梅总算是放下心来，平菇的生长周期是60天左右，也就是说，等春节来临的时候，正是平菇的收获季。 到时候送到临水县城去，正赶上丰富县城人民的新年餐桌，收益绝对不会小！等杨老倌和杨珍秀看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往后家里就不必那么辛苦了吧。 她回家的时候杨珍秀正收工回来，背着扁担箩筐，行走得不快，想来这一天累得够呛。 杨梅好几次想开口让她不要去参加什么冬修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参加冬修，就意味着要多交很多的钱。这时候的农民，除了国家规定上交的公粮之外，还有一项极沉重的负担，那就是‘三提五统’。 这项名目包含了乡镇、村子两级基层组织，向农民们收取的维持或扩大再生产、以及教育、维修等一切开支费用。 如果杨珍秀上工计的工分达不到规定的数量，就得拿钱来填补差额。这对于目前的老杨家，还是有很大的难度。 杨梅忙迎上前去，“妈！” “这么晚才回啊？”说边着，边伸手去接她肩上的扁担箩筐。 “别动，别动，你拿不起。”杨珍秀疲惫的脸上现出些许笑来，杨梅能感觉得出来，她又清瘦了些。 杨珍秀不让杨梅替她接工具，自己却把手伸过来牵了她一起往家里走。那双手，也粗糙了很多，厚厚的茧子磨着杨梅的手心，竟还有些刺手。 还没下坡，就见着于婆婆颠着小脚，在屋门前张望。这时候队上一同上工的人大部分都平安归家了，杨珍秀又留到了最后。见了杨梅母女，似松了口气似的喊道，“吃饭啰！” 只是那刻意大声的话里，隐藏着不自然的声线，满含着无奈和心痛。 杨梅默默的叹了口气。 此时杨传明的家里，气氛也并没多融洽。 晚饭已经摆上桌，杨传明稳居上首，齐昌兰次之，掌勺的是余莲。她正忙碌着把盛好的饭分发到桌子上，端到每个人的面前，跟她一起这么做的还有五毛。 二毛还在综合厂打夜工为村民们赶制过年的衣服没有回家，八毛大爷似的坐着，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新大嫂。 对村民们来说，今年是头一个有盈余的丰年，表达过年的喜悦心情，最好就是给家里人全都换上一身新衣。杨传明家上工的有杨传明和大毛父子两个壮劳力，工分是尽够的。 齐昌兰和二毛每天都加班加点，收入也很可观。七毛、八毛年纪小还在上学，五毛也有家务要做，只有新媳妇余莲，位置有些尴尬。 给大姑子和婆婆打下手遭嫌弃，为了不让自己闲着惹人厌，就只能回到家里跟五毛搭档做家务了。 但这样活没少干，脸色也不少看，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在八毛的阴阳怪气里，几乎控制不住。 “大嫂，你在家就光做点饭也弄得这么晚啊，我都快饿死了。”八毛使了脸色，余莲不接茬，她还是不准备放过她。要知道她妈这几天天天骂大嫂，她的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这让她感觉到这个大嫂就是专门用来发泄的，说点什么难点的，也没什么问题。 做的又是水煮白菜，炖白萝卜，天天就这几样，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饿了吃饭！哪里这么多话？”难得的齐昌兰这回没有为小女儿撑腰，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儿子心疼媳妇疼得紧，这会儿眼瞪着八毛，极度不悦了，那丫头还毫无知觉。 “八毛，往后你要是饿了就先吃，都是大嫂考虑不周，只想着留口热的给爸妈和你大哥他们了，没顾上你。你别怪大嫂啊，这么冷的天，他们在外面忙活，怪不容易的。”余莲笑得双眼眯成月亮弯，似乎带着满满的歉疚。 杨传明点了点头，能余莲很满意。“你大嫂做得对，八毛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啊。”间接的也算是为儿媳妇说了句公道。 八毛心里窝火，平常每个人都可以骂大嫂，凭什么到她就不成了呢？怒气冲冲的瞪了余莲一眼，有心摔了碗筷可见到杨传明冷冷的脸，又有些不敢。 “家里人人都想方设法的挣钱，就她吃闲饭。”八毛戳了戳饭碗，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虽然说是小声，但在坐的每个人都还是听到了。 “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大毛有些听不下去了，便唰的站起来狠狠的吼了八毛一声。 “没事，没事。”余莲忙上前把他给按了下去，生怕他生气的样子。“也是我笨，妈手把手的教我缝纫手艺，我就是学不会。”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又恍然大悟一般对五毛道：“五毛，我可不是说你啊！” 余莲虽然笑着，但心里却怄得到死。不就是变相的骂我笨吗？还好家里有个五毛垫底，最差的也不只有我一个！ 变相了点出了八毛的不懂事，又拖了五毛下水，余莲还不满意。这种日子她过得够够的了，她嫁过来，可不是为了忍气吞声的。 “要是清军能把队上的拖拉机买下来就好了，现在修堤可不正派上用场？一趟就能拉好几方土，除了咱家的任务不必担心，应该还能赚不少钱吧？”这话她是故意凑到大毛身边才说的。 “看看这些天，清军人都累瘦了一大圈呢。”余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在不久之前，婆婆齐昌兰可是答应她，会给杨清军想办法买了拖拉机的。可这都好些天过去了，结果半点消息都没有了！只要等杨清军把拖拉机开上了，她也不用在家里这么伏低作小了。 齐昌兰的筷子便顿了顿，抬头向杨传明看了看，见杨传明什么也没说，便冷着脸气哼哼的说了一声：“吃饭！” 虽然桌上再没人出声，但大家心里都各怀心事，难得的秉承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八毛只知道今天在大嫂的手里吃了亏，大哥吼她，不但爸爸没有为她说话，就连妈妈也没理她。这个梁子她算是跟余莲结下了。 正文 第099章铁定不能算完 晚饭的时候被媳妇当众催促买拖拉机的事，让齐昌兰窝了一肚子的火。 虽然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大毛杨清军，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做为婆婆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当然，如果这个事当即就能办成，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大不了大手一挥，直接把村里的拖拉机给买回来，好好叫余莲瞧瞧她的本事就是了。 可偏偏这个很完美的计划现在出了问题，一时之间买不成了。 怪只怪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怎么就在事情还没有办成之前说出去了呢？可她也不就是想在新媳妇面前显显能，巩固婆婆的地位么。 晚上回到房间里，齐昌兰依旧意难平。 “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杨传明回到房里只得到一个背对着他背影。 齐昌兰半晌没吭声。 这样的情况很少见，往常但凡有点什么事，齐昌兰总在第一时间找他帮忙，无论是家里人还是村里人，都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受气的。 杨传明察觉到了齐昌兰这次所遇到麻烦的棘手程度，“谁委屈你了？告诉我！”现在还有人敢欺负自己的婆娘吗？杨传明通过提高的声音传达了他的怒火。 可这回齐昌兰并没有因为有自家男人的撑腰而开心起来。 “谁还能委屈了我？不就是你没本事，挣不来钱嘛！”齐昌兰有些烦躁，搁在以往，她是不会这样跟杨传明说话的，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对自己更是百依百顺。但在她见识到什么是富有之后，对杨传明就有些微词了。 “村里的拖拉机就在那里闲置着，你有本事倒是把它给你儿子弄回来啊，看他一天天的跟你吃苦受累，你心里就好受？” 没料到战火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杨传明有些心虚，“怎么他做点事就成吃苦受累了，别人家的孩子还不是一样做？拖拉机拖拉机的，哪里一下子能挣到那么多钱去。” 这毫无底气的嘟囔让齐昌兰的火气越发的大，“怎么挣不到！我看你就是不想挣，你那宝贝妹子说句不愿意嫁你就放弃了，就你是好人，好哥哥，我才是恶人，坏大嫂！” “那个钟修文，人家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哪里配不上你那妹子了啊？好心好意帮着搓合，还成了卖妹子，不是人了！” “她不要是她的损失，咱往后都别理她了。”杨传明说到杨珍秀，也是一肚子的不满。 “不理她？看到的钱不要了？”齐昌兰的声音又提高了两度，她用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看着杨传明。 这事儿可是已经说得好好的。当初她答应了钟修文，等她说服杨珍秀嫁过去，钟修文不但出丰厚的彩礼，还会借钱给她，让她把村里的拖拉机买回来。 回来后她找机会说服了于婆婆，偏杨珍秀还在那里扭扭捏捏，不给痛快话。没办法，她才支使钟修文上门来直接提亲。 她想得很好。杨珍秀是个好脸面的，这事传扬开来，即使是不愿意也要愿意了。 哪里知道偏偏就不成，那杨珍秀不但不答应，人都还气得差点发疯！ 结果倒好，她跟杨传明白忙一场不说，还被杨梅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卖妹子。 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不是真知道了什么，总之当时看她跟杨传明时那眼神怪渗人的，以致于事情过去好几天了，她都不敢再旧事重提。 回想起来，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于婆婆和杨老倌应该站在他们这边才是，怎么那天就一言不发，由着杨珍秀胡来呢？ 还有杨珍秀那人她是看着长大的，绝对没有拿刀找上人家门的胆子，偏她就这样做了！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但这事铁定不能算完。“总之咱办的不是坏事，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杨传明看了自己婆娘一眼，不得不泼她的冷水，“现在老屋那边都不理咱们了，还有什么法子？” “这事，还得着落在钟修文身上。”齐昌兰若有所思。 “嘁，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人家钟修文娶个什么样的女人不成，非得娶珍秀啊？”杨传明为珍秀不识趣而有些遗憾。“没着落了。” “人家可不就非娶珍秀么。”齐昌兰这话说得酸溜溜的。“要是他愿意，娶咱家二毛过去都好啊！偏那男人死心眼儿，非得要珍秀那么个离了婚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别胡说啊，钟修文大咱家二毛十来岁呢，这叫什么话！”杨传明见齐昌兰越说越没边了，便倒头睡去，不去理她。 齐昌兰看了看杨传明又扭头向屋外望了望，若有所思，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 二毛起了个大早，她小心翼翼的起身，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卡其色的男装上衣来。 这件上衣已经半旧，不过清洗得干干净净，并熨烫过，连一点细小的褶皱都没有。她的手在上面来回的轻抚，有些依依不舍。衣服上面每一道接缝，每一条边，她都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全部都牢牢的，没有丝毫脱线的迹象。 谁给人送回去，什么时候送回去？她犹豫了好几天，二毛最终还是决定今天亲自上村小学走一趟。 她来得很早，学校的大门已经打开，但里面还静悄悄的，不见人影。这些天她都打听清楚了，高驰老师就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每天都起得来很早去晨练，学校的大门一定是他打开的。 她左右望了望，这时候路过的村民都没有，便闪身进了学校，里面高驰老师的宿舍门果然锁着。 二毛吊着的心便松懈下来，一个劲儿的给自己打气，她就是来送个衣服的，没什么好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她的神情便坦然下来，轻轻的漫步在清晨宁静的校园里，感觉空气中都带着书香的韵味，这里就是高驰老师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呢！ 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靠近一个男人，一想到那个湿润儒雅的男人，二毛就忍不住心跳如鼓。而在那个高驰老师的眼里，她又是个什么样子的呢？这时候的二毛，就像偷了糖吃的孩子，即甜蜜又害怕。 正文 第100章二毛的少女情怀 “啊高驰老师！”二毛着实没料到会在学校操场边的小花园里看到高驰。 她只是好奇什么时候村小的操场里竟然修了一座小花园，反正现在无所事事，站在门口等是等，随便过来走走而已，偏就在这里见着了正主。 高驰正穿一身白色的秋衣裤，热气腾腾的样子，想来刚才他正跑了步。高挽的袖子露出白皙而饱满的手臂，虽然不及村民们粗壮，但那种细腻也是乡下人所不具备的。 敞开的领口处，有晶莹的汗珠滑落，很快滑过那精致的锁骨，没入衣襟里。 “你是……杨梅同学的表姐？”高驰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准确的辨认出了眼前突然闯入小花园的人的身份。 二毛的心在看到高驰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乱了，正不错眼的盯着人家的锁骨位置。再一次听到那不紧不慢，温和优雅的声音，让她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正是因为这一份与众不同，让她完全的心神失守。 好不容易才回了神，顿时一张俏脸瞬间通红。还好，还好高驰认得她。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勇气站在这个美好的男人的面前。 “是的，我是。我叫杨清荷，荷花的荷。”在二毛的内心，或许也只有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才能与之相配了吧。不过在一瞬间的黯然之后，又有些小窃喜，正好，她的名字里就有一个荷。 自我介绍完毕，二毛只觉得自己已经词穷，平日里的伶牙俐齿根本派不上用场。这种时候，在高驰老师的面前，哪怕是一丁点的应对不得体，她都将无法原谅自己。 “哦，衣服，你的衣服我帮你洗好了。”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一个男人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二毛忙出声解释道：“到年底了，综合厂的事情特别多，我一时没抽出时间来。” 二毛忙不迭的把手里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递了过去。 “那，谢谢你啊。”其实高驰也没有多少与女孩子单独相处的机会，突然的偶遇，让他也很不知所措，伸手接了，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合适。 见到高驰窘迫的样子，二毛倒是释然了，“没什么的，你……衣服上手工缝补的边缝我都给你拆了重新缝上了，我是做裁缝的，往后有衣服要缝补你尽管找我吧，让杨梅捎回去就成。” 本来她是想说感谢他帮助了杨梅的原因，她才帮他缝洗衣服的，但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一个说辞。她就是喜欢为他缝补衣服，不想找任何借口。 原本她是想说往后有事找她就托给八毛的，好歹是亲生的姐妹，而且八毛也是高驰老师的学生。最后她还是说了杨梅，毕竟比起杨梅来，八毛呆呆傻傻的，就太没存在感了。 “那那怎么好意思。”高驰这么说完全不是客套，事实上被一个女孩子看到自己粗劣的针线太难堪了点，整个人都不大自然起来。 二毛显然不这样认为。对于女孩的示好，男孩子害羞什么的总是会有的吧。 她大大方方的白了高驰一眼，嗔怪道：“说了让你找我就找我吧，我又不嫌麻烦！” 说完这话，二毛才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大胆了一点，纵使她向来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仍觉得羞怯。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表达的意思也表达了，可二毛等了又等，都没有等到高驰有其它的表示。除了呆呆愣愣的望着她，终是顶不住那种尴尬的气氛，二毛扭头就跑了。 少女的情怀常常与诗、梦、画联系在一起，无论哪一种，都形容了它的美好。此刻正让高驰沉醉其中的，正是这种美好。二毛的长相极美，大方中又透着婉约。 当她穿一身粉嫩色束腰小袄婷婷玉立的站在冬青树下的时候，高驰就已经心跳加速了。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灵活俏皮的转动，甜美的声音说着她不嫌他麻烦的时候，那神态美得就像一幅上好的风景画。 “哎……”高驰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迎着朝阳，碎金般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犹如罩上七彩的光环，炫丽而夺目。 杨梅这几天特别的忙，每天一放学就跟乔云一起钻进他家的小屋子，就连于婆婆都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其实他们俩凭借自己的力量已经做了好多的事情。 在修缮一新的房子里，做了升温的‘地暖设备’，种菇的料备好，也建了堆，做好菇床，就在今天，把菌种也播种下去了。接下来能做的，就只有等，等菌丝成熟，长出菇蕾。 未长出菇蕾的这段时间非常关键。现在是冬季，气温偏低，虽然菌丝耐寒能力强，在零下20～30度也不致于死亡，但最适培养温度还是得在20度左右，低于10度就会生长缓慢。 这时候的农村，根本就没可能达到温控的效果。杨梅能想到的，就是借鉴北方土炕的技术，在菇房里做了一个简易的地暖设备，试用过后，虽然不是很恒温，但室内温度确实提长了不少。 乔云走出菇房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忐忑，忍不住的回头观望。 “走吧，咱们该做的都做好了，接下来二三十天，只要按照常技术员吩咐的注意水分和温度，就等着出菇吧。”杨梅倒是很坦然。 常胜攥写的《平菇栽种技术》乔云跟她全都熟记于心，而且常胜当面又更形象的做了很多提示，这些知识杨梅前世虽然没有系统的了解过，但科学总有很多的相通之处，她早就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次，大都能寻出点科学根据来。 乔云点了点头。 栽种平菇，这完全是一项全新的尝试，在谨小慎微之后，他更多的是好奇和兴奋。这或许也正是年轻人与老年人的区别，要是杨老倌是绝对不肯尝试的。 杨梅出了乔云家，又准备照往常一样去迎一迎杨珍秀。 这些天她早出晚归已成一种常态，杨梅不能帮她做什么，但还是尽力的让她体会到她的关心。 只是她才刚出门，就见着对面于婆婆叫她回家吃饭。 老杨家的晚饭每天都很晚，不等到杨珍秀回来是不可能开饭的。今天怎么会这么早？ 正文 第101章反常的杨珍秀 杨梅带着疑问回到家，果然杨珍秀已经回来了。 不过从她的脸上，却瞧不出什么早归的欢悦。 “妈！”杨梅欢快的跳了过去，欢喜的跟她打招呼。 “这一天天的，你到底跟云伢子在干什么啊，弄得脏兮兮的？”杨珍秀没有笑，但语气并不激烈。边说着，边打了盆热水过来给杨梅擦脸。 “他们还能干什么啊，玩呗！”于婆婆倒是心情不错，望着这一对母女，笑呵呵的说道。 “奶奶，我们不是在玩，是在实验种平菇，是能赚大钱的事！我们学校老师还带了技术员指导我们呢。”虽然事情还没有明朗，但杨梅必须先把这件事透出风声去，不然到时候做成了可就有些吓人了。 “好，赚大钱有大本事的事！”于婆婆呵呵的笑，显然她并没把小孙女儿的话放在心上。今天杨珍秀能早早收工，不管完没完成任务，她心里都开心得很。至少女儿能多点时间来休息。 在杨梅看来，杨珍秀今天却是不大对劲。她早早的吃过晚饭就去睡了，一晚上沉默寡言，连母女两人日常的床上聊天都免了。 不过她这一觉倒是睡得香甜。等同处一室的杨梅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噜声，平稳而轻快。 想来是累得厉害了吧？杨梅摇了摇头，赶走自己心头不太好的想法。 等到杨梅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对面床铺上已经铺叠整齐，触手生凉的手感告诉她，杨珍秀早就起床了。 等她急急忙忙的推开房门，就看到于婆婆正在院子里喂鸡。 “奶奶，我妈呢？” 于婆婆回头看到杨梅，“你妈啊，早上工去了。” “就去了啊，今天会不会去得太早了点儿？”这正是杨梅感到不安的地方。 “呵呵，梅儿担心你妈了？我问过了，她说早点去好早点收工，每天回来得太晚，睡不够觉很累。”于婆婆撒了一葫芦瓢鸡食在地上，引得才半大的小鸡一窝蜂的涌过去，把老太太的小脚围在正中间。 “哦。”杨梅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她内心的担心仍在。 早去晚去，每天的任务都在那里，并不会减少一点，反而是起得太早会不会白天没有精神？ 老杨家就两个能上工的劳力，一个是杨老倌，一个是杨珍秀。可上工的任务既有筑堤，又有挖渠。杨老倌挑了最累人的挖渠，筑堤那边就只能杨珍秀自己一个人去了。 杨梅心里懊恼，即使是重活一世，很多事她依然没有办法。不过既然确定杨珍秀是上了工，她也只好做罢，收拾完了准备上学。 她也在想着，是不是该向高老师请个长假。现在菇房里平菇的菌种已经播种下去，接下来需要精心的照顾。 这一茬平菇虽然实验的成份更多些，但如果正常出菇的话，收获对于老杨家加上乔云，还是算得上丰厚的。杨梅不得不对此上心。 “梅儿，快点！”杨梅还想着去菇房看看，就听到黑妹子站在堤上催促她了。 “来了。”杨梅不得不扭转方向，朝黑妹子而去。其实这时候去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菌种都还没开始长呢。 五年级是毕业班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都已经不跟杨梅她们一年级的小朋友同一时段，现在上学，杨梅只能跟黑妹子、杨清宝等低年级的同学一路。 难得的，今天同路的还有八毛。 杨梅一开始就不喜欢八毛的作派，还把她揍了一顿。而八毛尝试过好几次热脸贴杨梅的冷屁股之后，也长了记性，连同黑妹子一并被她讨厌上了，她自然也有相熟的玩伴，往常与杨梅一同上学、放学是极少的事。 也不知道她打着什么算盘，见到杨梅竟难得的笑了笑，一路上更是找机会跟她说话套近乎。 “八毛，你今天到底是想干什么？有话直说！”最后连黑妹子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去，关你什么事啊？我是梅儿的姐姐，我跟她是一家人，想干什么还用得着跟你说啊？”八毛干脆也不遮掩了，一手推开杨梅身边的黑妹子，自己挤了过去。 “梅儿，咱们亲些，咱们才是一家人哦。” 杨梅不明所以的看了八毛一眼，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弄什么玄机。“是啊。”她得给八毛说话的机会。 听到杨梅的答案，八毛一下激动起来。“那你往后当了城里人，有了钱可不能忘了我啊！” “……”杨梅觉得自己无话可说，这小丫头的脑回路根本就不正常。什么叫她往后当了城里人，有了钱？ 当然有钱是肯定的，至于当不当城里人，她自己都还没想好呢。 当杨梅准备把她的话抛到一边的时候，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不对！ 羡慕城里人，城里人地位高超这个势头在农村已经渐渐抬头，继工厂招工潮之后，很快就会再来一拔购买城市户口热。但还没有随便到连一个小女孩都谈论的地步，那八毛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而且似乎料定了她会当城里人？ “你知道了什么？” 见杨梅终于一本正经的看向她了，八毛满满的都是成就感。这事还真只有她知道！昨天她妈和她爸在屋里说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偷偷听到了。 “你妈就要嫁出去了，你后爸还是城里人呢。到时候你不也是城里人吗？”但说到这个，八毛还是有些羡慕，为什么杨梅就可以成为城里人，而她不行呢？ 可她发现自己自顾自的说了一堆话，杨梅半点喜悦的反应都没给她！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杨梅不动声色，继续追问八毛。“是专门跟你说的吗？” “这话，当然是我爸跟我妈说的啊！”说完了她又有些心虚，不管她心智如何成熟，到底是才几岁的孩子，“我妈跟我爸说我听到的。” “你骗人的吧，那梅儿……”黑妹子在一旁尖叫了起来，梅儿要有后爸了啊。 “谁骗人了，她后爸都来了，昨天还帮我姑挑土了呢！”自己的话受到质疑，这让八毛很不爽快，刚才的成就感都打了对折似的。 “是谁？”八毛还在为自己的话找证明，就见杨梅板着脸，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还，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钟修文啊。”八毛突然底气不足起来，原本想讨梅儿欢心，似乎她又没找对话题。 怪不得！困惑了杨梅一晚的问题终是找着答案了。还敢给杨珍秀找那个男人？就齐昌兰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怕是在谋算什么吧！ 正文 第102章心眼 杨家村的筑堤工地上，晨雾还没来得及散去，便有一个朦胧的背影已经在那里忙碌了。 落了霜的地面白茫茫的，呼吸出的热气翻腾，忙碌着的人脱了棉袄，挽着衣袖，身上腾腾的冒着热气，场面很是壮观。 杨珍秀呆呆的站在十米开外的位置，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病着的那段时间，记忆时有时无，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但在有限的记忆里，就存在着这样的一道身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若不是有他的照顾，自己能不能清醒的回到家来，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杨珍秀的内心对钟修文充满了感激，甚至这份感激并不比郑建峰留给她的甜蜜来得淡薄。 可是谁知道，一切都终结在那个夜晚。 喝得酒醉醺醺的钟修文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占有了她！ 带给她的是恶梦般的夜晚，让她一度堕入绝望的深渊。儿子的夭折、郑建峰的抛弃，再加上钟修文的羞辱欺凌，让她完全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原只想回来最后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可没料到遭到女儿一句强过一句的问责。她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自私的逃避带给孩子和父母的是永久的伤害，她没有权力做这么自私的人。 自回来起，她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煎熬。 村里人背地里的风言风语，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一再的强撑着而已。但从乡卫生站再次相逢，娘劝她改嫁起，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个男人还没有放弃。 不是说不再来找她，放过她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杨家村，出现在她的家里。上门提什么亲，一下就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名为求娶，实为威逼吧？ 一下子坐实了她不好的名声，连自己的女儿都为此受了委屈，还被打破了头！ 那天是杨珍秀亲手把他赶走的，大竹扫把赶出去的。自那一刻起，她的事情便传遍了杨家村，成了人人都可谈论的破鞋。 可这人似乎觉得这样的害她还不够似的，现在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划分给她家的任务工地！ 明摆着就是逼她就范，逼她在村里呆不下去！ 难道她跟他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斩不断了吗？难道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还不够吗？ 满腔的悲愤抑制不住，杨珍秀紧跑几步，“谁叫你过来的！滚，快滚！”昨天他的出现，已经不知道被村民们传成什么样了，他真的是不放过她，要害死她才甘心吗？ “珍秀，珍秀！”钟修文没有防备，被推了一个踉跄，望着杨珍秀愤怒的脸，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你别怕，昨天是我不对，我往后赶早过来，能帮你多少帮多少，等别人来了我就走。不会再被人看到的。” “你滚！你滚！”杨珍秀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累、苦她全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被人说得不堪入耳的名声，在乎的是自己女儿被人指指点点。 装好的土又被杨珍秀倒了出来，“你还嫌害得我不够吗？你是想要取了我这条命吗？” 她是真的打算把这条被他相救过的命还给他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不，珍秀你别乱想。我，我只是不想你过得这么苦。”钟修文没料到杨珍秀的反应还是这么强烈。昨天她的大嫂跟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钟修文知道杨珍秀的性子有多刚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在他与她重逢之后，才没有步步紧逼，而是同意了她大嫂的建议，采取循序渐进的办法让她接受自己。 上门提亲，已是破釜沉舟的办法，没料到杨珍秀还是拒绝了自己。原本心灰意冷的钟修文还在黯然伤神，没料到昨天又峰回路转。杨大嫂齐昌兰捎信给他。 她说已经说服好了杨珍秀，如果他还想娶杨珍秀的话，就应该在这时候挺身而出，帮她分担繁重的劳动。昨天一得到信，钟修文就兴冲冲的过来了。 在一大堆大老爷们中间，杨珍秀单薄的身子吃力的挑着几十上百斤的重担，他当时看到心里就涩了。再顾不得杨大嫂所说的什么策略，夺过她的扁担就上。 无论杨珍秀当时跟他说什么，他全然听不进去了。 可回去之后仔细的想了想，到底是自己考虑欠妥了。大庭广众之下别人会怎样说她一个女人？ 今天他特地趁天色未亮就跑过来，只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其实整整一晚，他根本就没有睡觉！ 可即使是这样，杨珍秀对他还是很反感。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原谅他啊。 “我苦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若是……”杨珍秀的声音慢慢变得呜咽，“你若是后悔救了我的命，你拿去就好了……” 钟修文手足无措。若是她的态度强硬一些，他还有把握说服她。可她偏偏是这样伤痛欲绝，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好，我离开，我现在就走。” 离开了工地，钟修文还是回到了杨家村，走进综合厂大门的时候，是失魂落魄的。 而这时候，齐昌兰正在为钟修文和杨珍秀的事情发表感概。 “这女人嫁人啊，可得睁大了眼睛！”齐昌兰边忙活着手里的事，边向二毛传授人生经验，“你看你姑，做姑娘时一直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结果自己硬是看中了那个郑建峰，怎么样？人家出息了，抛妻弃子，屁股一拍什么也不要就走了。” “要我说啊，她还算是命好，离了婚人都疯了，结果还被那个钟修文看中。”齐昌兰啧啧感叹。“那个钟修文可不简单，人才生得好不说，家里也殷实。一千两千的钱，说拿就拿，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我说二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心眼儿可得活络着点，千万别学你姑，就长了个木鱼脑袋！当年自做主张要嫁郑建峰，落得这么个下场，现在好男人追上门，却又偏偏死活不愿意，活该她苦命！” 二毛的心里一突，她妈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但面上却丝毫不能显，笑了笑，“那是，谁跟我姑一样啊。” 正文 第103章漫长的一天 “哎呀！大兄弟，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齐昌兰看到倚门而立的钟修文，吓了一大跳！ “大嫂，珍秀到底是咋说的啊，她又把我给赶了。” 在看到钟修文失魂落魄的时候，齐昌兰就感觉到了麻烦。果然，钟修文的话一出口，就是冲着指责她来的。 “还赶你？不可能吧！你说，你昨天都是怎么做的？”齐昌兰这时候已经慌乱起来，但情绪却被隐藏得非常好，依旧不紧不慢的样子。 “昨天，不就帮她挑了几担土么。”说着这话，钟修文的心莫名的有些发虚，昨天确实莽撞了些。 齐昌兰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见到钟修文这个样子，她心里就大致有底了。“唉，怪不得了！” “你说珍秀最恼你的是什么？就因为你，她现在已经成了村里人笑话的对象，偏你还不顾她的名声，看着心痛那也只能痛在心里，你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跑过去帮忙？这叫旁人怎么说她？怎么看她？”齐昌兰努力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家珍秀是个什么心性，你比我还清楚，这还能不赶你？”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叫你慢慢来，慢慢来，现在搞砸了还能怎么办？” “大嫂你快教我！我还有机会吗？”钟修文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连忙问道。 齐昌兰其实对于说服杨珍秀嫁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毕竟现在的杨珍秀早已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个人了。但现在钟修文把事情弄成这样，倒是帮了她的忙。 “清荷你去把这件衣服熨了。” 齐昌兰支开了二毛，便一本正给的对钟修说道：“方法都教给你了，你自己弄成这样，我哪里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你知道吗，我为了让珍秀点头，可是费了老大的气力！你看看现在弄得……” “是，是，修文感谢大嫂帮忙！” 齐昌兰便趁机邀功，“哎，这也就是你，我看在你对我家妹子一片真心的份儿上。若换了个人，就算他借再多的钱给我用，我也懒得理他！” 钟修文微微一怔，“那是，我对珍秀的心，天地可鉴！什么借钱不借钱的，那是我跟大哥大嫂之间的交情，扯不到珍秀头上。”虽然他被杨珍秀的事弄得头昏脑胀，失了分寸，但钟修文并不是一个蠢笨的人。 齐昌兰打着什么算盘，他一听就清清楚楚了，这是怕事办不成，找她讨帐呢。但事已至此，为了接近杨珍秀，他不得不做最后一博。毕竟现在会帮助他的，只有杨珍秀的大哥大嫂了。 齐昌兰一听这话，心里暗自欢喜，倒真生出了几分搓和杨珍秀与钟修文的心思。有这么一个有眼色，又能干的妹婿，并不是坏事不是？ “你也不用灰心，这事吧，也不一定不能成！你想她一个女人，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现在名声也传扬出去了，一时半会儿的，谁还好上门求娶？她的性子是刚强。可你也看到了，日复一日的跟大老爷们一起上工，苦头都吃够了，自然就会想明白的。” “再说还有我跟你大哥呢，在旁边多给你敲敲边鼓，你尽管放心！不过这事现在就真的不能急了，好不容易才让珍秀对你不再反感，操之过急，适得其反就不好了。”齐昌兰心里盘算着事儿，绝不能让钟修文放弃了杨珍秀。 这么好的男人，若让别人截了去，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她首先得把他的心给稳住了。 “那是，那是！”钟修文把齐昌兰的话一分析，倒真是这么个理儿。现在杨珍秀经过了那么多事，怕是对男人没什么信心，不只是不嫁她，任何一个男人提亲她都不会同意的，反正他只要知道自己要娶的人是谁就好，这事慢慢来，不能着急。 打发了钟修文，齐昌兰终于舒了一口气。 昨天就她就从钟修文那里借来了一千五百块钱，一直揣在怀里不敢花。防的就是杨珍秀不配合，让钟修文重新找上门来要帐。现在看来，杨珍秀的能耐倒是蛮大的，这男人算是对她死心塌地了。 而她借来的钱也可以放心大胆的花了。 被儿媳妇小瞧之后，憋在胸中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出出来了。 而二毛则望着钟修文远去的背景若有所思。按她妈的意思，还是要搓合她姑跟这个男人？这样会不会管得太多了点啊。 这要是轮到自己，还不被管得死死的啊？一想到自己的亲事，二毛的脑海中不期然的出现一道温润挺拔的身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了头。 那天她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也不知道那个呆子听明白了没有。 这个念头才一起，瞬间她脸上的红晕褪却。 她妈刚才说什么？说她的脑子活络一点，千万别学姑姑！姑姑当初看中郑建峰那也是自己看中的。那她妈的意思是说不要自做主张的看上别人，还是说不要看上像郑建峰一样的知青？ 说起来，高驰跟郑建峰还真有很多共通之处。比如，他们都是知青；他们都有学识；他们一样的温文儒雅！ 这个认知让二毛的心变得起伏不定，一整天魂不守舍起来。 同样觉得这一天过得特别漫长的还有杨梅。 上学路上听了八毛从齐昌兰那里偷听来的信息，她的心也乱糟糟的。 从情理上说，杨珍秀尚且年轻，有权利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她总感觉怪怪的，前世与妈妈相依为命，从来没有考虑过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会是怎样的体验。 只要一想到今后她将不再是杨珍秀的唯一，总感觉失落。不知不觉中，她心目中妈妈的位置，已经慢慢的被杨珍秀所填满。 从那夏夜摇动蒲扇的习习凉风中，从那一件件针脚细密的新衣裤鞋子里，从杨树家门口挥动着的菜刀上，她一点点的被关怀着，被感动着！ 两种茅盾的心理在交错，在挣扎。但杨梅也知道，她能做出的最佳的反应就是顺其自然，这不是她能掺和进去的事。 正文 第104章希望具现化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珍秀下工回来的时间有早有晚，但从她的反应里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 杨梅冷眼旁观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至少她知道那个叫什么钟修文的男人还在努力着。 对此，她不免有些好奇。 从她所知的少得可怜的信息中，她只知道那个钟修文曾在杨珍秀发疯期间收留过她，并且凭借着自己家祖传的医术，令杨珍秀恢复清醒。按理说，他应该是有恩于老杨家才是。 谁知道他自己做死，有一天喝醉了酒强要了杨珍秀。接下来，便是苦逼的追妻路。不知道他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但至少证明他有满腔的诚意。 钟修文这个人吧，听说是临水县县城人士，在运动期间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过错，被抓进过大牢，回家也不过才大半年的事情。家里父母皆在运动中双双亡故，就留他一个二、三十岁还没成亲的光棍汉子。 除此之外，杨梅就没有他更多的信息了。 虽然这个时期的劳改犯并不都是丧尽天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也没有正式在杨梅的面前出现过，但杨梅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既然没人出来告诉她，杨梅就当自己不知情，除了总有一些人老喜欢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好在杨珍秀用一把菜刀树立起来的威信还在，只要杨梅转过身来，那些人就会装做若无其事的走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再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闲话杨珍秀的不是。 对于村民们这些无伤大雅的毛病，杨梅选择一笑而过。 她现在的心神全放在了乔云家的菇房里。 看着白白的菌丝一点一点的长出来，慢慢蔓延至整个菇袋，那就是希望的具现化。相信再过不久，从里面就能长出一簇簇可爱的蘑菇。 杨梅的期待，是因为她急切的想要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而对于乔云来说，这是全新的、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就显得比她要激动多了。 菇房里，两颗小脑袋不停的晃动，这时候要紧的是注意菌丝的生长情况，预防菇袋里长出杂菌菌丝。如果菇袋内的菌丝有发黄的迹象，那就铁定是被感染了。 “梅儿，你快来，看这里！”突然乔云惊喜的大叫着，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他平常完全是一个少年老成以及称职的哥哥，像这样雀跃的时候很少见。 “是不是长出菇蕾了？”虽然杨梅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欢欣鼓舞。 忙跑了过去，见着细细的小不点儿们，如娇弱的花蕾，一簇簇的从布满白色菌丝的菇袋里探出头来，看着就非常喜人。 不管怎么说，这平菇他们算是种成了！ 杨梅和乔云好好的观看了好一会儿，才齐齐松了口气。 “快，快开窗通气，让温度降下来。”这种时候乔云的头脑还非常好使，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成功而忘乎所以。 常技术员的资料记载得很清楚，现出菇蕾后的管理首先第一条就是拉大温差，刺激出菇。还要加强通风换气，增强光照，这些步骤缺一不可。 整个星期天，杨梅就跟乔云泡在菇房里，等天色暗下来，两人才往杨梅家去吃晚饭。 一路上两人的兴奋之色，掩藏不住。只是还没进家门，就远远的被八毛叫住了。 “喂，我说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在干什么？”她正坐在自家门口停泊着的拖拉机上，见了杨梅和乔云，居高临下的问道。 杨梅有些无语。这小丫头压根儿就不是想跟她搭话，只不过是变相的向她炫耀自家的拖拉机。 自从她上回主动的跟杨梅套近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到现在，杨梅仍然跟她一样，只是一个乡下小丫头，丝毫没有要变成城里人的迹象，慢慢的，她对杨梅的态度就淡了下来。 倒是她们家终于把村里的拖拉机给买回来了。人人看着眼红的拖拉机现在可是她们家的！ 没有城里人光环的杨梅跟她完全没法比。 “拖拉机，我家的！云伢子你要不要坐啊？”八毛实在很不忿，杨梅是哪里比她强了，偏偏所有的人都围着她打转。 在学校里，黑妹子还有一大帮的女同学，全都拿她当好朋友，就连杨清宝现在上、下学都跟她们一路，把自己给甩下了。还有就是云伢子，对谁都冷冷的，偏对杨梅好得不得了。 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杨梅惹不起，只要惹了杨梅，高年级的乔云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杨芬和她三年级的哥哥杨树就是最好的例子，现在见了杨梅那都是绕路走的。 为什么她杨清红就没有这样一个哥哥呢？她也想要这样一个保护神一样的哥哥啊。 可是对于她的示好，乔云一点反应都不给。 “嘁，一个臭孤儿，神气什么！”她不满的情绪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意思，说出来的话很大声。 杨梅能感觉到乔云的身形不自然的僵住。 哎！这也是一个敏感的孩子。 不同于乔云的隐忍，杨梅对上八毛这些作死的小屁孩，向来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八毛！你那张臭嘴说谁呢？” 八毛被杨梅突然的一吼，吓了一跳！“又没说你。”等她畏惧的缩着脖子嘀咕了一句，才惊觉自己现在可是在家里，完全没必要怕杨梅的。 “哼，你还不是一样？连自己的爸爸都不要你了，还得意什么。”撇了撇嘴，以示对杨梅的不屑。 八毛骂自己臭孤儿，乔云可以忍，但骂杨梅他就不能忍了，瞪着眼，气势汹汹的就要过去找八毛算帐。 杨梅一把把他给抓住，“云哥哥别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只当狗叫就好了。” 八毛可是在自家门口，若是被乔云和杨梅给欺负了，齐昌兰还不定要怎么闹腾呢。这些天家里买了拖拉机，她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估计正愁找不着对手发一场彪呢。 “我们怎么啦？吃你家的米啦？”杨梅扯回了乔云，一边笑盈盈的对八毛说道，一边挽了挽衣袖，比划了个揍人的架式。 八毛虽然很想仗着在自家门口得意一回，可望着杨梅笑得渗人的脸，无来由的一阵心虚。 杨梅别看长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揍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打人可痛了！ 上回跟三年级的杨树打架，听说要不是杨树用石头砸破她的头，估计都打不羸呢。 正文 第105章杀年猪 离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冬修已经告一段落，所有的人都回到了村子里，整个村落开始洋溢着即将过节的喜庆。 年节的到来，是孩子们一年到头的期盼。 大人们开始忙碌的准备过年的一应吃食用品，况且今年又与往年不同，是一个难得的丰收年。 家里粮仓有了余粮，口袋里有了现钱的村民们，都不会对家人过于吝啬，所以，今年的春节，比往常任何一年都要热闹。 这才进入腊月不久，杀年猪的、捣年糕、熬糖稀切米糖的，纷纷操办起来。 好些在后世已经失传的传统这时候还演绎得欣欣向荣。 改革开放的大进程铺开了雄伟的画面，如果不是亲自经历，很难让人相信，就在半年之前，整个杨家村还是穷得连白米饭都吃不起的地方。 现在却能欢天喜地的准备年货。 杨家村的农户每家都有一头猪的订购任务，养肥了交到食品公司，跟交公粮的性质差不多，多少还能要回俩回头钱，往年这就是一户人家最大的收入来源。 宁愿过年闻不到肉味，那也是绝对不能动的。 可今年大家的家底都足实了，便有三三两两的人家凑合起来宰一头猪，分了肉好过年。 于婆婆是个勤快的人，今年家里养了两头猪。除了上交的一头，猪栏里还有一头百来斤的肥猪，为了让它吃饱喝足，杨梅没少挖野菜伺候它。 于婆婆每回喂猪的时候都会念叨，养这头猪多亏了杨梅的帮忙，等过年的时候杀了给她吃肉。 说实话，生活在纯净无污染的1980年，连空气都是新香甜美的，可美中不足的就是嘴巴亏得厉害，平日里连肉味儿都难得闻到。 家里有客人来时，多半就煎碗鸡蛋，多炒两道小菜。最尊贵的客人，最隆重的招待，也不过是杀只家养的下不了蛋的老母鸡或是打鸣的公鸡，买猪肉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 先不要说八角五分钱一斤的猪肉很精贵，不是谁家都买得起！可要是起晚了，就算是你有钱，也不见得能买着才是最麻烦的。 杨家村方圆几十里，也就只有河口一个小小的算不得集镇的渡口，那里的供销社支撑着包括杨家村在内的大大小小五六个村子的日常采买需要。听说河口供销社每天的猪肉分配量不过半扇，卖完了可就没了。 这个时代限量供应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肉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河口供销社的这个肉票还与城市里的肉票不一样，它仅供河口供销社内部使用。有需要买肉的人们，早早就要到供销社门口排队，等着开门。 供销社的职工就会把印有五两份额的肉票挨个派发下去，领到票的人人有份，票发完了，就表示今天的猪肉已经售罄，队也不用排了。这样既方便了供销社职工的工作，也节省买肉顾客的时间。 当然这个场面杨梅仅限于耳闻，无缘亲见。老杨家买肉的机会很少，唯一的那次还是刘爱英他们到乡下窜门，那次是拜托了胖子帮的忙，都快过午了，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买到的猪肉也不多，小小的一条，被于婆婆巧手的切成片，混在一大碗青辣椒里炒了，那会儿好菜要紧着客人吃，杨梅就吃了几片辣椒，肉尝都没尝到。 当时那个味道香得！到了年关，杨梅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总用泛着绿光的眼睛看着猪圈里的那头肥猪，让于婆婆于心不忍了，终于在腊月初八这天拍板：杀年猪！ 腊八这天学校还没有放寒假，不过正巧是周末，小学生们还能愉快的玩耍。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孩子们。杨梅家的猪是伙同黑妹子、杨传明家三家一起分的，早早到场的自然是黑妹子、八毛和杨梅。 乡下杀年猪是一件极其隆重的事情。 早早的，杨老倌就去请了村里的屠夫大凡叔过来，当日还点了一挂百响的鞭炮。在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中，大凡叔带着他的徒弟踩着地上的碎红闪亮登场了。 大凡叔是杨家村唯一的屠夫，继承他衣钵的传人正是他的大儿子凡爱民，小伙子才十六七岁，跟在后头别别扭扭的，对学这门手艺非常不以为然，跟着老子跑了有两三年了，至今也只能打打下手。大凡叔不止一次的感叹，他的这门手艺怕是要带到土里去了。 对于这点，大凡叔确实是有先见之明的，再过不了几年，等城乡一体化实施，农村里的生活条件得到改善，想吃肉再也不用等杀年猪的时候，这门手艺也确实是走到了尽头。 不过这时候却还红火着。 杀年猪的行头并不复杂，几把不同规格的尖刀插在一个皮囊里，背在凡爱民的背上，露出来的木制刀柄被摸得油腻腻的，泛着油光。 大凡叔自己则挑着一副担子，担子一头挂着一只椭圆形的木盆，一头挂着一只水桶。晃晃悠悠的进来，大凡叔挂着满脸的笑，开口就向杨老倌道恭喜。 这时候能杀头年猪，实属不易，大人孩子乐呵得跟过节差不多，黑妹子才是真正的孩子，围着大凡叔和凡爱民团团转，对他们摆出来的每样东西都很好奇。 八毛也难得的活泼了一回，跟黑妹子在一起，完全没了隔阂似的，两人头挨着头，叽叽喳喳着研究那些造型奇特的刀具，分不清砍刀、片刀、剔骨刀、刮毛刀到底有什么不同。 站得近了，就会引来大凡叔的吆喝，那些刀具全都磨得非常锋利，可不是小孩子能碰的。 杨传明和黑妹子的爸爸周广玉也赶来帮忙，他们要负责把大肥猪从猪圈里弄到院子中央的案板上。一时间，老杨家的这个旧小院，人声喧哗，热闹鲜活起来。 杨梅对这样血腥的场却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她只关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捞到肉吃！杀完年猪后的杀猪饭，才是她盼望的。 于婆婆跟杨珍秀这会儿就正在为此在灶房里忙碌。 大大的铁锅里满满的热水已经烧好，正腾腾的冒着白气，等下把猪杀了，烫皮刮毛正用得着。不期然的，杨梅就想到‘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个词语，这会儿倒是应景。 正文 第106章一代不如一代 “笑什么呢梅儿？”于婆婆颠着两只小脚，在灶房里穿梭，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好似脸上满满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想着等下就有肉吃呢。”杨梅带着童音的嗓门轻扬，无比的欢畅。 杨珍秀就笑，“这丫头就是嘴馋，念叨着吃肉都念叨好久了。” “这猪都是她喂的，就是要杀了给她吃，这年头谁不嘴馋？”于婆婆是个宠孩子的，对杨梅想吃肉很不以为然。 “您就惯着她吧，越发的无法无天了！”杨珍秀嗔怪了一句，其实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于婆婆就不干了，“我小孙女儿可懂事了，才惯不坏！老婆子我的腿还是得她才治好的呢，我就惯着她，该当的，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有了于婆婆的‘圣旨’在，杨梅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当然杨珍秀又不是真的看她不顺眼。她乐颠颠的凑到灶前，紧挨着杨珍秀坐在一起。 灶堂里的炉火通红，火光映照着杨珍秀的脸略显憔悴。 “珍秀你也要想开些，人家不找你做衣服就不找吧，闲着就闲着，这段时间你累得还不够？开了春有得你忙的，正当好好休息。”知女莫若母，虽然杨珍秀面前带着笑，但笑意并未达眼底。 “娘，我没事，只是闲得慌有些不大习惯。”杨珍秀往灶洞里塞了一把柴草，回头摸着杨梅的头顶，“我只想着，好歹也能多挣点儿，我梅儿还要上大学呢！” “只是，我到底是被人嫌弃了。”沉默半晌，杨珍秀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到底是有几分神伤的味道。 这时杨梅才想起来，杨珍秀也是一个裁缝。 这会儿临近年关，齐昌兰和二毛忙得不可开交，找杨珍秀做衣服的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离婚以及钟修文的事虽然表现上平静下来了，但带给杨珍秀的伤害却是依旧存在的。 这世上被不公平对待的人绝对不只杨珍秀一人，而且也无法保证在今后的人生中，杨珍秀只有这一件事被人不公平的对待，杨梅心情变得沉重，却也无能为力。 “妈，你不必那么辛苦的，很快我跟云哥哥种的蘑菇就能卖掉挣到钱了，不光能挣到读书的钱，我还要让爷爷奶奶、让你享福呢。” “好，我就等着享我小孙女儿的福！”于婆婆笑着接话，“奶奶是真的相信你啊，咱梅儿是个有大出息的！”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了肥猪的嚎叫，想来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杨梅站了起来，斜着身子往门外望去，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就被抱着头捂着耳朵的黑妹子撞了一个踉跄！ 没见真章的时候，小丫头胆子还挺大的，东瞧西逛，差点把大凡叔的杀猪刀都舞起来了，结果一听到猪叫，就吓得抱头鼠窜。 那头肥猪仿佛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日似的，一个劲儿的嗷嗷叫，做垂死挣扎。院子里却是人声鼎沸，围追堵截欢声笑语。场面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一个因为绝望而嚎叫，另一方因听到嚎叫而兴奋，充满希望。 最后在一声高吭的叫声后，它的哼叫慢慢变得有气无力起来。等结束了这一切，杨梅和黑妹子还不敢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因为不时的还能听到不知是谁一声声的惊呼，“它还在动！” 每一声惊呼过后，杨梅和黑妹子刚松开一丝缝隙的手又立马被捂紧，脚下飞快的后退。 “水，热水好了没有？已经杀完了。”乔云跑到灶房来报信，顺带着笑话了一下两个藏在灶房里死活不敢出来的小女生。 等杨梅出来看的时候，百多斤的肥猪躺在案板上，已经一动不能动了。 大凡叔确实有两把刷子，大冷的天脱了棉衣，只穿着里衣，挽起两只袖子很有大师傅的架式。确认放尽了猪血，就见他拿出刀，朝猪的四个蹄上各割了道口子。 接着拿出一根丈把长的铁挺杆来，尖细的一头从四个蹄子上的口子插进去，一直在猪肚子里面捣鼓。片刻后抽出铁挺杆然后就见他把嘴巴凑到口子跟前，使劲的往里面吹气！ 凡爱民的活也来了，他拿出一根粗短的木棒子，使劲的在猪身上敲打，这样是方便大凡叔吹进猪里的气能匀称。很快，刚刚还软塌塌的猪身，就圆成了一个胖胖的球。然后被推进了椭圆形的腰盆里。 一盆盆滚烫的开水被端出来，直接淋在肥猪身上。大凡叔脚下沉稳，手底下不停，要翻动猪身，让每一块皮毛都被淋到。 烫好了猪，下面就是刮毛的时间了。 猪身被吹得滚圆，每一处褶皱都鼓了起来，长方形的无柄刮刀下去，立马带起一条皮毛，在杨梅这些外行人看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显然大凡叔并不轻松，汗水已经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下来，让他不得不抬手抹汗。而凡爱民最多只能充当下手，拔一拔精细处的小毛，比如猪头。 这时候的大凡叔，一下变得沉默寡言不言不语，耳边只听得到他挥舞的刮刀嗞嗞的响。刮毛的动作要快，等猪烫过后的温度降下来，毛就很难拔得下来了。 院子里变得安静下来，这里俨然成了大凡叔父子的战场。 一头大肥猪很快变得赤条白净。大凡叔也松快起来，把刮刀放下点了颗烟叼在嘴里，叉着腰点评凡爱民的活计。 其实凡爱民刮猪头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毛被拔得很干净。要知道猪身上最难刮毛的部位就是猪头，那里褶皱多，毛又细又短。好像在后世有用沥青拔的，大多数是用火烧的。 可显然大凡叔这个严师并不这么认为，要做到让他满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刮个猪头的功夫我都刮完整头猪了！你这是干活呢还是磨洋工呢？” “这几天的长进呢？跟猪大肠一起进了嘴吧？” 嘴里的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他跟杨老倌说话的时候还是面上带笑，“这伢子，一代不如一代啊，老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出师了！不过今日这猪头还算他刮得干净。” 他做老子、做师傅的打得、骂得，旁人肯定是不行的，“你就知足吧，爱民这伢子勤快肯干，人也实诚，骂跑了你上哪里哭这么好的徒弟去！” 儿子被人夸了，大凡叔就笑，边骂混小子边笑，估计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哎，前世的孽！没办法啦，只要一天不死，还能干得动，就得帮衬着他。” 正文 第107章为什么要惯着 等大凡叔的一颗烟抽完，手里的工具又变成了一把两头弯的钩子。 一头钩住猪屁股，几个壮劳力合着伙儿把猪抬起来，把钩子的另一头挂在固定好的木梯子上。 整头洗剥好了的猪被倒挂起来，大凡叔用一把尖刀，像划破一张纸似的就把猪给开了膛。 哗啦啦的猪内脏被翻拣出来。猪心、猪肝、猪肺立马就被送进了灶房。猪肠子却是被放到一边，这个还需要花费些时间清洗。 还带着温热的猪肉被分成三分。这里面有黑妹子家的，有杨传明家的，剩下的就是杨梅家的。 杨梅还在瞧猪肉，无论是哪一块，她都觉得分外的亲切。“梅儿，这个给你！” 听到呼唤，杨梅就见大凡叔单独的割了一块白白的内脏出来，扬手就丢给她。 杨梅手忙脚乱的接了，黏黏乎乎的一团，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问题是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啊，为什么会给她？ 看着她的窘态，大凡叔和凡爱民、杨老倌都笑。“那可是好东西啊，梅儿你不要给八毛好了，她最喜欢玩猪尿泡了。”回答她疑问的是杨传明。 原来是猪尿泡啊！ 这东西就是猪的膀胱，杨梅可是有印象。往往杀了猪，这东西都是留给小孩玩的。小孩子盼望着杀年猪的第二个理由，就是想着这个猪尿泡！ 听到杨传明说话的不只杨梅一个人，八毛正眼巴巴的望着她手里的白白的一团。 似乎下一刻就要来抢。“我也喜欢啊。”杨梅就是看不得八毛这个样子，只要是杨梅有而她没有的，就想抢，就想要。 即使杨梅早过了为一个猪尿泡放心不下的年纪，但是，她为什么要惯八毛这毛病？ 大人们似乎并没在意到这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交锋，只一个劲儿的谈论着肉膘的厚度。八毛见杨梅没有相让的意思，气哼哼的把头扭向一边，很是不忿。 “梅儿给我，我帮你吹起来。”乔云就站在杨梅不远处，他忙出来解了杨梅的围。 不然她自己争来这么一大坨，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刚割下来的猪尿泡上还黏有油脂，而且还厚实、不够通透。想要吹得够大，就必须进行炼制，看乔云炼制猪尿泡是件很新鲜的事情。 只见他把猪尿泡放在地上，倒出灶膛里的凉透了的草木灰来，一遍又一遍的揉搓，至到搓得够薄，够软才罢手。接着再找来一截竹枝，伸进尿泡里吹气。 把个猪尿泡吹得鼓鼓的才用线把口扎好。 吹好的新鲜猪尿泡很有弹性，比气球重又比足球轻，但好玩程度完全可以比拟这两种球类。 黑妹子看杀猪的热情，在大肥猪变成案板上的一堆堆肉之后，就转移了目标，这会儿就围在乔云身边打转。 杨梅还在好奇八毛不见人，这会儿是跑到哪里去了，接着她就看到了杨珍秀。“梅儿，猪尿泡和八毛一起玩，人多才好玩嘛。”自家的女儿懂事杨珍秀肯定清楚，让她叱责杨梅是不可能的，但八毛前来告状，她做姑姑的不出来说一声也不大好。 杨珍秀说这话的时候，八毛就躲在她的身后，冲杨梅做着鬼脸。 “哎呀，八毛你想玩跟我说啊！刚才黑妹子问我要，我已经给她了，现在这个猪尿泡已经是黑妹子的了，你要玩跟她说吧！”杨梅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丫头真是恶心人！ 黑妹子惊喜莫名，接了球护得死死的，根本就不理八毛。 这回八毛就算告状杨珍秀也不好使了，三家合伙杀的年猪，把猪尿泡给黑妹子也不是不行。乔云在旁边看着杨梅甩手而去，看向八毛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冷意。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根本妨碍不到老杨家杀年猪的喜悦。 猪肉剖洗干净，切条分好，等着散热之后撒盐腌制，晾干熏好就成了金黄的腊肉，可以贮藏好久。 现在可以说杀年猪的程序已经进入尾声，其实这会儿重头戏已经转移到了灶房。 杀完年猪之后，会有一顿丰盛的杀猪饭！ 杀猪饭一是为了酬谢杀猪匠的劳动，二是为了亲近乡邻好友，而专门置办的饭局。杀了年猪的人家，一般都置办得热热闹闹的，与大家分享丰收的喜悦。听说谁家的菜色置办得越丰盛，来年家里的牲畜就会越发兴旺。 当然这是没有什么科学根据的，只是表达了众人对生活的美好愿景。 但谁家的菜色丰盛，味道好，却更能体现那家女人的能干，茶饭好。（意思就是会做饭。）家有未出阁女儿的人家，会非常注重这一餐，做得好了，女儿的贤惠名声远播，是往后找对象的资本。 老杨家不管是于婆婆，还是杨珍秀，那都是很能干的女人，特别在厨艺方面，都很有天赋。 自从内脏送进了灶房，那母女两人就忙活开了。这年头，即使是杀了年猪，每家留下的肉都不会多，请人吃杀猪饭，并不会割多少肉做菜，做得最多的是猪身上的各种内脏，不然一顿吃就能吃掉大半。这时候的人大多淳朴，真有败家的娘儿们做多了肉，吃请的人不但不会夸赞，还会劝说主家节约着点。 一道猪血炖酸菜、炒肝尖、猪肺熬汤，再来一大锅子的猪大肠，大方些的主家或许会再炒一盘肥肉片子，再伴几个小菜，摆上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就可以了。 做法虽然有不同，但原料大同小异。 即使不加多少肉，油水也是很足的，大家一起吃，图得就是个欢畅开怀。 老杨家今天请的人也不少，全是队上的亲戚好友，往日里来往频繁的。在猪叫停止之后，就有三三两两的妇人过来帮助搭把手。不过顶用的不多，大家都会很自觉的不抢主家的风头，除非主人家相请，或是平常关系非常交好的例外。 老杨家请客，与杨珍秀非常要好的黑妹子的妈妈张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到底，实际上手的就只有于婆婆、杨珍秀和张婶。其他的人不外就是帮忙收拾院子，帮着清洗、烧火什么的。 杨梅还只能算孩子，自然是不用操心的，她只需要等做好了开吃就好。 老杨家的杀猪饭共开了三席，就摆在露天的小院儿里。杨珍秀她们的速度很快，不大的功夫，饭菜就摆上了桌。一只只小泥炉子里填满了火炭，喷香的荤菜在热热的锅子里翻滚。 老远就能闻到肉香，馋得人口水直流，杨梅就很没骨气的移不开脚。 正文 第108章不了了之 这样的场合，主人家里的女人是不上桌的，她们做完饭菜，工作并没有结束，还要替客人装饭添酒。 孩子们坐不住，自然也不会有固定的席位。 但在杨老倌这里，杨梅是不同的。最初是出于对她家庭不完整的怜惜，但慢慢的相处，她不经意间显现出来的冷静老成已经足以让杨老倌对她从普通的孙辈到另眼相看。除了杨梅，获准上桌的还有乔云。 虽然他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在今天杨老倌家请吃的场合，算得上是一家之主，自然是有席位的。至于八毛是怎么坐在杨梅旁边的，谁都不知道，而且大家也都很默契的没有出声。 杨梅以及乔云和八毛三个孩子都安排在杨老倌一桌，陪着大凡叔父子喝酒。散装的白酒并不昂贵，但纯粮食酿造，香味也很浓郁，倒到碗里，清咧飘香。 这一桌除了三个孩子不能喝酒，只能埋头吃饭外，还多了一个凡爱民，原本杨传明给他摆上了酒碗，结果被大凡叔一巴掌给拍到乔云身边去了。 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首坐着功臣大凡叔和主人家杨老倌，杨传明和黑妹子的爸爸周广玉一左一右的陪酒。杨梅闷声不吭的坐在下首吃饭，她馋这一顿已经很久了，已经迫不及待。 与她坐在一起的是乔云，八毛挨着杨梅，凡爱民靠着乔云，具体座次就是这样。 杨珍秀的干锅肥肠做得很入味，酱香味浓，爆炒肝尖的火候控制得也刚刚好，猪肝不老也不嫩。其实就算杨珍秀的厨艺不怎么样，只要做熟了，估计这会儿杨梅也绝对不会挑出什么不是来。 毕竟她前世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短短的二十几年还没来得及养成什么矫情的嗜好，就给挂到八零年代来了。 好吃不好吃，只要是荤类食材，现在也轮不到她挑。但是，不偏食不代表她能容忍不卫生！ 满桌的菜，其实只有一道才算得上是扎扎实实的硬菜，那就是大蒜炒肉片子。今年难得留的肉多，而且于婆婆为人并不小气，每一盘大蒜炒肉都放够了切得不薄不厚，肥瘦相间的肉片子。 主人家客气，客人们也会留有分寸，都不会死命的盯着这一碗菜不放，尽量的让其他的人多少也能吃到几片。可是杨梅这一桌有个八毛就不一样了，那是完全不会看眼色的人。 若是由上到下的取来吃也好，偏她不安分老实，一双竹筷被她含在嘴里口水淋淋之后，伸到菜碗里。这还不算，那一双筷子在菜碗里翻来覆去的翻拣，那是几个意思？ 等她轮过一遍，那碗大蒜炒肉里，基本已经全部沾染了她的口水！ 可怜杨梅只夹了一块肉，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她很想一筷子伸过去狠狠的敲打八毛的手背，但今天是她们家请客，闹出什么动静来，丢的还是她们自己的脸，非常的不划算。 除了忍气吞声，再想不出其它的办法。 乔云一直注意着杨梅，怕她手短夹不了菜。那些肥美的肉片子，她只吃了一块就再没夹第二块，再看看八毛饿死鬼投胎似的在里面翻找，着实丢人。 乔云以为杨梅故意谦让，便顺手帮杨梅夹了好些过来。 其实杨梅嫌弃的是八毛的口水，这话当着大家伙的面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不厚道的又放回乔云的碗里。“你自己吃吧，我吃肥肠就好了。我喜欢吃肥肠。”为了让自己的话有说服力，杨梅专程夹了一筷子肥肠到自己的碗里。 这么一个小小的互动，在人声鼎沸的杨家老屋的小院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偏偏杨传明就看到了。“梅儿啊，往后跟八毛也要亲近些，你们俩可是姐妹呢，关系可比旁人强。” 正当杨梅和乔云为肉片互相谦让的时候，这话说的，就是含沙射影的意思了。间接的告诉杨梅以及杨老倌，乔云只是个旁人，没必要对人家这么好！ 杨梅的理解没有任何问题，杨传明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个想法还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 照他说，乔云只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且还是来历不明的外来户，是死是活关别人什么事了？都是杨老倌多事，把一个孤儿收留进家里，给饭吃还细心照顾，自己满堂的儿孙不管，却去养一个与他全无干系的孤儿。 说不定上学的钱，还都是杨老倌出的呢，不然云伢子一个孤儿上哪凑学费去？ 嗯！一定是这样，越想杨传明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这就叫做儿子的不能忍了。 可他完全不会去想，当于婆婆住进医院的时候，满堂的儿孙，却没有一个床前伺候的人，要不是人家这个全无干系的孤儿，那段时间的老杨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比不比旁人强我不知道，但八毛做姐姐的肯定是比不上云哥哥对我好的。”杨梅不慌不忙，“你看她，只顾着自己吃肉，那可是连爷爷都不顾的呢，这一碗大蒜炒肉我看给她一个人倒碗里得了，别人根本没法下筷子。” “我说大舅，你有钱给大毛哥买拖拉机，就没给八毛买回肉吃？看把她给馋的！该不会是你重男轻女吧？我们老师说了，现在可是不兴了呢。”数落完八毛，杨梅还是意难平，今天可老憋屈了，杨传明硬要上赶着往上撞，她也不好拦着不是？ 杨传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八毛有点样子啊！”杨老倌刚才一直在跟大凡叔他们喝酒聊天，这时候才注意到八毛的失态，忙出声喝止了一句。 杨传明这才似乎找着了台阶，避开杨梅的话题，顺带着说了八毛两句。本想教训杨梅不懂事亲疏不分，以及数落一下云伢子占便宜，让他看清自己身份的话，结果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杨梅知道身边的少年有多敏感，怕他多心，便讨好的望着他笑了笑。乔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替她夹了一筷子肥肠放到碗里，笑着说：“快吃饭！” 这会儿他的心里暖融融的，一丝难堪都没有。 正文 第109章分肉 其实乔云远比杨梅想像的坚强。跟着爷爷东奔西走的那些个，什么人没有遇见过，杨传明这类的已经算不错了，比他恶劣得多的人他遇到的更多。 而且无论是杨老倌还是于婆婆，以及杨珍秀和杨梅，全是发自内心的对他好，他珍惜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为杨传明一句话计较什么。 八毛被爷爷和爸爸训斥，心里老大的不快，又见杨梅跟乔云有说有笑的，一下子就无师自通的感觉到了难堪。 扯了扯嘴角准备开哭，杨梅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马把嘴闭了起来。在杨梅手上吃过好几次亏了，半点便宜没占着，八毛自然而然的对杨梅就产生了畏惧。 凡爱民也是爱闹的年纪，看到杨梅吓八毛的互动，只觉得有趣，“八毛，你可比梅儿大，是姐姐哟，怎么那么怕她？” 这话说的！ 杨传明只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处处不顺心。连带着看八毛都不顺眼了，“下去！小孩家家的上什么桌。”全然忘了人是他自己拉上桌的。 八毛求之不得，坐在桌上谁都说她一通，她早就不愿意坐了，端了碗，扒拉了好几筷子大蒜炒肉，才飞快的跑了。 杨梅只当没有听见，催促着乔云赶紧的吃，吃完了好跑路。 闹哄哄的一餐杀猪饭，丰盛又美味，收获了无数的好评。只是把一直在灶房里忙活的于婆婆和杨珍秀累得够呛。 收拾完碗筷已经大下午了，于婆婆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她那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承受不住如此长时间的劳累，整条小腿都有些浮肿了。 这会儿，只能坐在椅子上指挥杨老倌分肉。 原本一整头猪就被分成了三份，分别分派给黑妹子家、杨传明家，还有杨老倌自家。每家分得的份量不过三四十斤肉，现在老杨家的肉又在于婆婆的要求下，再次分成三份。 一份是准备给杨传德的，一份还要给杨传明家的，最后余下十多斤五花肉最多的那一份才是留给自家人吃的！ 看两位老人一丝不苟、没有什么分歧的样子，杨梅只觉得心寒。 在杨传德与杨传明两兄弟之间的争斗中，两家人都有不是，杨梅这个局外人不方便说什么，但之所以矛盾能闹到那么大，不得不说，这两位自诩公正的老人要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若杨梅现在是杨传德家的孩子，势必会很不开心，回去往家里一说，说不定又能引发一场吵闹。 明明杨传明在买那三分之一份猪肉的时候已经占尽了便宜，现在却还要凭白再得十几斤好肉！难道就因为杨传德家穷，出不起一份买肉的钱，就要少占十来斤的便宜吗？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话杨老倌和于婆婆肯定没听过，但他们做出的事已经成功的让兄弟中有人感到不满了。 最气的那个人其实还是杨梅！ 那头猪有大半的时间是她负责喂养的，当初说得好好的，杀了猪给她吃肉，可现在倒好，东一分，西一分，最后就余下十来斤最差的肉！ 全部猪肉的去向最后竟是这样：杨传德一分钱没花分得好肉13斤；杨传明花17块钱买得40斤，再分得13斤，共计53斤；满怀希望的杨梅分得五花肉12斤！ 很令人崩溃的结果是不是？ “爷爷奶奶，你们不觉得这样分有问题吗？”她觉得事情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也就无需再忍了。 杨老倌和于婆婆被问得不明所以，抬头不解的望向杨梅。 杨梅连多说话的力气都不想再浪费在这两位‘老好人’的身上，她只是伸出手指头，在地上的那三堆肉上指指点点。 杨老倌又再看了一眼三堆肉，很好啊，三堆肉分得很公正啊，不偏不倚。 于婆婆倒是自认为明白了杨梅的意思，在自家的肉堆里面看了看，确实都是五花肉，卖相不怎么好看，“梅儿啊，你放心奶奶的手艺好得很，包准你吃了还想吃，五花肉做出来一样的喷香！”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讪讪的。 要真全是五花肉，其实杨梅还更喜欢些，毕竟肥厚的肥肉片子太过油腻，下口很需要勇气。可是大部分都是最下等的泡泡肉算哪门子的五花？说得形象点，这种肉就是刀切的时候都不大切得动的‘滚刀肉’！软软黏黏的，除了泡膜就是筋络。 但，她的意思不是嫌弃肉不好好吗？ “那，那就挑块好的！跟你大舅家的换一换，反正他家肉不少了。”见杨梅只盯着肉看不说话，于婆婆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拍了板。 “好嘞，咱们梅儿都会挑肥拣瘦了啊。”杨老倌笑了笑，乐呵呵的动手选肉，把小孩子的别扭完全没当一回事，言语里带着宠溺。 说实话，这样的两位老人，让人真是想恨也恨不起来。但杨梅准备过好日子了，现在不把他们的心态扳正过来，往后的麻烦只会更多。与其这样，她还不如继续过这样的苦日子呢，至少少了很多纷争。 “爷爷奶奶，我现在总算是明白大舅和二舅为什么会吵成今天这样了！”杨梅叹了口气，再下一剂猛药。 自己的儿子兄弟失和，总是做父母的心头疤，轻易不想提起。 就算是他们最宠爱的小孙女儿提，也一样变了脸色。“分肉呢，提这茬干什么！”于婆婆闷不作声，杨老倌狠狠的甩了一下手臂，气冲冲的。 “问题摆在那里呢，不提又不会真不在，你们二老为什么不找找缘由？”杨梅决心任性一回，今天一定要把问题给点出来，不等杨老倌发彪，她又接着说道：“比如咱们面前现在摆着的三堆肉，里面就藏着问题！” 农村的孩子没人权，就连已经出来干活了的凡爱民，想喝口酒还不是被大凡叔一巴掌拍回去啊。杨梅这样说，已经很出格了。 所以她的话说得又快又急。 “二舅分13斤，他们家没杀猪，咱们有条件的时候送一点给亲人过年，这没问题。”首先，杨梅得把自己小气自私摘出来，不然等两位老人有了‘她这个孩子自私自利’这个先入为主的认知，接下来她就真的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但大舅家，您给算算，今年过年都有多少肉了？53斤！净肉、上好的肉53斤！就算是杀年猪的人家，也不见得能留下这么多好肉吧？” 显然杨老倌和于婆婆没料到杨梅会这么算，当即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们也掏了钱买下的嘛。” 正文 第110章传统父母 好了，终于接了话茬，不用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了。杨梅听到于婆婆的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是啊，他们掏了钱的，17块钱。眼下供销社要排队还不一定能买着的肉是八角五分一斤，17块钱顶了天也就能买20斤肉！”杨梅立马接上。“这要搁别人家买，骨头棒子就占好几斤了。” “可您老给割了多少？40斤啊！”杨梅点到即止，对两位老人的反应冷眼旁观。 “是有点多。”杨老倌最先反应过来，在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我不是寻思他们家人多嘛，八口人，一座山都能吃空！”于婆婆本着慈母心肠，到现在依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大舅家八口人，二舅家五口人，就这三人之差，您老给分的肉就多出二十斤来！还能叫不偏心啊？”杨梅真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您再想想咱们，我跟我妈，爷爷和奶奶，这是四个人吧？咱们分多少？12斤！” 尽管杨梅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但于婆婆还是觉得杨梅是小孩子心性，自己吃不得亏，便笑着说道：“梅儿放心，咱们家有12斤足够了，我跟你爷爷都不吃，全留给梅儿吃！” “只是，好像你二舅是分得少了点儿。”说完，自己沉吟了一下，接着仿佛想通了什么，她的目光又再一次的在分到自家的那12斤肉里扫视。 显然是想再从自家那一份里找补点儿。 杨梅不知道自己都说了这么多老人家还是这个样子，她是该哭呢，还是该哭呢。 “奶奶，咱家的肉就不用打主意了吧！说起来，这肉给谁不给谁是不是该我做主？您老可是说过，咱家的这头猪可是我喂大的，按说整头猪都应该是我说了算！” 于婆婆被杨梅的话给逗乐了。她笑，即是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小孙女儿看穿有些尴尬，也为自家小孙女儿有模有样的跟她分权觉得有趣。 “好，你大舅和二舅到底该分多少咱们说的你说偏了心，那现在就由你作主！”杨老倌站起身，拍了拍手，似乎真的不打算插手了。 “这就对了！”不管杨老倌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杨梅就当它是真的好了，应得大大方方，连忙跳了起来，把分给杨传明的肉一块块拎到自家那一堆里，独留下二舅的13斤。“就这样！这些给二舅家送去，让他们也过个好年。” 没料到杨梅如此的干脆利落，“这就分完了？”杨老倌和于婆婆目瞪口呆的看着杨梅。 “分完啦。”杨梅两手一摊，毫无怯意。今天她这个主算是作定了，如果两位老人不满意，她不介意跟杨珍秀分出去单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从某种意义上是说得通的。两位老人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混得那么惨，肯定有其自身的原因。她重生一次的机会来得不容易，可不是专程来陪他们吃苦受累的。 她也想让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过得好，也愿意帮助对她好的人。只是前提绝对不能拿自己的幸福为代价，那样做并不高尚，只能算愚蠢！ “你大舅的呢？”杨老倌没出声，倒是于婆婆一副不可致信的样子，轻声的问道。 “大舅家的？他们早分走了啊！多拿了20斤还不够啊？二舅家五口人分13斤，大舅家分20也说得过去，毕竟多三口人呢。”其实按杨梅自己的想法，真是一两肉都不想送给杨传明家白吃。 说得不好听，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养了杨传明那一家子白眼狼有什么用？时刻想打她们的主意？ “那20斤不是……”于婆婆还欲再说什么，倒是被杨老倌给打断了，“就按梅儿说的办，爱要不要，就这么多，过个年也尽够了。” 最先想明白的是杨老倌，他发了话，背起双手就走了。 有杨老倌一锤定音，杨梅的心情也很好，乐颠颠的应了声“好嘞！”便叫杨珍秀出来收拾自家的肉。 于婆婆还有些转不过弯来，盯着自家分得的肉，“这么老些，咱们哪吃得了？梅儿你真不给大舅家分了啊？” “不分，这点才多少啊？怎么就吃不了啦？奶奶你看看我，是不是又瘦又小像棵豆芽似的？这就是营养不良，缺肉吃！我们老师可说了，小孩子生活差可不长个儿，到时候就是个矮子！” “我自己养的猪奶奶您都不给我肉吃，到时候我长成个矮子，成天被人矮子矮子的叫，您就不会良心不安吗？还有我妈，您看这一季冬修给累得，都面黄肌瘦了，也得好好补补！”杨梅见于婆婆还有些不自在，便故意哭丧着脸，“您的心里啊，看来只有我大舅和二舅，我跟我妈您是看不到了吧。” “傻孩子！”杨梅的话让于婆婆回过神来，一时心里也酸溜溜的，难道自己真的分得有问题？连小孙女儿都埋怨她偏心了！ “成！就这么分吧。留下的肉多多的做给咱梅儿吃，吃了好长得高高的。” “耶！奶奶还是心疼我啊！”杨梅当然知道于婆婆心疼她。原本留下的12斤肉，他们两位老人根本就没有动筷子的心思，全准备给杨梅留着的。 再苦都是苦自己，再累都是为子女。这就是传统的中国式父母，既伟大，又……可怜。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两位老人的思想也别想一天都能动摇。但就目前看来，好歹还是能听进一些话的。 虽然这样的安慰对于杨梅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只是这两位老人对自己掏心掏肺不说，还是杨珍秀血脉相连的父母，没理由抛下另过的，至少杨梅说服杨珍秀这关就不好过。 给杨传德送猪肉的活被杨梅揽了过来，她都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四毛了。那个阳光又仗义的男孩回想起来，怪让人想念的。杨传德一家搬离杨家村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那一家人似乎对父母兄弟都冷了心，自从搬去了东兴村，就与这边彻底断了往来。 说是杨梅揽的活，其实她不过是当了杨老倌的小尾巴，杨老倌提着肉袋子在前头走，她撵在后头跟。 十几斤重的猪肉，就她的那副小身板，根本不可能拎得起来。再说虽然是紧挨着的两个村子，但从杨家村到东兴村，少说也有十四五里路，就算她空着手，跟在杨老倌的后头，走上一个多小时，也累得很。 正文 第111章二房新家 东兴村紧邻着四方形的杨家村的南面，而老杨家正好住在村子的北面。到东兴村去，要穿过整个村子。这一路杨老倌要迁就杨梅，无法走得太快，紧赶慢赶的，来到杨传德家时，至少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东兴村跟杨家村情况其实也差不多，一样到处是低矮的茅草屋，偶尔有三两间砖瓦房，就如同鹤立鸡群。 杨传德买的是别人的旧屋，屋顶铺着茅草，只是四面外墙是红砖的。比起他们在杨家村的家，可就差远了。虽然大小差不多，一样是三间正屋，两间偏房，但要低矮很多，还不是瓦房。 杨老倌进了院子就四处打量，情绪里带着不满。他是来一次堵心一回，自己这个做老子的辛辛苦苦给儿子们起新屋，娶媳妇，结果被儿子弃如敝履了，宁愿住这个破房子也要离他远远的。 把他跟杨梅迎进屋的是杨传德，看上去这段时间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额上的皱纹深了一些，人也有些憔悴。 照常的木讷，甚至更沉默了，见了杨老倌只叫了一声爸，就再无下文。王兰英听到声响从灶房里探出头来望了一眼，便又无声无息的缩了回去。她一直对杨老倌两老的偏心抱有怨念，特别是被打救回一条命后，直接把不满挂在了嘴上。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杨梅还是发现王兰英清瘦了很多。颧骨高耸，眼眶深陷，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生生老了好几岁。 对于没人欢迎他们的到来，杨梅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事到临头，她没料到杨家二房对他们的敌视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六毛挎着竹篮就打她的身边过去，杨梅叫了六姐，她不但没理会，甚至连头都没抬。 杨老倌把装肉的袋子递给杨传德，杨传德平静的伸手接过，始终面无表情。杨老倌并不介意二儿子的态度，进了屋坐都没坐一下，就接手杨传德刚刚正忙活的活计。 刚才杨传德正拿着蔑刀劈竹子，他家的茅草屋顶有些陈旧了，正打算翻新屋面，估计这个冬天已经开始漏雨了。 父子两人便埋头干活，默契又沉闷，始终无人说话。 杨梅定定的看得出神，很不能理解，他们到底是怎样做到的！最后终于等到了四毛。他不知道从哪里来，背上背着很多的枯枝烂叶。 是了，杨传德他们一家搬到东兴村的时候，秋收已经接近尾声。他们一家的棉杆等烧材大多都还留在杨家村，在这里他们一家五口生火做饭的柴禾都成问题。 看到杨梅，四毛的眼里闪过一抹光亮。不过那道光亮维持的时间极短暂，甚至短到让杨梅有些怀疑，它是否真的出现过。 不过他终究还是比六毛的态度好，“梅儿来了！” 杨梅忙上前搭把手，帮着他把背上的柴放下来。满满的一篓，其实也没多少。他们居住在洞庭湖区，不靠山的坏处就是缺少柴禾，经过大集体之后，土地又被过度开发，连块荒芜之地都没有，能找着的不外一些草本植物的茎干，点上火就烧成灰了，根本不顶什么事。 “四毛哥，家里杀猪了，我跟爷爷送肉过来。可惜你要上学，不然又可以去尝尝我的手艺了！”上回杨梅做的干香鳝鱼段让四毛念叨了好久，一直嚷嚷着要再试试杨梅的手艺。 可惜杨梅的话，并没有让四毛雀跃，往日里那个阳光的大男孩似乎消失不见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沮丧。 “怎么啦四毛哥？” 四毛看了看杨梅，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啦？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杨梅有些着急。不管是三毛还是四毛，这两个哥哥都很有做哥哥的样子，对她向来还不错。就算是王兰英，虽然刻薄了一点，但为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杨梅还是很关心他们的。 四毛能感受到杨梅眼里的着急和关切，好半天才终于鼓起了勇气，“还上什么学啊，家里交不出口粮，下个星期我就上不成学了。” “六毛早就退学了，现在换我也上不成了。”或许心里的苦闷一直没有述说的对象。打开了话匣的四毛，接二连三的暴出了很多二房的内幕。 “我大哥，刚被一户人家看中了，很快就做人家上门女婿去。梅儿你说，咱们家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什么？”杨梅真的被惊到了。三毛做不做上门女婿的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四毛和六毛都失了学？知识改变命运，四毛和六毛一个初中没毕业，一个小学没毕业，这两个人往后会怎样生活？ “不行的四毛哥，你一定不能失学啊！” 四毛苦涩的笑了笑，“我也不想的啊，可能怎么办？大伯家把我妈给打了，逼得我们不得不搬到我舅舅所在的村子里来。在这里我们一家人一无所有，能靠的就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手。” “可是我妈的病根本就没有治好，现在动不动就犯头痛，痛得连活也干不了了！” “继续给我妈治病要花钱，咱们家把从杨家村带来的钱都花光了，可还远远不够！我们能怎么办？我大哥能怎么办？人家女方说了，只要我大哥入赘，就会出一百元的彩礼钱，有了这一百元钱，我妈的药又能再吃上几个月……” 四毛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少年人如初生牛犊，高傲自信，眼泪不轻易示人，现在四毛却在比自己小得多的妹妹面前让眼泪肆无忌惮的掉下来，除开对生活的无奈，也有对她的亲近和信任。 就冲着这份亲近和信任，杨梅也想搭把手，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少年消沉下去，以后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抱怨什么。 “打人的是大舅娘的娘家侄子，这冤有头债有主的，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拿医药费，我记得当初可是说好让他们负责二舅娘的医药费啊？” “怎么没去找？那人，太没良心！”一提到杨传明，四毛便两眼通红，怒目圆瞪。“他现在不认帐，说是咱们讹他，说我妈根本就是装的！” “那医院看了病不得下诊断书吗？拿给他看不就结了？”杨梅仍然不解。 “呸，诊断书都被他撕了两本了，人家就是抵死不认帐，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杨梅默然，现在根本就不是二十一世纪一切讲究证据，依法办事的时代，法律都还有很多的漏洞，还很不健全。而且这两兄弟纷争，根本就被归类于家务事行列，民不告官不究。 亲情讲不了了就只有相互扯皮，相对于受到伤害的二房，确实是拖不起。 正文 第112章上门女婿 四毛的内心忐忑着，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听杨梅的话。 但是他又觉得杨梅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他退了学，与大房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拉越大，到时候只能由着他们欺负自家人了。 一步三回头的看向杨梅，只见她伸出手，冲自己坚定有力的挥了挥拳头。 那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四毛顿时充满了勇气。 对变强的渴望促使他放下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尊，硬着头皮来到杨老倌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下来，“爷爷，我想上学，请你帮帮我。” 开头的时候声音很小，到最后已经语气坚决，目光灼灼的望着杨老倌。 四毛突然的举动，不仅吓着了杨老倌，也把杨传德吓了一跳。“起来！你想干啥？” 绝不再向父兄低头，这已经是全家人达成的共识，现在自己的小儿子跪求老父，这是要干什么？内心的不安，让他一下变得非常愤怒，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爸，我想上学，接着上，上高中还考大学，一定不能让咱们家一直就这样子！”四毛内心的渴望，以及被杨梅激发的勇气一下迸发出来。面对杨传德也丝毫不想退让。 杨传德向来在家里一言九鼎，做出的决定就没有收回过，现在突然被小儿子给挑衅了！连日来生活的不如意如积压在心头的阴翳，长时间的积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四毛的反抗无疑就成了爆发的导火索，他的火气蹭蹭的上涨，上前拎起四毛“啪！”的一声脆响，四毛的半边脸立马红了大片。 杨梅从来没有见过杨传德发这么大的火，藏在门背后的她吓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她，受过的却是四毛，这点她始料未及，她突然感觉自己挺对不住四毛的。 其实她自己手头上现在就还有好几十块钱，这还是上回卖干香鳝鱼段攒下来的，一直也没有花钱的机会，就这样攒下来了。拿出来帮忙四毛上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这个钱一直自己存着，没有在杨老倌等人的面前过过明路。 她一个孩子能拿到钱出来，也太过惊人了，她怕解释不清楚，再说二房的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她能帮的到底有限，必须杨老倌出面才成。 “你这是干什么！”杨老倌一直是一头雾水，没弄明白这父子两人在干什么，到四毛挨了打，他才急急的把他从杨传德手里抢了过来。“没事打孩子干什么？怎么地，你爸不让你上学啦？”这下也终于抓住了重点。 如果说这辈子不向父兄低头是杨传德自己立下的心愿，那让家里子孙中出个大学生，也是杨老倌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自打郑建峰考上大学抛弃了杨珍秀，这个愿望就在杨老倌的内心生根发芽了。 现在孙子要读书，做老子的不但不大加赞赏，还直接当着他这个做爷爷的面就大耳刮子招呼！这是明目张胆的跟他对着干啊。 本来二儿子杨传德随王兰英迁到东兴村住，杨老倌心里就窝着火，一心觉得这个儿子算是白养活了。但在两兄弟大打出手中，又确实是王兰英吃了亏，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边他都不忍责备，对于杨传德的行为一直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他要断了自己孙子的前程，那就绝对不能容忍了！ “四毛要读书上进，你还拦着不让？杨传德你能耐啊！是想让孩子也跟你一样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样的没出息？” 在杨梅的印象中，杨老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沉默着的，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不外就是摆弄自己的那根旱烟杆，烦闷的时候抽几口，紧张的时候也抽几口，身心舒畅的时候还是抽几口，让散发着焦油味道的烟雾袅绕，整个人云里雾里。 可要真的碰触到了他的逆鳞，样子也很凶残，比如现在。 在怒目圆瞪、吼叫得青筋迸出的杨老倌面前，杨传德始终只是一个儿子，几十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只有乖乖站着由父亲训的份儿。 “上大学，奔前程，谁不想哦！可谁让他爸是个爹不亲娘不痛的主儿呢，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这不是没办法嘛！”在灶房里听到动静的王兰英提着锅铲就奔了出来，倚着门框不阴不阳的说着。 “老爷子，不怕你笑话，咱们这个二房啊，算是完了，三毛被人看中了，很快就去做上门女婿！往后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怕污了你们老杨家的名声。” “什……什么！”刚才还在为四毛上学气愤的杨老倌突然得知了三毛做上门女婿的事，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王兰英看到杨老倌吃惊的样子似乎特别开心，笑盈盈的望了屋里一眼，又施施然的握着锅铲往灶房里去，丝毫没有为杨老倌解惑的打算。 在杨梅看来，四毛的学业自然要比三毛的婚事来得重要。只要三毛与人家闺女是两情相悦，是娶还是招赘又有什么关系。 但在杨老倌眼里，那却是不得了的大事！ 入赘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生下来的孩子就得跟人家姓，甚至有的强势的人家，连女婿的姓氏都给改了。按老人的传统思想，那就是断了自家的香火了，不是穷得实在过不下去了，谁家会这么糟践自家儿子？ 况且三毛还是二房的长子。老辈的传统，杨传德和王兰英两口子老了能倚靠跟着过日子的就是三毛这个长子，现在却要入赘做别人家的人了！ 他们杨家，就过到这个份上了吗？杨老倌被王兰英成功的气到眼前发黑，身子摇晃着似乎马上就要倒下来。杨梅吓得够呛，也顾不得杨传德发火不发火了，飞快的窜进屋里把杨老倌扶住。 “爷爷，四毛哥还在等你回话呢。”明天就是四毛上学去的日子了，如果杨老倌还不发话，他明天要怎么办？ 托着杨老倌手臂的四毛内心也正不安。 “上！四毛的学一定要上，跟爷回家去，你父母没出息爷供你！”杨老倌气得咬牙切齿，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儿媳妇走了不说，就是没走他也不好冲儿媳妇发脾气，现在能承受着的只有儿子杨传德。 正文 第113章四毛的决定 “你这个忘祖背宗的狗东西！离了家就过这样的日子？要把我孙子入赘，想都别想，你老子我还没死呢！”杨老倌在杨传德的面前狠狠的一甩手臂，气冲冲的就准备走。 “三毛，四毛、六毛！跟爷回家去，你们的家在杨家村，红砖大瓦房住着，可不是上人家门的下作子孙，咱老杨家人的脊梁，向来都是挺直挺直的！”杨老倌所有的不满一齐发泄了出来，吆喝着让孙儿孙女们跟他走。 其实在杨梅看来，杨传德一家也实在没必要在东兴村吃这份苦头。他们在杨家村的房子还没有卖出去，回去一样可以过日子，不管条件如何，至少比住这茅草屋就强太多了。 三毛下了地还没回来，六毛听了爷爷的话不知所措，到最后走到王兰英的身边不言不语。那姿态摆明了，她妈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四毛就有些为难了。 一方是他的父母，一方是自己的亲爷爷，他现在无论是做什么选择，都会站在另一方的对立面。 “四毛哥，你收拾东西跟爷走吧。你现在是出门求学，学成归来父母亲人一个都不少。你不好好学习，才是辜负了二舅、二舅娘还有爷爷的期望！” 杨梅的声音很大，她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的。本来这就不是一个两难的局面，干嘛非得为难四毛一个孩子？ 四毛的内心也在挣扎。他一直都弄不明白，他们一家人原本在杨家村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到东兴村来，什么都要重头来过，过得苦哈哈的。 但这是父母的决定，他即使想不通，也会照做。现在爷爷来接他回去，发话供他上学，这个诱惑更大。 梅儿可是说过了，七毛还在上学，他还会一直上大学，到时候他们家与大伯家之间，更没有可比性，大伯家不但现在压着他们，往后子子孙孙都会压着他们！ 他们现在的避让其实就是无能的逃跑，缩在东兴村受苦一点意义都没有。等他们兄弟姊妹全都成了无能之辈，那就连跟他们一争高下的底气都没有了。 他不能让自己家就这么下去，他要出人头地！ 是啊，梅儿说得没错，只要他学成归来，父母亲人一个都不会少。他现在选择跟爷爷走，只是多一个读书的机会，又不表示他不要自己的父母亲人了。 打定主意，四毛匆匆的回屋里，三两下收拾出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 杨传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内心想必很是苦闷。但现在要他说出四毛留下的话来，还是没有胆子的，毕竟他老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呢。王兰英从灶房里赶出来，看到四毛收拿了行李，嘴角嚅嚅，最终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四毛能上学是件好事，王兰英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自家小儿子读书聪明，在杨家村的时候时不时的会显摆一下。可现在搬回娘家村子后，家里的条件一日不如一日，供养一个读书的孩子供不起啊。 “爸，妈，我读书去了。”四毛小声的说了一声就算是告别，这时候他可不敢说自己要搬回杨家村去住，不然他爸和他妈肯定接受不了。 杨传明才是他们家的大敌，他们是一家人，本应该统一战线的，可他却私自接受了更偏向杨传明的爷爷的好意，不知道这算不算背叛，四毛的心理压力也挺大的。只是有杨梅的话在他心里打底，才能理直气壮的拎包袱出走。 目标坚定，性格还不执拗，这样的四毛很投杨梅的脾气。 反观六毛，杨梅就有些瞧不上了。也不知道王兰英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六毛看上去非常怯懦胆小，此刻就靠在王兰英身边，很没主意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从王兰英那里听说了什么话，这回杨梅来了她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连看向杨老倌的目光中都带着敌视。尽管那点儿敌视被她隐藏得很好，但杨梅有着丰富的职场阅历，想要发现并不难。 虽然杨梅也很为六毛的失学而遗憾，但她也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去争取什么。 老杨家杀年猪的喜悦气氛，随着杨老倌带回来的关于二房的消息而变得荡然无存。 老二家的孩子读不起书，老二家的长子要去招赘！无论是哪一件，都让做娘的于婆婆心痛如刀绞！ 抹了会儿泪珠子，于婆婆头一回审视杨梅。不知这孩子是听说了什么，还是自己看出来的，从她今天分肉的行径就可以看出，她是认为她跟老头子两人对大房偏心了。 难道是真的自己做得不够公正吗？ 杨梅可没功夫想于婆婆自己都反省了些什么，她这会儿得把四毛安置下来。 老杨家的老屋是三间泥墙茅草屋，除开不住人的堂屋，杨老倌和于婆婆占了一间房，杨梅自己跟杨珍秀一间房，根本没有四毛住下来的房间。 四毛自己家的房子倒是空房间多，但搬家那会儿，王兰英打定主意再不回头的，恨不能连墙皮都搬走，自然是什么也没留下。 想来想去，也只有乔云家还有地方。 反正四毛明天就会去上学，今天先去乔云那里凑合一晚得了。 只是刚出家门，四毛就对上了斜对面的七毛。两个半大的男孩，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仿佛自带特效，目光中带光带电一般，厮杀胶着。 双方都恨不能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杨梅看得有些心虚。今天她真的不是故意拿七毛来刺激四毛的，至于考大学报仇神马的，只是为了激起四毛的斗志，根本就不是为了增加双方的仇恨啊！ 现在反口还来得及吗？ 好在四毛够自持，明白现在不是争锋相对的最佳时机，扭头主动的把目光撤离。 七毛仍旧像一个傲骄的小公鸡，高扬着下巴，以胜利者的姿态显出王之蔑视，在夜幕初临时分，从他口鼻中升腾的白气，充分的证明他刚才对杨梅和四毛，很不屑的哼了一声。 再看看身边隐忍着，眼眶通红的四毛，杨梅的头止不住的痛，往后这兄弟俩不知道还要怎样的闹腾，但愿自己别牵连进去才好。 正文 第114章卖蘑菇 与老杨家人的愁云惨淡不同，在乔云家的菇房里，杨梅乐得只差没手舞足蹈。 他们种出的第一茬平菇的出菇率就极高，一簇簇的小平菇，已经有铜钱大小，长得欣欣向荣，再过不了几天，应该就可以采摘了。 四毛却是看得新奇，对这个新鲜的物种既熟悉又陌生，“这个蘑菇我认识！生物书上有，听说味道很好吃！” 这话说得很四毛！杨梅好笑的看着他，因为谈论味道而变得眉飞色舞的男孩又恢复到了从前阳光的样子。怎么就忘了这家伙其实是个潜藏的吃货呢。 “好吃！用肥瘦相间的上好五花肉，炒出油，炸得两面焦黄，再把平菇撕成小块，放下去翻炒，啧啧那鲜香，那嫩滑……”杨梅故意做出回味无穷的样子。 就瞥见四毛狠狠的咽了口口水，再盯着平菇的目光仿佛都变着绿油油的。 乔云见杨梅在逗弄四毛，忍不住笑着把手放到她的头上，趁机揉了两把，嗯，滑滑腻腻的乌发似乎越来越黑了，这段时间小丫头的伙食不错，又长高了一些。 明天三嗲家里杀猪，他已经提前预订了十斤的猪肉和半副猪大肠。 他算是回过味来了，吃杀猪饭的时候小丫头都没夹肉吃，根本就不是不爱吃，而是嫌弃八毛的口水！而且也是真的喜欢吃猪大肠，开了春他就准备自己生火做饭，到时候他要做好吃的给她吃。 杨传明的话他听明白了，他不是真的不在乎，而且自己老在杨梅家吃饭，也着实麻烦人家，虽然他有出粮食。 杨梅根本就不知道乔云心里所想，这会儿高兴归高兴，也犯愁平菇的销售。 平菇出了菇，生长速度就会加快，三两天就能成熟一大片，采摘了的平菇要赶紧卖出去，不然很容易变质。这时代又没有冰箱冷柜，不浪费的最佳办法就是出售。 对于临水县城在1980年时的消费能力，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还有就是人手问题。如果只凭她跟乔云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在种植还没有成规模之前，杨梅没准备把大人们牵扯进来。 “这个不是问题，这不还有我吗？”四毛眨巴着眼睛，回答得一本正经。 他能再次上学，都是杨梅帮他出的主意，现在杨梅有困难，他当哥哥的自然义不容辞。 “好啊，算你一个！”对于四毛的主动请缨，杨梅一点都没推辞。在她给四毛支招找杨老倌求助的时候起，她就把四毛纳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四毛有这个积极主动的觉悟，那就等于加入了自己的团体。对于自己这个小团体的成员，自然也用不着客气。 其实四毛初三上学期已经接近尾声，再过一个多星期学校也该放寒假了。 杨梅选择的出菇之日正好也是寒假的第一天。 依旧搭乘的是供销社李师傅的拖拉机，杨梅、乔云带着四毛紧赶慢赶到临水县已经中午了。 才几个月没到县城，杨梅觉得县城又多了很多的改变。 最显眼的是人流量变大了，大街小巷到处人来人往，充满了浓浓的热闹气息。当然这份热闹跟平常也没有什么比可性，现在毕竟是年关。 但做生意的小商贩却是明显增加，像他们这样提篮出售农副产品的人多了很多。而且大部分人都涌入集市里。 这个由群众自发组成的集市好巧不巧的，正是杨梅脑海中前世‘和平市场’的位置。 现在这里还是一片废墟，买的、卖的，全部集中在这里来，自发的形成了一个露天的集市。杨梅他们在旁人的指点之下到达的时候已经正午，尽管是午饭时间但也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热闹。 有卖活鸡、活鱼、猪肉、羊肉的；也有出售自家产的黄豆、绿豆、芝麻的；乡下人家自制的糍粑、米糖在这里最受欢迎。杨梅摆摊的旁边就是一个点心摊子，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 现在市场上还没有城管一说，也没有收取摊位费的，所有的纪律全靠群众自动自发。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有利也有弊，最为明显的就是交易产品无法分区，人们看到你的摊点的机会很小。特别杨梅他们卖的蘑菇又是个新鲜食材。 要想有所收获，扩大人们的认知度，只能选择广撒网式的销售模式。 一进集市，杨梅就把三人分成了两组。乔云有过卖豆腐脑的经验，现在独挡一面根本不成问题，他独自负责一个摊点。 而头一次进城，对卖东西完全没有自信的四毛被乔云留给了杨梅，杨梅人小力微，在这人潮汹涌的集市里，很容易被人忽视。不会被人发现都还好，万一发生拥挤，被人伤了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带来二担新鲜蘑菇，满满的四竹筐，合起来差不多有一百二十多斤，这还是第一次采摘的量。 乔云是在安置好了杨梅之后才挑着另外的两筐离开的，两处均分，都有五、六十斤的量。杨梅怀着期待，但愿他们的蘑菇能卖得快点儿，能在这个集市上扬名。 这样下次的蘑菇就不担心出手的问题了。 四毛有些拘束，光现在人声鼎沸的场面，就足以让他震惊。只是杨梅再一次打击到了他做为哥哥的自信心，小小年纪，无论是吆喝买卖招揽顾客，还是与人讨价还价，都做得熟稔无比。 特别是向别人介绍平菇时，一道道新鲜的菜谱从她的小嘴里巴啦巴啦的说出来，仿佛能闻到香味一般。有时候四毛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些色香味听着都俱全的美食，仿佛她真的吃过一般。 好在四毛并不是一个受到打击后容易自暴自弃的人，意识到自己与妹妹的差距，不是自卑退让，而是奋发自强，想办法迎头赶上。在杨梅给别人做介绍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认真的听，用心的记。 不大的功夫，他就敢开口招揽客人了。 杨梅在一旁也观察着他，这时候不得不佩服他，这孩子真是太厉害了。要知道她这个伪小孩在第一次做生意的时候，还不敢吆喝出声呢！ “大婶，您看看这蘑菇，个顶个的新鲜水灵，朵大肥厚，茎干壮实，比猪肉吃着还鲜呢！不管是清炒还是滚汤，都是上上之选，既美味又营养，像您这样长得好看的大婶吃了还能越来越年轻呢！” 四毛的一席话，逗得周围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那位被夸的大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最主要的是，它有猪肉的美味，有猪肉的营养，但价钱可比猪肉便宜多了！” “六角钱一斤，上桌能整两大碗，菜有了，汤也有了！这可是新鲜的吃食，整个临水县城里可就仅此一家啊，家里来了贵客端出来也不寒碜！” 正文 第115章工商执照 这会儿杨梅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想不到四毛做生意，那说辞还能一套一套的。先勾起别人的好奇心，再介绍做法，又与猪肉进行对比。花比猪肉少的价钱，能买到两碗菜，再加上重点点出蘑菇是种新鲜的食材，让购买的人觉得新奇又倍有面子。 不大的功夫，他就成功的吸引了一大批顾客。 这时候正好杨梅的嗓子已经说得有些干哑，就被他给拨到身后负责算帐收钱。等到收摊的时候，四毛已经俨然生意老手，顺溜无比了。 全部卖完了一合计，他们今天一天就卖出了七十元！筐里剩下的两三斤，还是杨梅特意给刘爱英一家留出来的。 蘑菇这东西吧，在临水县城贩卖还是个新鲜物什，但一般的人对它都不算陌生。虽然临水县没有专门的蘑菇种植户，但别的地方有产出，野生的也有不少。特别是县城里的人，有公职的出差在外地，或多或少都吃过，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杨梅他们今天推广起来才会这么顺利。 七十块钱啊！乔云和杨梅都赚过不止七十块钱，自然不会太惊讶，但搁在四毛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知道他哥为了凑钱给他妈买药，答应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才收一百块钱的彩礼！结果乔云和杨梅两个全比他小的孩子，也不过花费了小半天的功夫就赚到七十块放在了口袋里。 不过羡慕归羡慕，他根本就没有其它的想法。毕竟蘑菇是乔云和杨梅种出来的，而且卖也是他们出力最多，他只不过是来帮忙的，事做完了，其它的就与他无关了。 等他调整好心态才惊觉，身边这两个有说有笑的人请他东西都吃过了，怎么也不提回家的事。 “梅儿，咱们是不是赶紧赶路回去了啊？还有大老远的路要走呢。” 杨梅其实一直暗中观察着他。看他做生意时的亢奋，看他得知赚到的钱数时小脸上的惊讶，再慢慢平复到正常。现在更是一副钱财与已无关的提到回去。 有这样心性的人如果不是个傻子，那他就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大出息的人。 杨家二房现在的生活条件有多困难，杨梅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如果不是杨老倌出面，四毛最后一个星期的伙食费都交不出来。可就这样一个出奇缺钱的孩子，在面对七十块钱的时候，竟然只有小小的惊讶，事后就全然不放在心上了，丝毫没有占为己有，或者相求的意思。 能经受住诱惑的人不多，能控制自己的欲望的人更是稀少，而在杨梅的面前就站着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与她亲近的少年。多年以后，当全球五百强企业最年轻的老总，在全世界面前感谢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的时候，杨梅根本说不清，遇见彼此，到底是谁更幸运一些。 “四毛哥，忘了告诉你了，咱们今天可能回不去了。红星镇上来往临水县的班车只有早、中两趟，晚上没车，咱们就在城里过一夜吧。” “啊？住在城里啊？”跟着杨梅，仿佛为他打开了通向世界的窗，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在一刹那间全摆在了面前，这让四毛又激动，又忐忑。 临水县城与乡下完全不一样的繁华深深的扎根在四毛的脑海，为他往后走出家门，走向世界奠定了坚实的决心。 杨梅早有安排，最后直接带着人敲开了刘爱英家的门。 他们一行人是逛过了街才登的门，这时候刘爱英的豆腐作坊已经收工，正是难得空闲的时候，看到杨梅她高兴极了。 原本豆腐脑的生意就是杨梅给她出的主意，生意一直顺风顺水，后来城里出现了竞争，她又向于婆婆求取了做豆腐的经，现在每日里批发豆腐脑、豆腐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已经把同院子邻居们的收入远远的甩在了几条街之后。 以前她们家是单职工家庭，住在这个医院家属院里，日子过得拮据，受了不少人的闲气，现在可算扬眉吐气了，而这一切，全是托杨梅和于婆婆的福。 杨梅他们一进门，刘爱英就热情的张罗晚饭。等杨梅拿出留给她的几斤蘑菇，让更是她惊讶得合不拢嘴！ 蘑菇这东西是杨梅这个孩子折腾出来的？她都想不通这么个小孩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那脑子也忒好使了。 晚餐餐桌上，一道蘑菇炒肉，一道蘑菇肉片汤一下就成了焦点，很快就被几个孩子一扫而光。 “梅儿啊，你这蘑菇总这么大老远的送上来卖也不是个办法，有没有想过在城里批发给人卖啊？”刘爱英不愧是最先做生意的那一批人，脑子完全适应了生意的运转，一下子就帮杨梅想到了点子上。 “这是肯定要的，不过咱们现在还不急。暂时还只是实验阶段，家里菇房面积很小，产量也不够，等开了春种植上了规模就要在城里设一个点，批发给别人卖，跟刘姨的豆腐生意一样。” “那行，我帮你看着点。最好啊，你们得在城里租一个铺子，到时候人家知道了就会找上门来，都不用你们操什么心了。” “哦，现在城里可以租铺子了吗？”刘爱英提供的这个消息让杨梅精神振奋，历史终于朝着它既定的方向前进了。 “可以租铺子，工商部门已经开始颁发个体商户的营业执照，现在做生意啊，可不比从前了，干点什么都得偷偷摸摸的。”刘爱英说着说着就笑了，“当初还是你劝我做生意的呢，要不是你的话，我当时可真没胆！” 边说着，刘爱英边捧了个牌匾出来，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看，这可是相当于免死金牌了呢。” 杨梅好奇的接过来，这是一张工商营业照，与后世的差不多大小，只是上面填写的内容全部是用手写的，而且在左下方，贴有一张刘爱英的一寸免冠照片。 “啊，了不起了刘姨，您这张执照可是临水县第一张呢！”杨梅看了看上面一连串的零后面一个一，惊讶的说道。 “可不！就这张执照，你刘姨现在可成了临水县的第一号大红人，上了报纸，上了电台，现在人走路都带着风，风头无人能及啊！”李志宏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正文 第116章租铺 “不是我说你啊，有那眼红的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挣钱呢，你老婆比你能耐了这是事实。”刘爱英头也不回的挤兑自己丈夫，神情傲然，很有几分女王的架式。 “刘姨，你这话我可不能苟同了啊。李姨父是医生，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没有了他们这些默默奉献的白衣天使，人们受了伤照样该痛痛，该活不成活不成，那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你能挣钱是能耐，可也不见得就比李姨父厉害啊！再说了人也不能眼里光剩下钱，做那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人多肤浅不是？” “对！就是这话。还是我侄女儿了解我！你姨啊，现在眼里就剩下钱了，听到没？那叫肤浅！”李志宏仿佛寻到了知音，拍着桌子就叫上了。 “成成，你高尚，你是天使。咱家我一个人肤浅就得了，你就别瞎激动了。”刘爱英故作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显然杨梅夸她丈夫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让她很受用。口头上嫌弃着，其实很为他自豪。 看着这一对恩爱的夫妻，杨梅总算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前世今生，她看到的完美的家庭也就这么一家了，万一在金钱的浪潮中覆灭，估计会让她再次怀疑人生。 “嘿，你说这人啊，才多大的年纪怎么记性就不好使了呢？梅儿我想起来了，现成的就有一个铺面，就是我以前做工的缝纫社，你还记得不？自缝纫社解散之后，那里就空了下来，前几天我见到街道办的王主任，她说想找个人接手盘下来，空铺子出租也成。”刘爱英开够了自己丈夫的玩笑，突然提供了这么一个消息。 “缝纫社？”杨梅有些意外，这事还是村里刚分单干那阵子，刘爱英去乡下的时候就说过街道办想找人接手来着，“现在还没盘出去吗？” “没呢，一直空闲在那里。那个位置你是知道的，靠近纺织厂的大门，工人上下班的必经之路，做什么生意应该都不差。” “王主任的意思是想我接手，可那里地方虽然不小，给我建作坊就不够了。” 刘爱英说的是大实话，她家的作坊自形成规模之后，就已经搬离医院家属院了，在城郊找了间民房，现在做豆腐脑、豆腐全都是请了工人在那边完成的。 刘爱英见杨梅这样问，以为她对那地方不大满意，“不行也没关系，有别的地方我帮你留意着。” “不，不，那里就挺好，只是不知道租金要交多少？贵不贵？”这时代铺面出租，还绝对属于新鲜事物，什么行情杨梅一点底都没有。 “你满意就好，我明天去问问，应该不会太贵，这都空了小半年了。”同样的，这时候的铺面，也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就连最开始吃螃蟹的人刘爱英都不太在意。 “刘姨啊，如果有铺面出售的，你最好是自己买下来，往后做生意的人多了，那铺面还不是紧俏货啊，自己用也好，租给别人也好，铁定亏不了。”刘爱英不把自己当外人，杨梅也不好对她的事冷眼旁观。 当然这也仅限于力所能及的范围。 对于杨梅的这个建议，刘爱英倒不大以为然，李志宏却很上心，“是这么个理！报纸上可都说了，南方改革开放了，街面上可比咱们这儿热闹，全是做生意的人，到时候铺面肯定紧张。” 杨梅笑了笑，话题到这里就可以打住了。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听不听那是别人的事。 不过，缝纫社的铺子，她可是摆出了势在必得的架式。 说实话，她看中这个铺子可不全是为了卖蘑菇，而是为了给杨珍秀！她感觉得到，其实杨珍秀还是很喜欢缝纫这一行的，这些天的失落杨梅也都看在眼里。而且干农活对于一个单身女人来说，也太吃力了。 一大早，她先去百货公司买瓶二锅头，包了两包点心，才让刘爱英带着到街道办那什么王主任的家里去。 见杨梅这样大包小裹的样子，刘爱英心疼的责备她乱花钱，“那铺子空在那里，是她们求着咱们租，你还送她东西干什么！” 杨梅只得笑了笑，好些话她这样的年纪不大好说出口，“该当的，往后少不得要麻烦人家。” 利益都是相互的，而且欠什么都别欠人情债。这是她前世工作几年，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性虽然淳朴很多，但礼多人不怪，况且街道办主任，完全属于小鬼难缠的角色，虽然办不了大事，但使起绊子来也挺能恶心人的。 打点好关系总的来说是利大于弊。 王主任家住在一片老旧的平房区，虽然是单门独户，却是与很多人共用一个小院。属于王主任的家并没多大，两居室的老式房子往外又接了间厨房出来，勉强住着三代同堂。 王主任是一个身宽体健的中年妇女，剪着这个时代流行的短发，衣着很普通但收拾得很干净。对于刘爱英主动找上门，那是非常的热情。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啧啧二锅头啊，老费钱了！”王主任老大的过意不去，“你看咱家那口子这下有口福了。”不过她还是伸手接了。一看她就是一个爽朗利落的人，并不矫情。 她原本是以为刘爱英租铺子，后来一听是杨梅，便很惊讶的上下打量面前的小女孩，“爱英，你莫弄错了啊，那铺子不小，这孩子家里人都同意不，可别，到时候说咱诓骗了人孩子啊。” “不会的王阿姨，这位是我姨母，也能做得我家的主。”杨梅忙出声解释，刘爱英也在一旁帮着点头肯定。 虽然王主任的心里仍有疑虑，但杨梅和刘爱英都再三的强调了正确无误，她便到街道办取了钥匙开铺给杨梅查看。 纺织厂旁的缝纫社，是杨梅第一次给于婆婆赚医药费的地方，自然不会陌生。桐油沙木门板被一块块的卸下来，里面的陈设便进入眼帘。 摆设与杨梅记忆中的大致一样，只是那些缝纫机、案板，全部蒙上了遮尘布，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这时候的人，还没有那么重的自私之心，对于公家的财产还是很爱惜的。 正文 第117章我是你哥 “王主任，里面的这些东西街道办打算怎么处理？”杨梅左右摸了摸，便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王主任也有些犯难。接理说，这是集体的公共财物，需要妥善的安置，如果现在租出去，那就要寻地方摆放了，“要是你们用来开裁缝铺子那就好了，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直接就能开工。”说实话，现在城里的住房紧张得很，街道办也实在是没有可以摆放的地方。 “那租用这些设备要算多少钱？”这也算歪打正着，正中了杨梅的下怀！ 要知道这年头买台缝纫机、锁边机可不容易，有钱还不一定能买着呢，那都是要票的，而且杨珍秀做了那么久的裁缝到现在也只有一台缝纫机，锁边机还得跟齐昌兰合用一台呢。 “小姑娘，你们需要吗？算什么钱啊，只要爱惜着用，不给弄坏了，那就免费给你们使用也没问题啊。”当然，王主任能说出这话来，自然也是看在了早上杨梅送出的那份厚礼的份上。 各家的住房都不宽裕，但如果白给人用，谁不要？没地方摆也有人争破头的抢回去找地方放着。 杨梅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当即借驴下坡，“没问题，一定好好爱惜，比自家的东西还用得仔细，绝对不给王主任添麻烦。万一有损坏的，到时候赔新的就是了！” “咦？你妹子家这娃，看着年纪小，可人心里敞亮啊！”王主任原本对杨梅只有好奇，现在同了一路，倒生出几分欣赏来。 合同什么都是现成的，街道办早就拟好了。总共也没有几条，不外规定了租期、租金，以及约束不搞破坏什么的。虽然是一纸漏洞百出的合同，但杨梅相信，这时候大半的人都不会去钻那些空子，合同自然也是有约束力的。 最让她开心的是，那么大间缝纫社，三年的租约签下来，每月的租金才40元，每天才一块多一点，简直便宜得有些让人不可思议！ 不过得先交半年的押金，杨梅跟乔云种出来的蘑菇，头茬才卖了70元，这里面还有乔云的一半，就算全被她挪用了，也远远不够付押金的。还是刘爱英帮了忙，先垫付了170元才算敲定。 这个欠款数额，杨梅倒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她自己的私房差不多就有70多块，而且乔云主动的跟她说，他卖豆腐脑赚的钱不止一百元，现在也没什么用处，完全可以让杨梅先用着。 对于乔云的这个举止，杨梅很感动。要知道他们俩现在是合伙做生意，刚卖得70块钱，杨梅说要用，他便一分不留全拿出来了，而且对于她租铺面的事连问都不问，直接把自己的家底都抖落给她，无条件的支持。 其实不必动用乔云的家底，菇房里的蘑菇正一茬接一茬的发，这点钱早晚也赚得回来。 杨梅是无所谓了，但她这么大手大脚的行为，倒是吓了四毛一大跳。他原以为一天赚70已经很吓人了，没料到杨梅花钱更是离谱！70块钱放在口袋里还没捂热呢，马上就被花出去了，而且还倒欠了170块的外债！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杨梅刚才跟别人签了个什么合同，花那么多钱租下的这个屋子，也不过就两间，除开已经交出的钱，而且往后每个月还要再交40！ 就这么个屋子，这么贵，问题是杨梅要拿它做什么？ “梅儿，要不你还是别租了吧！这么老多钱。”等一切交割完毕，四毛才把整件事给弄明白。“我去问问那大婶，让她把钱还给你。” “别，要不回来了，我刚才可是按了手指模呢，反悔要吃官司的。” “哎呀，那可怎么办，城里人也不能欺负小孩子吧，不行，我找她去！”四毛一听杨梅说这话，当即跳起脚来，只当是杨梅受了别人骗了。 “人家没欺负我啊，找她也没用。” “你一定是被人给骗了，没事租什么屋子啊？”四毛急得不行，凑到杨梅耳边，目光不善的扫向刘爱英，“是不是那女人说了什么？昨晚上就听你们在那里嘀咕了。” 四毛没有见过刘爱英，所以对她也没多少信任，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就认为杨梅这是上了当，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坐视不理。 “少胡说。屋子是我要租的，人家还帮了不少忙呢。你放心，我做的绝对是好事，回去吧。”杨梅也不再逗四毛了，他们三个人还要赶回杨家村呢，这都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只能坐午班车回去了，从红星镇到村子里，还有二三十里路要走。 刘爱英为了杨梅的事已经忙活了一上午，家里还有事，而且她也知道杨梅回去还有得忙，便也不客套，只交代下回进城还来家里，回去路上小心，顺带给捎了两包给于婆婆和杨老倌的点心，就让他们上车回去了。 一路上，四毛都闷声不乐，虽然杨梅说不用担心，但那么多钱就这样花出去了，他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梅儿，我说你怎么着也得回家跟爷爷商量了才行啊！怎么就自做主张了呢？” 听着四毛嘀嘀咕咕个不停，而乔云却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两人完全不同的反应，杨梅觉得还蛮有趣的。突然她灵机一动，“四毛哥，你会帮我吗？” 四毛早就看杨梅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有些气人了，现在听她又这么一问，敢情自己说这么多都白说了啊？不帮她谁稀罕说她！ “我是你哥！”言下之意，我不帮你谁帮你啊？顺便不满的扫了事不关已的乔云一眼。见自家妹子上当受骗，那家伙不是跟妹子关系好吗？也不知道劝着点儿，还掏钱掏得干脆，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那什么，我租那铺子是有原因的。”杨梅被他吼得有些讪讪的，自己刚才那话问得还真没什么水平。“两个原因，你听我解释。” “你说咱们种的那蘑菇，划算不？” “当然划算啊，只是这跟租地铺子有什么关系？”四毛还是准备揪住她租的那铺子不放。这不能怪他，从小长这么大，他还真没见过那么大笔钱！而且他是真的担心杨梅没钱还帐。 “划算那当然是继续种啊，以后还要往大了种，让你们家也跟着一起种。你想到时候岂不是天天都有得蘑菇卖？那咱们进了城住在哪里？回回都去麻烦人家刘姨？不好吧！”杨梅本来是准备循循善诱的，没料到四毛是个急性子，再吊他胃口真会炸毛。 正文 第118章劝说 四毛对杨梅给出的这个理由有些目瞪口呆，显然他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就为着有个地方住？”要知道40块钱啊，得卖多少蘑菇！“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过一夜就是了，用得着花那么多钱？下回带上铺盖，我跟云伢子守着你，保准你睡得舒服！” 四毛说完又摇了摇头，“不用不用，现在我也学会卖东西了，下回你就不用跟过来了，我跟云伢子两人卖就行。” 乡下孩子打小就培养出来的吃苦耐劳的品质在四毛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这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杨梅白了他一眼，看来得给四毛重塑三观，这么节俭还赚钱干什么？“你说咱们租的那铺子，原先是干啥的？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四毛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杨梅跳跃似的思维，一个劲儿的被她牵着鼻子走。“裁缝铺子呗！”回答得已经有气无力了。 “对啊，你观察得很仔细！”杨梅给他支了个大拇指，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等着听下文的样子。 “看着我干嘛！”四毛被自家妹妹当小孩哄了，那感觉真是……哭笑不得！ 杨梅摇了摇头，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啧啧，才夸奖你呢，马上就显原形了。裁缝铺子，你不会往咱们家想想啊，与谁有关联？” 看着四毛呆呆傻傻的样子，杨梅实在没忍住，这么萌萌的四毛还真是没见过了，手指不自觉的就戳在了他的头上。 “嗷”四毛觉得自己做为哥哥的尊严全碎成了渣渣，可要反击回去，又不忍下手。 这两兄妹的互动乔云全程看在眼里，目光中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宠溺。他很小的时候就与爷爷相依为命，自爷爷去世后，他就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来没有体会过与亲人在一起的乐趣，现在他发现他终于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那感觉暖暖的，很舒心，也很安心。 “梅儿的意思是想把铺子租来给珍秀姨做生意呢！” “对，对，还是云哥哥脑子好使，他最懂我了！”杨梅丝毫不吝啬她的夸奖，到底是合作久了的，乔云最明白她的意思。 四毛也顾不得找杨梅算挑战尊严的帐了，他有些发懵，“那我姑会答应上城里做衣服去吗？” 在他的心里，上城里做生意那可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这正是我需要你帮我的啊！你看我花了这么多钱，爷爷和我妈知道了肯定反对。那咱们就不告诉他们，只把我妈给说服了，让她上了城里，做衣服赚到钱了，到时候就没人会怪我乱花钱啊。” 这也行？四毛看杨梅，就像看外星人似的。那么多钱不经过家人同意，自作主张也就罢了，瞧她那意思是要把欠的帐都揽到自己身上？她从哪儿挣那么多钱去？而且，“城里做生意是那么容易的吗？” 杨梅斜眼看着他笑，那模样特别的漫不经心，“怎么就不容易了，你昨天不就做得很好？” “那怎么一样……”四毛被杨梅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像又确实是那么回事呢，他昨天可不是做了生意！一时有些语塞。 “四毛哥，这事可就靠你了啊！你都不知道，我妈在村子里被人传成了什么样，现在都没人请她做衣服了，再说她一个人干农活也太辛苦了。凭她的手艺其实完全可以上城里给别人做衣服，既挣了钱，还不会那么累，你说是不是很好？”等四毛不知反驳的时候，杨梅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四毛哥，你不会是想反悔吧？到时候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爷爷打？”说了半天，四毛半点反应都不给，这孩子！ 四毛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下回你可别再这样干了啊！”这回只能这样了。欠的帐有些多，看来他要好好的帮着她卖蘑菇了。 回到家里四毛果然如他答应的一般，什么也没对杨老倌说。 自于上县城一夜未归的事，杨梅跟两位老人早做了报备。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单独上街肯定是不会被允许的，但杨梅在平常的潜移默化中，已经让这种状态在家人的心中正常化了，况且这回还有乔云和四毛相伴。 于婆婆一听她跟乔云捣鼓出来的那个什么蘑菇还真能卖钱，当时只顾得上吃惊了，也没有去追问卖得的钱的下落。杨梅做下那么大件事，乔云和四毛都不敢提，自然是不会穿帮的。 杨梅瞅准了时机，就开始劝说杨珍秀上城里开铺子去。 “去城里开铺子？”杨梅的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同时响起了三声不同程度的惊呼！ 这对于杨老倌这样的土里刨食差不多快一辈子的老农民来说，不亚于天方夜谭，于婆婆就更不必说了，上回上县人民医院治腿那是人生中第一次上县城。 杨珍秀没有那么吃惊，但这个念头平时还是想都没敢想过。 杨梅便耐着性子，把刘爱英取得了临水县第一张工商营业执照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旁的人或许没有说服力，但刘爱英是怎么走过来的，杨老倌、于婆婆那是一清二楚。 杨梅只管把什么都往刘爱英身上推就好。 杨珍秀跟郑建峰好的那会儿，小两口没少往县城里去，对于上县城做生意也并非不能接受。只是一时被‘投机倒把’这样的罪名给吓着了，一时转不过弯来而已。 现在果真是能做生意了，而且有刘爱英这个榜样在前。杨珍秀的心明显有所松动。 四毛很会看眼色，在接到杨梅的示意之后，果断的开始游说，“姑，你手艺那么好，去城里做衣服卖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我马上就要升高中了，万一考到县城里去，咱俩也有个照应不是？” 杨梅感激的看了四毛一眼，他这个牺牲蛮大的。 要知道从红星初中能考入县一中的孩子，历来没有任何一届超过过三人！四毛立下这么大的目标，可有得拼命了，万一考不中，那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其实四毛的这话，是说给杨老倌和于婆婆听的。 四毛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擒贼还先擒王呢。能影响杨珍秀的主要人物是于婆婆和杨老倌，只要把这两个人给说服了，余下的事也就好办了。 “再说了你种田地又不是长项，又累又少挣钱。咱们家梅儿那么聪明，往后也会上县一中，姑你不得先给她创造一个好条件啊？” 杨梅刚刚还望着四毛笑得开心，立马他就把矛头转向她了。这是要把她也拖下水？ “嗯，就是呢，妈你先去试试，生意还过得去咱们就留在城里，那铺面刘姨都帮咱找好了，托了熟人老费事呢，地方好还不用花多少钱。妈你知道吗，城里人可不像咱们村子里闲人那么多，那里每个人都忙，都没人闲嚼舌根的，住在那里耳根子都安静些。” 没料到杨梅对于上县一中丝毫不觉得为难，大大方方的认了。 正文 第119章憋了一口气 上县城开铺子，能挣钱、不辛苦，而且还能照应即将上高中的孙子。再说远离了村子，就少了是非，女儿也不用生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那么委屈的过活。 这是利。 当然也有弊。女儿将独自一人生活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城里，万一不方便怎么办？老父老母离得上百里路远，什么都照应不上了。 于婆婆和杨老倌心里自然有计较，一时也难于取舍。 而杨珍秀在两个孩子的分析下，内心竟然有些跃跃欲试。自从郑建峰离去后，带给她的是心如死灰，特别是两岁的儿子不治夭折，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在杨梅隔三差五的激励中，慢慢的已经能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同时，她心里也憋足了一口气。 凭什么郑建峰就能如此对她？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城里人的名份，她输给了城市户口！现在女儿的这个建议让她生出一股斗志来，郑建峰不是看不起她吗？那她就要去拼一拼，在他爱之如命的城里安身立命，凭她一个乡下女人照样为女儿博一个美好前程！ “娘，我想试试！” 杨珍秀的话打破了这个僵局。 向来杨老倌和于婆婆对杨珍秀的要求就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不然当初也不会由着她嫁给下放到杨家村，什么也没有的郑建峰了。 “珍秀你可想清楚了？你一个人去了城里，娘和你爸可就顾不上你了啊！”虽然于婆婆也觉得杨珍秀走出去并不是件坏事，可做娘的心里就是有数不尽的牵挂。 当初这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生活呢，都遭受了那样的委屈，这一去那么远，上百里的路，得多受罪啊？ “奶奶、爷爷，你们可太小瞧我妈了，那城里又不是吃人的狼窝，怎么就处处需要人照顾了啊？再说刘姨不也在城里吗？有事总能搭把手不是。”杨梅笑着向于婆婆倚过去。“你看我这都来往多少回了，也没见少根毫毛。” 杨老倌默不作声，坐在门槛上用力的吸他的旱烟杆，烟雾袅绕的也看不清到底现在是个什么神色。 “你个皮猴子！你那是初生牛犊，不晓得怕事！”于婆婆伸手把她给揽住，用带着老茧子的手轻轻的摩挲杨梅的面皮。 “梅儿都没事，我还怕什么！”越是说，杨珍秀的决心越是坚定，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也难怪郑建峰看不起她，难不成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如吗？ “要是不挣钱，你倒是怎么打算？”杨老倌终是慢慢悠悠的开了腔，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一直到现在，杨珍秀与于婆婆关心的都是在城里能不能适应的问题。 “挣钱不挣钱有什么打紧，家里不还有咱们两个老家伙吗！于婆婆回答得特别理直气壮，“过年开了春老头子你把田种好，地里的活我还能干，家里多养殖鸡鸭，还抓两头猪崽子。万一城里不挣钱，咱们养她们母女也没问题。” 杨梅有抚额的冲动。她知道于婆婆是个宠孩子的，不然杨传明一家也不至于嚣张至此。但她没料到会完全没有下限，这杨珍秀是出门做生意，还没开始呢，就把她的一却后路都安排好了，要是个不求上进的，那还有什么打拼的动力嘛。 杨老倌又就着烟杆吸了两口烟，吐出两团烟雾之后才说，“那成，就这么办。珍秀啊，我们老了，也干不动几年了，你在外面好好做，兴许是一条出路。我看刘家那闺女就挺能干的。” 不得不说，男人的理性与女人的感性，那是天生的不同。杨老倌就比于婆婆想得更多一些。 杨梅要过好日子，她一步一步都走了这么久了，当然不会置两位老人于不顾的。不要说他们老了干不了几年了，就是能干，杨梅也不想两位老人这样辛苦。 让杨珍秀走出去是第一步，这是她早就盘算好的，只不过刚好就有这么一个契机。 老杨家的人吧，品性都不坏，就是心太软。特别是面对杨传明一家时，毫无招架之力。有杨珍秀、杨老倌和于婆婆三座大山似的压在杨梅头上，她什么事也做不了。 特别是杨珍秀，已经牢牢的被杨传明夫妇攥在了手心里，而杨梅做为她的女儿，自然也不能做得太出格。等杨珍秀走了，离开了家，等于从杨梅头上搬走了一座大山，做什么就少了很多的顾虑。剩下的两位老人家，就比较好对付了。 逐步分化他们与杨传明荣辱一体的想法，这是事在必行的。 杨梅一直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可惜收效甚微，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观念时刻影响着她们，即使是杨传明做得再过份，依然能得到原谅，这就叫杨梅不能忍了。 杨珍秀的事终于由杨老倌拍了板，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杨梅来到乔云这边时，心情还是雀跃的。 蘑菇的收益已经看到了，接下来就是要扩大生产，早日摆脱贫穷。随着杨梅一同来的，还有一张欠款35元的借条。建造菇房之初，杨梅和乔云就已经约好，投入、收益均为一人一半。昨天卖头茬菇所得的70元已被杨梅当押金交给王主任了，但帐还是要分清楚明白的。 对于杨梅非常正式的亲兄弟明算帐的方式，乔云看都懒得看一眼，“四毛哥帮咱们卖菇的事你怎么算工钱？” 这事在之前杨梅就有跟乔云提过，凭他们两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往后扩大生产了事情只能更多，雇佣帮手，从身边信得过的人开始。 “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觉得给多少合适？” “四毛哥正缺下学期的学费，不如就由咱们给了吧。”乔云想了想道。 杨梅却摇了摇头，“怕是不成，那太多了。十几块钱咱们是拿得出来，但不能坏了规矩，开了这个头，往后找人就不好找了。”升米恩斗米仇，要知道四毛的背后还有杨传德一大家子人呢，这回是乔云有心帮忙，那下回呢？处理不好可能就是一个隐患。 “我看就给五块吧，咱们俩一人出二块五角。这是今年的标准，反正咱们也没几茬好卖。”这价不能开得太高。 乔云沉吟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往后他们的蘑菇销路肯定得改，今年先这样，到过年的时候，四毛的学费也应该能凑齐了。 正文 第120章出行 面对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五元钱，四毛胀红了脸，着实推让了一翻，结果还是被留了下来。 他原本是抱着给杨梅帮忙的心思，结果逛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县城，吃了好吃的牛肉米粉，见识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也尝到了杨梅口中美味不可方物的蘑菇。 怎么算，上一趟县城都是他赚到了，可最后还收到五元钱的工钱！ 他心里很清楚，梅儿给他钱的意思绝对不是生份了，而是在变着法儿的贴补他。 想想都失败，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但处处不如妹妹，还沦落到了需要妹妹贴补学费的地步。不过四毛一个人静静的发了会儿呆，整个人的精神便完全不一样了。 梅儿可是说过了，她的蘑菇种植还会继续，甚至将来还要扩大规模，让他们家也跟着一起种！现在接受她的帮忙这并不丢人，他要听她的话，好好的读书，考上县一中，考上大学，往后才能好好的帮衬她。 原来四毛还会觉得上大学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现在的他却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没可能实现的愿望。 人往往低估自己的潜能，最怕的就是没有目标，当目标明确之后，心无旁骛的为之努力，即使不能达成那也距离最终目标相去不远了。 四毛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刻发生了转折，使有可能碌碌无为的一辈子在将来发生了翻天覆的地改变。至少杨梅在前世就没有听到过他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老杨家也正在发生着变化，杨珍秀变得斗志昂扬在家里一天都不想多耽搁了。 于婆婆用颤颤巍巍的手，打开一个用手帕包裹住的布包。一层又一层的布被揭开，终于露出里面被码得齐齐整整的钱。她犹豫着抽了一张拾元的出来，想了想，又再抽了一张。 剩下的她又好好的理了理，再小心翼翼的又一次一层一层的用布包好。“珍秀啊，这是家里全部的钱，你都带上吧。穷家富路，要是遇着了什么事儿，也好应应急。” “不用不用，我也用不了这么多。梅儿不是说房钱已经借了刘姐的吗？往后我做了生意慢慢还给人家就好。”珍秀连连推了回去，这些钱的用处那都是算计过的，开了春家里就要购买种子、农药、还有肥料，哪一样都简省不得。 而且梅儿和四毛的学费，转眼就要交了，家里老人也要留钱应急，这些钱是动用不得的。 “傻姑娘！你没做过生意的也不知道往后能成不能，光有房子、缝纫机就算完啊？你得花钱买针线、布料，总不能人家还没拿到衣裳你就收钱吧！”于婆婆上回治腿，可算是见过世面的。特别是刘爱英那会儿工作的缝纫社，她都有专门打听过。毕竟家里有缝纫师傅的人，那些做生意的套路她都打听清楚了，与村里综合厂做衣服完全不一样。 杨梅站在旁边笑。缝纫铺怎么开张她当然知道，就算是于婆婆不拿钱出来，她准备等下茬卖了蘑菇全部帮她妈置办齐全。反正乔云现在也不等钱用，她打算理直气壮的先借用一下，大不了以后多补偿他。 现在于婆婆拿钱，她是乐见其成，毕竟这些钱放在于婆婆手里，也不见得就能捂多久。要真是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她妈带去呢，多进些布料，她正好可以大显身手。 凭着脑子里多出来的几十年记忆，以及对服装流行趋势的了解，经营一间小小的缝纫铺还失败的话，她才真的不用见人了呢。 “妈，奶奶给你钱你就拿着吧，正好多进点布料，咱们趁着过年还有二十来天，说不定就赚回来了呢。到时候再还给奶奶不就好了？” “就是梅儿说的这个理！多大的人连梅儿都不如，也不知道让你去开铺子是对还是错。”于婆婆三句话不离主题，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她的心里，女儿离了自己就怕没依靠。 “妈你就收着吧，也省得奶奶担心了。”杨梅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实在听不得那娘儿俩准备唠叨一夜的架式。 已经商量过了，明天就由杨梅带着杨珍秀上县城，找刘姨看铺子。毕竟杨珍秀没有去过刘爱英的家，而杨老倌又抽不出空。只有有闲、又识路的杨梅是最佳人选。 而且正值寒假，杨梅还可以在那里陪杨珍秀一段时间。 “看看，这时间还真过得快，没说几句呢就到大半夜了。梅儿你快去睡，明日还得早起。”杨梅的呵欠成功的引起了于婆婆的注意，终于把她解放出来了。 那铺子的情况，于婆婆问了不下十遍，说过的话杨梅都能背诵出来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真的困到不行，杨梅还是很乐意陪老人家说说话的。这样有人牵挂的气氛很温馨，也很让人流连。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大亮，杨梅就被叫了起来。今天上县城的只有她和杨珍秀，乔云那里蘑菇长得没那么快，割第二茬还得再等一到两天。 多了一个杨珍秀，再搭供销社李师傅的拖拉机就不好意思了，杨老倌起了个大早，把杨珍秀和梅儿准备带到县城去的被子铺盖放在独轮车上，再把穿得圆圆滚滚的杨梅包裹在里面。 冬天的早上怪冷的，即使没有下雪，那并不强烈的北风吹打在脸上，仍像刀子一样的刮得人皮肤生痛。 杨梅就是这样藏在被子里被杨老倌用独轮车推着向红星镇走去的，杨珍秀用宽大的围巾包裹住头脸，背着她做衣服常用的剪刀尺子这些工具。 临出门的时候乔云和四毛也出来送行，结果被于婆婆一通赶，把人给赶到屋里去了。 两个少年一边走，一边回头冲杨梅叫道，“明天我们就上城里找你去啊！”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杨梅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再回想起前世那些冰冷的冬天，往往都是她一个人独来独往。 说起来，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去回忆前世的点滴，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苦难，似乎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忘记。 她们已经走出了老远，仍旧可以看到于婆婆顶着花白的头发，迎着风站在外面，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 “爷，回去跟我奶说，过年的时候我跟妈妈就回来了，有我在，我妈肯定没事的。” “嗯。”杨老倌听了这话，竟出奇的放了心。 一个小孩子保证照顾好自己的妈妈，结果还真有人放心了，这种场面实在有些诡异，可当事人谁都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杨梅便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 正文 第121章安家 杨梅领着杨珍秀背着行李，直奔缝纫社，铺面的钥匙可都在她的兜里揣着呢，刘爱英不过是她找的一块比较好用的挡箭牌而已。 缝纫社有两间铺面，是临水县中城区街道办的集体产业。原本是一溜的围墙根，或许街道办看中了纺织厂这块的人流量，专门新起的两间平房，背靠着印刷厂。 这两间平房里非常难得的带有独立的厕所和厨房，除了炊具没有，其它一应俱全，连灶台案板都有，墙面上还有嵌入式的碗柜，生活上很方便。 至于住的地方就有些不大方便了，这里就是两间的通间，睡觉的地方可没有，不过这并不算是难事。缝纫社别的没有，布头倒多的是，现在蒙在缝纫机上的遮尘布扯下来一挂，就能形成一个私密的空间，晚上把案板挪到里面铺上被褥就能当床睡。 只是条件目前来看有些艰苦，等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淘张床过来。杨梅边琢磨着这里的摆设，边盘算着要添置的东西，而杨珍秀那边已经开始动手打扫卫生了。 空了大半年，即使关着门，那一层的灰积累下来，也是很可观的，随着杨珍秀扫帚的挥动，一团团的浓烟升腾而已。“妈你先忙着，我出去透透气！” 杨珍秀看了看屋里自己造成的效果，又看了看外边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不放心，可屋子里她都是洒了水才打扫的，灰尘实在太多，压制不住。“好吧，梅儿你可别走远了啊！” 老杨家，包括杨珍秀在内的所有人对杨梅的态度都很奇怪，有时候商量起事情来，完全像对待大人一样有商有量，但有时候大家又都自动的把她归纳为需要照顾的孩子之列，做什么都不放心。 杨梅飞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正好趁着这个空档把厨房里要用的东西买回来，杨珍秀对临水县城的熟悉程度是绝对比不上她的。 什么都能留着等杨珍秀自己慢慢买，但炊具不能等，自从早上出门吃过早饭，她们娘儿俩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杨梅顺手摸了摸自己棉衣内鼓鼓囊囊的内袋，至于买东西要花的钱，她倒是半点不担心。 想起杨珍秀身上带着钱时，那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就差没明着告诉小偷她在衣兜里藏了钱，还不少！杨梅实在不放心，才提议把钱藏在她的身上，毕竟年纪小，谁也猜不到她身上会有钱。 正所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出奇不意才保险。最终杨珍秀采纳了她的建议，现在全部的家当都在杨梅身上带着。 其实说是全部的当家，也不过一百八十五块钱而已。 对于老杨这全部的家底是这个数目，杨梅是怀疑的。总共家里就那么几项收入来源，随便算一算，都能知道有多少收入。出栏卖给食品公司的那头订购猪就给了三十块钱，杀了年猪卖给杨传明和黑妹子家三分之二的猪肉，也收到了五十块，光这两项就有八十块了，那家里四亩地的棉花才收入一百块？ 这个数字肯定是不对的。但她一点都不怀疑于婆婆的话，她说这是老杨家全部的家当那就没有错，现在家里除了于婆婆最后留下来的准备给四毛和她交学费的二十块钱，再多一分也拿不出来了。 想想其它的钱不明的去向，杨梅都不用猜，除了资助大毛买拖拉机，大房还有什么由头向于婆婆要钱？ 总之，她跟杨珍秀母女俩分出来过就对了！ 缝纫社距离临水县的百货公司并没多远，沿着纺织厂工人下班的街道直行，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再走不过百来米就是了。 这时候的临水百货公司绝对处于县城的正中心。是处于十字路口的一栋四层砖混结构的楼房，从一楼到四楼，有室外楼梯曲折向上，顺便这个楼梯还连接着临水县城唯一的一座人行天桥。 环形的天桥横跨在十字路上方，连通四个方向。此时，甚至在往后天桥被拆除了的好多年里，临水人都习惯称呼这里用‘天桥’。 即使是刚刚实行改革开放的1980年，天桥这里也是热闹非凡。特别是年关将近，市民们争相出来采买过年用品，百货公司的顾客们，基本上占满了整个十字路口，好在这年头汽车还不那么流行，人流还不至于造成拥堵。 杨梅仗着自己身材矮小，很轻易的就钻了进去。 当务之急铺子里最缺煤灶。城里不可能烧柴，生火做饭都是用煤。那种生铁铸造的藕煤灶是与特制的藕煤配套使用的。 杨梅第一时间逛的是生资部，在那里挑选了一只中号的煤灶，买了五十个藕煤块。配齐了与之相衬的小号铁锅、锅盖以及锅铲，碗筷盘盏各买了一些，总共算下来花去了二十一块钱。 接着再买了些米、油、盐，以及姜蒜等几样基本的调料，别的都没敢买。即使这样节省，最后还是又不见了十块钱。 这还没有开门做生意，家当就少了三十一块，挣钱不易，花钱倒是快，杨梅心痛的摇了摇头，赚钱的事真的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过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不然让杨珍秀来买，还不知道能买几样回去，她没有在城里生活的经历，做什么事都还一头雾水。 买得多也有买得多的好处，请力士送回去一趟也就够了，自己还省事儿。不然凭杨梅的小胳膊小腿，什么也干不了还把自己累得要死。 这年关时候，百货公司周围多的是拖板车的力士，他们专门靠帮人拉货跑腿为生，收费也不高，花上五毛钱，所有的东西负责给送到家里。 杨珍秀看到杨梅指挥着人在门口卸货，很是吃了一惊。等厨房被东西塞满，样样井然有序，又由衷的感到骄傲和自豪。 铺店里除了需要清尘，别的什么也没必要做大的改动，其实这会儿杨珍秀已经打扫干净了，正倚着门对杨梅翘首以待。没想到这孩子比自己考虑的都周到，厨房用具，生活用品全都买齐全了，点火就能做饭。 杨珍秀在乡下是做惯饭菜的，可那都是土锅土灶，面对杨梅买回来的煤灶，有些无所适从，下不了手。 好在杨梅打小最熟悉的就是这个炉灶，根本难不住她。 寻了团破布条点火，架上几根干木柴，等火熊熊的燃烧起来后再把藕煤块放上去烧，只要底层燃烧起来，这个火就算点上了。 用的时候拉开煤灶上的风门，藕煤块就呼啦啦的燃烧起来，比乡下的柴禾火温度更高。做完了饭菜不用的时候，只要关上风门，上面坐一铁水壶水，就能管一整夜不熄。这样既省煤又有热水用，是非常方便和实用的炊具。 正文 第122章送床来了 杨梅的熟练和从容，让杨珍秀越发的坚信自己的女儿是适合城市的。 她除了有些愧疚，更是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 两母女吃完中晚一顿的饭，天色就已经不早了，杨梅让杨珍秀熟悉了一下缝纫社遗留下来的设备，就准备铺床睡觉。冬天黑得早，一天的时间能做的事很有限。 虽然城市里有了电灯，不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城市一样休息得很早。 明晃晃的电灯对于刚进城的杨珍秀来说，着实是个稀罕物什儿，一个人围着开关研究了好久，扭头才发现女儿已经把床都铺好了。 夜晚的店铺因为空旷而显得格外的冷，薄薄的一层布帘似乎根本抵挡不住寒气的入侵。杨珍秀上床紧紧的搂住杨梅，两人仍然觉得寒气逼人。 也不管会不会二氧化碳中毒了，杨梅让杨珍秀把厨房里的煤灶提了进来，就摆放在床边。这个简易的‘房间’四面透风，煤灶多少能留下点热量，至于二氧化碳应该可以忽略不计了。 明天，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人把房间隔出来。这是杨梅睡着之前最后的念头。 第二天一大早，杨梅就带着杨珍秀把王主任堵在了她自己的家里。这时候的街道办主任闲事挺多的，谁家两口子吵嘴了都免不得要请这位王主任去调解，去晚了想找到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梅找上王主任，不为别的事，正是为解决缝纫店的布料一事而来。 在当初租铺子的时候，杨梅就专程向王主任打听过缝纫社布料的进货渠道。要知道在这物资贫乏的八十年代，最了不起受人巴结的人还不是采购员，而是手里有物资资源的大佬们。 而缝纫社当初的布料是从百货公司出来的，正巧负责布料的主任是王主任的亲戚，听到杨梅说自家准备开缝纫铺子，当即就嘴快的把这层关系给抖落了出来。 杨梅打蛇随棍上，当时就提出请王主任帮忙牵线搭桥，王主任也爽快的答应了。 再见到王主任，这位爽朗的大婶还是一样的热情，得知杨梅母女的来意后，还很是吃了一惊，她没料到这对母女的动作如此之快，刚接手铺子，就要进货了。 “这样吧，待会儿我还要去开个会，那咱们十点钟，就在百货公司碰头，到时候我带你去挑？”王主任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牌机械表，行程安排得很紧。 杨梅喜出望外，原不过指望王主任给留句话，或写个条子，没料到还能麻烦人家亲自带过去挑，当即笑盈盈的道谢。杨珍秀其实并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这时候为了给女儿撑起一片天地，表现得就很好。 这母女两人都是知书达礼的样子，一点都不粗俗，而且说话行事都大大方方的，并没有乡人惯有的唯唯诺诺。王主任由最初的吃了人的嘴短很快发展到了真心的喜欢。 能得到王主任的大力支持，杨珍秀对自己缝纫店的成功又多了一丝信心。 这时候买布要用布票的规定在临水县已经逐步取消，除了极少数特殊的种类，但有了熟人的介绍，在价格上会有少许的让利，而且供挑选的余地也多一点。 敲定了布料这个大头，在开张之前，母女俩还有很多的事要做，比如招牌、比如工商执照、还有隔出一个房间。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杨梅甚至想重新装修一下，但这只能算是一个美好的想象。兜里的钱越来越少了，根本供不起基本生存条件以外的任何额外支出。 必须做的这些事，杨梅都用儿童专用的腔调不经意间全部告诉了杨珍秀，并取得了她的同意。 可是这些事杨珍秀全都不拿手，而杨梅也因为自己年纪小的关系，很多事也不方便出头，还好临水县城里还有一个刘爱英，她现在已经成了地道的临水通，打听什么消息，跑跑腿什么的找她准没错。 刘爱英也特别的热心，一接到消息人就来了，直接领了杨珍秀就走，做招牌、办执照都是要自己去办的。杨珍秀有刘爱英带着，杨梅就可以休息了。她心里还在琢磨着昨天乔云和四毛的话，说不定那两个家伙真要到城里来了。 她抽空到露天集市去寻了一回人，到处是乌鸦鸦的人头，根本不知道那两个少年把摊子摆在哪里，无奈之下只能回到铺子里去等。 正当她踌躇着要不要在煤灶上多煮一碗米时，门外便有人来了。 捆扎得结结实实的一捆木板最先进了门，四个竹箩筐摞起来放在木板上方。接着杨梅才看到四毛被抹成花猫一样的脸，乔云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的抬着木板进来的。 “这是什么？”杨梅着实有些诧异。 “床。”乔云气喘吁吁的指挥着四毛把木头靠边放下，边简短的回复了一声。 寒冬腊月，两个少年抬着一大捆木板，硬是走得汗流浃背！ “哎呀，有吃的吗？咦！这里收拾出来还挺大呢。”四毛扯着自己脱下的衣服，当扇子一样扇着凉风，眼睛四处打量。现在的缝纫社经过杨珍秀和杨梅的收拾之后，已经大变了样，与前天盖着布单，灰蒙蒙的一片完全不一样。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就去做饭，很快的。”杨梅忙倒了两杯温水递过去。“我还以为你们得明天才能来呢。” “还真可以做饭了啊？我刚才还说要不要给你们带吃的来，结果云伢子说你们肯定置办了锅灶，可以开火了。”四毛看了乔云一眼有些惊讶，“那快些，今日可真饿了，怕赶不上车，一大早早饭都没吃上，就出了门，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说着四毛便端起杯子大口的喝水。乔云不声不响的从竹箩筐里拎出一条肉来，还有一包蘑菇一并拎到厨房里来。 其实今早杨梅就防着他们两个来，菜备得很足。现在再多了乔云拿来的肉和蘑菇，简直可以做得非常丰盛。 “你去外面休息吧，我可以的。”看着乔云准备帮忙动手，杨梅忙把他往外面赶。城里用的煤灶做饭，不像乡下的柴禾大灶，还需要人填柴，一个人完全可以忙得过来。 “你没问题？”乔云还是不放心的确认了一下。“那行，我去把床装上。” 正文 第123章珍秀时装店 对于乔云带来的床，杨梅不是没有好奇，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那一堆木头木板似乎并不足以拼凑出一张架子床来。 但好奇归好奇，这时候给他们把饭菜做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好在之前等待的时候，她已经把菜都择了出来，只等锅里的饭闷熟了把菜炒出来就成。 不过等她把饭菜做好，看到那张床，着实吃了一惊！ 那张床她眼熟得很，在乔云家里经常见到。不过……那时候它应该是一张架子床，可现在摆放在里面的却是一张四四方方床塌，四周的立柱和围栏哪里去了？ “我前天看着这里缺张床，正好我家里这张床空着没用，就帮你们带过来了。”乔云似乎是看出了杨梅的疑惑，“可是太大，搬上车不方便，我就把立柱给锯了，应该也能用。” “先凑合着用吧，就是难看了点。”说完他又为自己自作主张的‘杰作’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我觉得很好啊，哪里难看了？”四毛大大咧咧的，用力的把最后一个木榫子敲了进去。 杨梅的心里则是暖暖的，想不到乔云当时也就租铺的时候跟过来看了一眼，却观察得那么仔细，而且在她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默默的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从乔云这个少年那里，杨梅体会到了另一种不同的珍视。 前世的时候，妈妈忙着赚钱养活她们娘儿俩，不得不没日没夜的加班，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要照顾妈妈。 后来工作了，她也是一个人一个劲儿的勇往直前。重生到1980年后，于婆婆、杨老倌，包括杨珍秀，对她更多的是像孩子一样的照顾，却很少会像乔云一样的理解她、没有任何质疑的支持她。 无论是种蘑菇还是租铺子，杨梅提了出来，乔云什么问题都没有，要地方给地方，要钱给钱，现在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帮她考虑到了。 乔云仍旧是少言寡语，有时候说话还是很噎人，但杨梅早已无法像当初那样觉得他不讨喜了，甚至时常会为有这样一位兄长而庆幸不已。 杨珍秀是在杨梅他们把饭菜摆桌之后才回来的，同来的还有刘爱英。 “哟，你们这都摆上了啊？我才说梅儿肯定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你妈还不信，偏要回来。”刘爱英做了一段时间的生意，这性格是越发的爽朗了，老远就能听到她的笑声。 “蒜蓉白菜、炝炒胡萝卜丝，哇！这还有蘑菇火锅？做得真不错啊，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杨梅做好的饭菜刚刚端出来，还冒着热气，刘爱英微眯着眼，使劲儿的吸了一口气，有些夸张的叫着。 杨珍秀从后面进屋，闻言笑道：“你就使劲儿夸吧，不就炒了个白菜、胡萝卜丝吗，倒听你说的真跟大厨似的。” “嗯珍秀你还真别说，你家这女儿吧，我就真没见着更能干的！你看看这白菜炒得，跟你我炒的能一样吗？蒜香味儿闻到没有？还有这胡萝卜丝儿，切得多匀称！就这样你还不满意啊？”刘爱英笑着白了杨珍秀一眼，很有些鄙视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 “刘姨你们吃过没有？要不在这里吃点儿吧？”杨梅见到这两异姓姐妹关系这么融洽，心里也挺满意。 “可以？做了我们的份吗？”显然刘爱英是真的心动了。跑了大半天，也实在是很累人，现成的饭菜摆在面前，而且看上去还都不错，自然是心动了的。 “没问题！今天我做得很多。”杨梅说的是实话，她是没料到刘爱英会来，但她看在乔云和四毛都在长身体的份上，确实是做了很多，等饭煮熟了才发现，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平常的饭量。 刘爱英在杨梅面前，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当即端了碗就开吃。等饭菜扒到了嘴里，咽下，才终于又忍不住开口，“珍秀啊，我真是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女儿，你真是个有福气的。” 她这话当真只是有感而发。热热的饭菜进了冷冷的胃，整个人舒服得松懈下来，免不得就会忽略一些东西。而刘爱英所忽略的恰恰就是杨珍秀最在意的。 这话刘爱英一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杨珍秀黯然的脸色摆在那里。 一个离了婚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被人羡慕，说有福气。这话要是旁人说的，铁定会当成嘲讽。 “嘿，嘿，别动不动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好不好？现在是新社会了，政府都允许人离婚，凭什么离了婚的女人就活该倒霉似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啊？你只管把背给挺直了，好好做生意。谁说离了婚的女人过不了日子的，到时候看怎么打他们的脸！”刘爱英看着杨珍秀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不是这话！对了刘姨，事情忙得怎么样了？布匹都买得到吗？还有工商那里，能不能办下执照来？”杨梅忙出声把话题转移。有些事情只能点到即止，日后日子过起来了，杨珍秀的心结才有真正打开的一天。 “买得到，怎么买不到？上回你给王主任送礼我还嫌你乱花钱呢，看来还是你刘姨我见识短浅！今日人家帮的这忙，早把那些糕点钱还回来了，还远远有多呢。”刘爱英忙止住了离婚的话头，这屋里还都是孩子呢。 不过她内心里还是佩服杨梅这个孩子，总默默的就把事情办好了，还远远的想到别人的前头。要知道今天王主任这忙帮得可不少，花色布料任选不说，还每尺便宜了一角钱呢，算下来怕是也有二三十块了！ 一次两次的是抓住机遇也就罢了，可杨梅给她的感觉那就是早有谋算似的，掌控得很好，事情一步步都按着她自己的安排在走。 “是啊，今日多亏了王主任帮忙。”杨珍秀也乐得换个话题，而且她对王主任的帮忙也是真心的感激。 “呵呵，那是王主任心地好，我送礼时可没想那么多。”这份恭维杨梅可不想受，这个年纪也受不起。 刘爱英把话说出来了，又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怪异，好好的把人一小孩子说得老谋深算似的，她也只好把这个话题搁下。“工商局的同志很热情，一去就有人接待了。你们的执照很快就会发下来的，不用担心。” “对了，叫什么时装店，这名字是梅儿你帮着想的？蛮怪的。怎么也得加个姓氏在前头啊，你没见别人怎么取名啊？比如我的刘记豆腐，还有张记肉铺。” 杨梅没料到刘爱英会对她们的招牌不满，“最后改名啦？” “光叫时装店，确实不怎么好听，改了一个。”这回是杨珍秀回答杨梅的。 “杨记时装店？”四毛觉得叫这个名字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是，叫珍秀时装店，名字我取的，怎么样？还成吧！一听就知道珍秀是店里的老板。”刘爱英对自己取的这个名字貌似很有成就感。 杨梅却在心底暗自庆幸，还叫她老妈不叫老八点之类的名字，不然那也太接地气儿了！ 正文 第124章的确良 杨梅会突然想到‘老八点’这个名字，并非偶然。 不久之前，她跟乔云、四毛他们就正谈论到那位村小学曾经的一霸。 既然是曾经，那就表示现在已经不是了。 老八点家取名的传统风格有些不走寻常路。他爸叫八斤，他叫八点，并不是说他爸生下来就有八斤，他出生在八点。而是他有一个伯父出生时是六斤，已经把名字给占了，剩下的孩子就从六斤开始往下排，轮到他爸就叫八斤了。 至于他叫八点，那就经不起考究了。老八点的爸爸八斤脑子有些不大好使，人有些笨。学认时间的时候总学不会，光记住一个八点，每逢别人问时间，他都会从旁边跑出来说八点了。 等到老八点出生，别人就送了这么一个雅号，具体是谁取的，已经无从可考。 老八点夏天的时候跟八队的孩子们打了一架，接下来好几个月八队的孩子们都提心吊胆，害怕他的报复。后来一直没有消息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原来那一架之后没多久，村小学就进行了小升初的升学考试，老八点照旧是考不中的，他爸八斤终于决定不再让他游手好闲下去。按杨家村不成文的约定，同一个成长阶段的孩子打架，那叫玩闹，越级打架，那就叫欺负，是不被允许的。再说村里比老八点年纪大、力气大的孩子多的是，失了学的老八点就不能再称王称霸了。 或许是以往做的恶太多，现在时不时的就被人打闷棍，听说混得挺惨的。而且听说他妈染了病，没熬过这个冬天，昨天夜里没了。 又一个可怜的娃！ 不过杨梅这时候可没时间去感叹什么，杨珍秀和刘爱英上午在王主任的带领下去，去百货公司订购的那些布料已经取回来了。 看着那批倾尽所有买回来的布，杨梅有些哭笑不得。 除了厚实的颜色深沉的冬季布料，里面还夹杂了好几匹色彩鲜亮的印花‘的确良’！ 这的确良其实就是涤沦，纯化纤的布料产品，毛病一大堆，穿在身上不贴身，冬天不抵寒，夏天透气性差；天一凉，就嫌冷，天一热，闷得慌；严重的不吸汗，只要一出汗，就粘在身上；最尴尬的是透明性极强，要是被雨淋了，那身上就纤毫毕露，一切都暴露在人前。 过了八十年代，这种布料基本上已经消声匿迹，难寻芳踪。但在物资极度贫乏的七、八十年代，那可是难求的高档货色！ 特别是它挺刮滑爽，耐穿易干不褪色的特性，更是吸引了大众的目光。最难得的是在全国一片黑灰的时代，的确良鲜艳的印花，简直就是一股清流，是一场极享受的视觉盛宴！ 家里没有一件两件的确良的衣服压箱底，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但凡穿得起这种衣料的人，在人们的眼里，那就是光鲜的成功人士，可招姑娘小媳妇眼热了。 这是好货，确定无疑。 可现在出现在即将开门营业的‘珍秀时装店’的这批的确良就有些麻烦了，因为现在是冬天！ 这时候你不可能让满大街的人都来做短袖衬衫过新年。 “我劝过你妈了，现在买这样的一批布回来早了些，不过她说到夏天的时候这个价就买不到了也有道理。”刘爱英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总觉得要把这件事跟杨梅说一声。 “嗯，好多布啊，都好漂亮！”面对着杨珍秀求表扬似的目光，杨梅这话说得很违心。但杨珍秀第一次当家作主，杨梅总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还算便宜了啊？那太划算了。” 李志宏是傍晚时分过来的，随着他一回过来的还有一个拎着灰浆桶的泥水工和一板车红砖。 对于一车红砖杨梅不大以为然，她并不知道这时候红砖的价值，倒是杨珍秀不好意思得很。即使是算钱，红砖也是很难买到的，何况人家还是贴工贴材料全包。 “没啥，珍秀妹子别跟我客气，干妈和梅儿可帮了我们家不少忙，这点红砖算得了什么？再说我也算半个泥瓦匠，正好可以练练手艺呢。”李志宏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确实如李志宏自己所说，他在入伍之前，是真的跟父亲学过泥瓦匠的手艺，尽管荒废多年，一手练出来的基本功还在。与那个小工一起，很快就帮杨梅她们弄好了间隔。 不但砌好了墙，甚至还抹了一层白灰。虽然不是雪白的白，但墙面被抹得很平没有缝隙这已经比杨梅预想的好多了。 杨珍秀满怀着憧憬，而杨梅却望着那几匹的确良的布料发呆。料子固然是好料子，但换不出钱来周转那就只能是死疙瘩，半点价值都没有啊！ 就好比黄金，金灿灿的贵金属，没人会否认它的价值吧？但如果怀里揣着一团金子快要饿死的时候，它未必就比一个冷馒头有价值。 而对于正缺资金的‘珍秀时装店’来说，这批的确良布料正是那块饿着肚子时揣着的金子，并无多少价值。 “妈，你现在有空闲的时候，不如自己做套漂亮衣服出来，等别人看到你的手艺，自然就进来啦！”正式开门营业已经一天半了，可门前冷冷清清的，进来过几拨人，皆因杨珍秀是生面孔而退了出去。 这话杨梅已经说过好几遍了，甚至还没正式营业的时候就提了出来，只是杨珍秀老以节约为由都给拒绝了。 杨珍秀本身长得很好看，但到底是乡下出来的，身上的衣服以及梳装打扮都有些老旧、和老气，这样的形象会让她的手艺很没有说服力。 开张门庭冷落的局面是杨梅早已料到的，但她必须要等杨珍秀自己坐不住之后才能有所行动。 杨珍秀已经在铺子里转了好几个圈了，这回难得的没有出声反动。“要不，要不妈给你做一身吧？” 这生意还没有开张，钱却是已经花完了，杨珍秀又哪里舍得再为自己添一身新衣？不过她也觉得杨梅说得话在理，没个样品摆给别人看，别人又怎么会放心的把衣服交给她做？ 唉！ 总算是松动了。 “那行，做什么，怎么做妈你最好是听我的。不漂亮的衣服可显不出效果来！”杨梅其实就等着她这句话了。 在杨珍秀看来，自己那一身是不用做的，但为女儿做一身还是可以的，即使是没挣到钱。 正文 第125章模特儿 杨梅这个人吧，她自认为自己是偏理性的那一类，循规蹈矩的生活着，既不想冒尖，也不想吊车尾。前世学的是行政管理，最后干的是市场营销的活，中规中矩的从来都没什么艺术细胞。 画得最拿手的是组织结构图表，就那种只有方框和斜线的那种，无论是上课笔记还是会议记录，她最喜欢让自己理解的方式用图表展现出来。现在要画服装设计图，那就真的有些为难她了。 不过她对服装的流行趋势并不陌生。毕竟是做销售的，得注意形象，况且每一个女性，不管温柔似水的，还是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的，内心都住过一个爱美的小公主。 观察了几天之后，她决定让杨珍秀给她做一件长款棉外套，其思路参照韩版童装里的毛呢大衣。记得当初逛某宝的时候，完完全全被那些小小的公主裙、小外套啊给惊艳过。可现在材料不全，达到那样的效果很难，不过即使是改良版本，放在这款式单一的改革开放初期的年代，应该还是能吸引人的。 衣服被她勾勒了一个大概的模样，杨珍秀有些看不太明白，不过在杨梅连比带画之下，却也能弄清楚。或许这样误打误撞的还更能让她放心一些，若自家小小年纪的女儿能画出一张正式的设计图，还不得把她给吓着了啊。 最难的是选择布料。杨珍秀买回来的那一堆，杨梅全翻过了，不是黑色就是灰色，最鲜艳的就只有军绿色了，只有这些全都是适合冬衣的面料。当然这不能说王主任办事不力，而是这年头流行的就是这些。 杨梅本来是属意于昵料的，可这年头有钱还不一定买得着呢。好不容易，她总算在里面挑了一块红色的灯芯绒布出来，厚度也还算勉强能接受，就是颜色太鲜艳了。 杨梅咬着牙看了看冷清的店铺，最后算是豁出去了。就它吧！ 自上世，杨梅就不喜欢大红大紫的鲜艳颜色，现在却要穿红着绿，让她有些尴尬。与杨梅抱着的‘牺牲’的念头不同，杨珍秀只感觉到了忐忑不安。这年头过年缝制新衣，要么是棉衣棉裤，要么是套在棉衣外面保护棉衣的薄罩衣。哪里见过把棉衣做那么长的？ 不过看到杨梅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由自主的选择了相信，不管怎么样，这件衣服是女儿自己想像出来的，即使不怎么好看，就当圆了她一个心愿也好。在杨珍秀的内心，还是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 其实杨梅‘设计’的大衣并没多复杂，不过是灯芯绒布料铺贴了薄薄的棉花，款式采用了后世常见的高腰、皱摺大下摆，外加一个带小熊耳朵的兜帽。用心的地方就是帽里和扣子处，都用了同款小碎花的的确良花布，特别是扣子处，两个蝴蝶结的形状既有合拢衣服的实用性，又有画龙点睛似的恰到好处的点缀作用。 这么一件‘奇怪’的衣服，杨珍秀开始是带着不忍拂了杨梅意愿的心情开始缝制的，但等衣服剪裁出来，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欣喜，似乎还挺漂亮的。 杨珍秀心里着急，在寒冷的夜里，大半宿没合眼，硬是把衣服给赶制出来了。 不得不说，杨梅为自己量身订做的这件大衣确实是超出了时代的审美。虽然这个时代禁锢住了人们对美的向往，但根本无法阻碍人们对美的欣赏。 当她身穿大红的灯芯绒大衣，黑色窄脚薄棉裤，配上粉雕玉彻般的面孔，还真不是一般的漂亮！齐刷刷的乌黑齐流海的发头服帖的垂下来披散着，只用一只与衣服纽扣同色的蝴蝶结发箍轻轻的束了，衬得骨碌碌转动的大眼越发灵动发亮。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模特儿往‘珍秀时装店’门口那么一站，纺织厂上下班的女工们仿佛见着了一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童星，那目光都有些看得呆痴了。不由自主的就会在心里盘算，如果自家的女儿也穿这么一身，必定也会这么玉雪可爱！ 广告造成的效果很直接，等到中午纺织厂下班的时候，杨梅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有人揪住她的衣服查看厚薄，有人伸手去感受布料，甚至有人纯粹就是看杨梅可爱，摸着她好不容易才长点儿肉的脸蛋捏。 一个个光看还嫌不够，还要点评得头头是道。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单薄了，过年的时候下场雪，那还不得冷坏孩子啊？” “这倒不怕，包着屁股呢，冷风也灌不进去，应该不会冷。我看着不错，正巧合我家丫头穿！” “我看就是不耐脏！外面没个罩衣我可不敢给我家那皮猴子穿，一出门不得一身泥回来啊？” “” 有人说过，一个女人等于三百只鸭子，那一群兴奋着的女人，已经没法用数据来统计，总之杨梅只觉得吵得耳朵痛。 相反，杨珍秀这会儿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当即已有三个女人拍板下定，指明要做跟杨梅身上这套一模一样的行头。还有更多的人正在犹豫，只是因为把握不准自家孩子的尺码。不过在她答应晚上会等门量身后，那些人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好不容易铺子里才重新安静下来。杨梅揉着自己肌肉酸痛的小脸，看杨珍秀喜孜孜的开始排料裁剪，这时她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等订单如雪花片一样的飞过来，杨珍秀一个人怎么做得过来？ 她身上这一身看着简单，可真做起来可不容易。这时候既没有订好厚薄的半成品的太空棉，也不是羽绒棉，衣服里铺的都是棉花，一团一团的，稍不注意厚薄就不匀称，美观性和保暖性都大打折扣。 光铺贴好棉花就得花费不短的时间，而且设备也是华南牌脚踏式缝纫机，速度根本无法与电脑衣车相提并论。杨梅计算了一下，按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尺码，以杨珍秀的速度，一天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做两身。 别人做了衣服都是等着过年穿的，现在距离过年不过十几天了，到时候拿什么交给别人？ “妈，我看这衣服的活儿你不要接了。” “为什么？”杨珍秀还沉浸在有活可做的亢奋状态，杨梅突然的话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放心，能挣到钱呢。我仔细计算过了，这些人的衣料都是选咱们铺子里的，光材料费就有两元三角的利润，每件衣服还有人工费两元，妈妈做一件就能挣到四元三角呢！” 正文 第126章刁蛮公主 怪不得杨珍秀如此知足，她在乡下做衣服，布料都是村民们自备的，人工费论件算每做一件才收五角钱。做一天拼死拼活的，能挣到两元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件了。现在进了城，轻轻松松就能挣到四元三角！ “那么多人订了衣服，你一个人做得过来吗？要不了几天可就过年了啊，别人订了衣服的那都是准备过年穿新衣的，没多少时间可以等。”离过年只有十几天了，满打满算不过赚百多块钱，能顶什么用啊？杨梅不得不很残忍的打破她的美梦。 杨珍秀还想辩驳，可她也不由得自己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就算一天能做三套出来，那已是极限，确实做不了多少，到时候会耽误别人穿新衣啊！ 尽管母女俩担心的并不是同一个方向，但好歹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两人都有种好比一个人空手入宝山啊，看到满地的黄金宝石却拿不回来的遗憾。“那，要怎么办？”杨珍秀的眉头蹙了起来。 “让我再想想。你就别接那么急了，能推的就先推了，咱们暂时少赚点没什么，要是赶不出货来失了诚信，坏了口碑往后做生意可就难了。”杨梅的心头似乎有什么快速的闪过，但她一下就把握不住。 总会有办法的！ 杨珍秀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即有些不知所措。杨梅的话又说得头头是道，无形中让人产生信赖。 接下的活儿要赶出来，晚上的饭杨珍秀是顾不上做了，还是杨梅热了中午的剩菜饭才勉强的凑合了一餐。 看到这样的情景，杨梅只能暗自摇头，这个模式绝对有问题！ 杨珍秀是铁了心的要把今天中午接的三套衣服做出来，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杨梅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次都没有get到这项技能，除了在旁边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 “师傅，帮我家闺女量量身，就做今天你家小姑娘穿的那件红色的大衣。”正当杨梅看着杨珍秀冥思苦想的时候，店里进来一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母女。 布帘子在她们的身后合拢，但无孔不入的寒风还是趁机钻进来了不少，冷得杨梅直接打了一个冷颤。 进了屋，母女两人才脱了围巾，露出真容。 做衣服的是女儿，杨梅自然把目光投了过去。那是一个长得很结实的女孩子，按照杨梅后世的看法，应该是有些婴儿肥，但放在八十年代，在大部份还处于营养不良的孩子中，那就只能说胖！ 但胖得并不难看，女孩皮肤白皙，小脸儿红扑扑的，如熟透的苹果，眉眼精致，算得上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与杨梅不相上下，只是无论从体格还是个头，都要完胜杨梅。 对于这种差异，杨梅已经慢慢的被打击得有些习惯了。要知道刘爱英家六岁的李婉都已经隐隐有超越她的趋势了，长年的营养不足，确实是能让人发育不良。 而小姑娘的妈妈则是很年轻，看上去顶多不过二十岁左右，根本看不出生养过那么大的女儿！ “什么衣服啊很稀奇吗，快拿出来让我看看。”小姑娘环顾了一下店铺，眉头微蹙，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不是真的漂亮我可不要啊！” 听小姑娘这说话的语气，还真是很不中听啊，完全一个被宠坏了的刁蛮公主。不过杨梅还是擦干净刚洗过碗的湿手，从容的走了出来。 “小姑娘你看看，就是我家丫头穿的这套，喜欢不？”对于找上门来的客人，杨珍秀虽然还有些腼腆，但态度很好。 那小姑娘带着挑剔的眼光，在杨梅的身上打了好几个转儿。“还成吧，就是人长得难看了点，衬不出衣服好看。” 啊！！ 听别人家的孩子这样评价自己的女儿，杨珍秀便有些不乐意了，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倒是女孩的妈妈面带喜色，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我就说了漂亮吧，配咱们莹莹正合适！” “哼！配我合适？那这个丫头怎么也穿？难不成你让我跟她穿一样的衣服？”女孩突然发难，打了她妈妈一个措手不及。 这话的意思可就有些欺负人了啊，说人家长得难看还可以说你只是嘴损，但现在这意思是配她穿的衣服就不能让别人穿了？还真是一个宠坏了的孩子！ 当即杨梅和杨珍秀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小姑娘，这漂亮衣服做出来自然是大家穿的，为什么我女儿就不能穿了？你知道吗，这还是我女儿想出来的款式呢！” 说这话的时候，杨珍秀两手不停。她现在说话做事可都有底气了，中午给她带来的震撼到现在还没有退去，她家做出来的衣服多受欢迎！刚才杨梅的话她也听进去了，她一个人能做的有限，怕是好多人想要订做也做不出来了呢。 这样一个出言不逊，开口就瞧不上她女儿的客人，不做也罢。 “师傅别介意啊，我家莹莹没别的意思，她可能只是太喜欢这件衣服了。”倒是女孩的妈妈显得有些尴尬，忙出来道歉。“莹莹，怎么说话呢！”转头，她就开始教训自家女儿。 哪知那个女孩根本就没有说错话的觉悟，“哼，你凭什么说我！你真当自己是我妈啊？你只是我家的一个保姆，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件衣服我要了，你脱下来。”她恶狠狠的教训完她妈妈，又颐指气使的转向杨梅，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那件还穿在杨梅身上的大红外衣说道。 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可有些大。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私事，杨梅和杨珍秀都选择没有听到一样，当然也包括她让杨梅脱衣服的事。 只是那个做妈妈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一张俏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相当精彩，但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出言反驳。 女孩似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心满意足了，便转身撩了布帘子径直向外而去，对于还站在店里面的年轻女人，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她的动作幅度极大，‘珍秀时装店’临时制作的那幅布帘很简单轻薄，轻易的就被她撩开缠扭在了一起，露出很大的缝隙来。 透过那道缝隙，杨梅能看到她家门口停泊着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女孩就奔向那辆轿车去的。 冷风直往里灌，杨梅不得不走到门口把挡风的布帘子放下来。 这时还留在屋里的女人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师傅，要不就把你女儿身上这件衣服均给我吧？我多出钱！” “这，不合适吧，我女儿的身形要瘦小些，这大小也不合适啊。”杨珍秀心里很不舒服，先不要说那件衣服是她专门为女儿做的，就冲刚才那不上姑娘的态度，想着都觉得自己女儿受了委屈。 “大小什么的没关系的，就算请您帮帮我。”年轻女人急切的说道：“我是真的需要，我这里有八十块钱，多的就当我补偿小妹妹的好吧？” 正文 第127章新主意 女人的目光中带着祈求，巴巴的望着杨珍秀。 “我家的孩子被家里人娇宠坏了，为了过年的衣服没少对我发脾气，这不好容易遇上她动心的！” “要我说啊，这孩子还是该严的要严，不能处处都依着她。”杨珍秀心头的火气还在，即使是出到八十块的天价了，她一丝动心的念头都没有。 “谁说不是！可谁让咱们只是后娘呢，家里老人家护得厉害，管了不是，不管也不是。”女人的身份已经被小姑娘给道破了，她的话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好吧，那我就把衣服让给她吧。”杨梅不等杨珍秀再说什么，自作主张的答应了下来。 杨梅只想做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这个女人的家庭一看就不简单，这年头能坐上红旗轿车的人可不多见，无一不是身世显赫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答应下来。再说，八十块钱那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她这件衣服，满打满算不超过十块钱成本，八十块钱买下她的衣服绰绰有余，人家也没亏她什么。 “梅儿！”杨珍秀有些恼火的喝止一声，即使人家出到了八十块钱，但她仍然不想卖掉女儿身上的衣服。对方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当着自己的面就让女儿难堪，她这个当妈的不会如此没用，让女儿受了气还让别人如愿。 “妈，你再帮我做就是了，这位姨看着可是和气的人，处境都那么为难了，咱们就帮帮她吧！”杨梅边脱着衣服，边走到杨珍秀面前，扯了扯她的衣角。 杨梅把衣服都脱给别人了，杨珍秀即使是不愿意，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但杨梅的心却因为这个小插曲而紧迫起来。 她跟杨珍秀母女两人到县城讨生活，人生地不熟的困难可以想像。要是真得罪了什么人分分钟就让她们的努力功亏一篑，若是跟普通的缝纫铺子一样，做点中规中矩的生意倒也罢了，但她这次一出手的就是超越时代的设计，真被人给惦记上了，肯定没有招架之力。 别的人不说，光就今天到铺子里来的那个叫莹莹的小姑娘若执意不想让全城有跟她有同样的衣服，而她们家又有这个能力的话，那杨珍秀的铺子就真的不能再做了。 杨梅不想让杨珍秀的事业在一开始就招来麻烦，出格的童装做不来，也不能做了，那做点什么好呢？ “梅儿，你离灶台远点儿，瞧身上都沾灰了。不成，我得抽空给你做件罩衣出来，老洗棉衣就该不暖和了。”完全走神的杨梅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蹭到了煤灶上，不过是为了取暖。 杨杨秀口中的罩衣让杨梅有忍不住哀嚎的冲动。这是专为孩子们设计的一种衣服，在老杨家的时候，于婆婆一早就给她穿上过。她的衣箱子里冬天的衣服全是老棉袄，自打穿上厚棉衣，就必不可少的要穿上一件罩衣。 之所以能被称之为衣，只不过是它有两只袖子，这是与装棉花的布包最明显的区别。除此之外，一般无二。 不但没有款式可言，而且为了耐脏，颜色也专挑灰扑扑的，难看得很。 最要命的是，当初设计这围衣的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背后系带子，整件衣服是从前面穿到后面合拢的。小孩子自己是没有办法穿或脱的。 只要穿上罩衣，杨梅就满满的都是羞耻感。 对了！罩衣。 这一回杨梅终是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念头。其实这个念头在当初被纺织厂的女工们围住的时候，其中有一个人提到罩衣，她就心头一动。 小孩子的罩衣既然是必不可少的，那她为什么不在罩衣上做文章呢？杨珍秀一天能做大衣的数量很有限，那是因为工序繁琐，铺棉花费事，但做罩衣就不同了。 再复杂的罩衣也不过只是薄薄的一层布料，凭杨珍秀的手速，一天做出一二十个来根本就不成问题，而且她们家屯积下来的那些的确良布料正好派得上用场！ 这么想着，杨梅直接就行动。 留存在大脑里面的日系动漫女仆装不要太多，稍加改动就能完成一款罩衣的草图。荷叶边、碎花与纯色双拼、可爱的小兜兜子、爱心贴图 一时间，记忆如潮水涌出，不大的功夫，一个小学生用的田字格本上就已经被画满了。 杨珍秀看着女儿的‘杰作’，简直不敢相信！那上面的每一款罩衣图样，都完全颠覆了她心目中罩衣该有的样子，但却又有着相同的作用。 “好看！”即使是长时间的工作已经让杨珍秀疲惫不堪，但看着手里的图稿，她仍然情绪激动得想马上就动手，把图上的罩衣变成现实。 好在杨梅还够理智，忙阻止了她的行动。她们两母女这里没有钟表，但已经能隐隐的听到远处有鸡叫传来，差不多已经凌晨两三点了。真这么拼命，不等挣到钱，人已经累得不成了。 杨珍秀上床的时候还忍不住的嘀咕，“梅儿你说，那罩衣做出来了能挣到钱吗？” 她现在是既心奋又忐忑。今天一天连同加晚班，她才勉强做了三件大衣出来，黑色的棉裤还没着落呢，残酷的事实提醒了她，让她不得不正视杨梅所说的话。 照这个速度，她是真的不能接那些单了，还好晚上的单都听杨梅的给推了，不然她还真做不出来。到了日期没法交货，那不是失信于人？ 没有生意的时候为生意担心，有了生意上门又为赶不出货担心。现在果真要听梅儿的话，专门做罩衣来卖吗？ 这样她做起来是快了，而且图上梅儿画出来的衣服款式也都漂亮，只是她依旧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做裁缝的就是客人要求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自己做出来由别人挑的？万一别人都不挑呢？岂不是要砸在手上了？ “妈，你快睡吧，要不天就要亮了。”对于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杨珍秀，杨梅很是无奈。其实她的心情也并不比杨珍秀轻松多少，不然她一个向来嗜睡的孩子，也跟着熬到了凌晨。 到底杨梅这具身体还太小，等她睡到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了。连续刮了好几天的呼呼北风终于消停下来，久违的阳光露出了可爱的笑脸。 从床上坐起来，可以看到旁边的窗户，从窗子里望过去，外面就是印刷厂。可惜目光被一堵光滑的围墙给挡住了，只能看到围墙那一边冒出树梢的香樟树。 阳光像散碎的金子，在碧绿的香樟叶子上跳跃，耀眼又欣喜的样子。 外间杨珍秀早就已经忙碌开了，脚踏缝纫机发出哒哒的声音，欢畅又平和。 这是美好的一天。 正文 第128章美好的一天 这确实是美好的一天，无论是对谁。 与临水县城里的萧瑟不同，八十年代的大上海已经非常繁华，到处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有轨电车、公交车、解放牌的大卡车，偶尔还有呼啸而过的军绿吉普车，当然最多的还是被人骑得咣当响的自行车和载人载物的人力三轮车。 看到一辆闪得耀眼的红旗或上海牌轿车，也不是什么难事。这里外国贵宾多，经常可以看到这种豪华轿车大多在上海的几条主干道以及几处有名的宾馆饭店间来往。 只是，当十几辆锃亮的红旗轿车整齐有序的列队穿行在旧校场路狭窄的弄常里，这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这里每一个门牌号背后的院子里住着不下于七十二家房客，七八口人挤在一个三四十平方的亭子间的家庭大有人在，一线天似的走廊被利用起来，到饭点的时候就成了各家各户的厨房。 各种香味伴着闲言碎语在院子上空弥散开来，散发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当穿行而过的车队由远及近的过来，仿佛按下了这片时空的暂停键。闲言没了，碎语也没了，只剩下一个个伸张着脖子朝下望的家庭主妇们。太过忘神，锅里的饭菜被烧焦了，传出难闻的糊味才令各位忙回过神来看顾一下自家的锅里。 但关了火仍旧伸长脖子往外看。这么多的豪华轿车出现在她们这条街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管是福是祸，铁定是摊上大事了啊！ “呶！看，上面贴着喜字呢，哪家娶媳妇吧？”眼尖的没忍住叫了一声。 果然，原来是娶媳妇儿。‘有钱没钱，娶个媳妇过年’。人们总喜欢把嫁娶大事放在年底进行，既喜庆又有闲情。 但是，娶个媳妇儿要这么大的排场？ 谁家娶亲不是单位上相熟的小伙子一人出一辆自行车，浩浩荡荡的就把亲给迎了？她们记得看过最热闹的不过，女方陪嫁家具多，出动了一辆东风大卡车，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谁家结婚啊？” “啧！红旗呢，清一色的红旗轿车！这辈子能坐一坐就该知足了！” “……” 刚刚看到车队时的敬畏，一下就被浓浓的羡慕所取而代之。毕竟这年头，结个婚，能摆出这么大排场的人家实在不多。 “哦，听说是郑家的三小子今天结婚，女方家里来头不小，不会是他家吧？”有消息灵通的小声嘀咕，但不敢确认。毕竟以郑家的条件，并不是娶个媳妇能摆出这种场面的主。 “不能吧，老郑两口子不过是机械厂的员工，家里孩子又多，比我家还过得差些呢，哪能呢！” “还真有可能呢，你们看，车就停在85号了！”有人惊叫起来。 “就是他家，没错了！他家的三小子出息了，考上了大学。”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整条街都热闹起来。 至到郑家的三小子穿着雪白的西服，油头粉面春风得意的从85号院门里出来，上了车扬长而去，众人才像惊掉了下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郑家，真是要翻身了！ 旧校场路住着的街坊邻里谁不知道，老郑一家老实交巴的，要背景没背景，要家财没家财，最普通不过的一户人家，日子难过得没人敢把闺女往他家嫁，今天娶媳妇却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十几辆的红旗轿车啊！ 这是娶了皇帝的女儿吗？ 众人心思各异。大多数人还是心潮难平，自家并不比他家差吧，那老郑家十好几口人挤在两居室的房子里，两个下乡的儿子刚返城，连工作都还没有落实呢。 而家有未嫁女儿的，或是待嫁闺女却是看得出神，想不到郑家的三小子收拾齐整了竟长得这般出色，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即使那道白色的身影不过匆匆一瞥，但已足够惊艳。 “人家三小子也是个争气的！下了乡还能考上大学，看看人家小伙子长得多精神！ …… 郑建峰与徐丽娇的结婚宴设在国际饭店，全上海最高、最奢华的大楼里。 张政、雷鹏军带着同宿舍的另外三名同学也在婚宴的邀请之列，他们望着金碧辉煌的国际饭店，全部瞠目结舌。听说这里的酒席少说也得三、四十块钱一桌，一般人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这么一桌呢！ 看着桌上的什锦火锅、茄汁鲳鱼、蟹粒豆腐、熏鱼、红烧蹄膀，以及鸭蛋围边的霸王鸭，才觉得别人所言不虚。那色、香、味在普通百姓还缺肉的年代里，特别的诱人。 “呵，你们看，桌上摆的是茅台酒吧？听说光这么一瓶就得八块钱呢！”酒席豪气得连雷鹏军都忍不住出声。 在这几个同学中，他的家庭条件算好的，但见到这样的排场还是很惊讶。 张政倒是平静，只是眉头紧蹙，并不显得多欢喜。 郑建峰的底他当然清楚，不但是他，还有雷政军，他们三个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兄弟。当初郑建峰要在乡下成家生子，他还好言相劝过，可结果一考上大学人家就把乡下的女人孩子都抛弃了，现在还攀上徐市长的女儿。 再看看人群里意气风发到处敬酒的兄弟，张政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了。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变得无比的陌生。 “嘿嘿，想什么呢？”雷鹏军觉察到张政的心不在焉。 “我在想，建峰的变化真大啊！”张政看了看桌上的丰盛的饭菜，面无表情。 另一个同学根本没有留意到张政的异样，随口接着：“可不，现在人家成了徐市长的乘龙快婿，怎么还能跟以前一样嘛！” “人都是会变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雷鹏军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杯酒，“这酒不错，新郎倌过来了，给个祝福吧。” 郑建峰今日一身雪白的笔挺西装，挽着娇小可人的徐丽娇，款款而来。 只是他在别的宾客面前都能从从容容，但面对自己的铁哥们儿时，多少有些不自在。只觉得在张政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下，自己完全暴露着，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来，今日是建峰大喜的日子，咱们兄弟祝你新婚快乐！”雷鹏军扯了扯张政，举杯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见张政喝下了酒，郑建峰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正文 第129章知足 徐家为郑建峰和徐丽娇小两口准备的新房是一套宽大的三居室。 应酬完宾客回到自己的小家，郑建峰还是很满意的。宽敞的三居室里摆着成套的大橱玻璃橱、五斗橱，甚至还有从香港那边买回来的最时兴的组合柜。客厅里摆放着真皮沙发，墙上挂着他跟徐丽娇两人的大幅婚纱合影。 一切都是那么新潮，那么美好。回想过去，那些不堪已经成了记忆，让他不愿意再想起。微醺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人生得意，不外如是啊！ 瘫躺在柔软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整个人似乎没了重量。 “建峰，这个缝纫机是你同学送的？他们怎么送这么个东西啊？明知道我不会做衣服！”徐丽娇看了看客厅一角摆放的那台缝纫机，不屑的撇了撇嘴。 缝纫机？原本已经有些醉意的郑建峰一下清醒过来。 果然，家里摆放着一台缝纫机！王政和雷鹏军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也没有别的意思，这个，不是紧俏货嘛，估计咱俩结婚的贺礼把他们给难着了。咱爸妈为咱们啥都准备齐了，他们也找不着东西送不是。”郑建峰揽过徐丽娇的肩膀，柔情款款。 徐丽娇偏头想了想，“也是！建峰你看，咱爸妈对你不错吧？这屋子，这屋里的东西，可全都是进口货呢！” 徐丽娇环视屋子一眼，免不得有些趾高气扬的味道，她有这个资本。 她爸是市长，她妈是妇联主任，家里就只有她一个掌上明珠。向来在家里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主，现在结婚成家，一切都是捡好的准备，无论是14英吋的彩色电视机，还是三洋的单放机，在国内那都是有钱也没处买的！ 对郑建峰的家庭以及好友，徐丽娇是有些瞧不起的，但胜在他这个人还不错，人长得潇洒帅气，还有才华。 “是，当然对咱们好啊！” 郑建峰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大自然。脑子不期然的想到当初在乡下当知青的时候，别人也说他占尽了便宜…… 算起来，他跟徐丽娇的婚姻也算招赘。在这场婚姻中，占主导地位的仍然是女方以及女方的父母。 郑建峰一边温言细语的抚慰着徐丽娇，目光却望着屋里的缝纫机出神。仿佛透过那台冷冰冰的机器，能看到机器后面坐着的明媚女子。 “……你的衣服破了都不知道？给，我帮你补好了……”女子的衣着并不时髦，但依旧掩藏不住身上的灵透。圆圆的杏眼乌黑水润，能映出人的倒影。 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如黄莺初啼，美好的脸庞上带着可疑的红晕，如含苞待放的花蕾。 记忆中伸过来的那双手细腻柔软，丝毫没有村姑的粗涩。整个人温婉如玉，她的脾性就像她的手一般让人留恋不舍。郑建峰不由自主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可惜除了凉凉的空气，什么也没有碰触到。 “去，帮我倒杯水来，渴死了。”徐丽娇的话拉回了郑建峰的思绪，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 他摇了摇头，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一点，“好。” 双手碰触到红色印有双喜的保暖瓶，苦笑一下，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往后绝对不会像以前一样，明明他不符合下放的条件，仍然榜上有名，连讨个公道的机会都没有；他可以住在这么宽敞的三居室里，不用再挤那几个方的亭子间；他的父母兄弟，全部进了工厂，安排在轻松的岗位；等他一毕业，就能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 临水县城里，杨梅从床上穿衣起来，厨房里杨珍秀已经帮她留了早饭，正放在煤灶上温着。 外间，杨珍秀自己则埋首于一堆布料之中，在她的身旁，不少已经完成的新款罩衣摆放着。杨珍秀做出来的成品女仆围裙比练习本上杨梅画下来的图案要好看很多。 杨梅拿了一件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很是满意。但见到杨珍秀熬得满眶血丝的眼，忍不住有些难过，“妈，你这起得是有多早啊？昨晚到底睡了没有？” “不碍事儿我睡好了，这衣服这么好看，做出来肯定好卖，我心里高兴想睡也睡不着啊，还不如干脆起来做出来看看。”杨珍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在女儿懂事了，还处处管着她，好像她才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不行，以后不可以晚睡早起，把身体熬坏了挣钱还有什么用？”杨梅板着小脸，丝毫不肯退让。 “行，妈听你的！”杨珍秀不以为然的捏了捏杨梅的小脸笑了笑，挣钱当然有用啊，她要挣多多的钱给她的宝贝！ 杨梅闲着无聊，便把杨珍秀做出来的新衣服一件一件的摆放在店铺显眼处。那一件件红的、绿的、花的小衣服，在冬天一片萧瑟中，显得特别的打眼。 等到纺织厂下班的时间一到，整间小店便被人团团包围起来。 昨天的新款棉大衣是很漂亮，但十多块钱的价格并不是每个家庭都消费得起。即使是双职工家庭，每个月的工资也不会超过一百块，这时候计划生育的政策还只是一个口号，并没有落到实处，家里有三四个孩子并不是稀罕事儿。 孩子长得快，衣服的需求最也大，给每个孩子都花费十多块钱买上一件衣服，实在是一笔昂贵到负担不起的支出。 但‘珍秀时装店’今天推出的罩衣就不一样了，两块钱一件，好看又实用的罩衣很多还是的确良的料子！有这么一件罩衣穿在外面，过年都够了。而且男孩款、女孩款色色齐全，对孩子也不必厚此薄彼，能一视同仁，少了争执。 “我要一件！” “我要两件！” 一时之间，那些女工们在精打细算之后，连精挑细选都不做了，急吼吼的朝杨梅叫道。 这时候已经轮不着她们挑选了啊，总共就那么点儿，抢慢了就没有了！ “别挤别挤，大家都有份儿，过年还有好几天呢，保管大家都能买上。”杨梅一边收着钱，一边劝大家别拥挤，她现在差不多要被人潮给淹没了。 正文 第130章火爆 等晚班的人潮散去，杨梅就强行让杨珍秀关了门。 母女两个等不及做晚饭吃，就急急的盘点今天的收入。 一大把的钞票被杨梅从小布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案板上乱糟糟的一大堆。有毛票，也有一块两块的，面额五元十元的都有。 “这，这么多啊？”杨珍秀搓了搓双手，有些不敢相信。 杨梅便把案板上的钞票抓在手里用力的往上扬，屋里便像下了一场钞票雨。 “哎，哎，别抛得不见了！”杨珍秀这才急忙伸手把钱接在手里，一张一张的捋好叠起来。“是真的唉！” 杨珍秀表现得很激动，长到二、三十岁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天就能挣这么多钱！ 杨梅望着杨珍秀一个劲儿的笑，“是呢！”现在的杨珍秀总算一天比一天的正常了，看她第一次由衷的发自内心的笑了，杨梅觉得自己这步算是成功了。就凭杨珍秀此刻脸上的笑，比什么都值得。 母女两人像发现宝贝的孩子，头挨着头，凑在一起数钱。 “七十八块！”杨珍秀数完了惊叫一声，无法质信一般的望向杨梅，马上又低了头打算从头再数。 杨梅笑着推开她的手，“是呢，就是这么多，再数也少不了。妈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做饭吃吧！” 杨珍秀这才回过神来，把那叠钱折了折，“好，妈这就去做饭。”试了几个地方，都拿不准要把钱藏在哪里。“梅儿还是你收着吧。” 可等杨梅把钱收了起来，她又回头不大放心的说：“你收着行吗？” “行，别人肯定不会猜到咱家的钱放在我身上。”杨梅说得胸有成竹，“之前上县城的时候一百多不也放我身上？我都收得好好的，没掉一分钱不是吗？” 杨珍秀很容易就被说服了，她点了点头，可不是！“这叫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杨梅却在背后窃喜，家里的经济大权这是放到她的手里啦？ 母女俩人吃过晚饭，接下来杨珍秀还要加班加点的赶做衣服。杨梅虽然心疼她，但没有阻止的理由。老杨家全部的家当都已经被她们投入到这个裁缝铺子里了，明年买种子的钱都没了呢。 按说杨珍秀一个人一天做了39件罩衣，已经算是手快的了，但这个数量远远还达不到纺织厂那些女工的需求。趁着市场上跟风的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两个必须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赶制出足够的衣服来。 临水县的缝纫店并不只她们这一家，等这些罩衣流传出来，跟风仿制肯定是少不了的。这个也算是一锤子的买卖，做不长久。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杨梅便绞尽脑汁的想主意。 可惜前一世满大街卖的都是成品衣服，她对做衣服的流程并不熟悉。 但看到杨珍秀裁一件缝制一件，她还是看出了问题。这样的效率低下，很浪费时间。等杨珍秀离开案板做衣服去了，杨梅便踩着小板凳在案板上比划。计算好衣料，在布料上排好版，一次性裁好十件八件的根本不是问题。 等杨珍秀做完一件回头，只见案板上已经堆积出了十多件裁好的裁片。 对于女儿表现出来的做衣服的天赋，让她很惊喜。不得不说，杨珍秀真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好妈妈，若别人家的妈妈看到孩子拿剪刀裁衣服，不知道怎么发火呢。 “不错啊，看妈妈做几次就学会啦？要不跟着妈妈学裁缝吧，保准能成为一个技术高超的裁缝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杨珍秀是真的感到了自豪。 “你不想我考大学了啊？”杨梅很无奈的白了杨珍秀一眼，她这么累死累活的，倒是为了谁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杨梅自己也感觉到了失言。杨珍秀明媚的笑脸已经暗淡下来，这是戳到她的伤心处了。“妈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养女像娘，有这么聪明能干的妈妈，当女儿的能差了吗？不过我的目标可是考大学呢，你可别耽误我！” “嗯，不耽误你。妈妈要赶紧挣钱，好供我女儿上大学！”当杨梅第一次跟她说要上大学开始，杨珍秀内心就鼓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说，她都不能拖了女儿的后腿。 正是因为这个信念的支撑，她如今才能这样全力以赴的做事，开店。 前一段时间是自己想岔了，亏欠女儿良多，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的活着，努力的补偿杨梅。 杨珍秀的心思杨梅多少也能理解一些，只是涉及到郑建峰的时候，杨珍秀心里还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在这一点上，没有谁能帮她。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并没有造成什么不良的后果，反倒让母女俩的心更贴近了一些。当杨梅劝杨珍秀打破传统的一件成器的做法，采取各部位流水作业的时候，很顺利的就成功了。 即使是一件简单的罩衣，但工序量还是不少的，不停的变换缝制部位，还是对时间有很多的浪费。当杨珍秀听从了杨梅的建议，裁片串成串的从缝纫机里流出来，再由杨梅剪下来帮着配好对，再次送到杨珍秀的面前，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 十件衣服做完，也不过才过去一个多小时，速度得到明显的提升。 看着杨珍秀做得兴致高昂，杨梅不得不劝阻她去睡觉。 其实真正顾客上门的时间很短，只有在纺织厂中午、晚上下班的时候店里才是销售高潮。其余的时间，全是杨珍秀和杨梅缝制的时间。 有了杨梅的帮忙，又改动了制作流程，罩衣成品一出来就是十件，第二天的产量明显提升。好在这是个新鲜的、还没有人尝试的新款式，根本就不愁卖，尽管第二天共做出了七十多件衣服，到晚上收工的时候仍然卖得一件不剩。 连着两天的盈利让杨珍秀完全信服了杨梅的头脑，而且对开缝纫铺子充满了信心。 母女两人一门心思都在赚钱里。这几天刘爱英过来的也少了，越近年关，她们家的豆腐作坊生意也是越发的好，自家都忙不过来。 乔云跟四毛两人也有三天没上城里了，天气越来越冷，做得不太好的温室对他们的平菇出菇率多少有些影响，估计再卖个两茬，就得换新的菇种了。 正文 第131章家当 杨珍秀跟杨梅在临水县的生意做得是红红火火，而她们上县城做生意的消息也终于在杨家村八队流传开来。 对此首当其冲表示不屑的人就是齐昌兰。 缝纫这门手艺还是她教授给杨珍秀的呢，有好些衣服的款式她都藏了私，并没有教给她，比如做旗袍。在齐昌兰的眼里，杨珍秀并不算一个合格的裁缝师傅。哼，一个半罐子的裁缝能在县城里挣到钱？ 当她将杨珍秀上县城做生意的事当笑话一样讲给二毛听的时候，二毛完全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最后一次高老师来杨家村八队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现在学校放了假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清荷，你在想些什么？你看看这件衣服烫得！”齐昌兰亏得及时发现二毛的不对劲，不然她手底下正在熨烫的那条裤子就要被烧着了！ “啊？”二毛被齐昌兰惊醒，慌得跳了起来。“没什么，没什么！” 对于高老师的事，她的直觉就是不能说。 齐昌兰白了二毛一眼，心里暗自警醒。知女莫若母，自己女儿想什么，她就是猜也能猜到一个大概。或许该是到了二毛说门亲事的时候了。 不管是齐昌兰，还是杨老倌或是于婆婆，都没人能料到杨珍秀一上县城就能挣到钱回来。 只有乔云和四毛，他们或多或少见识过杨梅的手段，现在对杨梅还抱有盲目的信心。毕竟种植蘑菇的主意当初就是杨梅捣鼓出来的，现在才卖过四茬，就已经有了三百多钱块的收入。就连四毛赚到的人工钱缴下学期的学费都已经足够了。 在临水县城，‘珍秀时装店’的红火生意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二十二。罩衣的款式已经流传出来，在杨梅有一天去露天集市买菜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仿制品，不过无论是做工，还是布料，都还达不到‘珍秀时装店’的效果。 毕竟杨珍秀当初包的是供销社里的库存，现在这个时节不是哪里都还能买到的确良布料的。杨梅设计的罩衣，点睛之笔就在于多种色彩鲜亮的的确良布料巧妙的搭配，而造成的视觉冲击。 能做这么多天的生意，而且还保持着领先的地位，这点杨梅已经很满意了。 阴冷了好些天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雪。先是密密匝匝的雪粒子，噼噼啪啪的落下来，敲打着地面、屋顶，在地下结上一层薄薄的坚冰，到了夜里，一团一团的鹅毛大雪，才扑天盖地的落下来。 铺子里即使是生了两个藕煤灶子，仍然难挡彻骨的寒冷。手伸出来很快指尖就冷得生痛，在这样的天气里，再做什么确实有些为难。自从杨珍秀开始做罩衣，杨梅又拜托街道办的王主任在供销社采购了一大批库存的的确良布料，到现在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梅儿你早些睡去吧，我再做会儿就睡。”杨珍秀有些内疚的推了推杨梅。 这些天的盈门的顾客让她根本感觉不到辛苦，但杨梅还只是一个孩子，每天跟她一样早起晚睡，好不容易长的一点肉，又瘦了一圈。 “妈你也早点睡吧。”杨梅打了个哈欠，确实有些撑不住。她在心底盘算着，再过两天，也该回家过年了。 进到里间，白炽灯泡把房间照透亮，杨梅趴在玻璃窗外看了一眼，苍翠的香樟树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只留下一个不甚明显的高大轮廓。白雪落到围墙顶上，堆积起来，看上去又高大了不少，只有墙面还裸露着灰色的墙皮，此刻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 雪花飘扬很美，处处透着飘逸，却又静谧无声。 明明柔弱无骨，明明轻若鸿毛，甚至连一丝零度以上的热量都经受不住，却偏偏让人无法小觑。无论多高大威猛的建筑，无论多生机勃勃的植被，全都被它覆盖，只能见到白雪皑皑。 ‘瑞雪兆丰年’，雪总让人欣喜。 特别是杨梅，下雪的记忆已经远去很久了，把头抵在玻璃窗上，通过清冷，感觉着雪的味道。孩子气的往玻璃窗上哈气，不知道明天起来会不会结一层美丽的窗花。 “该睡了啊。”从外屋传来杨珍秀叮嘱的声音。 杨梅无声的笑了笑，“好！” 这样的互动她已经很习惯了，恍惚又回到了那些年与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 与杨梅一同上床的，还有一个花布口袋。那里面存放着她们全部的家当。不知不觉间，杨梅养成了睡前数钱的习惯，一角一元的零钞，似乎对她有着致使的诱惑，即使是冰冷的硬币，滚落下来相碰的清脆响声，都无比的悦耳。 杨梅一边数，一边整理，尽管里面的钱每一张都非常整齐。 杨珍秀听到声音轻声的笑了笑，“这孩子！”她不用看都能想像出来，女儿数钱时脸上欢欣雀跃的样子。正是那欢欣，鼓舞着她的斗志，只有为此付出，她才会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杨珍秀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放在煤灶上烤了烤，又拿起剪刀继续裁剪。 不大的功夫，那些钱又被杨梅数了一个遍，还差三块五角就够一千五百块了，不够十天，就有这样的收获已经很不错了。再看看列出的过年需要花销的单子，杨梅又蹙起了眉头。 杨老倌、于婆婆、乔云以及杨珍秀每人的过年新衣还没有开始做，瓜子点心也要备一些，杨老倌的帽子已经很旧了，昨天她在供销社看中了一顶狗皮帽子，挺暖和的，于婆婆的老寒腿也该备一条保暖的线裤，这些都不能省。 又埋着头做了一会儿加减法，杨梅还是觉得手里的钱太少了，重生以来，她一直浑浑噩噩的状态终于在金钱的刺激下清醒了过来。 向来她就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老天对她已经足够好了，重活一世，尽力的让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都过得好，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最后掂了掂钱袋，杨梅踌躇满志的躺下，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却无比的充实。 正文 第132章回家的感觉 这一场雪，纷纷扬扬，落落停停的，连着下了五天才真正放晴。 ‘珍秀时装店’里罩衣的生意已经彻底的停下来了，期间杨珍秀又替杨梅做了一身大红的棉大衣，为杨老倌和于婆婆也都做了新衣，乔云的是深蓝色的棉衣棉裤，杨珍秀自己什么也没打算做，最后还是经不住杨梅再三的磨，才做了一件中规中矩的军绿色外衣。 杨珍秀能在县城开铺子，刘爱英帮过不少的忙，顺便杨珍秀也帮李婉和李祥做了两身棉衣，采用的依旧是杨梅画出来的款式。 这也就是说，即使是下雪的大冷天，杨珍秀依旧没有休息。 一场大雪把母女两个耽搁在了临水县城，连过小年都没有回去。转眼就二十八了，即使天再不晴，杨珍秀也准备着带杨梅动身回去了。 回头望了望关门闭户的铺面，‘珍秀时装店’的黑底红漆招牌很新，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杨梅记得再过几年，轮着国企改制的时候，这里一大片的土地都卖给了私人开发商，再然后，这里就成了商业旺地。 十多天并不长，但杨梅已经对这条街熟悉极了，那种熟悉仿佛早就铭刻到了骨子里，先机已经占下了，几年之后，在这片分一杯羹似乎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走吧。”杨珍秀已经走出去了，回头才发现女儿远远的落在了后头还没有动。 杨梅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轻快的应着“来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时候杨梅早没了初见白雪的欢欣，浑身上下被杨珍秀包裹得像个球一样，但冷气还是像有灵智一样，像怕冷的孩子拼了命的往棉衣里面钻，让人冷得直打哆嗦。 依旧是破破烂烂的一天两趟的班车，只是车上卖票的时髦卷发女人换成了一个穿着大棉袄，体态臃肿的中年大叔。 而杨梅的晕车症竟然出奇的没了，一路上只感觉到刺骨的寒风从纸板粘起来的破旧车窗往车厢里钻，满满的一车人，也存不住一点热乎气儿。 杨珍秀带的大小包裹被安放到了车尾处，她解下自己的围巾背靠着车窗，像老母鸡一样把杨梅牢牢的护在自己张着的翅膀之下，让杨梅在带着体温的温热怀抱里一路上昏昏欲睡。 从临水县城到红星镇这一路还算不错的，至少有车可以坐，杨梅头疼的是下了车，从红星镇到杨家村那一路，二三十里地，下雪后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要怎么走。 公交车无情的抛下杨梅母女，一阵风似的开走了。杨梅还是头一回觉得这辆破烂的车，还是蛮值得留恋的。 “梅儿，姑！”杨梅的目光还没有依依不舍的从远去的公交车上收回来，就见着远远的两个少年从镇上供销社的背风处转了出来。 双双袖着手，冻得瑟瑟发抖。 “怎样？我就说我姑她们最少也要今日才得回来吧？偏你不信！”四毛傲骄的白了乔云一眼。“梅儿你不知道，云伢子天天拖着我在这里守，总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呀！姑你们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啊？”四毛性格外向，一时间就听到他一个人在那里咋咋呼呼，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乔云一过来就顺手把杨梅手里拎着的小包包接了过去，背上还背了一个大包，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瘦了。”半晌之后，就吐了这么两个字，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结论，要知道杨梅这会儿已经穿成一个圆球。 其实这两货落雪前才刚上过一趟城里，卖了最后一茬蘑菇。乔云明明依旧是变化不大的面容，但亮亮的眼却让杨梅觉得分外有神。估计是被白雪给衬得，只要一下雪，所有的一切都全都变了样。 离开的时候叶落草枯，一片萧瑟，归来的时候白雪皑皑，还来不及消融的雪蒙在大地上一片白。树杈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像传说中的童话世界。道路两边的田地里，偶尔有露出顶的越冬油菜，被冰雪冻住，像白玉，像翡翠。 杨梅心情大好，跳起来伸手够道路两旁水杉树上的冰棱，结果穿成圆圆的一个球状人根本就蹦不起来。 这种时候笑得最欢乐的就是四毛，那熊孩子似乎找到了自己与杨梅之间差距的平衡点，整个人一下就放飞了。乔云走在后头，就会不声不响的伸手摘下一根冰棱来，敲打杨梅的头，等她接了，笑眼看着她跑到四毛身边，趁他不备塞到他的衣领里。 其实被冻住的路很难走，稍有不慎，就会摔得四仰八叉。不过不管是杨梅还是四毛，都不介意。即使摔了地上并不脏，最多有点痛，杨梅穿得跟球一样，连痛都感觉不出来。 活动开了手脚，一点也不冷，等进村子的时候，杨梅已经脱了厚重的棉衣。 “还真接到了啊？”村头于婆婆拄着拐杖等在那里，巴巴的望着路口。被毛巾围着的头脸看不清表情，见了人来，只有一双蒙了雾似的眼睛亮光闪闪。 “你们还真天天去等了啊？”四毛的话杨梅没放在心上，听到于婆婆也这么说，才转头问乔云。“那得多笨啊，下雪天我们肯定不会回来啊。” 边笑着，她一头扎进于婆婆的怀里。“奶奶，我们回来了！” “也没，就过小年那天等了一回。”乔云好像被杨梅说笨有些愠怒，极勉强的小声回了一声，声音极小，很快消散在冰天雪地里。 杨梅笑着也不戳穿他，回家的感觉真好！老杨家一家老小喜气盈盈的。离家十多天的杨梅回来自然受到了杨老倌和于婆婆的热烈欢迎，擦手洗脸，伺候得像小祖宗似的。 接下来最让杨梅有成就感的事就是分发礼物。 大包小裹的打开摊着，把狗皮帽子戴在杨老倌的头上，把线裤送到于婆婆的手里，再给她戴上头巾，两位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嘴里却一个劲儿的说：“这多费钱，我们两个老家伙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 “梅儿，你就没给四毛哥带点啥？”等到乔云都分到了一个笔记本，猴急得上窜下跳的四毛实在忍不住了。 于婆婆还真怕杨梅把他给落下了下不来台，便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你是哥哥，还跟妹妹争着要东西，丑是不丑？” 四毛敢怒不敢言，耷拉着脑袋横了乔云一眼，这个也是哥哥呢，还不是有？ “你比云伢子也大！”于婆婆像会读心术一般，又出言打趣他。 在杨梅看来，她、乔云和四毛三个人中，她是一个伪小孩，乔云根本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人，唯一正常点的就是四毛了，她也总喜欢逗他。 在他那张小脸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杨梅变戏法似的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掌心托着一支泛着金属光泽的英雄钢笔，这才让他惊喜得跳了起来。“还是梅儿好！” 送的东西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他的那支钢笔已经用了四年多，摔破了又用橡皮膏粘起来的，已经到了使用极限。 正文 第133章过年 回到家的感觉很好，杨梅只觉得睡睡懒觉，分分礼物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人还窝在床上，听屋里屋外于婆婆、杨老倌还有杨珍秀忙忙碌碌的声音，就感觉到了年味浓浓。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齐全，大人小孩忙活的不过就是一餐团圆饭而已。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杨梅听杨珍秀说了那么一嘴，往年老杨家的团圆饭那都是三房人齐聚一堂的，今年二房杨传德搬去了东兴村，自然也不肯再与杨传明一家来往的，腊月二十九杨老倌打发四毛回去问二房回不回来吃团圆饭，结果连四毛也没有回来。 杨传明家倒是打发大毛来请了，说是今年的团圆饭开在他家，杨老倌因为二房的事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自然是不肯去大房的。 往年都是团团圆圆的一大家子，今年却只有两老带着杨珍秀和杨梅母女过年，两位老人的心里多少是有些隔应的，但对杨梅来说，却是再清静没有了。 想到自己求仁得仁，杨梅觉得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连那点冷都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等穿戴齐整来到屋外，杨老倌正在杀鸡，家里养了快两年的大红公鸡正被扯着腿放血，见到杨梅，杨老倌的心情似乎不错，“梅儿快来扒鸡毛，正好扎毽子。” 这只公鸡的尾羽特别的漂亮，带着金黄的羽毛又长又齐整，村里不少的孩子都垂涎过，杨梅不止一次的听到黑妹子指着那只公鸡向她定毛做毽子。 扎毽子的手艺杨梅根本就还没有学会，但这并不妨碍她扒毛，听到杨老倌的招呼，乐颠颠的就凑了过去。 “翅膀两边，尾巴下面尖细的毛扎朝天冲的毽子最好，再下点的毛就没那么好看了，不过可以用来扎毽球。”说道小孩子玩乐的玩意儿，杨老倌头头是道。 那所谓的毽球，就是扒一大把品相差点，但长短差不多的鸡毛，用细线于顶端仔细的扎成一束，翻转过来像一个球，功能是一样的。但无论是扎毽子还是毽球，都离不开一样东西，那就是——铜钱！ 当然对于小孩子们来说，这年头铜钱已经不多见了，大部份替用的是单车上的废弃垫圈，一样能增加重量，保持平衡。 于婆婆拎着鱼从灶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杨梅趴在那里跟鸡毛斗争，从口袋里摸了一会，掏出两枚发亮的铜钱来，乐呵呵的递给她，“给，正好扎毽子。” 这两枚铜钱于婆婆寻着有些日子了，专门给杨梅留着的。在她的眼里，自家的小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文静，没有一点小孩子应有的朝气。现在看她认真跟鸡毛较劲的样子，总算像个小女孩儿了。乐得她心里的那点儿不得劲都烟消云散了。 一个家庭中，孩子向来都被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想想也是，孩子就是一个家庭的希望，没了希望，再怎么奢华也不过一潭死水没有快乐的欲望。 今年老杨家的团圆饭做得特别的丰盛，不仅有于婆婆老早就备下的猪肉、腊肠，豆腐和鱼，还有杨珍秀和杨梅从临水县采买来的新鲜东西。 乔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向来都是在老杨家开伙，团圆饭自然也不例外。为此，他还特地准备了杨梅爱吃的猪大肠带过来，结果遭受了老杨家全体一致的批评。 “你这孩子也太见外了，还带什么菜啊！” 只有杨梅对他笑着：“嗯，很好吃，我就喜欢吃干锅肥肠，奶奶，多放点干辣椒！” 杨珍秀笑着把手搁在杨梅的头上，没好气的弹了个脑崩，“你呀，就是只馋嘴的猫儿，还是个挑味儿的。” “嗷，妈你下手轻点，我的脑袋都要被你打得不灵光了。”杨梅顺势撒娇的叫。 于婆婆听到忙抽身过来掰过杨梅的脑袋瓜子看，“珍秀你手底下得有个轻重，好好的孩子你动什么手啊？可我孙女儿打坏了你赔得起吗？” “来来，猪头炖好了，吃块儿肉补补！” 等杨老倌放炮接年，杨梅和乔云已经在灶房混到了一大块烂乎乎香喷喷的猪头肉叼在嘴里了。 其实过年的美好，就在于期盼它的到来准备的过程。那种伸长脖子数日子，巴心巴肺盼望着的才是过年，看过年的糍粑、米花糖一件一件的置办起来，团圆饭上猪头熟了，鱼蒸好了，喷香的饭菜摆上了桌，这个过程既有满足又有期盼，每个人的内心都丰富极了。 等真正坐在桌子上时，小孩子们基本已经塞满了肚子，根本吃不了什么了。 杨老倌的酒杯里倒的是正宗的二锅头，清咧粘杯，浓香四溢，这是临水县城百货公司里的高档货色。其实杨老倌酒量并不大，才一小杯下肚，脸上已一片红晕。 “现在政策好啊！看看，咱们今天也有酒有肉。老婆子，咱们得多活几年，好好的看看往后的好光景！” “好，好，咱要多活几年，好好的活。”于婆婆忙布了菜放到杨老倌的碗里，“老头子你多吃菜，慢慢喝，梅儿给你买得酒还多的很呢。” 看着杨老倌端着酒杯，抑扬顿挫的感概，杨珍秀便抿着嘴笑。杨老倌这么激情飞扬的时候并不多，当他突然反常的时候也只能说明他喝醉了。 于婆婆并不会指责他什么，只会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劝他慢慢喝。 吃过团圆饭之后，就是换新衣，杨梅的新衣自然还是一身红色灯芯绒的棉大衣，喜庆又暖和。不过脚上还多出了一双黑灯芯绒的小棉鞋，脚裸处还镶了一圈褐色的狗毛，软软的顺滑又舒服。这是于婆婆的手艺。 想不到杨梅不在家的这十几天里，于婆婆就做出了一家大小的过年新鞋，纯手工制作，一针一钱做出来的。杨梅拉着于婆婆的手轻轻的摩挲，那一双手干枯得厉害，上面满是老茧，关节都已经因为常年的劳作而变了形。 偏偏就是这一双手，营造了一个家，让人放松，让人温暖。杨梅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位老人就是她这辈子需要守护的责任，无从推却。两辈子加起来的记忆，这是杨梅过得最欢乐的一个年。 正文 第134章祭祖 等一家人吃过饭，收拾一新，时间也到了下午。 这时候村子里大部分的人家也都收拾停当，只等着户主领着家里的子孙给祖宗上坟。 到了这时候，杨梅与大房杨传明一家会面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杨老倌又变得沉默寡言，完全没了刚才饭桌上的情绪激昂。只有叭嗒着旱烟时微眯着的眼，显示他的心情并不算糟糕。 大年三十晚上上坟祭祖是杨家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传统。也只有这种时候，各家各户尽管是分家离户的子孙，都要摒弃前嫌，一同前往。 所以，即使是搬到了东兴村的杨传德一家，也要赶回来。 老杨家的火坑里燃着高高的火焰，那是杨老倌年前专门准备的干树兜。像小山包一样大的树兜每家都必备一个，在大年三十这晚点燃，一直要持续烧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烧得越久，意味着这家来年越兴旺。 杨传明家也吃完了团圆饭，来老杨家等杨传德一家过来一同上坟祭祖。 或许是过年的缘故，气氛还是很融洽的，一屋子人有说有笑，就连齐昌兰都帮着端茶倒水，看不出丝毫勉强的味道。 如果不是八毛直直的盯着看，眼睛不断的往杨梅的新衣服上瞅，或许杨梅都要忘了两家曾经闹出的不愉快。 大年三十邻里之间互相串门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禁忌，老杨家人多热闹，已经聚齐了不少邻居。黑妹子老早就溜过来了，十多天没有见到杨梅，这会儿紧挨着杨梅坐着，一个劲儿的打听县城里的稀罕事儿。 杨梅拿着于婆婆给的铜钱，练习扎毽子，正好随手把给黑妹子留的那份也拿给了她。相比杨梅，黑妹子的手要巧得多，用一根裁剪均匀的布条轻松的打一个结，把铜钱包裹住，余下的布条两端正好用来缠住扎成一束的漂亮公鸡尾羽。 不消多大功夫，一只色彩鲜亮，坚挺结实的毽子就做好了。 可惜到了杨梅手里，那布条好像专门跟她做对一般，老是不听使唤，扎了好几次，都没有做出令人满意的作品。最后还是乔云在一边实在看不过眼，三两下把她做的撤了又重新扎起来。也不知道他一个男孩子是怎么学的，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那条布条似乎会认人一样，在他的手里服服帖帖的。 杨梅想不服气都不成。不但是扎毽子不成，她踢毽子也同样差劲，动作笨拙得惨不忍睹！没办法，上一辈子的她除了照顾自己，照顾妈妈，根本没有多余的时候去玩耍，而且也没有同龄的小伙伴愿意跟她一起踢毽子什么的。 黑妹子便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给她示范，八毛早就想过来了，但见杨梅一副不冷不热生人勿近的样子又歇了心思。见杨梅出丑便很刻意的哈哈大笑，不时的嘲笑一两句。 杨梅和黑妹子都已经习惯了无视她的存在，她一个人笑得有些无趣，没多久也歇了心思，只是拿出一个毽子来，在杨梅的周围踢，不断的变化花样，以显示自己技艺的高超。 可能是齐昌兰交代过了，她今天按捺着性子尽量没惹事生非。 杨传德一家过来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些暗了，杨老倌只是看了杨传德一眼，便一言不发的收拾了自己的旱烟杆，烟锅子在新棉鞋的鞋帮子上敲掉灰烬，便起身领头往杨家祖坟地里去。 杨传明也没有出声，扭头吩咐大毛把上坟准备的香蜡烛火和鞭炮带上，便紧随其后，跟着杨老倌走了。 于婆婆颠着一双小脚，急急忙忙的出来，问二儿子吃过饭没，鞋湿了没有。杨梅觉得老太太完全是想儿子了，没话找话。大过年的团圆饭没吃杨传德一家能大老远的过来？ 只是不知道杨传德能不能体会老太太的心情，反正他嘴里除了发出嗯或没的单音节，便只剩下点头或摇头，再无多余的动作。 被撇下的于婆婆神色便黯淡下来，但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三毛、四毛和六毛的身上。只可惜三毛没空多留，他的手上拎着二房上坟的用品，这会儿正急着去追赶前头的杨传德。 六毛有些害羞，叫了声奶奶便缩到一边去了。四毛要活跃得多，前天才跟杨梅见着，昨天又回去问信分开，结果回家就被王兰英给扣下了，正火急火燎的要找杨梅解释，自然没空搭理于婆婆。 这年头已经是比较开明的新社会了，家里无论男女都有了祭拜祖先的资格，但二房的女主人王兰英并没有过来，而于婆婆还是老旧的思想，又是一对小脚不大方便，照旧是要留在家里看守门户的。 领头的大人们已经过去了，杨梅等小辈再不走就要被催促了。她这才拉着四毛跟于婆婆告了声别，相携着一路过去。 杨家村一坦平原，自然是没有山的，但却有一处不是山却称之为山的地方，那就是村里统一的坟山。那里长眠着每姓各户的列位先祖，逢年过节大家一同去祭拜的地方。 坟山就在村子的西头，平常那个地方总显得阴气森森的，孩子们会被家里的大人告诫不准靠近，以免冲撞。但这个时候却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大家都是熟识的乡邻，又是清闲的年节，见了面少不得要打个招呼。 杨传德自打搬离了杨家村，回来的次数很少，见了面，大家都要寒暄一两句，故而这一行人行走的速度极慢。 祭拜祖先原本就是一个统一的行动，杨传德这一房落在了后头，前头杨传明一家也得等待，于是，两房人便经纬分明的划分开来，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不和的端倪。 杨梅无所谓，有四毛做伴自然混在了二房里头，倒是杨珍秀有些左右为难，站在哪一队似乎都不大好。况且她又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找她搭话的人并不多，杨梅见了，忙拽了四毛向她跑过去，这样她们三个又自成一队，总好过让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尴尬。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来到坟山，其实上坟的仪式并不多复杂，只是表答小辈对祖先的缅怀追思就好。先由杨老倌点上香烛，各小辈按顺利轮流磕头，有性格活泼的顺口开玩笑似的许几个愿望。 今次老杨家的祭拜仪式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介绍新媳妇余莲见祖先。这个引见人就是齐昌兰，介绍每个坟头里祖先的身份，顺带着打趣一下余莲还不见隆起的肚子什么的，气氛倒是详和安宁，最后点燃炮仗，仪式完成。 正文 第135章活着的理由 杨梅原以为杨传德一家祭了祖，怎么也该回老杨家坐一坐的，没曾想他带着儿女，出了坟山直接就回去了，连跟于婆婆告个别都没有。 六毛从头到尾，跟谁都没有说过话，回去的时候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三毛倒是走到杨老倌跟前，嗫嗫的说了声“爷我们回去了。” 才短短的几个月不见，三毛的个头又往上窜了一截，比杨传德还略略高出一点，嘴角上生出了一层蒙蒙的青绒，过完年就该说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只是他比以前似乎更沉默了一些。 这时杨梅才想起杨传德让他招赘的事，也不知道成了没有。 “四毛哥，三毛哥的亲事定了吗？”她捅了捅身旁站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四毛。 “还没。”显然这个话题四毛不愿意过多的讨论，低声的嘟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不知怎么的，杨梅突然就想起了刚过来时那个月华如水的夜晚，三毛宽大的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行走在陌生的乡间小路上，那种安心和温暖。 在杨梅的认知里，那种如山岳般可以依靠的感觉很少有，而这个刚刚长成的青年正好就给过她这种感觉。尽管她并不认为招赘是什么大恶不赦的事，但看众人不情不愿的样子，她还是希望三毛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四毛哥，咱们种蘑菇需要人手，如果三毛哥愿意的话，你叫他回来吧。”想了想，杨梅最终只跟四毛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管是杨传明还是杨传德，这两家人的事情都不是杨梅能掺合的。四毛已经知道了种植蘑菇的收益，现在她把橄榄枝伸了过去，如果三毛愿意接，她倒不介意拉他一把，当然再多的劝说就不能了。 这些事只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若杨梅强行干预，就会惹一身腥。现在杨珍秀与两个哥哥若即若离的状态是杨梅好不容易才达到的，绝不能因为谁再弄成一团糟。 听了杨梅的话，四毛的眼里一下有了神采，抬头盯着杨梅嘴巴翕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抿着唇冲她狠狠的点了点头。 四毛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杨梅以及杨珍秀的处境他当然清楚。杨梅跟乔云合伙的蘑菇种植连爷爷都没明说，现在却对他们兄弟二人放开了，明显是存了帮扶的心思。 感谢的话根本就不能表达他心中所想，便干脆什么也没说。 杨传德一家的背影很快融入浓浓的夜色里，消失不见。杨老倌望着二儿子远去的方向一直站着，如同石做的雕像。那浑浊的眼空洞无神，仿佛没有焦距一般。 杨传明一家热热闹闹的回去了，杨珍秀顿了顿也转身回去，杨梅这个伪小孩无所事事，却也懂老人的心，干脆不走，陪站在一旁，把杨老倌最爱的旱烟拿了来，给他装上烟锅子再递了过去。 浓郁的焦油味道拉回了杨老倌的心神，就着火柴跳动的火苗，叭嗒叭嗒的吸了几口。杨梅手里的火柴在一刹那点亮之后是短暂的繁盛，最后在靠近她手指的位置慢慢熄灭，只留下一段燃烧过后乌黑变形的灰烬。 烟锅子里火星子星星点点，杨老倌喷出的烟雾很快融入夜色，混为一团。他宽大而粗糙的手掌慢慢抬起，最后落到杨梅的头顶上，“走，回家啰！” “嗯，回家。”杨梅飞快的点了点头，红色棉大衣上的兔耳朵跟着一摇一晃，很轻松也很欢快。 一老一小在村道上走，一前一后，正像准备分地那会儿，每天巡视领地归家一般。 人生在世，不管承认不承认，都需要一个活着的理由。你可以因为财色、名誉、也可以因为美食旅行，甚至追一部电视剧的结尾。没有理由支撑的活着终是不长久的，比如后世那些追星的女孩，心仪的偶像找了女朋友都能成为了结自己生命的借口。 或许有人嘲笑不值，但没办法，幻想与那个偶像厮守就是她活着的理由，理由没了自然也就活不久了。 而杨老倌活着的理由就是子孙的需要。如果每个子孙都像杨传德一样离他而去，他也就没了活着的理由。正好，他的子孙没有全部抛弃他而去，杨梅递过去的烟锅子适时的提醒了他这件事。 他的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和斗志。 …… ‘三十晚上熬一宿’，说的就是大年三十的重头戏守岁。 可杨家村连电都还没有通，自然也看不到春节联欢晚会，大人、小孩子们的娱乐消遣基本跟夏天的夜晚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乘凉改成了烤火。从这家窜到那家，有整个晚上的时间去折腾。 杨梅不大喜欢外出，自然是黑妹子找上门。乔云早就不把自己当孩子看待，早早就借了初中的教材守在自家的火坑边。‘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即使乔云家只有他一个人，火坑都是不能不烧的，这也是一年当中，唯一他必须坚守在自家的时候。 杨老倌恢复了元气，跟老伙伴们走家窜户，小脚的于婆婆迎来送往，接待来往的客人，杨珍秀则在一边端茶倒水，拿米花糖瓜子花生招待乡邻，即使是整个晚上的时候也并不无聊。 杨梅却是头一回这样过年，处处都透着新鲜。最后拗不过黑妹子，也开始了走家窜户之旅。今天到谁家去都会受到热情的款待，米花糖、花生瓜子吃得满嘴，机会巧还能蹭到火烤糍粑。 火烤的糍粑特别香，没有米花糖的甜腻，又不像花生瓜子吃多了口干。 糍粑是杨家村的传统食品，即使是大集体年代，只要稍微有点条件的人家，过年都不忘做上一点。它是用糯米做的，白白的糯米泡好洗净，用大甑给蒸熟，然后倒入石臼中，请三五个壮劳力用木棒捣，捣得软烂不见米粒才倒出来揪成一个个的小剂子，巧手的妇人们再趁热捏成圆圆的形状就成了糍粑。 糍粑是熟食，再吃的时候只要加热就好，方便省事，而且又饱肚子味道还好，最适合乡下农忙的时候当加餐。 虽然糍粑只要加热就能吃，但年三十晚上火坑里烤出来的才最为香甜。用足够的耐心放在火堆旁小心的翻烤，亲眼看着扁圆的糍粑慢慢的膨胀，鼓成一个圆球，外皮烤得金黄变得酥脆，浓浓的米香飘逸出来，满屋生香。 即使自己的肚子已撑得再吃不下，眼看着自己烤出来的、香气四溢的糍粑进别人的嘴，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正文 第136章再闹 悠闲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杨梅觉得自己还没有玩够，新年的前八天就在不知不觉中溜过去了，正月初九是中小学校开学的日子。 杨珍秀已经去了临水县城，开始她新的征程，而杨梅则是早早的就被于婆婆打发上床，只等着明天去上学。去年寒假学校颁发的那张大红喜报给于婆婆增添了无限信心，她坚信自家的小孙女儿绝对是上大学的料。 上学得奖状、奖杯，奖励作业本、笔记本甚至现金、旅游，在杨梅眼里都很习以为常，毕竟上一辈子她就是老师同学公认的好学生。但奖励一纸手书的‘喜报’还是节省得让她大开眼界。 上了一学期的小学一年级，期末的时候杨梅以双百分稳居年级第一名完美结业。学校给的奖励就是一张红纸裁制成八开大小，用毛笔书写的优秀学生称号。那手毛笔字极苍劲有力，杨梅能认出那根本就是出自高老师的手笔。 按供销社所卖的红纸的规格，估计全校优秀学生的奖励一大张纸就足够了，花费还不到一角钱。 而杨梅所分得的其中五分之一，被于婆婆细心的铺贴在了堂屋显眼的位置，整整一个新年，杨梅都能听到别人的夸张以及于婆婆自豪的笑声。 这让杨梅深深的陷入思考，像个哲人一样的思考快乐到底需要多少钱。 杨梅这个年纪需要在意的事情不多，但四毛肯定能算一件。他自大年三十晚上一别后，到现在还没见到踪影，按说这很反常。杨家村的习俗，所有孙辈在大年初一一大早就会到家里爷爷奶奶跟前拜年的，说几句吉祥话，得几角钱的压岁钱，买糖果买鞭炮，热热闹闹的闹腾一阵子。 杨梅的口袋里就存了一元五角钱的压岁钱，估计四毛的那一份也同样多，不过现在却存放在于婆婆的手里。虽然于婆婆在跟村里老姊妹们闲聊时，大度的说不在意，但她偶尔眺望村口时的失神，还是出卖了她没见齐儿孙的失落之情。 第二天清早，杨梅是在嘈杂的争吵声中醒过来的。 睁开朦胧睡眼，她似乎听到了王兰英的哭闹声，“……反正都是死，我就撞死在你们这些黑了良心的大门口，变成厉鬼……”，她的声音很快就被一片高亢的争吵掩盖，外面的人似乎很多。 杨梅忙爬了起来，就看到一大群的人围住了她们家以及杨传明家的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杨梅左右看了看，人太多，完全看不到于婆婆和杨老倌的身影。她只得仗着个头矮小，像泥鳅一样的滑进人群，果然，在包围圈里，杨梅看到了王兰英。此刻的王兰英，比起上次去东兴村她家看到的更憔悴了，旧衣服套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瘦得皮包骨的样子，活像一个移动的衣架杆子。披散着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完全遮住了眉眼。 她就坐在泥地上，由一个妇人搀扶着才勉强维持身形，声嘶力竭的向人哭诉着什么，但那声音已经有气无力，完全没了当初跟齐昌兰吵架时的锋利劲儿。 杨传德却是满面怒色，脱了身上的棉衣，把里面棉布里衣的袖子高高的挽起，双手叉在腰上，似乎刚才与人动过手，正被劝架的人拉开来，好言好语的劝说。 古铜色的胸膛裸露着，在粗重的呼吸中一上一下的起伏，情绪仍然非常激动。与之遥遥相对的是杨传明，即使是已被人群隔开，两兄弟之间仍然剑拔弩张，火药味十分浓厚。 就场面上的局势来看，刚才兄弟两方，似乎已经经了一轮冲突。 杨梅不便打听，只得张着耳朵在人群里当听众，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得差不多了。 自王兰英被齐昌兰的娘家侄子一众人打破了头后，身体一直没有彻底康复，现在还药不能停。杨传德一家为了给王兰英治病已经债台高筑，后续医疗费用无力承担，现在找上杨传明的门，就是想要杨传明负起责任，出钱给王兰英看病。 但杨传明却说当初王兰英是治好了伤才出的院，他完全遵照了当初双方的约定，再得的病是死是活早已与他家无关，兄弟两人为这事就这样杠上了。 依杨传明的理解，兄弟杨传德这纯属无事生非，对兄长敲诈勒索，根本没有搭理的必要，两兄弟为这事早有交锋，都不了了之，但今天王兰英带着娘家的兄弟打上了他家的门，这事再拖也拖不下去了。 人群里有不少的人情绪激昂，对杨传明严加指责，想来，那些人就是王兰英的娘家人了。 所幸局面还没有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毕竟大家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拿钱给王兰英治病。动手的时候都比较理智，吓唬的成份具多，被旁人一劝，都齐齐住了手。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兄弟两人，尽管事件的起末杨梅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但也只能叹息一声。原本不过一句话的口角，发展到现在，差点就家破人亡，谁是谁非又哪里还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现在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相信这场纠纷还有得闹腾。杨梅现在担心的是四毛，今天已经是开学的日子，他却还混在人群里。 在这点上，杨传明就要比杨传德处理的好一些，至少现在人群里看不到七毛的人影，不管怎么说，都是骨血至亲，孩子们都是无辜的，大人的仇或恨最好不要牵连到孩子。 杨梅好不容易才挤了过去，“四毛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见是杨梅，原本跟着义愤填膺的四毛迅速的平静下来，“梅儿你快进屋里去，这里人多仔细挤到了。”边说着边把杨梅往屋里推。 这样的一个小细节，就很让杨梅感动，他是真的当哥哥在维护妹妹。 “四毛哥，你快上学去吧，该来不及了。” 四毛苦笑了一下，“还上什么学啊，我都没学费。”说这句话的时候四毛很不好意思，就连杨梅贴补的二十块钱，他都已经拿出来给他妈交医药费了。 “你先去上学，学费的事晚点咱们再想办法。”杨梅难得的强硬了一回，“这里的事有大人们，始终都会解决的，你的学业不能耽误……”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哗啦”极其清亮的一声脆响…… 正文 第137章变故 众人放眼望去，就见杨传明家的玻璃窗户一下碎了大半！ 这年头修一栋砖瓦房不容易，一栋带玻璃窗子的砖瓦房更不容易。哗啦的一阵脆响，杨传明家他跟齐昌兰两口子所住的东屋玻璃窗就碎得差不多了。 闻声寻源，罪魁祸首竟然是突然从王兰英身边冒出来的六毛！ 不知道刚才那丫头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听了什么话受到刺激，直接捡了块石头就砸了杨传明家的窗户。这一声响即使在嘈杂的现场，仍然清晰可闻。 正对杨传德一家的‘无理取闹’采取不屑的杨传明看到自家破碎的玻璃窗，立马眼睛都红了！ 这一声响，让原本僵持下来的局面一下陷入混乱，仿佛对阵双方进攻的号角，对本就心怀不满的双方一下行为激烈起来。 这架式看得让人害怕，杨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也没料到首先不干的是齐昌兰，她拿着一把菜刀，飞快的从自家灶房窜了出来，扑向人群中的王兰英，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刚才人群里并没有她，这点杨梅是可以确信的，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出现，才刺激到了六毛？ 劝架的人大多数都围在杨传明和杨传德两兄弟身边，生怕他们碰在一起，而注意到齐昌兰的只有一些妇人。没人料到齐昌兰会突然拖刀出来，全都吓傻了。 眼看着菜刀就要落下，出现一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妈！”四毛已经扭身冲了出去，面容扭曲眦睚欲裂！ 这时候冲出去不但对王兰英于事无补，还很可能让四毛受到伤害，杨梅伸手拉了一把可什么也没拉住！杨梅吓得尖叫一声紧张的捂住了嘴。 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的人不少，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的看着齐昌兰不知所措。 突然，说时迟，那时快，人群里窜出一个身影，伸手将齐昌兰拦腰抱住！ 行动受限的齐昌兰似乎并不想善罢甘休，举着菜刀的手杂乱无章的挥舞，极力的想挣脱开去，这让稍稍回神的人全都无法近身。只有拦着她的那个人死死的钳着她坚决不松手。 这时与老杨家两兄弟都走得近的杨传贵上前就给了像丧失心智的齐昌兰一巴掌，顺势掐住她的手，夺下她手里的菜刀，狠狠的丢在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杀人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时杨梅才发现，杨传贵的声音极洪亮有力，听说他是一名退伍军人。 齐昌兰的危险解除了，拦着她的人才松了手，杨传贵已拉了那人过来，检查他的手臂。齐昌兰乱挥的菜刀，还是伤了人。 伤的那个人不是王兰英，而是杨清彪！ 好在现在天气尚冷，大家都穿的是棉袄，菜刀也不够锋利，划破了杨清彪身上的棉衣后，只蹭破了胳膊上的一层油皮，没有大碍。 乡下人吵架拿刀的场合很多，伤自己用以胁迫，或拿刀上门扬言以武力对别人进行威胁，但最终的目的都是‘威胁’！像齐昌兰这样一言不合，拿刀真砍，杀人见血的还真不多。 旁人再看向齐昌兰的目光又幽深了几分。至于她刚才到底只是借机撒泼，扬名立万，还是真的气急攻心丧失心智这就不得而知了，但刚才她冲阻拦她的杨清彪动手时那却是真的又快又狠，不留丝毫余地。 “你们这见天的闹，还有完没完了？这是兄弟吗？比仇人还不如！叫公安，这事一定得叫公安，清彪的手都被你砍伤了！”原本还在好言相劝的杨传贵突然提高了声音。 也不知是被杨传贵的声音压制了，还是被杨清彪受伤流出的血给惊住了，闹事的双方这会儿都偃旗息鼓，暂停了声响。 杨梅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太吓人，要是刚才杨清彪没有及时的冲出来，或是没有忍住痛又放开了发疯的齐昌兰，那现在的情景已经不敢想像！到了这时候她才有些明白于婆婆一直对齐昌兰这个人的隐忍。这女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怪不得大家都宁愿让着她！谁愿意为了一点小事拿性命陪她玩儿？ 四毛的情形比杨梅也好不到哪里去，到这时候还苍白着一张脸。只见他脚步踉跄的走向杨清彪，恭恭敬敬的给杨清彪行了一礼。 “清彪哥，谢谢你！” 最重的一刀剁在了杨清彪的棉衣上，手臂上还是有好几条划伤，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珠子，“没事没事，看着吓人。”杨清彪笑着冲四毛摇了摇头。 “总算还有一个有心的。”杨传贵虎着脸正查看杨清彪的伤口，见问题不大，脸色总算没那么吓人了。 杨梅忙从家里拿了酒又撕了条新棉布出来，轻手轻脚的替杨清彪包扎住，虽然伤口不大，但要是感染了也麻烦。 杨清彪一身新做的棉衣被划开，露出里面白白的棉花，这一刀要是剁在王兰英的身上，四毛不敢看，对解了围的杨清彪越发的敬重。 这场闹剧终于在杨清彪无辜流血之后，走向了正确的解决途径，杨梅、四毛这些小辈被剔出了矛盾圈子。 “你得去学校，真的你要相信我，这事你参与不了，你爸妈一定能处理好的。”杨梅揪住四毛的衣袖，一遍遍的劝说。她要努力的让脾气失控的四毛冷静下来。 六毛闯了祸，又恢复到了内向安静的状态，任谁都不敢相信刚才的事端就是由她挑起来的。杨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不想说。 她是真的说不好，六毛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但是总觉得挺可怕的。 当初要不是她用蚌壳铲子误伤了齐昌兰，或许事情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看上去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闷声不响的却在事件中起到了这么关键的作用。 最后杨老倌拍了板，四毛才不放心的看了已经躺在杨珍秀床铺上的王兰英一眼后，上学去了。 杨传明与杨传德两兄弟之间矛盾的后续在村干部、杨家长辈等的调解下，又回归到了和谈解决的途径，这已经不是杨梅能打听到的了。但她也开始忙碌起来，新年伊始，蘑菇的大面积种植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正文 第138章祖孙交锋 新学期开学之后，高驰老师对杨梅种蘑菇的热情显然超过了对她学业的关注度，利用放学的时间来过杨家村八队好几回。 而在得知实验成功之后，市里的常技术员更是信心大增，听说已经三番五次的向市里申请成立技术帮扶小组，主动请缨要驻扎到杨家村来。 这里面政策的倾斜什么的，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这会儿杨梅一点都不在乎，除了拿来说服杨老倌同意拨地之外，貌似也没有什么用处。 杨梅与杨老倌的正式交锋就在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六的晚上。 帮着于婆婆收拾完了饭桌，杨梅正儿八经的搬了小椅子坐在杨老倌的对面。“爷爷，咱家离家最近的那块地，今年腾出来吧，咱们把蘑菇棚搭起来，就不种棉花了。” 在她与乔云两人的实验种植卖到钱后，杨梅时不时的就给杨老倌灌输种蘑菇的好处，甚至还把他带到乔云屋里看过，但这么正式的通知他还是第一次。 老人家的思想比较固执，而且都有当家做主的习惯，杨梅的这个开诚布公，简直有挑衅的味道。 杨老倌抬头盯着杨梅看，好半天没有出声。 “爷爷，你也看到了，去年冬天我跟云伢子就试着就种了那么一点，结果能卖三百多块钱，绝对比种棉花划算。”杨梅丝毫不妥协，目不转睛的盯回去。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还可以，种得多就不成了。听我的还种棉花，你爷爷我种了一辈子的地，绝对经验比你们足。”杨老倌最终在杨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过言语中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们种了一辈子的田地，自认为吃过的盐比杨梅这些小孩子吃过的饭还多，庄稼把式的事，哪里是小孩子能插上嘴的。 最主要的是在他们的脑海中，‘经济作物’这个词还非常的陌生。国家要交公量，他们做农民的就要种田，国家需要棉花纺纱织布，自然就种棉花。 对于杨梅和乔云小打小闹卖了三百多块钱的事，杨老倌是真心的夸奖过，但要他拿出一两亩的田地来，专门种什么蘑菇，那就不成了。 见过供销社收棉花的，哪里见过收蘑菇的？他们都是耿直惯了的人，又见过太多的变故，政治觉悟跟国家保持高度的统一。没有专门的机构来为此表示负责，到时候种出来的蘑菇全烂地里去啊？他们是摸着石头都不肯过河的。 他们只是耿直，并不傻。杨老倌亲口尝过蘑菇的味道，也见到蘑菇换成了钱，可乔云和四毛一趟趟的往县上跑他也看到了。困难他倒是不怕，问题是杨梅提出的种蘑菇，就那么一说能成？一亩地所需要的成本，比棉花可贵多了！光那一卷一卷透亮的塑料薄膜，可费老钱了。 其实在杨梅有意向杨老倌透露蘑菇种植的时候，老头子就上了心，村小学有文化的老师、还有市里的技术员都在背后支持，那肯定不是什么坏事，可默默的计算之后，想了想那个成本，最终他还是决定选择视而不见。 这不但是杨老倌的心态，大多数的农民在接受新鲜事物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心态。 “爷爷，我只要那一块地，还不足两亩吧？其它的地您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绝对不干涉。”从常技术员的工作无法展开，杨梅就已经估计到了说服杨老倌的难度。 “您是种庄稼的老把式，种了大半辈子的地，自然是经验丰富的，但您种了一辈子的地，可挣到钱了？”杨梅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儿，她一直没有老老实实的扮小孩就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话说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啊。 道理有时候是说不通的，但利益就不一样了。“您也别跟我说什么国家政策的原因，现在咱们家的条件您也看到了，估计等您种的棉花卖到钱，二舅娘的病也没法治了，四毛哥也失学了，到时候就算卖了钱又有什么用？” 虽然杨梅极力的想跟两个舅舅家撇开关系，但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杨老倌和于婆婆活着一天，怕是没可能。 年初九杨传明与杨传德兄弟的一场架，倒是有了定论。杨传明答应再拿一百块钱出来给王兰英看病，至于这一百块钱能不能治好病，那也就无能为力了，但也答应，只要条件允许，尽量会再出钱。 这话任谁听了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托词。但眼下农村的条件摆在那里，杨传明能拿一百块钱出来已是极限，再逼又有什么用？其实不管怎么闹，目的不过就是为了给王兰英治病，难不成还想杀人？ 当时杨老倌当着村干部的面可是替杨传明打下保票的，估计当时他就是存了要出钱给王兰英看病的念头。 他有这个想法杨梅并无指责的意思。相反王兰英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看到她病成那样，杨梅心里也不好受，现在拿她的病说事，其实也是变了相的承诺出钱给她看病的意思。 杨老倌这下就不好出声了，去年下半年的分田到户让他看到了希望，卖棉花的那点余钱早就一分不剩的被齐昌兰掏去给大毛买拖拉机了。现在二儿媳妇身体不好，他做大人的理应给拿钱治病。 人活一辈子还不都为儿为女为子孙嘛。可是他现在就是拿不出钱来，这才愁人。 “爷爷，要不咱们就试种一年成不成？不行明年还种棉花，我保证半句话都不多说。”杨梅见杨老倌没了底气，便又劝说道。“要能挣钱，我保证先借钱给二舅娘看好病。” 这时候她基本上对说服杨老倌已成竹在胸，虽然多少带点儿施恩要挟的意思。要知道，四毛这学期的学费可都是杨梅垫付的！ “要不，就先试试？”倒还是于婆婆最先沉不住气。 种蘑菇的事到底如何于婆婆不了解，但她却是对杨梅说的挣了钱给二舅娘看病的保证有些动心。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儿子一家，弄得家破人亡。说白了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你瞎说什么呢，试一年？能试的吗？哪一样不得花钱，珍秀好不容易挣的几块钱非得扔水里。”杨老倌听了于婆婆的话，圆目一瞪，倒是中气十足。 正文 第139章计划实施 杨梅非常庆幸她早早的把杨珍秀弄到临水县开缝纫铺子去。 在临水县城卖罩衣的日子，财务大权可都在杨梅的手里掌握着的，而且现在母女两人的全部家当，全都攥在杨梅自己的手里。如果杨珍秀在家，有杨老倌的反对，杨梅什么也做不了，但现在要做什么，只需要她自己做主就好。 杨梅没敢想她一次就能说服把土地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杨老倌，能让她用一亩地来试着种蘑菇玩，但固执的杨老倌一天比一天沉默，杨梅就知道离他默许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这其中高驰老师三天两头的跑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王兰英的病情已经拖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杨传明掏出的一百块钱，对乡下人家来说，已经不少了，但交到医院里只是杯水车薪，王兰英的病就像一个无底洞，好像多少钱砸下去，很快就被花得分文不剩。 王兰英打破头的后遗症是脑内淤血，人体的保护机制自行吸收不了，需要手术清除。那团淤血已经压迫到神经系统，再拖下去怕会失明，往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糟糕的后果。医生的话像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杨老倌以及杨家所有人的心头。 就连嚣张跋扈的齐昌兰都彻底的老实了下来，现在见了杨家其他的人都绕道走，生怕有人再找她要钱。 老杨家少了搅事的人，一下清静下来。不过这种清静，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安静得令人压抑和害怕。 八零年代临水县人民医院的医疗条件和水平还很有限，开颅技术还不是很过关，花费巨大不一定能换得病人平安无事，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把王兰英送到省医院去。 但一想到那天价般的医药费用，每个人都没有底气。即使算上杨梅手里的千来块钱，那还是远远不够。 杨梅联系了常技术员，把塑料膜、菌种以及各种消毒药品石灰等陆续运进杨家村，杨老倌看着一拖拉机又一拖拉机的物资卸下来堆积在家里，只是阴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杨梅蹭到老爷子身边，“爷，咱们这就开工了啊。” 老爷子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的走开。于婆婆拎着鸡食正在喂鸡，注意力却一直放在祖孙两的身上，“梅儿你好好做，理他做什么！” “好。”杨梅回了于婆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脸，有于婆婆给她做后盾，已无后顾之忧。 杨家村八队杨老倌家今年不种棉花种蘑菇！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经过人口相传，在村子里闹腾得沸沸扬扬，个个都等着看稀奇。 物资运到，杨梅干脆在学校请了假，全心全意的扑在蘑菇大棚上。 手里拿着她跟常胜合计出来的设计图纸，请了村里的几个劳力帮忙搭建大棚。新年刚过，田地里的活儿都还没有出来，请人不是件难事。乔云也没有上学，正张罗着忙进忙出。 好在这事有市里、县里的指示，杨梅跟乔云两个小孩子掺合在里面并不太显眼。 按原计划，种植蘑菇的计划里，大棚应该搭建在乔云家的承包地里，只是她没料到后来事情在常胜的参与下，动静会闹得那么大，如果仅凭她跟乔云两个孩子根本就吃不消了，招架那些好奇的村民都做不到。 在捋清楚了她与老杨家每个人的关系暂时是斩不断的之后，杨梅不得不把杨老倌推了出来。虽然她也想闷声发大财，但完全低估了这时候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 能让杨老倌默许蘑菇大棚的搭建，对杨梅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胜利，但对于常胜来说，就免不得有些垂头丧气。他堂堂市科学研究所的国家工作人员，上面下面跑断了腿争取来的项目，到最后，不过是负责指导杨家村一亩地大小的蘑菇大棚。 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高驰很清楚他的失落，笑着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得了，别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你也不看看你的合伙人，我的学生才八岁就能给你争取到一亩地的支持，那么大的潜力你看不到啊？成功了还愁往后不能大展拳脚？” 这件事追溯到源头，还是他给牵的线，给了兄弟希望，结果却不大如人意。他也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顺口那么一说而已。 没料到常胜却真的抬头看了看地里有条不紊指挥着的小女孩，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嗯，你这个学生倒是真的不错。” 即使杨梅有意藏拙，十分小心的扮演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但曾经的阅历，以及做事的风格不自觉的还是会带出来一些。 比如安排人手搭建一个大棚。 这样小儿科的事根本就难不住她。况且这时候的条件搭建出来的大棚，根本没法跟她曾经接触过的那些恒温智能大棚相提并论。 常胜给出的建议，就地取材，用本村无主的京竹为骨架，制成半圆形的拱棚，覆上塑料膜就成了。但杨梅考虑到高度，以及大棚的承重和耐用程度，进行了改良。 把常规的半圆拱棚修改为斜坡式。在北风口用泥砖修筑起一米高的挡风墙，再以京竹骨架为顶，内部立木柱支撑，建成之后跟小房子差不多。这样的成本要高一些，但好处也看得见。 这样一亩地全在一个大棚的覆盖范围之内，方便统一管理；筑了挡风墙，即使是在大风的冬天，大棚的坚固度都得到了充分的保障，而且室内空间变大变高，增加了更多可用空间，而且可以有效的减少大棚的损毁机率。 杨梅对平菇的种植可是花了心血的，绝不是一锤子买卖。与其年年支出大棚维修资金，还不如一步到位。 这样的大棚还有一个好处，塑料薄膜横铺，将来平菇种上了通风和控制温度比较方便，拉开一条就成了天窗，而且万一有薄膜破损的情况更换也比较方便。若是半圆形的拱棚，一亩地就得建多个搭棚，坏一处就得更换整个棚顶，结果维修费用更高。 当然这样做的工程量要比半圆拱棚大得多。 正文 第140章低潮 好在乡下这个季节是农闲，冬天刚过，春天还孕育在土地里，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 这年头号请人帮忙那就真是纯帮忙，若提钱，估计还有人会跟你翻脸，那是太外道的表现。若主人家过意不去，尽可能的提供一顿丰盛的饭食就好。 不管杨老倌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反正杨梅的平菇种植都把他拉下了水。请人帮忙自然打着他老人家的旗号，一点问题没用！ 村民们热情无私的行为让杨梅很过意不去，专程上临水县城里买了半扇猪肉拉回来交给于婆婆。准备饭食的事自然轮不到杨梅来操心，黑妹子的妈妈张婶伙同八队另外的几个利落媳妇已一力承担。 其实大家伙儿都是自动找上门来的，根本不用专程上门去请。来的都是队上的熟悉面孔，每家都有人来。这份人情沉甸甸的，杨梅满心感谢，她在人群里搜寻，可一直没有看到杨传明的影子。 虽然她对这个大舅向来没有好感，但他这样置身事外，比旁人还不如，多少还是让杨梅有些寒心。 “梅儿真能干啊，都能当家理事了！”杨清彪看着杨梅一手纸笔，一手安排人手，笑盈盈的打趣道。 对于这个年长很多的堂哥，杨梅印象特别好，有好几次，都多亏了有他的帮助，“清彪哥麻烦你了啊。”而且杨梅在心里，已经把他定为了帮手的合适人选。 这时候自然也不跟他客气。 杨梅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眼看着摊子已经铺排开来，凭她自己的力量已经越来越不能应付了。 “叔，有活儿您只管叫我！”正跟杨梅打着招呼的杨清彪一扭头就见拖着京竹过来的杨老倌，忙挽了袖子上前两步，伸手就接过杨老倌手里的竹子，“梅儿，要怎么干你只管安排。” “她会安排个啥？还不都是技术员同志说的。”杨老倌斜了杨梅一眼。 杨梅原本还以为老爷子还有一段时间的别扭闹，没料到现在就已经主动上阵了，运回来的京竹又长又直，便咧着嘴笑。“爷爷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啥要说出来，让我多得意一会儿不好吗？” 杨梅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梅儿有得意的本钱，大伯您应该好好的夸夸她。”杨传贵正带着人整泥砖，直起腰来歇了口气，“小小年纪就能办这样的大事呢，看看，热火朝天的，大家伙儿多有干劲。”他环视了一下井然有序的工地，吐口唾沫搓了搓手。 老爷子便笑了笑，看到杨梅仰着头，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自家这个小孙女儿真是不一般。这样就算了不起了啊？那是别人还不知道呢，这种蘑菇的主意根本就是她弄出来的！ “大家那是热心帮忙，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大家别把她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嘴上打着哈哈，内心却变得不平静起来。 上县城、找医生、卖鳝鱼，赚钱给老婆子看病，种蘑菇租铺子，让杨珍秀远离流言蜚语。细想起来，不知不觉间，这孩子已经做了好多事，而且每一件单拎出来，都很了不得！ 现在硬是从自己掌家的手里分出了一亩地盖什么蘑菇棚子，而他竟然已经习以为常！ 这孩子！杨老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摇了摇头，或许听她的没错，还真能挣到钱？ 人多力量大，杨梅的蘑菇大棚修建得很快，三天不到，外面的基础部分已经全部弄好了。 接下来消毒进菌种的工作，进行得出奇的顺利。 杨老倌似乎一下变了个人似的，把种蘑菇的事全盘接了过去。杨梅很快又被打回到原型，每天开始正常的上学、放学的小学生生涯。 相比杨梅在村里折腾得轰轰烈烈的新鲜事业，独自奔赴县城的杨珍秀就显得低调、平淡多了。 上县城之初的种种担心、畏惧，在经过十多天没日没夜的实践之后，已经被抛诸脑后，当她再次登上进城的公共汽车，已经对将来充满了动力和信心。 可现实永远都不可能与想像对等，虽然‘珍秀时装店’的招牌在纺织厂那一带打出了点名气，年底罩衣抢购浪潮让人记忆犹新，但新年刚过，人们对新衣服的需求并不大。除了偶尔有人拿了工作服来缝补，并没什么生意可做。 这让她的信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与她一样陷入低潮的还有刘爱英。 过年前市民们已经把对豆腐的需求开发到了极致，新鲜豆腐、烟熏豆腐干，就是豆腐乳，每家都备了不少存货。过年后，人们对豆腐的需求一下降到了谷底，而新的豆腐作坊却如雨后春笋，一家接一家的开，就在她作坊对面又刚新开了一家，简直是让刘爱英的豆腐生意雪上加霜。 看着屋里一桶桶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刘爱英的眉头紧蹙。 照今天这个架式，这些豆腐脑又剩下来了。 “刘姐，这些，怎么办？”帮工的人搓着双手，不安的扫视着面前的剩下来的豆腐脑问道。 随着年后作坊里生意的变差，三个帮工已经辞退了两个，这最后的一人最提心吊胆的。 “压豆腐吧。”刘爱英叹了口气，这情况下，她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可……”那工人嗫嗫了一声，但没再说什么，点头应了后快手快脚的收拾模具去了。 做豆腐脑下的石膏轻，改压出来的豆腐太嫩，做菜切块都成问题，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工人最后没说出来，当然是知道刘姐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么大几桶剩下的豆腐脑，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吧。 可这些豆腐即使是降价处理，最后能卖出去的也越来越少，工人嘴里发苦，看来今天的伙食又是要吃这些嫩得不像话的豆腐了。天知道，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食物，他现在吃得已经腻得快吐了。 做作坊里出来，刘爱英迎着风站在外面，初春春寒料峭，风吹在身上一阵阵的发冷，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看着面前的豆腐作坊，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当初实在是走投无路之后，才在杨梅的建议下做起了豆腐脑的生意，后面一发不可收拾，着实尝到了甜头。 但现在竞争一激烈，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做豆腐生意的门槛是低，但要想做好做大，技术的力量就至关重要，可惜她对这个一窍不通，无论是豆腐脑还是做豆腐，还都靠的是于婆婆传授的那点经验，现在看来已经明显过时了。 相对自己作坊里的冷清，对面那家却是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家新开发出来的油泡豆腐、千张都是新鲜产品，刘爱英完全生不出与之竞争的心思。 正文 第141章新的认识 “珍秀你这是？”看到堆积如小山般的布料，以及差点埋没在布堆里的杨珍秀，刚一脚踏进‘珍秀时装店’的刘爱英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她把脚收回来退出门口，站在门外又看了一眼店铺的招牌，那块招牌还是她跟杨珍秀一起找人做出来的，黑底红漆，确实是自己要来的地方没错啊。 杨珍秀从布堆里费力的抬起头，就看到刘爱英那一张吃惊的脸。 “爱英姐，你来得正好，帮我买两个馒头来吧，饿死了。”她的声音带着哀怨，有气无力的。 “你……这是？你晚上就准备吃两个馒头啊？”刘爱英不可置信的望了望门外已经褪却的晚霞，这时候吃晚饭可是有点晚了。 “晚饭？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吗？我可是早饭、午饭都还没吃呢，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杨珍秀这才吃惊的叫了一声，“怪不得我感觉这么饿呢。” “你！这可是一天没吃东西？你……”刘爱英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一时找不到可以说出来的词汇了，“真是不要命了！” 说完这句话，她干脆门也不进了，直接转头就走，现做是来不及了，希望街上还有馄饨摊没收工，先买一碗来给杨珍秀垫垫肚子。 看着杨珍秀狼吞虎咽的吃着馄饨，刘爱英什么话都不敢说，生怕让她分了心，把自己给噎着，“你慢点吃啊，又没有人跟你抢！” “嘿嘿，还真是饿了，还好爱英姐你过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么快天就黑了呢。”杨珍秀被人这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刘爱英看了看杨珍秀，虽然她眼睛通红，头发凌乱，但人的精神却还不错，“昨晚打夜工了？你这是忙了几天了？” “两天，才两天，王主任介绍的生意，社区要举行运动会，所有的运动服都包给我做了。”杨珍秀兴奋的言语中，透着急躁，“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完！”边说着，抹了下嘴又准备扑到案板上去。 “喂，你这是不要命了吧，好歹也休息一下啊！有活做是好事，可别把身体熬垮了。”刘爱英不赞成的蹙起了眉头。 “没办法啊，时间紧，两百多套运动服呢，眼看着运动会就要开始了，可不能耽搁在我这里赶不出来。”杨珍秀吃了东西，似乎浑身又有使不完的力气。 相较于前几天的清闲，她更享受这样的忙碌。店铺开起来了，没生意上门才叫急人呢。 这单生意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纯属意外。 原本县运动会的服装是委托给百货公司代为采购的，只是这事临时出了岔子，市里的服装工厂嫌订单数量太小一直束之高阁，把他们的订单给忘记了，等去取货时才发现，可再现赶已经赶制不出来了，工厂的货期排得太满，根本抽不出空来。 最后由社区的王主任牵线搭桥，这批衣服就落到了‘珍秀时装店’来完成。所幸市里的服装厂自知理亏，抽空把面料裁制成了裁片，杨珍秀要做的就是把裁片缝制起来，做成成衣就好。 虽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给出的时间实在紧凑，运动会就在六天之后，而运动会所需要的运动服不可能等开幕了还没完工。所以留给杨珍秀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天了。 眼看着过去了两天，铺子里却还有大半的运动服还是裁片，杨珍秀拼命的劲头可想而知了。 刘爱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劝她休息的话就没法说了。她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照杨珍秀这个进度，三天之后能完成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那到时候拿不拿得到工钱不好说，就是造成的后果，她也承担不起。 二话没说，她挽了衣袖就坐到了缝纫机前。以前她就是在这间缝纫社里帮着打下手，在裁剪方面还很生疏，但锁边、车缝，以及熨烫都没有问题。 杨珍秀忙得昏天黑地，就怕交不了货，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她看到刘爱英的举动，也没有说客套话，只是感激的朝着刘爱英笑了笑。 两个人的效率确实是一个人无法比拟的，有了刘爱英的参与，两人分工合作，一个专门负责锁边，一个车缝，自发的形成了最简短的流水线。这样创造出来的效率绝对大于一加一等于二。 到夜里十多点的时候，刘爱英强硬的要求杨珍秀去休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再说你疲劳作业，根本也谈不上效率，今天做的也不少了，大不了明天我还来帮你，现在你赶紧的去睡。” 杨珍秀看着这几个小时赶制出来的衣服，堆积在案板中间，已经有了不小规模的一堆，数量确实不少，虽然比起总数，还是差得太多。 但她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是让刘爱英给自己帮忙，心里过意不去，“爱英姐，想不到你的手这么快啊，你不做裁缝着实可惜了。不过你也有一大摊的生意要忙，明天就不用过来了吧。” “我也觉得我不做裁缝可惜！做了这么久的豆腐生意，我还是觉得在缝纫社打杂那会儿最轻松。”刘爱英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颇为开心，好久没做过了，现在上手也没有生疏，“我那生意现在也不怎么忙，明天过来帮你，你早些睡，一定能赶得及交货的。” 提到自己的生意，刘爱英有些黯然，原本想过来散散心的，不料杨珍秀这里这么忙，不过杨珍秀的生意能这么好，她也替她开心得很。 连着三天，刘爱英下午就过来帮杨珍秀干活，这大大的缓解了杨珍秀的劳动强度。 看着一件一件的运动服从自己的手底下成形，熨烫包装好，刘爱英也很有成就感。做豆腐遇到瓶颈的阴霾心情像被打散了一般，她以前就对缝制东西很感兴趣，家里的窗帘、被单都是出自自己之手，而且还帮女儿李婉做过很多可爱的玩具娃娃。 在帮杨珍秀赶工的这期间，她似乎对缝纫又有了新的认识。 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领域或许比做豆腐要好？这个念头便不自觉的出现在心头。 正文 第142章销路 在杨珍秀与刘爱英，天昏地暗的忙着加班加点的时候，杨家村的杨老倌，心情也不轻松。 自从家里种上了什么蘑菇大棚，他的心就没有一刻落到实处过。 一天天的盯着看棚里的蘑菇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蘑菇的变化，有好几次被突然的变故吓得提心吊胆。好在常技术员还算尽心尽责，每回都是有惊无险的渡过去了。 可是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多月饱受煎熬的日子，即使是现在眼看着大棚里，刚刚崭露头角的小菇蕾长成欣欣向荣，常技术员一个劲儿的在他面前说种植得很成功，但他的心情也并没有放轻松。 到底这些蘑菇长成了要卖给谁呢？ 投入了那么多的本钱，收得回来吗？ 这些两个问题像理不清的线团，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其实这两个问题，说白了也就是一个，那就是担心销路！ 眼看着到了草长莺飞、布谷鸟鸣叫、春耕播种的日子，村里大家伙儿都开始在田地里忙碌起来，而他家即将收获的、不知道卖给谁的蘑菇，简直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等着看笑话的人还不少。 杨老倌在蘑菇大棚旁，默默抽烟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这一天，他实在没能忍住拦住了常胜。 “常技术员，你看这……蘑菇眼看着就成熟了，到底是要卖给谁呢？” 常胜被这句话问得明显一愣，卖，卖给谁？他也不知道啊！常胜就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技术男。若问他怎样种蘑菇？他能回答得头头是道。他的理想就是，利用他已经掌握的技术，想办法扩大蘑菇的种植面积，增加产量，至于卖给谁、怎样盈利？他哪里知道！ “这……” “爷爷，这事儿您就不用担心了，咱家种蘑菇，可是得到县里、乡里干部支持的，到时候自然有人收购。”一旁的杨梅忙接过话头解了常胜的围。 杨梅说完又对常胜使了个眼色。“是啊，杨大爷，您家种植蘑菇大棚，上面可都是支持的，自然不用您操心这销路的事儿。”常胜会意忙顺着杨梅的话说，但他说这话底气有些不足。 当初推广大棚种植蘑菇的时候，上面是说了大力支持，可并没有提到销售的事情。 他现在这样对杨老倌说，会不会有些过分呢？ 杨梅给他传递了一个安心的暗示，便示意转移话题。随着蘑菇丰收在即，其实杨梅也在考虑销售的事情。 要知道现在可是一亩大棚的产出啊！一亩大棚一年可种45批，每批能收获45茬，光头一茬的产量，常胜就承诺过肯定能达到两千多斤呢。根本就不是他们在屋子里实验的小打小闹可比拟的。 这上千斤的蘑菇，隔几天就有一茬，一下冲击临水县的市场，她也不知道，小小的邻水县城，有没有那么大的购买能力。 尽管得到了常技术员的回答，杨老倌心里的那块石头还是没有完全落地，一天没见着钱，他心里一天悬得慌，他总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敷衍。收棉花、收油菜籽有供销社，但谁也没有见过政府还有收蘑菇的部门啊。 可既然常技术员都这么说了……就姑且信着吧。 打发了杨老倌，常胜的心里也很没有底。这个蘑菇种植试验田，是他挑头办起来的，现在蘑菇是种出来了，但如果不能卖出去，不能给杨梅家带来利益，他还是有不可推却的负罪感，而且他所掌握的蘑菇种植技术也就没有任何的价值和意义。 “杨梅，你们打算怎么销售？”实在没忍不住，他向杨梅打听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常技术员不用操心，这事儿我早就想过了，星期六我就要去县城。城里不是有蔬菜公司吗？他管得就是市民们吃菜的事儿！咱们的蘑菇种出来正好就卖给他们，这不跟政府收购是一回事吗？我并没有说错啊。” 常胜眼睛一亮，“可不！”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小女孩，这几个月倒长了些个头，但还是瘦削得很。 有时候他不得不感叹一句。杨梅，这哪里是个小孩子呀？懂得比他还多。刚才杨大伯说的突然，他还真一下没反应过来，有点被问住了，现在回过神来，可不是杨梅说的那样！ 转眼就是周六。杨梅和乔云一早就赶到红星镇，乘上去临水县城的公共汽车。 这条公路，以及公路上行驶着的破烂公共汽车，基本上就是杨家村连接外界的唯一主干路，来往过几次之后，杨梅就对它们亲切了不少，就连那辆吱吱嘎嘎随时好像快散架似的汽车也不那么反感了，晕车的症状已经减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杨梅与乔云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珍秀时装店’，下了车笔直的就朝临水县蔬菜公司而去。 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饭点，家庭主妇们做的饭菜差不多都已上桌，蔬菜公司门口冷冷清清的已经没有什么顾客。这时候就留了一个值班的工作人员。 那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穿一身青葱色的夹袄，顶着一头烫成波浪卷的短发，有些营养不良的毛躁。她正坐在柜台后有一针没一针的织一件男士毛衣，显得百无聊赖。 “阿姨，请问公司的负责人，下班了吗？” 那女人听到问话抬起头看了看，见问话的只是两个不大的孩子，略微抬了抬眉毛，又低下头去，与手里的毛线团继续展开较量，根本不置可否。 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两个路过玩耍的小孩，左右无事，找人消遣来了，不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她每天接待的顾客可多了去了，忙碌了半天，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两个半大的孩子？ “阿姨，你们蔬菜公司的领导，有在吗？”见女人根本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杨梅又耐着性子再次出声，轻声细语地问了一遍。 那女人显然没料到这孩子会这么难缠，自己都不搭理她了，她还紧追着问，“去去，没事一边玩儿去，这里不是你们玩耍的地方！”语气中带着不耐烦，直接开口赶人。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跟你打听点事儿，这什么态度啊？”落在后头一步的乔云上前，把杨梅挡在自己的身后。 “什么态度？你要什么态度？有事叫家里大人来，谁有功夫理你们这些小孩子！”女人翻了翻白眼，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乔云正要上前与她理论，就见着从外面进来一个男人，“怎么啦这是？田姐我来换班，你下班回家去吧。”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两个小屁孩哪玩不好，偏到这里来大言不惭的找咱们领导来了。”女人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毛线衣服塞进布袋里，施施然的准备下班。 正文 第143章故意刁难 “呶，这就是咱们蔬菜班的班长，你们要找的负责人来了。”女人朝男人呶了呶嘴，看笑话似的望着杨梅和乔云。 乔云倒是沉稳，不卑不亢的看着那个刚刚过来的男人问道：“你能做得了主吗？” 中年女人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高班长，被人小瞧了吧？” 杨梅忙从乔云身后钻了出来，挎着精巧的小竹篮子，“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小瞧谁的意思，大婶子误会了，是这样的，咱们家响应县上发展特色种植的号召，种了不少的蘑菇，现在到了收获季节，来问问蔬菜公司怎样收购。” 高班长名副其实，个头又高又瘦。但他的态度看上去要比中年妇女好，清瘦的脸上满含着笑，一点也不生气，但也没有多当回事的意思。 “哦，两个小娃办大事来了。”边开着玩笑，他边接了杨梅手里的篮子。 “还真是蘑菇！家里种了多少？”高班长的嬉笑着的脸在看到样品后一下正经起来。 杨梅挑中的样品，全是朵大肥厚，个顶个的早熟蘑菇，一路上她保护得很好，一点都没挤着碰坏，卖相极好。 “家里有一亩多地的大棚，头茬菇就要下来了，有一两千斤，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下。”杨梅大胆的直视着高班长，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 两个被疑似玩闹的孩子，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让高班长的脸色一变再变。从嬉笑到正经，从正经到震惊！这一过程，不过才几分钟而已。 蘑菇这种新鲜的菜蔬，在年前的时候就在临水县出现过，偏偏出现在民众自发形成的集市上，连他们蔬菜公司都没有。市民接二连三的上门来问，这事还曾惊动了上面的领导，为此他们蔬菜部门几个采购的同事还吃了挂落。 “年前和平集市上的蘑菇也是你们卖的吗？”高班长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多嘴问了一句。 “是啊，是我们卖的。”杨梅还没来得及回话，乔云倒是主动回答了。高班长听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盯着两个孩子看。 这时，杨梅就觉得高班长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杨梅细想了一下，自从这个人突然出现，到现在为止，她跟乔云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啊？ “年前那批产量很少，只是我们试种出来的，拿到集市上看看市民们的反应。好在还算畅销。”杨梅有些拿不准高班长问出这话的意思，但她知道这时候可不能示了弱。蘑菇是畅销的菜品，不怕明白的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也省得他们故意压价。 “要卖到咱蔬菜公司？叫家里大人来谈吧。”原本看上去一团和气很好说话的高班长，不知道怎么就像换了一张脸似的，刻板严肃起来。 “高班长您大可放心，样品我们都带过来了，自然是得到家里大人许可的，你们每天需要多少，什么价钱，尽管跟我们说，一样能做得了主的。”杨梅的心里隐隐有了不大好的预感。似乎她们的举动哪里得罪了他。 杨梅猜测得没错，高班长正生着闷气呢。这乡下人也太没眼色了，既然种出了蘑菇，自然第一时间就应该找上他们蔬菜公司的门，哪有自己拿到集市上去卖的道理？ 所幸产量少，也只卖了那么零星的几次，在群众中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就这，他们还遭到上级领导的批评，要是卖得多了，他们这正规的国营蔬菜公司里都没有的品种，外面集市上却随便卖，让他们的些人的脸往哪里搁？ 现在国家已经实行了改革开放政策，满大街的都有小商贩挑担买卖，他们蔬菜公司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们这些员工走在外面，已经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受人重视了。 第一眼看见蘑菇的震惊、欣喜，在得知原委后立马化为了不满，甚至对面前的两个孩子都有了迁怒。 你们量小的时候不找上门，故意拆他们蔬菜公司的台，现在量大的，卖不出去了就求上门来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单单是高班长，就连那个一直没走，站在那里看热闹的姓田的中年妇女，全换了一副神情。 “好啊，你们能做主是吧？那就照这样的标准来。”高班长把手里的竹篮扬了扬，“大的不收，小的不收，有残缺的就不要送过来了，一角钱一斤，你们赶紧送来吧。”就算是故意刁难又能怎样？ 杨梅不知道这个高班长是吃错了什么药，但一开口一角钱一斤的价格，她就只能呵呵了。 找上国营单位之前，杨梅就有受冷遇的觉悟，只是没料到一个班长的态度就能如此恶劣，这生意还要怎么谈下去？ “一角钱一斤？这价……”乔云完全不敢相信一般，年前在集市上，他们可是六角钱一斤不说二话的，这一下就降得太多了。 “爱卖不卖，就是这个价！”高班长似乎料定了杨梅他们除了接受，别无二法，态度变得极不耐烦，亏得杨梅还以为这个男人比较好说话，这下就真的打脸了。 “走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杨梅拉了拉乔云的衣角，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跟乔云两个小孩子就这么找上门来实在是太过莽撞了。自己早已不是能干的公司精英，而只是一个小孩子，谈生意受轻视是意料之中的事。 临水县这个小地方，即使是再过二三十年，仍然有靠人情、套交情才能办事的潜在规则，更不要说现在这些即使失去工作岗位的鼻子朝天的国营单位正式职工，那根本就是狗眼看人低的主。 想明白了，杨梅也无意在这里再逗留，跟乔云直接就往‘珍秀时装店’去。 一路上，乔云忧心忡忡，满怀着信心上城里来，结果才刚开口，这生意就谈黄了，地里即将长成的大片大片的蘑菇还等着收获，就算能等几天，也架不住没地方收购啊，难不成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蘑菇要全烂在地里？ 丰收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再看杨梅脚步轻快，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他这就有些看不懂了。 “梅儿，你有办法了吗？一角钱一斤那也太欺负人了，本钱都收不回来。” “没事没事，蔬菜公司这样办事，想必也开不久了，他们不收就不收，那是他们自己没眼光，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他们！”见杨梅说得轻松，乔云头一次跟杨老倌有了相同的感受。 心中的石头放不下来了，这梅儿办事到底靠不靠谱啊？ 正文 第144章想到一块儿去了 杨梅和乔云来到‘珍秀时装店’的时候，杨珍秀与刘爱英正打包送走最后一批运动服，连轴加班加点的赶，终于赶在运动会之前，把所有的衣服赶制了出来。 “梅儿你怎么来了？”双眼布满血丝的杨珍秀看到自己的女儿，惊喜莫名。 杨梅则是好奇刘爱英怎么也在店子里。“刘姨，您今天怎么有空在这里？” “你刘姨啊，可是帮妈忙活了好几天了，这次多亏了有你刘姨帮忙，不然我一个人还真的不行呢！”杨珍秀抢在刘爱英之前，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杨梅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杨珍秀，母女两人分开又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她除了看上去有些疲倦，精神倒还好，看来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还不错，又见刘爱英与她相处融洽，心里更是放心。 杨珍秀原就打算交了货回去看看杨梅的，猛的就看到女儿进了城，自然是满心欢喜，急急忙忙的开火做饭。而刘爱英则是看到杨梅分外亲切，上回走投无路之际，就是杨梅给她想的出路，现在她的生意又出现了波折，直觉告诉她应该跟杨梅说一说，说不定这个小女孩又有什么高招也说不定。 结果就是乔云跟着杨珍秀做饭打下手，杨梅和刘爱英则在一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我说爱英姐，这到底是谁生的女儿啊，瞧你们俩那亲热劲儿，不知情的还当你们才是亲母女呢。”杨珍秀朝店里两个挨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两人说道，心里想不酸都不成。 “我就稀罕你家这闺女，懂事能干，要真是亲母女该多好啊！”刘爱英指着杨珍秀笑着，“梅儿你看你妈，这叫吃醋了吧？” 一时间店铺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一直到吃了饭，杨梅才把家里蘑菇即将收获，去蔬菜公司门口碰了一鼻子灰的事说了出来。 “你怎么就跑到蔬菜公司去了呢？现在他们哪里还能做什么事？”相比杨珍秀的一筹莫展，刘爱英倒是不当一回事似的笑了笑。 “你家的蘑菇下来了当然是找我啊，前些天我就给那些在我那里批发豆腐的老主顾透过话了，有他们在，包管你的几千斤蘑菇销得一扫而光，根本不用发愁。” 杨梅打的就是刘爱英的主意，之所以第一时间跑到蔬菜公司去，只是因为她对国营蔬菜公司的具体终结之日记得不大清楚，怕曾经垄断着全城老百姓菜篮子的国营蔬菜公司还抱着余威未消，但它日渐势微，最终不复存在，是历史的走向，这无可避免，只是杨梅没料到它没落得如此快速。 个体经济的崛起是大势所趋，但杨梅也没料到才过去短短的大半年，刘爱英就能打包票，小商贩有销售掉上千斤的蘑菇的能力。要知道她第一次上临水县城卖香煎鳝鱼段的时候，仅有的几个走街窜巷的小贩，还处于偷偷摸摸的状态。 杨珍秀以及乔云都对刘爱英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杨梅却是十分的相信。她从地方志上早就查询到，临水县城现有常住人口近十一万多人，两三天的时间消化一两千斤的蘑菇并不困难，而且现在还是初春时节，属于菜园子青黄不接的时候，冬天的萧瑟还没有完全褪去，夏菜才刚播种。 吃了一个冬天白菜萝卜的人们，早就该腻味了，能出现一种全新的菜品丰富餐桌，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得住那种诱惑。 刘爱英做豆腐生意发展起来的小商贩，做的就是走街串巷的生意，虽然他们有很大一批人选择了品种更齐全的另一家批发作坊，但再兼卖蘑菇这与他们想要赚钱的初衷一点都不违背。 一亩地的产出，临水县城完全能消化掉，与刘爱英商谈过后，杨梅彻底的放下心来。但对于刘爱英的豆腐作坊日益萧条，她就真的爱莫能助了。她重生一回，不过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二十年的人生阅历，最大的金手指就是知道一些历史大体的走向。 对于厨艺创新，或是做豆制品的天赋，那是丁点儿没有的。 市场经济体系下，产品销售量会受到市场的自由价格机制、产品质量以及服务水平等诸多因素所引导，有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味道。随着经济的发展，这种竞争会越来越残酷，没有强硬的底气，只能被淘汰。而刘爱英的豆腐作坊之间的竞争，这才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刘爱英有转行的心思，杨梅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她在豆腐制作方面还是技术欠缺得厉害，扬长避短才是明智的选择。在这方面虽要她摸索，她给不了刘爱英任何的意见和建议。 对于‘珍秀时装店’一下能接到大量的订单，杨梅在吃惊之余，倒是给了杨珍秀一个建议。那就是增加人手，广招学徒。 其实杨梅有心让杨珍秀寻着加工厂的道路发展，但她不打算过多的干涉杨珍秀的生活，她现在已经算入了行，具体要怎么做，做到哪一步，她会从旁看着，却不想给任何规划。 在杨梅的内心，她是真的不想杨珍秀过得太辛苦。 不自觉间，她早已把杨珍秀和前世的妈妈混为一人，不希望杨珍秀再走妈妈的老路，而且她相信自己有能力为母女两人创造全新的生活。 晚上杨梅是在‘珍秀时装店’里住下的，乔云跟着刘爱英去了她家借宿。 “给，你手上没钱了吧？”杨珍秀上床睡觉之前，从床角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面带笑意的递到杨梅的手里。 “这是什么？”杨梅满心的疑惑。 “打开看看！”杨珍秀似乎被杨梅的呆愣取悦了，难得的卖了个关子。 杨梅接到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一层又一层的剥开布包，里面露出一大沓十元人民币！ 杨梅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些钱少说也有七八百！“妈这是你这段时间赚的？” “可不！”杨珍秀得意的笑了笑，“果然上城里来对了。梅儿你只管放心，妈能养活你了。回去后劝劝你爷爷和奶奶，他们年纪都大了，田地里的活又累人，往后都不要种了，等你们那一亩地的蘑菇能卖钱，伺弄好那一亩地就够了。” 难得的，杨珍秀跟杨梅想到了一块儿！ 正文 第145章卖完了 接下来的三天，杨梅觉得日子过得，特别的缓慢而又漫长。 尽管她对刘爱英，以及刘爱英的批发伙伴们充满了信心，但在乔云以及杨老倌浓浓的不安气氛中也有些忐忑。 毕竟上一世，听到过不少别人轻描淡写便成功的经历，似乎只要是卖的东西，都能赚钱，但现在是她自己需要去面对每一个细节，还是难免心里惴惴不安，生怕有细微的出入。而每一个细微的差错都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应付自如的。 天空蓝湛高远，春风吹拂带着独特的暖意，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一丝丝的绿意破土而出，欣欣向上，努力的绽放生命的色彩。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如一首永不变调的歌曲，在一年的四季传唱。 即使现在是春耕播种的时节，老杨家蘑菇大棚里的动静，仍然吸引了不少的人。 他们眼盯盯看着一筐筐朵大鲜嫩的蘑菇从蘑菇大棚里被采摘下来，抬出棚子，再被整齐的摆放在拖拉机上，每个人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有心动，也有后悔，更有幸灾乐祸的。 大家都在期盼着，期盼着老杨家最后的结果。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很需要勇气，但后面从众就毫无压力了。 “慢点儿，大家小心着点，碰破了卖相就差了，要掉价呢。”杨梅人小力微，只分得了计数核对的工作，她一边在小本子上登记数量、重量，一边安排装车。 既有丰收的喜悦，偏又带着销售未知的不安和迷茫。这时候能理解她的只有乔云，杨老倌那里杨梅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他只道是这货一送去就能换钱回来。 “嘿大毛哥，你绑紧点儿，别半道上散了掉下来。” “梅儿放心，大毛哥这点事儿还办不好？”大毛杨清军挥舞着手里的草绳，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筐串起来，牢牢的栓在车厢上。仰着头笑着冲站在驾驶后座上的杨梅说道。 小女孩毛绒绒的头发有些散乱，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刘海，一缕缕的粘在小脸上，显得特别的专注和认真。上窜下跳的指挥着蘑菇筐子的码放，每一个建议都很及时和中肯。 这让大毛很难忽略她的存在。 再想想家里比她还要大几个月的八毛，动不动就给自己媳妇儿下绊子，使小性子，不自觉的就对杨梅好感增加了一些，说话的语气放缓了很多。 蘑菇体积大，质量轻，而且又易碎娇贵，即使是堆得满满的一拖拉机，也不过只装了五六百斤。 杨梅虽然不是对大毛不放心，但她还是仔仔细细的查检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最后站在驾驶座上，居高临下的挥了挥细小的胳膊，“出发！” 清脆细嫩的童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软糯糯，却也意气风发。 大毛咧开嘴笑了笑，觉得杨梅这个样子很可爱。“好嘞！” “突——突”的发动机响声随着发动的Z字摇把的摇动，由慢变快，拖拉机正式启动了。 “坐好啊，要走了。”大毛收拾好摇把，坐上驾驶位，熟练的挂档起步。 杨梅环视了一圈，目光在熟悉的众人面前一一滑过，“走了啊。” “小心点开啊大毛！”杨老倌快走两步，不放心的叮嘱。本来送蘑菇进城，应该是他这个大人的事，只可惜他事到临头才发现，自打种上蘑菇，由头至尾，事件都在杨梅的掌控之下，他根本就是毫无头绪，到底是卖给谁，怎么卖，他到现在也没弄懂。 犹豫了一下，他又开口说道：“梅儿你要听你大毛哥的话！”到这会儿，他才突然觉得心好塞，自家的小孙女儿到底是个孩子啊，会不会他一直以来放任自由根本就做错了？现在家里的大事全都落在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放心吧爷爷！”大毛和杨梅同时异口同声。随着回答，拖拉机已经突突的跑了起来。 杨老倌这会儿才开始担心，貌似已经晚了。 拖拉机五六十迈的速度在杨梅看来，根本就算不得快，但她还是很自觉的坐下来抓住座椅，坐稳扶好。大毛扭头看了看，赞许的对她笑了笑。 初春的太阳一点一点的攀升，发出柔和又不炙热的温度，春风拂面，并不会感觉到冷。一路奔驰，只会觉得浑身舒畅无比。 拖拉机最善于行走乡村崎岖小路，虽然颠簸，却平安无事。大毛的驾驶技术很好，一丝不苟的掌控着拖拉机的扬叉把把手，像中世纪的骑士。 不得不承认，杨传明和齐昌兰的外貌基因还是很不错的，他家除了五毛，几个孩子也都继承了这一点。 大毛的皮肤比一般的庄稼汉子要白些，五官立挺，这会儿紧抿着唇开车，专注而认真的样子，让杨梅很难把他与她前世记忆中那个懒散的人重合在一起。 拖拉机的速度比不上公共汽车，等他们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杨梅直接把大毛引到了‘珍秀时装店’，她与刘爱英商定的批发地点就在那里。 拖拉机突突的声音在临水县城并不突兀，但对于等待在‘珍秀时装店’的人来说，却是非常的敏感。 等杨梅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大毛驾驶的拖拉机，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 “啊——这么多人啊？”杨梅吃惊的张大着嘴，惊疑的目光落到时装店门口刘爱英正微笑着望着她的脸，她才算放下心来。 看来年前的试销还是很给力的，她家的蘑菇比想像的受人欢迎！ “不急不急，大家都有份！”刘爱英似乎很享受杨梅的吃惊，淡定自若的指挥着众人卸货。 为免让杨珍秀的时装店门口一团混乱，蘑菇从大棚里出来的时候，杨梅就有过秤，每一筐上面都有标注重量。在抽查过几筐重量无误给众人看后，采购以及结算就简单多了。 大家看着竹筐上标注的重量，按自己需要的数量来挑选竹筐，不大的功夫，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满了筐子。 杨梅有模有样的计算、收钱，整个过程顺畅无比，刘爱英发现自己的兴冲冲的跑过来，准备大展拳脚，结果她的作用根本就是个摆设，闹轰轰的局面只在卸货的时候出现了一刻，接着人群带着货物就有序的退去，很快留在现场的除了一辆空荡荡的拖拉机，就只有杨梅，以及等着帮忙的她、杨珍秀和拖拉机司机了。 是怎么做到的？这个疑问在刘爱英的脑子里盘旋了一阵，不过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经被丢了脑后了。 卖完了！ 六百多斤蘑菇一下就卖完了？！ 正文 第146章找上门来 兴致冲冲赶来帮忙，结果这才说几句话的功夫，满满的一车蘑菇就卖完了？卖完了！ 你确信不是在逗我？刘爱英定定的看着杨梅，这话噎在喉咙里，不知道是吐出来好，还是吐出来好。 “卖完啦！”杨梅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雀跃的回答了她的疑问。 刘爱英的心塞塞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什么事到杨梅这个小丫头的面前，似乎都变得特别的简单。缝纫社散伙她无路可走的时候也是，杨珍秀开服装店也是，现在她自己小小年纪弄蘑菇出来卖还是！漫不经心的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里，貌似没她什么事，但细究起来件件又都有她的影子，而且追根溯源，主意还都是她出的！ 一想透这些，刘爱英看向杨梅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 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杨梅想忽略都不可能，不得不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冲刘爱英乐呵呵的说道：“刘姨，你太厉害了！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小贩？蔬菜公司还开得下去吗？咱们今天的蘑菇能卖完，得好好感谢刘姨！” 这是把功劳都推到刘爱英的身上了。 “我厉害？”刘爱英瞠目结舌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要是认下了，那脸皮该是有多厚啊？“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刘姨一下找来这么多小贩，可是解了咱们的急，怎么会什么也没做呢？” 这两个人肯定是争辩不出个什么来的，但很不凑巧的，杨梅也算有一语成谶的时候，蔬菜公司真的要开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杨梅家大棚的产出源源不断的流向临水县城，在临水县城一下掀起了吃蘑菇的热潮。 一般的熟人见面聊天，不说自家刚吃过蘑菇都觉得不好意思，鲜美可口、与众不同的这种新菜蔬一下子成了比吃猪肉还奢侈的存在。 每日里大毛驾驶着拖拉机，拖进城里的五六百斤蘑菇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小贩们的需要，完全是供不应求！ 若说第一次他们进货还需要刘爱英的蛊惑，那后来就真的可以用争破脑袋来形容那激烈的场面。 相比走街串巷的小贩们喜笑颜开，赚得盆满钵满，临水县国营蔬菜公司的门面就显得太过冷清了。 这个前不久还是市民们唯一的菜篮子，日日顾客盈门，营业员神气活现的部门，仿佛在一夜之间，地位就完全被颠覆了。 谁都不傻，小菜贩们送货上门，笑容可鞠，买根萝卜还免费送把葱；再看看架子大得不行的蔬菜公司，有的人家得绕半个城过来，排老长的队才能买到菜不说，到了最后，买到的菜是水灵鲜嫩还是残枝败叶，全凭的是运气，而且板着一张脸的营业员，好像买菜没给钱似的，半点温和模样都没有，多挑拣一下，直接赶人，爱要不要拿话吡你。 这些都算了，毕竟人家是国营单位，家大业大的。但就是这个家大业大的，竟然连鲜蘑菇都没得卖！ 老百姓们凭啥还买你的帐？ 连着几天，蔬菜公司的菜都卖不出之后，终于惊动了上层领导。 一层层的问题彻查下来，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市面上新出现的蘑菇！ 找上门来的人杨梅认识，正是那个高高瘦瘦的高班长。 几日不见，原先笑得一脸和气实则端着架子的高班长似乎颓废了些，但丝毫不损他身为国家正式工作人员的派场。 一出场便是吆喝着：“蘑菇是谁卖的？谁是负责人？” 杨梅在蘑菇再一次飞快的卖光之后，正清扫战场，抬头就看到高班长迈着方步走过来。 “请问您有什么事？”杨梅踌躇了一下，本不想搭理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人，但转念一想，这里是‘珍秀时装店’，杨珍秀还需要呆的地方，弄僵了不太好看。 “卖蘑菇的是谁，叫他出来。”高班长见搭话的是个小女孩，语气便有了几分不耐烦。 看来他是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了。杨梅撇了撇嘴，“我就是，有什么事啊？” 高班长气势汹汹的过来，原本指望着能镇住场子，方便接下来的谈判，可结果冒出个孩子来，说她就是当家做主的人！ 正欲发火，可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孩子，却是愣住了！这时候高班长已经认了出来，面前仰着头看着他的女孩正是当初找上门的两个孩子之一。他顿了一下，浑身不得劲儿，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感觉好无力怎么办？ 但这都不及他内心此时的震撼。当初两个孩子找上门来说卖蘑菇，他只当是开玩笑，根本就没当成一回事。后来两个孩子拿出了样品，一本正经，他心里又生了闲气，恼恨那种蘑菇的农民太可恶，一点都不识趣！ 他们的蔬菜公司可是国营的单位，掌控着全城的菜篮子，种出了新鲜菜蔬，偷偷贩卖不送到蔬菜公司不说，现在大量产出了，竟然只派了两个孩子上门，也想谈生意？一点诚意都没有！ 要知道城郊种了菜的农户，哪一家不是巴巴的等着他们去收，好话说尽？ 对于这么不识趣的人，他当初开价一角钱，是存了心的刁难，是故意给那农户一个教训。 在临水县，一茬几千斤的蘑菇产出，谁有那么大的胃口吞得下？早晚得求到他们面前来。心里有了这个认知，之后也没当回事的就给忘了。 自到这次城里因为蘑菇的事让小菜贩们彻底的出了风头，强占了临水县城里蔬菜的交易市场，这下上面的领导一级一级的问责下来，才终于让他想起了这件事来。 却料不到，那可恶的农户还是派一个小孩打发他！ 杨梅其实说的是大实话，家里种上蘑菇、卖蘑菇都是她一力策划的，可有时候大实话也并不会让所有人都相信啊，至少这时候的高班长就绝对不相信。 “好，你能做主是吧？那你当初与我们蔬菜公司谈好的生意怎么又出尔反尔了？为什么要私自贩卖？”高班长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跟一个小孩子说生意的事有些尴尬，但好歹也是有理了。 干脆好话也懒得说了，直接指摘杨梅的不是。 杨梅倒是被说得一愣，她有想过蔬菜公司知道结果以后，会有补救措施；也有想过，虽然蔬菜公司现在已日暮西山，最终不复存在，但终归现在还没有到关门那一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是不是考虑与他们合作算了。现在卖得虽然不错，但自己要运输也挺麻烦的。 但实在没料到，高班长一出场会是这个样子！ 正文 第147章哪来的优越感 强而有力的指责，这还成了她的不是啦？杨梅诧异得很。 “哦？当初的生意谈好了吗？那确实，确实不该再私自贩卖！”杨梅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高班长，你把订购合同拿来，咱们照章办事好了。” 否认高班长的话，杨梅有一百条可以说，但想来想去，她最终这样说道。 你能说生意根本就没谈成，你也能说他压价太低，只出一角钱，这些都是实事，但这些事实说出来那也是空口无凭的，那高班长能认？人家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说来说去，不过是浪费唇舌而已，还不如一开始就堵住他的嘴。 他不是说生意谈成了吗？好，那就拿出证据来！ 刚听完杨梅的前半句话，高班长心里还一喜，小孩子就是比较好忽悠，这家里的大人不是不出面吗？好，等他诓住了这家的孩子再说。 可哪里知道杨梅话锋一转，下半句就让他不知所云，“合同？什么合同？” “高班长，你可是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代表着国家的形象，不会还空口白话的诓骗我是个孩子吧？你连订购合同都没有，说什么生意谈成了？我怎么不记得我跟你们蔬菜公司谈定了什么生意！”说这话的时候，杨梅脸上敷衍的笑容不见了，小脸沉了下来，直直的盯着高班长看，要看他到底怎样收场。 “你……嘿！你这孩子，倒真是好玩啊，你们这点小蘑菇，还要订购合同？当初我开了价，让你们直接送到蔬菜公司去的不是吗？这生意还不叫谈成了啊？”高班长没料到面前的孩子看上去小小的，话还真说得滴水不漏啊！不过他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不觉得会被一个孩子给套路了，当即责问道。 怎么说面前的也就是个孩子，高班长仍然没当一回事，大不了再绕一绕，准能把她给绕晕了。 “瞧高班长说的！咱们蘑菇不多，一买一卖可不也是生意？谈生意谈生意，说的就是谈，你开价了让送就送啊？我们答应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你可以选择不认帐，难道我不可以吗？杨梅说完，还偏着头斜视着他，故意蹙了蹙眉，完全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被一个孩子给堵了，高班长的感觉很不好。准备的先发制人不但没起丝毫作用，还被人直接无视了。“你这孩子知道什么叫生意！快叫家里大人来。” 高班长的心情有些烦躁，便直接没了跟杨梅较量的心思，而且他的话一再的被堵回来，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跟一个孩子谈以势压人，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而眼前的这个孩子，偏又是个牙尖嘴利的，他就不信了，拿单位的名头如今还唬不住一个小小农户，于是便歇了再跟杨梅说话的心思，直接找人家的大人来好了。 “我说了，我家里就我做主，如果高班长不信，我也没办法！”杨梅耸了耸肩，继续去完成她还没扫完的地，不再看他一眼。 这是直白的无视！简直无理！ 高班长哪里受过这种闲气？蔬菜公司向来受人追捧的多，不管是买菜的还是卖菜的，个个对他们都是小心翼翼，处处奉承，可今天却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栽了跟头，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喂，你这死丫头，知道是跟谁在说话吗？家里的蘑菇是想烂地里了吧？你家大人呢？这是什么教养……” 高班长突然飙高的声调，以及他的言论即将惹怒杨梅！ 被人当面指责教养问题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像一个结了痂的伤疤，看上去没事，被人揭还是会痛的。 “老高，老高！消消气消消气！”这时，突然在两个之间窜出一个人来！那人出来后挡在高班长的面前，直接面对杨梅，呵呵的笑道：“小朋友，蘑菇是你家种的？我们是蔬菜公司的，咱们谈笔买卖吧！” 这个人笑容可掬，没有高班长的高个头，却长得敦敦实实的，他这样一拦，就解除了高班长与杨梅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 “谈什么？这小丫头难缠得很。”高班长很是恼火，在杨梅一个小女孩面前吃了瘪，偏偏又被同事看到，简直是有火也发不出来。 突然窜出来的也是蔬菜公司的职工，姓彭，向来是与高班长轮班的采购班班长，本来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来找蘑菇种植户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下车，高班长就跟人家一小姑娘掐上了。 眼看着小姑娘情绪不对，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彭班长便急忙下车一下拦住了高班长，他算是看出来了，高班长在这里跟人家小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愣是没见着什么大人出面来，想来小姑娘说她自己就是当家做主的人这事没错。 蔬菜公司采购蘑菇的事看来是得着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了。虽然这事怎么说都有些怪异，但很可能就是实事，彭班长自然不能眼看着高班长跟她翻脸。 “不好意思，我也觉得没什么好谈的，我家的蘑菇烂不烂在地里，就不劳两位费心了。”杨梅的语气也冲了起来。刚才高班长的话里就是指责她没教养啦？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事关她的妈妈那都是她的禁忌，绝不容许别人有丝毫的侮辱！ “至于教养，先指责别人的人是不是得好好反省一下什么是教养再说这个话题？”她把脸转向高班长，把话说得极不客气。 如果是两个年纪差不多，旗鼓相当的人谈论这个问题，很可能会引发一场战争，但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跟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谈论教养这个话题，本事就显得非常滑稽了，尽管杨梅脸上的表情非常的认真。 “小姑娘别生气啊，高叔叔跟你说笑呢！”彭班长笑着插科打诨，高班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怎么就跟一个孩子较真了呢？“逗你玩呢，你家的蘑菇卖谁不是卖？咱们蔬菜公司收了，全帮你们收了，有多少送多少来好吗？” 两人这算是间接的承认了她当家做主的地位？杨梅挑了挑眉头，但这两人哄孩子似的口气是什么鬼？ “两位也看到了，我家种的蘑菇根本就不愁销售。不知道你们哪来的优越感！”杨梅两手一摊，向他们摆明事实，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有人求他们似的。 以前谈到国营的种种弊端，杨梅的印象还只停留在态度不好的层面上，现在见到高、彭两位蔬菜公司的班长，看着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看来国营企业的消亡是必然的趋势，已经势不可挡。 正文 第148章跟踪 “况且做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些菜贩要卖蘑菇给他们，自然也是要遵守承诺的，现在我家地里的蘑菇产量有限，光他们就已经供不应求了，实在没有多余的提供给蔬菜公司，麻烦两位多跑了这一趟，还是请回吧！”杨梅根本就是连他们开口说话的时间都没留，直接一口回绝了他们所谓商谈的议题。 “别啊小姑娘，你说你们现在卖什么价？咱们加价，加价成不？”彭班长是真的急了，这一言不合人家小姑娘就要走了，那他们的任务还怎么完成啊？ 他不满的看了眼高班长，示意帮着一起留人，可高班长还沉浸在自己被拒绝的不满中，一动不动。“高班长，你说咱们可以加价是不是？” …… 说实话，若是在她跟乔云找上蔬菜公司大门的第一时间，他们摆出彭班长这样的态度，杨梅还是比较倾向于跟他们蔬菜公司合作的。他们有专门的采购团队，做起事来比较省心，至少不必要让杨梅每天找车送到城里来。 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看着杨梅登上拖拉机扬长而去，彭勇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说老高，你怎么跟一个孩子呛上了呢？”这呛上的后果已经不是输或是赢了好吗？气走了人家小姑娘，蘑菇也买不成了，他们要如何向领导交代？ “这，这丫头！简直就是没有教养！我说跟她费这个时间干什么？咱们直接找上门去，她家里就没有大人了？”被杨梅这么直接的拒绝，高班长自然不会有好态度，现在彭勇还有直接把责任推到他身上的意思，那就更不能忍了。“老彭我得说说你啊，把一个小丫头抬举那么高干什么？你说她一个孩子，家里的事能做得了主？”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两人平时虽然都是班长，同负责蔬菜公司采购的事儿，但涉及到功过这种事，立场自然是无法统一的。 “那你说咱们现在上哪儿去找人家家长？”彭勇撇了高班长一眼，很是不屑，“人家找上门来你怎么就不问问清楚呢？刚才见了面，也只顾着跟小丫头呛声，现在歇菜了吧？” “呵……还别说，那小丫头还真是挺难对付的，这下可好，咱们把她给得罪啰！”尽管彭勇对肇事的高班长心有怨言，但大面子还得顾着，不可能就为了这事现在跟高班长翻脸。 “你对找上人家大人有头绪了吗？” 彭勇那言语中夹棍带棒的，高班长听得很不顺耳，但他还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完成任务才是当务之急，不然等挨领导处分的时候，就凭他之前与那小丫头打过交道，却没能把蘑菇留下来，估计就讨不着好去。 “咱们跟上她，她总得回家去吧？”这个方法虽然笨了点，但对于一点线索也没有的这两个蔬菜公司职工来说，只能是接近蘑菇种植户的唯一的途径了。 蔬菜公司有专门的采购车，是一辆东风大卡，跟在大毛的手扶拖拉机后面，若即若离，那真的是憋屈得狠，踩一脚油门歇三回的跟着，跟近了又怕杨梅发现，落后太远了，他们一点方向都没有，又怕跟丢，若跟丢了，那就真成大笑话了。 杨梅坐在大毛的旁边，心情却是极好，刚才怼了人的愉悦还一直持续着。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着，不过就算知道，估计心情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蔬菜公司要的是她家大棚里出产的蘑菇，卖不卖的主动权可是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但坐在东风大卡车里，一脸阴郁的高班长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刚才彭勇的话提醒了他，即使此行与那家蘑菇种植户能达成销售协议，他之前将人家拒之门外的事，都将会让他在领导的心目中造成不良的影响。当然这会儿，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考虑不能成达协议的问题，在他看来，只要是能正常思维的人，都不可能拒绝得了他们蔬菜公司开出的条件。 而给他造成这一切困扰的人，就是前面那个坐在拖拉机上笑得欢畅的黄毛丫头！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让人极不舒服。 随着他们乘坐的东风大卡慢慢的远离县城，远离城郊，开向遥远的未知的乡村，高班长的心情就越发阴郁，最后差不多要阴沉得拎出水来。 “特么的，这小丫头到底是要去哪里啊？”眼看着前面的拖拉机越开越远，高班长终是沉不住气了。 “莫非小姑娘不是回家？”就连彭勇这会儿也拿不定主意了。 按说种植蘑菇的农户不应该是偏远的地方才对，一般人都要考虑运输的问题，种植蔬菜为生的农户大多都住在城郊不远。 “肯定不是回家！这小丫头鬼心眼儿特别多，咱再跟着估计也是白费劲儿。”高班长狠狠的一拳头砸在汽车座垫上，心里的那口气今天老是出不出来了。 彭勇心里也没底，不过他还是说：“再等等看吧，眼看着过了红星镇就没路了，不能还过河吧？” 直到前面的拖拉机直直的过了红星镇，朝一旁的乡村小道上驶去，最后彭勇也要放弃了。 在过临水县与红星镇途中一半的位置时，就已经超出了他们平常采购的范围，再跟下去已无意义，这点彭勇和高班长两人都很肯定。因为再远的地方，农户们不可能放弃棉花油菜等传统的经济作物改种菜卖。 这其中有交通不畅的原因，也有地处偏僻，信息闭塞的问题，而且更重要的是，越是偏远的乡村，越是地广人稀，农民有做不完的田地活计，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伺弄像蔬菜这样的精细作物。 要说这两个人的猜测也不是不正确，一般的蔬菜种植基地都会选择在城市附近，这样有利于销售，也方便材料的购买。只是他们遇到的杨梅不一般而已。要不是她看准了种植蘑菇的市场，又加上自身年纪小，身不由已的种种现实局限，她也不想把蘑菇大棚建在杨家村这么个偏远荒僻之地。 这地方真是远离城市，交通不便，被称为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为过。只是现在貌似由不得她挑精拣肥，有块地种种那都是跟杨老倌斗志斗勇好久才争取来的。 “我就说了那小丫头鬼心眼多吧？难道她发现咱们跟踪她？太可恶了！”高班长怒不可遏，他今天可是一再的被这个小丫头耍着玩了。 正文 第149章再度围观 彭勇下车看了看狭窄又崎岖的乡间小道，最后也不得不摇头。再往里他们的东风大卡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通行了，别到时候进去了掉不过头出不来。 “故意躲着咱们应该不可能吧？估计今天恰巧有别的事也说不定，咱们明天再盯着纺织路那条街就是了，不信明天还问不出她家大人来。”那小姑娘是比较伶俐，这点彭勇也承认，但人家一小孩子，专程为了防他们的跟踪而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这不大可能。 事已至此，高班长也没有更好的建议，不得不打道回府，第一次上门求着别人卖货的经历就这样草草结尾了。 …… 杨梅坐在大毛的拖拉机上，一路春风得意。 今年第一季的蘑菇就这样大丰收了！播下一次菌种，最多只能收获五茬，接下来得换种了。虽然五茬的产量一次不如一次，但细算下来，这一季杨梅家的收入已经算得上丰厚。 接连近半个月的收获期，每天都有两三百块钱的进帐，杨梅手上不算上杨珍秀交给她的钱，就已经有了近四千元的收入。不过这笔钱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些钱除了购买制作菌种的设备和仪器，再次投入到蘑菇种植里，还拿出了很大的一部份给王兰英看病。 现在王兰英在杨传德的陪同下，已经前往省城。这些钱都是杨梅自己努力赚取的，她原以为自己是看在杨老倌和于婆婆为难的份上，才伸出的援手，拿钱出来时心里会不痛快，但现在看着杨传德一家对省城之行满怀着希望，不自觉的，连带着她也很雀跃。 或许怕杨老倌和于婆婆为难只是她潜意识里的借口，其实她是很乐意帮忙王兰英的，甚至因为这笔钱能达成的用途而欢悦。估计杨梅这会儿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根本就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冷情。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收获的季节，充满了欣喜。 杨梅与大毛两表兄妹即使年龄相差了十二三岁，但因收获而产生的欣喜却是相同的。光帮着杨梅拉蘑菇进城，大毛就赚到了好几百块钱的运输费，两人进村的时候，有说有笑。 只是没过多久，杨梅就察觉到了反常。 往常拖拉机突突的刚进村头，便会有不少的人围过来打招呼，特别是活泼好动的孩子们，一直围着奔跑，有时候大毛会故意停下来，载这些孩子们一程。 往往这样小小的满足会令孩子们兴奋得手舞足蹈，待下次便会迸发出更多的热情。 可是今天，却是一个小孩的影子都没有！ 大毛与杨梅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诧异。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吗？”大毛翘着嘴角轻笑的样子特别的魅惑人，让他那立体的五官很增色。 杨梅不知道在她的前世里，这个时候的大毛是个什么样子，但现在这副阳光可亲的邻家哥哥样子怎么都与她所知的懒惰无耻之人重叠不起来。 “莫不是村里出了什么事？”杨梅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她们所住的杨家村八队不大，任何风吹草动都能造成哄动，引发围观，这可是有迹可寻的。老杨家几次事故，都能让全队空巷。 老杨家经常为村里人提供围观的机会，杨梅简直都要对这样反常的现象弄得神精过敏了，不过转念一想，杨珍秀已经远在临水县城，杨传德陪着王兰英已经上省城看病去了，虽然三毛、四毛和六毛三个孩子又重新回到了杨家村，估计跟大房闹起来的机会不大，想来齐昌兰还拉不下脸面对付几个孩子。 排除了老杨家出事的可能性，杨梅默默的松了口气。 大毛似乎感觉到了杨梅的情绪波动，讪讪的冲杨梅笑了笑。想来，家里这段时间闹出的事情太多，让这个小表妹跟着担惊受怕了。 与叔叔杨传德家发生的争执，还可以推说双方都有责任，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他跟余莲现在就住着梅儿家的房子，确实是自家有些欺人的味道。即使是自家占了便宜，现在梅儿运蘑菇要用车，她仍然给了足够的车费，到城里姑姑那里，好吃好喝的都尽着留给他，想到这里，大毛头一次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烧。 若自己还占这孤儿寡母的便宜，简直不是人！ 现在自己开上了拖拉机，也能赚钱了，是时候自己起房子单过了。短短的时间内，大毛给自己树立了一个这样的目标。 当然，这都是大毛自己的心理活动，杨梅一点儿都不知道，而且她也顾不上大毛都在想些什么了，因为她已经看到村里的人里一圈外一圈的围在她家附近！ 又是她家出事？不会吧！ 大毛也看到了围成圈的人群，忙加快了速度，来不及把车停进自家院子里，熄了火飞快的跳下车。“梅儿你慢点，我去看看！” 杨梅纵是不愿意慢点，这会儿也没办法了。 拖拉机的高度相比她的身高，一跃而下的潇洒身姿是与她无缘了，等她降低身子再慢慢的爬下来，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了。 杨梅的行动虽然受阻，但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四周，隐隐约约的捕捉到齐昌兰的声音，熟悉的高亢，只是不知道与她争吵的是谁。 莫不是又找上杨老倌和于婆婆的茬了吧？杨梅的心越发的着急起来。只要她引发与两位老人的纷争，吃亏的铁定是两位老人！这回又要争什么？ 杨梅慌不择路的往前冲，冷不防一头撞上一堵人墙！眼前一时金星四溅，杨梅根本看不清撞到的是谁！ “哎哟！不好……”道歉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急匆匆的跑开了，有点失魂落魄的味道，被杨梅撞到似乎并没有让他放缓步伐。 杨梅扭头望去，那人的身影好像有些眼熟，但她这时候顾不得了，她只想知道自家的爷爷和奶奶有没有受委屈。 不等她靠近，人群已自动打开一道缺口，杨梅很轻松的就走了进去。 杨老倌微微佝偻着背，用力叭吧着烟杆的样子非常显眼，小脚的于婆婆就站在他的身边。两位老人除了面色沉重，好在浑身上下，并无异样！ 正文 第150章打脸 “切，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上门来！”对面站着的齐昌兰余怒未消，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缺口方向口里骂骂咧咧。 看来，她今天针对的对象确实不是两位老人。 “怎么回事啊？”杨梅凑到于婆婆身边，小声的问道。 于婆婆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落到了齐昌兰的身后。 顺着于婆婆的目光，杨梅望过去就看到了二毛。二毛一改平日里精致大方的形象，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身子，似乎想把自己缩到地缝里去一般。肩膀正一上一下轻微的伏动着，显然是在哭泣，两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毛绒绒散乱着，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没人出声，杨梅都知道今天的事，二毛是肯定脱不开干系了。 “妈你闹腾什么，带二毛回去吧！”大毛就站在齐昌兰的身边劝说着，语气中带着乞求，只可惜齐昌兰正视都不看他一眼，没办法，大毛便伸手拉了一把，想要直接把齐昌兰往家里拖。 “拉什么拉，你妹子差点就让人给拐跑了！你妹子那是阿猫阿狗谁都能肖想的吗？”齐昌兰柳眉倒竖，仍是气愤难当的口吻，狠狠的一把打落了大毛的手。 大毛劝说不住，在向来强势的齐昌兰面前又有些束手束脚，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虽然杨梅不知道二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个大姑娘就这样被人围着看，真的好吗？不过这是齐昌兰需要考虑的事情，与她无关。“奶奶，咱回屋去吧，你的脚站痛了没有？” 于婆婆只是握了握杨梅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回去吧，有话家里商量。”她的话是冲着齐昌兰说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注意一下影响。只是于婆婆向来没有在齐昌兰面前说过什么重话，这样的后果就是她的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份量。 齐昌兰其实向来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听音能知雅意的那种，只是这会儿估计实在是气得狠了，全然顾不得后果，嘴里还在一个劲儿的骂什么穷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的，丝毫不为于婆婆的话所动。 “还愣着干啥？把你娘扯屋里去！”杨老倌倒是没像往常那样能忍，又重重的吐了一口烟之后，冲大毛吼了一声，“大家伙都散了吧，散了吧！” 反观围观的人就没多么严肃了，有说有笑的冲杨梅过来的方向指指点点。一直到齐昌兰被大毛强行拖走，二毛离开，人群虽然在散开，但还都处在欢快的气氛中。 “梅儿！”人群里，黑妹子冲杨梅招了招手，强忍着笑意对她挤眉弄眼的。 杨梅把于婆婆扶回了屋里，心里实在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把齐昌兰气成那个样子，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呢？听她骂人的那些话，再想想二毛的样子，估计是有人向二毛提亲了？ 那到底提亲的人是何方神圣啊？这由不得杨梅好奇。 无论是于婆婆还是杨老倌，估计谁都不会给她提供任何答案。杨梅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找黑妹子汇合去了。 黑妹子果然了解杨梅，她并没有离去，正贴在墙角等着。 一看到杨梅出来，小丫头咯咯的笑起来，完全是忍俊不禁的样子。 杨梅被她笑得云里雾里，“你吃错药了啊？什么事这么好笑？” “呵呵，你……你二毛姐，梅儿你知不知道，你二毛姐什么时候跟高老师好上了？” “你今天是没看到……高老师那样子！” 一提到高老师，小丫头又弯下腰来抱着肚子笑。即使是乐不可吱，却偏又要顾忌她的笑声被人听到可能遭致的后果，故而有些隐忍。那种想要大笑，却偏偏又不敢放肆的模样，让她的样子非常的扭曲，杨梅在一旁看着都替她感到难受。 不过，下一刻她的关注点难得的被拉到了正常的轨道，“高老师……二毛姐？” “不可能吧！”看着黑妹子忍笑艰难的点着头，杨梅如遭雷劈，当场愣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她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呢？ “这还有假？刚才高老师跟你家二毛姐偷偷见面被你大舅娘撞见了呢，要不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黑妹子在杨梅面前，根本就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要我说啊，早就觉得你二毛姐跟高老师之间不对劲儿了！” “你看啊，高老师总往你家来，可不就是冲你二毛姐来的！”八卦之心看来并不是成年女性的专利，杨梅觉得黑妹子就很有潜力！ 其实说穿了这也不能怪黑妹子八卦，虽然高老师人长得帅又有耐心，但架不住学生与老师之间天然的敌对立场，即使是八卦的星星之火，随即就能燎原。就算是杨梅，听到这个劲爆消息的第一时间除了适当的震惊之外，心里隐隐也有几分幸灾乐祸呢。 尊师重道，尊敬老师，这种感情一般都要在长大成人之后回首人生感怀往事，才会不自觉的自学成才的，有几个人年纪小小的时候老被老师揪住自己犯下的蠢不放、满满都是黑历史心里还会高兴的？怕是巴不得也看看老师的笑话吧。 杨梅听了黑妹子的话，还是有种恨不能敲她头的冲动！还早就觉得二毛跟高老师之间不对劲儿了呢！你才多大啊，连这都懂？你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呢！ 杨梅白了黑妹子一眼，“胡说什么！或许这就是一个误会呢？高老师上我家为什么你不知道啊？常技术员还在呢，他们两人是同学又是好友，都在为我家蘑菇大棚出力呢，可不得老往我家来？” 杨梅与其说是为高老师往她家跑开脱，还不如说是为自己感情的迟钝找回场子呢。 既然齐昌兰把事情都闹出来了，最起码高老师与二毛之间多少是有问题的，现在黑妹子说她早就觉得那两个之间不对劲儿的话，纯粹是在打杨梅的脸！ 黑妹子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都能在感情的事上说得有板有眼的，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既然毫无察觉！ 正文 第151章守株待兔 “我才没胡说呢，高老师亲口向你大舅娘提亲了，这还有假？”头一次，黑妹子非常不屑的对杨梅撇了撇嘴。 “提亲？”杨梅没功夫去跟黑妹子计较，她现在真的被黑妹子的话给惊着了。 这二毛跟高老师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来真的啊？不错不错，想不到高老师还算有担当！ 杨梅低下头，真的认真盘算起高老师跟二毛两人的可行性来，两人男俊女靓，一个腹有诗书，一个能说会道，要说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喂，你不觉得很好笑吗？”黑妹子等了老半天，没在杨梅那里等来她期盼的反应，便有些不悦了。 “有什么好笑的？他们男未婚，女未嫁，这也没什么呀！” “可你大舅娘不愿意啊？” …… 杨家村八队因为二毛的亲事，一时又热闹起来。 众人或玩笑或尖刻的话语，除了打趣，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恶意。高老师一表人才，满肚子墨水的知识青年；二毛杨清荷知书达理，貌美能干，一身裁缝手艺尽得齐昌兰真传，高老师是城里孩子，杨清荷家境殷实，也算娇生惯养的。所以这两个人无论从哪方面论，都十分的相配。 说话尖酸的，不是对杨清荷求之不得，就是对高老师少女怀春，不过这些人除了当时得到消息之后，得知自己无法企及有点儿小嫉妒外，随后都该干嘛干嘛去了。大家都是理智为上的人，忙着土里刨食讨生活，根本没有悲春伤秋的条件，文艺作品中那些因情生恨的事发生的可能性不高。 倒是也有人很理解齐昌兰不同意的强烈反应，毕竟高老师人才再好，那也是个——知青啊！ 一提到‘知青’两个字，为高老师鸣不平的人便自动歇了声音。老杨家栽在知青身上的闺女已经不差杨清荷一个，她姑姑杨珍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会儿，杨珍秀比杨清荷各方面的条件都是有过之并无不及，找的男人也不差高老师分毫，结果不一样落到那样的田地？ “高老师不同，一看就不是那样……的人！”就连辩驳的人自己也觉得理由苍白无力起来。 总之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村民们就这个话题可以乐好几个月了。 …… 临水县纺织路大街，除却上下班人潮汹涌繁忙非常，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挺安静悠闲的。 如果留心的观察，很容易看到一辆东风大卡，停在那里已经有时候了。若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那是一辆属于蔬菜公司的采购车。 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天开始，原来不可一世的蔬菜公司，慢慢的在人们的心底被淡出了，逐渐到了会被漠视的程度。‘临水县蔬菜公司’七个横竖撇捺一样粗细的红漆大字，在人们的眼里，也终于回归到了字面的本源意思，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沿街叫卖的小商贩越来越多，人们在自己家里听到吆喝声，只消把头伸到窗口应一声，下楼就能卖到各种新鲜的时蔬。即使是菜下了锅才发现少了一颗蒜头，仍然不必着急，现买现做都来得及。 小商贩的增多，除了给市民们的生活带来便利之外，却也让另外的一些人如坐针毡，心急如焚起来。 其中表现得最为暴躁的人就是门市负责采购的高班长。 每当生活中面临着变化的时候，很多人也不是看不明白症结所在，只是一般都不大愿意直白的承认而已。随着改革开放的政策落实下来，他们蔬菜公司的垄断地位不保已成为不争的事实，但这个变动直接关系到自己的饭碗，怎么样都得找个人出来背锅，才能让更多的人心安理得的发牢骚，即使这样的发泄根本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蔬菜公司业务量下滑的当口，正巧杨梅家的蘑菇上市，蔬菜公司走向没落的原因自然而然的就被大家认定为没有争取到蘑菇的销售权！ 而蔬菜公司之所以没能争取到这个蘑菇的销售权，最终归究于高班长当时拒绝了找上门来的种植户。 高班长被罩上这么大一口黑锅，他心里苦啊，明明上门的不过是两个半大孩子，怎么最终被说成是种植户了呢？他有心反驳，只可惜却被田姐和彭勇当面作证一口咬定，是没机会翻身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弥补已经造成的损失，他不得不强打精神，驻守在这里——整个临水县蘑菇来源的聚散地。 可是急于求成的他守在这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当初从小贩嘴里淘出的那点信息表明，原来这地方每天都有一场大型的交易，只是当他跟彭勇跟踪不果，第二天再赶到纺织路时，竟然连蘑菇种植户的人影都没见到，就连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都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了！ 这种无能为力和懊恼，大家可想而知。 明明从小贩那里探得的口风，他们每天都是从‘珍秀时装店’门口批发的货，怎么轮到他们去蹲守的时候，人家就不来了呢？ 尽管毫无头绪，但高班长还是坚守在这里，片刻不敢离开。他的两只眼已经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而布满了血丝，这几天全靠着抽烟来提神醒脑，周身上下，除了能呛死人的烟味，就是不整的衣衫和急得冒出来的胡须茬子。 单位领导可是下了最后通碟，要是不能将功补过，他的那份工作有的是人顶替！为了自己一家嗷嗷待哺的几张嘴，他不想守也得乖乖的守着。 “咱们这么守株待兔是不是太笨了？”当然跟他肩负同样任务的还有一个彭勇。只是他没有‘过’要弥补，精神压力相对要小一些。 “废话，谁特么不知道这样守笨啊？问题是不守又能如何？”这货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痛！高班长猛吸了一口快要烧到手的烟屁股，然后依依不舍的把烟头丢出车窗外，烟盒里的烟又见底了。 粗嘎的声音有些暴戾。彭勇自然知道高班长对自己的不满，可是推让责任这事也怪不得他啊，单位不景气，领导们也要找人背锅，人人都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能避则避的原则，自己撞到了枪口上能怪得了谁呢？ 正文 第152章送上门 ‘珍秀时装店’内，杨珍秀小心翼翼的朝门外偷偷打量。这几天，她总觉得被什么盯上了一样，后背发凉。 屋内摆放满了梅儿托常胜帮忙从市里购进的最时兴的夏季布料，手里的订单已经有厚厚的一摞。但杨珍秀就是提不起一点做事的干劲来。门外那辆东风卡车已经停了两三天了，里面那个胡子拉茬的汉子让杨珍秀直觉危险。 他过来过好几趟，打探自家梅儿的事，这不由得不让杨珍秀提高警惕！ 莫非真被刘大姐给说准了，他就是冲梅儿种蘑菇的事来的？现在贩买贩卖，国家都没禁止，他一家蔬菜公司的员工，凭什么怀恨在心，苦大仇深的样子？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人家现在就门口堵着，杨珍秀也不敢吊以轻心，好好的琢磨了一番，对自家种蘑菇的事怎样做到不动声色，事不关己。同时心里也在暗自庆幸家里的蘑菇要暂时歇棚，梅儿也不用辛苦的跑上来了，不然还真会被人堵住。 至于被人堵住，会有什么后果，杨珍秀还真的不知道，但她总觉得那人这么坚持，铁定不会是好事！ 要是高班长知道自己的坚持造成了这样恐怖的后果，不知道他会不会哭？ 这会儿，高班长和彭勇眼看着又错过了一上午，依旧一无所获，这会儿都有些闷不住了，坐在驾驶室里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我说，这时装店的女人会不会知道点什么风声？”彭勇紧盯着‘珍秀时装店’的门脸儿，眼看着花花绿绿的夏衣一件比一件多的挂出来，醒目又养眼，“不像是毫无瓜葛的样子啊，不然街上那么多地方，为什么他们偏偏就把蘑菇弄到这里来卖？可为什么你一点消息也问不出来呢？” “你这是信不过我的能力？”高班长立马把脸一沉，向周围的人打听情况时，负责向杨珍秀问话的就是高班长，而且他已经问过不下五回了，“多大点事儿，他卖东西咱们买东西，又不是干坏事儿，犯得着知道也不说？” 话出了口，高班长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气不善，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要不你再去问问？” 彭勇说这句话时只是出于一时无聊，随口那么一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发现，既然刚才的话已经惹得同事不满意了，他自然不会真下车去问，不然高班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再一想也对，她门口卖蘑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除了那些批发的小贩，就近的市民也有不少自己过来零买的，并不算什么秘密，现在他们不过是打听那种植蘑菇的主人，这并不需要藏着掖着。 “若非那天咱们跟对了？那丫头的家根本就是住在那偏远的地方？”县城附近十里八乡他们都打听遍了，硬是没打听出什么名堂来！ “特么的，那天真是……不该放那丫头走！”高班长狠狠的锤了一下座椅，谁能想到那天之后，那个狡猾的丫头就不再露面了呢？“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要不咱们再下去走一趟？说不定能找着线索？”没可能那蘑菇种植户真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领导给他们的时间是三天，第一天他们一早就赶到了这里，可惜卖蘑菇的人毛都没看到一个，一打听才知道人家老板早就发了话，今天没货。 这样一个偶然的事件，也并没有让高班长和彭勇两个人上心，毕竟时间还充裕得很，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会联系不上人！第二天再来还是没人，心里倒有些慌了，两个人兵分两路，上窜下跳的到郊区去打听，结果那蘑菇种植户还真的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神秘得很，硬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今天已经就是第三天了，一上午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联系上那个蘑菇种植户！ …… 杨梅完全不知道临水县城里，有人在如此牵肠挂肚的念叨着自己，她的日子现在非常的好过，每天学校、家里，继续着两点一线的轻松小学生生活。蘑菇大棚见着了收益，杨老倌再也不板着面孔，每天就钻在里面，舍不得出来，即使是大棚里面基实已废，在新种没有播下之前，大棚里根本就长不出花来。 现在最忙碌的就是常胜常技术员，杨老倌家蘑菇大棚的数据回传研科所之后，得到了上面领导的高度重视，听说已经在宁常市划定了特色种植示范基地，常胜是挂牌负责人。 憧憬着即将大展拳脚的广阔天地，常胜热血沸腾，这些天都埋着头，筛选数据，整理最佳种植方案。其实在来杨老倌家之前，他所掌握的技术都还只是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层面。 这几天杨梅也没闲着，每天放了学，她就拉着乔云一起钻进常胜的简易实验室里，缠着他传授菌种制作技术。常胜留在杨家村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关于种植蘑菇的系统技术也正到了成熟时期，杨梅只要还想在种植蘑菇的路上走下去，就得从常胜那里多掏点干货出来，正所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们今天也不放过我？”见了面，常胜照例的做出古怪的哀嚎，但脸上却是笑容满面，丝毫没有为难的样子。对于这两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又对他的事业多有帮助，他向来是有求必应，开心得很。 “这就证明你还有些用处！”杨梅毫不客气，上前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那我非常荣幸，至少被梅儿领导认为还有用处！”常胜站起身子，行了个十分虔诚的绅士礼节，夸张的表情非常好笑。 杨梅忍住笑故意不去看他，端正的坐好了，像模像样的嗯了一声，接着等待着她的就是常胜的‘追杀’，一大一小两人围着屋里的木柱笑闹着转圈，乔云含着笑，他总在这种时候不经意间就把实验器具都整理出来，摆放好。 “……快进去吧你！”伴随着轻细的女声，实验室的木门被撞得吱呀的响，一个人影被推了进来。 屋里的三个人同时停住了手扭头望去，就见着二毛背靠着木门，神色不安的站在那里。 “呀你们都，都在啊。”二毛似乎没料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一下被人这么注视着有些难为情。 “梅儿、云伢子，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常技术员忙得很，哪里有空跟你们玩？出去，出去玩啊听话！”众人来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着齐昌兰从外面进来，冲常胜笑了笑，直接向杨梅和乔云招手。 正文 第153章羞辱 “妈”二毛不满的冲齐昌兰叫了一声，“梅儿她们有事！”身子不着痕迹的后退，准备着伺机出去。 齐昌兰哪那么容易放她出去？直接进来又把二毛往里挤了挤。“常技术员有事啊？那正好，清荷你就在这里帮帮常技术员的忙，梅儿和云伢子两个小孩子在这里干什么，只会捣蛋，影响常技术员做事！” 边说着，她就已经伸出手来拉住了杨梅。“常技术员你别客气啊，有事只管吩咐咱家清荷去做！” 杨梅看得瞠目结舌，她知道齐昌兰这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但没料到她笑起来会有如此‘灿烂’的时候。朝向常胜的眉眼里全是笑意，怎么看都有谄媚讨好的味道。 今天齐昌兰这是要干嘛？ “妈！常技术员忙的是种蘑菇的事，我又不懂，能帮什么忙啊！”二毛在杨梅、乔云以及常胜三个人的目光中脸色胀得通红，有着说不出的尴尬。她跺了跺脚，把身子拧向齐昌兰非常埋怨。 “不懂？那正好认真跟常技术员好好学学！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晓事呢？你爷种的这个蘑菇大棚，可不为了你们杨家的子孙种的？他那么大年纪了，还能干多久？你也是时候接班了！”齐昌兰听了二毛的话，不但不为所动，还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 “哎呀，别磨蹭了，梅儿你跟云伢子出来，别耽误常技术员跟你清荷姐的正事。”不由分说，齐昌兰立即拉了杨梅和云伢子就往外走。 “唉……！”常胜还没摸着头脑，屋里的人已经飞快的变动了，杨梅和乔云被齐昌兰拉着风一样的出去了，留下他跟杨清荷两人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齐昌兰拉着两个孩子出了屋，便直接赶人，“你们两个回去帮你奶奶做晚饭去，别老在这附近晃荡。” 杨梅本打算回头又偷偷跑回来看看齐昌兰今天到底打什么主意，但见她守在门口没有挪窝的打算，她便不得不歇了心思，被乔云拉着一步三回头的走。 “别看了，你大舅娘又在弄妖蛾子。”乔云带了带杨梅的手，让她正常看前面走路。 齐昌兰做事向来都是目的分明，她这么做肯定是想搞事，可是，“她想干嘛？”杨梅这会儿看得还不是很明白。若说她真的是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觊觎杨梅的蘑菇大棚，也不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但不应该是派二毛去偷师学艺啊？ “能干嘛，当然是想搓和二毛……你管她想干嘛呢？”乔云看了看一脸茫然看着他的杨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梅儿吧，古灵精怪的，有时候表现得比他还知道的多，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乔云下意识的觉得齐昌兰那些人的龌龊心思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话只听了半截，但这时候杨梅已经明白过来。 啊？！杨梅真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敢情齐昌兰这个做娘的是要搓和二毛跟常胜？这两人能处到一块儿去？而且不是说常胜有女朋友了吗？ 杨梅原本在情感方面是要迟钝一点，况且还压根儿她就没有联想到二毛和常胜之间能有什么事！但透过乔云话里的潜台词，杨梅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立马会意过来。 可齐昌兰不答应高驰的求亲，不是说嫌弃他城里人出身门不当户不对吗？轮着常胜就可以了啊？ 同一时间，实验室里，常胜也正讥诮的问二毛这个问题。 屋里的两个人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常胜便开门见山，“你这是要打我的主意？”问题问得很尖锐不留一点情面。 二毛原本胀得通红的脸这一刻唰的白下来，身子立马后退努力拉开与常胜的距离，“没有的事，你误会了。”话虽然说得干脆，但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拘束、难为情，让她的反驳很没有什么说服力。 常胜这是一点脸面都没留，直接把二毛脸上齐昌兰刚才极力蒙上的遮羞面纱一把给扯掉了，什么美丑都明晃晃的暴露在人前。虽然二毛知道她妈妈就是那个意思，可现在被人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一点侥幸的余地都没有，还是很气愤的。做为女儿家的自尊，她都要挣扎一下。 “呵，你妈不是说城里人与你门户不相当吗？怎么我又可以了呢？”常胜丝毫不在意二毛的辩解，很不屑的撇了她一眼，接着又咄咄逼人的追问。 “那就好笑了，拒绝高驰时那么义正辞严，说是怕他那个知青到时候返城了抛弃你，而我呢？我就是正正经经的城里人，就不怕我是玩弄你？还是说你天性放荡，想跟我玩一玩？”常胜说这话的时候，人已近前，伸手就想捏住二毛的下巴。这时候的常胜，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特别的轻佻。 就算是二毛脸皮再厚，到底是未嫁女子，被人当着面这么说，哪里还受得住？当即捂着嘴，眼里噙着泪扒开屋门直接冲了出去。 这样羞辱人的话无论是出自谁的口中都很让人受不了，还不要说二毛跟常胜并不是不认识的人，相反，因为高驰的关系，她跟他们都经常见面，已是极为熟识。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拿她当什么人了！ 屋里常胜自己也为说过的话把二毛给气走有些懊恼。他知道二毛过来或许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可一想到自己的好友高驰受到二毛家人那样的对待，实在没忍住，打抱不平的思想作祟，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把二毛送进常胜的验室之后，齐昌兰并没有离开多远，她心里正盘算着要怎样做，才能在二毛的亲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二毛到了成亲的年纪，这桩事已被她在心里排上了日程，只是村小学一无所有的高老师上门提亲的事一下打乱了她的计划，再看自家向来温顺的女儿隐隐也有了忤逆的意思，这才真的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让她不得不对二毛的亲事重新做出调整。 眼下远水解不了近渴，最能让二毛把目光从高老师身上转移的目标就只有宁常市下来的技术员常胜。小伙子年青力壮，又是吃国家粮的技术员，条件比村小的穷酸民办老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正文 第154章救命 在齐昌兰看来，常胜配她女儿，也只是勉强够格而已。 这并不是齐昌兰失去了理智，或者盲目自大。她这番心思也是经过反复推敲之后得到的结论。她的娘家就在临水县城，打小也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虽然这些年嫁给杨传明回到了乡下，但眼界、思虑还是比一般的乡下妇人要开阔一些。 按照她已经成形的思维，城市里一般有点背景家庭的子弟，都会想方设法进个好点的单位，上山下乡的热潮早已过去，城里人恨不得与乡村划清一切干系，但凡有点能力的人家都没理由能接受自家优秀的孩子下派到农村里来的，即使是什么技术员也不行。 想来，这个常技术员，家里的条件也不过只比自家好上那么一点点，胜在有个城市户口而已。 而她家的二毛，能干貌美，她一直娇养着的，根本没有半分乡下村姑的土气，背地里，她已托付娘家兄弟正给女儿联系单位，原本打算解决了女儿的工作问题，再落户城市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压根儿就没打算把女儿嫁到农村。 像高老师那样来自城市的下放知青，到了年限都收不回去的，这辈子眼看着就只能在农村安家落户，穷困潦倒的过一辈子了，所以齐昌兰在选女婿的时候，连考虑都不带考虑一下的。 但是就是这个高老师的求亲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正因为如此，她知道实情后才会勃然大怒，那天连理智都差点失去了。 既然女儿动了心思，那按步就班的计划就已经来不及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给她物色一个门当户对，般配得上的人家，来绝了女儿对高老师的念想。 她齐昌兰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乡下穷光蛋的！ 可是她由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常胜会看不上二毛！正是因为这样的自负，才让二毛今天遭遇到了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侮辱。 当她看到二毛抹着眼泪从自己身边一晃而过的时候，齐昌兰完全愣住，一头雾水。 杨梅得知了齐昌兰的企图，既然不是在打她蘑菇大棚的主意，那她也乐得看笑话。 一整个傍晚，杨梅都暗搓搓的不停偷瞄常胜那边，她不知道二毛早就被常胜给赶出来了，正好奇常胜被齐昌兰缠上会如何应对。 杨梅自以为做得很隐蔽，但她那点儿小心思又哪里瞒得过乔云的眼？ “奶奶，我去叫常技术员吃饭啊！”眼看着饭菜做好，杨梅冲灶房里的于婆婆叫了一声，就准备开溜到实验室那边看看动静。 “不必去了，等会儿常技术员自然会回来的。”乔云一下拦在了门口，挡住了杨梅的去路。他就觉得这样的事还是让杨梅少接触一点的好。 …… 对于杨家村的欢乐多，临水县城，杨珍秀的内心很是忐忑，这几天她都是早早的关门，就怕惹祸上身，可是现在店门被敲得啪啪的响，听上去又快又急是怎么回事？ 她犹豫着是开呢，还是不开呢？ 门外的人仿佛料定了屋里有人，完全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式，即使没人应门，仍旧一声敲得比一声急，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那像催命的鼓点，敲得杨珍秀心慌意乱。 “来了，来了，是谁啊？”踌躇了半晌，她最终还是决定打开门看看，老由着人这么敲下去，也不是个事，想在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人来人往的大街应该没什么吓人的事发生吧。 刚卸下一块门板，她的肩膀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给牢牢的抓住了！ “啊！你是谁啊，你要干什么！”杨珍秀受惊不小，卸下的门板哐咣掉下来，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你说，你说前几天在你门口卖蘑菇的那个小丫头叫什么，住在哪里？你肯定知道！”又一天寻人未果的高班长这时候差不多已经要崩溃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全断了，杨珍秀这里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等明天天一亮，上面领导就会给出惩罚，或许等待着他的会是失去工作！他家花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他安排进蔬菜公司，自己又下了多大的功夫，才当上采购班长，可这一切，全都因为一次小小的疏漏，全都要化为泡影了吗？ 不甘心！这是目前为止，他的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可据他掌握的资料，那个蘑菇种植户除了曾在这个缝纫铺门口卖过蘑菇之外，真的再无痕迹可寻，他无能为力啊。 “你说，说什么小丫头，我不知道！”杨珍秀虽然害怕，但当对方问到自己的女儿，她又铁了心的打算绝不开口。 在杨珍秀眼里，此时的高班长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 高高的个儿，顶一头蓬乱的头发，拉茬的胡子让一张失魂落魄的脸平添了几分凶狠之意，通红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拼命的往外凸出，好像一个亡命之徒，看着就让人害怕。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可能！这条街这么长，凭什么她就只在你门口摆摊？”再一次得到这样的回答，高班长的情绪有些失控起来，他抓着杨珍秀的肩，用力的摇晃起来，“告诉我，快告诉我！” 原本惊吓得心神失守的杨珍秀被突如其来的摇晃晃得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了，再加上高班长声嘶力竭的吼叫，当时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下来了。 天啦，要怎么办？杨珍秀觉得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 “放开她！你要干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 这一声让杨珍秀仿佛黑暗中看到了光亮，她尽力攀住抓着她的那只大手，让自己稳住身形，“救命！救命啊！” 高班长被这莫名的状况弄懵了，这女人怎么就叫上救命了呢？他不过是向她打听个消息而已啊！ 可是已经没时间让他想明白了，狠狠的一拳砸在他的头上，整个人歪倒向一边，只觉得嘴里腥甜，有血的味道…… 正文 第155章让我保护你吧 杨珍秀眼前一抹鲜亮的红一闪而过，接着就是抓住她臂膀的男人斜倒在一边，满脸鲜血！ 她的身子被带着一个踉跄之后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里。抬起头，就见到了一个熟悉却又让人惊讶的面容。 “你……”这种过山车似的经历让杨珍秀一下说法出话来，只是眼泪想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哆嗦着的双手上前牢牢的揪住钟修文的衣襟，一下都不敢松开。本以为再也见不着了的人。却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杨珍秀害怕又无助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钟修文的眼，他忙伸出脚，一脚把门口歪着的高班长踢到一边，自己转移了个位置，把杨珍秀护在怀里，隔开她与地上那个男人。沉闷的声音有些暗哑，但这时候却出奇的让人安心。 他把双手放在杨珍秀的后背轻抚，就像安慰受惊的孩童。 竟让他的女人害怕至此！ “你是谁！”钟修文的个头没有高班长高，但胜在结实，看上去倒也威风魁梧，先发制人的一拳一脚，再加上声音中的愤怒，让原本就理亏的高班长生生在他面前矮下一个头去。 打架这种事双方拼的就是一股气势，再说高班长的本意并不是来寻架打的，被一拳砸在脸上的痛疼唤醒了他残存的理智，事情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呢？ “嘶”高班长痛得吡牙裂嘴，“我，我不是坏人，真的！”他抹了一把被鼻血染花的脸，非常诚恳的说道。 只可惜他刚才状若疯癫的样子再加上现在一脸的血，这话说出来的可信度实在不高。 钟修文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高班长，手脚仍然蓄势待发，大有一言不合就上前拳打脚踢的架式。其实要遵照钟修文现在的想法，恨不能上前就打了再说，可事情还得先弄明白，别留后患才好。 高班长挣扎着站了起来，“我真的就是想向这位女同志打听点消息，并无歹意，真的！” 他心里暗自懊恼，被人打了现在连个场子都找不回来，人家现在还拿他当坏人防备着。他不过就是行为着急了点么，用得着这样吗？ “打听什么消息？”这会儿杨珍秀仍然处于惊吓中没缓过劲儿来，钟修文见高班长的态度还算好，便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我是县蔬菜公司的采购班长，姓高，这几天都在寻找一个蘑菇种植户。三天前我还在这里见到了那家的孩子，可这几天却一直没有那家人的音讯，这不就找，就找这位女同志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线索！”高班长又伸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再把粘粘乎乎的手掌给钟修文看。 你看，就这么点事儿，你还把人给揍了！当然这话他没好意思说，人家的女人估计真被他给吓着了，这会儿还在男人身后瑟瑟发抖呢。 “是这事儿吗？”钟修文将信将疑的低下头来，问怀里的杨珍秀。不过他见杨珍秀没有反驳，却又冲高班长吼道：“你问话就问话，把手伸进去抓住人家肩膀是想干什么？有你这样问话的吗！” 高班长自知理亏，“女同志对不起，找不到人我心里急，真没太注意。”同时，他目光灼灼的直视着杨珍秀，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杨珍秀在高班长提到杨梅的时候，她就已经恢复过来，现在又有钟修文站在身边，顿时胆气足了起来。“这话你问了好几遍了，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人家不过就在我门口卖过几次蘑菇，难道我还得刨根问底，打听人家祖宗八代吗？” 现在的杨珍秀独挡一面做生意也有好几个月了，早已与初初出来时温婉闲静的单纯女人不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自家梅儿和刘姐跟她说过好多回了，怕的就是她上人家的当。 当高班长报出蔬菜公司名号的时候，她就在心里给高班长盖上了拒绝往来的戳。 她听杨梅说过，当初她们家种的蘑菇就是想卖给蔬菜公司的，但找上门去偏又狗眼看人低，还想占小孩子的便宜一角钱一斤收她们家的好蘑菇，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当时梅儿跟她转述的时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都是她这个当妈的没用，保护不了自家的女儿，但她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孩子心的事来！ 所以说高班长想从杨珍秀这里打开突破口，是注定行不通的了。 钟修文的态度很好解决，他在乎的只有杨珍秀，杨珍秀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使他对杨梅种蘑菇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既然杨珍秀选择不说，他就更不会说了。 “听到没有？不知道，你要找人去别处问去，别再来骚扰她！”钟修文挥了挥拳头，“再来就对你不客气了啊！” 这次你也没多客气吧。高班长晦暗的打量了一下保护在杨珍秀面前的钟修文一眼，到底是什么也没说，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乱麻，根本没力气去计较这些。 目送着高班长远去，危险解除，杨珍秀才觉察出自己现在的不妥来。 从钟修文一出现到现在，她几乎就是粘在他身上的！一看自己与他暧昧的姿式，便面色大窘，飞快的松开被她揪成一团的衣襟，连连后退，像要远离洪水猛兽一般。 “小心！”两人的距离眼看着拉开，接着又被钟修文带了过去。 原来杨珍秀后退的时候忘了自己身后是门槛，一脚踏空，整个人后仰，差点跌倒！ 再看看自己与钟修文紧密相触在一起的头脸和胸膛，杨珍秀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真是笨得可以，在他面前总是状况频出！ 那个怀抱真的很暖，也很安全，但只要一想到两人曾经的过往，杨珍秀总觉得别扭。她用力的挣了挣，结果钟修文揽着她，纹丝不动。“你……放开我吧。” “珍秀！”钟修文感觉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怅然若失。又过去好几个月了，他与她的关系依然没有丝毫的进展。为了怕给她造成困扰，这段时间他都默默的守在她的周围。 他暗自庆幸，幸好今天自己来得及时，不然今天那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吓她！ 只是，他真的不想再在她的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让我保护你吧！” 正文 第156章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山林里；春天在田野里；春天在小朋友的眼睛里！ 要杨梅说，春天就在杨家村小学生机蓬勃的校园里。 高过屋脊的水杉树抽出了新芽，一簇簇的嫩绿清新可人，高老师精心打理的小花园焕然一新，小小的太阳花儿、金灿灿的蒲公英、羞嗒嗒开在角落里的不知名小野花，星星点点，尽力的装点着校园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蔷薇垂蔓，被高老师精心的梳理过，像一道花墙，轻风吹过，随风摇曳。沁人心脾的芬芳便袅袅绕绕的往教室里面钻。这样的结果就是老让杨梅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到课堂上来。 她的目光穿过窗子，投向小花园，投向外面广阔的披着盛装装扮一新欣欣向荣的田野。 不知不觉间，她重生到杨家村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里的经历，每一件都给她全新的体验。在这里，她收获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黑妹子，收获了对她倾心相助的大哥哥乔云，还有疼爱她的家人杨珍秀、杨老倌、于婆婆，还有三毛、四毛，甚至大毛、二毛、五毛对她其实也还不错，并没有什么恶意。 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这全都是上一辈子做为阳光的时候所欠缺的。前世妈妈在路灯下等待的样子，形只影单，始终镌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一世却全都是亲人们无私的奉献，全都是浓浓的爱。 被浓浓春光包裹着的杨梅，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旁边黑妹子用手肘使劲的撞了她一下，才让她猛然回神，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呢！ 杨梅茫然不知所措的望向讲台，高老师正定定的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杨梅有些拿不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答什么。她正准备从黑妹子那里得些提示，结果高老师又垂下头去，不再理她。 “老师让你放学后留一下。”黑妹子认命的往后靠了靠身子，偷偷的给杨梅通风报信。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一样的上学，怎么就会有那么大的差别，一看杨梅就不是个认真上学的好孩子，每堂课不是走神就是开小差，偏偏考试成绩还那么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杨梅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话说高老师的情绪今天特别不对劲啊，以往抓住她开小差，总会提醒一下，今天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正与黑妹子做无声交流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不待老师宣布下课，一班小同学们欢快的行动起来。 外头阳光明媚，风光正好，被关了一星期的小皮孩儿们如出笼的小鸟，喧闹着欢快的扑向自由。今天正好是星期六，中午下课就可以回家了！ “是啊，高老师是不是病了啊？”黑妹子忙收拾着书包，一边回答杨梅刚才未出声的疑问。 “或许吧。”相思病也是病。一想到他与二毛很可能无疾而终的爱情，杨梅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前世表姨夫是个秃头的矮胖子，绝对不如帅帅的高老师。 杨梅三两下收拾完书包交给黑妹子，自己出了教室向高老师的单身宿舍走去。 那间宿舍的门大开着，远远的就能看到高驰孤身一个坐在窗前的办公桌边发呆的背影。杨梅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高驰仿佛被突然惊醒了一般。 他抬头看是杨梅，便点了点头，手伸向办公桌上的书堆，从里面挑了一个封好口的信封来。 看得出来，他的内心非常的矛盾，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信封上摩挲着，分明是在送出或是放弃之间犹豫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杨梅面色平静，其实内心却很好笑。一看这封信就是要送给二毛的，也不知道这一对苦命的鸳鸯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若杨梅的意见有用，她倒是真的盼着二毛和高老师有个好结果。 旁的不说，就前世表姨夫那个样子，实在是配不上二毛，而且她也听到过一些传言，说是齐昌兰当初就是看中了表姨夫的家世才强行把二毛嫁过去的，婚后二毛一点也不幸福，那个男人有好赌和酗酒的毛病，赌赢或赌输了都喜欢下馆子喝酒，偏又逢酒必醉，醉了回家就打二毛，二毛经常被他打得浑身青紫。 “高老师，你是想让我帮你送信吗？没问题，我一定帮你送到！”杨梅美好的春日周末可不想浪费在高驰的宿舍门口，好半晌高驰还没拿定主意，杨梅便上前伸手从他手里把信取了出来。 高驰被杨梅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但随即释然。杨梅是个胆大心细的孩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就算是为他做了这个决定也好。 “那，你就帮我送……” “交给我二毛姐是不是？我知道的！”房门口，杨梅回头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这一刻，高驰忐忑的心竟一下安定下来，是啊，自己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想见见清荷，想跟她畅谈将来的人生，这点小心思就连他的学生都瞒不过，又何须特意隐瞒呢？他是真心喜欢清荷，想跟她组建家庭，倒不如表现得大大方方的，光明磊落。 “就你古灵精怪！”高驰被杨梅的表情逗笑，“这份聪明劲儿就该用在课堂，下回再走神绝不轻饶啊！” 老师还是老师啊，与学生那就是天生的水火不容！杨梅飞快的扭回头，背地里吐了吐舌头，亏得她刚才还在心里表扬他纯情呢。 上一世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但不少男人的随意和不负责看得多了，这会儿见到高驰这样的恋爱方式，真心很是欣赏。从他对待二毛的郑重来看，心里一定是非常喜欢二毛的，不会是玩弄二毛的感情。 正是看出了这点，杨梅当这个送信的爱情使者，才会一点心理负担没有。 好在高驰并不是真心要批评杨梅，拿了信出来后，杨梅就找着了等在校门口的黑妹子，两人常年就是这样结伴上下学的。 春天里一切都是明媚美好的，就连心情也一样。 田野上紫芸英又到了开花的季节，绿茵茵的地毯上一朵一朵的花儿散落其间，如天上的星，如织锦云霞，油菜地里成片成片的金黄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勤劳的蜜蜂嗡嗡，四处传诵着甜蜜的故事。 杨梅把高驰的信交给二毛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 正文 第157章恐怖的为你好 杨梅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的美好心情不过就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她是在二毛的哭喊声中醒来的。 也不知道二毛和高驰两个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把约会的地点选在八队附近，两人才刚一碰面就被齐昌兰给撞了个正着。 从齐昌兰那样坚决的态度里，杨梅就知道二毛和高驰的爱情已经看不到什么将来了。 看二毛在于婆婆和杨老倌面前哭得那样的伤心，杨梅的心里也不大好受。以前她一直觉得齐昌兰对别人那是走一路算计三步的主，但对自己的儿女那是真的好，现在她却深刻的体会到了，那种‘好’有多么恐怖。 齐昌兰是铁了心的要把二毛跟高老师之间生出来的那点爱情萌芽扼杀，羞辱了高驰不算，现在更是要把二毛关在家里，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 面对着孙女痛哭流涕的样子，悲悲切切的求到自己面前，于婆婆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来。“昌兰，既然孩子们愿意，你不如打听打听？我觉得高老师那孩子也不差。” “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二毛来二老这里寻求帮忙，就已经让齐昌兰火大了，现在听到于婆婆这样的言论，更是声音高涨，气焰张狂，“什么不差？照您老的意思就是阿猫阿狗上门提亲都得答应不是？” “瞧你说的，哪能什么人都答应啊，我这不是看着高老师人还好么，模样俊俏，又有文化，还是学校的老师，配咱二毛也不是配不上。”于婆婆看齐昌兰的样子，本想跟以往一样忍气吞声算了，可看到二毛可怜巴巴的眼睛，她还是硬着头皮劝和一句。 自打家里种上蘑菇后，高老师往家里跑的时候不少，看着那孩子仁义又有礼貌，对二毛还真心，上门提亲礼数也周到并没什么不好。既然两个孩子还是两情相悦，在于婆婆看来，实在没有为难的必要。 哪知齐昌兰听于婆婆这样一说，顿时火气更大了三分，“那人有什么好！一个穷教书的，能有什么出息？你们怎么看怎么想我都不管，只是我自己养的闺女，这亲事得我自己做主。看看当年你们为珍秀挑的好人，可不能由着你们再把我闺女给毁了！” “我家清荷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这都是为了她好！你们就少掺合了，有那管闲事的空，还不如好好劝劝珍秀，什么好人坏人都分不清！”齐昌兰这是借机奚落杨珍秀没有听自己的劝，死活不答应嫁给上回来提亲的钟修文。 于婆婆还做了长谈的架式，想努力的为二毛争上一争，没料到齐昌兰直接就揭了她的陈年伤疤！ 杨珍秀的亲事就是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不碰都会痛。现在齐昌兰这个做儿媳妇的当着面就这么指责出来，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而且这条理由又实实在在的把她所有想说的话都给堵住了。 最后于婆婆抹着眼泪眼睁睁的看着二毛被齐昌兰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回去关着了。杨老倌自从家里的蘑菇大棚收获颇丰之后，就很少再抽的旱烟杆又拿了出来。 “我说她们要作就由着她们好了，你操的什么闲心！”老爷子表达关心的方式向来隐晦，他这样说，就已经是很走心的开解于婆婆了。 老夫老妻扶持着走了快大半辈子，自然是心意相通的。 于婆婆扯着衣服擦了擦通红的眼角，“我珍秀怎么了，现在好好的，比一般的人都出息，在城里赚大钱呢。”这也是变相的告诉杨老倌自己没事。 只不过她扶着门框站着，目光惆怅相望的方向显现心情并不像她的话里说的那样轻松。 杨梅躺在床上，耳闻目睹了堂屋里那一出闹剧，只觉得心情烦躁得很。每天这些破芝麻烂谷子的事真的很影响心情，只可惜现在年纪太小，在家里没有什么话语权。头一回，她期盼自己快点长大。 没过几天，常胜终于是走了，杨梅也没了为些许小事影响心情的时间。 蘑菇大棚又扩大了半亩，这主要是她跟乔云制作的茵种有限，严重供应不上。 当初学习制种的时候，杨梅就把乔云推了出来。对于杨梅来说，在这里，最得她信任的伙伴就是乔云，让他掌握种植蘑菇最为重要的制种技术，也算是变相的提升他的地位，把他与老杨家捆绑在一起。 于乔云，他是一个孤儿无依无靠，只有把他与老杨家的蘑菇种植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杨梅才有正大光明的借口在经济上支助他，虽然那份收益乔云一分也没领，全让杨梅给他存着。 于杨梅，她年纪太小，做什么没帮手也很不方便，但有了乔云这个无条件信任和支持她的人，她的很多计划才能得以实施。 所以说，不管是对谁，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简称双赢！ 为着这件事，齐昌兰之前还颇有微词，但当她看着那些玻璃器皿、试管摆放一屋子的时候，就止住了话头。对于未知的领域，即使是最无知的人，都知道敬畏的闭嘴。 实则杨梅知道她是指派不出人手来参与，她自认为每一个子女，她都已经做好了最理想的安排。 大毛开拖拉机已是高人一等；二毛有手艺，很快就会嫁到城里去当城里人；七毛是读书种子，将来是要上大学的，这些旁门左道自然不能让他分了心；八毛太小，至于五毛，太过鲁钝，学不会只能平白遭人笑话，那就算了。 齐昌兰对老杨家的蘑菇大棚肯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不过杨梅没有理她的打算。 不为别的，杨梅的底气主要来源于经济大权。自从杨珍秀上城里开店始，让杨梅保管钱，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那样放心的把赚到的钱全交到杨梅的手里，而且每一回，都像急于表现的孩子，交钱交得乐颠颠的。 蘑菇全都是拖到临水县城里卖的，至于卖了多少钱，杨老倌也心里没谱。他到现在为止，都只当蘑菇的销路问题一向是女儿杨珍秀在负责。卖得的钱自然也不需要要回来，况且家里的开销，以及给二儿媳妇看病的钱，每回都是杨梅拿出来，考虑得周周到到的，而且，他也不认为家里置办了那么老些东西之后，还会有剩余。 就这样有意无意的引导中，所有主动权都暂时掌握在了杨梅自己的手里。 正文 第158章蔡绍权其人 忙碌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月就溜走了，无声无息。 望着扩大了的蘑菇大棚里堆放着的整整齐齐的菌床，杨梅暗自开心，这下距离她的发财梦想，总算又近了一步吧。 这些天同样操心着的还有杨老倌，虽然常技术员走的时候再三保证那一亩半的蘑菇大棚杨梅和乔云已完全能应付，但少了那尊大佛坐镇，他仿佛少了主心骨。 每天都要拉着杨梅和乔云念叨好半天，事无巨细的刨根问底。这样的好处就是他对杨梅越来越倚重，杨梅觉得自己在家里的话越来越有份量。 这是她渴望长大之后，最让她喜闻乐见的事。 天气慢慢变得暖和起来，再过不久就会变得严热，等这批蘑菇出售之后，大棚里也要歇棚了。宁静又与世无争的乡村也变得热闹和繁忙起来。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漫天的金黄油菜花凋零，结出长长的荚，青绿的长荚一天天饱满、变黄，田野里成片成片的紫云英又被重新一轮的埋里泥里，化为即将栽种的水稻的养份。 水田里照旧用生石灰杀泥鳅黄鳝，不过今年杨梅却没了制作干香鳝鱼段的时间，除了自家做过很多当零嘴吃外，贩卖的那份收益自然也是没有了。这除了杨梅没有时间外，更重要的是，进入1981年后，临水县城里的荤腥肉食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干香鳝鱼段不再那么奇货可具。 不单单肉类，各种物资都已经不像去年那么紧缺。当然城市居民依旧用粮本购买粮食，但各种饭馆小吃店如雨后春笋般的在大街小巷里钻了出来，街面上哪儿都能买到吃食，只要兜里有钱，就不怕饿肚子。就算是大米，平价粮也不过比粮本上的贵出一角或一角几分，各种票的影响在慢慢的减弱。 这样的变化让人们对金钱有了更直接的了解，慢慢的对钱有了更大的渴求。 期间，高驰又托杨梅向二毛送过两次信，不过后续如何杨梅已经不关心了，就冲齐昌兰上回对于婆婆的态度，就知道想要改变她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二毛已经被严密的看管起来，每回送信杨梅都是迂回曲折，甚至用糖果糕点收买余桂芝家的杨清宝，再由他帮着送去都试过。 至到那一天，杨传明家来了客人，送信这件事算是彻底的没了声息，估计高驰也绝了念想吧。 历史走向还是那个走向，该出现的人仍然会出现，不早也不晚。 当杨梅看到年轻版的蔡绍权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候的蔡绍权也不过二十来岁，不过他长得比较着急，说有三十岁了，估计也不会有人怀疑。 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泛着潮红，发际线不是一般的高，留着三七分的头发，额头上垂下一缕遮盖住了小半张脸，也不知道是哪个理发师傅给剪出来的发型，完全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更大夸大了他发际线高的缺陷。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的身高。 二毛长腿纤腰，肤白貌美，高挑的身材少说也有一米六五往上，这在乡下地方完全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而蔡绍权站在她的身边，生生矮了一个头！ 这时候的蔡绍权还算不得太肥，但也绝对不瘦，跟二毛站在一起，完全就像一个水桶。 杨梅放学回到家的时候，这两人正在齐昌兰的带领下来老杨家认门。 “梅儿快过来叫人，这是绍权哥！”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一见到杨梅就把她拉到了蔡绍权的面前。 “你绍权哥啊，可是在乡上农技站工作的，常技术员那样的大学生都得在他手下做事，管了好几十号人呢！”齐昌兰笑呵呵的说道，看她的样子，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倒是非常满意。 杨梅又怎么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想来是在常技术员那里吃了瘪要在这里找补回来呢。但她跟自己这么个孩子有什么说道的呢？杨梅本想埋头进屋，当没看到好了，可人已经被齐昌兰扯到了堂屋中间。 蔡绍权的脸上也是笑呵呵的，露出长期抽烟熏出的一口黄黑牙，不时的拿他那双有些凸出的眼偷瞄身边站着的二毛，若是大大方方的看倒也好，可他那副做贼似的样子，看着就猥琐，带着赤裸裸的欲望。虽然他努力的想表现出不动声色，但明显的身高差摆在那里，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于婆婆和杨老倌的脸上都不好看，只有齐昌兰毫不难堪，甚至从她的眉眼里，杨梅隐约感觉到因女儿能吸引人而产生的骄傲和自豪的神色来。 二毛紧抿着嘴唇，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一朵吸引着她的花。 “绍权啊，这就是清荷姑姑的女儿，家里最小的表妹，你叫她梅儿就可以了。”齐昌兰非常正式的介绍着杨梅。 蔡绍权正偷看二毛起劲，这样突然的被打断，神色便有些不耐烦，不过倒是很给面子的没有当场撂脸子，一双眼骨碌转着在杨梅脸上扫视，并点了点头，在等杨梅叫了绍权哥之后，唤了一声梅儿。 他看人的眼神让杨梅很是不喜，毫不遮掩的目光似乎能透过衣衫，把人给看透一般，这个认知让杨梅不禁打了个冷颤，浑身都不舒服。 打过照面，齐昌兰便把杨梅推向一边，张罗着搬了椅子让蔡绍权坐下，她自己却是紧挨着于婆婆，“娘，绍权家跟咱们家一样，也是正经人家。家里就绍权一个孩子，全家都是吃国家粮的城里户口，咱家种蘑菇都归绍权家管呢……” 杨梅求之不得的钻进房里去了，齐昌兰打着哈哈的声音依然可以飘进来。就这么当着蔡绍权的面，直接把人家夸成了一朵花。 蔡绍权家里的条件相对于那个时候杨家村，以及杨传明家的家境，还真的是不错，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都是乡上的干部，他爸爸就是乡农机站的站长。 一家三口都有正式的工作，照行情，每月最少也有百多块钱的收入。这对于土里刨食，刚解决了温饱的乡下人来说，差距真的很大，虽然现在分田到户单干了，农村的日子好过了些，但认真算起来，一年下来其实也挣不了多少钱。每月一百，一年下来就是一千块钱！落在乡下人的耳朵里绝对不亚于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至于蔡绍权上学时调皮捣蛋，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事，齐昌兰很有选择性的没有说。就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其貌不扬的浪荡子，竟然能分配到一份正式的工作，看来不管是什么时代，走后门的关系都无法完全杜绝。 正文 第159章变化 看到蔡绍权就很容易让杨梅联想到二毛不堪的将来，越是联想，她就越想念杨珍秀，两个同样命运坎坷的女人。 因为下菌种的事一直忙着，她都快一个月没有去城里看她了。 挨到周末她急急忙忙的进了一趟城。是乔云借了黑妹子家的单车把她送到红星镇上，再坐公共汽车到的临水县。 看她一趟趟的往城里跑，现在在于婆婆以及杨老倌的心里，临水县早失去了最初的神秘，乡下人对孩子都是散养的模式，除了水患是大敌，一般的事都不值得操心。正好到了红星镇后，坐车一路的柏油马路到县城，水的问题恰恰是最不用担心的。毕竟这还是两车道的柏油路都空空荡荡的年代，想碰个瓷都找不着车。至到人贩子，还不知道失传了好久的这个词被重新放出来了没有呢，吃不饱饭的日子才刚刚结束，并不是有很多人能多负担一个人的口粮。 拐了人家的孩子图的就是赢利，没道理把人饿死吧？ 再说杨梅上城里，向来是轻车熟路，往返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杨老倌和于婆婆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倒是乔云有些不放心，到了红星镇把人放下了还反复交代。 杨梅有些好奇的望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好像记忆中高冷面瘫的那个少年一去不返了，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唠叨的老妈子！ “你别把我的话不当回事！记得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你以前可是有晕车的毛病。”他一看杨梅毫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全都白说了。 “知道了知道了。”杨梅笑嘻嘻的看着他，心里其实很受用。 杨梅晕车的毛病时有时无，已经不算严重了，最严重的那次确实是跟乔云第一次上县里的时候，想不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虽然是他说的那些细枝末结，全都是自己能够轻易处理的问题，但有那么一个人把你的事，事无巨细的记在心上，体会到的是那种重视、关心带来的感动。 一直到杨梅上了车，乔云才调转车头朝向回杨家村的方向。 下午上临水县城的人并不多，杨梅很轻松就找到了靠窗的位置，她伸出手朝外面挥了挥，努力的让乔云看到自己。杨梅知道他不目送自己远去，是肯定不会先走的。 哎，有这么一个哥哥真的很好，只是一想到下学期乔云就要上初中去了，杨梅就一片惆怅，初中是住宿学校，到时候他跟四毛一样不能每天都回来，那她家里这么一大摊活儿要怎么办呢？ 汽车摇摇晃晃把她带到临水县的时候，下了车，杨梅竟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才短短的一个月没有来城里，这里的变化当真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往来的人忙忙碌碌，单车、三轮车，大包小裹的堆积成山，骑车的人几乎要被埋在货物堆里，穿梭往返于车站街巷之间。 路过将来的‘和平市场’的时候，杨梅看到在那片沉寂了很久的废墟里，一下变得热火朝天！轰鸣的挖土机在忙碌着，工人们满载着混凝土的小推车在工地往来穿梭，已有一根根高大的水泥立柱树了起来。 她闭上眼，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和平市场的大致模样，虽然记忆里的市场有些破旧，甚至拥挤狭小，但现在站在施工现场，杨梅的感觉却是气势恢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记忆里的那些高楼大厦，似乎正在慢慢变得模糊，远远不及现在拔地而起的四五层小楼带给杨梅的震撼来得直接。 改革开放之后的临水县，像沉睡了一冬的田野，正在飞快的苏复，街道沿途的法国梧桐树虬枝措节，斑驳沧桑的树干带着时光沉积的厚重，那枝头新绿初绽，欣欣向荣，小巧的，才刚刚小孩巴掌大小的树叶，迎风挥舞着，透过灿烂阳光，能看到清晰的叶脉。 脱掉了厚重棉衣的人们仿佛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填充在大街小巷，清脆悦耳的单车铃铛或急促，或悠扬的喧闹着，让人雀跃，恨不能两腋生风，腾空而起，好好的俯瞰这方热土，看它已经达到的繁荣。 杨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感性的人，但在这一刻，她竟然有眼角酸涩，胸中澎湃的感觉。能活着真好，活着见证这个伟大的历史奇迹的感觉真好！ 来到纺织路大街的时候，杨梅才真的觉得眼睛有些不大够用。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条大街光秃秃的围墙边全搭建成了铺面，卖小吃的，卖小玩意儿的，俨然成了不逊色于天桥那边的繁华街市！ ‘珍秀时装店’的红漆招牌被埋没在那一片的店招里，竟然不大显眼。 杨梅东张西望的走进店里，杨珍秀正在忙着帮一位女同志量身。“肩宽上三分，做一个泡泡袖，掐上腰线，正好合你的身形……” “杨姐你说怎么做好就怎么做，我们大家都相信你！”那女同志明显是熟客了，笑盈盈的附合杨珍秀的提议。 杨珍秀回身放下皮尺的时候才发现杨梅进了门，“梅儿你今天来了啊？等一下，妈帮这位阿姨挑好面料啊。” 多日不见女儿，她很惊喜。 杨梅笑着点了点着，杨珍秀的头发剪了，烫着正流行的大波浪卷儿，用一个黑白条纹的绸带束在脑后，身上穿着鹅黄大翻领的的确良衬衫，袖子被高高的挽起，露出白皙圆润的手臂。 整个人青春明媚了不少，眉眼中都带着笑。看到杨珍秀现在这个样子，杨梅总算是放心了。 杨珍秀的铺面变化也很大，暗沉的冬季布料已经不见踪影，摆在显眼处的全是色彩鲜亮的薄料，一段段的布被她精心的折好挂成一排，按照颜色、花纹参差排列，让人一目了然，看来在布置铺面上，她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 看到门口挂着的几件成衣样式，杨梅笑了笑，看来她把自己的建议也听进去了，不过就是没有展示模特，体现不出那些衣服的好看来。 “师傅，熨斗烧好了。”杨梅还在四处张望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嗯，先把昨天那件衣服给熨了吧，记得要垫块半干的毛巾啊，别把衣服烫坏了。”杨珍秀的话说得很和气，显然平常关系相处得不错。 正文 第160章伤要自己舔 让杨珍秀多招几个人手，这是杨梅一早就放在心上，准备提上议程的事，可是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太多，她一下全给忘记了。 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时候来的，看那拿着熨斗生疏的样子，她应该对缝纫还非常的生疏。 女孩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一双眯眯的小眼看上去随时都在笑一样，就连几点零星的雀斑，都变得不那么碍眼了，只是她长得很瘦，头上头发枯黄，好像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全新的，合身得体。 她进门看到杨梅愣了一下，估计是把杨梅当成了刚进门的客人。“小妹妹是要做衣服吗？”女孩一点都不胆小，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很和气的开口问道。 “是啊，你看我适合穿什么样的衣服？”杨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的姑娘，便笑着逗她。 “多妹你别理她！那是你梅儿妹子。”那边杨珍秀手里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记录完了客人的数据正在收拾笔记本，见杨梅玩心起了，便嗔怪的看了杨梅一眼对女孩说道。“梅儿这是你多妹姐，跟我学手艺的。” “呀！你就是梅儿啊，长得真好看！”多妹这回才是真的笑了，眉眼弯弯，脸颊应该是有两个酒窝的，只是人太瘦，并不太明显，但笑得很可爱。 杨梅看了杨珍秀一眼，故做怄气，“妈你这个心偏得都没边儿了，才有了徒弟就护上了，连我这个女儿都不要了吗？”实则内心很为杨珍秀高兴，连徒弟都收上了！ “嘿，嘿，师傅都念叨你好多天了，就说你也该上城里来了，昨天还说着如果你再不来，她就准备回乡下去看你呢，你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多妹的性格很活泼，连说带拉的，她就已经把杨梅给拉到了铺面的里间，当初临时隔出来的卧室里了。 “当当！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一进卧房的门，多妹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一个包袱。 青花纹路的包袱鼓鼓囊囊的，“这些是什么？”杨梅有些疑惑。 多妹便把包袱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抖落出来。“这件衬衫是师傅给你做的，还有这两条裤子，这是裙子，现在的天气还有些穿不上，不过过两天热了就能穿了！师傅还说你长得快，也不知道裤子做短没有。”边说着，她已经手脚麻利的把裤子拎了出来，放到杨梅身前比划。 “瞧瞧，我就说么，八岁的孩子哪有那么高，长了吧！”她说着话，神色自然，言语中对杨珍秀很是亲热，少拘谨。 “长了吗？”杨珍秀送走客人，这会儿也出现在门口，听到多妹的埋怨并不以为意，倒是看向杨梅时，脸上有些神伤。什么时候起，她连给女儿做衣服都找不准尺码了呢。 说来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太不称职，以前疯着的时候心里糊涂，没顾上孩子，现在却又忙着生意，跟孩子也是聚少离多。家里种蘑菇是孩子的主意，她自己开铺子还是孩子的主意。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很难拿她当孩子看了，可事实上，自己的女儿不过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已。她亲手缝制的衣裤全都大了一号。 心里觉得亏欠，伸手就把杨梅揽到了自己怀里，“原来咱们梅儿才这么小点啊？会不会是营养跟不上啊？” 杨珍秀突然的亲密让杨梅很不自在，但她能看出杨珍秀心里的愧疚，也不好过份的挣脱，“妈你这是嫌弃我了吗？我这几个月长得可快了，黑妹子现在生生比我矮了半头呢！这些衣服也不用改了，过不了两个月，我保准能穿得下。” 孩子气的话现在对杨珍秀来说，是最好的安慰。 “梅，梅儿，这是我给你做的。”抖落完衣服，多妹从包袱里面又拿出来一双鞋。“我比照着你原来的鞋子，又放了半分，我家里也有一个八岁的妹妹，不知道你们的脚是不是一般大。” 到了这时候，多妹终于显得有些羞怯起来。手里举着鞋，看着杨梅忐忑不安。 “你就放心吧，这么漂亮的鞋一定合脚！”杨梅忙接到手里，这哪里仅仅只是一双鞋？根本就是多妹的一片心意！即使是不合脚杨梅也不能嫌弃。更不要说，这鞋做的是真的漂亮。 雪白的鞋帮，针脚细密的千层底，银红缎面的鞋面儿，难得的是纯色的鞋面上绣了一丛青葱嫩白的花儿，那是开得正盛的葱兰，栩栩如生。刺绣的人不但绣工好，而且做的也很用心，绣线分得极细，葱兰青翠细长的叶绣得特别精巧别致，就像活的一般。 这简直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或许对于这个年代的孩子来说，做得再好的布鞋，都及不上百货公司的橱窗里摆放的一双白网球鞋，但杨梅不同，前一辈子工作需要，不得不踩着细长的高跟走来走去，吃够了苦头，最窝心的就是买对北京布鞋穿，可惜那时候的北京布鞋也是偷工减料的多，很难遇上正宗的千层底。那塑料的鞋底不是太硬就是太软，并不太舒服。 杨珍秀做上生意之后，也给杨梅买过百货公司的成品鞋，但她更喜欢穿于婆婆纳的黑布千层底。 “漂亮跟合脚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多妹的心里一松，师傅那么好，连她的女儿都一样的好！杨梅连试都没试，说合脚自然是安慰她的。 不得不说，多妹的手艺还真的不错。那双鞋杨梅穿着大小正合适，她试着走了两步，不松不紧，很舒服。“你是说你家里也有个妹妹跟我差不多大？” 多妹没料到杨梅的关注点会放在这里，怔了一下笑道：“是啊，我家就女儿多，我妈生了五个女儿，就是没生出儿子。我一出生我妈见又是女儿，就叫我多妹了，多出来的。” 多妹在说这段往事的时候，像述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么巧手的女儿，再多几个估计我妈都愿意要，你就放心的跟着我妈学手艺吧。”杨梅想了想，还是半开玩笑的劝说了一句。有时候，很多的伤都是背着人自己舔的，不表现出来，并不代表那人自己不伤心。 多妹便感激的冲杨珍秀笑笑，“是啊，多亏师傅肯收留我。” 正文 第161章怪异的隔壁家叔叔 多妹是家里五个姐妹中的老三，对于一心只想生儿子的父母来说，那根本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存在。 这些年缺衣少食的，也只能算勉强活着而已。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不了多少活儿，吃饭却又能顶一个大人，后来经人介绍，送到杨珍秀这里做学徒，家里人乐得开心，这样还可以省下一个人的口粮。 多妹从来没有做过裁缝活儿，但一双手却很巧，似乎天生就是做手艺的人才。 乡下人都是自己做鞋子没错，但像多妹做得这样好，而且年纪还这么小的人真的不多。 杨梅还在爱不释手的试多妹给她做的鞋子，杨珍秀正给她做饺子，店里突然进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魁梧，却又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今天忙得还没顾上吃午饭吗？”那人显得与多妹极熟，言语中颇有责备的味道。 “吃了，是梅儿来了，师傅给梅儿做饺子呢。”多妹回了话，见杨梅正看着来人，便又凑到杨梅耳边小声的说，“这是钟叔，隔壁诊所的大夫。” “钟叔人很好的，就是他介绍我到这里学徒的！” 听多妹这样说，杨梅便客气的打了招呼。 那男人显然对她很感兴趣，“你就是梅儿呀？今天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走来的？那可是有点远。”他走到杨梅跟前，笑呵呵的打量。 杨梅感觉到身后灶房那边有动静，扭过头去只看到杨珍秀急急转身的背影。 “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跟钟叔叔说，我带你去吧！”杨梅没有回答，但她的冷淡并没能降低男人的热情，他完全是一言相合立马就要带人出去的架式。只是那样的热情，让杨梅有些招架不住。 杨梅的性格还有很多带着上辈子的烙印。对人一般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她没法相信别人无缘无故的好，这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比如老祖宗早就说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杨梅这个人其实处处都表现着冷淡，一般人很少能走近她的内心。 就比如现在正对她大献殷勤的这个人，她就总觉得这人别有用心。 “谢谢钟叔啊，但我想我没什么会麻烦到您的。我想吃什么我妈会帮我做，我明天就要回去上学，也不想到哪里去玩。”其实杨梅并不想这么直接的拒绝别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眼前的这个钟叔，心里莫名的不喜。 怎么说呢，也不能说讨厌吧，就是感觉心里怪怪的，不大好受。其实人家热情扬溢的跟她说话，甚至还有讨好的味道，并没有得罪她啊。 那个姓钟的男人大概没料到杨梅会拒绝得这么直白，微微的一怔之后，倒也并无恼意，只是有些尴尬的挺直了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关系，梅儿你只要有事，尽管来找钟叔叔。” 这个怪异的隔壁家叔叔，杨梅根本就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有快杨珍秀就端了饺子出来。 中午放学回家，杨梅是吃过中午饭的，坐车上城里，又走了一路，杨珍秀用饺子诱惑她，那就没有丁点的抵抗力了。杨梅知道杨珍秀的厨艺很好，去年吃杀猪饭时就从乡亲们的口中得知了，但在乡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白米饭管饱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杨珍秀的厨艺也显不出来。 但现在她嚼着鲜嫩Ｑ弹的饺子，却是好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临水县地处南方，这里所说的饺子其实只能算馄饨。一只只皮薄馅足，汤头鲜香，杨梅吃完了都不知道杨珍秀到底下了些什么料。美味吃到最高境界，就是嘴巴还意犹未尽，肚子却装不下了。 “妈，好吃！”杨梅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一个习惯，每当心情舒畅，特别满足的时候，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就会微眯，浑身软若无骨般的瘫坐着，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杨梅的这幅样子落到杨珍秀的眼里，既特有成就感，又特心酸。她的女儿很懂事，也很容易满足，只不过一碗饺子，就能让她开心成这样。说到底都是她这个当妈的亏欠了孩子太多。 “好吃就好，明天还给你做。”杨珍秀伸手揽过杨梅的头，轻柔的抚摸她已经温顺了很多的头发。杨梅顺势躺下了，干脆把脑袋放到杨珍秀的腿上。这样暖暖的下午很温馨，也很舒服。 杨珍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耙着杨梅渐渐长长的头发，“黑了，也柔顺多了。” “嗯。”杨梅鼻子轻哼，身心舒畅。 母女两人随意的聊着家常，不必刻意强调什么，问的人随意，答的人也简略，但都能听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杨珍秀的手慢慢的迟缓下来，“梅儿，你不喜欢隔壁的钟叔叔吗？”她这个问题照旧声音不高，不急也不缓。 快要睡过去的杨梅嘀咕了一句，“不啊。”她跟人家又没打过交道，哪有喜欢不喜欢的。 “那你今天对他可不算客气。” 这个话题到此应该就可以打止了，问了答了，也给出了评价。可是杨梅却觉得杨珍秀这个问题问得并不随意！ “为什么这么说？”引起杨梅注意的不是杨珍秀的语气或是神态，她表现得很淡定。但她的手捋头发的频率不同，显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平静！这点轻微的不同让杨梅觉得不舒服。 “啊？哦，刚才他不是过来向你示好么，你平常不是很有礼貌的孩子吗，我就没见过你什么时候这样让人下不来台的。”杨珍秀没料到杨梅会如此的警觉，会追根问底。 杨梅抬起头，正巧可以看到杨珍秀尖尖的，精致小巧的下巴。她向来就不是擅长掩饰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紧绷，神情躲闪。 “下不来台了吗？”杨梅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咯咯的笑了起来。 陌生的男人呢，那是一个能让杨珍秀紧张的男人呢！ 这个发现很有趣。 正文 第162章讨好 没过多久，隔壁的钟医生又来了。 这一回，杨梅的态度很好，甚至主动向他打听怎样才能买到一辆自行车。 杨珍秀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梅，而杨梅也在努力的忽视她的目光。 “哎呀，梅儿要买自行车吗？那你找我就算找对人了！”钟医生大包大揽，高兴得很。反倒是杨珍秀有些心惊胆颤，“梅儿，你要骑啊？要不要再等等？”言下之意，就是杨梅现在的年纪不合适。 在杨珍秀看来，骑自行车那算得上是一门很有技巧的技术，至少她目前为止，还没有掌握，再看看杨梅并不大的个头，她有些担心，孩子学骑车被摔伤的事她就听到过不少。 钟医生闻言便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杨梅，不好意思的拿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实杨珍秀考虑得周到些，孩子还是太小了点儿。 杨梅什么也不说，只是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钟医生看。 那样清辙明亮的眼睛，不带任何杂质。看着这样的眼睛，钟医生觉得自己答应了的话很难再反口。“要不买辆女式的先试试？女式的自行车要小点，估计能行。”他看向杨珍秀，巴巴的征求她的意见。 这年月，买辆自行车不亚于后世的人买辆宝马，甚至慎重程度还要强烈些，除了足够的钱，还要有票。 鉴于自行车的性能及用途，一般的家庭都会选择经典款的二八大杠。也就是车轮二十八寸，高高大大的载重自行车，往往一辆自行车，就能肩负起一家人的出行。女式的也有，轮胎只有二十六寸，为了方便矮小的女性上下车，前面三角架上的横梁没了，同样的，载重性能也减轻了不少。 花费同样的代价，女式的自行车就如同鸡肋，被很多人所抛弃。 杨珍秀听钟医生这样说，很想反驳，但看了眼杨梅，这孩子难得提个要求，现在她自己又不是不能挣钱，好像给孩子买辆女式自行车，也不是不能承受。“女式的也大了吧？” 不言之凿凿的出声反对，就意味着默认，至少钟医生是这么认为的，“不大不大，等学会慢慢的也就差不多了。”钟医生觉得自己急需做点什么才能博得杨梅的好感。万万不能出师未捷，就在刚刚打开的大好局面面前第一件事情就栽了跟头，反正……孩子总会长大的，现在想要辆自行车就买呗，总有一天能用上！ “给你也买一辆吧，女式的学起来容易一些。”钟医生朝杨珍秀那边偏了偏头，满目柔情。 “我要干什么！也不用到哪里去。”杨珍秀有些难为情的转过身去背对着钟医生，拒绝得彻底。 这两个人含蓄的互动让杨梅看得很有意思，“买男式自行车就可以了。妈，我是准备买给云哥哥的，他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了。” “买给云伢子？”杨珍秀有些意外，转过身子看着杨梅，“哦，也是，那孩子都要上初中了啊，是我没考虑周到。”杨珍秀松了一口气，是云伢子骑还好，梅儿的年纪骑车还是太小了。 随即她又懊恼，刚才怎么就答应她买车了呢？这样会不会对孩子太纵容了一些？好在梅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不会宠坏了吧！ “不是梅儿要的？”钟医生不明就里，那他这个忙是帮呢还是不帮呢？ “云伢子是隔壁的哥哥，对梅儿跟亲妹子似的，还是梅儿的救命恩人呢。上回我二嫂受伤送医院了，家里就落下梅儿一个人，被蛇咬了全靠云伢子才救回来的！”这事儿一直搁在杨珍秀的心头，从没忘记。 “那得好好感谢人家，梅儿钟叔叔这就带你去给云哥哥挑辆好自行车去！”得知原委，钟医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钟医生的坐骑就是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乌黑发亮的车身，锃光放亮的车把上精神的立着一个铃铛。钟医生得意的拔动铃铛，当即清脆悦耳的铃声使吸引了很多目光。她笑着冲杨梅拍了拍后支架，“上来！” 多妹看得两眼放光，捅了捅杨梅，“快去啊！” 这年代坐个自行车，跟后世坐宝马轿车一样的荣光。 杨梅走到车前够了够，貌似爬上去有些困难。 钟医生哈哈一笑，支好了车，强而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两腋，轻轻松松的就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后座上。 纵然杨梅是个脸皮厚的，但这样不堪的姿势还是很让人脸红。 “梅儿你坐稳啊，别摔下来了！”杨珍秀倚在门口目送着两人，这时候不放心的叮嘱一句。 “我慢点骑，绝不把人给摔下来。”钟医生对杨珍秀的不信任丝毫不在意，还直接下了保证，“我保证给梅儿买到自行车，还平平安安的把人给你送回来，你就放心吧！” 不得不说，钟医生是个很贴心的人，他完全理解杨珍秀的心情，还兼顾着照顾了杨梅的想法，只是那讨好的成分有些明显。 杨珍秀望着门口准备上车的两个人，会心的笑了笑。但这个场景非常眼熟，神情又随即黯然。多久以前？那个人也是这样对她笑着说话，宠溺的抱孩子坐车？ 门口钟医生的自行车已经开始启动，他故意摇晃着车子，杨梅配合着大叫，“抓紧啰出发！哈哈……” 杨珍秀的眼角突然湿湿的，不知道梅儿对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或许孩子也需要一个爸爸？ 钟医生载着杨梅，直奔百货公司门市部。街面宽阔，路况又好，杨梅坐在后座上悠然自得，一点都感觉不到颠簸。“梅儿把脚放好啊，别绞进轮子里去了，那样可痛了呢！” 车子驶离了杨珍秀的目光范畴，杨梅也不必扮孩子讨她欢心了，她又不是真的孩子，当然知道小心脚。“钟医生，买自行车不是需要工业票吗？咱们拿什么买？” “嗬！梅儿知道的还挺多，不过啊，这可难不倒你钟叔叔我！”钟医生对杨梅突然转换的称呼有些在意，不过他却是不动声色，扭过头去，卖关子的冲杨梅眨了眨眼。 看到钟医生把自行车停靠在卖配件门市，杨梅的心里已经找到了答案。 正文 第163章司马昭之心 这年头，卖整车需要工业票，但换配件不需要啊。 有些聪明人就钻了这个空子，买到足够的配件，自己一件一件的组装起来，就是一辆原厂原件的全新自行车。显然钟医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看他那神秘的样子，杨梅也不戳穿他，只乖乖的跟在他后头，看他跟营业员交涉。 像他这样的顾客应该有，但不会很多，从营业员还算比较客气的态度看得出来。 玩组装在什么年代那都是技术活儿，一直都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谁见过几个会开汽车的能自己组装一台汽车？道理类同。况且这还是一个物资缺乏，求而不得的年代，有这项技术的人就显得犹为吃香。 看钟医生淡定自若，熟练无比的报出一个个配件的名字，营业员也不嫌麻烦的取出来，杨梅就觉得心情良好，这应该算是她在国营百货公司享受到的最顺心的一次购物。 故而她掏钱也特别的爽快。 那边配件名称一报完，还在清点，这边杨梅已经计算出了费用，交完钱开好票了。 这个开好的购物收据得仔细收好，到时候还要凭这个收据到公安局车管部门登记交税，再在车架上拓上钢印，一整套手续办下来，才能证明组装单车的合法归属。即使只是一辆自行车，麻烦程度丝毫不亚于后世汽车上户。 这些事杨梅听说过，上辈子上小学、初中踩的那辆老旧单车，听说就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钟医生忙完准备去付款时，就看到了杨梅的小手里挥动着的收据，他有些哭笑不得。就好像一场八百米的长跑比赛，他都跑完七百九十九米了，最后一刻从后面窜出个人来，出其不意的夺走了冠军的宝座。 到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你也是第二名，重在参与嘛。 虽然第二名也是好成绩，但总觉得不圆满。这就是钟医生此刻的心情，人情送全套才能引人注目嘛，结果钱不是他出的，效果岂不是大打折扣？ 他算是看出来了，杨珍秀的这个女儿啊，根本就是个小人精，表面上看，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可实则客气疏离，让人很难真正靠近。不过，他倒是生出一种欣赏的情绪来，这样的人一旦信任了谁，又会特别的好相处。 车上绑了配件，回程的时候杨梅就只能坐前面三角架的横梁上了，这个位置——很酸爽。 细细的一根空心铁杆子，坐在上面颠簸着，屁股很受罪。如果是冬天的话，那刺骨的寒风也很照顾人，通常能吹得人透心凉。即使现在阳光明媚，春风正好，杨梅对此依然很抗拒，她不习惯与陌生人处得太近。 钟医生这个人越发的让杨梅忌惮。她不过是对那个横梁多扫了几眼，他就仿佛能明白她的意思一般，“要不咱们走回去？” 虽然被人看穿心思有些尴尬，但杨梅对于正中下怀的事，也不会不好意思假假的迁就。 纺织路大街距离百货公司其实并没多远，而钟医生要去的地方只是街角的修车铺，步行的时间就更短了。 “装车？”车铺老板围着一条油污满满，看不清颜色的围裙，左手一把螺丝刀，右手一把扳手，看到钟医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嗯，借家伙什一用。”钟医生脚步不停，边说着话，人已来到大大的木制工具箱边。 “你这家伙又是给谁弄？我这里可是快断货了啊！”车铺老板的手底下正给一辆旧车换轮胎。 “卖完再说，你急什么？”钟医生翻出的工具也是一把镙丝刀和一把活动扳手。他边说着，边伸脚从旁边勾了一把小木凳子来扫到杨梅面前，“来，坐着看啊！” “我变个大魔术给你看！” 钟医生的五官生得并不多出色，但胜在柔和，鼻梁上又架了副眼镜，有几分儒雅之感。现在正朝杨梅笑，杨梅发现他的牙很白，似乎能反射阳光。 “这小孩谁啊？长得真稀罕人。”修车铺老板其实不老，顶多不超过三十岁，只是他浑身都是油污，头发还老长，一张嘴全被包裹在乱糟遭的胡茬里，面容让人看不分明，而且身形又瘦弱，远远看上去好像佝偻的老人。看来他的八卦之心，一点也不像他的外表，倒像他的年纪一样还红红火火着。 钟医生撇了他一眼，重重的回道：“我家的！” 修车铺老板便嗤笑一声，“哼！”显然是不信的。不过他回头对杨梅的面色就好看多了，总笑眯眯的打量她。 钟医生卸下自生车后座上那些配件，首先要做的是拆除包装。这活儿杨梅也能干，便急急的过去帮手。 这完全是出于本能。杨梅向来是自己能干的事自己干，不能干的事想办法也要自己干，多麻烦别人一点就是欠了人情，欠帐好还，欠情难清。这行为落到修车铺老板的眼里却是分外的惊奇。 “这小孩不错啊，难不成真是你家的？”由不得他不吃惊。这年头自行车就是个精贵物件儿，多少成年人都敬畏得很，生怕给碰坏了，而杨梅一个小孩子，却敢上手拆包，而且还做得像模像样的。 “嘿，嘿，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被修车铺老板这样说，钟医生的心情很好，他也就不阻止杨梅的行为了。 杨梅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男人对杨珍秀的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了些吧！ 随着框架立起来，钟医生自己都吃惊了，他让杨梅当小帮手，纯粹是想在黑七面前显摆显摆，结果没料到这个小帮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往往下一部要什么件他根本不用出声，杨梅就已经递到了他的手里。 一回两回的还好说，可一直这样就不得不叫人吃惊了！ 钟医生偷偷的观察着杨梅，小丫头把所有的配件摆放得整整齐齐，连配套的镙丝都一一分派开来，时不时望一眼旁边停着的他的凤凰二八大杠。想来是仔细的参照着。 真聪明！心底里对杨梅的喜爱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正文 第164章印刷厂倒闭 杨梅也在打量着钟医生。 一双修长而骨结分明的手，杨梅想像着拿针筒的样子，应该很赏心悦目，但现在拿起镙丝刀和扳手来竟也丝毫也不差。而且从他与老板的对话中可以听出来，这个钟医生也算是生财有道，组装自行车放在这个修车铺里卖，还真是一个聪明人。 就是不知道他对杨珍秀的真心到底有几分啊。这个问题杨梅觉得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一直都搞不懂感情的事情，更加不能给杨珍秀提供半点建议。 一前一后两人推着自行车回到‘珍秀时装店’的时候，天边已云霞漫天，倦鸟归巢时，杨珍秀正不停的向门外张望。 二八大杠的样子威风凛凛，特别是新车锃光发亮，很是吸引人的眼球。但是被杨梅推着，就有些滑稽了。矮小的人才刚刚够把手高，推车的时候不得不高举着双手，姿势有点像被俘的降兵。 整个车身倾斜，与人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夹角，不然不足以保持平衡。这样的坏处就是杨梅身上要承受的重量变大，故而她整个人显得非常吃力。 杨珍秀远远的见了，又好气又好笑。 忙跑过去扶了，“这么大辆车，她一个孩子怎么推得动！”虽然是嗔怪的语气，但并不含什么怒火，而这责怪的对象，肯定不是杨梅。 “没事没事，我都看着呢，梅儿力气大，推的又是新车，浑身都是劲。”钟医生笑着回答杨珍秀，又扭头对着杨梅，“是不是梅儿！” 没事？没事才怪！她都快要累死了。只是当初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定要自己推回来的。正所谓，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滚回来啊。现在这话要她怎么接？ 边甩动着发酸的胳膊，还得边陪着笑脸，强吞了这枚苦果。 不过仅仅花了一百零几块钱，就得到了一辆经典的二八自行车，杨梅还是蛮感激钟医生的，至少他在组装自行车这项上，确实很有天赋。就是不知道杨梅这样表扬他，钟医生自己高不高兴她就不知道了。 为了感谢钟医生的帮忙，晚饭是杨珍秀亲自下的厨。 一盘干煎的虎皮辣椒，一份青椒炒肉丝，一大锅子的牛肉炖土豆，外带一份一看就知道专为杨梅做的鸡蛋羹。难得的还能买到牛肉，这样的菜色已经算是非常丰盛，再有杨珍秀的厨艺加成，杨梅吃得非常的满足。 若是身边不要坐一个笑得很傻的男人，那这顿晚饭就非常的完美了。 不知道是不是杨梅的错觉，钟医生应该是头一回在杨珍秀这里享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不然整个人也不会笑成个傻子。杨梅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的客气有理，才让杨珍秀有所误会，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说实话，杨梅并不反对杨珍秀再婚。相反，出于对杨珍秀的同情，反倒希望她能找个真正爱惜她的男人，好好过完这辈子。只不过钟医生是不是良人，她就不知道了。后续会如何，她也根本就没打算参与。 看着面前的这位钟医生，还有齐昌兰极力想要给杨珍秀搓合的男人，想来，杨珍秀再嫁应该不是件难事，只是不知道哪位更优秀一些。这时候杨梅便有些遗憾，当初那个男人上门的时候，没有好好的看上一眼。 等等！钟医生？一想到前段时间跟着齐昌兰一起把老杨家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个男人，杨梅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可再仔细想却又毫无头绪，她摇了摇头，只得做罢。 “梅儿？你不舒服吗？”其实杨珍秀随时都关注着杨梅的动静，杨梅蹙着眉起，她就提着心了。 “没有。我只是想什么时候可以学骑车。”杨梅随意的找了个借口，她自己心里想的事肯定不能让杨珍秀知道啊。 恰好这个借口完全符合她这样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烦恼，很快一屋子人便在笑声中转移了话题。 “钟医生，我今天买菜的时候听说咱们后面的印刷厂停工了是吗？”说这话的人是多妹，她年纪小，好奇的问题多。 “听说了，好像是已经停工了。”钟医生不望着杨珍秀傻笑的时候，其实人还蛮正常的。“怎么，你想去里面做工人？” “我现在好好的跟师傅学手艺，还想做什么工人？再说当工人有什么好啊，像蔬菜公司倒闭之后，里面的职工听说现在过得可惨了，都没有新单位接收！” “哦，对了，咱们这店子是印刷厂的吗？他们不做了，会不会收回咱们的店子啊？” 她的这个问题把杨珍秀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使劲儿的盯着钟医生的脸看。 “不会，妈你都忘了，咱们的店子是从街道办王主任那里租下来的，可与印刷厂无关。”杨梅不想杨珍秀跟着着急，忙出声解惑。 “既然这样那就没事，我的店子是印刷厂后来搭建的，不过现在还没听到收回的风声。”钟医生神情很是淡然，根本没当回事儿似的。 杨梅不得不说，这里的店铺问题还真的不值得担心，参照历史走向，这片地儿很快就会没落，不但印刷厂倒闭，纺织厂也没几年好日子过了。不过至到前世的她有记忆，这一带都荒废着，进入二十一世纪才有开发商接手，后来打造成临水县最繁华的区域。 不过多妹这个话题却引起了杨梅的注意。 与时装店一墙之隔的印刷厂停产倒闭了，从此之后便会一蹶不振，那么一大块地，以及地上的建筑，根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加工厂，如果能提前买下来，那可就真的赚大了。 现在把这件事提上议程，显然还是太早了，杨梅手里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本。不过这事倒也不急，能识金镶玉的人并不多，钱多人大胆的就更少了。但多妹刚才提到的蔬菜公司，却让她更好奇。 “多妹姐，你刚才说什么，蔬菜公司关门了吗？”说起蔬菜公司，杨梅倒想起了两个‘熟人’，不过杨梅不能确定人家是否还记得自己。 “是啊，他们卖的菜又贵还烂，服务态度还差，谁拿着钱去买那份罪受？要说早就该关门了事了。” 多妹完全无心，与杨梅一问一答的说着，杨珍秀听杨梅提到这个话题，倒是神经紧张了一下。 当初就是有个人凶巴巴的找上门来，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给梅儿提个醒。 正文 第165章高班长的下场 钟医生看出了杨珍秀的意图，冲她咳嗽了一声，杨珍秀会意，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钟医生的意思，杨珍秀明白，不管那人找蘑菇种植户干什么，有事冲大人来，都不关梅儿的事，梅儿还只是个孩子呢，她或许一无所知，平白被牵扯进来，只会让她担惊受怕，除此之外一点用处没有。 他们两人私底下的互动，杨梅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她从多妹的嘴里得到切实的消息，说句不厚道的话，心里还蛮高兴的。一想到那个眼高于顶，狗眼看人低的高班长现在落到失业下岗的境地，很解气。 她还记得当初满怀着希望，跟乔云找到蔬菜公司，高班长百般嫌弃，最后就给出一角钱一斤的价格，而且那价开出来，完全像施舍乞丐一样，打发叫花子呢。 全都是那样素质的员工，蔬菜公司想不关门都不可能！ 虽然蔬菜公司关门倒闭是早晚的事情，与杨梅无关，但她适逢其会，竟也与有荣焉，还可以自我陶醉一下，就是因为他不收自己的蘑菇才落得这样的下场，莫名的就解气了。 当初面对着高班长的无理，她可以隐忍不发，并不表示她的脾气有多好，只是人起于微末，人微言轻的时候，不忍着又能怎样？ 杨梅完全不知道，蔬菜公司的倒闭还真的就与她有关，至少他们内部给出的理由就是高班长对蘑菇种植户收购的失职，造成了蔬菜公司的倒闭。 她也完全想像不出，当初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高班长这会儿正蹲守在县委会的大门口，为自己新单位的接收做着最后的坚守。而当初与他一同寻找杨梅的彭勇，却是走上了另外完全不同的一条路，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杨梅还是对此一无所知。 周末的临水县城之行很快就结束了，这一次杨梅满载而归。 只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就足以让同车的乘客们津津乐道，充当好久话题的主角。往返于红星镇与临水县城之间的破烂班车，除了搭载乘客，还有许多其它的功能，在限速限重这些名词还没有普及之前，它们就像公路上移动的城堡，车厢里塞满人和货物之外，连车顶上都不会放过。 杨梅的新自行车，就被捆绑着放在车顶，傲视‘群雄’。那些英雄有可能是衣服被褥、锅盘碗盏；也有可能只是青菜大蒜。看得杨梅眼角直跳，万一掉落下来，可就报废了啊。 中年售票大叔倒是淡定，难得和气的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掉不下来。” 一路忐忑，距离红星镇越来越近，杨梅透过空空的车窗向前方眺望，果然看到路边乔云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 她的心便像孩子似的雀跃起来。 新买的自行车，完全就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杨梅很期待见他看到车时的样子，不知道是否还能保持一向的老成。 还隔着老大一段距离，司机早早踩下了刹车，只是汽车发出刺耳的嘎嘎声，又滑行了好远，最后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乔云远远的就看到了这班车，一直紧紧的盯着，见车速慢下来，早早就迎了上去，当售票大叔扯着布绳，手动拉开已经坏了的车门，他就已经出现在门口。 杨梅笑着跳了下来，“云哥哥你等很久了吧？” “才来。”乔云嗡声嗡气的回答着，虽然每次的答案都一样，但杨梅总是乐此不疲，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杨梅向他的身后瞄了瞄，果然没有地到黑妹子家的自行车。 昨天乔云送她进城，借的是黑妹子爸爸的车，她爸爸在乡水利部上班，每周只有周六一天休息，今天就借不成了。正因为料定了这样，杨梅才坚持自己把自行车带回来，没让杨珍秀送。 “看什么呢，落下东西没？快点回家了。”乔云一直在观察杨梅的样子，见她脸色红润，精神十足，便放了心。当初他跟她第一次进城的时候，下了车那吐得天昏地暗的架式，让他记忆犹新，现在一想起来她坐车遭的那份罪，都替她难过。 可即使是难过成那样，她却从来没有向谁诉过苦，成天乐呵呵的。原本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却不声不响的帮他凑足上学的学费，给于婆婆治好了腿，还在城里租好了铺面，让珍秀姨做上生意，现在能挣钱的蘑菇大棚，大家都归功于他，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由始至终，全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他什么也没做。 细细的算下来，她竟然用自己稚嫩的肩膀，为大家抗下了这么多的难题！ “你等一下！”杨梅完全不知道乔云心中所想，这会儿真的像一个馋嘴的小孩，怀着急等糖果到手的迫切，等待着司机和售票员大叔把新自行车从车顶放下来。 “怎么样，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面对着杨梅献宝的样子，乔云是真的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是？” “你的！从现在起，你也是有自行车的人了！”杨梅两只小手叉着腰，笑得得意洋洋。 她终于在少年冷静自持的脸上看到面瘫寸寸龟裂，被发自内心的欢笑取代。激动的上前，却又生怕碰坏了一般束手束脚。 “我的？你也没说买自行车啊，怎么就买回来了？哪弄的票啊。”乔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上前捏了捏车把，又拍了拍座凳，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实物，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才不可致信的问道。 “意思是说，这车你不要啰？”听说男人爱车，那是血液里自带的属性，这话果然一点不假。难得看到乔云做出与他年纪相仿的举动，杨梅忍不住逗他一下。 “要，当然要。”说完他又生怕杨梅会反悔一样，把从汽车上卸下的包袱往前面车把上一挂，仰着笑脸豪气的拍着后座对杨梅道，“上车！” 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就像一个中世纪的西方骑士，带着自信，带着骄傲。 杨梅仿佛受到感染一般，松快的应了声，在乔云的帮扶下笨拙的爬了上去。“出发！”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买车钱的问题，这点很让杨梅满意。 正文 第166章否极泰来 人们常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也常说，好事连连，双喜临门。由此可以看出，坏事或者好事，它们都喜欢扎堆。 还沉浸在坐新车的幸福中的杨梅又得到了另一个好消息，——王兰英病愈出院了！ 花了杨梅（所有人都认为是杨珍秀的钱）借助的钱，才能大病得愈的王兰英，似乎终于看到了老杨家人的好，再不吵吵着要回娘家，出院后直接回到杨家村八队来了。 告诉杨梅这个好消息的人是四毛。 他看着从红星镇上回来的杨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梅儿，本来我应该跟云伢子一起去镇上接你的，可，可我妈刚回来，家里好久不住人，你看好多地方都要收拾……” “那当然，你不做难不成还要二舅娘拖着病体忙这些？”杨梅体贴的摆了摆手，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好了，你们一家人都回来住了，我再省得听爷爷奶奶嘀咕你们家的事。他们终于可能安心了。” 四毛一家的日子，这回总算是否极泰来了吧。 “梅儿，是梅儿来了吗？”两人还在门口闲聊，就听到有些中气不足的王兰英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二舅娘，是我，你没事了吧。”杨梅一蹦一跳的进了屋，就看到王兰英斜躺在床上。 不过短短时日不见，王兰英苍老得更厉害了。一头秀发已不见踪影，头上缠着白纱布，看上去有点渗人。 她见到杨梅显然很开心，带着笑伸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过来坐！” 那只手瘦得啊，真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好在她的脸色已见红润，不然，杨梅都会以为她行将就木，药石无医了。 “好了，舅娘的病这下全好了！听说你去看你妈了？她一个人在城里可还过得？”杨梅一走近，手就被王兰英给拉住了，亲亲热热的同她说话。 “好着呢，大家都好，就是盼着二舅娘你早点康复，跟以前一样生龙活虎。”杨梅见多了齐昌兰套近乎的功夫，但王兰英这样亲切还是头一回，让她浑身都不大自在。为了防她把家里的人一个个的都问候到，干脆全都带上了。 看来历史又一次被杨梅改变，至少王兰英的下场就应该不会再回到以前了。 杨梅的记忆里关于王兰英的部分很少，只记得她是杨传德的老婆，一身的病，年纪还轻的时候就躲在家里养病，混吃等死，四十来岁就不在人世了。 杨传德一家，就因为有这么一个病人的拖累，家里三个孩子全都没读什么书，都是老老实实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而且他们的心里都有数不尽的怨恨，与亲戚朋友都往来稀少，过着封闭似的生活。 只有经历过苦日子的人才更能珍惜生活中的美好，看着王兰英脸上真诚的笑，看着四毛在他妈妈面前插科打诨、彩衣娱亲，杨梅觉得那点经济上的付出，完全是值得的。 “梅儿，多谢你们能借钱给我妈看病！你放心，那笔帐我尽快的还给你。”从杨传德家出来，四毛把杨梅送回去。“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梅儿，要不是你，我们家……” 四毛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自己心意的人，头一回把话说得这样煽情，不光他的声音里有些呜咽，连带着杨梅也觉得不舒服。 “快得了吧你，钱是我妈挣的，借钱给你们是爷爷和奶奶点的头，你要感谢就感谢他们好了。不过我觉得他们谁也不是冲你这句感谢去的，要是你能考取县高中，估计他们会笑得合不拢嘴。” “我知道，我都知道。”四毛深深的看了杨梅一眼，没再说别的。他知道，都知道。借给他妈看病的钱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他，那些钱，根本就是杨梅自己赚到的！ 既然梅儿不想说，他就不会宣扬出去，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这大半年来，他们家就像经历了一场冗长的噩梦，弄得每个人都要崩溃了，以为即将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灾难，结果就是因为梅儿，为他出学费，借钱给他妈看病，还让三毛跟着学种蘑菇。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完全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以前面对一个比他还小得多的妹妹的帮助，还会让四毛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梅儿留在他心里的只有敬重和浓浓的感激。 “你跟三毛哥合计合计，如果要跟着我种蘑菇的话，就得把种蘑菇的大棚整治出来，等出了伏天就得开始下种了。往后家里种上蘑菇，日子应该不会像这样为难了。”为了让四毛读书没有后顾之忧，杨梅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但人家会怎么选择，她也不会过多的干预。 四毛重重的点了点头。杨梅和乔云第一次试种的蘑菇出棚，他就参与了进去，当然知道种蘑菇的前景有多好，而且他更知道能获得杨梅这样尽心尽力的帮忙更难。 杨梅家一拖拉机又一拖拉机的蘑菇采摘下来送去城里，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根据听到的传闻猜出他们赚了不少钱，眼红心动的人自然更多，但也都知道这门技术学起来不简单，向来都不缺少话里有话，别有用心打探的人，杨梅一个都没松口。 杨梅回到家里，杨老倌和于婆婆正等着她吃午饭。为了等杨梅，两老的这顿午饭吃得可有些晚了，几样做得精致的小菜摆在桌上冒着热气，于婆婆正在桌边的椅子上，收拾着杨珍秀从城里捎回来的东西。 “我说珍秀花钱这也太大手大脚了！我这衣服多的是，又做什么新衣？”杨老倌人坐在门槛上眯眼看着于婆婆收拾那些给他做的新衣服，一脸的肉痛。 “哎，给你做几件新衣也是应该的，老头子你都好几年没置办衣裳了。可你看，还给我做什么新褂子！”于婆婆边收拾，边摇头。 杨梅看到这样的两位老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爷爷奶奶，就这几件衣服就把您二老心痛上了啊，咱家日子好过了，赚了钱可不就是花的？再说了，我妈有钱给你们做新衣服，不正说明她在城里过得好？” “过得好就好，可也别拿钱不当钱啊！我衣裳还有老多，现在还做什么新的。”于婆婆听了杨梅的话，略微顿了顿，面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但一看到手里的新衣，又忍不住念叨上了。 “梅儿，下回跟你妈说，再做新衣做给你跟你奶就好，我的就不要做了。” “我也不用，做你的跟你爷的就行！” 正文 第167章五千元的彩礼 去了一趟县城，周末最后的时间就得要完成小学生的家庭作业了。 杨梅来到乔云家里时，胖子郭成也在。 桌子上摊放着书本，人却在摆弄乔云的新自行车，“梅儿梅儿，我骑车带你玩吧。”看到杨梅，他乐得眉开眼笑，眼里满满跃跃欲试的欲望。 这货还是那么的胖，只不过他身上光鲜的衣服现在在村里已经占据不了头一份的优势了。乔云从屋里拿了块湿帕子出来，“你会骑吗？还不快做作业去！”少年身上穿着雪白的衬衣，深蓝的卡叽布长裤，裤子的中缝熨烫得笔直，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杨珍秀做出来的最时兴的款式。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杨梅不得不感叹，原本乔云就身形修长，面容俊俏，这一身新衣穿在身上，更是增添了几分阳光儒雅又青春逼人的气势来。 他赶走了郭成，便小心翼翼的擦试自行车上的泥痕，神情专注得如同对待一件绝世珍品。 “切，有自行车了不起啊。”郭成没有办法做到不对乔云言听计从，嘴里发着牢骚，人却是乖乖的坐到桌边去了，只是那只眯眯缝的眼时不时的就往乔云和他的自行车那边瞟。 “是啊，难道没有的才了不起？”乔云明明一派云淡风轻，连看也没看郭成一眼，但突然从嘴里冒出的这句话却让郭成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郭成冲乔云狠狠的瞪了一眼，又小声的对杨梅嘀咕，“看，那就是一个小气鬼，一句话的便宜都不让人占！” 杨梅便忍不住的笑。回想起来，去年的时候，郭成见了乔云那真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今年两人却能如此和谐的相处了。阳光下正一板一眼擦着车的少年，变化果真是很大。 一年级的功课对杨梅来说，即使再多也是有限，她做完之后郭成还有一半。那家伙一见杨梅收拾东西，便厚着脸皮求过来，“好梅儿，帮我做数学题吧，这些题都太难了！” 他深知现在的几颗糖果什么的糖衣炮弹对杨梅来说一点诱惑力都没有了，每每有求于人，便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相，苦巴巴的求，这招比较管用。 “梅儿别理他，马上就要考试了，他这是不想升初中了！”乔云看了他一眼，“还写不完天就要黑了啊，可骑不成车了。” “啊，我写，我马上就写完！”郭成扭头看了眼锃光发亮的崭新自行车，嘴里连忙答应着。 “梅儿你要不要试试？”乔云见杨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行车上，便问道。 “不要了吧。”一想到与自行车的高度相差无几的身高，杨梅连忙回绝，再说骑自行车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体验。 “梅儿你胆子真小。”明明在埋首写作业的郭成，却一点儿也不放过奚落杨梅的机会。或许对他来说，这种难得的机会不多。 “试试吧，我扶着你。”显然乔云跟郭成一样的想法。 杨梅便起身伺机逃离，她可不愿意陪这些小男生玩勇敢者的游戏。刚好一抬头，就见着二毛在乔云家的竹篱笆院外徘徊。 “二毛姐，你找我吗？” 二毛正低着头，猛不丁的被杨梅一叫，仿佛吓了一跳，人望过来的时候，神色便有些慌张。 她也不出声，只是左右张望之后，冲杨梅招了招手。 为了不学骑车，杨梅飞快的跑了过去。她心里也很好奇，这些天齐昌兰不是把她给关在家里了吗，今天怎么舍得放出来？ 差不多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二毛了，这会儿二毛明显的感觉清减了一些，面色也憔悴了。她见到杨梅有些激动，一把就抓住了杨梅的手。 “梅儿，高，高老师还好吗？他有没有信带过来？”踌躇了半晌，二毛最终还是低低的问了出来。 杨梅摇了摇头。自从蔡绍权相中了二毛，齐昌兰就把这件事宣扬得满村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了，她的目的就是绝了高老师的念想，现在村子里谁都知道杨传明家攀上了有钱亲家。 原本急切看着杨梅的二毛，神色便黯然下来。 “梅儿，帮我带封信吧！”垂头想了一会儿，二毛又带着希冀的望着杨梅。 杨梅可以看出二毛内心的挣扎。想来，她与高驰之间是有感情的。 “二毛姐，你都跟蔡绍权定亲了，大舅娘知道会打死你的。”对于这种惹祸上身的事，杨梅是绝对不能答应的，虽然她对二毛的将来也很同情。 二毛一听到蔡绍权三个字，情绪便波动起来，紧抿着唇胸部起伏不定，但杨梅后面的话很快让她冷静下来，“是啊，我也不能连累你。” 她慢慢的松了杨梅的手，失魂落魄般的转过身去，虽然她整个人被阳光包裹着，但杨梅仍然感觉到了无比萧瑟的凉意。这样的背影与杨梅心中那个八面玲珑，笑脸盈盈的二毛一点都不沾边。 “二毛姐！”杨梅也不知道这时候怎么想的，突然就想叫住她。 二毛听到杨梅的叫声，猛的回头，眼神中又带上了死灰复燃的希望。 她这样的眼神让杨梅的心一下很难受。“你，真的想嫁给那个蔡绍权吗？”可是给高驰带信的事杨梅还是不会答应。 二毛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如决堤的洪水，再也隐忍不住。 这些天，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耳边劝说嫁给蔡绍权的好处，从来没有人想起问问她的意见。而这句满含关心的话最终却是从她最小的小表妹的嘴里说了出来。 “不，我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他们都说那人多好多好，他们非要我嫁。” “他们说只有我嫁给他，就能得到五千块钱的彩礼……” 淤堵在心里的情绪，仿佛找着了出口，二毛突然很想倾诉，她觉得杨梅正好就是那个能倾诉的对象。 “五千块？”尽管杨梅有心理准备，知道蔡绍权为了娶二毛不会少下本钱，但这会儿听到这么个数字还是对他的大手笔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时候五千块钱的购买力那是相当惊人的，相比后世的几十万都不能划等号。这时候的万元户那是凤毛麟角，蔡家却一下就肯拿出了半个万元户的家当来迎娶二万，也难怪齐昌兰铁了心的要将二毛嫁过去！ 只是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他还说，如果我嫁过去，就帮忙解决大毛的工作……” 不等二毛说完，杨梅便知道正常情况下，二毛与高驰那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正文 第168章第一批下海淘金的人 老杨家的第二季蘑菇很顺利的长出菌丝，形成菇蕾，这也证明了乔云和杨梅掌握的制种技术，完全成功。 不过气温一天天升高，这第二季的出菇期怕是没办法像第一季那样拖延二十来天那么长，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销售。第一季的时候出菇期每天都是租用大毛的拖拉机往返县城，每天五六百斤的卖，倒也来得及。 但现在菇蕾生长得极迅速，而且再加上现在大棚的面积又增加了半亩，大毛的拖拉机这一天跑一趟怕是已经很难满足需要了，连着几天，杨梅都在为这件事而苦恼。 而就在采摘的前一天，老杨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梅放学回家的时候在村头看到一辆东风大卡。军绿的车身，掉得斑驳的漆面，以及老款的圆弧车头，这样的车对杨梅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对于杨家村八队喜欢扒拖拉机的孩子们来说，那绝对是高大上的存在。 一下子就牢牢抓住了放学回家的孩子们的目光，那么多人围着团团转，杨梅不注意都很难。 只是，这车她怎么看着觉得有些眼熟呢？ 等她在自家小院里看到那个敦敦实实的中年男人，才恍然大悟。那不就是蔬菜公司的采购车吗！ 也不怪得杨梅当时没认出来，蔬菜公司关门倒闭之后，那辆车上的油漆喷字也被遮盖了，没留下任何标识。 “杨梅同学，你终于回来了啊！还记得我吗？蔬菜公司的彭勇！”彭勇看到杨梅，松了口气，这一趟总算是没有白跑。 一想到这些天他为了寻找这个小姑娘折腾的经历，满腹辛酸，但心里又不禁好笑，人家小姑娘上次根本就没有骗他们。就是自己根据以往的经验先入为主，小看了人嘛。 在自家小院看到彭勇，杨梅也很惊讶，据她所知，蔬菜公司不是已经倒闭了吗？怎么采购班的班长还会出现在自已家里？ “杨梅同学，上回我那同事说话不好听，让你有了误会，不好意思啊，叔叔我替他向你道歉！”彭班长一上来就是客气话，很是有礼。 “彭同志你别客气，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这么大的礼。”杨老倌显然之前跟彭勇谈得很投机，这话说出来，既是客套，也是亲近。 “哎，是我们误会在先，有错就要认嘛，这不关人小人大的事，再说您老家里的孙女儿懂事能干得很，可不是随便糊弄得了的小孩家家！”彭勇的话说得委婉，也亲切。上次对杨梅出言不逊的人是高班长，虽然杨梅对这个彭勇没什么印象，但看他现在的表现倒还是不错的。 “彭叔叔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人家诚心诚意的找上门来，杨梅自然也不能再冷着个脸，当然她也不会天真的认为他找上门来，只是为了跟自己道个歉。 “梅儿，彭同志说要收购咱们家的蘑菇，这事我不也懂，你就跟他谈谈吧。”杨老倌是真的不懂，家里自打种上蘑菇，他的当家大权就大部分被杨梅接收过来了，而且现在已经形成习惯，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式。 “对啊，梅儿，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吧。”彭勇很是自来熟，“我听你爷爷说你们这季大棚扩张了半亩，产量应该增加了不少吧。” 听他这么一说，杨梅就想到了上次堵他们嘴的那个借口。她还记得当时是说不想失信于那些小商贩，没有多余的产出卖给他们。显然现在这个借口是不适用了。 “咦，我可是听说蔬菜公司已经倒闭了，您这次来？”是代表着谁呢？当然没了咄咄逼人的高班长，杨梅也并不排斥跟彭勇做生意，只是她这时候需要一个话题。 彭勇一听杨梅的话，更是打起了精神。本来他就没把杨梅当一般的孩子看待，没想到这孩子比自己想象的还难糊弄。他原本是想打蔬菜公司的旗号，没料到蔬菜公司才刚倒闭，杨梅就已经知道消息了。 彭勇倒是实诚，在杨梅面前也没耍什么花枪，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这连着几个月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就因为他跟高班长两个人遍寻不着杨梅，蔬菜公司倒闭的时候他们两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响。彭勇的过错稍轻，处理结果也要好一些，被分到了县榨油厂，好歹还算是有个接收单位；那高班长就麻烦了，他是事故主要责任人，没有单位接收，最后求爹爹告奶奶的去了街道工厂，现在的境况还不知道如何。 只是彭勇心思比较活络，长期与城郊的菜农们打交道，对临水县市民的菜篮子这一块儿又熟悉得很，他自然不再甘心进厂拿一个月三十来块的死工资，说得好听是捧着铁饭碗，其实连人家小菜贩们一天的收入都赶不上呢，干脆大胆的丢了单位，自己贩起了菜卖。 对彭勇的勇气，杨梅很是钦佩，在人人眼红铁饭碗的年代，他能丢了自己国家正式工人的身份去做一个菜贩。认真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批下海的淘金人。 彭勇丢掉了工作其实并不盲目，他包揽了蔬菜公司以前的所有大客户，比如学校、职工食堂。还有公司以前的供应菜农，甚至还有蔬菜公司以前的采购货车。 彭勇做生意可满足于走街窜巷的小贩那样小打小闹，他的胃口极大，现在找上门来，就是想垄断了整个临水县城蘑菇的供应！ 可这些话落到杨老倌的耳朵里，却非常的不好意思。就因为自家的蘑菇没有卖给人家，害人家丢了饭碗。便在一旁再三的让杨梅把家里的蘑菇卖给彭勇。 当然彭勇也表示出了足够的诚意，收购老杨家的蘑菇价格，不但保持以往的四角钱每斤的价格不变，而且运输还不用再操心，彭勇会每天自己开车上门收走。这在无形中，也算是提了价。 只是对于他的胃口，杨梅却不能接受，因为彭勇要求老杨家所有的出产都必须卖给他！ 种植大户与大商贩合作，本是互惠互利，双赢的局面，但目前临水地界上的蘑菇种植户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杨梅的手里谈判筹码本来就掌握得多些，如果答应了彭勇的垄断要求，这个优势便变得没有任何价值。 杨梅种出来的蘑菇只能卖给彭勇，那销售渠道太多单一带来的后患简直无穷，首先价格是跌是涨，只能凭彭勇一句话的事，杨梅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况且杨梅很清楚，市面上的各种票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第一轮物价上涨很快就要到来了。 到时候若杨梅家的蘑菇还只按四角钱一斤出售，那可就要吃大亏了。 正文 第169章上梁 ‘在同等条件下，享有采购的优先权’这是杨梅必须坚守的底线。虽然现在有这么大胃口能吞下杨梅家所有蘑菇的大商贩只有彭勇一个人，但她不得不为将来的良行竞争埋下伏笔。 “梅儿，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天生的商人！”在拟定的白纸黑字的合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彭勇看着杨梅笑道，“非得跟叔叔斤斤计较，这下叔叔我为了不给别人机会，不得不每天早早的来拉货，连早床都睡不成了！” 当然他说的都是玩笑话，做蔬菜生意的人，哪有能赖床睡懒觉的？做的就是市民们还没开火做饭这段时间的生意，自然是起得越早越好。 杨老倌全程都有陪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彭勇笑笑，他也不知道谈生意到底是个什么谈法，价钱什么的一下就谈定了，最后梅儿跟这个彭同志却在卖给谁的问题上纠结那么久。 在他看来，家里的蘑菇有人来收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啊，省时还省力，也不必让梅儿跟着大毛没见天儿的往城里跑了，让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最后这两个人计较了半天，还不是一个买一个卖？会不会是自家小孙女儿年岁太小，不懂事儿啊？ 不过见彭勇最后夸了杨梅，杨老倌的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没把人给激跑还成！杨梅一点儿都不知道杨老倌心里所想，好在杨老倌这人老实，也足够在乎自己的小孙女儿，即使自己心里觉着不妥，还是一直闭口不言语，没有当面拆了杨梅的台。 当杨梅把合同拿到他面前让他签名的时候，老爷子翘着山羊胡子，嘴唇嗫嗫，“梅儿，你签，你签就好。” 杨梅的心里暖暖的，这样信任她的人怕也就只有家人了吧，她笑着把笔塞到老爷子手里，“爷爷才是家里的家长呢，小事我做主，大事当然要爷爷做主啊！您快签名吧，我还未成年，签了也不顶用。” “真的？”杨老倌侧头得到杨梅的肯定，这才颤抖着手，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敲定了蘑菇的销售，杨梅的心里又少了一笔大事，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风平浪静的，每天只要从彭勇的手里结清货款就万事大吉了。 不知道是不是杨梅说家里大事让杨老倌做主的话起了作用，一时干劲十足很有成就感，现在更是连收钱这种‘小事’都彻底的不管了，每天只领着人田间地头的忙个不亦乐乎。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他就越有奔头，精神十足。 如果不是杨梅念着他一把年纪的份上，强行请了杨清彪帮忙，他怕是什么活计都舍不得让人插手。 杨清彪帮着杨梅家已经连着种了两季蘑菇，即使一天的工钱只有三块钱，但近五个月的时间也攒足了四五百块。这对于他们孤儿寡母的赤贫一家，算得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一大笔财富。 “梅儿，明天我家上梁，你来看啊。”杨清彪是个憨厚的小伙子，说到自家正在建的新房，便乐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摸了摸后脑勺。 杨梅当然是乐得去凑热闹，“好咧，清彪哥，明天我一早就过去！” 杨清彪是个热心的人，只可惜命运多舛，早早的就没了父亲，母亲又是个瞎眼婆婆，十多年前就只能靠他一个人支撑着过日子，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在乡下地方算得上是大龄剩男。姑娘们并不是看不上他的人，只是一看他家的条件，就都打了退常鼓没有一个愿意嫁过来了。 虽然这时候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拮据，乡下人家没有多大的好坏之分，但杨清彪家的日子还是差得太远了。 两间泥坯房子还是杨清彪老爸在世时起的，泥砖早已在风吹雨打中腐蚀殆尽，不堪重负，两母子能有个安身之所，全凭着杨清彪一直东填西补拼凑着，那房子才没有完全倒塌。 整座房子早已被改得面目全非，歪歪扭扭，让人看着就害怕，担心再来一场风雨，就能把人给活活埋在里面。 杨清彪一直都想重整一下房子，可他家就他一个劳动力，也只有那么两亩田地，产出仅仅够母子两人的温饱，这都还是分田到户之后的事，哪里有余钱来修补房屋？ 杨梅正是因为清楚杨清彪家的情况，也看中他的人品，才想着伸手拉他一把。 手上有了四五百块钱，杨梅又预支了他两百，杨清彪这才把新房子建了起来。 在乡下，起新屋上梁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 上梁是指安装屋顶最高一根中梁的过程，是建房最主要的一环。乡下房子大都建得不复杂，上梁之后就是覆盖瓦片，工程差不多已结近尾声，意味着大厦落成。 而且这个中梁，代表整座房屋本身的安详，它本身所担负的如同一家之长栋梁的角色，选材也最为严格，是整间屋子最结实的材料。在这根结实的栋梁之上，皆都会请人画上一面八卦以避邪制煞、镇宅平安。 到了上梁这天，主人家要摆出好酒好菜来祭祀一番，行过大礼，才能安放中梁。等中梁放好，会用红色的布条挂在梁上，俗称‘挂红’。听老一辈说原本是要请专门的阴阳先生用红色的绵绳两头各绑一叠约二寸半高的‘福金及银纸’，意思是要赚阴阳钱，大小钱都要赚，寓意钱财如潮水般涌来的意思，不过建国之后，不再沿用那些旧习，就用红布条替代了。 村里的老人们一边给围观的孩子们普及这些古老的典故，一边感叹今时不同往日，仪式简省了不少。 但孩子们的注意力向来都不会放在这上面，他们一个个的只盯着上梁人的手。 等他们安置好梁，喊过大吉大利放过炮仗，接下来就会端上满满一箩筐的糖果糕饼撒下来，让大家纷纷抢夺以示祝贺，这就是‘抛梁’，也是整个仪式的高潮部分，村童乡妇，轰然而抢，场面非常热闹。 杨梅正看得津津有味，那边新屋子里，已经开始撒糖果，大人小孩一窝蜂似的挤进去，撑开自己的衣服下摆，尽量的多接一点好吃的。 “传贵叔，这边，再撒一把下来！” “三叔，我在这里！” “……” 一时间喊叫声此起彼伏，今天杨清彪家请的上梁人是杨传贵，这时候最受人追捧的就是他了，所有的大呼小叫，都是冲他去的，纷纷想引起他的注意，好多撒一把糖果下来。 正文 第170章杨清彪家的好日子 这种欢快的气氛很能感染人，虽然那些糖果、糕饼什么的现在对于杨家村八队的孩子们来说，并不算稀罕物了，但似乎这会儿抢来吃的，才最美味的。 杨清彪心想事成，买的糖果不少，杨梅在黑妹子和乔云的带领下，左冲右突，还真接了很多，再看到那些意犹未尽的小孩子又分发了出去，落得皆大欢喜。 孩子们一边去吃糖果，大人们还要继续忙，等全屋的瓦片都铺好，房子便能大功告成，接下来就要坐席吃喜宴了。 操持饭菜的全都是队上的左邻右居，早在上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忙活开了，只等完工就开席。当然来吃席的人也不会空着手，不要说大家都知道杨清彪家的情况，就是光景好的人家新屋落成请客吃饭，大家也是要送上点东西以示祝贺的。 这算人情往来，一般都会登记造册，别人家有了喜事，都是要参照送礼的轻重还回去的。 杨清彪家新屋落成，两间旧泥屋早已没人顾得上了，在半残的旧址上，只有一个瞎了眼的婆婆拄拐坐着，微风撩起她花白的头发，露出一张沧桑的脸，两个深陷的眼眶半张半合，隐隐能见着琉璃一般的眼球，偏偏那样的眼里一点焦距都没有。她望着新房的方向面色安详，每一道皱纹似乎都被熨烫过一般，柔和有序起来，那个婆婆正是杨清彪的老娘。 忙忙碌碌的村邻不时从她面前经过，便笑呵呵的跟她描述一下热闹场景，比如谁上屋顶了，要上梁了，谁又挂了红，瞎婆婆都认真的听着、笑着，憧憬着，时不时拿衣袖去擦试早已干枯的眼眶。 于婆婆的厨艺好，自然是在灶上帮忙，一众孩子吃过了糖果点心，现在能吸引他们的地方自然也就只有灶房了。 小孩子们坐不了正席，一个个伺机就在灶房打牙祭。每家办喜事，都会留多一些菜在灶房里，好打发这些孩子。杨梅也不例外，她其实对坐席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她最爱吃的一道菜正好就是灶房里多留的炖莲藕。 说来也奇怪，在这个渔米之地，似乎莲藕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大家对莲藕的保存很有一套方法。 正当她端了满满的一碗出来，就见到杨清彪到处找她，“梅儿，你跟云伢子跑哪里去了，前头都开上席了！走，快过去坐席去。” “清彪哥你去忙，我跟云哥哥都吃上了，就不去了。”杨梅忙摆了摆手，回绝了他。 “梅儿你要不去可吃亏了啊。”杨传贵是个很随和的人，虽然当过兵，却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严肃的样子，他正洗了手脸经过，就笑着打趣杨梅。 杨梅跟乔云其实是有资格坐席的，这与年龄无关。乔云无父无母，他上了人情代表的是一家，而杨梅跟杨老倌也上了两份人情，杨珍秀不在，杨梅也就是她跟杨珍秀那一房人的唯一代表。 “不亏，不亏，我在灶房多吃一点。”看得出杨清彪的过意不去，杨梅忙出声开解。 杨清彪又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非常为难，“梅儿，我，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你怎么能不坐席呢。” “谢我什么呀！都是你自己能干攒下的钱，我借的钱可是要还的呢，难不成清彪哥你想赖帐？哇，那我更不能去坐席了！”杨梅知道他为难什么，但她绝不是好出风头的性子，便故意逗趣，避重就轻。 杨清彪便笑，也不矫情，“那成，等清彪哥还帐的时候再单独请你。” “等什么还帐的时候啊，干脆娶嫂子吧，娶嫂子的时候好好请我吃糖！” 杨梅的这句话结果把杨清彪逗了个大红脸，“小娃儿家家的，知道什么娶，娶嫂子啊！”他伸手过来就要弹杨梅的脑崩。 两人都乐呵呵的笑，倒是旁边的人听了直接问杨清彪，“梅儿说得一点不错啊，清彪你新屋也起了，是时候成家了，什么时候讨个婆娘成亲？” “咱们家这样的，谁家的闺女看得上啊！”瞎婆婆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语气里已经少了辛酸的味道。 “嘿，咱们清彪小伙长得精神，又能吃苦干活的，现在房子也有了，再看不上那可就只能说没眼光！您就等着吧，到时候别怨媒人踏破门槛！” “那就劳烦大家给他牵牵线，我这个做娘的可是不中用，只会拖累他了……” “娘，你说什么拖累，新屋子起好了，可得你帮我好好看着呢。”杨清彪最怕他娘伤心，眼看着瞎婆婆又要旧事重提，他忙截住了话头。 在这大喜的好日子里，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日子越过越好，越来越有奔头了。 八毛在人群里对杨梅冷哼了一声，嘀咕了句什么扭头转身就走了，乔云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八毛的表情杨梅自然也看到了，只是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见乔云怒气冲冲的样子，便问了声，“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乔云边把自己碗里的猪骨头挑到杨梅的碗里，边故做不经意的回话。 八毛刚才说了什么杨梅还真的不知道，也不会去在意，毕竟她不可能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但看到乔云这么维护她的样子，心里还是很温暖的。 吃过了杨清彪家的上梁喜安宴，杨梅便考虑着是不是自家也该起新房子了。不过她的想法没有得到杨老倌的认同，也只好作罢，毕竟现在起一栋砖瓦房什么的也没意思。 接下来杨梅的日子都很安静了。随着大棚里最后一茬蘑菇出棚，便意味着接下来三个月的歇棚期到了。夏天气温太高，在没有温控系统的大棚里，没法生长蘑菇。 趁着这几个月，杨老倌也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今年的双抢将与老杨家人无关，家里除了蘑菇大棚，所有的田地都将暂借给别人家种。 这是一早杨梅就跟杨老倌说好的。好在杨老倌并不是一根筋的人，虽然他万般不舍，但最后还是妥协了。他也知道，现在家里种植蘑菇才是来钱的大头，不容有失。如果还兼顾着田地，不但分了精力，而且杨梅跟于婆婆势必也会更受累。 随着夏天的到来，不仅仅带来了繁忙的双抢，对学校的学生来说，也意味着又一个学期的结束，等待着他们的是检验般的考试。接下来的假期是笑着过，还是哭着过，就要看试卷上的分数给不给力了。 正文 第171章通电 但对于乔云、四毛他们这些毕业生来说，这次的考试意义要更重大一些。 一连两个周末，杨梅都没有再见到四毛的踪影，而向来学习轻松的乔云，也难得的正经了起来。自行车停靠在墙角，还跟崭新的差不多，乔云和郭成两人都坐在桌边对它目不斜视。 杨梅只看了一眼，又悄悄的退了出去，为免打扰到他们复习，她现在写作业都已经不跟他们挤在一处了。只有临近考试，调皮了一学期的孩子们才会对自己的学习上心，临时抱佛脚什么的，就是专门为他们而存在的。现在黑妹子、杨清宝，几乎有空就窝在杨梅的周围。 杨梅那战无不胜的分数，已经彻底的让他们信服，而且有什么不会的题，拿出来问杨梅似乎得到的解答比高老师讲解的还要容易明白一些。 杨家村一年级的小豆丁们虽然人人都知道自家的高老师，喜欢八队杨传明家二毛，却又偏偏受挫的事，但他们除了口口相传，抱打不平或兴灾乐祸，并不真的明白这件事对当事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从高驰日渐颓废的形象中，杨梅还是能明白他的心情，在这样备受打击的情况下，他没有消极怠工，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偶尔表现出一些不耐烦，应该得到原谅。 杨梅身为一班之长，这时候挺身而出，替老师查漏补缺，给同学们上些临考的干货，应该责无旁贷吧。也算是为高驰无疾而终的爱情无能为力之后能提供的唯一帮忙。 二毛的亲事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双方已经进行到了看人家的流程，不过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进程着实有些急促了，从此可以看出，蔡绍权对迎娶二毛的决心有多坚定。 对这桩亲事于婆婆一直持不看好的态度，暗地里，不时的听她跟杨老倌叹息，只是女儿是齐昌兰的，她这个做婆婆的根本就没有置喙的权利。 二毛开始还抱着希望向于婆婆救助过两回，只是没有丝毫转机，她便歇了心思。看上去已经认命，齐昌兰对她的看管也变得不那么严密起来，除了不允许外出，屋前屋后的活动已不被限制。 杨梅远远的看到过她几次，每回她都像是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五千块的彩礼钱已经被齐昌兰接收到了怀里，有了钱，她其实对二毛还是不错的，自行车、手表、漂亮衣服，被褥枕头一样一样流水似的往家里搬，那些都将是二毛的陪嫁。 于婆婆前几日还在发愁，齐昌兰该置办不该置办的东西都给二毛准备齐了，她跟杨老倌做爷爷奶奶的都不知道为长孙女儿准备什么添妆好了。 这件事只在老杨家内部进行着，但八队，甚至整个杨家村都在被另一件大事轰动着。 那就是，老早就被传得纷纷扬扬的通电终于要成为现实了！ 县里电力部门派出的施工队已经在布线，一红一蓝两条细细的电线在一根根木头电线杆子的支撑下，一点一点的在村子里延伸。 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口号喊了很久，但在农民们的理解中，四个现代化，就是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小康生活。小洋楼、电话这些离尚且还居住在茅草屋里的人们，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但电灯马上就要实现了，一个个像看西洋景似的，跟着施工队移动，热血沸腾。 稀奇是稀奇，但相对的对乡下人来说，通电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电缆铺设进村是国家的财政支出，但进了村，具体到户就是各家各户自己的事了，这里面包括家里的入户电线、灯泡以及电度表。 村里的干部老早就做过宣传，让大家各自齐备，别的大队是怎么解决的杨梅不知道，但八队的每一户装电的家伙什还都在杨梅家里堆放着。 村里的人并不是每人都有空往城里跑的，面对着一队的友好邻居们所托，杨梅也不好袖手旁观，有一次趁着去城里看望杨珍秀就全打包带了回来。每家需要的电线长短报了数，杨梅购买的整卷，因为没到安装的时候，也还没有分开，全都存放在杨梅这里。 施工队的速度很快，不过四五天，安装就到了杨家村八队。 一大早的，杨梅是在乡亲们过节般的爽朗笑声中清醒过来的。 对比这些习惯早起的村民，杨梅就懒惰多了，其实现在也才早上六七点钟的样子，并不算太迟，杨梅一再的为自己喜爱睡懒觉而汗颜，但却又喜欢找理由开脱。 八队第一户安装的是东头杨传旺家，跟杨老倌是出了五服的本家子侄，他家的女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大嗓门，一进杨梅家门就笑呵呵的。得知安装队已经进了队上，杨梅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对于一个习惯了城市霓虹的人来说，在这个黑灯瞎火的乡下猫了一年多，仍然没有任何适应的迹象。特别是上回被蛇咬了之后，杨梅更是小心谨慎，天色暗淡后，那是打死都不会出门的，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点阴影还有没有机会消退。 不大的功夫，家里又来了好几个人，大家伙儿好像都等着安装工的到来，连田地里都不打算去了。 杨梅紧跟在拿满东西的人后头，急急的往东头去。 安装工人其实只有两个，穿着绝缘的塑胶解放鞋，裤脚打了绑腿，腰上系着安全绳，打扮得整齐利落又与众不同。落在杜民们的眼里分外的神秘和高大上。 他们腰间别着的工具袋就像机器猫的百宝口袋，人们看着从里面一会儿拿出镙丝刀，一会儿翻出手电还有会发光的电笔，折叠刀和电工胶布全都是新奇的东西。 故而对那两个师傅越发的恭敬，所有要求，言出必随，言出必行。 只是乡下房子，免不得灰尘密布，狭小阴暗，常常弄得两个师傅灰头土脸。主人家便会很不好意思的打水拿肥皂，非常过意不去。 好在那两个师傅也很有职业操守，并不会因为脏乱而有任何怨言，工程进展依然神速。 正文 第172章变故 其实速度想不快都很难。这时候每家每户虽然能填饱肚子了，但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自从分单干过小日子后，人们才发觉似乎做什么事都离不开钱，而挣钱的途径又那么稀缺，让人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家里通电也不过是就在各自的堂屋里吊一个灯泡。家里有余钱，也舍得花费的人家，也会考虑到早晚做饭的麻烦，而在灶房里加多一盏，但总之就没有超过安装三盏灯泡的。从主线上接一组开关、灯泡的并联线路，用瓷夹固定即可，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贫穷致使人们过日子不得不精打细算，但对生活的热情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分毫，安装好的人家啪嗒一声拉一下开关处垂下来的长绳，白炽灯泡就发出耀眼夺目的淡黄色光圈来，引得大家一阵欢呼，啧啧称奇。 虽然后来人们都用昏黄来形容白炽灯泡发出来的那一点光，但这一点光，放在这个时候，却是非常了不起的创造。比起每晚摇曳不定的煤油灯盏，这种不怕风雨，光线明亮的白炽灯，简直可以称得上划时代的壮举。 一直装到杨梅家，每家装灯不过二的规矩才被打破。 应杨梅的强烈要求，杨梅和乔云家，每间屋子里都装上了电灯，连猪圈里都没放过。这个举动落在村民的眼里，那简直就是浪费到了极点的行为，于婆婆和杨老倌宠孩子的评价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两老非得宠坏了孩子，也有眼红的说老杨家财大气粗，种蘑菇发财了。谁都没有发现，人群中，齐昌兰脸色都变了。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非常不喜。 向来她就好争强斗狠，在她的心里，除了自己家的孩子，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好的，特别是杨梅一个连自己亲生爸爸都不稀罕要的孩子，更没理由让家里的两个老人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宠爱着。后一种说种蘑菇发财了，就更让她心头火起。 她家现在全是劳动力，儿子大毛还开上了村里唯一的拖拉机，女儿又刚刚寻了个有钱有势的婆家，结果人家竟然都恭维两个老带着一个孙女发财了！这不是在打她的脸？ 当然这事也让她警觉起来，这些天她得了蔡家拿来的五千元彩礼，一时喜不自胜，都没时间顾及别人。种蘑菇能挣钱，这事她知道，第一季大毛就从两老手里拿回了四五百块，不过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 想着能赚的也就那么多，给大毛就支了四五百，想来手里剩下的也不会多了，但实在想不到这没多少日子，家里的两个老人还真的折腾出了新花样！她自认为很了解杨老倌，他那人脾气是好，但若不是手头真有富余，是断然不会花这么多钱来宠孩子的。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轮到她家装电的时候，她死活要杨老倌帮着出电度表和电线灯泡！ “爸，你可不带这么偏心的啊，村里所有人家里的东西都是你们出的，怎么轮到我家就不行了呢？”齐昌兰双手叉腰，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大舅娘，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队上的装电的家伙什都是各家各户掏了钱让我妈代买的，当初爷爷还问了大毛哥你家的怎么办，大毛哥那天正进城，不是说你们自己买吗？” 杨老倌现在是恼了大房、恼了齐昌兰。但即使他们做得再过份，杨传明都是他的儿子，孙子孙女们也都是自己的血脉延续，他总狠不下心来不理。但对于齐昌兰这个儿媳妇，原本就是有公公媳妇的避忌，这会儿更是连话都不接了。 杨老倌可以装做充耳不闻，一走了之，但杨梅觉得齐昌兰这回纯属无理取闹，必须给她解释一下。好不容易才有这些日子的平静，她可不想在此时功亏一篑。 “谁都掏了钱？”只是，杨梅也没料到齐昌兰还会在这件事情上发难，揪着不放，显然又是想借机跟杨传德家别苗头。只见她话头一转，脸带讥诮的看着杨梅。“梅儿你年纪小，最好不要学长舌妇一样瞎掺和！” “大家可都有眼睛看着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还能偏成这样子！”呵斥了杨梅，齐昌兰又要把矛头向杨老倌身上引。 下意识里，齐昌兰是不愿意跟杨梅斗嘴的。具体为什么她也回答不上来，不过想来是跟一个小孩计较不太好看吧，她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自我纠结。但她的目光冷不防看到王兰英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就忍不住的往上冒。 看来自己这些日子为了二毛的亲事，忽视的东西太多了！让这些人都有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良好感觉了。 杨老倌见齐昌兰摆开的架式，看热闹的心思也淡了，干脆转身就走，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是躲了，示弱了。按说齐昌兰到了这份儿上，也该歇着了。可是偏她就慌了，杨老倌走了，那她家装电的东西呢，这是给还是不给啊？ 齐昌兰早就注意到了，杨老倌家里堆放着的那一堆电表、灯泡可都被人领完了啊！ “哎爸，我家的电表呢？”齐昌兰不得不在后面追问。 “昌兰，你家自己真没买啊？那可麻烦了，下一家就轮到你们了啊！”到了这会儿，所有人都看出来，齐昌兰是真的没准备东西！ “大毛大毛！”察觉到不对劲的齐昌兰这会儿能想到的就是把事情给问清楚。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我都忘了，前好几天，爷爷是问我来着，不是事多嘛，我一时没想起来。”大毛从人群里钻出来，也着了急。 杨梅看着这一对母子，只想翻白眼，看了一上午的热闹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家要用的东西！敢情还以为有免费的领？ 这时候围着看热闹的人可就真的只是看热闹了。每家买回来的电表、灯泡都是算好数的，挪用不得。而没有这些东西，电工师傅自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看着杨传明和大毛两家都装不成了。 正文 第173章无事生非 杨传明和大毛两家通不了电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已成定局，众人围着窃窃私语，各自惋惜，错过了这次统一安装的机会，也不知道师傅再来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但是就没有人会料到齐昌兰的脑回路太过清奇。 “大毛，你去跟你奶奶说一声，先把他们家装上的电表给拆下来，让我们家先给装上，回头买了再补上也就是了。” “妈，这怎么行，不然咱们先空着，等明天买了再装？”众人早就被齐昌兰威武霸气的话给震住了，大毛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无地自容，只能很不满的对齐昌兰说道。 一看儿子不配合，齐昌兰强压着的火气一下就窜了出来，“你当我想啊！要不是他们做得过份，咱们家现在能落下？谁家都买了，就咱们家是外人不成？还说什么说过，直接一起买了不就好？明显就是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了，一家人就没个好东西！” “你去，这就去！休想欺负咱家没人！”齐昌兰越想越觉得这是不个错的主意。可她转头见大毛依然使唤不动，便上前直接推人。“等明天？到明天黄花菜都凉了，哪找人给咱们安装去！” “妈，就是拆了爷爷家里的，也只有一块电表，也不够装不是。”大毛向来习惯了齐昌兰的指令，没什么反抗意识，但这次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去做这样损人利已的事，他的脸皮还是没厚到那种程度，只觉得火辣辣的，烧腾得厉害。 “装一家还不够？你跟余莲就两个人，还要装上电？吃了饭回去倒头就睡还费那钱干啥！”大毛想不到自己的随便找的一个借口，却成了自己老妈削减自己福利的理由。 “怎么能不装呢，全队就我家里黑漆漆的。”光明谁不想？就算他妥协了，回去之后余莲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闹腾呢。再说现在余莲还怀了身孕，难不成要亏待她不成？“余莲还怀着孩子呢，孩子生下来要照顾，黑灯瞎火的也不方便。” 给大毛家里通电这确实不在齐昌兰的考虑范围内，但她一听她的孙子生下来黑灯瞎火，心里又有了几分动摇。只是，现在连一块电表都没有，说什么也都是白搭——啊！ 齐昌兰不愧是齐昌兰，眼睛只那么随意的一扫，立马就计上心来。电表什么的，想要也不是不可能嘛。 “可不！老杨家谁再金贵能贵过余莲肚子里的孩子？去，找你爷爷奶奶说去，那可是他们的重孙孙，没得什么好事都让别人占着的道理，连后生晚辈的便宜都要占！”齐昌兰这话是冲着人群里的王兰英说的。 杨传德家住在村子东头，电灯早安装好了。他们家的电表电灯会是自己掏的钱？齐昌兰是打死都不信的！ 既然他们不掏钱就能通上电，那占的是谁的便宜？齐昌兰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自家的。 远远的被赶到娘家去了不好吗？现在又巴巴的跑回来，不就看中了两个老家伙能挣钱嘛。人都搬回来了还能不占便宜？齐昌兰这完全是以已度人，越想越激动。 当初是自家娘家侄儿打伤了王兰英有些理亏，年初的时候王兰英又闹上门来讨要医药费还是让齐昌兰受了些惊吓，她也怕真闹出人命官司来。好在后来有杨珍秀肯当冤大头，跟杨老倌一起出钱给王兰英看病，齐昌兰便不得不忍气吞声，对杨传德一家的回归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惹得杨老倌和于婆婆不满了追上门来找她要钱。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成问题，王兰英的病已经好了！ 齐昌兰望着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王兰英冷笑不已。怕把你折腾死了自然要忍让一些，现在你又活蹦乱跳的来看热闹了，那就怪不得我。 她家都没通电，她即将出生的孙子都住不了有电灯的房子，她能让王兰英享受了？“去，谁占了咱们的便宜叫她吐出来！” “妈你说什么呢，谁家占了咱们的便宜啊，爷爷奶奶他们可都是自己出的钱！”大毛没听明白他妈说什么，只觉得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爷爷奶奶年迈且又早就分了家了，本来就是他的疏忽，才忘了买电表，这会儿他要真的去拆了他爷爷家的，还不得让乡邻戳脊梁骨啊！ 大毛没明白，一旁站着的杨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啊。照齐昌兰的尿性，这就是要无事生非，找王兰英的茬了。 对于这样的齐昌兰，杨梅也觉得心累。 买电表的事要是放在王兰英受伤之前，齐昌兰的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心眼儿只有针尖大的王兰英绝对有不出钱的道理。 但自从王兰英从省里治好了伤再次回到杨家村，或许是经历过大灾难看淡了得失，整个人有了很大的改变。又或者是觉得承了杨珍秀天大的人情，不好再占杨老倌和于婆婆的便宜。 她家买电表和灯泡还真是出了钱的！ 听得明白的人除了杨梅，还有王兰英。 都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两妯娌明里暗里较量了这么多年，虽然还老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但齐昌兰现在想什么，王兰英还是看清楚，听得明白的。 她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站在人群里，等着看好戏上演。这回她是胜券在握，就怕齐昌兰不找她吵！ 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王兰英羸弱的身子渐渐又回复了健康，干瘪苍老的面颊长了些肉，正慢慢恢复红润。在与杨传明家的这场灾祸中又是受害的一方，人们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一时收获了村里很多人的关心。从东兴村搬回来的这些天，她感觉到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舒心日子过得久了，隐藏着没有报复回来的怨恨就冒了头，时不时的让人无法忽视。这几天又看到齐昌兰给二毛找了个好婆家，隔三差五拿着大把的彩礼钱风风光光的进城去，就越发的感觉自己吃的亏不值！ 王兰英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摆明车马，杀到大房去报仇的事她连想都不敢想，但如果齐昌兰把脸送上来让她打，她又怎么会拒绝呢？ 正文 第174章劝说 这两妯娌各自打着什么算盘，杨梅自然是一清二楚。 但是，她们的战争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响。因为只要一呛声，第一个被扯下水的就会是于婆婆。杨老倌对两个媳妇闹妖蛾子还可以不管不问，那小脚行动不方便的于婆婆又哪里逃得开？ “喂，下一家是哪家？马上把东西准备好啊！”电工师傅已经布好了线，只需接头装灯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了，趁着换手的功夫，朝人群里喊了一声。 齐昌兰听了心里越发着急，立马就要大毛去实施她的计划，偏偏大毛也到了要面子的年纪，一时又站在那里使唤不上了。但杨梅能看出来，大毛的坚持已经越来越没什么力度了。他妈长时间的熏陶根本就无法让他生出多少反抗的勇气。 能坚持这么久，还顶撞这么多话，对大毛来说已经实属难得。 “大毛哥，你现在去找谁都没用，大家都是出了钱的。你若不想自家被耽搁下来，立马就往十一、十二队去，你先找朋友借用一下别人家的电表和灯泡，先把自家的电通了。我观察了一下，今天电工师傅最多只能装完咱们八队、还有九队、十队，你再赶上镇里去买来还人，也耽误不了别人家明天的事儿。电线我买的时候预多了些，应该还够用。”杨梅叹了口气，只能出来给摇摆不定的大毛支了个招。 “对，对，照这进度，今天十一二队肯定装不上！”大毛母子还没有表态，人群里杨传贵倒是抢先出了声。 村里通电，是件比过年过节还轰动的事，村子里的人除了万不得已有非得立马去办不可的事，大部份的人都随着两个电工师傅的进度在看热闹。偶尔有谁家要帮忙扶下梯子，砍截树枝什么的，也需要人帮把手。 而且像杨传贵这样的人，除了看热闹，他们对装电这种技术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好奇，自然也是跟随在人群里。齐昌兰一说家里没电表的事，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杨传贵也有考虑，要真杨传明家的电被耽搁下了，他有没有把握帮忙通上？不过电是个危险的新生物件儿，谁心里都没多大的底。 至到杨梅提出了这个建议，让所有的人都豁然开朗。 得到众人一致的赞同，齐昌兰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她心里现在有了很多必须争取的事，但显然现在不是一个好时候，既然得到电工师傅的肯定，证明杨梅的建议能行得通，又何必在这时候横生枝节？她做那么多的本意也不过是不想自家通不上电而已。 杨梅看着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也淡了继续凑热闹的心思，只是她有不太好的预感，齐昌兰在往后的日子绝对还有得闹腾。 通了电的村子，又与往日不同，一入夜，星星点点，璀璨如天上明亮的星。连着多日，村民们都很难从那股激情里消退出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过了几千年的生活方式被强行改变。夜晚的村子闹腾起来，似乎比白天更热闹。 孩童们的嬉戏，大人们白天做事没空被落下的闲聊，全都在夜晚的明亮下成了走家串户的借口，乡村的夜，一直要喧闹到很晚。 一连几日，齐昌兰都表现得很安静，装电那天的风波似乎没有发生过一般，消散在了已经远去的黑暗夜晚，很快被人遗忘。也确实，齐昌兰的无理取闹完全是一件经不住推敲的事，只要一打听，杨传德家买电表有没有出钱，自然一清二楚。 村子里左邻右舍的事，除非有意隐瞒，一般不会有什么秘密。 但其实，此时的齐昌兰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二毛的亲事外人看是板上钉钉了，可自家的死丫头根本就是一根筋，还在做无用的抵抗。 齐昌兰坐在二毛的床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绍权那孩子长得是磕碜了点儿，可男人要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重要的是人家家里有钱，家底厚实！” 这话从齐昌兰的嘴里说出来很超前，若是杨梅在这儿的话，她可能会很吃惊。二三十年后才是主流思想呢。这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了。 这年月年轻人处对象，女方多看中男方的人品、职业前途，老实忠厚为第一要素，城里职工为首选。当然，并不是每一个村姑都有嫁进城的条件，那退伍转业的军人也是香饽饽。 一个个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不说，而且最重要的是大部分都有国家分配的工作，算得半只脚踏进城的隐性城里人。 不管怎么样，像齐昌兰这样把钱财挂在嘴边的，真是罕见。但是二毛像没有听到一般，连身都没翻一下，显然这已经不是齐昌兰第一次说了。 “蔡家一家人都是乡里的干部，多有权有势！人家可表态了，只等你们一成亲，就让大毛进农机站上班。现在找份好工作多难，看看你大君表弟，机械厂的工作没了之后，在家都闲好几个月了，你二舅硬是半点办法没有！” “清荷啊，咱们女人，百岁都要娘家硬，我费了这老多的心思攀上蔡家，为你哥哥兄弟谋好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好？” “……”任凭齐昌兰磨破了嘴，床上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像睡着了一样，但齐昌兰知道二毛根本就没睡。 “我不管你怎么样，这蔡家你是想嫁也要嫁，不想嫁也得嫁！人家拿出的五千块彩礼钱，都已经花了大半了，难道还退得回去？清荷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只要知道我这个当娘的绝对不会害你！”这样老是一个人自说自话，让她也有些接不下去了。 “你也别听村里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说酸话，我可不会见钱眼开到昧下你的彩礼钱，那些花掉的我都给你置办成了嫁妆，铁定不会让你去了婆家难做人。”见二毛照旧充耳不闻的样子，齐昌兰也歇了说服的心思，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便起身出了二毛的房门。 她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清楚。二毛根本就不是执拗的性子，不过是有了村小学的高老师珠玉在前，现在再看蔡绍权不顺眼而已。等日子到了嫁过去，过上了富足的好日子，自己自然就转过弯来了。 随着房门吱嘎的响，再有铁链的响动传来，死一般沉寂的屋里隐隐有了呼吸声。 刚才装睡的二毛，紧闭着眼一下就睁开了，这回眼里没有丝毫泪珠滑落。 正文 第175章各自改变 齐昌兰的话一字不漏的都听进了二毛的耳朵里。这要是以前，她肯定就信了。 但现在，她没有说服自己继续相信的理由。 其实齐昌兰并没有像她自己所想的那样了解自己的女儿。二毛确实听话也乖巧，不过那却是在充分信任别人而且心甘情愿的时候。二毛自生下来，做为老杨家的第一个孙女儿，自然得到了全家人的喜爱。 后来五毛、六毛、八毛还有杨梅相继出生，她孙女儿的金贵程度有所下降，但随着她的长大，慢慢出落得漂亮可爱，家人的那份宠爱并没有随之减少。家里人对她的好，以及她对家人的信任，被她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表现得乖巧，懂事。 但这一次，她在自己的亲事上表现出了不合作，就遭致禁锢，锁链加身。 在这些行动不得自由的日子里，她也在思考，在犹豫不定。这时候全家最照顾着她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任劳任怨，平常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五毛。 慢慢的，她也觉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她与五毛一样，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只不过一个出彩，一个平庸，看看自己曾享受过的宠爱和五毛的被漠视，让她明白，能享受什么在她们家，那都是需要成本的。 比如现在，她就只能被锁在房里，正是因为她不肯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为家里谋求好处。 这些道理二毛在刚被关的时候是从来没有想过的，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高驰和蔡绍权的样子对比，以及自己浓浓的不甘心。她那时对自己的妈妈、亲人还抱有几分幻想，以为仗着家人对她的疼爱，如果她表现得坚决一些，或许就能让她心想事成了呢。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个最初的希望慢慢变成失望、绝望。最后杨梅的一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再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 “你，真的想嫁给那个蔡绍权吗？”小人儿仰着头脸问出这句话时的神情，二毛记忆犹新，她估计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了，这是第一个问她想法的人。 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自从她议亲开始，围着她转的那些亲人却偏偏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起问她要什么，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仿佛关系着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根本就只是一场称斤论两的买卖，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货两清就行了。高驰出不起，自然就得出局，常胜出得起，即使人家羞辱她，她还是被齐昌兰亲自送上门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蔡绍权，既能出得起价，又愿意买了她，所以不管那人是个什么样子，她家人，曾经对自己表现得宠爱无比的人，都会欢天喜地的把她卖出去。 她连表达自己意愿的权利都没有！ 这个认知让二毛非常的气愤，甚至强烈过她对爱情的向往。 气愤过后，又无比悲凉。二毛这人向来就自视甚高，她有过人的外貌，有傲人的手艺，还有家人的疼宠，自然会生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结果到头来，给她这种优越感的人用无情的方式告诉了她，她所受到的对待，不过就是看在她有高回报份上的投资。 这跟养在猪圈里的猪有什么差别？猪还没有出栏的时候，主人给足食料，让它吃了睡，醒了吃，不过就是为了年终的一刀！ 猪不会反抗，而她反抗了，结果还是一样无奈的被关着，锁了起来，被下最后通牒，不管想不想，愿意不愿意，都要按照他们的意愿，嫁出去，为家庭谋求利益！ …… 临水县‘珍秀时装店’里，又一个忙得热火朝天的日子结束。去年春节前新款的罩衣在临水县一炮而红之后，‘珍秀时装店’对人们来说就已不再是一个陌生的符号，随着气温的高升，生意越发的好起来。 刘爱英从缝纫机后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珍秀啊，你有没有想过店里再增添几个人手？” 这话她闷在心里有几天了，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说，可现在纺织厂里又下了一大单短袖衬衫的生意，再不找人真的忙不过来了啊。 “是得添人手了，这好几百件衣服要做呢，就我跟多妹实在赶不出来，总拉了你来加班加点，也不是个事。”看着店里堆积如山的布料，杨珍秀头一回蹙起了眉头。 自从县运动会上她赶制的运动服按时交货之后，‘珍秀时装店’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现在连纺织厂的职工工会都找她做厂服。 “我倒是没事！现在我那豆腐作坊要死不活的，不如我干脆关门算了，往后就跟你做衣服怎么样？”边说着，刘爱英倒真的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做豆腐本来就不是她的强项，只能算勉强顶了这么久。现在门槛低的豆腐作坊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开办起来，想要有所作为，那是一天比一天难了。 但对于做衣服她倒真是兴趣满满。以前这间店还属于街道缝纫社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做事了，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既为帮干妹妹杨珍秀的忙，也是自己兴趣所在。 “你说真的啊？”杨珍秀是真的高兴，她能看出刘爱英说的话不似做假。只是“咱们三个也不成啊！”想想进度，她又高兴不起来了。 上哪里去找有手艺的裁缝！这年头有点技术的人都不多。 “要我说，咱们找帮手也不难。”刘爱英到底是做生意比较早的人，脑子活络。“你看多妹，还有我，哪个是师傅？现在还不都能帮着做不少事了。只要咱们要求不高，刚出师的学徒应该也合用。” 听刘爱英说到这里，杨珍秀倒是眼前一亮！ 分工合作的主意还是当初梅儿提出来的，被她形象的说成什么流水线！当初店铺刚开，只有她跟梅儿两母女赶工做罩衣的时候，就连梅儿都能帮手呢！ 只要她把裁片全裁剪出来，然后锁边的锁边，做衣领的做衣领，实在手艺生疏像多妹这样的徒弟光负责跑跑直线，也能帮不少忙！有了思路，杨珍秀和刘爱英便真的埋头去商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正文 第176章二毛逃婚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从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师傅的手艺都不是轻易相传的，想手艺大成一学就是三年五载。跟着师傅学艺就得吃苦耐劳，小徒弟刚进门多是从基本功练起，至于能学到多少，得靠自己的悟性。说白了就是能偷偷学到多少，师傅是不会追在后面教的。 但凡拜过师傅的小学徒，跑直线车缝打杂就没有不会的，完全能胜梅儿提出来的‘流水线’的新做法。思路大开的杨珍秀说干就干，伙同刘爱英一下就从别的裁缝铺里挖来了三四个小徒弟。 相比跟着别的师傅做三五年的白功，杨珍秀这里能车直缝都给工钱，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而且冲着‘珍秀时装店’的招牌，也不会有人质疑杨珍秀的缝纫手艺。 人手扩充的好处，直接就体现在了速度上，三百件短袖衬衫以令人吃惊的速度一天天的制作成成衣，杨珍秀和刘爱英两人现在又面临着新的难题，那就是怎样找到更多的生意。 而在杨家村，一学期结束的学生们，像被放飞的小鸟，结束了期末考试之后，终于迎来了热烈又有激情的暑假。 孩子们呼朋引伴，成群结队的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叽叽喳喳的宣泄着压抑了一学期的梦想。有人早就看中了百亩湖的荷，有人要去钓鱼摸虾，还有的准备爬树捕鸣蝉。 黑妹子紧跟在杨梅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问道，“梅儿，你知道电视机吗？听说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有会动的小人儿，还能说话、会唱歌可有趣了！” “我爸说的，他去县里开会都见过了！”黑妹子见杨梅望着她一言不发，还以为自己的话让杨梅怀疑了，便急忙把出处说了出来。 其实杨梅这时候正在想，村里通了电，家里是不是也应该买台电视机来打发打发时间了。 “见过什么？”八毛以前并不掺和进杨梅与黑妹子的小圈子，她总觉得自己在杨梅面前有些底气不足。 但这些天，她家未来大姐夫出手大方，给的礼金让她妈从城里买回来不少的稀罕东西，大人们都啧啧称奇，总有人有事没事老往她家跑，借机开眼界。这让她在村子里小伙伴中又树立起了威望，似乎已有了与杨梅抗衡的能力。 刚才隐隐约约她听到黑妹子提到了什么东西，好像很了不得，便又凑了过来。 “没什么！”黑妹子紧紧的抿了抿唇，忙打住了话头。似乎不抿紧了嘴，她心里的秘密就会憋不住自己跑出来，但她显然并不想跟八毛分享。 黑妹子这时候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杨梅忍不住去拉了拉她的手。这两人完全漠视别人的样子让八毛很是受挫，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杨梅总有本事打击她，让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到头来什么也不是。 自讨没趣之后八毛哼哼着甩了甩手，把头扭向一边去了。 放暑假的日子过得悠闲安逸，老杨家的蘑菇大棚现在歇了棚，田地也大半让杨传德和杨传明兄弟分种了，杨老倌、于婆婆和杨梅祖孙三人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日子。 家里生活好了，于婆婆又有了闲，每日里便是换着花样的弄好吃的喂养杨梅。杨梅要做的就是饭来张嘴，衣来伸手，无忧无虑的扮演小孩子的角色。 半年下来，杨梅觉得自己的个头又长高了些，头皮也乌黑顺滑了不少。没事的时候揪揪自己脸颊上鼓出来的肉，担心再这么被喂养下去会不会要减肥了。 这时候最提着心的那个人是四毛。初中的升学考试比杨梅的小学期末考还提前了好几天，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没能考上县中，到时候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了。下意识的，四毛看到杨梅便想躲避，生怕她这时候询问自己的成绩。 杨梅自然知道四毛的想法，但她偏还真有事要找他。现在外面遍地是黄金，生意好做得很，好不容易盼到学校放假，杨梅可不想让自己在这个假期里一无所获。 虽然现在家里的条件改善了不少，但她的理想可是要当白富美的人啊。 一个篱笆都还要三个桩，她在不想惊动家里人的情况下，能指望得上的不外就只有四毛和乔云两人了。 只是具体怎么行动，杨梅还没来得及理出章程，老杨家又乱成了一锅粥。 二毛杨清荷跑了！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杨传明家的五毛，当她照常给二毛送早饭的时候，发现被锁着的房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从现场留下的种种迹象表明，二毛是自己逃走了。 这个结论让齐昌兰无法接受。在她的认知里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齐昌兰从这一记闷棍中醒过神来，首先想到的人那就是高驰！ 一定是高驰花言巧语骗跑了二毛。 自以为找到真相的齐昌兰纠集了杨家的亲朋，气势汹汹的直奔杨家村小学。杨梅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日上中天睡得神清气爽之后。前来给她报信的是黑妹子。 “梅儿你说你二毛姐真跟高老师跑了吗？那可怎么办啊，高老师会不会被你大舅娘带人给打死啊？”小丫头深锁着眉头，口中不安的嘀咕着。 这年头还不流行自由恋爱，若有男的拐骗了人家的女儿，真被人揍得半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应该不会吧。”杨梅虽然嘴里说着不会，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不知道在她的前世里，二毛有没有闹过这么一出，但在她看来，至少高驰应该不像是那么能胡闹的人。 杨梅和黑妹子急急的收拾了向学校跑去，才发现差不多整个村的人都聚焦在了这里，杨家村小学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她们根本就靠近不得。 不过即使是站在外围，从内面传来的消息却是无遮无挡的散布了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人在里面，真的在里面！” “果真是被高老师拐骗过来的？” “啧，啧，真想不到啊，高老师看上去不是那样的人啊！” “……” 正文 第177章齐昌兰再被打脸 “梅儿，怎么办！”黑妹子垮着小脸，几乎快要急得哭出来。 杨梅知道，黑妹子的表现与是非对错无关，在她们这些小同学的心里，高老师是仅次于自己父母外最熟悉的人，现在却听说要被人打了，担心焦急都是最自然、发自本心的表现。 杨梅也直皱眉，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二毛逃婚的事并不光彩，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了，按照齐昌兰那么精明的个性，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走，我们钻进去看看。”不管齐昌兰这闹的又是哪出，杨梅都不希望高驰受到什么伤害，毕竟当初自己能种上蘑菇，全靠他从中牵的线，而且凭自己对他的了解，杨梅也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好在两人个头矮小，不管不顾的往里钻，倒真的钻出了一条通道。 人群最终拥堵在了高驰的宿舍门口。 不过高驰的房门是关闭着的，门外也没有他的人影。只有二毛一人守门，她合上了房门上的铰链，用整个身子牢牢的护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 “让开，死丫头你要再不让，我就当没有生过你，一齐打死算数！”齐昌兰显然被气急了眼，边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边挥着拳头，劈头盖脸的往二毛身上砸。 “你要打，就打死我吧，这件事与高老师无关，他根本就没有拐骗我，是我自己逃到他这里求他收留的。”不管齐昌兰怎么说，二毛嘴里反复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妈，你这是要打死二毛啊，你快住手！”二毛面对齐昌兰的怒火不躲不闪，眼看着就挨了不少下，从齐昌兰扯开的架式来看，她根本就没有留手，每一下都那么用力！大毛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拉住了齐昌兰。“这事要怪都是怪屋里的人，要打要出气，你应该找他去。” “是男人的就站出来，让女人挡在门前算什么本事！”杨传明也在，他手里挥着一把锄头，义愤填膺的样子。 “爸，妈，真的不能怪高驰。是我自己不想嫁姓蔡的。我已经是高驰的人了，这辈子我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 “咚” “你说什么！”不等二毛把话说完，杨传明手里的锄头一下砸到了地上。学校的台阶是由条石铺就的，铁制的锄头砸下来与石头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杨传明完全是被二毛的话给惊到了！ 齐昌兰高举的手顿了顿，立马改捶为捂，死死的捂住了二毛的嘴。 虽然齐昌兰的反应很快，但二毛似乎并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她的声音很大，吐字也清晰，包括杨梅在内附近所有的人都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清荷，有话好好说！”屋内的高老师也听得清楚，可惜房门被二毛关上了，他根本打不开。在里面不知道用什么撞门，薄木门板发出剧烈的震动。虽然高老师的声音传出来嗡翁的不太真切，但语气里有着没有任何掩饰的急切。“别意气用事啊！” 围观的众人完全惊呆了，齐齐从窃窃私语中停顿下来，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四周还闹哄哄的，只有这中间地带，一切寂静，显得格外渗人。 “嗷好你个狗杂碎！”如果说杨传明之前还有几分理性，那现在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完全红了眼。 只见他俯身捡起地上的锄头，迈步就冲向高驰的宿舍房门。 不好！ 杨传明这是要拼命！ 跟杨梅一样也看出了杨传明意图的，还有随他们一同前来的八队杨家本家亲朋，其中就包括了杨传贵。只见他迅速的跨步上前，一把箍住杨传明的腰。 两人看上去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但明显杨传明没有他的力气大，只见他重心下沉有如千斤坠地，拦腰箍住杨传明，竟让杨传明动不得分毫。急欲冲上前去砸门的杨传明行动受阻，直气得一双手疯狂的舞动。 他手里的那把锄头一下成了利器，无差别的攻向高驰房门周围的所有人！ 大毛被他爸的样子吓着了，身子本能的往后退，可一瞬之后，又急急的上前，把他妈和二毛使命的往后拉。 面对着杨传明的疯狂，这时候还围观着的人群飞快的往后退去，也顾不得去确认刚才自己听到的是不是……那个意思了。 一直态度强硬着捶打二毛的齐昌兰，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这回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说实话，当她在高驰门口第一眼看到二毛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小窃喜的。 她一直都很自豪自家女儿的优秀，但跟蔡家拿出来的聘礼一比，似乎又有些不足。这个认知让她小小的有些自卑，在亲家母的面前说话有些底气不足。 但现在有高驰对她的女儿念念不忘，又多少让她找回了些骄傲。自从得知二毛逃婚之后带来的怒火一瞬间就消散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人不计代价的都想娶她的女儿，这无形中不异于为二毛又增添些资本。 正因为打着这样的算盘，齐昌兰跟杨传明简短的交流之后，才会大张旗鼓的到村小学来寻人。 这时候处于新旧思想的交融期，保守重名声的思想还没有完全退场，但新冒头的恋爱自由也有不少的份额，对年轻人处对象的事已经有了很大的宽容。年前村里有一个姑娘被两家男孩抢亲的事到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已经没有人会说姑娘举止不端什么的，大部份人都会说姑娘优秀才会让两个男孩都为之倾倒。 在齐昌兰看来，不管二毛和高驰做了什么，只要高驰还想娶二毛，都不敢在人前说出什么来。只要他们坐实了二毛在高驰这里，这段情就会为二毛嫁入蔡家增加筹码。 可是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料到这话会从二毛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自己的名声，她怎么敢！怎么敢这么不要脸！ 齐昌兰边哭着，边狠狠的瞪向二毛，如果那目光能化为实质，这会儿怕已变成猛兽，狠不能撕下二毛的血肉来。 刚才齐昌兰带人追来的时候是说二毛的床铺还是热的，绝对走不远，这就直接肯定了二毛的清白，但现在二毛却亲口承认自己已是高驰的人了，这是明晃晃的打齐昌兰的脸！ 正文 第178章好消息 一时间，杨家村小学里乱轰轰的，尽管有杨传贵拦着，高驰的宿舍房门仍被杨传明砸得七零八落，人高的玻璃窗子哗啦碎了一地。 所幸高驰被二毛反锁在了屋子里，暂时平安无事。 “这是怎么回事！”“清荷，清荷！”屋里传来高驰一声声六神无主的疑问，让杨梅觉得他可能遭了无妄之灾。 “高驰，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非你不嫁！”二毛顶着齐昌兰吃人的目光，丝毫不怯，照样大大方方的回应。这让齐昌兰心灰意冷。但碍于脸面，她都不可能再让二毛说下去。 最终事件就像一出乱糟遭的戏剧，草草的收了场。杨传明撒了会儿疯，在八队亲友们的制止下到底是没有酿成什么苦果，垂头丧气的住了手，二毛被齐昌兰等人扭送回去，中途再无说一个字的机会。最可怜的是高驰，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叽的被人带回了杨传明家。 “梅儿，怎么办，你大舅会不会再打高老师啊？”黑妹子显然被杨传明发疯的样子吓着了，一双眼水光闪闪，揪着杨梅的衣角有些瑟瑟发抖的问道。 杨梅也是心有戚戚，她看了看正拉着杨传明的杨传贵，又踏实下来，“应该不会了。” 二毛都承认此事与高驰无关，是她自己去找的高驰，不管他们到底发没发生什么，杨传明也不好把错全推到高驰身上，就算他们做得出来，在场的可还有别的人呢。 不过经此一事，杨梅倒是要对二毛刮目相看了。齐昌兰的几个儿女中，杨梅一直觉得只有二毛最得她的真传，为人处事八面玲珑，滑不溜手的，真不晓得她还有如此真性情的一面。 既然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那她与蔡绍权的亲事就做不得数了吧？这样想着，杨梅倒不觉得今天这出对二毛来说是一件坏事了。高驰与蔡绍权相比，她还是更看好高驰一些，毕竟这辈子已经不可能有一个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也会借二毛钱，念二毛也是可怜人的‘杨梅’了。 但现在谈高驰与二毛的将来，还为时过早。蔡家五千元的彩礼并不是一件能轻而易举被摆平的事。 等不到二毛的事尘埃落定，气氛低迷了好几天的老杨家终于有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四毛考上县一中了！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是在彩霞漫天的傍晚传过来的。红星中学派出了一支专门的报喜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进了村。队伍中有老师，有学生，还有乡上的干部，一路风尘扑扑。 由四名学生抬着的木板上糊着大红的喜报，喜报上书‘祝贺我校杨清平同学被临水一中录取’的大字硕大无比，在喜报后面紧跟着高举红旗的旗手，以及敲锣打鼓的锣鼓队。 这样的组合非常吸引眼球，队伍行进到杨家村八队的时候，那条进村的狭小巷道完全被看热闹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来杨梅家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四毛自己。他跑得气喘吁吁，扶在篱笆院门上双眼亮亮。 “爷、奶，我考上县一中了！” “梅儿，我考上了！” 夕阳正在尽情的涂抹最后的余晖，那一抹亮眼的金光撒落到男孩瘦削的身上，把纤长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于婆婆首先回神，抹了把眼眶飞快的奔过去，把四毛搂在怀里。四毛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这让于婆婆佝偻单薄的身子像依附着一座山岳。 “奶奶您小心些！”四毛含着笑，伸手就托住了于婆婆。 “好小子！”杨老倌不停的搓着自己老树皮一般的蒲扇大手，嘴角咧咧，最终只是高亢的喝了一声。接着他就低头在自己身上翻找，杨梅忙上前，把他遗忘在饭桌上的旱烟杆递了过去。 “嘿嘿，今日高兴，让我抽一口？”他一边装着烟丝，一边跟杨梅是用着商量的语气。 老爷子的肺不大好，自制的烟叶又特别呛人，每每杨老倌抽了烟，就会咳得停不下来，身子弓得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虾，这让杨梅看得特别难受。自从家里潜移默化中被她掌握了当家大权，老爷子的旱烟杆也成了她保管的对象。 健康是重要，但总有个例外的时候，比如现在。 这年代大学还都没有扩招，升学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场景惨烈。如果说那是最高级别的终极战场，那初升高就是一场实战演习。只有在这场演习中拼到了名次，才能拿到进入终极战场的入场券。 而对于大多数的农门学子来说，想要得到这个入场券并不容易，更何况县一中那烫了金边的入场券。 其困难程度用实例来说吧，红星中学偌大一个乡级中学，一两千名学生参考，最终能被录取的或许就只有一个，最多不超过两个，更多的时候是一个都没有。 四毛偏偏就拿到了一张，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祝贺你啊四毛哥！”这是真学霸啊！ “梅儿我说话算数。”一脸阳光的少年微低着头，神情庄重无比。杨梅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 这其中的意思，或许就只有他们两兄妹自己清楚，这样简短的一句话既是回答也是保证。 四毛曾替杨梅劝说杨珍秀上城里开店里曾许诺要考上县一中，他现在考上了，这就是回答；他也曾许诺过杨梅，欠她的钱都会还的，也曾自己在心里许诺过，要回报杨梅的，他这句话就是再一次提醒自己的保证。 杨梅听明白了，也回答了他这两点。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四毛，四毛你在哪？老师送喜报都快到家里了！”远远的就听到王兰英欢天喜地的呼叫声传了过来。 “快去快去！”于婆婆本想拍拍孙儿的肩头，只可惜面前的孙儿已经长大，再不是围着她要饼子吃的孩童了。比她高得多的身高让她伸了手够不着，只好转弯改拍他的手。 农民的子弟，这时候读书升学是唯一的上升通道，只有考上大学，就解决了城市户口，国家补贴学杂费，毕业分配工作，真正的鱼跃龙门。可是教育资源的不平待、眼界等多方面的原因，造成了农村学校的升学率一直低迷。 像红星中学这样的乡办中学，就急需要四毛这类优秀学子来作榜样，激发家长、学生的士气。 正文 第179章感激 仅仅与四毛的高中录取通知书相隔了一天，乔云的初中录取通知书也到了。 没有锣鼓喧天的热闹，但也在村子里大出了风头。 刚通上电的村广播站头一次广播，就是通知被红星中学录取的学生去村部领录取通知书。全村十来个被录取的孩子的名字连着滚动播报了近十遍，杨家村的老村支书，专程拄了拐杖，到村广播室狠狠的表扬了这些孩子。 杨家村在连着两场关于升学的热闹中，彻底的沸腾起来。但凡家里的适龄学童，无不被大人们拎着耳朵，谆谆教诲，用的榜样就是四毛、乔云这些别人家的孩子，一时间村民对家中子女读书上学的关注度，达到了顶点。正因为这份看重，才让杨家村后来一跃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书香村，在八九十年代，别的村还在为出一个大学生而骄傲的时候，杨家村则考出了二百八十多个大学生。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那十来个考入红星中学的学生就已成为村里孩子的榜样，而四毛更是被传成文曲星下凡，神乎其神。王兰英人逢喜事，精神爽利，缠绵了半年的病体似乎一下就康健了。现在她对四毛的学业更是上心，连家里的活计都不让他插手了。 这样正好，杨梅的暑期计划就是上城里过，现在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借口让四毛提前熟悉环境，把他也带进城去。 杨传德一家虽然搬回来了，但因为与大房闹出的那次不愉快的事，顺带着杨传德对杨老倌也有了成见，父子两人平常见了面都鲜少打招呼。现在因为四毛的录取，杨传德终于再次迈进了杨老倌的门。 说实话，当初若不是杨老倌带四毛回来，出钱让他读书，根本就不会有四毛的今天。杨传德为人虽然木讷，但并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杨传德叩了叩敞开着的大门，站在门外还有些拘束，望着杨老倌嗫嗫了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梅儿，这是你二舅娘包的饺子，趁热，叫我拿来给你，们，大家尝尝。” 这句话在杨传德的嘴里说出来似乎特别的为难。杨老倌听到人声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看清来人是杨传德，便把头扭向一边，直接忽视了。倒是于婆婆喜出望外，颤微微的忙站起了身，“传德啊，你来了啊。” 于婆婆的一对儿小脚自上回腿受了伤，虽然痊愈，但往后却越来越不能承受重量了，因为起得急，整个人差点摔倒。 “娘，你小心！”杨传德在门口看得真切，连忙上前相扶。 只是他离于婆婆有段距离，等他人还未近身，杨老倌早就伸手搀稳了于婆婆。 “娘，你咋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妥？”杨传德把手里的碗让杨梅接了，忙看向于婆婆。在他的记忆里，他娘向来是风风火火的，少见的能干人，现在怎么就站起来都不稳当了呢？ “哼，老了呗！你是不是打算等她死了才踏进这个门？”杨老倌听了他的话，怒火冲冲的回了一句。 杨传德这才发觉，于婆婆半白的头发，在这半年的时候里，不知不觉全都白了，在他的日子不好过的这些日子里，他娘是真的老了。 “老头子你吼什么呢，传德啊，你们都吃过了吗？”见到儿子跟他老子之间闹着别扭，于婆婆于心不忍了，忙转移话题。 “吃了，都吃过了。娘你的腿是不是还没好全，要不要再去找医生看看？”杨传德是个一根筋的性子，心里搁了事，非得刨根问底。 于婆婆抿了抿嘴，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过去的都过去了吧，貌似她熟悉的儿子又回到了自己身边，“没事没事，娘是年纪大了，腿步不中用啰，歇歇就好了。” 杨老倌见杨传德的神情不似做假，满腔的不满这会儿也消散了些，狠狠的白了杨传德一眼，到底是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闷闷的坐着，等杨梅乐呵呵的夹了饺子喂到嘴里，才又重新展了笑颜。 说是一家子其乐融融，其实就只有杨梅一个人插科打诨，于婆婆还没有从激动中恢复过来。而杨老倌和杨传德父子完全就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闷葫芦，想让他们找个话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当杨梅快要黔驴技穷的时候，乔云带着人进了院子。 等乔云开口叫了爷爷奶奶，他后面跟着的妇人便亲热的打着招呼，“哎呀，这就是杨家爷爷和奶奶吧，老早就听人说二老会教孩子，今日总算是见着真人面了。” 妇人的声音柔和，却热情得有些夸张。 “这是……”于婆婆有些为懵。 “于奶奶，这，这是我妈！”从妇人的身后钻出一个胖子，见于婆婆站起了身，他忙期期艾艾的做了介绍。 于婆婆看清来人，便哦了一声，不等于婆婆张罗，杨梅忙搬了椅子来，请胖子郭成母子就坐。 “这是梅儿吧，果真是个漂亮懂事的孩子，我家成儿在家里没少说梅儿妹妹怎样怎样，又有多么聪慧多么乖巧。”郭成妈妈见了梅儿，又免不得一顿夸奖。 于婆婆跟她一来一回的相互客套，听得杨梅直冲郭成翻白眼。郭成原本还想冲杨梅笑笑，结果被瞪得垂下头，不敢吱声。 郭成的妈妈是渡口供销社里的营业员，自分配到这里上班，鲜少与村里的人打交道，说实话，对于这个衣着光鲜，明显不属同类的女人的拜访，老杨家每个人都一头雾水。 杨梅瞪着郭成看的意思就是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点儿提示，只可惜那个二货只顾着不好意思，一点默契都没有。 “哎呀，看我来了这半天，都忘了正事了。”郭成妈终于想起来意一般，“我今日来，主要是感谢大家，特别是近一年，我家郭成老往你们这儿跑，没少添麻烦吧？” 郭成妈边说着，边拿出一包包得整整齐齐的点心包出来。“我家成儿这也考上中学了，下学期就要回城里去，往后大家见面就不大容易了，今天带他过来，就是跟好朋友告个别，顺便也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知儿莫若母，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熊样，郭成妈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他能考上中学，这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想来，这些日子他总往这边跑，又听说杨家的孩子读书个个出息，便生出了感激之意。 正文 第180章礼物 郭成妈带的谢礼并不贵重，不过就是一包小饼干。但即使不贵重，于婆婆又哪里肯要，两人互相推让，谁都不肯接。 乔云过去顺手就接了下来，“奶奶，阿姨都带过来了，就让郭成留下来我们几个分着吃吧。” “哎你这孩子，怎么能……”于婆婆还欲再说，郭成妈忙接了话头，“好，好，你们几个好朋友再玩会儿吧。” 送走了郭成妈，于婆婆还满不高兴，“云伢子你向来懂事，想吃什么跟奶奶我说，我给你买来就是嘛，干啥接了人家的东西？” “吃他点饼干怎么啦？奶奶你放心吧，胖子，你这也忒小气了，就让你妈拿这么点破饼干打发你的恩人？”乔云难得的这回没有低头受教，伸手把那包饼干往郭成怀里一丢。 “不，不是那个意思！”郭成一脸苦相，眉眼皱巴巴成一团，“这，这不是我的意思，云伢子你放心，你跟梅儿进了城，我好好请你们吃好吃的！”态度极诚恳。 “这，这怎么还要上了呢？”于婆婆皱了皱眉头，心情不悦。 “奶奶，没事，郭成还真得好好感谢我跟云哥哥，不然他上哪儿考中学去！”杨梅见于婆婆误会，忙解释道，“他的功课，全都是我……云哥哥帮他补习的，您说他是不是得感谢一下恩人？” “我就知道云伢子是个懂事的，同学之间，能帮的就互相帮一帮。”于婆婆强装着板了下脸，然后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这里面有你什么事了？人家还得感谢你？”她这话是冲杨梅问的。 杨梅只是一时嘴快，差点儿漏了底，“我跟云哥哥都一同写作业的，见者有份，难道不能也感谢感谢我？”忙不迭很生硬的圆回来。 “这也行？”于婆婆见孩子们并没有失了分寸，又听杨梅在那里胡言乱语，一时心情大好，“对了啊，云伢子你们玩闹可以，怎么能叫人请吃东西呢？这不行啊。” 在她老人家的心里，没父没母没亲人的乔云，跟她家走得近，早就当成了自己的孙辈一般，批评或表扬，都跟梅儿的待遇一般无二。 乔云这才恭敬的应了。 “梅儿，我带了好东西给你！”郭成在他妈离开之后，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活泼劲儿，伸手过来拉过杨梅，转身到背着乔云的地方去，等不见了他的踪影，才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来，拉了杨梅的手，放到她的掌心里。 那是一个陶制的握笔器。 细白瓷质地，制作成一个小白兔的样子，身子上做出三处凹痕，那是握笔时手指放置的位置。 小白兔长长的耳朵，微红的大眼，还有粉嘟嘟的三瓣嘴儿，被刻画得惟妙惟肖，憨态可掬。其实这种东西对杨梅来说，没有一点实用价值，她的字写得很好看，握笔姿势也好，但这个兔子被制作的很漂亮，完全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精致得让人爱不释手。 “好看吧？这可是我从城里专程给你买来的！”郭成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特欢愉，似乎自己做了一件有多了不起的大事。 “什么东西？让我看看。”杨梅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见着乔云已转了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四毛。 “咦！胖子你送梅儿什么东西？”四毛没有看到那握笔器一眼，就已经被乔云收到了手里。“胖子你怎么不送我东西？” “送你，送你什么？”郭成摸了摸自己的头，一头雾水。他不过就是想送个东西给梅儿留作纪念，这两人出来抢什么抢？ “不跟我送？胖子过来，咱们兄弟好好聊聊！”边说着，四毛已经揽了胖子的肩，三个半大的少年勾肩搭背的一边去了。 杨梅看了看表示少年人的友谊她看不懂，摇了摇头也不去理他们，径直回了屋。 只是当他再看到胖子的时候，他的样子有些狼狈，衣服松散，深色的卡叽布裤子上有两块新泥印。“你们这是干什么了？打架啦？” 人胖子明天就跟你们分别了，最后还打人家一顿，这是什么友谊！连带看向乔云和四毛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这两家伙净欺负人了。 “有事吗郭成你？”杨梅就见着乔云偏了头看了看郭成。 “没事没事，也没打架。”郭成面色一变，冲杨梅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真叫人忍俊不禁，杨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杨梅的耳朵极好使，她在笑出声之前，就听到郭成低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当哥哥了不起啊……”几个字说得无比的哀怨。 只是他看了看乔云和四毛，又生生的把话给咽了下去，他的腿和后背还隐隐的做痛，可不敢主动找死！ “喜欢这个？拿去玩吧，这可是胖子送给我的谢礼，记住是我的东西啊！”乔云左右一挤，就把郭成给排开一边，他抓起杨梅的手，飞快的把那个白瓷兔子握笔器给塞到了她的手里。 看了看几个少年孩子气的动作，杨梅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乔云是不愿意杨梅领了郭成的情？就连这个也要争！果然男孩子们从小就像好斗的小公鸡。 除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其实三个少年之间相处还是很融洽的。原本做好了离别的心理准备，结果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相同的。 郭成是临水县城里的人，四毛马上就要就读临水一中，杨梅和乔云打的旗号是去城里帮杨珍秀的忙。算来算去，大家殊途同归，还有一个近两个月的快乐假期。 对于临水县城，虽然乔云、四毛都有去过，但相较于土生土长的郭成，他们的那点儿了解就完全不够看了，正好趁着这个时机，三颗不大的脑袋凑到一起，从东城说到西城，从南城又聊到北城，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围着说得不亦乐乎。 于婆婆则总觉得乔云收了郭成家的礼，心里老大过意不去，专程派杨老倌去供销社割了一斤肉，顺便跟郭成的妈妈说一声，晚上就留孩子在家吃饺子。 与那三个对县城生活热情高涨的少年不同，临水县对杨梅的诱惑，除了赚钱，一点也不让她向往的。她宁愿帮着于婆婆包饺子，也难得的不往他们堆里凑。 正文 第181章再进城 第二天，郭成是混在乔云他们一处上的县城，到了车站才难舍难分的分手。郭成回家，杨梅跟乔云、四毛直接向‘珍秀时装店’杀去。 转眼已有段日子没来，三个孩子新奇了好久临水县的新变化。 与前几次进城都不一样，这一次从汽车站下车，只要每人花费五分钱，就可以乘坐直达纺织厂的一路公共汽车。 新公共汽车车头前挂着大红的绸花，崭新的座椅，明亮的车窗，就停靠在车站外，这让刚从红星镇过来的镇际班车跟它一比，简直只有扔垃圾场的份。 这车杨梅记忆里还有印象，不过就是样子与现在完全是大相径庭，破破烂烂的并不比现在的镇际班车好多少，后来跑在路上经常死火，公交公司才不得不全部换了新车。 不幸的是，她小时候上学坐得最多的就是这种破烂货，挤得要死又脏又臭不说，还经常害得她上学迟到。现在能看到它最风光的样子，怎么看心里都是痒痒的，崭新的车怎么也要坐一趟。 “梅儿，还是走路吧，也不花多少时间。”四毛忍了忍，最后临上车前，还是没忍住一把揪住了杨梅的衣袖。“一个人就要五分钱呢，咱们仨得花一角五分，省下来哥给你买小馄饨吃好不好？” 杨梅回头看了看他，只摇了摇头。 “头还晕不？”乔云倒是没反对，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杨梅。 从红星镇一路上城里的路坑坑洼洼的，破烂的汽车不敢开得太快，一路走走停停，杨梅晕车的毛病是好了很多，但头晕、恶心的症状还是有，只不过轻微了些。 杨梅望着崭新的公交车，这会儿不坐貌似有些可惜啊，“不怎么晕了，应该行。”说完了她还不忘冲乔云讨好的笑了笑。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想重温一下儿时的记忆，生怕乔云也阻止。可她人小眼大，那目光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可怜巴巴的，带着祈求。这样一个软萌女娃娃的祈求，基本没有人能忍心拒绝，包括乔云。 尽管他明白这会儿杨梅晕了车，身体并不好受，但接收到那萌萌的笑，他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上去坐靠窗的位置！” “哎，云伢子你就惯着她吧！”四毛一边跟在后头上车，一边摇头晃脑的叹气。梅儿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他似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云伢子只有跟在她后面要风给风，要雨给雨受尽梅儿的欺负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才多远点儿啊，也要坐车？”四毛的话纯属自言自语，根本就没人搭腔。 不过等他坐好汽车启动，就连他也顾不得抱怨了。 一路公共汽车行走的路线并不是他们以往经过的最近路线，而是曲折迂回，差不多绕遍了全城。“咦，梅儿你看，那不是咱们开始卖蘑菇的地方？怎么起了高楼了？”“啊你看你看，这条巷子，咱们是不是买过馒头？” 相反，结果到最后他却成了他们三人中最不能淡定的那个。 “四毛哥，咱们五分钱花得值吧？这边再过去就是县一中了，你可得看清楚啊。”杨梅好笑的看着一脸激动的四毛，耐心的为他指路讲解。 “嘿，嘿……”四毛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梅儿，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感觉你对城里很熟啊，哪里都知道？” 四毛问出的这句话，乔云明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他也在侧着耳朵听着。 “四毛哥你是不是傻？我都到城里来回跑了多少趟了？还能不比你熟！”杨梅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云淡风轻的白了四毛一眼。 “那，也是。”显然是杨梅多想了，四毛点了点头不加思索的就认同了杨梅的说法。 乔云对杨梅给出的这个解释很不以为然，他只深深的看了杨梅一眼，却并没出声。她这话骗得了四毛可骗不了他，想当初他第一次跟她进城的时候，她就对城里的街巷门儿清，那可不绝对不像只进过一两次城的人该有的表现。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秘密吧，乔云猜测那可能与杨梅的爸爸郑建峰有关，不过既然梅儿不想说，他也就不准备问了。 逛过全城，三个终于来到了‘珍秀时装店。’ 可是站在店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还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吗？ 四毛更是夸张的看了看店里，又退后几步再看看招牌，确定无误之后还盯着杨梅看，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她：他们没有找错地方吧。 由不得他们吃惊，这时候的‘珍秀时装店’已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铺子里堆积着布料，五六个工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可是这些人，他们一个都不认识！ “咦！梅儿？”正当他们进退两难，准备进去找人问问的时候，杨梅就听到了还算耳熟的声音。 回头一看，可不正是多妹！多日不见，多妹的变化就跟店里的摆设一样，杨梅都差点不敢认了，这哪里还是当日那个干瘦枯瘪的小姑娘？面前的这个多妹面颊红润，圆圆的脸已经有肉鼓鼓的感觉，多添了几分可爱，一头枯黄的头发已变得服贴，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扎了两条不短的麻花辫，脚步生风的走过来，头发辫子一甩一甩的，有着说不出的轻快感觉，青春靓丽气息逼人。 “放假了啊？师傅她一直念叨着，只是最近店里生意太忙，根本没空去看你。快进来吧，这两位是？”多妹一只手里拎着刚买的菜，一只手亲亲热热的握住了杨梅的手，目光落到四毛和乔云的身上。 杨梅为双方做了介绍，几人这才进到店里。 店里除了间隔出来的那间现在暂作杨珍秀和多妹睡房的房间外，几乎已经到了插不进脚的地步。一摞摞的成匹的布料高高的堆放着，案板上一头全是裁剪好的裁片，被捆扎着摆在那里，另一头勉强收拾出来一点空隙，一个年纪不大的妇人正用熨斗有条不紊的的熨烫一件短袖衬衫。 靠墙的地面上，相同的短袖衬衫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已经摆了一地！ 正文 第182章卖成衣 店里除了原有的一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外，又增添了两台缝纫机和一台锁边机，崭新的油漆锃亮发光。每一台机器前面，都端坐着一名工人，见多妹带人进来，都只抬头望了一眼，便又急急的埋下头去，忙活自己手里的活。 不大的功夫，多妹已经叽里呱啦把刘爱英跟杨珍秀合伙的事一股恼儿的都说给杨梅听了。只是这时候杨珍秀和刘爱英都不在店里，店里正忙活着的都是刚新招不久的工人。 “托街道王主任的福，咱们店里啊，这段时间做的全是纺织厂女工的工作服，才交了三百件的货，今天师傅又送了一百件过去。眼下这些，也到了交货期，只是紧赶慢赶的，还差几十件没做出来。”多妹的表达能力很好，她手里整理着菜，趁着空档，就已经把店里目前的情况差不多都交代完毕了。 杨梅听着点了点头，想不到杨珍秀和刘爱英已经联了手。不过这两个人一个外向，一个内敛，且又都不是狡猾算计别人的人，一起合伙倒是能互补。 短短两月不到，竟能联手把店铺打理成这样，也充分的证明了她们两人合伙的正确性。 杨梅边听多妹说话，边打量店里做事的人。 这新请的六个人都跟多妹不一样，这几个人的年纪都要比多妹大些，且手底下多少都是有些功底的，动作熟练，速度也快。 只是细细的看了看她们的工作流程，倒让杨梅吃了一惊。每个人分工合作，竟都只负责一道工序。单一动作的重复，比独立完成一整件衣服所花费的时间要短得多，甚至连剪断线头都省了。做好的衣领串成长长一一串，还方便计数。 负责安装衣领后续的只需接了过来，安装上一件剪一件，又快又方便，都不存在漏掉配件到处找的麻烦。 想不到现在杨珍秀的时装店里，已经初具了流水线的规模。案板上堆放的服装，全是纺织厂订制的厂服。 照这个情形，杨珍秀完全具备了开设一间制衣厂的条件，若这时候能开一间制衣厂出来，那赚钱可就容易了！但这是杨珍秀的事，杨梅最多只会在暗中适当的引导，并不打算进行过多的干预。 果然等杨梅见到杨珍秀和刘爱英的时候，她发现她们两个已经在围绕着这方面展开工作了。今天杨梅来的时候她们两个都不在店里，一个是出去送货，另一个已经在跟店后面的印刷厂接触，想问问能不能多租一间房。 后面印刷厂早已停工，昔日繁忙的厂房如今空荡荡的留在那里，一把大锁守门。而这个厂房正巧与‘珍秀时装店’仅一墙之隔，从中间开道小门，直接就能进到印刷厂的院子里。 如果能从印刷厂里租一间厂房，倒是能解了她们店里地方不够，腾挪不得的窘迫现状。随她们生意越来越红火，那两间原本杨珍秀还嫌大的铺面，已经完全不能满意生产的需要。 “刘姨，既然是租，不如干脆租就租大点地方，到时候多置办几台设备，请多几个人，干脆开办一个制衣工厂，那样不是更好？” 刘爱英讪讪的笑了笑，“梅儿你倒是看得起你妈和我，我们哪有这能耐啊！”说完这话，她的目光投向了杨珍秀。 “咱们租一间厂房我都担心会不会花费大了些，毕竟现在的生意有一单没一单的，等空闲下来，店里的这么些人我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呢！”杨珍秀显得忧心忡忡。 从这两人的互动里，杨梅算是看出来了，刘爱英思想激进，但杨珍秀相对就要保守很多了。 “妈，生意你倒是可以放心，现在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对衣服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杨梅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帮她们分析一下。 “哦？梅儿你也这么想？有没有好办法？”刘爱英笑盈盈的望着杨梅，“几个月不见，这孩子越发的沉稳了啊，快点，刘姨我跟你妈这几天都快愁死了！” “你这是病急了乱投医！梅儿一个孩子你问她有什么主意？你还是想想怎么把租金降下来吧。”杨珍秀笑了笑，又把问题回归到正途上来。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严重的困扰着她们了。 “你还别说，咱梅儿就是咱们的福星，她总是出奇不意的有好点子！”也说不出为什么，刘爱英就是有种直觉，似乎这次的问题也会跟以往一样，会在杨梅的手里被解决也说不定哦。 “还真有哦，”既然刘爱英都这样说了，杨梅倒也当仁不让，“你们看咱们店里现在落脚的地方都没了，你们觉得生意还会上门？人家就算是想做衣服，进来有量身的地方吗？所以说啊，租厂房已经是逼在眉睫的事情了。” “嘿，你刘姨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啊？”杨珍秀见女儿大言不惭，笑着打趣道。 倒是刘爱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这么个理儿！珍秀你觉不觉得，现在咱们店里个人的上门生意现在都淡了好多？要知道现在可正是换夏装的时候！生意减少铁定是不合理的。估计就正好是梅儿所说的这个原因！” “人家进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肯定不愿意进来做生意了！” “要是，万一，万一租了厂房，上门的生意还不多呢？”杨珍秀还是有些拿不准。 “租了厂房当然是再添机器，加大马力的开工生产做衣服啊！人多力量大，做出足够多的衣服来，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卖成衣！”杨梅见杨珍秀再三的说没生意，看来是真着急。 只是现在‘珍秀时装店’的生意都已经忙得做不过来了，这会儿还发愁没生意，岂不是活生生杞人忧天的现实版？ 别人不知道，可杨梅知道啊，成衣的市场这才刚刚起步，很快这种流行趋势就会在全国蔓延开来。倒是像杨珍秀她们这样量体裁衣的手艺很快就要日暮西山，束之高阁了。 “先做出衣服来，卖成衣？”杨珍秀不愧是经年的缝纫师傅，一下就听出了杨梅话中的重点。只是她不大相信的再一次向杨梅确认，以便确定自己听到的绝对没有错。 正文 第183章筹建制衣厂 杨梅冲杨珍秀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啊，就像咱们去年过年的时候做罩衣一样，先订一个标准，再根据这个标准大小比例缩放，从小到大一整套的尺码里，总能让人找到自己适合的！”然后用最简单的实例，把这个成衣尺码的难题一下就说清楚了。 刘爱英到底不是正宗学过艺的缝纫，她的关注点在后面，“那敢情好，现成的衣服挂出去，别人看中就买，买来就可以穿，都不用再等了。” “话是没有错，但，咱们这门手艺，讲究的就是合身得体，要量体裁衣。你现在连量体都不做，那做出的衣服不合身怎么办？”杨珍秀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完全不同意。 “妈，你量过的身材也不少了，有没有对比过？其实大部份的人身材都差不多，除了高矮、肥瘦外，比例都是有迹可寻的。高胖人的衣服除了衣长，胸围也要适当的放大尺寸；瘦小人的衣服整体也要缩上几寸，这样对比着看一看，其实衣服的尺寸整体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在这方面，杨梅还是很有经验的，她是易胖体质，一不小心体重就起伏不定，前世网上买衣服的时候，在小码、中码上没少纠结，每个尺码缩放的比例全都记在了脑子里。只要把这个比例依次类推，建立一整套服装尺码体系并不困难。 也不管杨珍秀是接受还是没法接受，杨梅接下来的日子便真的像模像样的弄出了从小码到加加大的尺码比例图表来，经过刘爱英的检测，找人试穿，竟然全部适用！ 这个全新的思路，似乎在杨珍秀和刘爱英的眼前打开了一条金光大道。 “那么大的厂子呢，盘下来租金吓人！”杨珍秀即使已经干劲十足，但她对租下整个印刷厂，却还是犹豫不决，下不了决定。 杨珍秀的谨小慎微落在杨梅眼里就有些优柔寡断了，前景杨梅已经为她描绘出来了，结果事到临头，又想缩回去？ 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如果杨珍秀下不定决心，那就只能说她不适合走这一条路，杨梅也不会再劝她。刘爱英看着杨珍秀，倒是张开了几次嘴，到最后却也没有说什么。 “如果你是暂时钱不凑手我这里还有一些，先拿去用吧。”最后打破室内沉默的竟是隔壁的邻居钟医生！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杨珍秀、刘爱英和杨梅的商谈正陷入僵局的时候，他不请自入，站在了杨珍秀的身边。 “那哪能……”杨珍秀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却是朝杨梅方向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钟医生又说：“这几天见你们忙进忙出，我找多妹打听了一下，你们想要租下印刷厂这个主意很好啊，我觉得可行！” “当然可行，这不就钱不够么！”显然刘爱英对钟医生也是极熟的，并且丝毫没有明白杨珍秀的为难之处，“钟医生这是雪中送碳啊！有了钟医生的支持，我就敢把整个印刷厂都承包下来！” 边说着，竟边像个小女孩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原本她这一年也存了些积蓄，可家里翻修房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现在空有决心，就是本钱不足，这才让她听了杨梅的建议后，几次欲言又止。 她倒是想当场拍板啊，可手头本钱不足！ “爱英姐！”杨珍秀被刘爱英说得有些尴尬，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杨梅。 偏偏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刘爱英这个神经大条的竟然硬是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来。“钟医生也不是外人，怎么啦，我又没有说错！” “咳！”钟医生攥着拳头抵着下巴咳嗽了一声，面色愉悦。杨珍秀没办法，只得上前去扯了扯刘爱英的衣袖，想要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杨梅冷眼旁边着面前三个人的表现，心里滋味莫名。既然杨珍秀的意思是选择继续隐瞒，那她就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妈，你要是操心钱的事，那就放心吧，我这里还有一些，凑一凑让你们租下厂房，添加设备，把厂子开起来的前期投资还是不成问题的。”杨珍秀要做事，她自然会全力的支持，不管这个钟医生跟杨珍秀的关系处到了哪一步，但一天关系没有落实下来，杨梅还是认为让杨珍秀跟他在经济上不要有什么牵扯的好。 况且她现在又不是一无所有。 上一季蘑菇因为季节气温的缘故，算不上大丰收，但好歹也有三四千块的进帐，加上上回杨珍秀让她保管的钱，七七八八算下来，已经突破了小五千。 况且杨梅也跟杨珍秀盘算过，她接下纺织厂的厂服订单，虽然材料连加工费，利润算下来还不够一元件一件，但胜在量多，手头也存了好几百元。这会儿缝纫机已经不用工业票，托托关系就能买到，只不过价格已由原来的150多元上涨到180多元，即使是这样，先购买十台机器回来，进布料加租厂房，她们手里的钱已经差不多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的了，根本也没必要欠下钟医生的人情。 只是当她说她有钱的时候，明显把刘爱英给惊着了！“梅儿，全租下来，还有添置设备，想来没有五六千块钱根本拿不下来呢！” 刘爱英有些担心杨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答应下来的是多大的一笔资金。 要知道她可是最早做生意赚钱的，近一年的豆腐作坊开办下来，也不过就存了三千元多块钱，就这已经让她在医院家属院里大大的扬眉吐气了。 可杨梅家才种了两季蘑菇，一开口就说能解决她们前期的资金投入，怎么能不叫人惊讶！ 其实不仅仅是刘爱英，这时候没人听了杨梅的话还能保持镇定的。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这年头十里八乡出不了一个万元户，结果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仿佛大几千块钱跟说着玩似的，谁不吃惊？ 杨珍秀还要好一点，毕竟自家的孩子在忙什么她倒是知道一些，而且自己以前赚的钱也还都放在她的手里。 “梅儿你对我有信心？”杨珍秀没有质疑，只是看着杨梅问道，那些钱可都是女儿跟年迈的父母一起赚回来的，现在全要花在她这边，若是能挣回来倒好，万一亏了呢？她要怎么办？ “如果你想试一试，那就去做吧，毕竟大家都分析过了，觉得是可行的事。若不幸赔本了下次再赚嘛，反正这些钱也是赚回来的！”杨梅明白杨珍秀心里的压力，便跑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娇憨的劝慰道。 正文 第184章奇怪的少年 尽管杨梅还努力的扮演着一个小学生的身份，但这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没办法把她再当一个正常的小学生对待了。 在她说出那么‘惊世骇俗’的话之后，做妈妈的杨珍秀不但没有质疑，而是向她讨要信心。这样相处的模式放在别人家小孩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即使刘爱英和钟医生都觉得杨梅很懂事，也有些与众不同，但受到的冲击还是很大，敢情家里杨梅这个孩子都能作主了？只有杨珍秀长期在杨梅的潜移默化中，已经对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了。 “不缺钱就好，不缺钱就好，若是不够用了直接开口。”钟医生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似乎对这个结果适应得还挺好。“梅儿这回来了怎么不去找钟叔叔玩？” 自从这个钟医生出现，杨梅就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只是结果令人沮丧。至到这会儿，杨梅都不得不承认，这个钟医生她看不透！ 他对杨珍秀的大小事情，似乎都分外的上心，但对她做出的决定却又非常的包容，无论杨珍秀要做什么，他都默默的支持。一个成年男人对一个成年女人能做到这样，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爱惨了，一种是别有用心。 这个钟医生对杨珍秀是属于哪种呢？杨梅还一时判断不出来。 但她也不会因为对方企图不明，就对人拒之千里，万一人家是第一种呢？这事还得静观其变，顺其自然的好。杨梅来了几天，整个身心都泡在了杨珍秀即使开设的制衣厂里，倒是乔云和四毛跟钟医生走得很近。 说起来，这几天乔云和四毛在干什么，杨梅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自来了城里，杨珍秀店里空间很有限，杨梅为了尽快的把成衣尺码制定出来，倒是跟杨珍秀和多妹挤在一起，乔云和四毛却是随刘爱英回了她家住。 按照多妹的指点，杨梅顺着纺织路大街一路前行，终于在拐角的路边看到了那两个人。 在那里，驻立着一棵枝干虬劲的法国梧桐，灰白的树皮斑驳，巴掌形的绿色大叶随风摇曳，遮盖住临近正午火热的骄阳，偶尔有透过间隙的漏网之鱼，在地上投下陆离的光斑，这时候纺织厂还没有下班，路上行人稀少，两个少年正围着一辆倒立的自行车，熟练的运用着扳手、锣丝刀。 杨梅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犹如透过时光走进了厚重的历史，就像翻看发黄的老照片，而事实上眼前的这一切，却正在她的面前鲜活的上演。 “梅儿？这么大日头，站在那里发什么傻？”乔云的一声轻呼，打破了杨梅的幻想，她呼了口气，脚步轻快的走了过去。 活着真好！活在当下真好！ “你们在干什么呢？” “嘿，梅儿你想像不到吧，你四毛哥我现在能挣钱啦！”四毛见到杨梅，便收了手举着向她笑，两只沾了黄油和灰尘的手乌黑发亮。 顺着四毛嘴呶的方向，杨梅就见着树荫下停了不下八辆自行车，有摆放整齐的，还有倒立着车轮被肢解的。 “你们什么时候学会的修车？”杨梅诧异道。 显然杨梅的样子让四毛很受用，咧开已生出青色绒毛的嘴唇笑了笑。“小瞧咱们不是？这点儿手艺哪里能难得住我们！” “跟转角修车铺的刘师傅学了两天。”乔云很不屑的白了得瑟中的四毛一眼，毫不留情的揭了老底。 转角修车铺？这话在杨梅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才终于明白到底是哪个地方。目光转过去，那家修车铺就在这条街相反的方向，杨梅立马就回忆出那个长相着急的老板。 同行相嫉，那修车铺的老板把吃饭的手艺就这么传授出来啦？ “隔壁钟医生带我们过去学的，他那里正忙着装车，维修的生意根本就没空接。”乔云似乎看出了杨梅心里的疑惑，“这两天你忙得不见人影，还来不及跟你说。” 乔云这话的意思除了解释事件始末，也在变相的交代他承了钟医生的情。 “哦，那你们的胆子也忒大了吧，才学两天你们就敢出来摆摊？”对于钟医生的人情，杨梅不置可否，这个得以观后效。如果钟医生是真心实意，她也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但要是对方心怀不轨，也就没必要跟他客气了。 “你也不看看是谁！其实第一天我们就学会了，只是不好意思太嚣张。”四毛得意的拿扳手挽了个花，很快就把地上倒立着的自行车后轮内胎给拆卸下来。 接着又手脚麻利的拿了打气筒，给内胎加了气之后轮流把每一寸地方放到一个装满了水的搪瓷脸盆里，整条圆环状的橡胶内胎才没入水中一半，就见着水里冒出一串细小的气泡来。 “看看，这条车胎扎破了，就是这里漏气！” 杨梅找了个小马扎坐下来，用手托了腮认真的看四毛卖弄。 脑子灵活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像模像样，毕竟举一反三的能力在那里。正好四毛就是这样的人，只见他拿过一个废旧电筒上的铁皮扎成的挫子，对着内胎上刚才冒气泡的地方唰唰的挫了几下，再从一条废弃内胎上剪下相同大小的一块橡胶皮子，也同样的挫得毛乎乎的，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增加了贴合双方的接触面，涂满胶水之后能把剪下的橡胶皮子牢牢的黏在破洞的内胎上。 就好像衣服上打的补丁。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年头可不专指衣服。放在一切稀少、昂贵的物件上都适用，像这样一条自行车的内胎去百货公司买新的，得花五元钱，五元钱在这个年代节省着用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二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在以勤俭节约为美德的年代，每个人都想尽了办法节约利用一切资源，杨梅看了一下，四毛和乔云的修车摊上大部份就是这种补胎的生意。 “喂，小妹妹，我能给你们照个相吗？”一声温和问询打破了大树荫下的片刻安宁，杨梅转头，就见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纯棉针织背心，下穿一条时下最流行的蓝色喇叭长裤，把两长腿衬得笔直修长。在理发师傅恨不能拿碗扣在男孩子们头上修剪出一模一样头型的年代，少年却顶着一头非常罕见的三七小分头。 最叫人震惊的是，他的胸前，明晃晃的挂着一个相机！ 正文 第185章照相 海鸥牌的相机有大半还被包裹在黄褐色的皮套子里，只露出黑亮机身以及很具有时代气息的两个镜头。 对于这款相机，杨梅有很深刻的记忆。前世有一个算得上要好的同事，她是一个摄影发烧友，对于动辄上万的单反相机嗤之以鼻，但却常拿了她老爸的老式相机出来显摆，她那台老式相机，正是眼前少年胸前挂着的那款。 老听她说什么：如果三、四十年前，你的脖子上挂着一架海鸥双镜头照相机走在大街上，你一定很牛。三、四十年后，在数码傻瓜相机充斥大街小巷的今天，如果你的脖子上还是挂着一架海鸥双镜头照相机走在大街上，你依然很牛。 至于具体怎么个牛法，她倒是曾涛涛不绝的说过，什么全手动，技术要求高啊，什么用这种相机拍照是一种态度，能教会你什么是‘认真’，使人养性扒拉扒拉…… 但杨梅只记住了一点：它贵，这相机放在八十年代绝对是个奢侈品！ 而这样的一件奢侈品，现在却被挂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的脖子上。 “小妹妹，可以吗？”少年半天等不到回答，便扬了扬手里的相机，再一次问道。 少年有一张特别白皙精致的脸孔，特别是微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在阳光下似乎会发光。 “你，你要干什么！”四毛最先反应过来，他拿着扳手就过来了，一步挡在杨梅的面前，阻止少年上前。而乔云这会儿也从大树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守在杨梅的另一边，警剔的盯着少年一言不发。 “啊，照相，你们有没有人要照相？”少年的笑容有些羞涩，“一块钱一张。”显然对招揽生意不太在行。 “什么？一块张！你怎么不去抢。”四毛像看白痴一样的斜眼看了前面的少年一眼，然后警报解除，径直拎了扳手干活去了。 杨梅有些哭笑不得。四毛的关注点总是放在金额上，真是穷怕了的，勤俭节约是美德，但太过抠门会太限制他的格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块钱太贵吗？”少年自言自语道，脸色有些迷茫。“可是胶卷、显影液、定影粉都要花钱，我算过一块钱一点都不贵啊。” 果然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富贵公子！ 也怪不得四毛只看了他一眼便扭头直接不理，他是真的把这个少年当成了傻子。 这时候一个纺织厂的工式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不超过四十元，一块钱差不多已经相当一天的工钱了。就为了照一张相片，做一天的白工？那才是真的傻子呢。不过杨梅倒想当一回傻子。她刚才还觉得梧桐树下自成一景，留待以后照相泛黄的时候，可以好好回忆一下，结果就真的来了一个照相的，不照岂不是很辜负这种际遇？ “那就五角，五角已经很便宜了吧？”少年有些不甘心的道。毕竟刚才那个男孩只是嫌贵，并没有像别的人那样挥手让他连价钱都来不及说出口。少年满脸期待的望着四毛，希望能得到回应。 可四毛只是撇了他一眼，依然把他当智障。 还就五角！五角钱很少吗？补一回车胎才收五分钱，他跟乔云一天忙到晚，不过才六七角钱的收入，这小白脸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就要收五角钱！ “你照过照片吗？到底会不会？” 付和平看面前这两个男孩摆出的架式，本以为又会遭到拒绝了。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失望，只是，当他准备退后继续往前走，突然看到那个粉雕玉彻似的女孩儿站了起来，黑亮得如同一抹流光的眸子露出惊喜的光。 “照过，照过风景。只是人物还是……还是头一回。”在那对仿佛会说话的眸子注视下，付和平选择了实话实说，根本生不出说谎的心思。 “头一回你还敢收五角钱？梅儿千万别上当！”四毛飞快的扭头对杨梅说道，他见识过杨梅花钱的本事，现在看她的样子，显然又动了心，得赶紧拦着点儿，“云伢子你说是不是？” 而且他还不放心的找了位同盟。这回可不是五分一角的事了，照相呢，咔嚓一下，五角钱就没有了！ “五角钱真的很便宜，不能再少了。小妹妹你放心，我肯定能把你拍得漂漂亮亮的，等你长大了也记得住现在的样子。”付和平出来转了半天了，难得遇到一个愿意跟他多说话的客人，为了生意他决定也多说几句，努力争取一下，“如果拍得不好你可以不给钱。我现在也不收钱，送相片来再收，可以不？” 付和平觉得自己真的只是实话实说，面前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了，粉嘟嘟的小脸儿白里透红，就像熟透的苹果，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波潋滟，就像一汪清泉，纯净美好；身上穿着一条红色的蓬蓬裙子，式样竟是前所未见，但穿在她的身上，就像童话里的公主，高贵大方，又像出尘的小仙子，精灵可爱，似乎不染人间烟火。 这样美好的一个小姑娘，如果不定格在他的镜头里，总觉得是一种遗憾，这也是他过来搭讪的勇气来源。“你不拍真的可惜了。我叫付和平，是临水一中的学生，不是骗子。” “你什么时候可以送相片来？” “什么时候送也不行……”四毛下意识的又要拦着，可话出了口才猛然回过神来，刚才说话的是……云伢子？ 靠，这就是他拉拢的同盟？刚才不还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嘛，现在梅儿都没说要照，这货竟然松口了，而且那意思是……要照相？ “呃”惊喜来得太快，照相少年付和平似乎一下没有转过弯来。 杨梅好笑的看着这位少年摄影师，很好耐心的复述了一遍，“我们照了相你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明天！明天就可以！” “那你给她照吧。”乔云指了指杨梅，“要照得好看！” “啊？云伢子，要五角钱呢！”四毛瞪了乔云一眼，小声的说道，不过乔云没给他任何回应。 “你也是临水一中的学生？已经是高中生了啊？”这还真看不出来，杨梅打量了一下这个付和平，顶多不超过十三岁的样子。 正文 第186章你还有我 “没呢，我才上初二，是一中初中部的。”付和平的生意就要开张了，这会儿正紧张的选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杨梅话中那个‘也’字。此时心中庆幸不已。幸亏自己报了一中的名号，不然就没这么容易能取信于人了。 在临水县，一中学生的头衔很顶用的。近百年的名校，声名远播，从里面走出来的无不是天之骄子，国之栋梁。 这边杨梅已经在跟付和平商量怎么取景的事了，那边四毛心里还在别扭。五角钱啊，一下就要交出去了，想不到除了梅儿外，云伢子也这么不靠谱。 “真要照啊？那咱们一天不是白忙活了？” “没事，喜欢就让她照，钱从我的那一半里出。”云伢子边忙着手里的活，边抬头看了看正比划着的杨梅，嗯，确实应该把现在的样子照下来，等她长大了再看。 “你说什么！我不是她哥怎么地？我是不舍得钱吗？我是看你们花钱太大手大脚，太不会过日子！”四毛一下炸了毛，在乔云面前跳了起来。“照，照，爱照多少照多少，钱我出！” 为梅儿花钱，他是真的舍得，现在他能拥有的一切，无论是一中录取通知书，还是他妈的健康，以及现在修车挣钱，全都是托梅儿的福，他只是对大手大脚花钱不认同而已。在他的认知里，挣一分钱都有多不容易，有了钱自然是要花得值得的地方，比如交学费，买图书，就算是买小馄饨吃都好过照什么相，既不能解馋，还不能增加营养长身子。 “来来，看这里！四毛哥你和云哥哥不要动，就摆这个姿势啊。”杨梅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嚓’一声响。 “好，完事了。” 四毛看了看，他们三人摆的姿势根本就是刚才那照相的少年没来之前的样子，“这就完了？把我们也拍进去了？”他有些发懵，不是梅儿要照相吗，怎么把他们也照了？ “是啊，这是咱们三个第一次照相，记录的是咱们自力更生的日子。往后咱们每年都照一张好不好，等老了还可以拿出来，慢慢回忆自己的发家史！”杨梅笑脸盈盈，“云哥哥好不好？” “好。”乔云想都没想就应了。 “四毛哥你说呢？” “啊？！好，很好。”四毛内心活动有点激烈，原以为梅儿贪图新鲜好玩，没想到却是想为大家留下美好的回忆。头一次四毛对自己已经快要固化了的人生认知产生了质疑。以前他的追求就是吃饱穿暖，再后来又多了读书识字，但他一直在劝说自己，学了知识，最终也是为了吃好穿好，并不冲突，现在，他觉得人生似乎还要多一点追求，比如留下回忆？ …… 杨珍秀与刘爱英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制定了计划，第一时间就采取了行动。 印刷厂本就处于停工阶段，杨珍秀她们把自己想要租用印刷厂厂房的事跟街道办的王主任一说，王主任立马就上了心，才过了一天就给了回话，联系了印刷厂的厂长，甲乙双方根本就是借鉴着‘珍秀时装店’的合同，起草了一份租赁合同。 在合同里，杨梅专程要求杨珍秀添加了一句：印刷厂拍卖，杨珍秀享有优先购买权。 这句话写下来，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谁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对于印刷厂厂长来说，印刷厂即使倒闭，到底也是国家的资产，不可能变卖；而杨珍秀却觉得现在租下来都要靠凑钱，凭自己哪来的钱买得下来？ 印刷厂对于杨珍秀她们现在的要求来说，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在运动结束之前，此处承接的是全县的标语、运动材料等印刷，规模并不大，方方正正的一处院子，大约两千多平方。分南北走向起了两排联排的房屋，大大小小七八间屋子。 杨珍秀她们全部租用下来，除了用做生产车间，就连库房、厨房、员工宿舍全都有了。杨梅进去前前后后看得极仔细，也很满意。现在就这么租用着，等印刷厂拍卖的时候抢占先机给买下来，这么大的一块地皮，起房子做铺面那可就赚大发了！ 杨珍秀没有杨梅想得那么远，却也非常开心。 没有租下来之前，她还忐忑犹豫，现在既已成了定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上就是了。一想到她现在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杨珍秀心中满满的都是动力，不管为了什么，她都不能辜负了女儿的信任。 自合同签了下来，最忙的那个人却是钟医生。他帮着联系了泥瓦师傅，把里面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托人帮忙购买缝纫机、布料，看着杨珍秀和刘爱英坦然的样子，杨梅惊觉，这个钟医生还真是不简单。 想来他平常在杨珍秀面前下的功夫不小，现在对他的帮助，都让她们习以为常！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什么不妥吗？”乔云向来敏锐，杨梅才蹙起眉头，他就看了出来。 “你说这钟医生是什么来头？”虽然杨梅不觉得乔云能看出什么来，但她只想找个人倾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杨梅经常会觉得孤单，但这一面，她最多不经意的在乔云面前才敢表露出来一二。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直觉相信这个早熟又沉稳的男孩即使不能理解她，但也会牢牢的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给她支持。 “梅儿你不觉得钟医生……”乔云想了想，欲言又止。 “怎样？”追问出这话的时候杨梅的心有些迫切，隐隐的觉得答案就快要揭晓了。 “你对他没有印象吗？”乔云的心情也有些乱，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看了看身边的摇头的梅儿，很是担心得知真相后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觉得他还不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说完这话，乔云突然变得一本正经，“梅儿，不管怎么样，不管别人要不要你，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杨梅有些发懵，她不过是随便倾诉一下，最好是能从乔云那里打听点关于钟医生的消息，看少年如此郑重的说话，非常不适应，怎么说得跟年轻人玩表白似的这是闹哪样？ 想到这里杨梅不禁有些脸红。自己这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老灵魂，对面少年所说的意思跟她想的绝对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对，等等！“不要我？谁不要我？”回过神来的杨梅终于找着了乔云话里的重点。 “没谁，我，我只是假设。”乔云被杨梅抓住了话柄，神色不由得有些躲闪起来。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这回杨梅用的是肯定句，乔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真正的孩子，那点小掩藏哪里还有什么不被杨梅看穿的？ 乔云有心遮掩，总觉得这话由他说出来有些残忍。他是真的不想看到杨梅伤心痛哭的样子。但面对杨梅笃定的目光，也知道瞒不住了。“钟医生就是钟修文啊，上回他上家里向珍秀姨提亲我见着了。” 正文 第187章心累的哥哥 等一件件的成衣在重新装扮一新的‘珍秀时装店’里亮相时，暑假已经悄悄的接近尾声。 杨珍秀的制衣厂挂牌成立，十五台缝纫机四台锁边机的简易制衣厂里生产出了第一批成衣。各种花色的的确良衬衫一经面市，就受到了人们的追捧，人们很快就被这种省时省力，看中即买走无需等待的方式所吸引。特别是新潮的连衣裙，时髦的小翻领上装，下面能盖住小腿的裙子，外加弹力橡皮筋束腰，一下让人们告别了肥大臃肿。 炎炎夏日里裙袂飘飘的女子跨着自行车，风一般的倩影伴随着清脆的笑声，成群结队的掠过街头，把这股潮流迅速的扩散开来，很快遍布大街小巷，成为了临水县城里的时尚。 做为时尚的源头，‘珍秀时装厂’的员工，不得不歇人不停机，没日没夜的赶工。 不得不说，杨珍秀是一位很有天赋的缝纫师傅，在最初杨梅提供的几款新式服装草图的启发下，她自己根据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又设计出了好几款衣服，这些衣服对于刚刚摆脱天下一片灰的人们来说，每一款都是那么新奇和美丽。 杨梅一如既往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适当的旁敲侧击之后功成身退，眼看着杨珍秀的事业步入正轨。 在这个假期里，四毛和乔云靠摆摊修理自行车各自挣到了五十六元钱，而杨梅也不算一无所获。 摆在面前铺了满满一桌子的黑白相片，似乎怎么看都不够看一样。 “梅儿你还不收拾？”看着乐滋滋盯着照片看的杨梅，四毛有些头痛。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只不过普通的街头风景，每天出了门都能看得到了，偏偏杨梅看得像宝贝似的，爱不释手。 看着那厚厚的一摞，每一张都是钱啊！即使是刚挣够了学费的四毛，看得仍是肉痛。 这都怪那个什么付和平！那小子没事摆弄什么照相机。自从付和平为他们照出第一张相片送到‘珍秀时装店’之后，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到最后他的那架海鸥相机基本上已经被掌握在了杨梅的手里。 整整一个夏天，两人像傻子似的窜遍了临水县的大街小巷，拍下了无数的相片。付和平也没讨到什么好去，原本计划好的照相生意付诸流水，满打满算也就做了五角钱的生意。 行李早就已经整理好，杨珍秀又准备了不少的东西，大包小裹的堆了一地。乔云默默的码放好行李，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也不催促。 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四毛始终有些不放心，“云伢子，你别看梅儿主意正，她到底还小，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她！”他觉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心太累了，连个同盟都没有。 “四毛哥你又说我坏话！”杨梅迈出门就见着苦口婆心的四毛。 “可不得说你？回去了要多听云伢子的话啊，你胆子太大了，在街上常满街窜得不见人，再遇见坏人可怎么办？”马上就要开学了，四毛当初就是带了行李出来的，没打算再回去了。 高中学校一个月才有一次假期，离了家，四毛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杨梅了。 见四毛又要老生长谈，杨梅不由得捂住了头，遇见坏人的梗已经过去好久了好吧，四毛这是打算念叨一辈子？ “都是为了你好！”难得的乔云这回没有站在杨梅一边。 老天，她不过就是出门被骑自行车的撞了一回，膝盖摔破了皮好吧，用得着把人家归罪于坏人那一列？好吧……肇事自行车最后是逃逸了。可是那次真的是意外，她后来一直很小心，再没出过事好吗？可四毛总是不放心，一天都要念叨上两回。 “叮铃叮铃！”清亮的自行车铃铛声适时的响起，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成功的把杨梅从四毛的唠叨中解救了出来。 “梅儿、乔云，还好你们还没走！”自行车在‘珍秀时装店’门口一个急刹车，漂亮的摆尾后稳稳的停了下来，车上男孩偏了偏身子，单脚点地。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被他搭在肩上，只穿了雪白的针织背心，有些痞痞的潇洒。 太阳太大，赶路又急，男孩满脸的汗水，正顺着下巴滴落下来。灿烂的笑脸上引人注目的依旧是白白的八颗牙，只是那张精致的脸已经不复初见，经过一个暑假的洗礼，晒黑了不少。 “和平你怎么过来了？”杨梅记得昨天就跟他告过别了。 四毛则是轻快的上前，照男孩子的胸膛就是一拳，不过不带什么力道的，只是好朋友之间表达亲切的方式，他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但付和平知道杨清平这是对他炫车技表达不满。 杨梅略带欣喜，四毛的亲近随和，怎么看都是一副好友玩乐图。只是站在一旁默不出声的乔云有些格格不入。 从梅儿那声亲切的“和平”开始，他突然不太想看到面前的男孩。虽然人家并没有得罪他，并且刚才还专程跟他打了招呼。其实准确的说也不是今天才不太想看到他，应该说从他送照片过来起，乔云就总觉得这人看着怪碍眼的。 这个男孩跟所有他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总是衣着光鲜，干净整齐，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面上常带着笑，好像连最灿烂的阳光都逊色三分。哼，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呀，那根本就是虚伪！而且还非常喜欢卖弄，自以为知识渊博，连说话都要引经据典。除了哄哄四毛，骗骗梅儿，还能糊弄得了谁？ 可偏偏梅儿就吃他那一套，整个假期大半的时间都跟他在一起玩，两人摆弄那个什么相机，没完没了！ 乔云尽量的扭转头去，不去看付和平一眼。 “你怎么把相机带回来了？还有冲印设备！”只是他不去看，仍然能听到梅儿跟付和平说话轻快的声音。 “送给你啦！”这是付和平的声音，“你回去乡下，想要拍照可不容易了，我想不出送你什么好，正好你把这些带回去，可以自己拍着玩儿。” 乔云回头看，付和平手里托着一个小箱子，里面躺着他那台海鸥相机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不要，梅儿不能要这些东西！”他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却已前上前，一把拦在了杨梅的面前。 杨梅这时候也有些发懵，想不出付和平这少年脑子里想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了！“对，你的东西这么贵重我不能要。”她在乔云的身后探出头来，赶紧的摆了摆手。 她就觉得跟这少年挺谈得来的，而且跟他做朋友的好处还能蹭到相机玩儿，但她是真的没有收他礼物的打算，而且这份礼物还那么贵重。 原本她迷上摄影之后，也想自己买一台，多留些影像以待几十年后好好回忆，可她转遍了临水县城，根本就没地方买去！ 这时候她才更深刻的理解了她以前的同事显摆的心情。八十年代初就能拥有一台照相机是多么牛掰的事。 正文 第188章找茬高手 暑假前从杨家村出来的是三个人，现在回去也是三个人，只不过四毛留了下来，陪杨梅和乔云回去的是杨珍秀。 一晃神的时间，杨珍秀出来已经大半年了，现在事业有成，生意蒸蒸日上，抽时间回去一趟，一是梅儿和乔云带了太多的行李，需要她护送，二则也该抽空回去看看家里的老人。 杨梅在杨家村与临水县之间往返的次数太多，对于离别的心情已经有些麻木起来，望着窗外送行依依不舍的四毛，并没有太多感触。 “四毛哥，你放心上学吧，家里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在城里也别委屈自己，有事找我妈，那是你亲姑，别不好意思。”四毛到底是一个头次离家的乡下孩子，还不大习惯分别的离愁别绪，心情低落一点总是难免的，杨梅想了想，还是努力的装出不舍，安慰他两句。 四毛这会儿是真的心绪低落。好在已经在城里生活了一个假期，对这里已不是那么陌生，但现在听杨梅小大人似的口吻，无端的想笑，“还要你交代？回去好好上学，别忘了自己的话，早点考到城里来！回去了别到处野，听爷爷奶奶的话，有人欺负你只管叫云伢子，先打回去再说！” 杨梅在学校跟人打架的事他是过后才听说的，一直为自己没帮上忙而耿耿于怀，后来还把九队的杨树兄妹狠狠恐吓了一回，这事让他心里蒙了层阴影，总觉得自己妹子总会被人欺负一般。 好在汽车很快就启动了，杨梅松了口气，她觉得现在跟四毛聊天总不经意的就把天给聊死了，少年长大了就是这点不好，越发的拿她当小孩子，左交代右叮嘱的。 不过杨梅心里的感动却是一点不少。四毛对她是真心的关心，在四毛的心里对她的疼爱只怕并不比对他自己的亲妹妹六毛少。 汽车开动，车厢里便很快安静下来。杨珍秀在厂里加班加点的赶工，刚熬了一个通宵，一上车就补觉睡过去了，杨梅看着这样的杨珍秀，心情有些复杂。原本今天钟医生主动请缨要送她们的，但杨梅冷言冷语没给好脸色，杨珍秀便没让他来。 钟医生和杨珍秀的事到现在都没人跟她说明白，两人这种遮遮掩掩的，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们两之间的情谊，可即使是这样，偏没人跟她说。 这种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很不好。 杨梅从来没有过爸爸，也不知道怎样跟一个男性相处。现在钟医生的行为，在她的眼里完全就是一种掠夺。况且有之前捕风捉影听来的关于钟修文坐过牢的过去，杨梅对他总热情不起来。 心里失落是难免的，但她也明白，杨珍秀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看到杨珍秀走出过去的阴影，杨梅其实是乐意的。只要钟医生是真心对待她的，再嫁一次并不是什么坏事，于情于理，杨梅都没有阻拦的立场。 杨梅摇了摇头，努力的赶跑脑子中想的这些有的没的。有时候她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对于现在的角色，陷入太深，都有些拔不出来了。 杨珍秀的回家，最高兴的莫过于于婆婆和杨老倌了，但也引来了不少好奇的人。 杨珍秀离家太久，现在回家就成了大件事，自然一下就传遍了村里。当初杨珍秀上城里开店的事传出来，没有一个人看好的，但介于她一个离婚女人的处境，名声又在村里被传得沸沸扬扬，出去避一避，大家也说出什么话来。 但后来见杨梅一趟一趟的往城里去，才疑惑杨珍秀莫不是混得不错？不过这个念头人们也就在心里偶尔想一想，并没大放在心上。 现在杨珍秀回来了！大包小裹的拎回来！ 显然杨珍秀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打开行李取出一包水果糖，分发给各位乡邻，一时间老杨家门口气氛热烈，欢声笑语。偶尔也有别有具心的旁敲侧击的打听杨珍秀进城干的什么活，能赚到多少钱回来。 杨珍秀倒也落落大方，客气疏离的大致把自己的服装店说了一下，关于制衣厂倒是只字未提。杨梅看着她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样子，终是放了心。做了大半年的生意，杨珍秀终是历练出来了。 她身上再无怯懦自卑的气息，整个人自信了，也精干了，似乎已经慢慢走出了离婚丧子带给她的阴影。 就算是羡慕嫉妒的人，一听杨珍秀在城里凭缝纫手艺吃饭，也都安份起来。毕竟那是人家的本事，自己羡慕也羡慕不来。 但是，生活中总是处处充满意外的，并不是所有的人想法都一样。 “哎呀，是珍秀回来了啊？我瞧着咱家里闹闹腾腾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齐昌兰急急的进来，嘴里打着招呼，但那嗔怪的语气听着就有些不大和谐。 “大嫂！”杨珍秀见到齐昌兰忙上前打招呼，于婆婆也忙站起了身。 院子里正坐着闲聊的一众乡邻见到齐昌兰，也齐齐住了声招呼她。这种众星捧月似的招待似乎让她很受用，面上的不悦也淡然了几分。 “你说回来就回来了啊？也不晓得捎个信回来，好让你大哥、大侄子去接你去。”齐昌兰这话说得，就有些讨巧了。 俗话说，听锣听声，听话听音。齐昌兰向来是个心思弯弯绕的人，从她嘴里简简单单迸出来的这几个字，实事上可没那么简单！她表面意思是关心杨珍秀，还说让人去接她，其实就是责怪杨珍秀任性，想回就回，连个信都没给。但她的更深层的本意却是：都衣锦还乡了，大把大把的糖果糕饼的撒给旁人吃，却不去给她这个大嫂兼师傅知会一声！ 而且她还提到大哥、大侄子，这又有另外一层意思了。 女人百岁，终得有个娘家。而自古以来，女人的娘家依靠就是长房子孙。齐昌兰这是在暗地里拿捏杨珍秀，你再风光又如何？不过是一个离了婚无依无靠的女人，有什么事终究还是要求到她大房的头上的，可别忘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在场的人听出了什么音，自己猜去，反正各说各有理，这就正是齐昌兰的厉害之处，找茬能找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吧！ 有多少人听得明白，听出了最后一层的意思杨梅不知道，但于婆婆显然是明白了。 “梅儿她大舅娘，你过来这边坐，梅儿她娘这才刚回来，正说准备过去看看你们呢，哎呀，余莲也过来了？挺个肚子大热天的瞧出这一身汗，坐这里来，凉快些。”边说着，老人边让出了自己的椅子，把齐昌兰和余莲往里面阴凉的地方让。 杨梅这才看清，同齐昌兰一回过来的还有余莲。 正文 第189章突然发难 这余莲刚成亲那会儿还来老杨家的茅草屋里套过近乎，在杨梅那里没讨着什么好之后，便对杨梅不那么热心了，也鲜少过这边来。 现在再见，却已是一个腹部高耸的孕妇！杨梅看不出她这肚子有几个月了，但看那膨胀的程度，怕是离生也不远了。 “这是你姑专程给你带的，等下拿回去慢慢吃。”于婆婆颠着小脚，从里屋把杨珍秀给她带的点心拿了出来递给余莲。杨梅看得有些堵心，那可是她跟她妈专程给于婆婆挑的鸡蛋糕，软和香甜，最适合老人家。 “哟，全是城里的高级点心呢，谢谢姑了啊！”余莲看了一眼，才施施然的接过，自己用手扶了腰，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旁边齐昌兰撇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家里少了你的吃啊，奶奶给你你就接？” “你们不知道，我这孙子啊，嘴刁得很！自打刚怀上起，就闹得他娘不安生，吃喝上差一丁点儿就吐得昏天黑地，点心还非得吃城里的，我娘家那边得了信儿，捎了不少好东西来。哎，还不是为了肚子里这小子！”齐昌兰一边说一边笑，这显摆的话瞧着是说给旁人听的，但落在耳朵里，自然有人心里不好受。 比如余莲，虽然陪着笑，但那笑容多少有些尴尬，好在有满脸的妊娠斑遮掩着，尴尬的神色不太明显。“奶奶给我的我怎么能不接啊，那可是她老人家对重孙孙的一片心意。” 还有杨珍秀，面色也讪讪的。 齐昌兰这话是专门打她的脸呢。明着说她娘家那边给捎了东西，实际是指她这个做姑姑的什么也没捎。其实杨珍秀也是真的没有想到给大房捎东西，余莲的事她根本就是忘记了。 自家三间的大瓦房现在都是被她们给住着的，难道还不够吗？况且余莲成亲那天娘家人对她的侮辱，杨珍秀并没有忘记。可这些她不好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说。 自从她疯病好了归来，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挺多，她这大哥大嫂做出的事也实在令人心冷，杨珍秀又不傻，再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也做不出来了。 “大表嫂，小宝宝还在你肚子里就能吃点心了吗？”杨珍秀正愁这话没法接，就见杨梅这时走了出来，她来到余莲跟前，好奇的偏着头打量她那硕大的肚子。 “傻梅儿！他还不会吃，但你大表嫂吃进去了就是给他补充营养啊，到时候小宝宝就会长得白白胖胖的！”余莲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旁边一个妇人的嘴快，笑着回答了。 “哦！那就好，想必大表嫂住在我家宽敞的砖瓦房里，小宝宝也会觉得开心些，那我跟我妈就放心了！”杨梅恍然大悟一般的看着齐昌兰道。 旁人只当杨梅童言童语，笑着附合着，但齐昌兰却是被噎得脸色发青。她才显摆她娘家捎东西来，看中她孙子，这边杨梅就拿借房子的事堵住了她的嘴。 三间砖瓦房可不比什么破点心值钱？话到这份上，她还拿什么说杨珍秀不重视她孙子，重视老杨家的第四辈人？ 杨梅插了一句话，又乖巧的闪到一边去了，根本就不像个调皮的孩子，齐昌兰能怎么办？想教训她一顿也找不着由头。虽然吃了瘪内心很不舒服，但齐昌兰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她可是记得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 其实杨珍秀一回来齐昌兰在家里就得了信。两家斜对面的住着，谁家有个风吹草动，自然都瞒不了人。只是齐昌兰坐在家里都等了老半天，杨珍秀丝毫没有过去问候的意思，她这才不得不放下身段自己过来。 眼看着杨珍秀也算是上道，对她态度还算不错，齐昌兰更加充满了自信，“珍秀啊，听你说在城里开店日子过得还不错？” 杨珍秀不知道齐昌兰这话里又有什么陷井，但长期对长嫂、对师傅的尊敬，不容她对齐昌兰的问题视而不见。“帮人做做衣服，比在村里综合厂好一点。”回答完了，杨珍秀便望着她等待下文，但好歹还是长了心眼，不像从前那么实诚了。 “呵，只好一点？珍秀你大嫂我又不是外人，怎么，你现在在我面前也不说实话了吗？你在城里租铺子也要花钱，现在还大包小包的买这么多东西回来，这不都是钱啊，能挣钱是好事，说明我教你的本事很好用是不是？”齐昌兰不慌不忙，语气自信，“听说二房的四毛去城里上学了，吃住都是你包了吧？” “四毛上学吃住都在学校，也没我什么事儿。”杨珍秀这可是照实说的大实话。 可齐昌兰显然是不信的，不过她大度的摆了摆手：“咳，咱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对侄儿们好一些也是该当的，我又没意见。叫你嫁人你又不嫁，老了还不得靠娘家啊，这个想法是对的。”“不过，即使是一家人，你也要一碗水端平才好。人家不过才考个高中，就被传成文曲星下凡，我家七毛如今也初二了，到时候谁能考上大学，谁是真正的文曲星还不知道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齐昌兰突然话锋一转，终是引到了自家身上。 敢情是为了这事啊？杨梅和杨珍秀都松了口气。“没问题，孩子们只要读书争气，到了城里我自然会尽力看顾着些。”虽然齐昌兰的话说得不好听，但杨珍秀并不打算跟她争执。 杨梅很想冲齐昌兰吼一句，即使她妈不再嫁人，可当她是死的啊？老了还得靠娘家？你们这些人靠得住吗？ 可是显然杨梅和杨珍秀母女俩的退让并不能让齐昌兰满意！ “只是尽力看顾？只是看顾还需要你？”紧接着齐昌兰的声调升高了八度，很不满的突然发难。在她看来，杨珍秀这人实在太不识趣了，她都放低了身段过来，又把话说到这份上，结果她就这态度？ “……”所有的人都对这突然的变故面面相觑，不明白齐昌兰怎么突然就不满了。 顿时场面便有些难堪。齐昌兰停顿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人出来打圆场，杨珍秀像个呆头鹅似的望着她，这让她很不好受，感觉像戏台上被人看笑话的丑角。 “杨珍秀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你能有今天是谁的功劳？这才刚能挣点钱了呢，就当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跟别人合着伙的欺负起我来了不是？” “帮别人家的孩子是不遗余力，贴钱贴心，轮到我家就只是尽力看顾！你说你这么做，还有良心吗？” “你才十多岁就跟我学艺，我对你那是倾囊相授，当自己孩子似的照顾着，到头来就得这么个好？就连无父无母的云伢子都在城里一住就是几个月，被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轮着我的孩子呢？先不说我对你的好，就看在他也是你侄儿的份上，得了你什么东西了？比旁人还不如！” “……”齐昌兰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委屈，仿佛杨珍秀十恶不赦，对她做下了天怒人怨的恶事一般。 一句贴钱贴心，杨梅算是明白了。齐昌兰从始至终，重点就在那‘钱’字上，这是看杨珍秀挣上钱了，要打秋风！ 正文 第190章最好的安抚 “大嫂你怕是误会了，这个暑假云伢子和四毛上城里根本就没花我的钱，那都是孩子们懂事，自己摆摊修车挣的钱呢。”杨珍秀不傻，齐昌兰想干什么，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这个头开不得，不要说云伢子和四毛是真的没花她什么钱，就是花了，这个帐她也不能认啊。 以前她是一门心思的对这个大嫂好，从来不为一点得失跟她们计较，未成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大房的，挣了工分算在大房头上，缝衣服的工钱根本就没经过自己的手，一分不少全交给了大哥大嫂帮补家用，即使是后来跟郑建峰结了婚，但凡家里有的，大房要借那也是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但是现在，杨珍秀算是看明白了！ 自她家出事以来，房子被夺，名声被毁，哪一件是她杨珍秀对大房不住了？ 即使是齐昌兰对她的那点恩情，也早就在这么一二十年来的忍让付出里偿还完了。她现在还能对齐昌兰和颜悦色，完全是出于习惯使然，要说杨珍秀想到齐昌兰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哼杨珍秀，咱们把话说清楚！我刚才说你拿钱贴补四毛了吗？大家可都听着，我提了半个字没有？那可都是你自己说的，现在说了老实话了吧！”齐昌兰从来没想过，在杨珍秀面前会遭到反驳！ 这种感受可不太好。 她冷哼一声，唰的站了起来。“不过是刚能挣上三瓜两枣的了，整个人都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我可告诉你杨珍秀，四毛是你侄儿，我家七毛也是你侄儿，手心手背都一样是肉，你可不能两样看待，既然四毛读书的钱是你出，我家七毛的你也得出！” 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了，即使是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哎呀！齐昌兰这是要杨珍秀给她培养儿子啊！ 她脸怎么就这么大呢？但即使每个人心里都在嘲笑，可这个公道旁人没法说。照齐昌兰的性子，这会儿多说一句话的人，说不准最后的麻烦就要赖在他身上了。 齐昌兰最擅长的手段就是颠倒黑白，胡搅蛮缠，杨梅这回也没有出声，她在等，等着看杨珍秀这些日子的蜕变，为了让杨珍秀有所改变，她可算是尽心尽力了。 好在杨珍秀这回没有让她失望，很快就出了声：“大嫂，你这话说得就过份了啊。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没钱供四毛读书，也没钱供七毛读书。你放心，四毛和七毛都是我的侄儿，我绝对不会两样看待。” “哼，谁信啊，四毛可是在你那里呆了一个暑假呢，不两样看待你怎么不把七毛也接到城里享福去？” “大嫂你可是冤枉我了啊，四毛要去城里上学，那是我能说接去就接去的吗？”杨珍秀言下之意，人家那被城里的学校录取了的。 这话落在齐昌兰的耳朵里特别的刺耳。她自从跟二房的矛盾升级之后，最瞧不起的就是王兰英，以及二房那一家人，现在杨珍秀明摆着就是告诉她，她生的七毛不如王兰英生的四毛？ 齐昌兰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她自诩是一个比村里的妇人都高贵有素质的人，现在主动到杨珍秀面前提要求，已经对她是一种侮辱，没想到现在竟然还遭到了拒绝！ “杨珍秀，别当我不知道你的钱是怎么来的！靠外面的野男人过日子还有什么可得意的，你那钱就送我家七毛花我们还不花呢，嫌脏！”到这时候为了挽留自己的一分薄面，她便得口不择言起来。 对于齐昌兰来说，这句话说出来，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但落在老杨家满院子人的耳朵里，却是如同惊雷一般！这声名传出去，可就真臭了！ “齐昌兰！你乱嚼什么舌头！”一直躲得远远的杨老倌突然冒了出来，红着眼眶大吼着，“有你这么埋汰你妹子的吗？你这是嫌她还没死啊！” 杨老倌边说着，边环视周围，气急的从柴垛里抽出一根木棍子来，疯了一般的冲向人群里趾高气扬的齐昌兰，举着棍子就要挥过去。 “发疯了发疯了，公爹打儿媳妇啦！”看着杨老倌气到极致的样子冲过来，齐昌兰这时才觉得害怕！ 刚才那话她真的就是话赶话，气急，而且她对钟修文的存在，也隐隐知道一些，这才顺嘴这么一说，心里没有一点负担。但自从杨老倌叫着她的名字去找棍子，她才觉得坏事了！ 自打她嫁给杨传明，杨老倌在她面前重话都没说过一句，更不要说对她直呼其名。现在凸着眼，红着眼眶，像要吃人似的向她冲过来，她才觉得这个公爹并不像他平常表现出来的那么怯懦无能！ 齐昌兰最重要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平日里撒泼发疯那是仗着人家不能对她怎样，但像现在这样遇上真正的发疯的人，立马就认怂了。她嘴里拼命的叫着公爹打儿媳妇，一边没命的围着人群逃。 她这是希望自己的喊声能把杨传明给引来，而且也希望旁边围观的人能出手阻拦一下杨老倌，这样她就安全了。 不得不承认齐昌兰的心计过人，很快，在场的人就拦住了杨老倌。满院子都是人，总不能眼看着杨老倌真找上齐昌兰吧，那也太难看了。 危险解除之后，齐昌兰心头悲愤莫名，在乡下地方，儿媳妇被公公追着打的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些什么人？现在她齐昌兰竟然沦落到跟那些无知妇人一样，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我又没说错，她杨珍秀自己做了什么还不让人说吗？”站在人群外，跳着脚的骂杨珍秀不要脸，看杨老倌铁青着脸，咬牙切齿无比的解恨。 “昌兰你就少说几句吧，你这是要把你爹给气死吗？”于婆婆泪眼婆娑，这时候关于女儿的名声都顾不上了，老爷子的身子这几天亏空得厉害了，早已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扎实，这要真给气出个好歹来，可是要命的事啊！ “好！那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的说一说，我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杨珍秀抓住想要冲出去揍人的杨老倌的手，突然提高了声音。她知道对老爷子最好的安抚是把事情弄清楚，洗清齐昌兰泼在自己身上的污水。 正文 第191章评说公道 “我杨珍秀可以对天发誓，每一分钱来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岂是你说不要脸就是不要脸？你诬陷人可想好了，拿不出证据可是要自己打嘴？”突然强势起来的杨珍秀让众人都眼前一亮，这让先前听了齐昌兰的话起了疑的人都放下心来。 看着杨珍秀坦坦荡荡的样子，不像心里有愧的人。众人再看向齐昌兰的眼神就变了。 像这样诬陷自家人小姑子清白的嫂子，真是太可恶了。在乡下地方，妯娌不和，姑嫂不亲的事并不少见，但吵架归吵架，都还有道底线在那里横着，知道名声的影响之大，像诬蔑人清白的事，如不是有不共戴天的仇，还真是鲜少有人做得出来。 齐昌兰自然也能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目光。之前她对杨珍秀不满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过只刺她几句也就算了，但现在杨珍秀站了出来，摆明了要跟她较真，这就无疑于把她架在了火上，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往后在村里没法做人了。 “哼，做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你敢发誓跟姓钟的没有拉扯？”到了这份上，不管杨珍秀到底跟钟修文后来有没有情况，她也要说出来了，不过她手里并没有什么真的实例，只能尽量往模糊了说，就希望杨珍秀心里有鬼，来个不打自招，或是知难而退。 只是杨珍秀一听齐昌兰提到钟修文，心里便燃起熊熊的怒火！ “你真是当的好嫂子！”杨珍秀在城里做了大半年的生意，无论是胆量还是眼界都有质的飞跃，早已不是曾经软懦得人人可欺的样子了，只见她冷冷的一笑，神情自然。 无由的，齐昌兰竟被这样的杨珍秀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你不提我倒是没想找你算帐，放你一马算了，想不到你还敢旧事重提，那我今天就好好的跟你算上一算了！” 看着杨珍秀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凌利气势，杨梅也有些意外。她对杨珍秀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挺直了腰板，不再那么软弱，却没料到只不过提了一下钟修文，她的气势竟能这么盛，想来还有什么不得了的隐情？ “昌兰，你刚才的话是话赶话乱说的，对不对，快跟大家说一声，你根本就是无心的。”于婆婆看了看愤怒中的老头子，又看了看站出来的杨珍秀，她最后只能把目光投向齐昌兰。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了，老头子劝不动，就连珍秀也不依不饶的，这事情就没法收尾了。对于婆婆来说，‘家丑不可外扬’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理论都没有关系，但像现在这样闹得人尽皆知，本身就成了一件家丑，况且齐昌兰还是诬蔑珍秀的清白，这要传扬出去，不是真的都要被传成真的了！ 于婆婆息事宁人的想法没有得到杨珍秀的认同，“娘，你不用求她。” “珍秀，一人少说两句，都是一家人，把话说明白就好了！”于婆婆目光中带着乞求，不能没完没了的闹啊！ “清者自清，不管她今天为什么这样说，都得还我一个清白！这根本就不是少说两句能解决的事，娘你就别管了！”杨珍秀的话说得又快又急。 原本齐昌兰心里就有些后悔，见于婆婆出来解围有心借驴下坡，但杨珍秀态度强硬，她也不能服软。“清白？你还有什么清白，不早就被钟修文睡了么？” “昌兰，珍秀是你妹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于婆婆两头劝说都无人理，一时心力交瘁。杨梅看不过眼，虽然于婆婆用的方法太过保守，但出发点却还是好的，只是她不明白，有些丑不是想遮就能遮住的，原本没有的丑，遮遮掩掩的也变成了丑。“奶奶您别管了，这事儿不说清楚，我妈往后就别想挺起胸膛做人了！”她仗着人小，很轻松就钻了过去，把于婆婆搀住。 杨珍秀难得有今天的表现，杨梅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半途而废了。 关于杨珍秀跟男人不清白的那些话，村里人大部分都是靠口口相传，道听途说来的，现在直接就从齐昌兰的嘴里说出来，那效果可就强烈多了，不少人齐齐吸了口凉气！ “你还好意思提钟修文！”被齐昌兰这样直白的羞辱，杨珍秀再难维护平静，“在场的各位都是珍秀的左邻右舍，有好多人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今天正好都在，我名声受辱的事还请大家给评说个公道！” 杨珍秀说到这里，话语已经有些呜咽，但还没有到有话说不出来的地步，“今天我就跟大家说说，我这名声是如何会受辱的！” “齐昌兰，我一直敬你是我师傅、是我大嫂，从来没有半分对不起你，可你竟然敢找钟修文要了一千块钱，骗他来家里提亲，这事你敢不敢抵赖？”杨珍秀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却让当场的人目瞪口呆！ 天啦，一千块钱！这对于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强烈的冲击。 这里面有不少的人现在全家家底不足一百块钱，而齐昌兰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收了人家一千块钱！ “她收了人家的钱，让人家大张旗鼓的来家里提亲，宣扬我不好的名声，又叫人家去修堤的工地帮忙，就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编排我的不是，让我有苦说不出遭人唾弃，目的不过就是把我卖出去！” “一千块钱啊！她都要把我卖出去了，又怎么会在乎我的名声？”杨珍秀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把齐昌兰曾向钟修文收取一千块的事一说出来，其它的还用说吗？ “你，你胡说，自己不捡点跟人不清不白的，现在还栽赃到我头上！”齐昌兰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不知道杨珍秀是怎么知道这一千块钱的事的。 “我胡说？你的意思是不承认收了人家钟修文一千块钱？要不要去把他找来对质？是不是看到你亲手打的收条才死得瞑目？”杨珍秀完全颠覆了往日的形象，越战越勇，咄咄逼人！ 正文 第192章不要脸的原因 齐昌兰原本心里还存了些侥幸，量杨珍秀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全部详情。她之所以有这样的自信，完全是冲杨珍秀对钟修文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等杨珍秀的话一说完，她就无法淡定了！ 甚至连她给钟修文立了字据的事都清楚，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是，这也充分证明了杨珍秀与钟修文果然有猫腻。但她现在还能说什么呢？她说的话还有人会相信吗？ 在齐昌兰被杨珍秀说得哑口无言之际，院子里的人全都傻了眼。 这回就连于婆婆都无法再维护齐昌兰了。女儿为什么背井离乡去城里讨生活？还不是在村里人言可畏活不下去了！可现在真相大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家的人，是齐昌兰这个自己向来维护的儿媳妇！ 这时于婆婆心里的那种悲愤，就可想而知了！ 一时成为众矢之敌的齐昌兰再也呆不下去，趁着杨老倌被人拦着之际，偷空就溜了，她看着杨老倌瞪得血红的眼看着特别渗人，一声声吼叫如同困兽，瞧那架式，估计生撕了自己的心都有。 “别不识好人心！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既然你们都不领情那就算了，从此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齐昌兰就不是那轻易服软的人，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还嘴里不饶人。 这样的齐昌兰让杨梅觉得很陌生，说实话，在杨梅的印象中，齐昌兰多少还是讲究几分体面的，即使是有求于人也要遮遮掩掩的，搞得像别人求她，今天那样直白的找上杨珍秀讨要好处，不惜以恩情要挟，就已经很违背她平常的作风了。 事件最后以闹剧仓促收场，由始至终，大房那边都没有再来人。余莲护着肚子，在纷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避到了一边，这时候见齐昌兰已经走了，她才怯怯的走了出来。 “爷、奶、姑姑，对不住啊，我妈她，她那个人好强了一辈子，做出这糊涂事来，想必也是无心的！” 这时候杨老倌仍旧意难平，搞了半天，败坏自家女儿名声的竟然是自家人，这点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余莲的话根本无法消除他心头的怒火，倒是旁人站着说话不腰痛，纷纷劝慰余莲，“这都是你婆婆作的孽，与你有什么相干，亏得你这孩子懂事，知道赔个不是！还怀着孩子呢，快回去休息去。” 即使是气着齐昌兰，老杨家没有一个人再想理大房的人，但是余莲摆出这样伏低做小的样子，大着肚子出来道歉，不理也太不像话了。 到最后，齐昌兰的这一场闹腾真正落到好处的只有余莲，一时间，她的懂事、有礼博得大家交口称赞。 “梅儿，这下好了，再也没人说你妈的坏话了。”黑妹子仰着小脸儿，心情激动。“想不到你大舅娘是这么坏的人！怪不得你二毛姐要偷偷逃走。” 黑妹子陪杨梅坐在屋外的草垛边上，围观在老杨家的左邻右舍都已经散去了，但家里的气压还是很低，杨梅就跑出来躲清静。只是没料到从黑妹子的嘴里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你说什么？二毛逃走了？”自回来后还没听人说起过。 “这都过去好久了，全村人都知道啊……哦，对了你不在家！”黑妹子忙收了鄙夷的眼神，把嘴巴凑到杨梅的耳边，眼睛晶亮。“你们上城里去没过多久人就走了！” “听说是跟高老师一块儿私奔去了！” “你大舅娘都快气死了，还要赔蔡家钱……” 等黑妹子杂乱无章的把话说完，杨梅总算明白了，怪不得齐昌兰有些反常。 原来都是因为二毛偷跑到村小学找高驰的后继。 听说事发后第二天蔡家就得了消息，蔡绍权上门兴师问罪。齐昌兰把二毛关在房里不让露面，只跟蔡绍权赔着笑脸说是误会。可那天看热闹的人太多，根本隐瞒不过去，特别是二毛刻意大声的宣扬自己跟高驰的关系，任齐昌兰能舌灿莲花，也根本就不能打消蔡家心底对二毛清白的疑虑。 一时间，蔡家要求退了亲事，要杨传明家退还五千元的彩礼。二毛闹出这样的丑闻，算是违约在先，人家提出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齐昌兰也无话可说。可是她早就把钱花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凑出那么多钱来？ 思前想后，她又把主意打到二毛那里。她坚信蔡绍权对二毛情根深种，只要二毛出面去哄一哄，这亲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哪知向来听话的二毛不知中了什么邪，死活不肯，即使齐昌兰放了她出来，也死活不肯再见蔡绍权一面。 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就是那么矛盾。有些人对你情我愿的总感觉缺少点什么，比如蔡绍权。他很满意二毛的相貌，一心求娶，但在齐昌兰长时间对自家女儿的吹捧之下这股激情反倒慢慢淡然了，可是现在二毛突然不想嫁他，却又完全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望。 特别是二毛连面都不肯跟他见，心里就越发放不下。 蔡家就只有蔡绍权这一根独苗，尽管蔡绍权的父母对这个有了瑕疵的儿媳妇已经不喜，但架不住蔡绍权的软磨硬泡，亲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只是没有人愿意被人当冤大头，蔡家父母之所以愿意拿出五千元为彩礼迎娶二毛进门，除了表示他们对二毛的满意之外，也是有意抬高自家的门楣。但现在的二毛不管清白还在不在，但都有了受人诟病的把柄，显然是不值五千元了。 通过媒人从中斡旋，齐昌兰讨价还价，最终彩礼被降到了两千。虽然这仍旧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给齐昌兰心里造成的落差太大，她干脆一气之下变卖了买给二毛的所有嫁妆，扬言退回三千元彩礼后，一分钱的陪嫁都不会有了。 原本就心如死灰的二毛，对齐昌兰越发的失望，干脆趁家人不备逃跑了。 这一回二毛是下足了决心，齐昌兰再没找着她。学校早放了暑假，高老师也离了校，到底二毛是不是跟高驰私奔去了也没人说得清楚，这事到现在都还在那里悬着。 虽然说人不见了可以慢慢找，但二毛这一次的行为，彻底的激怒了蔡绍权的父母，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二毛进门。 利用女儿的亲事高攀了一场的齐昌兰什么也没落下，不但要偿还余下三千元的彩礼，就连蔡绍权每回来杨传明家拎的点心糕饼都被折算成钱，要一并退还给人家。 蔡家的家世背景摆在那里，齐昌兰这里又是自家理亏，不敢说半个不字，为了填补这个窟窿，现在这样到了要钱不要脸的地步，也就说得通了。 正文 第193章新学年 其实齐昌兰的算盘打得很好，如果杨珍秀还是以前的杨珍秀，不用她发后招，把钟修文的事抖落出来，只说前面那不能偏心什么的，杨珍秀手里的钱就会乖乖的交到她的手里。 只可惜，人是会改变的，更不要说杨珍秀身后，还有杨梅在一直推波助澜。闹腾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全给毁了，特别是她儿媳妇余莲最后的补刀，衬得她更是连自家年纪轻轻的儿媳妇都不如！ 对于这个结果，最开心的莫过于杨梅。 随着自家大棚蘑菇的丰收，她早就有了等齐昌兰上门的觉悟，但说她心里不担心那是假的，她还真的没有把握到时候让杨老倌和于婆婆完全站在自己一边，但现在经过齐昌兰这么一折腾，她总算是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每个人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而齐昌兰最大的与众不同，就是她的高傲，能拉下一次脸面并不代表她已经彻底的不要脸，这是杨梅最欣赏她的地方。 入了秋天高气爽，老杨家的蘑菇大棚里又开始忙忙碌碌起来。特别是杨传德家在杨梅的指导下，也盖起了半亩地的大棚，这让村里人仿佛看到了发财的希望，时不时的来老杨家转悠，套套近乎。 即使是这样，齐昌兰也真如她曾扬言的一样，好像真的与老杨家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了，再也没来生过事、寻过麻烦，走在路上都能视而不见，完全形同陌路了。 杨梅对这种安宁的生活很满意，开学之后她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了。乔云如期的去中学报道，也开始了自己的初中生活。当然，日子过得也不可能没有变化，就像杨梅在学校里已经看不到高老师，而回家也不可能经常看得到乔云。 新学期的班主任是个姓杨的女老师，放学了还喜欢留同学打扫卫生。 开学第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留下的杨梅就带着这样的失落心情。 “叮叮”听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杨梅习惯性的往边上避了避，可等了好一会儿，仍没有车从自己身边过去的迹象。杨梅抬起头，正好就看到乔云那张好看的脸！ “地上有钱捡啊？走路都不抬头的！”乔云的声音极轻，有隐忍的笑意。 杨梅有些反应不过来，再三确认面前的人真是乔云之后，“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自己爬上了自行车的后座，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自从乔云有了自行车，她的两条腿就很少再走远路。上学放学都尽量跟乔云一起，坐在后座上优哉游哉的，而黑妹子有时候会霸占前面的保险杠。 因为乔云的突然出现，完全是意外之喜，杨梅的表现跟黑妹子往常的反应相差无几，她的欢悦似乎让乔云的心情很好，大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你不是上学去了吗？今天怎么还能来接我？”这一回，杨梅高兴得忘了反抗。上初中得住校，应该很少时间回来才是。 “上个初中而已，我又不住校。”乔云的话云淡风轻，那语气完全不把读书当一回事似的！ “不住校？来回可得五六十里路呢！”杨梅这才惊诧起来。“我记得学校里还有晚自习啊，你都不上？” “我有自行车五六十里路算什么？上不上晚自习的非得在学校啊？家里不是一样学习。”乔云的话还是不多，简短的回了一句便转移话题，显然不想杨梅在他的事情上操心过多。 杨梅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人家这才是真学霸模式啊！想当初自己考大学那可是拼了老命的。 其实回到家里，乔云大部分的时间都要抽出来放在蘑菇大棚里，每天都要巡视过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做功课的时间被挤压得很紧凑，让杨梅有些担心，这样赶时间，会不会让他的身体吃不消，或是学习的时间不够用。 杨梅很明白，乔云这么做的原因只不过是不放心家里，不放心她。 这个少年是真的把老杨家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来做的。这让杨梅的心里暖暖的。没心没肺的杨梅也不得不改一改自己喜欢睡懒觉的毛病，每天早早的起来查看过大棚才去上学，回来再一头钻进大棚里，尽量少让乔云操心，留更多的时间可以让他复习功课。 风平浪静的日子一过就过到老杨家的蘑菇大棚里需要人工升温的时候，大房杨传明一家与杨老倌之间，似乎筑起了一条看不见的壁垒，互不往来，但他家的事却一再的传到老杨家人的耳朵里。比如二毛与蔡绍权的亲事，终于在赔清了人家全部的花费之后作废，而二毛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了无音讯。要不是于婆婆偶尔还念叨，杨梅都几乎快要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来。 这让杨梅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以免根据那些记忆造成判断失误。齐昌兰在村里的名誉几乎扫地，一家人也没了往常的嚣张和风头，变得默默无闻起来。 二房杨传德一家与杨老倌来往倒是密切了很多。特别是他家初种的半亩蘑菇大棚，让杨老倌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一趟。 王兰英也乖觉了很多，没有齐昌兰在跟前比着，她对于婆婆的态度好了不少，家里做了好吃的，不是让人送来，就是来请两位老人和杨梅去家里吃。 等到头茬蘑菇收下来，赚了五百多块钱的王兰英就更是热情了。 只可惜王兰英没有齐昌兰的城府深，刚赚了点钱，就把事请给闹开了，传得满村子人尽皆知。听到村里传言杨传德家成了万元户，杨梅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半亩地一茬蘑菇就能挣出个万元户，那杨老倌家种了那么久的一亩半地得赚多少钱啊？一时之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让杨梅不堪其烦。主要是那些人除了缠着杨老倌、于婆婆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全都调转枪口，把目标对向了杨梅，都欺负她一个小孩子好突破。 当然除了巴结着的，还有另一类人，比如齐昌兰，从最初的视而不见，慢慢的变得不同，杨梅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淬了毒，满满的都是恨意。想来杨珍秀与她吵的那一架，把她得罪狠了。 可是这些，与自己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杨梅这样想着。 正文 第193章新学年 其实齐昌兰的算盘打得很好，如果杨珍秀还是以前的杨珍秀，不用她发后招，把钟修文的事抖落出来，只说前面那不能偏心什么的，杨珍秀手里的钱就会乖乖的交到她的手里。 只可惜，人是会改变的，更不要说杨珍秀身后，还有杨梅在一直推波助澜。闹腾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全给毁了，特别是她儿媳妇余莲最后的补刀，衬得她更是连自家年纪轻轻的儿媳妇都不如！ 对于这个结果，最开心的莫过于杨梅。 随着自家大棚蘑菇的丰收，她早就有了等齐昌兰上门的觉悟，但说她心里不担心那是假的，她还真的没有把握到时候让杨老倌和于婆婆完全站在自己一边，但现在经过齐昌兰这么一折腾，她总算是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每个人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而齐昌兰最大的与众不同，就是她的高傲，能拉下一次脸面并不代表她已经彻底的不要脸，这是杨梅最欣赏她的地方。 入了秋天高气爽，老杨家的蘑菇大棚里又开始忙忙碌碌起来。特别是杨传德家在杨梅的指导下，也盖起了半亩地的大棚，这让村里人仿佛看到了发财的希望，时不时的来老杨家转悠，套套近乎。 即使是这样，齐昌兰也真如她曾扬言的一样，好像真的与老杨家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了，再也没来生过事、寻过麻烦，走在路上都能视而不见，完全形同陌路了。 杨梅对这种安宁的生活很满意，开学之后她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了。乔云如期的去中学报道，也开始了自己的初中生活。当然，日子过得也不可能没有变化，就像杨梅在学校里已经看不到高老师，而回家也不可能经常看得到乔云。 新学期的班主任是个姓杨的女老师，放学了还喜欢留同学打扫卫生。 开学第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留下的杨梅就带着这样的失落心情。 “叮叮”听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杨梅习惯性的往边上避了避，可等了好一会儿，仍没有车从自己身边过去的迹象。杨梅抬起头，正好就看到乔云那张好看的脸！ “地上有钱捡啊？走路都不抬头的！”乔云的声音极轻，有隐忍的笑意。 杨梅有些反应不过来，再三确认面前的人真是乔云之后，“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自己爬上了自行车的后座，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自从乔云有了自行车，她的两条腿就很少再走远路。上学放学都尽量跟乔云一起，坐在后座上优哉游哉的，而黑妹子有时候会霸占前面的保险杠。 因为乔云的突然出现，完全是意外之喜，杨梅的表现跟黑妹子往常的反应相差无几，她的欢悦似乎让乔云的心情很好，大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你不是上学去了吗？今天怎么还能来接我？”这一回，杨梅高兴得忘了反抗。上初中得住校，应该很少时间回来才是。 “上个初中而已，我又不住校。”乔云的话云淡风轻，那语气完全不把读书当一回事似的！ “不住校？来回可得五六十里路呢！”杨梅这才惊诧起来。“我记得学校里还有晚自习啊，你都不上？” “我有自行车五六十里路算什么？上不上晚自习的非得在学校啊？家里不是一样学习。”乔云的话还是不多，简短的回了一句便转移话题，显然不想杨梅在他的事情上操心过多。 杨梅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人家这才是真学霸模式啊！想当初自己考大学那可是拼了老命的。 其实回到家里，乔云大部分的时间都要抽出来放在蘑菇大棚里，每天都要巡视过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做功课的时间被挤压得很紧凑，让杨梅有些担心，这样赶时间，会不会让他的身体吃不消，或是学习的时间不够用。 杨梅很明白，乔云这么做的原因只不过是不放心家里，不放心她。 这个少年是真的把老杨家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来做的。这让杨梅的心里暖暖的。没心没肺的杨梅也不得不改一改自己喜欢睡懒觉的毛病，每天早早的起来查看过大棚才去上学，回来再一头钻进大棚里，尽量少让乔云操心，留更多的时间可以让他复习功课。 风平浪静的日子一过就过到老杨家的蘑菇大棚里需要人工升温的时候，大房杨传明一家与杨老倌之间，似乎筑起了一条看不见的壁垒，互不往来，但他家的事却一再的传到老杨家人的耳朵里。比如二毛与蔡绍权的亲事，终于在赔清了人家全部的花费之后作废，而二毛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了无音讯。要不是于婆婆偶尔还念叨，杨梅都几乎快要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来。 这让杨梅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以免根据那些记忆造成判断失误。齐昌兰在村里的名誉几乎扫地，一家人也没了往常的嚣张和风头，变得默默无闻起来。 二房杨传德一家与杨老倌来往倒是密切了很多。特别是他家初种的半亩蘑菇大棚，让杨老倌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一趟。 王兰英也乖觉了很多，没有齐昌兰在跟前比着，她对于婆婆的态度好了不少，家里做了好吃的，不是让人送来，就是来请两位老人和杨梅去家里吃。 等到头茬蘑菇收下来，赚了五百多块钱的王兰英就更是热情了。 只可惜王兰英没有齐昌兰的城府深，刚赚了点钱，就把事请给闹开了，传得满村子人尽皆知。听到村里传言杨传德家成了万元户，杨梅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半亩地一茬蘑菇就能挣出个万元户，那杨老倌家种了那么久的一亩半地得赚多少钱啊？一时之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让杨梅不堪其烦。主要是那些人除了缠着杨老倌、于婆婆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全都调转枪口，把目标对向了杨梅，都欺负她一个小孩子好突破。 当然除了巴结着的，还有另一类人，比如齐昌兰，从最初的视而不见，慢慢的变得不同，杨梅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淬了毒，满满的都是恨意。想来杨珍秀与她吵的那一架，把她得罪狠了。 可是这些，与自己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杨梅这样想着。 正文 第194章被绑架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而且还意外频出。当一个人自认为周遭发生的事与己无关的时候，说不定就是自己入局的时候，这很符合人生的逻辑。 只是当杨梅明白的时候，她只能苦笑了。 此刻杨梅蜷缩在一个麻袋里，被放置在颠簸的车上。耳朵能清晰的听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身子随着道路的崎岖而上下起伏。她必须放松全身，把自己努力的瘫放在车上，不然整个人会被抛起来，又摔下去，在空荡的车厢里四处滚动。 就刚才，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浑身紧绷之后的后果就是额头被磕碰在车厢壁上，钝钝的痛，应该鼓起了一个大包。 她的手脚被捆绑住，无法动弹，脸紧贴着车厢的铁板，被粗糙的麻袋磨得生痛，根据车辆发生出声音以及道路起伏的幅度，她感觉应该是在一辆东风卡上。夏日气温高升，捂着她的麻袋里又闷又热，现在可能将近正午。 杨梅默默的在心底计量，她出门的时候距离现在应该还不超过两个钟头，而这颠簸的路……显然她还没有被运出红星镇！ 这时候她要怎么办？谁来救她！ 歹徒只捆绑了她的手脚，并没有塞住她的嘴，但她这时候并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外面一切情况未明，贸然的让歹徒知道自己醒来，情境只能变得更糟。 可以说，杨梅这会儿头脑很清楚，而且莫名的镇静。 但是被人绑架这种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畴。前后两辈子的记忆中，都翻找不出被人绑了要怎么脱困的办法！ 原本平静无波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轻轻松松的从秋天滑入第二年的春夏，可以说，杨梅两辈子加起来，就数这段时间过得最安逸舒心。家里的蘑菇大棚已经步入正轨，有杨清彪跟杨老倌打理，间或还有乔云做技术指导，根本上已经没了杨梅什么事。城里杨珍秀的生意越来越好，赚到钱后第一时间她就给家里起了新房子。 要照杨梅的意思，怎么也得弄一栋两层的小别墅住住，但考虑到村里已经对她们家的财富传得谣言四起，本着低调的原则，也只能由着杨老倌的意思，盖了三间瓦房。 可即使杨梅觉得已经很低调了，但还是遭来了今日之祸！ 学校昨天就放了假，杨梅的行程里，今天应该是上县城找杨珍秀去的，但昨天晚上四毛回家了，而且四毛也只准备在家呆两天就返城，他还是打算跟乔云一起把去年的修车摊摆起来。为此，杨梅的行程也不得不往后移了移，到时候准备跟四毛他们一起同行。 正因为无所事事，杨梅逮住机会又睡了一个懒觉，起床有些晚了，等她洗漱完毕，才发现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杨老倌自然是闲不住的，似乎有永远都做不完的活儿，于婆婆大概是串门去了。 在自己的家里，光天化日之下，杨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任何的危险靠近。 她习惯性的摸到厨房，那里肯定有于婆婆专门给她留下的早餐。她家的厨房是单独的，修建在主屋旁边，从她的房间里出来要穿过一条回廊。只是当她出了房门，准备绕到厨房去的时候突然脖子后面传来一阵痛疼，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瘫软下来。 在尚且保持清醒的最后时刻，她好像听到了齐昌兰的声音，“……不会死了吧，咱们要的是钱……” 等她再次恢复神智，就已经被人扔在这行驶中的汽车上了！ 心不可控的慌乱在杨梅重新捋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后，慢慢的平静下来。现在不是惊慌失措、害怕无助的时候。不管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不是齐昌兰的，但从那句不太完整的话里，至少可以看出绑架她的人，目标并不是谋害她的性命。 只要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的性命，那她暂时应该就是安全的。 高度紧张的神经得到松懈，杨梅才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厉害，要知道她一觉睡起来到日上中天还粒米未进呢。空空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胃壁磨得生痛，严重缺乏能量的人浑身酸软无力，提不起一点力气。 这样下去不行！杨梅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利，哪怕是有机会逃跑，都没力气实施，她得想个办法！ 只是她还没有头绪，颠簸的车身却平稳了下来。 杨梅判断，这会儿应该是上了柏油路。 乡村道路的颠簸让车辆还跑不快，但一旦上了柏油路，那她就真的会被绑架她的人带得远远的，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去，谁来救她都没指望了！ “救命！救命”时间的紧迫让杨梅不得不开始大声的呼救，她的耳边依稀传来嘈杂的人声，这里应该是一处集镇！ 她的声音大得盖过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轻松的传到了汽车驾驶室里。 “怎么回事？她醒啦？”副驾驶位上正吞云吐雾的人冲汽车驾驶员吼了一声，“你特妈的没捂住嘴？” “当时，不是晕过去了嘛，嘿嘿，没顾上。”驾驶员是个年纪不大，烫卷着头发的男孩子，他向后望了一下，嬉笑着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伸手就要拔档位，准备加速。 “停下来，停下来！”正吞云吐雾的那一位气急败坏的把烟头狠狠的丢到窗外，“她这样咱们还怎么跑？前面就是集市，到处都是人，你想把人都引来吗？” “他娘的，真是麻烦！”卷毛顺从的踩了刹车，一脸懊恼，“那要怎么办？不如……算了！”边说着，他边伸出空闲了的两只手，做出一个拧动的动作，脸上神色狰狞。 只是他话音刚落，他的头就被对方重重的拍打了一下，“老子要的是钱！去，把人给弄到前面来！” 卷毛根本就没有争辩的余地，屁股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从刚打开的车门里掉落下来。 他晦气的揉了揉屁股，一步一扭的往车后走去。老大的怒火他没办法对抗，但这不能表示他就是一个没脾气的人！ “嚎什么嚎！”爬上敞开的车厢，他抬腿就是一脚，狠狠的踢在了麻袋上。 正文 第194章被绑架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而且还意外频出。当一个人自认为周遭发生的事与己无关的时候，说不定就是自己入局的时候，这很符合人生的逻辑。 只是当杨梅明白的时候，她只能苦笑了。 此刻杨梅蜷缩在一个麻袋里，被放置在颠簸的车上。耳朵能清晰的听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身子随着道路的崎岖而上下起伏。她必须放松全身，把自己努力的瘫放在车上，不然整个人会被抛起来，又摔下去，在空荡的车厢里四处滚动。 就刚才，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浑身紧绷之后的后果就是额头被磕碰在车厢壁上，钝钝的痛，应该鼓起了一个大包。 她的手脚被捆绑住，无法动弹，脸紧贴着车厢的铁板，被粗糙的麻袋磨得生痛，根据车辆发生出声音以及道路起伏的幅度，她感觉应该是在一辆东风卡上。夏日气温高升，捂着她的麻袋里又闷又热，现在可能将近正午。 杨梅默默的在心底计量，她出门的时候距离现在应该还不超过两个钟头，而这颠簸的路……显然她还没有被运出红星镇！ 这时候她要怎么办？谁来救她！ 歹徒只捆绑了她的手脚，并没有塞住她的嘴，但她这时候并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外面一切情况未明，贸然的让歹徒知道自己醒来，情境只能变得更糟。 可以说，杨梅这会儿头脑很清楚，而且莫名的镇静。 但是被人绑架这种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畴。前后两辈子的记忆中，都翻找不出被人绑了要怎么脱困的办法！ 原本平静无波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轻轻松松的从秋天滑入第二年的春夏，可以说，杨梅两辈子加起来，就数这段时间过得最安逸舒心。家里的蘑菇大棚已经步入正轨，有杨清彪跟杨老倌打理，间或还有乔云做技术指导，根本上已经没了杨梅什么事。城里杨珍秀的生意越来越好，赚到钱后第一时间她就给家里起了新房子。 要照杨梅的意思，怎么也得弄一栋两层的小别墅住住，但考虑到村里已经对她们家的财富传得谣言四起，本着低调的原则，也只能由着杨老倌的意思，盖了三间瓦房。 可即使杨梅觉得已经很低调了，但还是遭来了今日之祸！ 学校昨天就放了假，杨梅的行程里，今天应该是上县城找杨珍秀去的，但昨天晚上四毛回家了，而且四毛也只准备在家呆两天就返城，他还是打算跟乔云一起把去年的修车摊摆起来。为此，杨梅的行程也不得不往后移了移，到时候准备跟四毛他们一起同行。 正因为无所事事，杨梅逮住机会又睡了一个懒觉，起床有些晚了，等她洗漱完毕，才发现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杨老倌自然是闲不住的，似乎有永远都做不完的活儿，于婆婆大概是串门去了。 在自己的家里，光天化日之下，杨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任何的危险靠近。 她习惯性的摸到厨房，那里肯定有于婆婆专门给她留下的早餐。她家的厨房是单独的，修建在主屋旁边，从她的房间里出来要穿过一条回廊。只是当她出了房门，准备绕到厨房去的时候突然脖子后面传来一阵痛疼，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瘫软下来。 在尚且保持清醒的最后时刻，她好像听到了齐昌兰的声音，“……不会死了吧，咱们要的是钱……” 等她再次恢复神智，就已经被人扔在这行驶中的汽车上了！ 心不可控的慌乱在杨梅重新捋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后，慢慢的平静下来。现在不是惊慌失措、害怕无助的时候。不管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不是齐昌兰的，但从那句不太完整的话里，至少可以看出绑架她的人，目标并不是谋害她的性命。 只要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的性命，那她暂时应该就是安全的。 高度紧张的神经得到松懈，杨梅才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厉害，要知道她一觉睡起来到日上中天还粒米未进呢。空空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胃壁磨得生痛，严重缺乏能量的人浑身酸软无力，提不起一点力气。 这样下去不行！杨梅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利，哪怕是有机会逃跑，都没力气实施，她得想个办法！ 只是她还没有头绪，颠簸的车身却平稳了下来。 杨梅判断，这会儿应该是上了柏油路。 乡村道路的颠簸让车辆还跑不快，但一旦上了柏油路，那她就真的会被绑架她的人带得远远的，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去，谁来救她都没指望了！ “救命！救命”时间的紧迫让杨梅不得不开始大声的呼救，她的耳边依稀传来嘈杂的人声，这里应该是一处集镇！ 她的声音大得盖过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轻松的传到了汽车驾驶室里。 “怎么回事？她醒啦？”副驾驶位上正吞云吐雾的人冲汽车驾驶员吼了一声，“你特妈的没捂住嘴？” “当时，不是晕过去了嘛，嘿嘿，没顾上。”驾驶员是个年纪不大，烫卷着头发的男孩子，他向后望了一下，嬉笑着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伸手就要拔档位，准备加速。 “停下来，停下来！”正吞云吐雾的那一位气急败坏的把烟头狠狠的丢到窗外，“她这样咱们还怎么跑？前面就是集市，到处都是人，你想把人都引来吗？” “他娘的，真是麻烦！”卷毛顺从的踩了刹车，一脸懊恼，“那要怎么办？不如……算了！”边说着，他边伸出空闲了的两只手，做出一个拧动的动作，脸上神色狰狞。 只是他话音刚落，他的头就被对方重重的拍打了一下，“老子要的是钱！去，把人给弄到前面来！” 卷毛根本就没有争辩的余地，屁股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从刚打开的车门里掉落下来。 他晦气的揉了揉屁股，一步一扭的往车后走去。老大的怒火他没办法对抗，但这不能表示他就是一个没脾气的人！ “嚎什么嚎！”爬上敞开的车厢，他抬腿就是一脚，狠狠的踢在了麻袋上。 正文 第195章他是谁？ 杨梅只感觉自己的小腿骨快要断了一般的痛，而且现在正头朝下，脚朝上的被人拎了起来，头脸不停的撞击在坚硬的车厢上。 特么的牲口！她有满腔的粗口想要爆出来，但现在显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车停了，有人来了，那就是说她很快就能见着绑架她的人了。这会儿她正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有那骂人的力气，还不如省省，好把最后的那点力气用在刀刃上，瞅准时机逃走，现在没有什么比得上逃出生天，重获自由来得重要！ 还好被倒提着的这个过程并不长，不过很快杨梅就知道了比倒提着更加痛苦的是什么。 只听砰的一声，她整个人已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被捆绑着的手脚完全不能随心而动，整个人呈最别扭的样子趴在地上，就像一条死狗。 折了折了，不管是腿还是手，生生的让杨梅痛出了一身冷汗。“艹！你！妈！”这种入骨的痛疼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 嘴巴一动，满嘴的铁锈味道，杨梅恨得咬牙切齿，只要老娘不死，这牲口也别想好活！ “哟？这妞儿够劲啊！”卷毛慵懒的神情一改，竟露出几分猥琐的坏笑来。但他这笑，并不表示他心情很好，话音刚落，便已飞起一脚，踢向地上的麻袋。 “有本事你就踢死我！”杨梅也是痛得红了眼，身上没有止境一般的痛让她口不择言起来，与其这样暗无天日的痛着，倒不如惹怒了这牲口，看看还会有个什么更坏的结果。 杨梅毫不示弱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挑衅，卷毛若说刚开始只是迁怒的话，这会儿已经被成功的激起了怒火。“老子就成全你！”他伸脚又欲再踢，但一把被人给拉住了。 “你想把人都引来不成！”低沉却隐藏着怒意的声音很快拉回了卷毛的理智，他扫了扫周围，附近是没什么人，但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有人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住了脚，又重新把麻袋拎上了车，丢进驾驶室的后座。 又一次受到撞击的杨梅痛得说不出话来，但刚才那声音她也听到了，原来在这车上还有第三个人！ 一个牲口就已经那么凶残了，还来一个！老天，她今天只怕真要凶多吉少了。 “看，踢了一脚这不就老实了？”卷毛对保持安静的杨梅似乎很满意。上车关了车门，已经开始打火。 “等等！”杨梅拼了老命，也才发出一声并不大的声音。 她算是想明白了，刚才车上的第三个人制止了那个牲口，这就表明他们确实是没想让她死，“我死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了！”这时候最有说服力的就只剩下钱了吧。 “快松开了，我受伤了，快……痛死了。”杨梅说的是实话，她的胳膊应该被摔断了，整个人痛得快灵魂出窍！ 卷毛很不以为然，认为杨梅是想耍什么花样。“我都没用力，哪这么容易死？”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炫耀的味道。 “你多大力气，我才多大？”杨梅必须强逼着自己多说话，尽量争取多一点的自由，至少她想知道绑架自己的到底是谁！“难道你是，担心自己没用，两个人还看不住我一个孩子吗？” 种种迹象表明，这类混人最经受不住的就是挑衅、激将。 也不知道是她的激将起了作用，还是绑匪真怕她死了拿不到钱，总之下一刻她就眼前一亮，终于重见了天日。 去除了麻袋的杨梅呈古怪的姿势跌落在车座上，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丝，冷汗淋淋，头皮被汗水浸透，粘连在一起，鬓角有一处严重擦伤，浸出鲜红的血，已经顺势流到嘴角，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松开。”卷毛这回得到指令后并没有再发牢骚。看着面前破布娃娃一样的孩子，他也有些担心，自己刚才出手并没多重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太没用了！”嘴里嘀咕着还是扭转身去松开了杨梅的手脚。 “断了断了！”尖锐的疼痛让杨梅忍不住高呼，但接下来那疼痛却像潮水一样，消退了下去。再然后，她的两条腿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嘁不就脱臼嘛，要死要活的！”卷毛粗暴的摆弄着杨梅的小胳膊小腿，不屑的冷哼一声。 但这回杨梅没心情跟他计较，那种否极泰来的轻松，让她不想出声，随即活动了一下手脚，享受着难得的自由。人总是这样，什么东西总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和珍贵。 随着身体的自由，她的理智也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这时候她正使劲的朝前排看，她得弄清楚车里的状况。这果然是一辆东风大卡，驾驶室里前后两排座位，只是她的人太矮小，即使够着也看不清前排坐着的人是谁，高大的座椅后面只露出一头黑发，以及散发出来即将弥漫整个驾驶室的烟雾。 “好了，既然死不了，就还得绑起来！”卷毛整理着绳子，又要往杨梅身上套。 “不要不要，我保证不跑也不吵。你看你们是两个大人，难道我还敢跑吗？求求你了，我好痛，绑着真会死的！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找我家大人要啊，看到我好好的，他们才舍得给钱不是？”力量的悬殊让杨梅不得不换另一种方式。 在这样两个混混面前，骨气什么的只能让自己更难受，与其这样，倒不如扮乖巧可怜，反正她现在根本就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谈不上丢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钱？”这时，窝在前排的人突然转过了身来，直接面对杨梅。 卧槽！原本杨梅只想假装一下被吓坏的样子，但现在真的被吓坏了！ 不会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吧！不会是那个人吧！ 面前的小年轻一二十岁的样子，白皙的脸上长着还算过得去的五官，只是那长样，让杨梅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是杨梅敢发誓，她根本就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这个男人！那他会是谁呢？这种熟悉感又从哪里来？ 正文 第196章梅儿不见了 夏日炎炎，鸣蝉声声，白得耀眼的太阳光落在房前屋后的绿油油的叶片上，反射出白晃晃的光。所有的空气因子都在叫嚣着一个字：热！ 乔云从窗口伸出头看了几回了，都没有看到杨梅的身影。他摇了摇头：这丫头不是天天吵着要带她去百亩湖钓鱼吗？答应了她又不来，这会儿可都日上中天了，怎么人毛都没见着！ 他又耐着性子翻了两页书，但总静不下心来，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鱼饵钓杆他老早就准备好了，今天再不去可又有得等了，等从县城回来，最少也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按照她的性子，非把这‘罪名’安在他的头上不可。 乔云嘴角歪了歪，还是把书放下了，决定去找一找她。 杨梅家新建的房子已经搬离了老宅基地，从堤下搬到了堤上，仍旧跟黑妹子家是邻居。原先被大毛占了的房子在西头，现在的新房在黑妹子家东头。 乔云还是住在自家的老房子里，杨梅跟他提过修新房，但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而且马上他也要进城去读书，修了房子也没有人住。至于搬到老杨家住的建议也被他否决了，杨传明再怎么说也是杨爷爷和于婆婆的亲儿子，两老对他的照顾已经让杨传明一家很不满意了，他总不能再给人添堵。好在老杨家的新房距离乔家并不远，上了堤坡就到。 乔云来到院子里，关门闭户，根本就不像家里有人的样子。他心里就好奇了，钓鱼是昨天商量好的事情，并没有听梅儿说有会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啊，这会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是干什么去了？ “梅儿！梅儿？”乔云站在院子当中叫了两声，跟他猜测的一样，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应答。 乔云不死心，又敲了敲杨梅的房门，里面依旧无声无息，他把耳朵紧贴在门上，也没听出屋里有什么动静。 按照杨梅平常的作息，怎么着这会儿也起床了，她又不是个喜欢串门的性子，没什么事肯定是窝在家里的。 会不会…… 乔云越想心里越急，不会是病了吧？上一回被蛇咬了一夜不得安宁，害怕无助的样子在乔云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 “梅儿，梅儿？”房门敲得重且急，可是里面真的没有声响，根本就不像有人的样子。 “云伢子？梅儿还没起床吗？”串门回家的于婆婆一回家就见着乔云站在自家门口敲门，“这孩子啊，怎么得了，日头升得老高了还睡得住！” “于婆婆，你说梅儿在家？”乔云满心的疑惑，“我都敲了好久了，也没人应声，家里不像有人的样子！” 听乔云这么说，于婆婆也有些慌了，那孩子怕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吧，她跟乔云想到一块儿去了。“她会到哪里去啊？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没起床啊。” 顾不得数落杨梅的不是，于婆婆颠着小脚快步进了院子，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首先打开的就是杨梅的屋子，可是里面空荡荡的，床上床单拉扯得平平整整，就是没有杨梅的人影。 “咦？这丫头上哪儿去了？”没躺在床上不舒服就好，于婆婆稍微松了口气，出了杨梅的房门，她还是直奔厨房看看，厨房门紧闭，但并没有上锁，推开来，里面整整齐齐，锅盖盖在锅上，揭开来，露出里面温着的早饭。 皮蛋瘦肉粥因为放置的时间太长，已经凝结成团，刚出炉白白胖胖的白面馒头现在蔫蔫巴巴的，仿佛个头小了一圈，两只水煮白蛋还在原来的位置，一动没动。 “早饭都没吃，会到哪里去了呢？”于婆婆眉头蹙了蹙，回头就只看到乔云转身的背影。 “我去找找。”乔云的心里这会儿已经乱了。 梅儿虽然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她从不调皮，甚至比一般的人都有分寸，而且向来做事也是有条不紊，或许有时候会偷懒睡个懒觉，但肯定不会太过份，凭她对一日三餐的重视，也绝对没有不吃早饭就到处乱跑的道理，要知道现在可是快到午饭时间了。 总之，今天这种情况很反常。 他首先找到黑妹子家，结果她对杨梅的行踪一问三不知，再来到杨传德家里，四毛跟他爸下田去了，王兰英也没有见过杨梅。 这时候乔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梅儿连早饭都不吃，一声不吭就离开呢？而且问遍了整队，都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 “问到了吗？梅儿跑哪去了？”于婆婆走不快，乔云已经找遍了队里重新回到老杨家时，她才找了周围几户。 “还没，不过应该没走远，不知道是不是跟四毛哥下地去了。”乔云扯了个笑脸，安抚着于婆婆，但他的目光却在院子里、杨梅的房间里搜寻，希望能得到一点线索。 “蘑菇大棚里也没有吗？”于婆婆忐忑的问，而这时候乔云已经顾不得回答她了。 周围被惊动了的邻居也安慰于婆婆，“梅儿多大的人了，向来又是知道轻重的，还能到哪儿去啊，肯定是找她四毛哥去了。” 她们是真的没把这当一回事。乡下孩子哪个不是放养着的？两三岁刚会走路的小孩还担心他们不懂事去玩水，但像杨梅这样大的孩子，根本就不用人管了，也不会有任何危险，顶多是在外面玩疯了，忘了回家，等肚子饿了自然人也就回来了。 当然这种事情在她们自家的孩子身上是习以为常，在杨梅身上发生，倒还是头一回，有些稀罕。不过这种稀罕最多就吸引一下她们的注意力，来过问一下自然也就散了。 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杨梅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 于婆婆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不妥，但多年养孩子的经验让她不好大张旗鼓的去找，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总之杨梅都应该是安全的，毕竟绑架什么的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她还是有心打发云伢子去地里找一找，不见着孩子她心里始终放不下。 这会儿云伢子屋前屋后的看，也没主动请缨，她就想着等一下再吩咐他走一趟。 乔云的心里很乱，但神情却自若，一点也看不出来。现在梅儿不见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可不能把于婆婆给吓着了。 正文 第197章该遇到的总会遇到 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见丝毫凌乱，一切都是按照梅儿的习惯，没有任何异常，乔云只能来到外面，如果说于婆婆出门的时候梅儿还没有起床，现在却床铺整齐，那她不见就应该是发生在起床之后的时间里。 按照梅儿的习惯，起床洗漱之后，她应该会去吃早饭，可厨房里的早饭还在，那么不见的时间就应该在是她去吃早饭的路上？ 一切都井然有序，四邻也没有人听到什么动静，显然杨梅当时并不慌乱，这让乔云的心里又轻松了一点。估计是被谁叫走了吧？ 乔云沿着杨梅房间通往厨房的走廊，慢慢的走，留心的看。突然，地上一枚不起眼的黑色钢丝发夹反射着太阳的光，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梅儿的发夹！ 杨梅向来不喜欢红的、绿的花朵头绳，她的头饰不多，恰巧用过的就只有这种钢丝发夹，上面没有泥印，显然是落下不久。 杨梅的东西向来收拾得很整齐，像这样随意丢在地上的时候几乎没有，而且这枚小小的发夹，乌光锃亮，并没有破损的痕迹，没道理她会丢掉它。 乔云蹲了下来，仔细的搜寻，地上干干净净，再无其它。不过，再仔细的看，地上有一处新泥，有点像脚踩过旋转拖移的痕迹。 乔云也把握不准，他站起来后跟着地，模拟着旋转了一下，地上留下的痕迹果然相似！ 顿时，乔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一下遍布全身，整个人在六月天里却如同坠入冰窖，冷得直打哆嗦！由这两处细微之处，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脑子里成型，那就是：杨梅有可能有危险了！ 但这个想法却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要知道杨梅只是一个孩子，在这乡下地方，有谁会对她不利？有多大的怨恨，甚至不惜伤害她一个孩子？ “于婆婆，我去地里找找！”乔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怪异，他必须赶紧打消自己的这个念头。回身拔腿就跑，他一个劲儿的劝告自己，梅儿肯定是去田地里帮忙了，走得急了些，没空吃早饭！ “云伢子！叫她早点回来吃饭，早饭都没吃这会儿该饿坏了！”于婆婆在后面只来得及冲着乔云的背影喊叫了一声，乔云就已经消失在转角了。 “知道了！”乔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于婆婆在说什么，他只顾着一门心思的往前冲，恨不能两腋生翅，见到杨梅才能放下心来。 其实杨梅能去的地方很有限。她家现在的田地已经不多了，大半都被分给了杨传明和杨传德两兄弟耕种。 乔云首先找去的地方是蘑菇大棚。 但那里，基本上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早在一个月前，蘑菇大棚就歇棚了，空空的大棚有什么好看的？ 乔云只不过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等他来到大棚，里面果然空空的，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大棚里什么也没有，他大声的喊叫了几声，根本就没有应声的人。 接下来乔云要找的就是杨老倌，看看杨梅是否跟爷爷在一起。 除了蘑菇大棚，杨老倌还兼顾着照料一块两亩左右的水田，那是老杨家其中的一块与乔云的承包田相邻的水田，现在合而为一，承担着老杨家三口人跟乔云的粮食来源。 确定大棚里没有杨梅，乔云转身就跑，只是还没等他来到水田地界上，迎面就碰上了杨老倌。正到了收午工的时候，杨老倌孤身一个，扛着铁锹而来，身边根本就没有杨梅！ “杨爷爷你见着梅儿了吗？”即使答案已经很明显，乔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忙不迭的扑上前问道。 “梅儿？不是说跟你钓鱼去吗？你们没去？”杨老倌心情不错，一上午就干完了田里的活儿，正哼哼唱唱的回家，看到乔云风风火火的跑来，正感叹年轻真好。 杨老倌的话让乔云的心里又沉了几分，他脚步未停，错身的时候说了句，“梅儿不见了，我去找找！”人已飞奔出去。 留下杨老倌一头雾水…… 乔云边跑，边在田地里观望，他最后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四毛家的地了。如果在那里还找不到杨梅，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 一辆停靠在路边的东风大卡车里，杨梅整个人都愣住了。 面前的人是谁，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直接的答案。她看惯了齐昌兰的面孔，面前这个至少有五六分肖似她的男人是谁，她还用得着猜吗？ 她上一辈子恨而不能的人除了齐昌兰的宝贝侄儿齐大君，还能有谁？想不到在这一世就这样碰面了。 原本以为她的人生轨迹已经完全改变，不会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没料到该碰见的人仍然还是会碰见。 只是原本还有好几年才会出现的灾难，现在已经提前了。 “问你话呢哑巴了！”齐大君果然不是一个性子好的人，见杨梅吓傻了的样子，非常的不耐烦。 “你们是谁我都不认识，咱们肯定无冤无恨，那你们现在绑了我来，是为什么呢？我家除了我妈能赚钱，还有什么是别人看得上眼的呢？”杨梅回过神来，对于面前的这个杀神，她还是要小心的应对才好。 “嗯。”齐大君听了杨梅的话，凶狠狠的目光上下扫视了几遍，才点了点头。“你是真的不认识我吧？” “我们见过吗？”杨梅偏了偏头，故做天真的问道。 自从大毛的婚礼上想到齐大君这出，杨梅就暗地里打听过了，她跟他还真的从来没有碰过面。 齐大君要比杨梅年长十岁，当他在齐昌兰这里混吃混喝的时候，杨梅还没有出生呢，往后年节往来，齐昌兰娘家的客人都是她自己招待，根本不与老杨家的人碰面。若说最有可能见面的那次就是大毛结婚。 但那天齐聚的客人众多，杨梅本就有心不去留意他这个人，自然也没认清楚。 看杨梅的反应，齐大君也就放了心。其实当她说出他们是图钱的时候，他的心也是吊着的，以为杨梅认出了自己。 好在到底是个小孩子，对他印象全无。 正文 第198章自救（加更） 见齐大君没有对自己的话起疑，杨梅也松了口气。 只要他们图的是钱财就好！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刚才的话杨梅说完就觉得不妥了，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现在吵着肚子饿，才是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孩子的正常反应了吧？ “别吵了！你想挨揍？”果然杨梅才闹了几声，驾驶体座上的卷毛就不耐烦了，他恶狠狠的回头，冲杨梅挥了挥拳头。 这时杨梅所有的担惊受怕合情合理的找着了宣泄口，哇哇大哭起来。 “喂，特么的别哭了！”卷毛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光了，隔着座椅就要把拳头落到杨梅的身上。 杨梅一边哭着，心神却一直在关注着卷毛的动作，见势不妙，矮身就向齐大君的方向躲了躲。 卷毛一击不中，想必是十分恼火，小孩子停不下来的哭泣声吵得他心神不安，他还欲再越过齐大君使用暴力让杨梅安静下来。 他的拳头被齐大君一把抓住，“够了！” “去，给她买点吃的回来。”齐大君不厌烦的甩开卷毛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惹这孩子哭干什么！他可是听他姑说过了，这丫头的妈妈最少都拿得出一千块钱来，这板上钉钉的买卖，可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给黄了。 卷毛没有揍到杨梅心里不大顺气，但显然他是以齐大君马首是瞻的，带头大哥发了话，他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住手。 但让他给杨梅买吃的，这就接受不能了，“为什么？咱们这是弄了个祖宗回来？”他惊愕的望着齐大君。这两人有多少家底大哥心里没数吗？有钱买吃买喝，还会出来绑人吗？要知道他自己到现在可都还空着肚子呢。 “要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费话？”见使唤不动卷毛，齐大君也火气大了。卷毛心中的顾虑他又怎么不知道？可有些话用得着明说吗？只要哄得车上的这个小祖宗安静下来，让他们平安的离开红星镇，到时候还愁没钱花？ 他瞪了卷毛一眼，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把毛票来，甩到卷毛的脸上，只哼了一声。 卷毛接了钱，下车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杨梅一眼，一双紧握着的拳头作势扬了扬，拗不过齐大君，他只能吓唬吓唬杨梅，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杨梅便缩了缩身子，故做害怕的往齐大君身后靠了靠。 车上原有两个看住她的人，现在下去了一个，可还有一个齐大君端坐在那里警剔性很高，目光一直在留意着车窗外。 杨梅权衡了一下，能逃跑的概率太小。 唯一让她眼前一亮的是汽车发动机上还插着的钥匙。单独的一把插在钥匙孔里，只要一扭，就能打火发动。刚才卷毛下去得匆忙，根本就没顾上拔车钥匙！ 杨梅在脑子里默默演练，如果她夺得了驾驶室，怎样把车开走，如果开走了车，齐大君他们还有没有追上的可能？ 这个她必须考虑清楚。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还淳朴得很，真要拦辆车追她，还是有人会伸出援手的，以她现在的身量，把这辆东风大卡开走已是吃力，但来一场马路追击，在体力上那肯定是吃不消的。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下，她说这两个人绑架她，也得要有人信才是啊！ 偏头看了看日头，杨梅很有把握，前往县城的城际班车已经开走了，而这条乡级柏油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 齐大君根本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虽然距离前世他吃枪子儿还有几年，但从现在他就绑架勒索看来，这一世他的人设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一个人，杨梅又怎么会相信他会言而有信？就算杨珍秀果真拿出了令他满意的钱来赎人，他也不见得就乖乖的交人啊。 到了这个时候，也唯有自救才是唯一的出路！ 尽管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杨梅还是决定赌一赌。 “哎哟哎哟”打定了主意，杨梅便一矮身，滚倒在车厢里，满脸痛色。 齐大君正警惕着偶尔过路的人，生怕被人发现了车里的异样，这时候突然听到杨梅的吵闹，非常不悦，“你又怎么啦？” “我肚子痛，好痛” 齐大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便不再理睬。 杨梅见他不上钩，便加大了声量，大呼大叫，“痛死了，痛死了”她边喊叫着，边把身子靠近车窗，尽量的把声音传扬出去，她算是看出来了，齐大君最不想的就是节外生枝，生怕杨梅这会儿被人发现了。 齐大君仍旧不动声色，由着杨梅叫喊。 这一招也不能说没用，至少有好几个过路的人把头往这边转过来看了看。 齐大君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他原本打算等卷毛回来了再去理那丫头，可卷毛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也不跑快一点，而那丫头却喊声越来越大，都开始引人注意了。 他把头扭过来看了看，杨梅不像做假，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汗水满面。其实这会儿杨梅的心里也紧张得要死，如果这一击不能得手，那等卷毛回来，她的下场可能会更惨。 那个死卷毛下手极重，若是逃跑未遂落到他的手里，只能遭致更凶狠的报复。一想到那种痛，已经复位的手臂和腿，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齐大君也拿不定主意了，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你怎么回事？” “我……我可能是要上厕所！”因为害怕，杨梅把话说得结结巴巴的，而正是这种胆怯的样子，更加符合现在被人绑架了的身份。 齐大君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要上厕所！有心不同意，但又怕这丫头闹起来没完没了，再一看她胆小的样子，便一时放松了神经。 只能万般无奈的起身下车，大不了自己亲自带着她去上厕所，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趁着齐大君翻身下车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杨梅一把按下她那边车门的暗锁，同时整个人跃然而起，双手撑着前排的座椅靠背，整个人如炮弹似的窜到了驾驶室。 齐大君做梦也想像不出，一个十来岁的丫头会开车！ 他的手落到后排车门把手上拉了一下，车门纹丝不动，正当他疑惑着再拉的时候，安安静静停靠着的汽车‘突突’的启动了！ 正文 第199章逃脱 齐大君做梦也想象不出，一个十来岁的丫头会开车！ 他下了车，极不耐烦的把手搭到后排车门的把手上拉了一下，可惜车门纹丝不动，正当他带着些许疑惑准备再拉的时候，安安静静停靠着的汽车‘突突’的启动了！ 驾驶室里，杨梅的身量不够，此刻歪倚着身子，脚勉强踩住油门和离合，右手飞快的挂挡。 这种手动挡的汽车她并不熟悉，以前还是在驾校的时候摸过一阵，但那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她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这时候可千万别死火啊！ 车外，齐大君不等第二次拉门，便已觉察到不对劲，他的警惕性一直挺高，察觉到不对劲后，回身就往刚才下车的门里跑，手已经够着把手，只要用力一拉，就能把门打开。 那丫头在玩花样！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冒火，但这时候他还根本就没有什么危机感，只不过以为杨梅是误打误撞的发动了汽车，难道她还能开走不成？这个设想本身就很好笑，连他自己都不会开车呢，他可不认为杨梅一个乡下小丫头能把这台东风大卡给开走！ 但杨梅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对他的挑衅，无异于作死！原本只打算拿她换点钱花花，如老实呆着也就罢了，现在却接二连三的给他找麻烦！ 这次他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能否逃脱，就在这一线之间！杨梅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全是汗水，挂起步档时手滑了一下，差点就没挂上，左手边副驾驶的车门已经传来动静，门把手应该已经在齐大君的手里了，这道门很快就要打开了，随即齐大君就会钻进来！ 快点！再快点！ 即使是心急如焚，但杨梅不知怎么的，已经生疏的动作却进行的无比顺畅，加了油门，离合慢慢的放开。 “咔哒”车门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轰”的一声怒吼，一直停靠着的东风大卡如同受了刺激的野兽，带着万钧雷霆之势，猛的冲了出去！ “成功了！”杨梅长舒了一口气，稳稳的把住方向盘，继续把油门加到最大，让发动机发出阵阵轰鸣。 另外还要空出手来拼命的按喇叭，发出的强烈的噪声让路人纷纷避让到马路两侧。 车外，原本拉住了门把手的齐大君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上！他眼睁睁的看着东风大卡在自己的眼前一骑绝尘，一时有些懵住了。 怎么回事？车开走了？“我靠！”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丫头竟然会开车！ “大君你怎么在这里？”好不容易才买到两个馒头赶回来的卷毛只看到气急败坏的齐大君，“车呢？” “那丫头开跑了，快追！” 对于齐大君的话，卷毛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但合在一起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呢？ 齐大君在前头没命的跑，卷毛纵使一头雾水，但他还是紧跟着奋起直追。 …… 杨梅看了看倒车镜里两个越甩越远的人影，一直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颤抖得厉害。 抬手抹了一把快滴到眼睛里去的汗滴，那双哆嗦着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完全不听使唤。差一点点，刚才就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等齐大君拉开车门，凭她现在的小身板，那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以前看影视剧中那千钧一刻的场景总觉得不可能那么巧合，现在轮到自己亲身体会，那种紧张果然不是一般心情能承受得住的。 只不过稍微松口气，东风大卡就已经有些失控，在不宽的柏油路上呈‘S’型移动！这让杨梅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虎口脱险，结果却因为驾驶技术不行再一次把自己给作死了，那就太不值得了。刚才情况危急，抓着方向盘就开，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怕上了，上一辈子最后正是死于车祸啊！好在这时候路上空旷，前后都没有来往的车辆！ 而且这时候根本就还不能吊以轻心，如果齐大君他们拦着肯帮忙的车，她还不一定能逃得掉呢。 看来自己放心得还是太早了。 神经高度的紧绷很累人，从得知自己被绑架起，到逃离，这一过程很费心神，而且那个卷毛下的重手，对杨梅造成的痛疼就耗费了她不少的体力。再加上这一天过去了大半，她还水米未进，这时候的杨梅早已精疲力竭，只想躺下来好好的睡一觉，这就是年纪太小体力不够的麻烦。 恐惧能激发人的潜能，这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了，但杨梅这会儿觉得非常有道理。刚摆脱齐大君那会儿刚松了口气，就把车开得歪歪扭扭，后来意识到危险尚未完全解除之后，不但让车速保持最快状态，时刻关注着后视镜，看有没有车跟过来，脑子里还能高速的运转。 她现在人是逃出来了，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出了红星镇，沿着这条公路，可以说真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处都是田地，鲜少见人烟。除了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开，杨梅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进城，进到临水县城，她才算安全。 可是再一想到对方是谁，杨梅的心又凉了半截。那个人可是臭名昭著的混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杨梅只要一想到他前世死后留给自己和妈妈的阴影，心情怎么都乐观不起来。 前一世她跟妈妈之所以过得那么辛苦，除了家里顶梁柱缺失之外，更遭人恨的是他生前做下的恶，即使是吃了枪子儿也不能让那些曾经受到伤害的人解恨，最后一股脑儿的把怨恨都强加在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头上。 最直接的就是妈妈必须不断的更换工作，只要被雇主知道了她们与那个人的关系，就会被开除，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即使妈妈付出比别人更多，更努力的工作，结果她们母女仍然常常食不果腹，处境艰难。 原以为心里对那个人的恨已经随着一场车祸消散在了时间隧道里，重活这一辈子，再与他无任何干系。能绕道走就绕道走，想当然的认为只要两人不产生交集，上一辈子的悲剧就不会再重演。可当那个人真正当面，而且又把魔爪伸过来的时候，杨梅才知道，历史既定的轨迹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被改变。 人懦弱的缩了自己的头，看不见就装作事情不会发生，永远都只是自欺欺人，于事无补！ 正文 第200章依靠 杨梅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她驾驶着一辆东风大卡，一直进了城，也没有见到齐大君他们追过来。 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了，自己还是回到了‘珍秀时装店’。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到公安局报案，但考虑到自己离奇的逃脱方式，她还是觉得少让人知道才好。 而且她也不觉得现在这种无凭无据的绑架事件，能给齐大君定下什么大罪。 对于他这种人，需要的是致命的一击。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杨梅觉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凭她对齐大君这人的了解，他这一回让自己侥幸逃脱了，事情绝不会就此罢休！他这个人就像见了血腥的蚂蝗，谁一旦被他盯上想要摆脱，可没那么容易。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为了自己的安宁生活，杨梅不介意让他罪孽深重的人生提前结束，也算是为那些将被他欺凌的人做了一件善事，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只是要怎样才能把他送进牢房里，最好是让他往后都没有报复的能力，这个还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计划。 再一次来到‘珍秀时装店’的门口，杨梅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激动。刚刚从齐大君手里逃脱时的冷静以及害怕这会儿全化为浓浓的委屈，她觉得在杨珍秀那里可能找补到一些安慰。 可是结果却非常的不如意。 店里除了刘爱英以及一个高挑秀丽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有杨珍秀的影子。 “梅儿过来了啊，你……”刘爱英看着门口邋邋遢遢的杨梅，有些吃惊，只是不等她把话说完，杨梅就已经一头扎了进来，“我妈呢？” “梅儿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吗？”“你妈不在，她去市里进货了……” “那没事了。”杨梅脚下未停，边说着，人已冲进后门，进后面的服装厂去了，在那里有杨珍秀为她专门准备的一个房间。 刘爱英盯着杨梅的背影，欲言又止，这孩子今天的反应很反常啊。只是她这会儿根本就顾不得了，手里正清点的货物要打好包装送出去。 无论是前面的店子，还是后面的厂子，所有的人都在高负荷的运转着，即使是有人感受到了杨梅的异常，但都没人能腾出功夫来，顶多确定了她平安无事之后，又各自忙开了。 一件绑架事件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没有激起一片浪花。 杨梅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她的情绪在微微的失落之后，很快又紧绷起来。 齐大君在她失去控制之后，肯定会追过来，没了她这个筹码，他还是会找上杨珍秀要钱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他又会用什么方式？这个危险一刻不解除，杨梅的心里一日不会真的放松。 可现在杨珍秀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原以为脱险之后自己会扑在床上一睡不起，但实事上杨梅这会儿一点困意都没了，满满的都是束手无策的苦恼。 所以当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钟修文修长的身形出现在房门口，杨梅的内心是相当复杂的。 “梅儿发生什么事了。”钟修文只是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便立即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根本就没打算留下让杨梅推诿的余地。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样子，让杨梅觉得全身轻松，竟能用无比轻快的语调说道：“我刚被人绑架了。” 说完，杨梅一瞬不移的注视着钟修文的表情。只见他的眉头皱得死紧，但丝毫没有怀疑或是斥责她胡说八道的意思，这便轮到杨梅无措起来。 其实钟修文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平静，‘绑架’这个词轻飘飘的从杨梅的嘴里吐出来，落到他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再看看杨梅一身的狼狈，很是心疼。 这个孩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把绑架这么大的事情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 两人僵持并没多久，钟修文很快便转身离去，留下杨梅一人在房里。 果然没人会相信吧！刚才有那么一刹那，杨梅还觉得钟修文这个人很可靠，没想到下一刻他就丢下她走了。杨梅瘫倒在床上有些颓废，有气无力。 不过事实似乎并不像杨梅想象的那样，没多大会儿，钟修文已经拎了个医药箱过来，一声不响的用棉签粘了消毒水，一点一点的清理她头上的擦伤。 “别动，涂了药水很快就好，不会再痛了。”钟修文宽厚的大掌固定住杨梅企图乱晃的头，“伤得不深，只是擦伤没什么大事。现在天气热，你小心别碰了生水。” 钟修文的声音低沉淡雅，带着轻微的磁性，很能让人安心，也很好听。 “你，相信我？”杨梅的心底涩涩的。这处伤并不太重，血早就止住了，脸上的血迹在她下车之前，怕把杨珍秀给吓着，还专程做了擦拭，除了头发里面已经干涸的，应该已经看不出什么来。 但钟修文却在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发现了，而且还拿了药过来，小心翼翼的为她上药，这种呵护让她很没出息的想哭。 女孩水润的眼巴巴的望着他，钟修文仿佛看着一头受伤的小兽，即使已经筋疲力尽，但仍然保持着警醒，似乎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夺路而逃。对于这样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家伙，他这一刻很想拥着她，像一个父亲一样给她给山岳般的依靠。 哪个杀千刀的！竟然这样伤害一个孩子！可是他最终也没有上前，他怕吓着她。 钟修文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绑架你的是什么人？”问完了，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敷衍，虽然女孩的反映对比一个刚从绑匪手里逃脱的孩子该有的样子来说，太过冷静了点。 这时候杨梅也顾不得再矫情，一想到身后还有尾巴没收拾干净，而且杨珍秀这里首当其冲的不安全。“那人是熟人，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我怕我妈不安全。” 再联想到清醒时最后听到的那句话，杨梅很容易就想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就说齐昌兰这一回怎么跟杨珍秀吵了一架之后就老实本份了呢，敢情原来还在这里等着呢！ 一想到这个，杨梅就后背发凉。或许齐昌兰的本意只是想通过绑架杨梅，向杨珍秀勒索钱财，但齐大君是个什么人？杨梅这时候分外的庆幸现在的齐大君，还没有长成几年后那样凶残的高度。 正文 第201章温暖得想哭 杨梅回想前世印象中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有一段时间，她放了学都要偷偷的躲在厕所里，等同学们都回了家，天色完全黑透，最好是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她才能趁黑溜出学校。 在校门口，有一户曾被齐大君勒索，遭绑架的儿子被撕票的家人，得知了她与齐大君的关系后，那一段时间总堵在校门口，专门捉她。 细算起来，当初那个被他杀害的孩子，还不到杨梅现在的年龄！ 好像记得那家人三代单传，到第四辈上头胎生的又是女儿，千辛万苦躲过计划生育最后才得了个儿子，看得如珠似宝，结果那宝贝疙瘩却入了齐大君的眼。被绑架后，赎金一次又一次的凑齐了交过去，但就是不见放人！ 最后那家人倾家荡产再也炸不出一滴油来，他却干脆把人家的小儿子给弄死了！ 齐大君就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 今天，自己竟然从他的手底下逃了出来！杨梅一想到这里，冷不防的打了个哆嗦。 “放心吧，这事交给我。”钟修文听杨梅说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一直蹲在杨梅的面前为她处理伤口，弄完了在杨梅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动，一直到说完话，他才站了起来。 “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做点吃的来给你。”钟修文宽大的手掌轻抚上杨梅的头，头一回，杨梅对这种行为没有排斥。 果然，才一小会儿，就有一碗馄饨送到了她的手上。 闻着扑鼻的香味，杨梅才觉得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或许是心中的恐惧向人倾诉过了，还得到了承诺，又或许是杨梅这具身体的年龄太小，体力超支之后特别疲乏。 在一碗馄饨下肚之后，便沉睡不醒，人事不知。 其实在梦里，杨梅睡得并不安稳，前世那些被齐大君害过的人一窝蜂的涌了出来，个个对着她和妈妈严加指责，家里的窝棚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掀翻，让她变得无家可归。 “……不！不要，与我无关，全都与我无关……”那些沉痛的回忆压在胸口，仿佛要把人给压得爆炸一般，连吸呼都困难。除了一遍又一遍徒劳无功的说这句话，一点办法却都没有。 “梅儿！梅儿！”一声声急促的呼喊，隐隐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让梦中的杨梅仿佛看到了希望，那声音很熟，也很温暖，似乎只有抓住了那道声音，她才有救赎的希望。 “梅儿，梅儿你醒醒！”乔云在杨家村寻遍了也没见着杨梅的影子，最后还是从村里小孩手中找回的勒索信里，得知了杨梅的去向，脑海中的猜测变成了事实，顿时整个人七魂少了六魄，魂不守舍了。 勒索信里直白的交代老杨家人要拿两千元钱到城里赎人，杨老倌和于婆婆已六神无主，乔云推了单车就往城里赶，红星镇上往临水县城的镇际班车早过了趟，一、二百多里的路，乔云硬是脚下不停的踩着自行车来了。 一来到‘珍秀时装店’就听说杨梅已经回来了，他高悬的心落了回来，只是当他看到晕睡中的杨梅紧蹙着眉头，一声一声的絮语，不安的哭叫着，心里如刀绞一般难过。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却让梅儿吃了这样的苦头，想来当时情况有多糟糕，梅儿有多害怕！ 杨梅根本就没有清醒过来，梦中的场景仍然在，惊涛骇浪般的人群追赶着她，让她无助又害怕，现实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成串的往下掉，多得打湿了枕头。 这样的杨梅落在亲人的眼里，对绑架她的人无不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修文，怎么办，这孩子怎么还不醒来？”杨珍秀急匆匆的赶回来，才知道女儿遭遇了什么，一时急得泪如雨下。刘爱英则是非常自责，孩子一进门她就发觉了不对劲，偏偏就没有上心，也没仔细的问一问，刚从虎口脱险的孩子该是有多害怕啊！ “没事了，烧热正慢慢褪去，等她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今天是太累了又受了惊吓。”钟修文伸手探了探杨梅的额头才说道。 相比于昏睡中的杨梅，钟修文更担心的是她醒来之后的安危。他总觉得杨梅之前说的话分析得很有道理。绑架她的人冲着对象是杨珍秀，一击不成，定还会有下次，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怎样把这伙人送进牢房里。 钟修文把杨珍秀、刘爱英都叫到了一边，商量对策，杨梅就由乔云照顾。 杨梅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拉在手里，掌心一片濡湿。 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乔云正坐在她的床旁打盹。杨梅叹了口气，想来这事还是惊动到杨老倌和于婆婆了。 她只是坐起上身，乔云就惊醒了，“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的？” “没事，我好好的。”杨梅举了举两只手，以示自己真的没事，“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是你大舅娘的侄儿做的？他有没有打你？”少年冷峻却平和的一张脸这时候完全变了一个样，那双往日里深若寒潭的眸子此时却像要喷出火来，在幽暗下来的房间里隐隐发光。 手轻轻的抚过杨梅脑门上缠着的白纱布，“这里还痛吗？是怎么伤的？” 只这一句话，就听得杨梅温暖得想哭。 “你们都知道了啊？”杨梅偏了偏头，有些讪讪的。自己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被人打了闷棍给绑架了，还真是丢人。不过，这口气她是咽不进去，也不打算咽进去的，这个场子非得找回来！ “他们留了勒索信，我们看了才知道你是被人绑架了。”想起这个，乔云就来气！那个笨蛋把勒索信直接就扔在了院子里，结果被队里玩耍的孩子当成废纸给拿走了，要不然，他第一时间寻去的时候就应该发现问题追出去的。 说不定还能追上，梅儿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你妈跟钟叔叔他们出去了，应该会把那些坏蛋找出来，你不要再害怕了！”乔云这会儿觉得自己很没用，梅儿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嗯。”杨梅心里想着事，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是了，现在有了勒索信，就相当于有了证据，就可以直接报警抓人了。 正文 第202章策划 但是就这样对付他们，是不是也太便宜了？ 杨梅这会儿脑子里正在权衡，告到公安局，顶多也就算齐大君一个绑架，还只能算未遂，能判多重的刑？说不定过个十天半月，风头过去了，走走关系又被放出来，到时候等待着杨梅和杨珍秀的只会是来自齐大君更加疯狂的报复！ 在杨梅前一世的记忆里，齐大君能作恶那么久，与他背后的关系后台是分不开的！ 杨梅的床头钉着一本厚实的万年历，过一天扯一张的那种，上面鲜红的大字正标注着壬戌年1982，7月9日。这个鲜红的数字一下就吸引了杨梅的目光。 1983，不期然的一个年份呈数字的形式在她的脑海中跳跃！ “我想到了！”原本有些失神的杨梅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当年为了考试死记硬背的知识点，总在不经意间自动跳出来。而这个1983的数字，恰恰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点。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等到1983年的8月，就会展开一场全国范围内的严打！那场运动的打击力度之大，打击范围之广，都是历史上罕见的。而且很多在押犯人的案底都会被重新审理，最后得到从重从严的审判，根本就没有人情、后台可言。 那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只要现在齐大君犯下的事足以让他在监狱里关上一年时间，他要想出来，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个最新的发现，足以让杨梅欢欣鼓舞。 “梅儿你想到了什么？”乔云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刚才还病秧秧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一下就生龙活虎了，也不知道杨梅是想到了什么事。 杨梅回过头来见到乔云，才有些懊恼，自己这是高兴过头了。她想到的事情肯定是没法跟乔云分享的，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未来一年将发生什么事。 “云哥哥，咱们不能轻易的放过那个家伙，对不对？”杨梅眼珠一转，刻意的岔开话题，虽然这样的转换显得有些生硬，但总算是比较吸引乔云的注意力。 “那当然，梅儿你放心，阿姨和钟叔叔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公安局了，一定会把他们都抓住的！”这个话题，果然让乔云顾不得再追问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抓住又怎么样？”杨梅目不转睛的盯着乔云看，“我现在逃出来了，就算把他们定罪为绑架，那也只能算未遂，能给多大的惩罚？” 乔云向来沉稳，但那也只是相比同龄的男孩，现在杨梅的问题还真把他给问住了。虽然他并不清楚国家具体的量刑规定，但好歹也学过初中一年的思想政治课，直觉相信杨梅的话没有错。 “那怎么办？”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也着急了。 那个人跟梅儿熟识，一个防不胜防再被他钻了空子怎么办？梅儿这次能出其不意的逃了出来已是万幸，他不觉得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那这种情况就一定不能让它再次发生。 “你过来！”杨梅这会儿脑子转得极快，站在门边望着服装厂，向乔云招了招手，等他的头凑过来后，两人小声的嘀咕了好一阵子。 “能成吗？”结束耳语后的乔云一脸惊疑，非常不确定的望着杨梅。 这还是乔云第一次对杨梅做出的决定产生质疑，毕竟……事关重大啊！ “不管能不能成，咱们都得去试一试，总之不能让那家伙那么轻易的出来。两罪并罚，希望能把他关久一点！”杨梅神色沉重，方案已经想出来了，但她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有底。 乔云垂下了头，显然也在思量。 是啊，只要能把那人关久一点，自己多一点成长的时间，以后一定会牢牢的看住梅儿，绝不让她再步今天的后尘。只要一想到杨梅落在那人的手里，弄得遍体鳞伤，他的火气就忍不住的往外冒。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一阵阵的后怕。若今天梅儿没有逃出来，她现在会在哪里，会怎么样？这个问题他几乎不敢去想！在这个世上他亲近的人已经不多了，要是连梅儿都……他要怎么办？ “好，就按你说的办！”乔云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定，这样做的一切后果就由他承担吧！ 得到乔云的支持，杨梅觉得距离成功就近了一大步。她这时候只希望钟修文他们的动作不要太快，千万别打草惊了蛇才好。 “那咱们快动手吧！”杨梅在耳语的时候就把计划向乔云全盘托出了，现在两人正好分头行动。 乔云一把拉住就要冲出门口的杨梅，“你会不会有危险？你要什么让我布置完了再去不行吗？” “你放心，绝不会有事的！”杨梅冲他狡黠的一笑，她现在要去干的事还真的不好让乔云知道。 如果不出所料，现在齐大君和那个卷毛应该已经回到了城里，这时候不定在怎么寻找他们的东风大卡呢！杨梅能放心大胆的回到‘珍秀时装店’来，自然把卡车藏得很密实。 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把齐大君和卷毛引出来，自然就不能再藏着了。但她会开车这样的事说出来谁听了估计都觉得惊悚吧，之前对钟修文说脱险的事也只是一言带过，接着她就昏睡过去了，具体的过程钟修文还不知道，未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杨梅也不想让人知道。 为防齐大君他们盯着时装店，杨梅特意走的是印刷厂当初留下的废弃了的小门，绕过一条巷子，来到一个空荡荡的院落。那里原先是印刷厂的仓库，但根本就没怎么用过，一直荒废在那里，正因为面积也不大，故而一直不怎么引人注意。 杨梅到的时候，天色还不算黑，破旧的油毡棚子完美的隐藏住了东风大卡的身形，进到院里都看不出这里停了一辆车！ 故技重施，杨梅就显得轻车熟路了，她小心的移车，并把车开出了院子，顺利的停泊在了印刷厂的前门，也就是如今珍秀时装厂的大门前，与‘珍秀时装厂’几个镏金大字遥相呼应。 正文 第203章来得正好 卷毛无比哀怨的看着老大，他不过就是下车去买了个馒头，回头车怎么就不见了呢！ 再说他们两个就长着两条腿，紧跟着汽车跑，能跑得过四个轮子？ “大哥，大……大哥，车跑远了，不见了。”卷毛叉着腰，弓下背，抓紧时间喘两口气，话语里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解脱的欣喜。再这么跑下去，他的小命今天有可能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齐大君这时候也并不比他好多少，借驴下坡的停下了脚步，只是心头的怒火一时无法发泄，一边身子起伏的喘着粗气，一边回头狠狠的瞪了卷毛一眼，“你！你……长没长，脑子的？啊！” 卷毛望着齐大君突然发难的难看的脸，一脸懵逼，看人没看住的是你吧，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你是老大你了不起啊？哎……好吧，你了不起！卷毛只把头抬了一下下，又老老实实的垂了下去。 从小玩到大，他都只有跟在后面受埋怨的份，谁叫自己打不过他呢！ “怎么，”齐大君终于喘匀了气，“觉得冤枉你了？但凡长了脑子的下车能不拔了钥匙？”没钥匙那丫头能把车给开走？一想到已经被开走了的车，齐大君就头痛了。 那车可是他托了好哥们儿从机械厂里借出来的，结果被那丫头开走了！他回去了要怎么交代？ 回去！想到这个词，齐大君更加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没了车，首先也要回得去啊！ 这一路追赶，他们早跑出了集镇，齐大君左右看了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柏油路上，空荡荡的，入目的只有公路两旁一眼望不到头的杨树，头顶炙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落在地上，留下一地的斑驳，正如齐大君此刻荒凉又复杂的心情。 来之前开着东风大卡，准备大捞一笔的两个人意气风发，现在冒着暑热，走了一程，已经如霜打的茄子，蔫蔫巴巴的，一点精神都没了。 “大哥，咱们，咱们就这么走回去啊？”卷毛小心翼翼的在头面问道。他的嘴巴干得厉害，连口水都找不着喝，喉咙里似乎着了火，火辣辣的痛。 齐大君凶巴巴的吼了他一句，“要不是你这个蠢货，咱们用得着走？”他的心里这会儿别提有多憋屈，偏这个家伙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可是吼了一声之后，他又后悔了，有这个精力浪费在卷毛身上，他还不如多走几步呢。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能感觉到水份严重的流失，体力也越发不济了。 特么的，好好的计划，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呢？自己跟自己较了会劲儿的齐大君干脆不走了！ 他一挥手扯下身上湿嗒嗒的衬衫，一屁股坐到树荫下。 卷毛本就走不动了，问话时就存了休息一下的心思，现在齐大君的举动正合他意，乐颠颠的过去四仰八叉的躺下，舒展的摊开身子，满意的哼了一声，“要是有凉水喝就好了！” “再给你来块西瓜怎么样？”齐大君看着自己这个脑袋缺根筋的兄弟，很没好气的说道。 “好啊，好……”卷毛这会儿也听出大哥话里的嘲讽来了，趁大哥的怒火还没有完全撒向他的时候，很识时务的闭了嘴。只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没躲过齐大君的白眼。“特么的，怎么这路上这么安静，连辆过路的车都没有！”好在卷毛向来脸皮厚，被瞪着瞪着也习惯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当你斗志昂扬的时候还好，可一旦坐下来了，要想再站起来，那就不容易了。 可怜这对娇生惯养的难兄难弟，坐在树荫下，一愁莫展。 “大哥，再过来一辆车咱们就抢了他娘的，怎么样？”树荫下的时光并不那么美好，特别还是饿着肚子，口渴难耐的情况下。 卷毛这会儿非常的想念被他亲手抛掉的那两个馒头，要是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啊……。一想到吃的，他艰难的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肚子似乎越发的饿了。 他们俩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已经等到日头偏西了，刚才好不容易等到一辆车，特么的，人家居高临下的看了看他又一溜烟儿的跑了！ 其实他们两在这里枯等了三四个钟头，也并不是没有搭乘顺风车的机会。 第一次经过的是一辆拉着满车砖头的拖拉机，当时那晒得漆黑的乡下小伙咧着白牙热情的招呼过他们，只是一看后斗里满车的砖头，光看着就感觉蛋痛，果断的扭头不理。 没料到这一错过，就又多熬了两个钟头。 好不容易再次过来一辆货车，兄弟两乐坏了，老远就跳着脚的招手打招呼，那辆高大威猛的货车也确实如他们所愿的停了下来。 只是从车窗里伸出来的那颗没几根毛的脑袋看到他们明显的不满意，皱着眉老大不乐意。卷毛当即就想发作，但考虑到还没有脱离困境，忍着性子冲那哥们儿点头哈腰说着好话，没料到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那哥们儿用他那朝天翻的大鼻孔冷冷的哼了一声，下一刻一脚油门下去，卡车轰的一声就跑了，扬起滚滚的尘土，塞了卷毛一嘴！ 说起来，他们等车的经历，就像一出故事。 开始的时候人家善意的邀请他们，结果他们嫌人家的车破；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看得上眼的车，司机又是个高傲的妖艳贱货。等到耐心耗尽，卷毛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特么的，临水县城里立志当老大和老大跟班的人物，竟然受这样的憋屈！都忘了老子是干什么的了！ 他们最擅长的是干什么？做坏事，让人闻风丧胆啊！ 求着让人搭车低三下四怎么会是他们的作风？被人拒绝果然是有道理的。好像醍醐灌顶整个人豁然开朗，卷毛一下变得情绪激扬。 也是凑巧，正当他想通了这个道理，远远的就过来了一辆车，那鲜红招摇的红色旗帜，一看就是高档货色！卷毛得意的冲齐大君扬了扬眉头。 齐大君根本就不反对卷毛的提议，其实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远远过来的这辆车看得齐大君眼睛一亮，来得正好！ 正文 第204章可以选择死法吗 “你们想干嘛！”一声雷鸣般的喝声冲击着齐大君的耳膜，让他有捂住耳朵的冲动，可他这会儿根本就顾不上了，他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被人擒住，仿佛被铁钳子钳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分毫！ 这是遇上硬点子了！ “咱们想干嘛你看不出来啊？”卷毛从后面慢慢上前来，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吊儿郎当的演练着准备好的台词，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住嘴！”齐大君恨不能立马上前把他的嘴给捂上。“同志，咱们不想干什么，就是想搭个顺风车！”转过脸，冲黑着脸的司机谄媚的笑道。 特么的这会儿了还截什么道儿啊？自己的小命都攥别人手里了！ 卷毛被齐大君这一声吼得有些不知所措，“大……哥？”计划里没这个台词啊！那接下来他要怎么演？最能打的大哥都放弃武力了，他一个战五渣能怎么办，大哥你再给点提示啊，不然他做小弟的也难办好不好。 “哥什么哥，要叫同志！”刚训完卷毛，齐大君又把头转向了司机，“我们兄弟错过了进城的班车，眼看着天快黑了，麻烦同志行行方便，搭个便车吧！”齐大君其实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变起脸来，估计连他自己都害怕，虽然现在的表演功夫还很青涩，但到底是将来能为恶一方的大人物。 “让他们上来吧。” 黑壮的司机还没来得及发话，就听见红旗轿车里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谢谢，谢谢同志啊！”齐大君忙不迭的弯了腰致谢。目光在抓往自己的那只手上乱溜。 “哼！”司机狠狠的一甩手，齐大君便接连后退，脚步踉跄。 不过好歹自己的手终于是自由了，齐大君一点脾气都没有，还冲司机讨好的笑了笑。 这一切变故只在一瞬之间，卷毛完全不知情。他正傻傻的有些发懵，怪不得大哥不直接来硬的呢，原来是发现车里还有人啊！确实，好汉不吃眼前亏，二对二，他们的胜算并不明显。 司机有些玩味的看着陪着笑的齐大君。这家伙刚才真的只是想搭顺风车那么简单啊？不是吧。 这两个家伙的意图已经那么明显了，刚才一人出来拦车，另一人却藏在了暗处，完全是打着碰瓷的主意。 结果他不等人靠近，就稳稳的把车给停住了。显然这招超出了这两人的预计，那拦车的家伙见一计不成，便打算明抢，冲到驾驶室前来时可是气势汹汹的，奔他脑门而来的那拳头简直让人太熟悉了，完全是二流子们打架惯用的起手式。 截道竟然截到他们的头上来了，他可以说一句：那真是寿星公吊颈，嫌自己个儿的命太长了吗？ 到了这份上，齐大君自然是歇了截车的心思，但他也不想错过返城的机会。虽然司机的目光太刺眼，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但他还是故做镇静的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照他的分析，前面的这个司机不大好对付，但后面载着的那人声音就温和多了，与其跟那个煞神坐在一块儿，还不如后座保险。 小轿车一共四个座位，其中三个已经有主了，唯一空着的副驾驶位自然是给卷毛留着的。 卷毛当仁不让的拉开车门，大马金刀就坐了进去。他自认为找到了老大认怂的原因，他极度自信的认为那不过是老大的一时惑敌之计。在他的心里，老大之所以是老大，就是足智多谋，能……见风使舵？ 差不多是这么个词吧。卷毛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揉完了又后知后觉的发现弄乱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卷好的发型，急忙伸直了脖子，火急火燎的把头凑到车前头的后视镜里，极认真的打理每一缕弄乱了的卷毛。 那样子极放荡不羁，看得让人……想揍他！ 后座的齐大君拿脚踢了一下他的座椅屁股，只是希望卷毛能安静一下，结果动静太大，除了仍沉浸在打理发型中无法自拔的卷毛外，倒是吸引了司机与邻坐的中年男人同时侧目。 “嘿，嘿，脚滑，脚滑。”借着躬身道歉的当口，齐大君扭头打量了一下中年男人。 只是这一眼，看得他如遭雷劈，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给挖出来！ 特么的，这人……这人他熟啊！ 做为混社会人士，最忌讳的是什么？当然是警察啊，那为了混得如鱼得水、出人头地，自然就有必要对警务人员如数家珍啊，如果说一个立志要扬名立万，在临水县城当老大的人警察局里不认识人，那岂不是一个笑话！ 可他刚刚都干了什么？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齐大君，街道办的大妈那里登记着：待业青年；在警察们的嘴里又有一个不同的标签：社会青年。其实吧，这个社会青年的本意是与学生相对的概念，是校园外青年的统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名词就被人给扭曲了，专指那些社会上不良的、有着种种恶习的、没有正当职业的青年。是个不折不扣的贬义词。 他这样的一个社会青年，要说倒霉的事，那出师不利，勒索不成功没有钱财入袋，自然算倒霉了。但如果哪天既没有收入，还碰见警察，估计算得上倒了血霉了。 但如果这样还不算，碰到的还是警察局里的头儿，你说这个机率有多大？他们原本就像一群见不得光的地老鼠，最好的保护就是隐藏在城市的角落里，不被任何人惦记，结果却在警察局长的面前挂了号，能说是自己找死吗？ 可这会儿，齐大君的心情非常复杂，已经复杂到无法去思考在警察局长面前挂了号他要怎么做才能保证自己不死。 或许对于这时候的他来说，在警察局长面前挂号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事。 因为他刚才干了一件足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都不为过的事，那就是：截警察局长的道儿！ 怪不得刚才司机那似笑未笑的眼神那么刺眼！虽然他刚才与司机的交锋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之间，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坐在后座的局长大人，已经完全明白了真相。 他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能自己选择怎样死吗？ 正文 第205章拯救 红旗轿车已经正常的启动，悄然无声的在公路上滑行起来。车内四个人各怀心思，静寂无声。 齐大君坐得端端正正，上育红班那会儿都没有这么规矩过，就连喘息都尽量的放得平稳，生怕粗重一点，就会引来旁边的人的注意。 只有卷毛，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整理完头发，又开始在前面的操作台上翻看，竟然手多的把内嵌式抽屉都翻了出来，熟套的就像翻拣自家的东西。 估计这会儿，卷毛还真是用察看自家东西的心态在凭本心行动，当初他跟齐大君商量着就是把这辆车据为己有。 齐大君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的，但这会儿车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卷毛的行为，他就更不方便了，只能由着他翻。谁知道被打断后，卷毛的嘴巴里，会突然蹦出句什么话来？万一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直接就不打自招的把他们之前的打算说了出来，那就真的是死也拯救不了他们了。 “怎么样？这车还满意？”好死不死的，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正当齐大君还以为卷毛能撑一会儿，就听到那个司机开始诱惑卷毛说话。 “咳，这车坐着好舒服，我们能蹭顺风车当然满意啦。”在卷毛出声之前，齐大君忙抢过话头。 被自己大哥抢了话头，卷毛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兄弟中，就数大哥最会说话，而且他说的也没毛病，坐着确实舒服，比大哥借来的东风大卡舒服多了，要是能让他上手开一段，那感觉就更好了。 只是现在大哥似乎还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是不是疏忽了什么？这回儿卷毛才想起来，都好一会儿没有接收老大的命令了，他别扭的扭过头去，看向齐大君。 齐大君的内心，这会儿真的如同洪水泛滥成灾，全都是苦水啊！好在这兄弟还没有到蠢不可及的程度，终于想起来看他一眼。 可是这会儿要说的话全都不能说出口，齐大君只能默默的对卷毛挤眉弄眼做着微表情。眼睛瞟了瞟前方的司机，竖着眉头表示那人很难对付，又低眉顺眼的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位，表示他们惹不起。 这些表情要让卷毛弄明白，他也知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这兄弟就是个耿直人，心眼儿少，读书也少。不过最大的长处就是对他忠心不二，所以有什么事他都愿意带着他。 一整套僵硬的动作他做了三遍，对面卷毛脸上的神色终于由迷茫向了然方向发展，齐大君一阵欣慰，到底是自家靠得着的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大哥，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正舒了一口气的齐大君被卷毛突然的一句话，差点儿没生生气出一口老血！ 啊呸！说好的兄弟默契呢？感情他示意了半天，那货一点都没看明白！ 这兄弟两人的互动全被司机小李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在眼里，这会儿他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两货估计就是被人拒载给逼急了才打主意抢车的，就这智商，当大恶之人还不够资格。“好了，别挤眉弄眼的了，看着难受。” 这回说话的是齐大君身旁的中年人，也就是临水县公安局的付局长。 齐大君被付局长调侃得讪讪的，“嘿，跟兄弟闹着玩呢，我们真的只想搭个顺风车，可这条路上冷清得很，一下午都没几辆车过来，好不容易过来一辆，结果那司机一声不吭还扬长而去了，这不……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是县机械厂的工式职工，今天是请了假专程到乡下看望生病的姑姑的。我们可不是什么不良的社会青年！” 这回儿齐大君还有什么可装的？人家可是什么都清楚。 边说着，他又捅了捅前排的卷毛。 “啊？嗯，是不良青年，啊不！不是不良青年。”卷毛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了，忙顺着齐大君的话往下应，只是心里一激动，差点坏了事！ 敢情老大的意思是点子扎手，让他放弃啊，唉，下回可得跟老大好好说说，有话就直说嘛，弄这么复杂干什么，他也看不懂啊。 付局长听了齐大君的解释，只是点了点头未置一词。齐大君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也不知道局长大人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今天他还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呢，虽然未遂，但那也是绑架！毕竟做贼还是心虚。 其实付局长这会儿正走神，看着二十来岁的小年青们，回想自己这辈人在运动中荒废的宝贵时间，莫名的有些伤感。一回头就见着齐大君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一时难免感触良多。 “你们这是最好的年纪，又成长在祖国最好的时代，多学点知识，少想邪门歪道。”付局长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亲切，“你是机械厂的职工？那可是个好单位。咱们祖国正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关键时期，小伙子，好好干，咱们国家在机械方面落后得太远了……” 不等付局长的话说完，齐大君吊着的那颗心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是，这位同志您说得太对了！”拍马屁什么的，齐大君完全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其实他这个人只是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若说察言观色什么的，并不比他姑姑齐昌兰差，若要诚心讨好一个人，就没有不成功的时候。 后座上的两个人打开了话匣子，就有收不住的感觉，卷毛却是完全插不上嘴，他心里就不明白了，明明他们已经不是机械厂的职工了，老大干嘛还跟他扯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红星镇到临水县城百多里的路其实坐车并不算远，特别还是有人一问一答说话闲聊，时间就更容易打发了。付局长还觉得意犹未尽的时候，临水县城就到了。 这时候正夕阳西斜，红霞漫天，临水县城氤氲在夏日余晖里，宁静又安详。波光粼粼的多福河上横跨东西的多福桥古朴庄严带着历史的厚重，连接着自己守护着的一方热土。这时候的付局长感慨良多，临水县就跟他身边坐着的青年一般，有着不少的毛病，但他希望自己的拯救还为时未晚。 正文 第206章来了 卷毛哈着腰从轿车里钻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这趟车坐得太特么憋屈了！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原本自以为对自家老大的脾气已经很了解的卷毛这一趟车坐下来，已经非常没有自信了。按说今天遇上这样的事，不把那车上的两个人欺负一顿已经是很反常的事了，但老大隐隐的还有溜须拍马的意思，到底老大打的是什么主意啊？ “能怎么办？找！上天入地也要把那丫头给老子找出来！”齐大君恨得咬牙切齿，他今天这一天过得，并不比卷毛好受多少，天知道他陪着笑脸跟公安局长说话的时候，心里都紧张成啥样了。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谁？都是姑姑小姑子家的女儿，那个叫杨梅的臭丫头！ 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今天在她手里吃的瘪，等下找着了人，也得从她那里全数讨回来。 “去哪里找？那丫头开着车，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啊。”卷毛觉得这个找人的难度有点大。 “叫人，把兄弟们都叫来，把临水县城里的每个犄角旮旯都给老子翻一遍，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找着啰。”齐大君看着卷毛有些恨铁不成钢，“从红星镇过来的那条公路通向哪里？除了进城她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刚才那一路上，你可看到了那辆东风大卡？既然没有抛锚在路上，她自然就是进了城的啊！你蠢死了。”直接嫌弃卷毛蠢，齐大君这还是第一回。 “万一她再往前开呢？还不是可以出城去……”对于自家老大的评语，卷毛表示不服，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着老大怒瞪过来的眼，忙止住了话头，“是，我就去叫人！” 这会儿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刚离开学校的学生，下乡返城的知青，全都像嗷嗷待哺的孩子，张着嘴等着安排工作。可城市里的工作岗位就那么有限的几个，绝大部份人的等候都是遥遥无期。 工作可以等，但空空的肚子等不得啊，为了不让自己饿死，每个人总会想些办法去找点吃的。故而，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游荡的待业青年。光明正大挣点小钱的事有人干，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的人也不是没有，可以说，临水县城最混乱的时期就是现在，这种现状甚至可以概括到全国。 齐大君正是利用这样的契机，凭着自己的勇猛慢慢在城里打下地盘的。不过这时候的他还远没有达到一呼百应的程度，要想寻人还得找帮手。好在这样的帮手并不难找。 两个钟头不到的时间里，杨梅进城之后的所有踪迹就全都汇聚到了齐大君的面前。 “哼！原来是回到了时装店？看来那丫头也不怎么样嘛，害得老子还高估了她。”其实齐大君原以为要查清杨梅的动向，还得颇费一番周折，没料到能从他的手底下逃走的人，竟然会蠢到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自己的老窝里。 他从姑姑的嘴里已经知道了，那个杨珍秀在城里赚了大钱，而且经过他暗中的调查，这个‘大钱’可能比姑姑估计的还要更大一点。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力气，非要把杨梅一个乡下丫头抓到城里来了。 这叫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刚想着领了一众兄弟大摇大摆的杀到珍秀时装店去，齐大君一个转身又停了下来。 这事他不能这么干！至少现在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干。 要知道他今天可是刚刚在公安局长面前挂了号的人啊，这名要是挂得好了，说不定有大用场，如果是抢劫勒索，估计他自己会比那个杨梅还先玩完。 已经踏出去的步子忙又收了回来，他举起了自己的手，“先等一等！” 目标已经在掌控的范围之内了，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她给飞了？当然不能，但齐大君觉得他今天要做的应该只是先把那辆停放在珍秀时装厂门口的东风大卡给先开回来，让兄弟开回厂里交差，至于其它，呵呵。 …… 此时的珍秀时装厂内，杨梅完全估计不到齐大君这一天的遭遇，不然她还真要好好感谢那个素未谋面的付局长，不然齐大君带了人来，才真是破家灭门之祸。 乔云潜伏在背角的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他的耐心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的在变淡。太阳已经下山有一会儿了，但留下的燥热并没有完全散去，反倒因为背角没风，更加闷热难耐。 他看了看院子以及库房，心绪起伏不宁，那可是点火就着啊。 “那些人真的敢上门来？”这个疑问他徘徊在嘴边很久了，看到身边小脸儿热得通红的杨梅，最后忍不住问了出来。说实话，他自己热一点倒没什么，但梅儿年纪小，还受了伤，蹲在这里久了没事吗？ “嗯。”杨梅只是轻声的应了一下，目光又在院子里扫视起来，她要最后一次确认，库房和生产车间已经完全的被隔离开了，而该准备的东西都已一应俱全，没有留下任何纰漏。 这时候的杨梅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认真。她并没有因为天热脸上显现出一丝疲态，反倒因为全神贯注而让那双圆圆的杏眼更有神采。在乔云印象中的杨梅，向来是慵懒的，满不在乎的，像这样正经严肃的时候不多。 但这种神情每每出现的时候，却也是她最靠得住的时候，这点毋须质疑。 本已烦躁不安的乔云慢慢的沉静下来，若真的能一举让那个绑架梅儿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这点热、这点难受再或许更多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天边最后的一抹亮光都已经在黑夜的侵袭下泯灭，服装厂大门口那盏百瓦白炽灯已经被乔云用五瓦的昏黄灯泡取代了，看门的大爷照旧拉开了电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那个耳背眼花的老大爷原本是印刷厂的职工，无儿无女的孤苦老人，杨珍秀租厂房的时候，顺带着把无处可去的老人也一并接收了，平常不过是给碗饭吃，人就住在门房里。 老大爷也并没有安排什么工作，只是每天夜晚守着厂门口的灯，开灯、关灯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习惯。 五瓦灯泡散发出来的光实在微弱，就连门口停放着的东风大卡，都被笼罩在黑暗里了。 乔云费力的鼓了会儿眼睛有些酸涩，刚转头活动了一下，就感觉自己被梅儿拖着放低了身段，连头都藏了起来。 只见梅儿伸出食指，按在嘴唇上小声的跟他说：“来了！” 正文 第207章落进陷阱 卷毛蹑手蹑脚的向服装厂大门口摸过去，靠近他们的东风卡车，他便觉得老大有些过于小心了。 服装厂门口灯光昏暗，里面更是一片清冷，根本就不像有防范的样子，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过去都不会有事，哪里用得着这么警惕！ 抓住了驾驶室的车门把手，服装厂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卷毛斜倚着抖了会儿腿，连过路的人都没见一个。他甚至刻意的吹起了口哨，还是没人理他。他又猫着腰向门房处摸了过去，从透亮的窗户里看到了看门的老大爷。 一看到那熟识的背影，卷毛更是松了口气，猫着的腰一下变得笔挺，在厂门口信步由缰的踱起步来。他毫不在意的招手向黑暗里挥了挥，这警报解除的信号便传了出去。 齐大君略微有些皱眉，但停顿一下后，还是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过去。 “大哥，你只管放心，在这里大吵大闹都不会有事！”卷毛迎着他过来，上前就拍着他的肩，夸张得如久别重逢的老友。“看门的是老孙头！打雷他都听不见的。” 卷毛他们打小就在街上混，从这里摸两斤铁，那里摸几块纸皮，偷摸着卖钱花，哪个厂谁看门，战斗力如何，那都是门儿清的事。 齐大君踮着脚尖往厂院里看了一下，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心点总没错，现在你去开车，咱们赶紧回去！” “大哥，咱们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回去？人都说贼不走空呢，这个服装厂里的衣服现在市面上卖得可火了！”卷毛冲齐大君眨了眨眼，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你特么的，谁是贼！齐大君瞪着双目，怒视卷毛，自己兄弟的人生就这么点追求啊…… 不过好像说得也有点道理，入宝山空手而回，是不是傻！更不要说，他原本就是冲着杨珍秀的钱来的。 见老大没有否决他的提议，卷毛前所未有的开心，在他的认知里，没有说不那就是好。难得自己的建议有采纳的一回，他兴冲冲的就往服装厂里钻去。 厂房镂空的铁门这会儿应该是关起来的，但不知怎么关得不严，卷毛伸手往里一勾，那插销就松动了，轻轻的一拔，门就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动作老熟练了。 卷毛在门口偏了偏头得意的冲齐大君笑。齐大君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章程，他只是沉默了一下，自己兄弟就把大门给打开了！到了这时候形势逼人，也由不得他有不同的意见了。 只是，他莫名的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环视一圈，也没有任何发现。转头就见卷毛的身子已经溜了进去，大门就这么开了会不会太容易了些？ 即使有点疑惑，但也并不阻止他跟着溜进去。 “大哥，这里！”齐大君才踏进院子，就见着卷毛模糊的身影正在向他招手，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变调，却隐隐透着兴奋。 “库房！”等两人汇合，卷毛伸着手指头，一下一下的指着门上的两个大字念给他听。 如果这时候天色够亮的话，卷毛一定能看出齐大君的脸色很不好，绝对不会作死的指着那两个字在他耳边念叨。 齐大君打小调皮，上学的时候只记得打架闹事了，根本就没读回去多少书，虽然他连字都认不全，但最反感的就是被人嘲笑没文化！好吧，即使他是真的没文化，但门上大大的库房两个字他还是认识的好吗？用得着这样巴巴的念给他听？ 他都板了脸了，卷毛仍然不知死活的指着那两个字，又冲他念了一遍！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天黑，这货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 “还不把门弄开！”齐大君这会儿完全有弄死卷毛的冲动。 可惜当事人犹不自知！当着他的面，得意的把门推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哎哟”下一刻，卷毛捂着自己的屁股，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又犯了老大的什么禁忌！只有每回老大心情不爽的时候才会拿脚揣他的屁股。 不过这会儿，他根本就没分不出心神来考虑老大又为什么事心情不好了，他一头扎进的是软软的衣服堆？ 他娘的，也太多了！这是要发财啦？ 街面上一件衬衫就卖二十，十件那就是二百，一百件……天啦天啦，他算不过来了！“大哥！快进来。” 在卷毛的大呼小叫响起来之前，齐大君就抬脚也跟进了屋。 “砰”就在这时，变故突生！齐大君才刚进门，原本敞开着的门突然就在他的身后关上了！ 齐大君转身就跑，用力的去拉门，只是那门已经从外面扣住了，好半天纹丝不动。 完了，中计了！ 他就说这一路走来，未免也太过顺利了一点，外面的大门一下就开了，这个库房的门也是这样。 “怎么啦大哥！”卷毛被齐大君弄得一愣一愣的，老大这是怎么啦，刚进来关什么门，难道外面来人了？ “闭嘴！”齐大君咬牙切齿的冲卷毛吼了一声。这么简单明白的陷阱，也就只有这个脑子里缺根筋的家伙才察觉不出来。“没看到咱们被人关起来了吗？” 门被关了，他们被困在这里，如瓮中捉鳖，这下没得逃了！这个念头让齐大君很不甘，“快看看哪里可以出去！”看到卷毛一副不可置信的呆傻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窗子，快找找窗在哪里！”库房里的东西似乎堆得不少，整间屋子黑漆漆的，齐大君有些后悔，他们不是来开车的吗，怎么就摸到人家库房里来了？要是手里有个手电筒也好，结果什么准备都没就，就一头扎进来了！现在四周一片漆黑，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来。 卷毛的脑子或许不是很灵光，但体力却是一流，得了齐大君的吩咐，他在库房里横冲直撞，很快就让他摸到了窗边，“大哥这边！”知道自己找准了方向，非常雀跃。 “轰”的一下，卷毛找准的窗边，这时突然火光大盛，一大蓬的火从外涌入，向库房里扑了过来。 强烈的光线突然涌入黑暗，蛰得人眼痛。屋里的两个人齐齐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等他们感受到不妥，炙热的热浪几乎要把他们淹没，才惊觉不过一瞬那间，他们就已经被大火团团围住！ “特么的，这哪里是什么狗屁衣服！”就着火光，卷毛这会儿才终于看清，库房里本来的样子。 除了一堆一堆的布碎，还有几大桶缝纫机润滑油！本就是天干物燥的夏天，再加上满屋子都是助燃的燃料，窜进屋里的火龙如虎添翼，越发的猛烈了。 正文 第208章了结 齐大君和卷毛此时只觉得热浪滚滚，瞬间汗如浆出，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更可怕的是，旺火里挟裹着浓烟，扑面而来，令人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咳咳，大哥怎么办！”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卷毛这会儿终于慌了神，一边捂着嘴拼命的咳嗽，一边惊慌失措的望着齐大君。 “冲出去啊，留在这里等死啊。”这一回齐大君吼卷毛的声音都弱了几分，他这时候也只是外强中干，内心害怕极了，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怎么办，着火了要怎么办？他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 关着他们的屋子里除了油就是布，一点能缓解火势的东西都没有，齐大君看着蔓延开来的大火，越看越心惊！最终他咬了咬牙，直奔窗口。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木制的玻璃窗框已经化为灰烬，露出空洞的窗户洞口。 “不行大哥，你会被烧死的！”见齐大君不要命的往火海里跳，卷毛吓得赶紧一把揪住他的衣角。 火势实在是太大了！齐大君距离窗口还有至少两步远的距离，身上的衣服、头发就被烤得焦干，隐隐有火烧的糊臭味道。他也知道卷毛这是好心救他，但现在这种无措在近乎绝望的情况下，已经快要令他崩溃了。 到了这时候，若他还不知道这个陷阱就是专门为他们而设的，那就真的白活了，既然如此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们。 火场外，有两双眼睛，也正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片即将蔓延而成的火海。明灭不定的光从屋子里透出来，照在两张还显稚嫩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乔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完全是一步步遵照着梅儿的计划。可是梅儿这会儿整个人闷不作声，还不叫停！再任其发展，真的会要了人命的啊。 他已经不能再保持冷静旁观的心情，伸长了脖子左右观望。正燃烧着的是一间空置的偏房，与生产车间相距甚远，平常主要是拿来放置一些杂物，并不常用。到了这会儿，仍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突发的情况！ “梅……” “好，来了，你去把门打开吧。”乔云才刚开口，就听到杨梅打断了他的话。还稚嫩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冷静，甚至略带沧桑。 乔云很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杨梅的声音怎么可能会沧桑？但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他如同得到了刀下留人的圣旨，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把正燃烧着的房屋的门打开。 虽然他也不想便宜那两个绑架梅儿的坏蛋，但真把人给活活烧死了，那梅儿就成了杀人犯！ 当然杀人的罪他会承担下来，但是……总之让梅儿做这样的事很不好！ 而这时候杨梅的内心其实也并没有她面上表现的那么冷静。 既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也没有曾掌控别人生死的高高在上。对于屋里苦苦挣扎着的那个人，她的感情非常的复杂。她想，她是恨他的，但曾经她也幻想过他的样子，在内心深处有一个角落，那是专为一个叫爸爸的人留下的，设想过那个人做着不同的工作、用不同的身份与女儿相处的情景。 不可否认，即使活两辈子，她的内里就是一个小女生。渴望着亲亲、抱抱、举高高。 不管齐大君的命运将来会如何，杨梅想至少他的性命还不能由她来做决定。咬牙切齿的恨也好，记忆中的遗憾也好，毕竟这一世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警察的到来非常及时，既解救了齐大君和卷毛的性命，也让杨梅摆脱了两难的处境。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齐大君的恩怨都将做一个了结。 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杨梅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原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想法，结果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足以让很多的人夜不能寐。 杨珍秀和钟修文早就拿着齐大君留在杨家村老杨家的勒索信到公安局报了案，一大票的公安警察们在齐家附近守株待兔没等到人回来，结果又接到珍秀时装厂的报案，称厂里进了坏人，偷盗财物不成竟然纵火泄愤！ 等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珍秀时装厂，正好解救了这两个人，卷毛被熏得一脸黑，头发被火燎得有一块没一块的，更加像狮子狗，见到警察，鼻涕眼泪流得像见了八百年未见面的亲人。 齐大君现在纵然全身是嘴，也对自身的罪行难以辩护了。那封勒索信是他亲笔写下的，自己跟卷毛是自动走到珍秀时装厂的，至于被人陷害，围困火场险些烧死这话他应该对谁说？也得有人信啊。 一直到锒铛入狱，其实齐大君都没有弄明白，明明好好的计划，最后怎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件事的背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眼，一直对整件事洞若观火，甚至处处被牵制。 背后的那个人会是谁？他在看守所里挠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知道他计划的人只有他姑姑，除此之外，就连卷毛都不清楚。会是谁似乎知道他的动向似的，给他下了这个套呢？ 不管他想不想得明白，坐牢他是坐定了！绑架勒索板上钉钉，外加入室行窃纵火泄愤罪上加罪，好在全部都是未遂，尚未酿成重大后果。齐家人上下打点，求爹爹告奶的到处求人，最后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对于这个结果，齐家人狠是松了口气。六年的牢坐了出来，还是一个年富力强的青年，幸好那把火只烧掉了珍秀时装厂的一个杂物间，并没有重大财产损失，不然齐大君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了。 不过，包括齐昌兰在内的所有齐家人，对杨珍秀以及老杨家那可是恨进了骨子里。对此杨珍秀惴惴不安，倒是杨梅平静得很。齐大君想要出来了报复她们？怕是不可能了。 他现在被判的是六年，就算他在监狱里表现好，立功减刑，最少也得在里面呆上三五年，而大运动的到来，却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只要齐大君没了出来的可能，齐家其他的人那就不足为惧了。据她所知，齐家的人都还算老实本份，而齐昌兰做为绑架事件的参与者，现在虽然被齐大君把罪责全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相信一年之后，她也没有对付她们的精力了。 正文 第209章水到渠成 杨珍秀虽然进了城，但她还一直保持着乡下吃早饭的习惯。 即使是刚过了忙碌又惊险的一天，整晚都没有睡，第二天早上仍然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 看着杨梅，就如同看易碎的陶瓷娃娃，生怕一个错眼，她的女儿就会叭唧摔地下没了。熬过了最难受的一个晚上，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顾不上填自己的肚子，一个劲儿的把好吃的菜往杨梅面前推。 “梅儿，来尝尝红烧肉，我专程用慢火炖了一大早上，应该好吃。” “把这只鸡腿先吃了。” “还有煎鸡蛋，我记得你打小就爱吃！” “……” 这种最高规格、全方向的照顾让杨梅有些毛骨悚然。其实在杨家村的时候，老杨家的早饭早已改了标准，这种油腻的菜色早就退出了早饭饭桌。但这会儿杨珍秀的心情，杨梅还是能体会一些的，倒是闷着头很赏脸的开吃什么也没说。 “好了，珍秀你放轻松些，坐下来好好吃饭吧。”钟修文同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不过情绪要稳定很多，看着杨梅碗里已经冒尖的饭菜，而杨珍秀还不打算停下的筷子，有些不忍心的说道。“别吓着孩子！” 或许是他后面刻意放低声音的提醒起了作用，杨珍秀便不再往杨梅碗里夹菜，只是那目光依然像黏在了杨梅身上一样。 她真的是吓坏了！ 绑架、纵火！无论是哪一项，在她既单纯又少得可怜的认知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件，而这些大事件，都是针对她的女儿的！昨天好悬，若是有那么一点纰漏，她的女儿可就……后果让她不敢去想象。 两年前儿子夭折的噩耗差一点又要重现，杨珍秀不觉得再旧事重演，自己还有支撑着面对的勇气。 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杨珍秀很熟悉，那只手宽厚又温暖。只是这会儿她有些迟疑，迟疑自己是不是能当着女儿的面要把自己的手交到那只大手手里。 大手的主人似乎是豁出去了，今天额外的强势，简直有些蛮横无理的伸过来，直接抓了她的手在手心里。杨珍秀对钟修文的举动有些愠怒，微微扭头瞪着他用力的挣了挣，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被抓得紧紧的，纹丝不动。 杨珍秀有些心虚的瞥了杨梅一眼，说实话，那只手心里的温度确实值得人留恋。 见女儿并没有朝这边看，她便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只是没料到下一刻，拉着她的那只手并自己的手一齐从桌子下面举到了桌子上面！“你！”杨珍秀的心完全乱了。 杨梅这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只是她一直觉得这件事与她无关，不知道应该给个什么表情。但现在钟修文的举动已经在告诉她，这傻是装不下去了。 有些事情，过多的考虑简直就是多余，等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水到渠成。 就像杨梅不知道怎么面对杨珍秀的感情这件事，但现在她噗嗤的一声轻笑，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满坐的人神情轻松，刘爱英更是冲杨珍秀直乐，为她的苦尽甘来欣喜。杨珍秀则低垂着头，害羞得犹如怀春少女，唯有杨梅很郁闷。她能说她的笑是看到钟修文视死如归的样子没忍住吗？好吧，或许打心眼里，她对于有钟修文这么一个后爸，似乎乐见其成。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用语言很难阐述得清楚明白，就像杨梅与钟修文。以前他与杨珍秀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的时候，杨梅对他总能保持足够的礼仪，客气的疏离，反观钟修文对她也是一样，多有讨好，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总不远不近，并不比街角卖小馄饨的大伯近多少。 但早饭饭桌上的一笑，却让这一切都改变了。 “梅儿，你昨天怎么脱的险，后来又做了什么，我就不追问了，但我只想让你知道，往后你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钟修文这话说得很是威武霸气。 杨梅立即就喜欢上了这种说话方式。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真的没必要刨根问底。到目前为止，杨梅最大的秘密就是重生，自带预知能力和为数不多的技能。 不管哪样，发生在杨梅这样的年纪都是惊世骇俗的，杨梅虽然没打算靠那些活着，但平常生活中也难免会带出些痕迹。就比如开车的技能，即使可以归类于模仿能力，但一开就开那么远，即使能让人相信，也会引起一些哗然。 昨天她跟钟修文说得很含糊，明显就是不打算实话实说的意思，钟修文看来是理解了。也不知道他昨天在公安局里是怎样跟警察解释她脱困这件事的，至少后来一直没有人来打扰杨梅。 据杨梅暗中观察，这个钟修文在临水县应该还有些人脉关系，她被绑架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显然，杨梅和钟修文两人对这句话的侧重点，有了一点点分岐。 钟修文特意在‘什么事都可以找我’的尾音上加重的语气，而杨梅则把关注点放在了‘就不追问’上。不过虽然有小小的差别，但殊途同归，两人对各自的反应都很满意。 杨梅表示接受的方式就是大摇大摆的在钟修文面前坐了下来，高背椅有些高，两条小短腿挨不到地，只能吊着，一点也不舒服，不过如果把脚放到邻坐的椅子横梁上，就很惬意了。 而杨梅正是这样做的。 这对于一个向来彬彬有礼、教养良好的孩子来说，并不是件得体的行为。钟修文看到杨梅的举动后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挑了挑嘴角，十分欣慰。 优雅的举止得体的举动，那都是表面的东西，显摆给别人看的。在亲近的家人面前，谁还这么严于律己那就太假了。 钟修文一直就觉得杨梅是特别的，特别的敏感。他在她的面前，根本就没有大人的威严可言，反倒是那一双清亮的眼，若有若无的注视，仿佛能把人给看透一般。 说实话，这个将成了他继女的孩子他一点也看不懂，甚至隐隐有被她看透了的感觉。故而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似乎都无法与她走得更近。 而现在，从她的反应里，钟修文觉得自己这次看懂了，这孩子对他释放了善意，主动的让他靠近。 正文 第210章新的烦恼 杨梅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与父亲相处的经历，而且上辈子也就活到钟修文这样的年纪，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把这样年纪的男人当父亲来对待。 好在钟修文在‘研究’怎么跟她相处那方面做足了功课，现在彼此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能十分了然。 这时候她甚至有些羡慕杨珍秀，能够获得这样一个男子倾心相待。想了想，她才道：“你们什么时候抽个空把仪式给办了吧。” 听到杨梅这样说话，钟修文微微一愣，仿佛有种面对家长的错觉，这孩子！老气横秋的。 “咳，那什么，我奶奶说的。”杨梅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怪，忙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一溜烟的跑了。 真是的，她现在的身份是继女，继女！ 可是既然承认了那两个人的关系，看他们不温不火的样子，就有些着急，特别是她还能预知即将发生的事！ 即将到来的1983年，因为那场史无前例的严打运动，注定会变得不平凡。即使过去二三十年之后，人们对那一场运动的评价依然是好坏参半，争论依然不断。轰轰闹闹的历史事件，注定是无法评说的。 就因为在运动中受到影响的人太多。十恶不赦的坏人绳之以法，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正当的男女恋爱稍微亲密一些被人举报，也会判刑，甚至丢掉性命，还是有些冤枉，比如特殊的‘流氓罪’。即使这一举措让广大的女性在往后好些年里，人生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但对于为此付出生命的人的家属还是不公平的。 而杨梅就不想成为那样的倒霉家属。 她记得前世上学那会儿，曾读过严打中关于‘流氓罪’的一些案例，当时跟同学们当笑话一样的看。可重生到了这个年代，杨梅就不这么想了。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肯定是有能培植它的土壤。 这个年代的人非常淳朴，又有着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的斗争经验，什么事情都喜欢提升到上纲上线的高度。而保守思想与自由恋爱的冲撞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被迎上了风口浪尖。 听说有一对交往中的男女情投意合已经开始筹备婚嫁，但有一次表现亲密被人撞见了，女方家人为了脸面，非得逼自己女儿诬告男方强奸，男方被捕入狱，经受不住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了，最终被判处死刑。 仅仅是捕风捉影的事就能如此，更不要说钟修文与杨珍秀，他们俩的事可是在杨家村都传有前科的，杨梅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份担心是多余。 望着杨梅落荒而逃的背影，钟修文的心情越发的好了，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块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地。这样看来他甚至觉得杨梅被绑架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坏事，当然前提是杨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要提醒的话杨梅都已经说完了，至于要怎么做，那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 但是她又有了新的烦恼，日子一点也不轻松。 那就是杨珍秀在这次的绑架事件之后，留下了强烈的阴影，对杨梅的安全担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等级。 当然这里面也有杨梅自己的原因。这次的齐大君绑架事件，虽然在司法的层面并没有牵连到齐昌兰，但杨梅不能不把她也参与其中的论断说出来，至少杨珍秀也应该对这个大嫂更警惕一些。 可是这样的警告反倒有些像杨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杨珍秀再也不放心杨梅离开自己的视线，根本不同意她回杨家村去上学了。 而她的这个观点，竟然也得到了闻讯赶来的杨老倌和于婆婆的一致认同。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就必须处于杨珍秀这样无所不至的关照下，杨梅只感觉到前路一片惨淡，这也意味着，她能随心所欲的好日子算是彻底结束了，等待着她的要么是往高端精英的小天才方面发展，要么是充愣装傻，继续扮小孩子过家家。 可是不管哪一种，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都不是杨梅想过的日子。 “梅儿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能进城里上学可是多好的事啊！这里的学生有看不完的图书，偶尔学校里还放电影，比村里的小学高级多了。”四毛不知就里，他很想不通为什么杨梅会对上城里生活那么排斥，要知道城里的生活新鲜又刺激，完全不是村里那落后闭塞的生活可以比拟的。 当时姑姑把给梅儿做思想工作的重任交给他时，他可是满心自信，打了保票的，可哪里知道什么事到了梅儿这里，就是另一副样子呢？ “云伢子，你说是不是？”四毛觉得自己已经江郎才尽，想得起来的好话都说遍了，偏梅儿还是无精打彩的。 乔云惯常的冷着脸，摆弄着手里的自行车，看不出任何表情，其实他这时候也在考虑。 如果杨梅上城里上学，那他必然就与她分开了。过去的那么多日日夜夜，他已经习惯了杨梅就在他的身边，每天放学就能见着她，两人一起打理蘑菇大棚，听她偶尔显得‘高深’又莫名其妙有道理的话语。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坚信杨珍秀的处理方法是正确的。 一想到齐昌兰对梅儿不怀好意到了那种程度，他怎么还敢把她放在村子里？而且再过两年，就连他也要上高中了，到时候梅儿就真的是独自一人生活在齐昌兰的眼皮子底下了。 “就不能让她受到惩罚吗。”即使乔云并没有指明‘她’是谁，但四毛和杨梅都明白，这个她指的是齐昌兰。 “怎么说，她也是……”四毛嘀咕了一声，但最终话没有说完。 四毛想说什么杨梅心里很明白，说到底不过就是没有证据。齐大君到最后都没有把齐昌兰牵扯进来，而杨梅听到的那一句似是若非的话根本就不能证明什么。况且，她还是老杨家的大儿媳妇，杨梅的大舅娘。 在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她参与其中时，老杨家的人谁都拿她没办法。 只有杨梅心里清楚，这个惩罚不是不能，而是时候不到！原本上一世的记忆里齐昌兰造下的孽，还没找她清算呢，这回她又不知死活的自己撞上来，再对她仁慈，杨梅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圣母得恶心了。 正文 第211章幸福时刻 身为一个小孩子，确实是不可能时时都有什么话语权的，就连杨珍秀如此痛爱孩子的人也不能例外。 即使杨梅不愿意，但她留在临水县城上学都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况且钟修文在得到杨梅‘允许’之后，加快了速度，他跟杨珍秀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往后杨珍秀又有了新的家庭，作为新家庭成员的一份子，杨梅实在没了撇在一边的理由。 原本杨梅对杨珍秀和钟修文的大喜之日还抱有期待，这时代的婚礼喜庆热闹，远比后世吃吃喝喝交红包有看头。到目前为止她也就看了大毛的，不过那天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心情，后面还有什么仪式她根本就不知道。 结果等到那天到了，不过就是两人衣着一新的去了一趟民政局，回来时带回了满口袋的糖果。 重头戏也就是晚上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了餐饭，既当祝贺，又当认亲，草草了事。 实在是简单得有些寒酸。 对此杨梅心里总觉得遗憾，可她一个小孩子在这件事情上更没有发言权。 与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估计还有于婆婆。老太太的一双眼揉得通红，目光紧随着桌边敬酒的一男一女。 杨珍秀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大波浪卷的头发发梢上系了一条锦帕，紧跟着时尚的步伐，原本就白净细嫩的肌肤，又加上近一年多没有下田地暴晒过，更加显得白皙细腻。 看得出她对今天这个日子也是很重视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只是这时候，已经很难分得清，她脸上的嫣红是胭脂的装点还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娇羞。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身旁西装革履的男子，变得温柔似水起来。 “爸、妈，您二老就放心吧，珍秀往后就由我照顾了，我这人虽然没有大的本事，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对不会让珍秀和梅儿母女俩饿着！”这时候钟修文和杨珍秀已经来到了杨老倌和于婆婆跟前，二三十多岁的男人，这时候完全像一个初见丈人的毛头小伙，非常的拘束不安。 虽然钟修文说话的神情很忐忑，但从他掷地有声的话语里，还是能看出他的决心。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耗费了他极大的气力，整个人看上去很沉重。 钟修文的个头不是很高，但长得结实，虽然平日里戴着一幅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并不羸弱。今天的他穿了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倒散发出几分凛冽的气势来，还挺能糊弄人。 杨梅看着他脸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浸着，有些想笑。大热的天，他穿扣到领口的衬衫还不算，外头还套了一件外套！但杨梅知道这绝不是钟修文脑子不好使，热了不知道脱衣，完全是为了突显正式、庄重。 “珍秀就这样跟了我，今天是委屈她了。”男人转身，捏着杨珍秀的手，怜惜的望着她，“我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连个像样的婚礼都给不了你！” 这会儿，杨梅望着那一滴滴滑而不落的汗珠，说不出话来，眼角有些酸涩。 杨珍秀回握了他的手，微微笑着。 “我家珍秀前头……吃够了苦，你能不计前嫌的对她，我们做大人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往后你们好好的过日子，派场不派场的那都是虚的，又有什么讲头。”杨老倌难得的没有去摸他的烟杆，慢条斯理的说道，显然这样的情绪外露让他很不习惯，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 “是呢，是呢，往后好好过日子！”于婆婆使劲的揉搓自己的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满是皱纹的脸笑得像一朵菊花，清新而灿烂。自从女儿疯了之后，她是做梦都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想着自己一把年纪的人了，日子是过一天没一天，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要说世上还有牵挂，那就是她苦命的珍秀。现在好了，有一个男人不计较她之前有嫁过人的事，能这么珍重的对待她，就算阎王爷今天让她这个老婆子走，她也心满意足了。 同样感慨万千的人还有杨梅。 有很多的事情，已经随着她的重生，与记忆中有了很大的不同。前一世杨珍秀在疯后第一次回杨家村的时候就投了水，但这一世她却好好的活了下来，而且已经慢慢走出了郑建峰带给她的阴影，现在还终于找着了能托付一生的男人。 看着她幸福满足的模样，杨梅在心里默默的替她开心，但一想到记忆里那个路灯下离去的背景心里又莫名的酸楚，伴随着自己的重生，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记得她的存在，不知道曾有那样的一个女子，经历了世间万般的苦，黯然消失。 这一世唯有努力的活着，认真的过好每一天，才能对得起只有杨梅自己才知道的那个人。 这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开开心心的，祝贺着杨珍秀和钟修文的新婚。没人有空去注意杨梅的神情，只有乔云，他就坐在杨梅的下首，此刻悄悄的伸了手出来，握着她的手，“别担心。” 杨梅回望，就落入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杨梅知道乔云这会儿肯定是误会她了，但她并不打算解释。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孤单极了，在这宾客齐聚的时候很不合时宜，但有这么一个人在乎着自己，握着自己的手传递足以支持她的力量很重要。 “梅儿你不舒服吗？”出人意外的，杨梅的异样钟修文也注意着。 “不，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哪一天你食言了我该怎样对付你！”杨梅望着钟修文皱着眉头一本正经。 她这话，既有开玩笑的成份，但也掩藏着她真实的内心。她费了老大的力气，才令身边的人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哪一天这些将要毁在钟修文的手里，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修文，你要仔细了，咱们珍秀娘家还有好些人呢，你若做得不好，不要说咱们这些人，就是梅儿那关你都不好过哦！”王兰英手里端着饭碗，正吃着饭，听了杨梅的话，头一个笑起来。 病愈后的王兰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对老杨家的人恨意满满。今天杨珍秀大喜的日子，杨传明一家没来一人，杨传德一家倒是全齐，连六毛都来了，正闷声吃饭。 她的头发早长出来了，只是性格还是闷闷的，不见活泼。 听了王兰英的话，屋子里的人都善意的笑起来。今天的客人除了老杨家的亲朋，就只有三几个钟修文的旧友亲戚代表，钟家没来什么人。 正文 第212章不陌生的新学校 钟修文与杨珍秀的感情终于尘埃落定，杨梅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随着暑假的结束，她将面临全新的生活。 这一回的车站送别，她完全体会到了四毛当初第一次一个人留在城里时的心情。看着乔云一个人踏上破烂的班车，杨梅突然感觉到慌乱、茫然还有不知所措。 一转眼的功夫，她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两年多了。其实说起来，边两年的时候，她接触最多的人是乔云。从他还是孤傲面瘫的‘黑崽子’到现在嘘寒问暖，事事包办的大哥哥，这么多日子下来，她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男孩子的存在。尽管她自己的心理年龄要比他大得多，但并不能阻止她对他产生依赖。 想想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其实都不过是外强中干，内里脆弱得很的人。 “你回去吧，我走了。”杨梅的神情落到乔云的眼里，又何尝不难受。 从小到大，他都是人人讨厌的对象，以前还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后来连这唯一的依靠都没有了，好在他又遇到了老杨家一家的好人，特别是梅儿，要不是有她，他现在还哪里能上学，能过这样舒心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梅儿懂他，他们俩完全就是一路人，能在人生路上相互扶持同行的人。他无论是为了她跟村子里的孩子抡拳头，还是提醒她一日三餐，他都乐在其中。 每天放学回来，不管作业再多，三十多里路跑得有多辛苦，只要能看到梅儿，平平安安笑容满脸的迎接他，一切都值得。可是现在突然就要分开了，最不习惯的人其实是他。 不知道往后她在城里过得开不开心，修文叔对她好不好，万一城里有孩子欺负她了怎么办？当然他一直都知道梅儿是个聪明能干的女孩，并没有人能在她手底下讨到过什么便宜，但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只要一想到她被蛇咬伤那次，无助可怜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可是，梅儿现在是留在了自己妈妈的身边，而珍秀阿姨和修文叔叔对她又那么好，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把她带回村里去。何况村里还有人对她虎视眈眈，就算是现在的他守在她的身边，也根本保护不了她。 一想到齐昌兰伙同齐大君对杨梅做下的坏事，乔云就恨得咬牙切齿。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似乎又让他回到了当初眼睁睁的看着爷爷被人拉出去批斗游行的日子。 到了这会儿，他不得不松开杨梅的小手，“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捎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上城里来了。” 茫然无措只是一时之间，杨梅很快就从对乔云的依恋中回过神来。“嗯，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身边离不了熟悉的人。 她挥挥手，看着汽车慢慢的驶离车站，这会儿还完全没反应过来乔云所说的‘过不了多久我就上城里来了’是什么意思。 想着有乔云在村里也挺好的，至少家里的蘑菇大棚现在还可以全部托付给他照顾。 乔云离开不久，杨梅也迎来了三年级的新学期。 其实自杨珍秀开口要留下她在城里生活后，杨梅也一直心里打鼓。这时候城、乡的户籍存在着一道很大的鸿沟，没有城市户口的农村人在城里生活处处受限制，困难程度难以想象。 这时候的城市居民，大多数都还享受着国家口粮供应制度，有城市户口的人才能解决生活、工作、上学等问题，而杨梅恰恰是农业户口。 杨梅后来的顺从，很大的成份是在观望。要是她大张旗鼓的反对跟杨珍秀一起生活，那对于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母亲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但万一没学校上学，再让她回到村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显然杨梅低估了钟修文。 所以开学的日子到了，她不得不跟在钟修文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进临水县城关中心小学的大门。 这所学校对于杨梅来说，根本就不陌生，前世她的小学生生涯就是在这所小学渡过的。 杨梅有些诧异的盯着钟修文的背影，一时内心疑惑。无论是现在还是二三十年以后的将来，甚至以后再有很长一段时间，临水县的城关中心小学的校门都不是那么容易进的，而她一个农村户口的插班生，竟然跨进了这所小学的校门！ 城关中心小学办学历史悠久，师资向来为临水县人们所称道，不过相对杨梅来说，这所小学总比其它的学校要好得多，不但她对这所小学熟悉，而且还因为它的位置。中心小学紧挨着临水县的文庙、以及县一中，这样她看到四毛的机会就大大的增加。 杨梅承认，离开了杨家村，她的心里空落落的，跟她谈得来几句的，也就只有四毛了。 这时候的中心小学，与杨梅记忆中的还有一些出入。 首先是校门，钟修文带着她穿过了好长一条弄堂，才来到校门处，两扇镂空的铁花门，此刻正大敞大开着，但在往来不绝的人潮中，还是显得特别的狭小逼窄。 杨梅有些庆幸，前世她上学的时候校门前弄堂两边的建筑都已经拆除，不然像现在这样狭小的一条出路，她肯定经常被人堵住回不了家。 除了校门，里面的设施基本没有大的变化，就连男女厕所分设在教学楼的两边，都没有变化。这时候的厕所还是蹲坑，尽管每天都有学生打扫，但那味道，真是迎风臭十里，都建造在校园角落的位置，从教学楼里出来还要横跨一个操场。 但是在上世的日子里，这两个厕所曾帮过她的大忙，有多少躲人的日子，她都是在那里面打发时间的。 看到熟悉的景物，杨梅的心绪难免沉浸在回忆里，即使那样的时光已经不可能重返，但那时心里的恐惧、无助还是让她有些伤感。 “怎么啦？不喜欢这所学校？”钟修文见杨梅的情绪不高，也皱起了眉头。 “没，只是有点……担心。”如果这时候表示不喜欢这所学校，那就是给人家出难题了。不要说杨梅本来对这个安排就很满意，即使是不满意，她也不会再要求什么，毕竟能让她在城里有学上，钟修文的付出肯定不少，她向来不是刁难别人的人。 正文 第213章下马威 钟修文松了口气，“担心？没看出来，咱们梅儿也有担心害怕的时候啊！”他牵起杨梅的手，温柔的揉向她的头发。 杨梅知道他这是示好的意思，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对于别人揉她头的事一直很介意，忙一个闪身，躲避了出去。“新学校呢。”做为一个小孩子流露出担心害怕的情绪才是正常的表现吧。 钟修文没有揉到她的头，并不介意，见她又重新欢脱起来，反而高兴的笑了笑。 钟修文一直牵着她的手，直接进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瘦削女人，一头利落整齐的短发已经花白，目光从厚实的玻璃眼镜中透出来，很是慈祥，一看就是很受人尊敬的敬业老教师的样子。 钟修文与她好像很是熟络，“这是张校长！”点头微笑着打过招呼后，直接把杨梅推到了人前。 “张校长好！”杨梅不得不老实巴交的收起一切心思，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好，好！小文啊，这是你的孩子？”张校长只用她那很多个圈的酒瓶底一样的近视眼镜打量了杨梅一眼，更多的注意力却是放在钟修文的身上。“你结婚的事怎么也没通知一声，连我都瞒着了！”言语中颇多嗔怪的意思。 “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好惊动老校长。”平常稳重的钟修文在张校长的面前，完全像一个受训的小学生，站得规规矩矩，满脸的不好意思。 “还不是什么大事？人生大事还不大啊！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可是你的老师，看着你长大的啊。”老校长的笑意味深长，那双不太灵光，却闪烁着智慧的眼睛带上了回忆的色彩。 都说人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容易陷入回忆，更何况像张校长这样饱经风霜的老教师，刚从那个动荡的年代走过来的人，往往带着这样回忆的神色，那故事都是大把大把的。 杨梅很识趣的往后靠了靠，把场子给这重逢的两师生让出来。 只是这间校长办公室不大，脚步一挪就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反倒把钟修文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女儿也成了老师的学生。梅儿，在学校要好好学习。”显然钟修文对过去的记忆不想重提，一把又把杨梅拎到了前面。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愿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孩子一看就比你小时候乖巧听话懂事儿！”这回张校长的视线终于拉回到了杨梅的身上。不过放在杨梅身上的话题不多，没多大功夫，张校长就叫人带了杨梅往教室里去，钟修文自然是留下来给她办理入学手续。 带领她走进三年级一班教室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老师，身形单薄背部微微佝偻，地中海式的发型，锃亮的脑门上没有几根头发。穿着白衣蓝裤，脚踩一双青色的手工布鞋，看上去跟田间地头的老农民没什么两样，让杨梅觉得很亲切。 两人在路上已经互相做过介绍了，这位姓田的老师就是三一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对于杨梅的落落大方，他暗暗点了点头，很是赞许。 从教师办公楼出来，左转，上二楼就应该是三年级的教室。等两人的对话结束，杨梅就在心里暗暗印证着脑海中的记忆。 这时候的中心小学，教学楼还很新，楼梯上水磨石的地面光可鉴人。 “到了！”田老师站在三年级一班教室的朱红木门前提醒了杨梅一声，鼓励的望着她笑了笑。 城里的学校比杨家村小学的条件确实要好很多。无论是沥青黑板还是桌椅分离的单人课桌，明亮的教室还是崭新的教学楼，全都不是杨家村小学比得上的。 “这位是新转学来的同学，往后要在咱们这个班学习，大家欢迎她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杨梅还在打量的时候，田老师已经介绍了她，并把讲台的位置空了出来，示意她上去。 对于这样的场合，杨梅还是自信没问题的，她倒也干脆，大大方方的上了讲台，只是等她说完自己的姓名、年纪，下方突然有一道清亮的女声提问：“你成绩好吗？” 杨梅有些发愣，想不到三年级的小同学，竟然第一次见面就有人给下马威。 “你成绩好不好，不好就换个班吧，别拖了咱们班的后腿。”仍然是那个女声，说的不是临水方言，而是别具一格的普通话，虽然从年幼的女孩嘴里说出来有着别样的温婉，不过那话说得着实不客气，而且语气颇不耐烦。 在临水县听到普通话有些让杨梅诧异，一看那女孩就是与众不同的。 “陆莹莹同学，杨梅同学转学到咱们班就是这个班集体中的一员，无论成绩好坏，大家都要友好的相处。”田老师皱了皱眉头，看了台上愣着的杨梅一眼，他这么说也算是给杨梅解围。 他知道班上的陆莹莹是个刺头儿，家里娇惯，又仗着家庭背景在学校里很有影响力，若是刻意的针对一个人，怕是这个刚从乡下来的杨梅同学日子会不好过。 杨梅也知道这是碰上不好相处的主了，“请问这位同学，怎样的成绩还算是不给班级拖后腿，才有资格在一班学习呢？” 对上这样不可一世的小傲娇，除了怼回去，还真的没有别的缓和的余地。虽然杨梅并没有把三年级的课程放在心上，但如果这时候选择了忍声吞气，就算往后考试分数不低，估计日子也都不会好过。 对于骄傲的人，只能用更骄傲的姿态来对付她。 估计台下发难的陆莹莹也没料到杨梅会这样反问，她沉默了一下，才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我期末考试语文98，数学100。”说完带着挑衅的目光望向杨梅，等着看她怎样出丑。 杨梅这才看清，刁难的女孩就坐在教室的中间位置，长着一张漂亮的娃娃脸，白皙可爱，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不太友善。这个样子莫名的让她有些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是否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呵……呵，那很不巧，二年级的期末我语文考了100，数学也是100。”杨梅不轻不重的回了过去，等着看好戏的望着她。 二年级考试能得到98、100的分数，说明这个叫陆莹莹的小女孩学习还算是认真的，确实有些过人的长处，但她这样的显摆在杨梅面前，那就真的不够看了，不要说她是重生的，小学二年级的那点知识真的不好意思提，就算前一世，她也是学霸好吧。 正文 第214章水很深 “啊双百啊！”杨梅的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嗡的响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有同学扭头望向陆莹莹，脸上挂着同情、兴奋，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要知道陆莹莹可是上学期的全班第一啊。 这一回陆莹莹没再出声，只是狠狠的瞪了杨梅一眼，气鼓鼓的坐了下来。教室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欢迎杨梅的到来，声响比刚才田老师说欢迎时鼓的掌声大多了。 杨梅笑着弯腰致礼，对大家的热情表示感谢。她同时认真的看了陆莹莹一眼，估摸着自己这第一天上学，就得罪了人。 田老师看着台上杨梅与台下同学们的互动，心里很是欣慰，陆莹莹刚才对新同学突然发难的举动带给他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这名新来的同学不但成绩好，而且情商看上去也高，一下就获得同学们的认可，想来是不必为她操心了吧。 做老师的就没有人不喜欢成绩好还省心的孩子。 “好，看来大家对新同学都满意是吧，那谁愿意跟她同桌？”田老师的话一出，教室里便刷刷举起了很多只小手。 田老师打量了一下杨梅的身高，又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左手边第二小组靠前的一处。“付灵同学退后一位，杨梅同学你就跟高山同学同桌吧。” 接着点到名字的付灵同学忙站了起来，收拾了书包向后面的空课桌走了过去。那是一个理着短发，像个假小子似的女孩，她安顿好自己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杨梅，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叫高山的新同桌咧着嘴冲杨梅直乐。那男孩真是白瞎了一个好名字，其实他长得并不高，但却胖，看上去就像一个圆球，根本没有所谓‘高山’的风范。 等杨梅在他的身边坐好，他突然凑过来小声的说道：“你惹上大麻烦了！” 杨梅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他却又埋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话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一样。 “我喜欢，不过要真有本事才好。”这话声音不大，却让杨梅听得很清楚，是从她身后传过来的，说这话的人应该就是那名假小子似的女孩。 杨梅笑了笑，心想城里果然比乡下难混啊，这些小孩子才屁大点儿，心思就已经这么复杂，看来三年一班的水很深呐！ 开学的第一天，在学校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课上，等学生报了到，发了新书，这一天的使命基本上就完成了。 三年一班的同学们对杨梅这个新生，大都怀着好奇，但真正走上前来跟她结交的人却不多。一大帮子的同学都还是团结在那名叫陆莹莹的同学的周围，时不时的又忍不住扭头偷偷打量杨梅，如果不巧被杨梅的目光逮了个正着，便慌忙别过头去，像被火烫了一样，缩得飞快。 坐在教室里这样无所事事的状况让杨梅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人围观的猴子。但在老师没有下令放学之前，又只能这么坐着。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等田老师一声令下，烦躁不安的小同学们便欢呼着背了书包往外走。 中心小学向来有排路队的习惯，等杨梅走出教室的时候，见同学们果然排起了一队队的队列，‘珍秀服装店’位于城西，田老师便吩咐她进了纺织厂路队。刚站定，便见到高山挤了过来。“嗨，咱们一路啊？” 显然他很高兴与杨梅同行，这时候全班的同学已经按路队出发了，城西这片的走在最后头，队伍还站在走廊上按兵不动。 “你知道吗，陆莹莹是咱们班的班长，可得瑟了！她向来讨厌成绩比她好的人，这回一听你考了双百，铁定不喜欢你了！”胖子高山这时候整个人活跃了很多，不再一副吞吞吐吐的胆小样子。 杨梅这会儿真是哭笑不得，本来想低调的过日子，没想到一进教室就被人给挑衅了，原以为怼回去，碾压似的双百分多少会让那傲娇的小公主有所收敛，想不到却适得其反了？ 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杨梅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别不当一回事儿啊，虽然你能赢过陆莹莹大家都挺开心的，但她那个人心眼最小了，肯定不会让你好过的！”胖子似乎看出了杨梅的无所谓，很热心的提醒她。“你没见同学们都不敢跟你说话吗？那是怕她生气！” “哎，她都独占咱们班的第一名好久了，是该有个人来打击打击她，不然狐狸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不过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比她还聪明吗？” “……” 杨梅都已经不说话了，高山却没完没了的在耳边聒噪个不停，“那你还跟我说话？”真是想不通了，难道胖子都是话唠体质？在杨家村的时候郭成是这样，现在的新同桌高山又是这样！ 被杨梅这么怼，高山并没有丝毫难堪的神色，反倒理直气壮的说：“她不是不在嘛！” 对于这样直白的人，杨梅也是没有办法了。好在队伍已经在缓缓的移动，终于轮着她们回家了。 这年头都没有家长接孩子放学的惯例，无论城乡，孩子都是散养。除了一年级的新生需要家长交学费，再大点的都是自己上下学，当杨梅一抬头，在队伍的前端看到钟修文推着高大的自行车站立在路边时，心里还是很温暖的。 两辈子加起来，有家长接送这还是头一次。 “回家啰！”杨梅乖乖的出了队列，来到自行车前面的横杠处。 钟修文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放了支架，抱起杨梅放到横杠上。他刚才顺道买了菜，随手就放在后座，他一直都记得杨梅不喜欢坐横杠的习惯，本来准备等到杨梅后把菜拎到前面笼头上挂起来的，没料到这回杨梅主动的要求坐横杠。 很明显这是孩子又进一步的对他打开了心防。 钟修文的双臂结实有力，在胸膛与自行车笼头之间自然形成了一个安全的空间，杨梅瘦小的身子钻进去绰绰有余。其实九月的天还有些热，坐在前面的横杠上迎着风，轻爽舒适，而且视野也开阔，比坐在后座还好。 只是杨梅以前从来没有与一个异性相隔如此近，总觉得别扭。现在她对钟修文打开了心防，真心实意的准备接纳这样一个父亲，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 正文 第215章找茬 城里的道路平坦笔直，即使是坐在横杠上，也一点不颠簸。况且钟修文见杨梅难得的跟他亲近，选择的道路刻意避开凹凸不平之处，一路非常平稳。 杨梅坐在横杠上，任由轻风拂面，明亮的阳光洒落下来，让阳光中的父女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灿烂而耀眼。张开双臂，杨梅整个人好像要飞上云端一样畅快。其实年纪小也不全是坏处，至少这个时候，她可以放下一切心理负担，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欢笑。 钟修文是一个很宠孩子的人，见杨梅玩得高兴，他便故意迎合她，时而单手扶笼头制造惊险，时而加速让风吹得更大，两人的距离第一次拉得如此之近，好像真正的父女。 杨珍秀这一天内心都非常忐忑。随着杨梅的开学，这才是他们一家三口真正意义上共同生活的开始。自己女儿总是一副对人拒之千里的样子，她很担心这个新组建的家庭会对女儿造成不快的影响，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当她倚门以待，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父女和谐的画面，总算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过得热闹又温馨，钟修文每天都准点的接送杨梅上下学，这让杨梅感觉到很不好意思。好在她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钟修文也没有再坚持，她终于融入到了路队的队伍里。 只是新学校的生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容易。 有时候不是你想低调就能低调得起来的。就比如杨梅，即使是她的心智完全能碾压这群三年级的小孩子，但依然逃不过被人刁难的命运。 “杨梅，把你的作业拿出来，检查！”杨梅才进教室，就见到陆莹莹气势汹汹的站在她的座位旁边，正严阵以待。 杨梅知道，她这是又要故意的为难自己，自从第一天她用自己的双百分压了陆莹莹一头之后，这小丫头就算是盯上她了，有事没事总要在她这里找找存在感。即使是一个三年级的小班长，她对这个职权的使用已经相当的熟练。 杨梅没有跟她较劲的心思，有条不紊的坐下来，整理好自己的书包，然后才抽出了昨天布置的家庭作业。 这时候没有现成的习题练习册，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老师，为了巩固学生白天在课堂所学的知识，都会布置抄写作业，无论是语文还是数学都一样。八开的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不是生字就是习题。 陆莹莹这个小班长非常的称职，拿了杨梅的作业不信邪的仔细核对。 杨梅有些好笑，这都一个星期了，她还在妄图从自己的作业中找到纰漏来寻找优越感，杨梅自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才会死心！ 看到杨梅工整正确的作业，陆莹莹找不出任何茬子，对杨梅怒目而视，可人家根本就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这让陆莹莹怒火中烧，却偏偏又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哼，今天算你好运！”这已经是陆莹莹连着一星期的口头禅了，没有人会在意，看热闹的同学都已慢慢散去，今天自然又不会有什么热闹看了。 但向来自卑胆小，缩在角落里的高山今天偏偏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非常的反常，“怎么杨梅偏偏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呢，有好运气也是本事。” 高山长得痴肥，行动不够灵活，班上的同学都不怎么带他玩，自从杨梅来了跟他同桌，对他一点歧视都没有，这让他非常的开心，就像突然拔了塞子的闷葫芦，话也多了起来。 连着好多天陆莹莹都故意针对杨梅，偏偏杨梅又忍气吞声，同学们都已经有人在背后说她的坏话了，高山便忍不住打抱不平。 在陆莹莹已经准备撤离的时候，他突然开了腔，而且帮杨梅说话的意图是那么的明显。 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如同火上浇油，一下点燃了陆莹莹的满腔怒火！ “你说什么？”陆莹莹转过身子，恶狠狠的盯着高山，一双圆溜溜的眼瞪得像铜铃。 其实陆莹莹的长相很不错的，粉嫩白皙的小脸儿圆圆的，像年画上的发财娃娃，就是有些婴儿肥，看上去圆圆滚滚的，与主流精瘦的孩子不同。此时她发了火，叉着腰气势汹汹的站在高山面前，像一尊怒目金刚，就连她那口温婉的普通话都变了调，形象就太过凶煞吓人了。 高山估计被她的气势吓着了，当即结结巴巴的不敢再出声。但他这样的退缩并没有让陆莹莹感到满意，直接伸出她的腿一脚踹在了高山的课桌上。顿时高山与杨梅的课桌都被踹得东倒西歪。 高山一个男孩子，站在陆莹莹的面前直接矮了半个头，根本不像是她的对手，而且陆莹莹身上又带着班长的官威，这让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学习成绩比较渣的高山直觉在她的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连现在课桌被踹，都不敢吱声。 对于高山的表现，陆莹莹比较解气，正准备扬着下巴向杨梅耀武扬威，看杨梅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结果却对上了杨梅冷静的眉眼，置身事外般根本不给任何反应！ 陆莹莹最讨厌的就是杨梅冷静得出奇的样子，仿佛自己怎么闹，她都没有放在眼里，那种目中无人的感觉让向来事事都要争强好胜的陆莹莹最为恼火，她弄不明白，明明她要比这个新转学来的乡下女生优秀得多，还是班长，班上所有的同学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讨好巴结着。 偏这个新来的乡巴佬却与众不同，第一天就敢当众炫耀成绩比她好，而且这连着一个星期自己找她的茬，都没有任何收获。她都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更气人的是这个乡巴佬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如果她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根本就是人家没把当同等的人来对待，在杨梅的眼里她就是一个爱胡闹的孩子！不过只怕那时会更气人些。 现在的陆莹莹不理解，但不妨碍她生气。 杨梅的态度让她感觉受到了严重的漠视，这让一直做焦点的她很不好受，但她也明白这个乡巴佬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她不敢直接对杨梅动手，但不妨碍她拿高山出气。 即使是高山默不作声，陆莹莹仍然抓起了他的书包，把里面的书本全倒了出来，撒得满教室都是。 “你个傻子，也敢笑话我！”陆莹莹边说着边拿脚去踩地上的书本，小胸脯气得上下起伏。 高山到底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被人这样欺负泪珠子立马就在眼眶里打转，等陆莹莹出够了气，才敢蹲下身去把自己的书本捡起来。 杨梅被吵得头痛，想不到陆莹莹会娇惯至此。又想到整件事高山都是受她的牵连，便也蹲下身帮高山一起收拾。 杨梅这样的举动落到陆莹莹的眼里，分明就是忍气吞声，示弱了。压抑了一早上的气终于顺了一点，高傲的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准备回自己的座位去。 正文 第216章闯大祸了 偏偏在转身时，陆莹莹又临时起意回转身来，一脚踩在高山的手上，使劲的碾了一下。 高山的胖手在陆莹莹的脚底下变了形，深深的凹陷，痛得他‘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陆莹莹这才满意的收了脚，冲杨梅一扭头高傲的冷哼一声，像得胜的公鸡。 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让杨梅看得火气直冒！ “站住！”如果小孩子只是高傲一点，那也没什么，但把欺负人当满足自己畸形心理的乐子，那就是品行问题了，杨梅这点绝不能忍。 其实杨梅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只是不能这样欺负到她的头上。你这个死孩子心理变态是你父母该管的事，没人有义务帮人教孩子，但陆莹莹现在明摆着就是杀鸡骇猴，她要针对的对象从头到尾都只是杨梅一个，而高山这个倒霉的娃只是受她连累受了这无妄之灾！ 即使是高山被陆莹莹踩了手，围观的同学们也都已经习以为常，谁都没有料这平常的一件事还会有突然的转折。 当杨梅一声清喝，让陆莹莹果真停住了身子，没人反应过来。 “啊！” 至到听到陆莹莹突然痛苦的、杀猪一般的叫声传出来，才猛然回神！刚刚发生了什么？ 陆莹莹跳着一只脚，另一只脚被她抱起来，面带痛色。“你敢……你敢踩我？”她惊呼出声，也完全是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中，杨梅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胆小鬼！ 小胖子高山正在抹眼泪，两只圆圆的胖手举在脸边，惊恐得忘了哭，他张开的嘴完全可以塞下一枚鸡蛋！他刚刚看到了什么？是杨梅突然窜出去一脚踩在了陆莹莹刚才踩了他手的那只脚？ 是了，没看错，陆莹莹抱着跳的就是那只脚！ “敢不敢你不知道啊？踩的是脚又不是脑子，你傻了吗？”杨梅抱着双臂，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陆莹莹。 在陆莹莹看来，杨梅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就是对她的挑衅！她忍了痛放下脚就往杨梅身上冲。这时候陆莹莹的火气已经到了临界点，完全爆发！张牙舞爪的就扑了过来。 尽管陆莹莹摆出的是拼命的架式，但落在杨梅的眼里不过是小孩把戏。这两年来她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得到了正常健康的发育，在个头上并不输陆莹莹多少，况且她成熟的心理完全能预估陆莹莹的行动轨迹，小孩子打架不外就那几种招式，撕扯、推攮。 杨梅不可能跟她纠缠，想要躲避也轻而易举。 陆莹莹衣角带风的冲过去，结果又撞到了课桌上，更加痛上加痛！如是几次一点便宜都没占着，冲天的气势随着力竭而降了下来，一直隐忍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陆莹莹伸手遥指着杨梅恶狠狠的说道：“你——等着！” 陆莹莹放了狠话之后，直接冲出了教室门。 如果小女孩脸上没有挂着眼泪，声音里不带着呜咽，或许还是有那么几分盛气凌人的气势的，但现在看着包子一样的脸上委屈满满的样子，杨梅真心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 “你惨了！”围观的同学们望着陆莹莹消失的背影显然不认同杨梅的想法，一个个看着杨梅神情古怪，但无一例外，她们的内心都认为杨梅这下闯大祸了。 ‘你惨了’这话说出来，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大家都已对陆莹莹的霸道隐忍成了习惯，像杨梅这样的针锋相对，一时有些不习惯。不知道应该是赞扬她的胆色，还是该嘲笑她的愚蠢。 杨梅只当没有听到，蹲下身忙着帮高山收拾书本。 “杨，杨梅，你不怕吗？”高山这会儿早止住了哭泣，用还带着鞋印的手扯过自己的衣袖胡乱的抹了一把眼睛，看着杨梅神情复杂。 “怕什么。”杨梅说的是真心话。依照小学生的惯例，跟同学吵架打闹了第一时间就是告老师，本身这事陆莹莹仗着自己小班长的势欺人在先。检查杨梅作业的活并不是她的职权范围内。 就算是她的职责所在，那她的作业也并没有什么错漏啊，陆莹莹拿高山的书包出气根本就是她有错在先，即使杨梅打抱不平违反了班级纪律又不算什么大错，被老师批评一下就批评一下呗，有什么大不了。 杨梅考虑的是，今天挫了陆莹莹的威风，只希望她别再有事没事找自己的麻烦。 高山抿了抿嘴，他只觉得今天这事没那么容易善了，具体困难在哪里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表达水平，他也说不上来。但今天杨梅是为了帮他才摊上这事的，即使他年纪小这事还是看明白了，不管别人怎么样，他在心里下了决定，杨梅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其实教室里有不少的同学都在偷偷的打量着杨梅。 陆莹莹在班级里欺负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被欺压过的同学对陆莹莹有多不满自己的心里都清楚，但一直都不敢有任何的反抗，现在却有人站出来给了陆莹莹这么大的打击，内心都欢喜，却也见识到了杨梅的彪悍，又有些畏惧。 一时间三年一班的教室里气氛特别的诡异。大家都在等，等着看陆莹莹会带来什么样的后续。 上课铃声如期的响过，当田老师进教室走上讲台的时候心里还诧异，今天班上的同学们乖巧的过份，每个人都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一丝喧哗。 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看到达成的效果，田老师的心情还是很好。只是当他抬头在属于陆莹莹的位置上没有看到人时，眉头稍略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释然，没有什么表示。 杨梅坐在底下却是蹙起了眉头，从田老师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她跟陆莹莹打架了的事。 那陆莹莹课都不上跑出去不是告老师难不成还是告家长？想到这个可能，杨梅随即又放松下来。从她在杨家村生活这么久得到的总结，小孩之间的打闹根本不足以让家长上阵，况且她跟陆莹莹之间闹出的这点程度，完全不算个事好么。 所以说习惯害死人。杨梅这会儿完全就没有把两个小朋友之间的口角当一回事，根本不知道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正文 第217章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公安家属大院里，付家的老太太万般心疼的搂着自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外孙女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对我莹莹动手？去，到学校问问老师去，出了这样的事，看他管不管！” 这时候陆莹莹的鞋祙已经脱了下来，露出白萝卜一样白嫩的小脚丫子。杨梅的那一脚用的力气极大，即使是过去了好一会儿，现在仍然可以看到一些红印。不过大家都是小朋友，力量有限，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可这点小红印落到付老太太的眼里，那简直就跟非死即伤的大伤一般，惊骇得不得了。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外孙女儿，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给踩了，当即火冒三丈。 其实这时候陆莹莹早就不痛了，看到自己外婆义愤填膺的样子，眼泪又哗哗的流了下来，感觉今天自己受到的伤害越发的大了。 付老太太也是个小脚，平常不轻易出门，但她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外孙女儿付回个公道，能仰仗的就只有自己的儿子。“去，你给大舅打个电话，叫他派辆车过来。” 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杨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捅了怎样的马蜂窝，突然从后背传来一阵触动，她避过老师的目光扭过头去，就见到后面的付灵同学正用笔碰她，示意有话要说。 讲台上顶着一头地中海的田老师正在上语文课，课文是《周总理的睡衣》。他声嘶力竭的朗读着课文，边读着还要边示范邓奶奶给周总理缝补睡衣的样子，动作有些滑稽，但却没有一个同学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田老师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工作却很敬业，也很有水准，能抓住孩子们的注意力。 正听着精彩的一堂课，偏偏还谈不上熟悉的后桌同学却分神找她，杨梅不知道这个很少跟她说话的女同学要跟她说什么。 “你下了课赶紧回家吧，把家里的大人找来！”等杨梅把背靠后，尽量的靠近后桌，就听到付灵不冷不热的小声说了一句。 杨梅侧了侧头，不明所以的扫了她一眼。可付灵说完这么一句后，又沉寂下来，跟课堂上专心听讲的学生一般无二，好像刚才的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她说的一样。 杨梅正疑惑着，就见教学楼外面进来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这时候汽车很少，偶尔能看到的也是货车具多，学校里突然进来这么一辆汽车，那发动机的轰鸣声在静寂的校园里还是很能引起注意的。杨梅就坐在二楼临近窗口的位置，看外面往往比更近窗口的高山更有优势。 这时候听到声音的同学不少，大家都稀奇的扭过头去看向窗外，田老师对于课堂上学生的分神很生气，拿起讲台上一米来长的大木尺用力的敲击，发出‘啪’的一声清响，顿时让一班的小同学噤若寒蝉，立马回头坐姿端正。 到了这个时候，杨梅都没有意识到突然进到校园里的这辆吉普车能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至到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在‘砰！’的一声中，被人大力撞开。 “哪个是杨梅？站出来，竟然打人，还是不是学生了？”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太太。顶一头银白的短卷发，面若寒霜。 教室里的人全部都吓了一跳，田老师放下书本，连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老太太一侧身就露出了她身后的陆莹莹，“田老师，我家莹莹今天在学校被个野孩子打了，这事你知不知道？”即使是面对田老师，老太太的语气仍然又快又急，丝毫不柔和，带着强烈的兴师问罪的味道。 “被人打了？怎么回事……”田老师边说着，边引领这一老一小往教室外面去，与教室里吓着了的同学隔离开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这时候都汇聚到了杨梅的身上，高山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巴望着杨梅小声的嘀咕，“怎么办，怎么办……”他已经无所适从。 不过就是一个气势很强的老太太，同学们至于嘛？杨梅很不明白。这时她想到刚才付灵对她说的那句话，趁着老师不在，杨梅干脆转过身去，“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许付灵知道些什么。 可是这时候的付灵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杨梅，出来。”这时田老师严肃的脸从门外探进来，冲杨梅叫道。 “外婆，就是她，就是她踩我的脚。”不等杨梅靠近，陆莹莹就站了出来，对她怒目而视，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洋溢着得意。 那老太太听了陆莹莹的话，直接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对着杨梅的脸就举起了手。 “老太太，老太太！”田老师没料到付老太太一言不发就动手，忙上前挡在杨梅的面前。 “啪！”的一声脆响，杨梅的脸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痛。 到底是迟了一步！田老师赶紧把杨梅往自己身后拉，看着这不可收拾的局面很无奈：“到底什么事儿还没弄清楚呢，老太太您请息怒，再说小孩子之间发生点什么口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往后她们还是同学、玩伴呢！”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太太气红了眼，立马抓住了田老师话里的漏洞。“你可知道，咱们家陆莹莹那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在家里重话都没人敢说一句，到学校里来被人打了你竟然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我找校长去，好好问问她，你们学校就是这样教育小孩子的吗？”老太太浑身的穿戴，一身的气度都很不错，个子又高，即使是在田老师面前，也毫不示弱，特别是像这种暴怒的情况下，完全是碾压田老师的趋势。 杨梅看得出田老师应该是认识老太太的，而且还带着畏惧。老婆子的力气不小，那一巴掌乎在她的脸上，连头都嗡嗡的痛。她一个小孩子除了躲着避着，即使吃了亏，又能怎么办呢？ 杨梅突然想明白了付灵的意思，看来她对陆莹莹家长的这一套很熟悉！刚才那无头无脑的一句话提醒她的正是这个，可惜杨梅初来乍到，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把人给得罪了。 正文 第218章打回去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不还得问过才知道吗？”田老师强陪着的笑脸也维持不住了，对上这个老太太根本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他又转向杨梅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你跟陆莹莹同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话的语气也轻柔起来。杨梅的脸上顶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泪水涟涟，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田老师现在也是左右为难，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的面前被打了，他做老师的却连句公道都不能说。 付局长家的老太太他实在是惹不起啊！她老人家上一回来学校已经是前年的事情了，那阵子把学校闹得乱哄哄的，也就是为孩子闹别扭的事，非得逼人家孩子连同家长一起道歉，最后还是闹到别人家的孩子转学才罢休。 付老太太打了杨梅一巴掌依然不解气，在她的心里，全世界的人都带着满满的恶意，都想欺负自己的外孙女儿。现在田老师的举动更是像印证了她的想法一样，落在老太太的眼里，那就是偏袒。 “找校长，去找校长，她今天非得给我老婆子一个交代才行！”满头的银丝在风中根根飞舞，像昂扬的斗士，杨梅这会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程度。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家长，才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陆莹莹的嚣张跋扈，根源原来就出在这位老婆子的身上。上辈子受够了别人的欺凌，没料到重活一世，到头来还是被人欺负，杨梅的心情很复杂，一时愣在那里，脑子里的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停不下来。 如果按一位成年人的正常思维，遇上这样强劲的对手，自然是要选择避其锋芒，息事宁人，但杨梅却决定不忍了！自己重活一世有多不容易，背负着那个人深沉的希望重新开始的人生，不是让她窝窝囊囊受人欺负的！ “哪里来的野孩子！”老婆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根本没打算消停。“家里没大人啊，怎么教的孩子！”手指头伸到杨梅面前，对着她的鼻子指指点点。 杨梅内心一直隐忍着的火气这时候也达到了顶点，当她决定不再退让的时候，自然就采取了行动。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啪”的一记清脆耳光，像引爆的炮竹，在吵闹不休的老妇人、护崽子似的田老师，以各被他们各自护着的孩子中响起，随之的是全场安静。 杨梅的这一记耳光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陆莹莹的脸上。 有外婆为她撑腰，陆莹莹刚才完全沉浸在极度骄傲和报复的快感里，完全是猝不及防！ 等脸上火辣辣的痛了都还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痛疼又是怎么得来的。 杨梅的身子移动得飞快，一记得手之后又迅速的躲在了田老师的身后。如果没有田老师在前面当挡箭牌，杨梅绝对不敢这样找死。那老婆子的战斗力一看就惊人，在她的保护下动陆莹莹，困难度不亚于捋虎须。 杨梅的想法很简单，陆莹莹向她示威踩高山的手，她就踩陆莹莹的脚，陆莹莹外婆心痛外孙女儿来找场子打了自己，她就报复在陆莹莹的身上，还是用一巴掌还回去！不是心痛吗？这回真让你肉痛才好！ 陆莹莹外婆正口若悬河的展示她骂人的口才，没料到在这种碾压似的情景下，杨梅居然敢动手，当着自己的面打自己的外孙女儿！田老师正提防着对面的老太太，也没想到杨梅会直接对陆莹莹动手！ 但陆莹莹冲天而起的哭声提醒着他们，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被人家的家长责骂着还敢再次动手，田老师的头也痛起来，这杨梅同学是嫌麻烦不够大吗？打了人又躲回他的身后，真是看得起他，真当他这个老师能维护她啊？ 付老太太不用说了，本就不依不挠着，这下更了不得了，顾不得自己是小脚，直接就奔杨梅而来，那样子恨不能活撕了她！“哪里来的野丫头，有娘生没娘养的！” “小的嚣张跋扈，老的为老不尊，追着我一个孩子打，还要脸不要脸了！”既然都动上手了，杨梅嘴上自然也不能示弱，当即针锋相对。 有些仇还是当场就报比较痛快一点！尽管脸上还热辣辣的痛，杨梅却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 人家都扑过来了，杨梅自然也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等她过来，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田老师也不可能不管不顾，这时候跟杨梅一个孩子说道理肯定行不通，只能左右躲闪着拦老太太，“老太太息怒，息怒……” 除此之外，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实话，这种情况田老师在从业十几年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正忙着追逐的两位，实在没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付老太太正气红了眼，哪里能听他一句劝？打人的不停，杨梅肯定也不会站着被打，两人便围着田老师转圈。亏得付老太太是小脚跑不快，杨梅也没挨着拳头。 一时间，三年一班的教室走廊上哭声、叫骂声、还有田老师力不从心的劝告声，乱糟糟的响成一团，在上课时间宁静的教学楼里分外的引人注目，一时间不少脑袋从门口、窗口伸出来好奇的张望，田老师只觉得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有如此丢人过！ …… 这样闹腾了一通的后果，最后就是杨梅耷拉着脑袋站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口，等自家的家长来。 付老太太在校长室里言辞激烈，丝毫不加掩饰的辱骂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再加上陆莹莹那惨绝人寰的哭声，一时间，杨梅都有种自己是不是做了杀人放火的事，实在是大恶不敇的错觉，天知道她今天不过就是被人找上门来欺负之后踩了人家一脚，在被别人家长扇了耳光的情况下再回了一记，结果就成了这样。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漫长，耳边不得清静，还总有公安局，公安局长之类的强权字眼充斥其间，杨梅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冲动，总感觉挺对不起钟修文的。想来他为了自己有学可上，应该着实费了一番心血才对，现在她闯下的祸，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他。 校长办公室里付老太太一时心绪难平，顺风顺水活到这么大年纪，结果今天被一个乡下小丫头打了脸，这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开除！这样的孩子一定要开除出学校！” 正文 第219章我女儿做得没错 杨梅在门外听到那老婆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嘴角直抽抽，说得好像学校是她家开的一样！ 吓唬谁呢，杨梅自己知道，她今天犯下的这点事完全不够开除的资格。 杨梅正犹自分析得失，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咳嗽，一抬头就见着田老师那张略显狼狈的脸。刚才为了帮她挡付老太婆，光光的脑门上被挠了一道血印，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你啊你！”田老师直直的盯着杨梅看了好一会儿，等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才长叹一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得罪的人是付老太太，田老师也不知道说杨梅什么才好。往深了说吧，她一个才三年级的孩子，能听明白什么，说浅了吧，这件事又没那么简单。付老太太算什么啊，别人顾忌的是站在她前面的人！虽然老太太蛮不讲理，可人家的儿子是县公安局局长，而且整个付家不但在市里、省里都有身居高位的人，听说就连首都，都有说得上话的人！ 这样的人家巴结都来不及呢，实在没门路搭上关系的，也都绕道走，谁会去得罪啊。 到了这时候，田老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话语权了，看着杨梅除了长叹一声，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了，具体怎样还是看造化吧。 目送着田老师的背影，杨梅心里还是蛮感动的，至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师，还是很敬业爱岗，就冲他最后这一声叹息，证明内心还是有正义感的。杨梅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三年级小学生，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站了这么久，耳朵里左一个公安局，右一个局长的听着，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一想到等着自己的结果，杨梅这回是真的垂下了头。 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也不在乎会不会被学校开除，但一想到等下就要见家长，内心不免有些忐忑。不得不说，学校把叫家长做为杀手锏，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校长办公室里陆莹莹的哭声渐渐小了，那老太太的骂声还在，属于张校长的声音依旧是慢条斯理，偶尔劝老太太喝口水润润喉咙。杨梅隔着墙似乎能看到老校长白着的头在老太太面前一勾再勾，这让她有些无力，眼睁睁的盯着地上水磨石杂乱无序的花纹走向。 地上真是干净，连只蚂蚁都没有。 钟修文接到消息被叫到学校，第一眼看到杨梅的时候就是在校长办公室门口。 宁静幽深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下因做错了事垂头丧气的样子。仿佛那里是一处被人遗忘了的角落，遗世而独立。 被告之对上付家而泛起的烦躁之意在这一瞬间内平复下来，竟莫名的有些揪心。 “哟，地上有花儿啊，都被你一人看光了！”他蹲下身去，尽量的让自己与孩子保持平等。 玩笑的语气里没有一点责被的意思！ 杨梅刚才一个人埋着头想了好多种可能，不论来的是杨珍秀还是钟修文，最好的结果就是直接把她领回去，但肯定都会为她这样轻易的失去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学位而生气。 她有思想准备，如果是钟修文过来可能还要好一点，即使是做做样子，也不好在人面冲她这个继女发脾气吧。可实在没料到他会这样低下身来，轻言细语的跟自己开玩笑！ 杨梅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大，乌溜溜的，清彻透亮得很，没有一丝杂质，就像上好的琉璃。当眼里盛满惊讶的时候，极具欺骗性。湿湿的，糯糯的，圆圆的，望着钟修文。 钟修文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别担心！”他在心里反复推敲着措辞，最终只说了这么三个字，温暖宽大的手掌最终落到杨梅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然后站起身大步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就这样走了，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没有询问！杨梅自认为自己看问题还算比较透彻，但遇上钟修文，总有些挫败。 但这种挫败并不让人沮丧，相反，她这会儿的心情特别好，就像荫翳的天空突然射进了一缕阳光。 她也站真了身子，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倾听，倾听最终对自己的处理结果。 但不知道钟修文是不是故意的，他进了校长室后就随手把门给关起来了，一丝缝隙都没留，而且进去之后说话的声音极轻，杨梅趴在门上张着耳朵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不过谈论的内容却不难猜，即使杨梅不了解成人处理问题的套路，从那个老太太高亢不满的话语里，也能知道这会儿正进行问题陈述。 整个事件，田老师已经了解过了，并询问了不少班上的同学，高山还进过校长办公室，杨梅相信不用自己争辨，大体上老师、校长都有了客观的评价也不至于会故意歪曲事实。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可付老太太根本不理，人家就是抓住杨梅当着她的面扇了陆莹莹一巴掌的事不放。 在她护短又自私的认知里，只有自己家的孩子受了委屈才叫委屈，她一个大人扇了人家孩子一巴掌那就活该，罪有应得。 遇上这样的主儿，事情就没法办了。 “我女儿做得没有错，遇上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就该给点教训！”也不知道是不是钟修文的耐心终于被老太太完全耗尽，他猛的一下突然就提高了声音，说了这么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正趴在门上偷听的杨梅都被吓了一跳！ “你这个老人家，简直就是无法沟通，张校长，不管学校怎样处理这件事，我跟我女儿都尊重学校做出的决定。”屋里的钟修文也确实是没了什么耐心，他突然有些赞同杨梅的做法，对付这样的人，就得还以颜色，省得被这样胡搅蛮缠。 想想她这样一个大人打了杨梅一巴掌，他的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即使知道这个老太婆背后的后台，钟修文都觉得无所谓了。 他的强硬态度不单单让张校长头痛，也把付家老太太给刺激到了，当着张校长的面就给身为公安局长的儿子打了个电话。 “……不管你在做什么，马上来一趟城关中心小学，除非你再见到的是我的尸体！”老太太除了在外人面前气势逼人，给自己儿子下达命令的时候也是毫不客气。 钟修文走出校长办公室，带着歉意的看着杨梅。 从付老太太的态度看，怕是学校不开除杨梅势不罢休了，可他却没能沉住气，跟着烧了一把火。 正文 第220章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付局长接到自家老娘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 随着知青大量的返城，一下增加了城市各方面的压力。上万的无业青壮年涌进城市，让原本就不宽裕的城市住房、工作岗位等都变得更加稀缺。这样的后果就是导致了大量的冲突事件发生，让原本就严峻的社会治安变得更加芨芨可危。 他做为一县公安局长，要应对的事情多得分身乏术，偏自家老娘不省心，三天两头的给自己找事做，特别是涉及到自家妹妹留下的女儿，那麻烦事情就更多。 一听老娘报出的地名，显然又是那丫头的事。 付局长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万般无奈的给自己的爱人打了电话，希望妻子出马能帮自己分担一点来自老娘的怒火。 付局长的爱人叫柳媚，是工商局的一名负责人，现在临水县响应国家的政策，正如火如荼的发展工商业，工作上也是事务繁重，当她跑到大院传达室接丈夫的电话时，正在家里做午饭，连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 做女人难；做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女人更难；做上有蛮横婆母，下有刁蛮外甥女的职业中年女性更是难上加难。就这是付局长爱人的真实写照，每天在家与单位两点之间往返，两个不同的地方，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工作。 每天忙完单位里工作上的事情，又要分秒必争的回到家里洗衣做饭，照料一家老小。孩子们每天上下学都要赶时间，晚了会耽误学习不说，家里的婆母那一关也不好过，动辄吹胡子瞪眼的，光看她的脸色日子就已经不好过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日子总要继续，摊上这些事，也只能是做媳妇的忍气吞声。 当她从电话里得间接的得到婆母的‘命令’，这就完全不属于她能忍耐的范畴了。“付成国，你愿意惯着你家的那一老一小是你的事，别指望我！”柳媚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扣了。 回头往家里走的时候还一路愤愤不平，这净是些什么事儿！ “妈，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正准备上楼，就见着自己的儿子已经放学回家，正在锁自行车。 “和平啊，你先等会儿，妈就差一个菜没炒了，不会耽误你时间。”边说着，边扬了扬手里的锅铲上楼去。 只是上了几步又扭回头，“和平你别锁车了，你先上中心小学一趟。你奶奶正在学校里闹呢，叫你爸去给讨什么说法，你去看着点儿，就你爸那爆脾气，省得一会儿跟人吵起来。” “她在学校干什么？”付和平陡然听他妈这样说，有些诧异。 “还能干什么？能让你奶上心的，除了那丫头还有谁？指不定又闯祸了呗！”柳媚说不出的烦躁，挥了挥锅铲，像是要赶走心中的不良情绪。 “哦。”付和平应了声，心里也不得劲。家里但凡涉及到他奶奶的事，其实他都不想插手。 “快去快回啊，顺道把你妹妹也载回来。你爸估计快到了，你只提醒他一声，别闹得跟前年那回一样，现在外面多少人传，都传成什么样了，他那工作还做不做了。”柳媚惦记着厨房的饭菜，蹙着眉一股脑儿的交待自己的儿子。 听柳媚提到前年的事，付和平忙开了锁头，跨上自行车就走。 他家的奶奶什么事都不上心，除了对他表妹陆莹莹。陆莹莹是他小姑的女儿，刁蛮又任性，前年来到他家那阵，家里为了她得罪了不少人。 最严重的那次是跟学校的同学处不来，跟一个小男孩吵了嘴，当时气极了回家搬救兵，他奶奶硬是跑到学校去骂得人家小男孩的父母低头认错。 认了错还不算完，后来陆莹莹竟然说不想看到人家，闹着要开除别人。正巧那对父母都是公安局的在职人员，人家也知道他爸被他奶奶逼得为难，自己主动办了转学，这往后的日子才算清静了一点。 可是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扬了出去，不少人都说付家人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如果这样的事情真再来一次，对他爸的工作指不定会有什么影响，付和平想到此处，才不得不急忙往城关中小心学赶去。 付和平到学校办公楼的时候，付老太太带着陆莹莹正指着钟修文的鼻子骂。 杨梅听得忍无可忍，就没见过哪个老太太能跟她一样，不重样的话说两个小时都不带停的。但她还得顾忌钟修文为她找所学校不容易，不能白白浪费了他的心血，再说今天的事已经是她冲动了，不能再扩大矛盾，这会儿能做的就是静等学校的处理结果。 而钟修文二三十岁的人，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也十分恼火，可是对方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意思，（其实也不一定骂得过）再说杨梅还是农村户口，好不容易刚转学到这里，不能顾着自己一时畅快，让孩子真没学上。 这‘父女’两个各自为对方着想，只能忍气吞声。付和平远远的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奶奶，你休息一下别气坏了身子，这是怎么回事？”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搀了付老太太的身子。 他奶奶的嘴上功夫有多厉害，付和平是深有体会的。他妈妈在家里照料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稍微让他奶奶不满意了就是好一通数落，且花样迭出，辩无可辩。 他一上前就是劝他奶奶别气坏了身子，打着关心的旗号好让她住嘴。这老太太还有个怪毛病，听不进人的劝告，付和平在家里为了息事宁人，一般都是正话反说，怎么让她满意怎么来，哄着骗着才能换得片刻的安宁。 “表哥，我，我被人欺负了！”陆莹莹这会儿也十分的无趣，付老太太闹腾了多久，她就在这里枯站了多久，早腻味了，付和平的到来，让她有种终于要解脱了的松快。而且来人是自己的表哥，表示自己的阵营又增添了一道助力，看向杨梅那边就越发的不屑。 “欺负你？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吧？”对陆莹莹的话，付和平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可他的反应落到付老太太眼里，却是十分的不满。那边那个野丫头当着自己的面都敢扇了自己的外孙女儿一巴掌，这还有假？ 正文 第221章撑腰的来了 自己亲眼得见的事，结果到了自己孙子嘴里就成了欺负别人！付老太太觉得自己在家里根本就不受重视，全都是她那儿媳妇影响的，专门跟她作对，连亲孙子都不例外。 “你爸呢？怎么就你来？”付老太太心里有气，当即就垮下了脸。 “来了来了，就在后面呢。”付和平熟知自己奶奶的秉性，自然也不想触那个霉头。好在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着他爸单位的车开进了校园。 趁着老太太向自己的儿子迎去，付和平转头打量了一下跟陆莹莹闹矛盾的同学及其家长。 这时候钟修文与杨梅并排坐在办公室外的长条凳上，杨梅为了眼不见为净，干脆把头扭向一边，根本就当付老太太空气一般的存在。 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人声，杨梅知道最终能让学校下决定的时刻要到了。她有些好奇的转头过去看看‘传说中’了不得的公安局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正巧就对上了付和平探寻的目光。 “付和平？” “梅儿？”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互相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这样的场所见面大家没有喜，只有惊。去年暑假付和平挎着一个相机学着招揽生意，目的是想练练自己的摄影技艺，最终就交上了四毛、乔云和杨梅当朋友，挣钱的大业胎死腹中，便宜杨梅照了很多的街景，临分别的时候，付和平还差点把自己的相机送给了杨梅。 这两人虽然年龄相差较大，但在摄像技术上的爱好让他们相见恨晚，已经是很熟识的朋友。 可惜今年暑假杨梅他们上城里来时，付和平却去了上海，整整一个假期，几个人连面都还没见上，自然付和平也不知道杨梅已经转学到了城里，并且还跟自家的表妹陆莹莹同一个班级。 看到了杨梅，原本就不怎么相信陆莹莹的付和平现在对她的话那更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了！ 虽然杨梅跟四毛、乔云他们是乡下孩子，但个个都知书达礼，积极上进，去年一个暑假，他们几个都相处融洽。特别是四毛杨清平，跟他都是临水县一中的学生，今年期末还被评为了优秀三好学生。 而杨梅虽然年纪比他小，但特别聪明早慧，凭他的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现在闹到不可开交，让老太太非得找她儿子来撑腰，摆明了就是陆莹莹又在仗势欺人！ 杨梅：“你跟那陆莹莹是什么关系？” 付和平：“你跟陆莹莹是怎么回事？” 两人非常的有默契一般，又一次同时开口，付和平笑了笑，很有绅士风度的伸手示意杨梅先说。“我是她表哥，老太太是我奶奶。” “原来是这样啊！”杨梅微微松了口气，自事发到现在，她都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做一次解释，“说我欺负你表妹？那真没有的事……”闷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了说出口的机会，杨梅看在付和平为人还不错的份上，一股脑儿的把前因后果都详细的解说了一遍。 本来事情没多复杂，从陆莹莹找她的茬开始，再拿她的同桌高山出气，杨梅气不过出手教训，再到陆莹莹回家搬救兵，带付老太太过来大闹学校。 付和平在杨梅说到陆莹莹拿别的同学出气时，就已经确定了杨梅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了，陆莹莹那丫对最擅长的就是欺负人，连自家的妹妹见了她都绕道走。 再听到自家奶奶打了杨梅，更是头痛！ “你放心……”付和平安抚着杨梅跟钟修文，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爸付国成就大步流星的过来了，在外面的时候付老太太已经声情并茂的把事件经过篡改了一遍。这让他的心底先入为主的认定，确实是有人欺负自家的外甥女，并不是自家老娘胡搅蛮缠。 有了这个判断打底，付国成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钟修文无来由的被付老太太骂了一通，憋着的火气还没地方撒出去，神情也差，两个男人见了面，虽然客套的点头打招呼，但火药味却很浓。 “爸，这根本就是一个误会！”付和平自然了解自己的爸爸，他从付国成的脸色上就已经看出来他爸心里有判断了。 不要说当事人涉及到他朋友，就算就事论事，有过错的一方那也是自家，他也不能由着事态往恶化的方向发展，忙抢先一步拦在他爸的面前说道。 “误会？你真当你奶奶我老眼昏花啊？这个小贱丫头就是当着我的面扇你妹妹巴掌，这还能误会？”付老太太跳着脚惊呼道。 付和平看都没看他奶奶一眼，直视着他爸的眼睛，“爸我刚都问了，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个样子。莹莹的这位同学是我朋友……的妹妹，以前就认识的，根本就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再说，奶奶刚才还扇了人家一巴掌！” 是他朋友的话到了嘴边，付和平又加上了朋友的妹妹，这就是怕付老太太又跳脚骂他偏帮别人。 “嘿，你个小兔崽子，今天是故意跟我做对吧，”付老太太见自己的大孙子再一次反驳了她，恼怒不已，“你说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都是跟你那个妈学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好了处……” 付老太太就是有这个本事，但凡不如意的事她都能把儿媳妇柳媚给扯进来，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付国成在他老娘又要纠缠不清的时候终于发了话，“好了好了，娘你带孩子们回家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又转头对钟修文道：“咱们找老师聊聊？” 张校长一直关注着事态的进展，第一时间就把人给带到了三年一班教室，实地查证。 班上的同学大多跟陆莹莹交好，但十来岁的孩子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没有练成，即使他们亲近陆莹莹，想讨好她，但颠倒黑白的事还是做不出来。 “哪位小朋友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当老师要求作证的时候，同学们都沉寂下来，没人当这个出头鸟。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班上的小同学全都不敢抬头，生怕老师叫到自己。虽然他们还不大懂人情世故，但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让他们更不敢得罪陆莹莹。 “哼！事实就摆在面前了，还问什么问！”付老太太不满的扫了一眼张校长和田老师，她觉得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虽然她儿子让她回去，但事实还没有完结之前，她又怎么会回去呢？ 正文 第222章仗义执言 “我看到了，是陆莹莹先找人家的麻烦！”当所有的人都以为陷入僵局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了一个清亮女童的声音。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人，班上那些早就憋了一肚子实话的孩子如同找着了宣泄口，纷纷附合，“是的是的，我也看到是陆莹莹先找的麻烦，踢了杨梅和高山的书桌！” “陆莹莹还踩了高山的手，把他踩哭了……” “陆莹莹天天等着杨梅来学校，专门要检查她一个人的作业……” “陆莹莹说过要找杨梅的麻烦……” 只要不是自己单独面对陆莹莹，孩子们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一时间班上七嘴八舌，甚至有人把陆莹莹背地里说的话都揭发了出来。 陆莹莹虽然刁蛮，但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对于同学们的背叛虽然愤怒，却也理亏，倒是没有呛声，只是狠狠的瞪着眼要看看下面是谁在揭发她时，才发现每个同学都在说，她根本就盯不过来，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位置。 “外婆，是付灵捣的鬼！”她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冲付老太太大叫。 杨梅也发现了第一个出声的是付灵，这让她有些诧异。同学一个多星期了，付灵根本就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那个假小子似的小姑娘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并不像一个热情的人。 “老师那丫头的话不能算数，她这是心里有怨，故意报复呢。”付老太太气得不轻，瞪着付灵的方向暴跳如雷。 吃里扒外的丫头！等回去了找她算帐！ 她忙向张校长申辩，不过这话说完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足为信，忙又说道：“就算是我家莹莹先挑起来的又怎样？那野丫头当着我的面还敢扇巴掌呢，这事不能就这么完啰！” 付老太太虽然已经明白了之前可能是自家孩子理亏，但到底自家外孙女儿吃了亏，挨了打，这个场子还是要找回来。 “老太太，你也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孩子们之间闹点小别扭也就算了，你一个大人打我家孩子又怎么算？”见那个不讲理的老太太这是铁定要胡搅蛮缠，钟修文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有些窝囊，再不忍让杨梅受委屈。 现在事实都摆在明面上了，他就不信一个公安局长就能一手遮了天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付国成的脸上神情复杂，他正盯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的静静的望着自己，眼里不带任何情绪。 这时候杨梅的目光正落在钟修文的身上。 自打钟修文得知对方家长是公安局长时，他便隐忍了不少，这个杨梅自然也注意到了，毕竟他曾经有坐过牢的前科。 杨梅曾向杨珍秀打听过，钟修文家里世代行医，在临水县属于德高望众的殷实门庭。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开始初期，临水县的人都感念钟家人悬壶济世的功劳，且又乐善好施，一个百年世家就被划分成小资产阶级，成功的躲过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斗争。 可到了文化大革命后期，发了疯似的红卫兵们该抄的不该抄的家都抄没了，有那些专门混水摸鱼的就把目光盯向了那些稍微殷实些的人家，钟家就是在那时被逼家破人亡的。 那时候钟修文才刚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受折磨于心难忍，便在与红卫小兵的周旋中失手伤了人，这正好给了红卫兵把柄，告他故意伤人罪被送进了监狱。 若不是后来运动结束，得以平冤昭雪，他到现在只怕还被关在监狱里出不来。 对于有着这样过去的一个人，在听到公安、警察、监狱时，都难免会害怕，会紧张。 可即使是怀着这样的情绪，钟修文现在却勇敢的站了出来，挡在自己的前面，大声的斥责付老婆子，为仅仅是自己继女的杨梅讨要公道！ 有了同学们的证词，即使是付老太太蛮不讲理，也翻不了天去，杨梅松了口气，好在事件终于能有个结果了。 付老太太见刚才还软懦可欺的男人突然强硬起来，又加上原本理亏，咄咄逼人的气势慢慢消退下去，只在口头上做些无谓的挣扎，完全是外强中干的姿态了。 张校长、田老师全都是明白人，忙出言打圆场，希望事件能圆满解决。 杨梅这时候才有空去看那个一脸方正的公安局长，并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凶神恶煞，反倒温和有礼的给钟修文赔礼道歉。 原来付老太太只不过是扯着虎皮作大旗而已。 付和平小心翼翼的避开他奶奶，站在杨梅面前面色讪然：“梅儿，不好意思啊，我奶奶就是个怪脾气。”一想到自己的奶奶无缘无故打了杨梅，他心里便过意不去。 “没办法，陆莹莹怪可怜的，才两三岁时她妈妈也就是我小姑就出世了，她爸又另外组织了家庭，对她……难免……” 从付和平结结巴巴的叙述中，杨梅总算是了解了陆莹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原来付老婆子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付和平的爸爸付局长，还有一个女儿就是陆莹莹的妈妈，远嫁上海，只是早几年前因病去世了。女婿后来又另娶，付老婆子总担心年幼的外孙女儿会受继母的气，干脆接了回来，自己带在身边抚养。 陆莹莹从小没了母亲，不但付家的老太太心疼她，其实陆家的祖父祖母也一样娇惯，打小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特别是来到付家后，付老太太宠爱她更是没有底线，造成她越发的刁蛮，凡事都必须要以她为中心。 付老太太一味的只想对孩子好，殊不知这样无原则的溺爱根本就不是真的对她好，反而会适得其反，让陆莹莹骄纵无度，面目可憎。 不过付老太太爱的、或者害的都是她自己家的孩子，又与旁人什么相干？不过看在付和平左右为难的份上，杨梅也不打算再追究就是了。 “哥，你还走不走了？”付和平还在一个劲儿的替陆莹莹向杨梅道歉，就见着付灵从旁边过来，极不耐烦的扯了扯他的衣角。 “哦，走了。”付和平忙抬头看，就见着他奶奶和陆莹莹已经往校门外去了。他不得不向杨梅告辞。 杨梅诧异的看向付灵，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付和平、付灵，可不像一家人么？ 对于杨梅的示好，付灵仿佛没看到一般，扭头就走了，显得特别的有高冷范儿，从性格方面来看，这两兄妹竟然完全不一样！ 想到付老太太是这兄妹两人的奶奶，再想到付灵先前的示警，还有仗义执言，杨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文 第223章食品票 杨梅在新学校的第一场危机，最终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解除了。 在这过程中，她最应该感激的人应该是坐在她后面的付灵。平常还真看不出来，假小子一个正义感十足。只是事件过去之后，她仍然对杨梅爱理不搭。 杨梅也发现了，付灵非常的高冷，在班上处于游离人群之外的存在，对谁都不见得有多热乎，但又不是被人孤立之后的那种孤独，只是她比较喜欢独处而已。这样的性格在十来岁的孩子中间，是很少见的。 存在即是合理，杨梅习惯了她的冷淡，便也不刻意的靠近，大家相安无事。 整个事件到最后，受影响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陆莹莹。 她欺负杨梅不成，反而吃了个闷亏，之后也再没法有其它的动作，最多领着一帮姐妹从杨梅面前经过的时候，或声音或表情的做出点示威的意思，再不能做其它。 对于这样的小孩子的把戏，杨梅自然无心计较，只当没有看见。 虽然她的表现看上去很懦弱，但三年一班的同学们并不会有一个人真的认为杨梅是一个软角色。当初人家可是敢当着凶狠的付老太太的面，直接扇了陆莹莹一巴掌的人呢。 沉静下来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陆莹莹的‘无能’却让班上她的很多追随者，都心思微妙起来。有人的世界就会有纷争，即使是三年级的小屁孩，一样各怀心思。 在意识到陆莹莹并非那样可怕到无法战胜之后，班上的氛围轻松了不少。感受最深的就是高山，以前他不招陆莹莹待见，班上的同学都对他避如蛇蝎，自从杨梅帮他打抱不平，而且还没有输得很惨之后，渐渐的也有人找他说话了。 可钟修文的心里却挺内疚。杨梅现在是他的女儿，自家女儿在学校里被别人的家长扇了耳光，他这个做家长的却并不能为她讨回公道，虽然杨梅的学位保住了，但由始至终，付老太太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 “梅儿，咱们明天去逛百货公司吧。”周六晚上的餐桌上，钟修文看了看埋头吃饭的杨梅，踌躇了好久才开口说道。 杨珍秀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个计划，同样抬头望着杨梅。 杨梅看到的就是两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眼，“好啊。”她微微一愣之后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她仿佛看到两人齐齐的松了口气。杨梅这才恍然，自己这两天想着事，或许是太过沉闷了一点，让这两人担心了吧？ 她是真的没把陆莹莹仗势欺人的事放在心上，付老婆子那一巴掌早就不痛了，而且当时她也照样还给了陆莹莹，要说钟修文受到的羞辱比她严重得多，想到这里，她才觉得挺对不起这个便宜爸爸的。 杨梅这几天心里确实不怎么开心，心里装着事儿。要知道她可是一个立志当白富美的人啊，又正逢改革开放的盛世，可她激动到膨胀的灵魂却只能束缚在这具小小身板里，每天盼望着上学、放学，跟三年级的小屁孩斗智斗勇，到目前为止，一点发家致富的门路都没有。 杨家村的蘑菇大棚留给了乔云、杨老倌和于婆婆，制衣厂是杨珍秀的，到头来属于她的事业又在哪里呢？连点头绪都还没有。 杨珍秀和钟修文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非常满意。在他们的眼里，这两天杨梅沉默得有些过份，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老气横秋的可怕。想来想去，都归究于付家那档子事留下的后遗症。 晚上回到房里，钟修文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你不睡觉翻什么？”杨珍秀进门就看到乱成一团的房间。自从结了婚，钟修文的全部家当都交到了她的手里，她不明白是什么东西让钟修文不问自己而需要自己翻找。 “好几个月前有人给了我一张副食票，可以在百货公司新开的糕点专柜使用，我当时塞在衣服口袋里刚想起来，差点忘了。”钟修文终于在一件旧衣服的口袋里掏了张粉色的纸条出来，咧嘴笑着拿到杨珍秀眼前晃了晃，“呶，就是这张！” “蛋糕啊！听说卖得可贵了。”杨珍秀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 “稀罕物儿没票有钱也买不着。”现在临水县虽然还没有取消各种票据的使用，但用处已经不像早几年那么具有明显的优势，最多也就在价格上有个几分一角的差别。“明天带梅儿出去正好给她买个尝尝鲜！” 杨珍秀看到钟修文说给杨梅买时那副比自己吃了还开心的样子，感动得不行。“你别太惯着她！”但嘴上还是轻声的嗔怪着。 “怎么叫惯着呢，梅儿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得很！”“再说她都不嫌弃我没本事……”钟修文说到最后神色黯然。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坐过牢的人，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再抹杀的事实。 这年头光棍汉子不少，像他这样有前科的根本没人会嫁，他现在不但有了老婆，老婆还温婉漂亮，一成家就有了那么可爱懂事的孩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钟修文现在一门心思的就是想胜任好自己的角色，只是时不时的，内心卑微的思想就会冒出来作怪，对自己的表现没有一点信心。 他的话没有说完，嘴上就传来一抹令人心颤的温热。“我不许你这样妄自菲薄！”那是杨珍秀纤细青葱似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遇上你，才是我跟梅儿娘儿俩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杨珍秀经过两年的社会历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得像白纸一样，任由别人弃如敝屣的无知乡下妇人。在与钟修文朝夕相处中，早已看开声名所累，分辨得出是非。 钟修文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对她极好，对她的女儿杨梅也视如己出。 家是幸福的港湾，家是男人坚强的堡垒。在杨珍秀含情默默的注视里，钟修文的自信一点一点的又重新回到身体里。“好，我要让你们一直幸福，永远幸福！” 这样像调笑却更真诚的承诺让夫妻两人的距离更近。不幸的人各不相同，幸福的人大多相同。两个饱经不幸的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比一般人更知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 正文 第224章逛公园 第二天一大早，杨梅起床看到的是神清气爽的两个人。 一家人笑语晏晏的吃过早饭，就准备整装出发。杨珍秀和钟修文都抛下手头的事，专门抽一天的时间带杨梅去玩。 这样的情形在正常的家庭中，是很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对这一家三口来说，全都是新奇的、来之不易的体验机会。 临出门，杨珍秀站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怎么样？”提了提衬衫的领口，不自信的问钟修文。 “妈，你这样已经很好了，特漂亮，走在街上肯定大把的人回头看。”杨梅挤过去故意伸头往她衣领处瞄。 “好看，真好看！”钟修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杨珍秀伸手轻敲了一下杨梅的头，“就你鬼精灵！”说完自己忍不住低头轻笑，娇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嫣红。 杨梅的左手牵着杨珍秀，右手牵着钟修文，内心隐隐的激动，对这次的出行，抱着期待，她觉得自己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就算是逛街，钟修文仍然推出了他的二八载重自行车。他开心的把杨梅抱起来放到前杠上侧坐着，杨珍秀上了后座，一家人的出行，与普通的一家三口并无二致。 将近十月了，炙热的太阳变得温柔起来，趁着周末出游的人很多，这年头能供市民们活动的场所不外就是人民公园、百货公司等地。钟修文说的是去逛百货公司，但人民公园做为一条龙上的保留节目，自然是不会被落下的，他们的第一站就是人民公园。 等他们到达，公园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临水县的人民公园不小，占地足足有一百多亩。是建国之后才兴建的，位于临水古城墙的东侧。公园里保留了很大的一段古城墙，又有革命烈士纪念塔。园内树木参天，花开四季，中间更有玉带河贯穿而过，是临水县有名的革命教育基地之一，甚至放眼整个宁常市，都很有名气。 这时候临水县人民公园还是封闭式收费景点，古城墙铁桶一般的把它团团围住，只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由铁门把守。公园收费处就在那铁门旁边。周末游园的人潮就是被这两道关口拦阻在外面。 好在这时候的人都很守规矩，先到自行车寄存处交五分钱，寄存了自行车，再从收费处狭小的窗口买票，最后才能排着队按先后顺利从公园大铁门下的角门进园，人多，但秩序井然。 钟修文怕杨梅被挤着，硬是把她顶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杨梅居高临下只能看到乌鸦鸦的一片人头。 从铁门处进了园，视野突然一下开阔起来，面前是四通八达的青砖甬道，到处林林森森。周末逛公园，这对杨梅来说，即使是前世也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她对临水县人民公园没有什么残存的记忆，看什么都新鲜，不用刻意掩饰，她的表现都很符合一个第一次逛公园的孩子。 公园内的革命烈士纪念塔就修建在入口不远的最高处，基本上是每个入园的人必经之处，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情，人们进了园，都会绕着石碑走一圈。 接下来最受孩子欢迎的就是北区的儿童乐园，那里有长长的滑梯、翘翘板、还有秋千；中区是动物园，杨梅记得这时候的人民公园里，应该还饲养了猴子、兔子以及鸟雀等一些小型的动物。南区是一大片的林地，每年的植树节，政府都会号召市民来这里植树，几十年下来，已经有了一片不小的规模。 玉带河南北走向，直接连到多福桥，是一条流动的活水河流。在这里可以清波泛舟，卿卿我我，向来是年轻人最青睐的所在。除此之外，整个公园里，亭台楼阁无数，小径甬道遍布，往往曲径通幽，每一处都能自成一景，都很有看头。 其实杨梅很想去河边游船。河面上一艘艘小木船刷着色彩斑斓的油漆，如河面上盛开的花朵。玉带河河面极宽，水面清透。像今天这样阳光和煦，凉风习习的日子，蓝天连同白云，一并倒映在水里，船浆轻划，荡起涟漪，好似天上人间。一想到那种超脱轻快的体验，都觉得很美。 好吧，用直白的话说，杨梅是个旱鸭子，以前见水就怕，两世为人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划过船！ 可是她的这个要求，遭到了杨珍秀以及钟修文的一致反对。小孩子就该去儿童乐园，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杨梅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水面荡起双浆的小船慢慢远去…… 儿童游乐园的设施在杨梅的眼里当然是简陋，但却热闹非凡，差不多应该是整个公园最喧闹的所在。 无论是滑梯、翘翘板还是秋千处，都大排长龙，一群孩子上窜下跳，像活泼好动的猴子，这年月的衣服大多是棉布，牢固度本就不高，穿在这些皮孩子身上根本就不够折腾，不时有蹭破了屁股、挂坏了膝盖，扯坏了衣袖的不幸孩子遭到大人们的叱责，也有孩子之间争先恐后大把出手，一时间哭的、叫的、闹的、笑的，什么声音都有。 杨梅也想表现得‘正常’一点，可是瞧那阵势，一下下不去手。最后见走迷宫那片人少，勉强去凑了个热闹。 一排排比人高的竹篱笆在一块空旷的泥地上分隔出一条条小径，在不停的选择到正确的路径之后，才能成功的走出来。这个说起来有难度，但对杨梅来说一点都不难。 前世她就听同学们吹嘘过了，走这个迷宫的攻略。这个游戏最大的bug就是泥地，在人们一遍遍乐此不疲的穿梭中，地面早被辗出了一条条的印子。城里那些无所事事的孩子们只要有一个找对了路径，便会呼朋引伴的前来炫耀，故而正确的小径生生被压塌了地皮。只要寻着地面光滑的走，很快就能走出来。 反倒是那些大人，左思右想，往往会在里面迷路。 当钟修文转得晕头转向的从迷宫里出来，看到杨梅早就已经出来，好整以暇的望着自己，只觉得智商受到了严重被碾压，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儿童乐园里，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能买到的零食小吃比较多。 三五分一根的冰棍儿还有得卖，一勺糖稀可以画一个的糖人好看又好玩，边上还有卖糖球、汽球的商店，诱惑着小孩子们哭着喊着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正文 第225章爸爸和孩子 杨梅手里举着糖人，站在一众小屁孩里等秋千坐就比较尴尬了。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珍秀和钟修文，希望他们能放过自己一马。可她这副俏生生的模样站在那里频频回首，落在杨珍秀和钟修文的眼里，那就是胆怯，是怯场！ 两双眼热巴巴的看着杨梅，满满的都是鼓励！杨梅只觉得自己想哭都没地儿哭了，早知道会落到这步田地，一早就不应该为了满意这对新手父母的什么‘慈爱’之心，委屈求全的跑到什么儿童乐园来，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梅儿，只管胆子大点，我跟你妈都在边上看着你呢！”钟修文的话成功的为杨梅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她有抚额装做不认识边上那人的冲动，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们她是胆小的错觉。 显然推进涌出的孩子们根本不能体量一对家有‘胆小’女儿的父母的心思，杨梅只不过稍微分神，就被人挤出了队伍。 杨梅冲他们耸了耸肩：这真的不能怪我！ 才打过保票在边上看着的钟修文傻眼了，自家女儿轮不上秋千坐，他要怎么办？去帮着抢一架吗？ “小姑娘过来这里！”杨梅正准备明正言顺的撤退，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冲她招手。 男人年纪不大，但却显得非常沧桑，头发有些日子没剪了，有些长，胡茬子冒出来，占据了大半张脸。不过他收拾得很整齐，洗得发白的衬衫和长裤都不是好布料，上面还有针脚细密的补丁，但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让人看上去不至于把他当坏人。 此刻他正照料着一个瘦小的小男孩，看上去三四岁的样子。小男孩坐在一架秋千上懒洋洋的靠着，没有一点活泼劲儿，身子瘦削，头显得特别的大，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显然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我儿子累了，你坐这儿吧。”男人的脸大半被遮住，看不出神情，但目光却出奇的温柔。 对杨梅说完话，男人停了摇晃秋千的手，半蹲下来动作轻柔的抱起儿子，又冲旁边看着的钟修文点了点头。两个男人的互动很默契，很顺畅。 很快在相同的位置就被换上了人，杨梅坐下来，钟修文自觉的站立到刚才男人所站的位置，仿照他的动作，缓慢又有力的晃动秋千，让杨梅荡起来。 荡秋千这种事跟晕车有异曲同工之处，那种颠簸和动摇在不习惯的时候都会很难受！ 看到杨梅一脸的苦菜色，钟修文才终于明白，杨梅是真的不喜欢玩儿童乐园里的设施。 至到最后，杨梅坐船的愿望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当他们到码头的时候，船已经被租借一空，最后玩得最尽兴的是在动物园。公园里伺养的猴子特别多，一个个抓耳挠腮，灵动可人。 人们一个个看得爱心爆棚，把手是为数不多的瓜子、花生以及水果抛进去，看着猴子们施展灵巧的身手，讨巧卖乖的表演。两个不大的猴舍被人团团围住，引得惊呼欢笑一片。 在这个热闹的地方，杨梅又重新见到了刚才让秋千给她的两父子。 小孩的精神似乎受到了现场气氛的感染，耷拉在爸爸肩头的大脑袋勉强支了起来，那个父亲极力的保护着孩子，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显得有些吃力。杨梅站在旁边，只听得那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叫着难受。 在逛公园的人群中，父子的组合很多，但杨梅看着这一对过目不忘，不仅仅是人家曾让过秋千给她坐，那种感觉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但只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温馨。 杨梅叹了口气，这种情绪应该归究于人类的奇怪属性里吧，得不到的始终难忘。 虽然她已经竭力的告诫自己，那些记忆全都成了往事，灰飞烟灭，在新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但偶尔遇到点什么，还是能产生触动，激发回忆。说到底，她就是缺爱，活过两辈子的人，其实根本就从没弄明白‘爱’这个字眼。 看着杨梅眼巴巴的望着别人父子，钟修文近前牵了她的手，“咱们下一站去百货公司，看中什么梅儿你只管说，咱买！”说得豪气十足。 钟修文的手宽且大，上面有细细的茧子，粗糙但不磨人，温暖又沉稳，很有让人放松的本事。 杨珍秀在边上看着相视而笑的一大一小，她的眼眶微微酸涩，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手揽着钟修文的腰，一手搂着女儿的头，在公共场所她这样的行为算是比较大胆出格的，放在平常杨珍秀估计连想都不敢想。但这会儿面对别人投过来的目光她毫不在乎，她觉得老天爷对她还是不错的，拥着身边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什么苦难都算不得难过了。 其实这一家三口并没有什么需要购买的物品，今天出门纯粹是散心的，现在一家其乐融融，已然达到了目的，逛百货公司只不过是顺便而已。杨梅对人多的地方并不感兴趣，再说她超级市场都逛腻味的人，哪里又会把百货公司的这点热闹看在眼里。 不过对百货公司新开的蛋糕专柜还是有些好奇。她现在正发愁创业的事，而她又对西点甜品一点也不陌生，所以钟修文挥动着手里的食品票，便嗷嗷叫着来了。 临水县百货公司的蛋糕专柜并没有放在百货公司里面，而是一墙之隔的一个小单间，是一个独立的门面。里面的陈设与百货公司内部倒是一脉相承，摆放着一样的玻璃柜台。 不同的是，琉璃柜台里摆放着的是点心。有香脆的桃酥、裹着糖霜的雪枣、印红双喜的撒糖喜饼、焦脆的大麻花、还有小巧可爱的小蛋饼，隔着玻璃似乎都能闻到香味，吸引着人们在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 这个门面相比百货公司里面，布置得要出彩很多，但在杨梅眼里，与蛋糕专柜有不小的出入。 没有提拉米苏，没有冰淇淋泡芙，连海绵、戚风、牛奶曲奇都没有算得什么蛋糕店？杨梅有些蔫蔫的，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比较亲切的名词，结果巴巴的跑来，看到的却与自己心目中相差十万八千里，难免失落。 正文 第226章稀罕蛋糕 看了看手上的票，可以买一个奶油蛋糕，想了想，杨梅还是把票递进了窗口，总算看到了传闻中难得的稀罕物儿。那是一种粉红色塑料壳装着的裱花蛋糕，个头不大，用透明的塑料盖子罩住，可以清晰的看到蛋糕表面劣质的红花和绿叶。 即使是粗劣的，这种蛋糕柜台里也不多，被珍视的用托盘放着摆在玻璃柜台最里面，当杨梅拿了出来，立及吸引了一众垂涎欲滴的目光，皮孩子们巴巴的看着，手里有票的便急不可耐的冲队伍喊叫，“快点，快点，怎么这么慢啊！”生怕稍晚轮到自己的时候，这种蛋糕没有了。 不幸手里没票的，便免不得围着大人一通软磨硬泡，运气好的会得到大人的安抚，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其它的补偿，若恰巧父母心烦意躁，冲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如果还不识时务，好好的一趟出门就会草草收场，连哭带叫的被拖回家去。 跟杨梅一样买到了的孩子，则兴高采烈的举在手里，像举着金光闪闪的奖杯，尽情的收获着周围的艳慕。 那蛋糕的味道真心不怎么样，太甜，有些腻，而且蛋糕不够蓬松，口感发硬，比她做的还不如。尝了一口，她便把不大的蛋糕分成两份，递给钟修文和杨珍秀。 与杨梅不同，钟修文和杨珍秀对这个蛋糕却是十分的稀罕，怎么也不肯尝一口。 “梅儿你自己吃，我们是大人，吃这个像什么话。”钟修文把头扭向一边，被杨梅递到嘴边的蛋糕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很诱人，他不得不让自己表现得更坚决一点。 杨珍秀也再三的推辞，见杨梅实在太坚持，便接了盒子，用叉子再划了两刀，“好了好了，咱们也尝尝，这孩子！”她叉起很小的一片硬塞到钟修文的嘴里，自己也尝了其中更小的一片。 “好啦，我们都吃了，剩下的你就自己吃！”蛋糕很甜，钟修文的心里也很甜。 “爸爸，我也要……”人群里这样的央求很多，但传入杨梅耳朵里的这一声特别的细软一些。 她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的手，确切的说，是手里托着的蛋糕。 那是一个小男孩的眼，暗沉、萎靡不振，这时候却是从中迸发出一丝光亮，带着热切，杨梅甚至能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一个孩子这样的请求，仍谁铁石心肠都不忍拒绝的吧。 “宝，宝儿，爸给你买别的，咱买别的好不好？”男声轻柔，却也无奈。 男孩没有吵闹，或许他没有吵闹的精力，整个人又软塌塌的靠在了父亲的肩头。这是杨梅今天第三次看到这对父子了。 这父子二人，正是公园里让秋千给她，并让她过目不望的人，此刻正排在队伍的末尾。 “爸爸，宝儿还是想吃那种，就想吃那种……”男孩有气无力的趴着，目光一直没有从杨梅的手里移开，说这话的时候，他伸出自己同样瘦小的手指，怯怯的放到嘴里吸吮。 这场景看得怪心酸的，杨梅看了看自己手里还剩百分之九十的蛋糕，“姐姐这个给你吃吧！” 说完了杨梅才想起来，这个蛋糕她似乎并不能完全做主，便又扭头向钟修文，“钟……爸，我能送给这个小朋友吃吗？”这话她说得极别扭。 “这孩子……”杨珍秀嗫嗫嘴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块钱就买了这么巴掌大一块蛋糕，自己女儿说送人就送人……当然，她不是心痛一块钱，可是除了钱，更难得的是那张食品票！那票是钟修文翻箱倒柜找出来，收藏了好久的，多难得啊。 “嗳，可以。”钟修文回答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咱们闺女想给谁就给谁，她自己做主！”这话他是对杨珍秀说的。那声‘咱们闺女’说得极大声，想不注意都不成。 这时候杨珍秀也反应过来，她什么也不再说了，捂住嘴把头扭向一边。刚刚梅儿是叫了爸！ 所有的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来，杨珍秀心头五味杂陈，这回真的是守得云开了！她与钟修文再婚也有好几个月了，明里暗里，对梅儿多次提示改口的事，那丫头偏生装作听不明白，跟她装聋作哑，硬是不开口。 显然杨珍秀知道梅儿对自己的再婚没有意见，但看她对钟修文叫爸爸那么排斥，心里总是不踏实，似乎这会儿享受到的幸福是偷来的一般，或者说不顾女儿的意愿，强逼着孩子得来的。 现在杨梅这一声爸，让杨珍秀和钟修文两人都踏实了。不要说只是送一个蛋糕给别人，就算杨梅这会儿要求什么别的，钟修文觉得自己根本就拒绝不了她。 “这……这……不好吧！”向前扭头就见着自己儿子手里已经拿着蛋糕了。就这样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他感觉到不好意思，也有不安。虽然是个吃食，但，太难得了！ 有心想拒绝，但他抽了一下，儿子抱得紧紧的，枯黄的一张脸上，满是喜悦。灿烂的笑容在自己患病的儿子身上已经很久没见了，现在为这一块蛋糕，却绽放得绚烂。 这时候要他从儿子手里夺了蛋糕出来还给别人，他不忍心，实在下不去手！就一块蛋糕，把他一个堂堂汉子难住了。要还是不要，都是个问题。 “没什么不好，孩子想吃就让他吃吧。”钟修文的内心激动到不知道怎么表达，他见杨梅对那个小男孩颇多关注，便多看了一眼。也认出了这对让秋千的父子，当即心里感激，要不是这对父子，他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听到这一声‘爸爸’呢。 “这……这……”向前手足无措，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应对。“我给钱，我给钱！”他突然如梦初醒一般，耿直的汉子只觉得别人给了他这么大的人情，更不能让人白贴了钱。 他激动得有些颤抖的手在裤子口袋里一阵翻找，最后掏出一个手帕来。 那是一方蓝白格子的棉布帕子，层层的裹起来包成一团。他小心的打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一叠不厚的纸钞。 正文 第227章此路不通 那些钱面额都不大，新旧掺杂，但都叠得整整齐齐的。那男人数了几张停顿了一下，又再数了几张，才抽了出来。“这里有两块钱，小妹妹不嫌弃就拿着吧，拿去买糖吃！” 看得出来，这男人并不宽裕，但他却能从不多的身家中拿出两块钱来给杨梅，可见并不是个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 “我不要，你拿着给小弟弟买点吃的吧。”杨梅摆手推了出去，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生硬，怕别人误会她是施舍，忙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吃糖的，这蛋糕我也不喜欢吃。” “这哪成呢，吃了你的蛋糕，哪里还有叫你贴钱的道理？”向前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哪有孩子不喜欢吃蛋糕、不喜欢吃糖的，人家孩子完全是帮他解围呢。“叔虽然钱不多，这两块还是拿得出来的。” “就算是我请这孩子吃的吧，你别在意。”钟修文也看这是个耿直汉子，制止了他塞钱给杨梅的动作，“对了，你这孩子病得不轻啊？” 提到他怀里的孩子，向前的眉头皱了起来，苦笑道：“可不是，就是因为孩子的病，”家里的条件才一天比一天差啊，“吃了不少药，愣是不见好，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没精神！” 眼看着孩子不成了，他今天才抽出一天空来，专程带孩子出来走走，去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公园，买昂贵的点心，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内疚和遗憾少一点罢了。 不然人家孩子的蛋糕，就算儿子再想吃，他也不会惯他这毛病，打死也不会要的。 “咦？”钟修文在听向前说到孩子的病不见好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搭脉，握住了孩子的手。“医院怎么说？” “看了很多医生，有说肠胃炎，有说营养不良，还有说疳积的，总之就是什么药吃下去也不见好转。”响当当的汉子，谈论到自己儿子的病情时，眼眶都红了。 “我会医术，是医生，自己开了个诊所。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孩子开两副药吃吃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钟修文这会儿已经诊脉完毕，收回了自己的手。 “啊？信，信得过！”向前这回真的语无伦次起来。 都说病急乱投医。他儿子看了不少的医生，硬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家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绝望了。这会儿突然出来一个人，说儿子不是什么大问题，这话比三伏天吃冰更让人舒爽。 信不信得过，这话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凭本能的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救治儿子的机会而已。 杨梅在一边听了也满是惊讶。 她对钟修文的医术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在‘珍秀时装店’的隔壁开着一间小小的铺子，里面齐齐整整靠墙摆放着比人还高的柜子，上面有一个个的小抽屉，标着很多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的中药名。 古老而神秘的中医，她是一窍不通，故而从来没有上心过隔壁的生意，现在听钟修文说得轻描淡写，倒像是信心满满啊。 就这样，一趟街逛下来，最后钟修文带了一名病人回铺里结束。 杨梅没有跟过隔壁去，她在心里盘算着事儿。 就凭现在百货公司那样的蛋糕都能排队抢购，供不应求，如果她做呢？会怎么样？虽然她的手艺并不怎么样，但最普通的奶油蛋糕却难不住她。就算是曲奇、牛角面包，也还拿得出手，好歹曾经也是上过培训班的。 可是当她把这个想法向杨珍秀透露出来的时候，却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傻瓜，哪那么容易啊，光那做糕点的糖就没处买去！”杨珍秀看了看杨梅，“你不是不喜欢吃吗？还上心了？” “糖很难买吗？”杨梅是真的有些发懵。她知道计划经济的贫乏，原想着都已经改革开放有几年了，情况应该会有好转吧，况且现在家里好像并不缺糖吃啊。 杨珍秀看着自己向来懂事的女儿，这回却像看小傻瓜，“前回你刘姨家的妹子生了孩子，你刘姨为了给她送点糖去，到处找人凑糖票，咱家你，你爸把糖票全留着买来给你一个人吃呢，你说难买不难买？” 敢情背地里还有这一出！杨梅觉得脸热得发烫。如果今天自己没有把那声爸给叫出来，想来自己还真的有些无情无义啊。 其实她今天能叫钟修文一声爸，那真的是下了老大的功夫了。 爸爸，这个很平常的字眼，对杨梅来说，却是最难出口的词，可以说，她根本就没有喊出这两个字的经历！刚才在百货公司门口，怕钟修文怪罪是一方面，其实内心里也很想尝试一下，在那声称呼脱口而出之后，一直提心吊胆，好在结果不错，她没有试错人。 跟杨珍秀的谈话也基本上进行不下去了。 杨梅仓皇而逃，只是抱了很大期望的道路又一次被堵住了，开蛋糕店此路不通！ 接下来的日子，杨梅仍旧在为自己的致富大业绞尽脑汁，但钟修文那天从百货公司门口带回来的病人却慢慢跟她混得熟识了。 那人叫向前，是一名返城的知青。返城之前就已经在农村结婚生子，妻子是农村人，跟着向前回到城里之后，也没有工式的工作，向前被安排在街道办火柴厂糊盒子，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工资，家里还有两位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的老人，一家人五口，就靠这二十来块钱勉强糊口渡日，日子本就过得非常拮据。 可回城没多久，他三岁的儿子还病了，两口子着急上火，跑医院，找偏方，想尽了办法，也花了不少的钱，偏偏儿子的病不见丝毫起色。 断断续续拖了一年，孩子的病情非但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越来越重！到遇上钟修文之前，已经是沉疴痼疾了，全家人只希望能过一天算一天，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少让孩子在这世上留些遗憾了。 钟修文那天的话，对向前来说，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完全看不到了希望，却突然出现一根救命的稻草！不管顶用不顶用，他都会死死抓住。 说来杨梅不得不佩服修文，想不到他在中医方面，还真有两把刷子。原本差不多被判了死刑的向前的儿子宝儿，竟然在他的治疗下，慢慢恢复了过来！ “梅儿，再往你向叔家送两副药过去！”自从杨梅叫了钟修文爸爸，现在钟修文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经常站在他那药铺门口指使杨梅干活，非常的顺溜。 正文 第228章向家 “嗳，来了。”杨梅做完了功课，闲暇的时间还有不少。 她的房间在服装厂那边，与钟修文的‘善德堂’仅隔了一道墙。来到‘善德堂’的时候就见钟修文面前的沉重木案上摆了一溜儿的四方草纸。也没见钟修文用称量的工具，看似非常随意的在靠墙的抽屉里翻拣，但落在纸上的药材多少却非常相近！ “送过去就好，别提钱的事，省得你向叔不自在。”钟修文一边忙活着，一边交代杨梅。 向前家条件不好，为了宝儿看病，一家人只差没喝西北风了，能干活挣钱的人又只有何前一个人，即使是全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还是过得非常困难。 “知道了！”杨梅脆生生的应了。她现在对钟修文除了亲近，还有钦佩。即使受到过那样不公平的对待，但他的心地依旧纯良，对周围的人都抱以极大的热忱。 将心比心，杨梅觉得自己远比不上他的大度，出了监狱不报复社会那只能说明她胆子小！ 杨梅也算是看出来了，钟修文的医术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强，除了祖传的中医外，他还曾攻读过西医学科，而且店里的生意也很不错，大多是几十年熟识下来的老主顾。但是他的‘善德堂’却也是真的不挣钱。 这年头大家伙儿过得都不容易，生了病就更是雪上加霜，像于婆婆那样摔断了腿无钱医治的人并不在少数。每每这样的人找上门来，钟修文都会施医赠药，根本不图回报的。 药材如流水一般的送出去，能挣着钱，那才是怪事呢！ “爸，咱家的药这么个送法，还能撑下去吗？”杨梅并不是对他送药给向前家的宝儿表示不满，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她倒也真好奇，到底钟修文对他的‘善德堂’是什么想法，有没有什么规划。 钟修文的头脑很灵活，光跟街头拐角的自行车修理铺老板合伙的拼装自行车就有不少的进项，但这些进项，大多都帮补进了‘善德堂’里。杨梅实在是看不明白了，即使是他这样做，这间‘善德堂’还能顶多久？ “什么送不送的，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也讲求一个缘法，人家走投无路，找到了咱们家，就不能见死不救！”钟修文顿了顿又：“‘积德行善’这是咱们家老祖宗传下来的四个字，可不能到了我这辈上，忘了本心啊。”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暗沉，仿佛透过那满屋的药香，想到了钟家门庭曾经的盛景，德高望重，造福一方。“梅儿，汤头歌诀可记熟了？” “啊，爸你动作快点，我记得向婶子这会儿该等着熬了，再晚了可不耽误事儿？”杨梅一见情况不对，忙不迭的催促两声，自己动手就把台案上的纸包包起来。 自从她认了钟修文做爸，他就仿佛魔怔了一般，天天缠着想让她跟着学医，天知道那些什么歌诀怎么就那么绕口，比如：人参味淡，大补元气，止渴生津，调营养卫，黄蓍性温，收汗固表，托疮生肌，气虚莫少……这样生涩的语句背诵起来，对杨梅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看来她天生就不是当医生的料哇。 也是奇怪了，古代流传下来的技艺，都讲究传男不传女，怎么到了钟修文这里，就一点禁忌都没有了呢？况且她还只不过是他的继女。想来还得祈祷杨珍秀快点给他生个儿子，才能让她免遭荼毒了。 不等钟修文再说什么，杨梅便像出膛的炮弹一般冲了出去，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钟修文望着她跑得飞快的背景哭笑不得，这丫头天资聪颖，性情也持重，是学医的好材料啊，偏对他祖传的医术一点兴趣没有！难道钟家的传承就要断送到他的手里？ 杨梅飞也似的逃离出来，倒是边走边想。钟修文仁心仁术，凭他现在的经营方式，怕是也撑不了几年了，像钟家这样的医术名家，传承百年自然底蕴深厚，就这样湮灭了实在可惜。 经过十年的浩劫，那些中医药名家，大都受到了迫害，侥幸遗存的，也将在往后几十年人们对中医的质疑中，慢慢凋敝、不容于世，最终会消失殆尽了。想想后世，人们寻访名山大川，乡间田舍，除了沽名钓誉之辈，都已经再难觅一名古中药名医，着实是一件憾事。 虽然杨梅自己对学中医没有兴趣，但她也不愿意看到中医就此落魄，绝了传承。 边毫无头绪的思索着，边来到向前的家所在的水龙庙街。 这一片都是解放前就存在的老城区，已经很破旧，再加上居住人口的增加，多处乱搭乱建，没有一点规划，便让这里越发乱糟糟的，非常的逼仄。 杨梅小心的绕过各家门前的障碍物，穿过好几条弄堂，才来到向前家。 那是一间只有两间的木板平房，房子后边用油毛毡搭了一个三角形的棚子，那里是向家的厨房兼餐厅。杨梅到的时候，向前的妻子向婶子正在做饭。“向婶子！” “梅儿来了啊！”向婶子长得很瘦小，皮肤偏黑也不擅言词，即使是杨梅这样的孩子，又登过好几次门的熟人，见了面也只是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打了个照面，便又重新钻进了厨房。 向前的娘听到说话声便从屋里出来，她的腿脚不便，拄着拐走得极慢。“宝儿你梅儿姐来了！”神情欢喜，咧着没牙的嘴笑开了花。 “大娘，宝儿的药怕是快吃完了吧？我爸让给送药来！”边说着，杨梅边把手里的药包递了过去。 “这……这怎么好，怎么好意思！”老太太嗫嗫着嘴唇，脸色胀红。孙子的药是没了，可家里没钱，上回欠钟大夫的药钱还没给呢。 “大娘你就快收着吧，宝儿的身体要紧，我爸说，吃完这几幅就可以停药了。”杨梅摸了摸蹭到自己身前来的孩子，“咱宝儿啊，就可以跟那些能跑能跳的孩子一模一样了！” “梅儿姐！”如今的宝儿早已不是当初她在公园里看到的那幅病秧秧的样子，人虽然还是很瘦，但脸上终于带了点血色，而且那个以前看上去硕大的头颅也不那么夸张了。重要的是他现在饮食正常，精神好了很多。 正文 第229章手抓饼 宝儿对当初给他蛋糕吃的小姐姐非常亲近，又听说他很快就能跑能跳，内心更欢喜，缠着杨梅的腿，不让她离开。 “钟大夫是好人啊，一家子的好人。早年向前他爹的命就是钟老大夫救回来的，现在我家宝儿又是小钟大夫给救的命，咱家，咱家真是，欠了他们两条命咧！”老人的情绪很不稳定，拉着杨梅的手，感激不尽。 “大娘，您快别这么说，我爸说了医者仁心，做的就是积德行善的事儿，不算什么。”杨梅很不擅长面对别人这样的感激，被向前娘拉着，浑身不自在。 “好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老人似乎没有就止打住的意思，喋喋不休的念叨着钟修文的好、杨梅的好。 说实话，她不过就是把不怎么爱吃的蛋糕让给了宝儿，现在被人拿来与钟修文相提并论，怪不好意思的，可用蛮力挣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一个病弱的孩子，貌似也不妥当，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 “我回来了！”好在这时，向前回来了。 “向叔。”杨梅忙打招呼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把自己解救出来。 “又麻烦梅儿了啊。”向前看到杨梅颇有些不好意思。为了自家儿子的病，很是麻烦了钟家这父女两人。 “不麻烦不麻烦，对了向叔，你们每天都上班到这时候吗？时间可有点长。”眼看着向前又将陷入到老太太一样的感激里，杨梅可不是来收获别人的感激的，忙把话题引开。 “没办法，厂子里活儿多，你看我都顾不上去拿药，还得麻烦你送过来。”话题绕来绕去，又有回到起点的趋势，杨梅懊恼的摇了摇头，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聊天，干脆忙抽身告辞。 “梅儿你别急着走，我烙了饼子，你，你尝尝吧！”少言寡语的向婶子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她的手里托着一个粗陶瓷的盘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杨梅，生怕她会拒绝。 她的心思很好理解，不外就是对自己表达一下感激，但家庭条件摆在那里，又怕杨梅嫌弃。 “好啊！”杨梅故作欢喜的笑了笑，虽然她对那一盘饼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尽量的不想伤害到这一家人脆弱的自尊。 刚近前，却有一股好闻的葱油与面筋的香味扑鼻而来！杨梅定眼看去，只见瓷盘里摆放着一个刚出炉，热气腾腾的面饼。这个面饼颇有些与众不同，千层百叠的，看似有些凌乱，但细看每一层都薄如纸片，焦香酥脆的样子，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尝尝？”向婶子见杨梅跃跃欲试，便鼓起勇气递过来一双筷子。 杨梅忙接了过来。那饼外层金黄酥脆，内层柔软白嫩，每一层看上去互不相干，但面丝却又粘接千连，看着莫名的有些眼熟。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果然满口焦香，美味可口！ “好吃！向婶子，家里有咸菜吗？”杨梅又咬了一口，眼巴巴的看向向婶子。 “有的，有的。”向婶子紧张的看着杨梅，听杨梅说好吃，她那张黝黑的脸才舒展开来，隐隐放着光，忙回身从厨房里端了一碗咸菜出来。“这，这行不行？”端了出来，才觉得这样的菜端来感谢别人也太寒酸了，只怪自己答应得太快，现在缩回去好像来不及了。 “对，就要这个味儿！”却不想杨梅丝毫不介意的样子，挽了衣袖自己动手，把饼摊开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里面，直接用手卷成卷就往嘴里塞。 这不是就手抓饼嘛，直接用手才够味道！ 向婶子见杨梅是真的喜欢，整个人都有些雀跃，开心得像十七八的少女，“这是我刚琢磨出来的，宝儿，宝儿爱吃这一口。” 杨梅笑着顺手又把饼的另一边没吃过的凑到宝儿的嘴边，喂了他一口。 “嗯，妈妈，梅儿姐姐这样好吃！”小屁孩的嘴巴很会尝味道，吃了杨梅加了料的手抓饼，两眼放光的找他妈要。 手抓饼，杨梅以前上学、工作那会儿，没少拿来当早餐，既省事又美味，直到她穿过来那会儿，都还没有吃腻过。 “嘿，向婶子，你有没有想过把这饼做了拿出去卖？”扫一眼向家家徒四壁，杨梅忍不住建议道。 向婶子做的这款手抓饼，虽然与她上一辈子吃过的还有些差别，但面饼的味道以及形状，已经非常的接近。想想当初手抓饼从台湾流传过来后，满大街的小吃店、路边摊那火爆的场景，简直不要太挣钱。 “可，可以吗？”向婶子见到杨梅喜欢吃，已经非常开心了，从来没有想过卖钱这么一回事，现在猛的听杨梅这么一提，当即惊住了。 杨梅点了点头，“可以，味道真的好吃，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呢，外面大街上卖的馒头花卷买来当早饭的人可不少，这饼不比那些好吃？一样的管饱，你看，夹了咸菜，连菜都有。肯定有人买的。” “你向婶子啊，人太老实，哪里做得了这个。”倒是一旁的向老太太不大看好。自家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还是清楚的。人倒是老实贤惠，就是胆子小得很，不敢开口讲话。 不过她说这话并没有嫌弃儿媳妇乡下出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听了杨梅的话，向前的眸子一亮，但转瞬也平淡了，想来他也不看好自己的老婆。杨梅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提了个建议，别人怎么选择那是别人的事。 向婶子看了看杨梅，又看了看丈夫向前和婆婆，一时踌躇，嗫嗫半晌欲言又止，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杨梅吃得很快，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她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向家的条件不怎么好，今天能拿出白面来烙饼给她吃应该并不轻松。只是见向婶子希冀的目光黯淡下去，有些遗憾。 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饼了。 她在心里也盘算过自己做吃食生意，可惜她这具身体还太小，而且还要上学，估计杨珍秀和钟修文都不会同意，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正文 第230章付灵挨打 向家之行，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杨梅转头就忘了。 学校里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比较正式的期中考试，虽然她并没有放在心在，但钟修文和杨珍秀并不这样想。大早在餐桌上两人一个劲儿的给杨梅打气，“考试时要沉着冷静，不要慌，你肯定能考好的。” “即使考不好也没关系，咱们下次再用功！” “……”杨梅感觉他们两个比自己更紧张。 看着两人一唱一合，这要换了个孩子，估计不紧张都要被他们弄得紧张了。不过这种新奇的体验感觉还蛮不错的！ “知道了，我上学去啦！”杨梅现在对自己的身份已经非常适应，被人痛宠着的才是宝。 杨梅在校门口碰到了同桌高山，那倒霉孩子今天的情绪不高，耷拉着脑袋一个人踢踢哒哒的走着，手里拎着一纸包的包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杨梅很不厚道的笑了笑。 高山家老爸是供销食堂的厨师，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吃食。这时候同学们的早餐，大部分都还处在咸菜米粥的水平，包子这种奢侈物儿并不常见，可高山的大肉包子都吃腻味了。 估计这也正是他那一身肥肉的来源。 “怎么啦？昨天晚上站外面被霜打了？” “我爸刚才说了，如果我这回考试再不极格，他就要把我包成包子了！”胖子幽幽的叹了口气，想来是被吓着了，手里刚拿出来的包子又塞回了纸袋里，连包子都吃不下了。“给你吧，吃吗？” 说罢整袋都伸到了杨梅的面前。 杨梅已经吃过了早餐，本来就没胃口，看了看高山那一身的肥肉，再想他爸说把他包成包子的话，无来由的浑身发寒，“别，我吃过了。”忙摆了摆手拒绝。 杨梅真是替小胖子捏了一把汗，就凭他b、p不分，一个长方形的周长公式老记不住的水平，这回考试想要及极怕是不容易，包成包子估计可能性不大，但一顿‘竹笋炒肉’怕是难逃。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被清脆而急促的自行车铃声给打断了，“梅儿！”有人叫她。 杨梅和高山两人齐齐扭头，就见着付和平蹬着自行车停在不远处。“好了，那是你同学，你们一起进去吧。”他这话是对后座的妹妹付灵说的。 “梅儿，我要迟到了，麻烦你带付灵一起进教室去吧。”付和平的话说得很急，十月的早晨已经有了冷意，杨梅都已经穿上了薄袄，这会儿付和平的棉衣搭在车把上，身上只穿了夹衣还冒着一头热汗。 付灵从后座跳了下来，勾着头，看不清神色。路过杨梅和高山身边时，脚下未停，连头都没抬。 “怎么啦？”虽然付灵的性子冷淡，但现今天这样还是有些反常，杨梅就奇怪了。 “唉，跟陆莹莹吵架被我奶给打了，梅儿麻烦你你安慰下她。我……真来不及了！”付和平抬腕看了看手表，神色慌张。今天家里的那点儿破事闹得，他上学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好，你快上学去吧！”杨梅冲他挥了挥手。这时候她也看清了，付灵的左边脸上红了一大片。一想到付家那老太太的彪悍，杨梅仍然心有余悸。当初那一巴掌打得有多痛，她现在仍记忆犹新，只是想不到对自己的亲孙女儿，那老婆子出手也是这么狠。 挨了打的付灵更不愿意说话，高山嘿笑了两声遭了付灵一记白眼，也识相的闭了嘴。 等三人来到教室门口，却发现门被堵住，进不去了！领头堵住门的陆莹莹，带着她的两个死党，一左一右的把守教室大门，明摆着不让她们过去。上回杨梅维护高山动手打了陆莹莹，最后是付灵出来说的公道话。尽管这三个人平常的交流并不多，但班上的孩子自觉的把他们归于一堆。 “哼！”见了杨梅和付灵，陆莹莹很气愤，不过却并不说话，只是高傲的哼了一声站在那里，没有让开的意思。 “你们堵住门了。”高山是个耿直孩子，丝毫没有发现对方的敌意一般。 “就堵了，你们能怎么样！”说话的女孩叫顾芳，跟陆莹莹好得形影不离。她不屑的看着高山，干脆抱起了手臂。 付灵的性子冷淡，但却不是个好惹的，她根本就不动声色，上前就往陆莹莹身上挤。开屏孔雀一般的陆莹莹根本就不是假小子似的付灵的对手，很快就将突破三人的防线。 “喂！付灵你今天是还没被打够是吧？当心我回去告诉你奶奶，让她揍你！”陆莹莹见势不妙，便耍嘴上功夫。“你那么蠢，看你奶奶是护着我还是护着你。” 她的那句蠢似乎捅到了付灵的伤口，冷冷清清一个小丫头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挥手就向陆莹莹冲过去。“付灵你找死！”陆莹莹察觉到了付灵的怒火，便有几分胆怯起来，一边招架一边大叫。 顾芳以及另一个女生回身就要把付灵拦住。都是年纪相当的孩子，三对一的混战付灵肯定不是对手。这时候杨梅看得很无奈，怎么软萌萌的女生都这么好斗了呢？ 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由着她们放任下去，最终都只会是付灵吃亏。很有可能不但在学校被这三个女生欺负了，回到家还少不得被付老太太教训。杨梅作为被人强归于一类的同伙，这时候不出头好似说不过去，不然也太不讲义气了。 擒贼先擒王，杨梅手疾眼快，一把就按住了陆莹莹既然挥出去的手。其实她很想上前就是几个大巴掌扇过去的，这丫头小小年纪像只高傲的孔雀，太恶心人了，但是不能图这一时之快。打了小的出来老的，付老太太那护短的方式没人吃得消，没事还是少招惹的好。 “陆莹莹，你凭什么说付灵蠢？意思是你比她聪明？”杨梅的意思，能说的尽量别动手。 显然陆莹莹跟杨梅的意思也差不多。在家里她能为所欲为，那是有付老太太撑腰，但在外面，她也没有把握能打得过付灵。虽然顾芳两个现在还是拦着付灵的，谁知道她们能不能全力的帮她？ 杨梅的这个问题问得好！她要在付灵面前显摆的，不过就是成绩。读书三年以来，每回付灵都不是她的对手，就为这个，付灵在她的面前就抬不起头来。 正文 第231章打赌 “哼，我每次考试都比她好，当然比她聪明！” “就因为这个？”看着面前摇头晃脑的陆莹莹，杨梅哭笑不得，跟三年级的小屁孩吵架，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啊。“你每次考几分？付灵每次考多少？” “陆莹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付灵才考七八十分！”顾芳生怕别人抢了她的话，忙替陆莹莹出头。 “哦，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那就是说，要是陆莹莹再不能考第一，那她也不聪明了，也没资格说付灵蠢了是吗？”杨梅明白，付灵的心结就在于被陆莹莹说蠢，就像是前世，她自己就最讨厌别人骂她野丫头，不少块肉，也不痛不痒的，偏这个字眼让她烦躁得想杀人。 一众人都不明白杨梅怎么这样说，但细细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都齐齐的望向陆莹莹。 “那……那当然！”陆莹莹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里没底了。但一贯的高傲让她不能认输，硬着头皮认同了杨梅的说法。 “那好，既然这样的话，马上就让你看看，你到底是有多蠢！”杨梅趁机拿话封住了她的嘴，让她没了反悔的机会。 “你是说，你是说这次陆莹莹不能考第一？”顾芳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杨梅，她已经习惯了抱陆莹莹的大腿，根本就不相信班上还有人会比陆莹莹分数考得更高。 陆莹莹也想到了杨梅第一天来教室做自我介绍时说的话，双百分啊！那她真比不上。可是再想到这半学期以来，杨梅在班上根本就不显山不露水，也没得老师多少表扬，便又安心了几分。“吹牛皮呢，谁不会！如果这次我还是第一，那你们说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杨梅觉得争论这样的问题实在没有多大意思。 “你还能得第一，随便你怎样都可以，如果你没考第一，我只要你爬在地上学狗叫！”冷不丁冒出来的是付灵的声音，冷冷的声音里，夹杂着太多的情绪，显得恶狠狠的。 “好，好好！”这边几个同学的矛盾冲突，不知什么时候吸引了不少的围观者，同学们听到这样的赌约，早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了起来。 伴随着赌约的生成，陆莹莹带着跟班扬长而去，让开了位置，杨梅三个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好好考啊，你一定要把她从第一的位置上拉下来！”杨梅刚坐下，付灵就捅了她的后背，一字一句的说道。 “啊？不是你自己吗？”杨梅有些发懵，刚才跟人打赌说得字正腔圆的人是谁？她记得不是自己啊。 “杨梅当然是你啊，咱们班上能考过陆莹莹的只有你了，你不是说上次考了双百吗？”高山举着包子，望着杨梅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疑问：你靠不靠谱？ 说完了他又转向付灵，满脸都是同情，这赌打得不妙啊。 杨梅看着胖子很心塞，不要把这么赤祼祼的嫌弃写在脸上不行吗？伸手一把抢了高山的包子，“你不是说吃不下了吗？少吃点吧！”回头丢到付灵的桌上，“先吃点早餐，别一会儿肚子饿。” “杨梅你行的，一定能行的！”付灵顺从的接过包子，抓了一个塞在嘴里恨恨的咬了一口，“她仗着自己学习好，讨我奶奶的欢心，连我妈都没好日子过，咱们这一次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吃了包子的付灵，一改高冷的形象，对杨梅开始喋喋不休，杨梅这才明白，这孩子的高冷，全都是让不如意给逼出来的。 付老太太把对女儿全部的爱都转嫁到了陆莹莹的头上，对自家的三个孙辈向来就偏心。付和平是男孩，又是付家的长孙，除了陆莹莹，他还算受付老太太的喜爱，只有跟陆莹莹同岁的付灵，是最不受宠的，而且自上学起，每一次考试她总排在陆莹莹的后面，这就更加让她在家里没有丝毫话语权，只要关于她的事，付老太总习惯拿她跟陆莹莹打比。 总之，是怎么贬低怎么来。这让付灵的妈妈很不开心，自家女儿根本就不差，有事没事却都要受到婆婆的训斥，做妈妈的难免要为自己女儿主持公道。 每回就事论事的讨论，却在最后都会演变成成绩好坏的评定，就因为付灵的分数总低几分，一切有理的事都不值得一提一般，错的那个总是付灵。这让付灵，以及付灵的妈妈都抬不起头来。 陆莹莹的高傲来源，杨梅终于找到了出处，正是因为家里对分数过份的介意，才让一直顺风顺水的她自我感觉太良好。 就算看在付灵的面上，杨梅觉得让她吃一回瘪，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原本抱着尽管不做出头鸟的杨梅一下就改变了想法，对这场考试也重视起来。 小学三年级的考试，题目再难也有限度，只用一上午，她们就考完了语文和数学。 恰好这天是星期六，考了一上午，下班就放了周末假，成绩还没有出来，但因为一场赌约而联系在一起的三个人却似乎一下成了好朋友。 付灵难得的约了杨梅下午一起去买文具，高山听了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她们约在百货公司碰头，其实杨梅只是需要一把直尺。 两个女生的队伍里参杂了高山一个男生，有些奇怪，但杨梅和付灵都知道，高山在班里同样属于被排斥的那一个，根本就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哥们儿，也就都没有说什么。 碰头的时候，杨梅和高山前后脚到的，付灵已经等在那里了。 杨梅觉得自己需要努力的适应到正常的小朋友的队列中去，便耐着性子陪着两个真正的孩子逛百货公司。即使是只看不买，这两个人依然表现得兴致昂然，最后直逛到日暮西山。 “杨梅、付灵，咱们去我爸的食堂玩一会儿吧。”回去的路上，高山神秘兮兮的说道，“保准有惊喜哦！” “去吗？”杨梅问的是付灵，反正她无所谓，高山爸的食堂正巧在西城，就在杨梅回程的途中。 付灵想了想，“去就去，我也不想一回去就看到陆莹莹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哼，下周发了成绩，我看她学狗叫还怎么得意！” 杨梅能确定自己考得不错，但万一陆莹莹也考得不错呢，她不明白付灵哪来的自信，不管怎么说她就是认定了杨梅会赢。 正文 第232章乔云来了 赢得小孩子的友谊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一个下午，杨梅刻意的放下心理负担，跟他们打成一片，到最后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高山爸爸供职的供销食堂是一家集体单位，也是临水县为数不多的对外餐馆之一。 沿街一溜四大间门面，足足有近两百多平方的面积，门头上白色的石膏打底，红漆描就着‘供销食堂’四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在一众低矮狭小的建筑中，还是很醒目的。 高山轻车熟路，进去之后直奔后厨。 杨梅和付灵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这时候晚餐的客人还不多，摆放着圆桌高背大椅的大厅里显得有些空旷。不大功夫，高山就举着一个油纸包跑了出来。 胖胖的一个人，就像一个圆球，从里面滚了出来，小模样儿怎么看怎么滑稽。 “杨梅、付灵，看看这是什么！”小胖子刚才跑过，喘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红，笑得一脸灿烂。 “鸡腿？”付灵眼尖，一眼就看出了纸包里的东西。 “是呢，吃吧，我爸请我们吃的！”边说着，边每人分了一个鸡大腿。 卤制后又过了油的鸡腿已不肥腻，鸡皮炸制得香酥脆嫩，香味四溅，在这个每家每户都缺少油水的时代，特别诱人。即使是付灵，她爸身为公安局长，再加上她妈双职工的收入，在临水县已算上等，但也不是经常能吃得到这种炸鸡腿的。 三个鸡腿三个人很快就瓜分了，吃得满口留香。 “高山，你爸他们这家食堂经营早餐吗？”杨梅吃完了，心里莫名的就惦记起向婶子家的手抓饼。说起来，那手抓饼裹上鸡柳，或是鸡蛋、蔬菜，也是不输炸鸡腿的美味啊。 “不做，但有大肉包子供应，就今天早上那种。你说好不好吃？”高山转头问的是付灵，今天早上的包子杨梅没吃。 付灵正吃得嘴里冒油，只来得及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那我星期一还带些来。”高山很兴奋老爸做的包子能获得小伙伴的肯定。 食堂里的客人陆续多了起来，杨梅她们三个再站在这里就有些不合适了，三人就在这里分了手。 第二天是周末，杨梅醒来了还赖在床上不起，蹭着被窝里的热气，就听到杨珍秀在前面叫她，说乔云来了。 杨梅一骨碌爬了起来！ 一转眼的功夫，她跟乔云分开已经半学期了。自打进了城，她的行动就不如在乡下里方便，钟修文和杨珍秀把她看得很紧，生怕有任何的疏漏，出了齐大君的事后，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而乔云进入初二后功课肯定重了很多，家里的蘑菇大棚又交到了他的手里，自然空闲的时间也很少，上一趟城里着实不容易。 其实杨梅早几天就在心里盘算过，乔云应该是时候来趟城里了，算算时间复棚后的第一茬蘑菇也该卖完了。家里的蘑菇大棚这一摊，当初的实验以及建大棚时的资金投入，乔云都有参与，杨梅给杨老倌和于婆婆过了明路，乔云占了三成的份子。现在收获所得，杨老倌答应让杨梅和乔云自己处理的。 杨老倌说是由杨梅处理，说白了还是给杨珍秀的。拐这么大个弯只不过是不想给两个儿子留下口实，说他偏顾闺女。现在杨珍秀已经再嫁，按理说娘家的东西已经没份了，蘑菇大棚打着杨梅和乔云的幌子，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补贴给杨珍秀。 杨珍秀与钟修文的婚结得仓促，也没什么陪嫁，杨老倌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再说大儿媳妇齐昌兰竟然伙同娘家侄子对杨梅做出了绑架勒索的事，不管杨传明知不知情，确实都让他们两老寒了心，也对杨梅存了一份内疚，怎么说，他们是想给杨梅母女做一些补偿。 这份钱杨珍秀早就答应杨梅由她自己处理。 杨珍秀现在并不缺钱花，若是在没出齐大君那事之前，估计她也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至少应该给杨老倌和于婆婆留大头，但现在她已经很明白，留在两老的手里，那钱根本捂不热不说，反倒还会让两个哥哥闹矛盾。 再说蘑菇大棚从想法到实施，以及售卖，全都是女儿极力操持的，而且杨梅的表现又比一般的孩子更老稳持重，她也不好夺了她的钱，打消她的积极性。 杨珍秀也感觉到，她与杨梅这一对母女比较奇怪，虽然现在她们家有钟修文加入后，杨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加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了，但以前她和女儿之间，似乎女儿当家作主的时候更多一些。 想来想去，或许是杨梅天生的比较适合管家。 杨珍秀不是一个凡事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而且还神经粗大，成百上千的钱放在杨梅手里，竟然也并不觉得什么不妥，钟修文也不好对杨老倌的决定指手划脚，就这样，杨梅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自己的私房。 当杨梅披头散发的跑到前面门市，就看到乔云从店外进来，披一身灿烂的阳光。 几个月未见，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些，青布裤子短了一点，露出脚裸处的棉袜，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清瘦。脸庞上眉目倒是长开了，两道浓黑的剑眉初成，大眼澄静，已经有几分英俊挺拔的样子。 “怎么，不认识了？”乔云见杨梅直愣愣的望着他不说话，便轻柔的笑了笑。 这不出声还好，这一说话杨梅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是了，现在乔云已经是十四五的大男孩了，正处在变声期的时候，声音粗嘎、音域狭窄，活像被人捏住了喉咙的鸭子。 “乔……云哥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杨梅只是觉得大家都长大了，再云哥哥，云哥哥的叫有些别扭，他的名字就自然而然的脱了口。只是当第一个字说出来，她就敏锐的发觉少年脸上的惊愕，忙改了口。 到底是迟了，少年的反应有些迟钝。 “云哥哥，这么早没有班车吧？”杨梅知道他敏感，暗自为自己的冲动懊恼，怎么着称呼的事应该提先打个招呼的，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乔云没有过多的纠结，最后只是把手放到杨梅的头上揉了揉，“小没良心的，这些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心情说不清是该失落还是该欣慰。 正文 第233章落慌而逃 杨梅原本披散着的头发越发显得凌乱，她是自己说错了话，现在被乔云揉头，也无话可说。 心里只是暗暗的祈祷，快快长高吧，高到所有的人都够不着她的头！现在最喜欢揉她头的除了乔云，还有一个是钟修文，对于这两个人，她都只能敢怒不敢言。 多妹拿着梳子从后面赶了出来，“梅儿你还没梳头！” 杨珍秀事儿多，她把照顾女儿的事大多托付给了徒弟多妹，只是杨梅向来自理能力强，多妹便省了很多的事，她今天是见杨梅跑出来没梳头才又急急忙忙去拿的梳子。 乔云这才发现杨梅的头发已经被他揉得不成了样子，而杨梅正瞪着眼撇着嘴敢怒不敢言。 “咳！”他把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顺手接过多妹手里的梳子，“要不我赔你一个？”他想尽量的弥补一下自己手痒造成的后果。 好久不见，梅头软绵绵的头发手感还是一样的好！ 杨梅没料到乔云会这样说，微微愣神之后又觉得有趣，“好啊好啊。” 杨梅的头发自打她穿过来起，一直都是自己梳理的，这个时代流行的是两条垂着的麻花辫儿，可她的头发不怎么长，辫辫子有些困难，她不知道乔云要怎么梳。她答应得爽快，很大一部分是抱着让乔云出丑看热闹的心态。 少年的手正慢慢长成，修长骨节分明，一把小小的木梳握在手里，显得特别的小巧。 乔云拿着梳子了，才发觉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杨梅的头发细密而柔软，摸上去滑不溜手的很舒服，可要扎成小辫儿，就有些不配合了。光光滑滑的头发梳理好了手一松又散落下来，往复几次都不能成功之后，杨梅以为他也该放弃了。 “云哥哥我自己来吧。”她笑脸盈盈的看着乔云在她的头上手忙脚乱。 只是乔云并不出声，紧抿着唇一丝不苟。一双大手别扭的捉着细滑的头发，“怎么辫？分成三股？” 说这话的时候，乔云与杨梅凑得极近，少年人特有的蓬勃青春气息逼人。有那么一瞬，杨梅的身形僵住，特别难堪。她从来都没有与一个异性靠得如此近过，乔云呼吸的热气扑到她的耳垂上，酥酥麻麻，感觉怪异。 细细品味，就像微风吹拂湖面，涟漪阵阵，又像羽毛轻挠，心尖发颤。在那一刹那，她竟然面红心热！ 杨梅这具身体和乔云的年纪尚小，在别人看来，这样的举动只是亲近，但杨梅有一个成熟的灵魂，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很不对。 而在这一刻，乔云也呆呆的住了手 杨梅的头发被他用梳子分开，露出白皙的头皮和白天鹅般优雅细长的脖颈，乖巧顺从的低着头，圆润小巧的耳廓带着健康粉嫩的红，画面美得令人心颤。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那股纤弱的、可爱的美好让他恨不能把这一刻深刻在脑海里，紧拥在自己的怀里，永远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乔云的呆愣让杨梅更觉羞涩，她慌忙从乔云的手里抢过梳子和头发，一溜烟的往后面跑了。 被一个少年弄得这样落慌而逃，杨梅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而对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失态也让她非常的羞耻。前世她虽然没有过正式的恋爱经历，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她很清楚自己这时候对乔云产生的这种心态很不对，完全是老牛吃嫩草的不要脸啊。 这种情绪让杨梅很鄙视自己，活到一大把年纪了，现在竟然到了这种饥不择食的程度！看来自己以后跟乔云要保持合适的距离了。 “云哥哥你这是什么手艺，头发都快被你扯掉完了！”紧跑了几步，杨梅又逞强扭过身来，不满的瞪了乔云一眼。输人不输阵，连阵势都输给一个小少年，那就太丢人了。 乔云从呆愣中醒过神来，就见梅儿已经跑开了，正怅然若失就听到梅儿的抱怨，不好意思嘿嘿的傻乐，那表情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宠溺和温柔。 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杨梅再面对乔云时，就坦然多了。这回乔云给她带来的收获颇丰。不过城里的蘑菇也慢慢多了起来，再也没法卖到四毛一斤了。 胜在技术越来越纯熟，产量提高了很多，杨梅的小金库里还是一下又多出了五六百块钱的进帐，而且经乔云再三要求，他的家产也全放在了杨梅的这里，让她代为保管。 杨梅想了想，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拿那么多钱也确实不放心，便给他开了一份存折存在银行里。两份新开的存折上，一连串的数字，看着就很喜人，只是这份钱压在手里，让她有些心急。 放着现在大好的机会，却不能让钱生钱，这让她一个重生人士很挫败。 …… 转眼就到了星期一，又到了回学校上课的日子。 想到星期六跟陆莹莹定下的赌约，杨梅的心里也不免忐忑起来。不是她对自己应付三年级的功课没有信心，而是压力来自付灵和高山。 星期天的傍晚，付灵和高山过来了一趟，据付灵传来的最新消息，陆莹莹在家里得意得不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甚至把打赌的事告诉了家里。当然付灵又照旧遭受了付老太太一顿抢白，气得付灵她妈晚饭都没有吃。 杨梅原不过是给付灵解围，三年级的小学生，说过的话不用多久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料到陆莹莹会如此的在意，事情最终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杨梅，你一定能赢的是不是？”付灵这时候也没之前那么底气十足了，可怜巴巴的望着杨梅，“如果她赢了，我的日子就真的不好过了啊。” 面对着付灵的全部希望，杨梅也感觉到了压抑。她有把握都没做错，但三年级的语文有作文，自然是不大可能拿满分的。万一陆莹莹发挥得也好，两人不相上下，或是作文上有分毫之差，杨梅觉得自己没法跟付灵交代了。 早上一进教室，杨梅果然就看到了付灵口中陆莹莹不可一世的样子。 “哼，陆莹莹的数学一百分！某些人还想跟她争第一？准备趴在地上学狗叫吧！”最得意的是顾芳，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考了一百分的人是她自己。 付灵又恢复到了之前冷漠的样子，面对顾芳和陆莹莹的挑衅一言不发，但从她握笔的手，微微泛白的关节，杨梅依然不难看出她的紧张。 正文 第234章赌赢 好在成绩很快就公布下来。 “……” “高山，语文55，数学48；……付灵语文88，数学90……”田老师的话音刚落，杨梅身边的高山就一声哀嚎。虽然是自己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事到临头想到自己老爸的威胁，高山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付灵这回考的并不差，但她一想到陆莹莹的数学很可能是一百，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成绩在一个一个的公布，按照的是小组座位的排序，但显然已经漏过了杨梅。这让付灵的心更加不安起来，她忍不住捅了捅杨梅的后背。 “再等等。”相反杨梅却是松了口气，按这样的惯例，要么是她考得特烂，要么考得特别好。凭她自己的估计，结果只可能是后者。 “……顾芳，语文62，数学66；陆莹莹，语文96，数学100分！”这是迄今为止田老师念到的第一个满分，他特别在这个成绩上停顿了一会儿。 这个成绩确实已经十分优秀了，班上的同学全都低呼出声，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付灵跟陆莹莹的那个赌约。 196分的总分已经非常接近满分了，而杨梅的成绩还没有念出来，多半是不会超过陆莹莹的成绩去，大多数人投向付灵和杨梅的目光就多了很多意味，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的，更多人纯粹是看热闹的。 高山胖胖的身躯一下趴在桌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无力再支撑他的体重。“完了完了！”望着杨梅小声的嘀咕着，这会儿他对赌约上心的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了自己回家之后即将面临的体罚的担心。 杨梅也支起了耳朵，一直在等，等田老师公布她的成绩。 只是，田老师今天的做法有些恶劣，等念完了全班的成绩，才慢条斯理的叫道：“杨梅。” 等全班所有同学的小眼睛齐刷刷的望向讲台，他又闭了嘴，环视全班一言不发！ “起立！”田老师这时候的脸色特别的平静，杨梅只得站了起来。这是公布成绩以来，第一个站着听结果的人。 同学们的眼睛早就从讲台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齐刷刷五十多双小眼睛，让杨梅真的觉得有些压力。 “语文：100，数学：100！是咱们班，不，咱们学校唯一的一个双满分同学！”田老师抹了一把他地中海上不多的几根头发，欲盖弥彰的做了一下掩饰，才字正腔圆的开口。 “啊！……” 当杨梅被老师叫着站起来的时候，同学们都已认定杨梅要倒霉了，却没料到最后来了一个大翻转，她是全校的第一 “大家为她鼓掌！”田老师带头鼓掌，满脸的欣慰。 教室里的同学都被这种突然的气氛给感染了，全都兴奋的拍起手来，孩子们的世界有时候又是那样单纯，他们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兴奋，杨梅的双百分跟他们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陆莹莹的神色就不好看了。 刚才得知自己分数后的得意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死灰，瞥向杨梅的目光中都带了满满的恨意。 …… 孩子们都容易产生个人崇拜的情绪，电影里面的英雄，现实中的强者，往往别人达到了，而自己达不到的成绩都能令人产生崇拜。 杨梅就因为双百的成绩，一下获得了同学们的认可，甚至推崇。 一下课，就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杨梅、陆莹莹、付灵团团转住，“怎么样怎么样？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好多张小嘴异口同声的叫喊。 陆莹莹原本低垂着的头这下更低下，最后干脆伏案大哭起来。 “杨梅，谢谢你！”付灵拉着杨梅的衣袖，情绪也很激动，一张小脸兴奋得胀得发红。 “你真的想让她趴地学狗叫？”杨梅看着场面快要失控，“宁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你今天这口气也算是出出来了，让她向你认个错成不？” 陆莹莹现在哭，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想耍赖。在杨梅看来，这个孩子现在年纪还小就已经是这样的性格，显然不会长成一个坦荡的君子。这时候付灵逼得急了，保不住到最后吃亏的是谁。 所以她才这样开解付灵。 “也，也不是非得让她学狗叫，我只是，只是老被她笑话蠢很生气。不过我也是真的考得没她好，要不就算了吧。”付灵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内心是个很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孩子。 尽管陆莹莹对她热嘲冷讽，恶心过她不少回，但现在看到陆莹莹哭得伤心，心又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你也别哭了。”杨梅来到陆莹莹的座位上，敲了敲她的课桌。“付灵没你想象的那么心胸狭窄，她说让你学狗叫就不必了。” “一次考试的成绩其实算不得什么，但是你也要知道，常常被人拿分数说蠢是什么滋味！现在输了心里不好受吧？”陆莹莹正下不来台，听到杨梅这么一说，她倒是抬起头，被同学们团团围住，有些尴尬。 “付灵都不跟你计较了，难道你不觉得应该给付灵道个歉吗？”既然是尴尬着，但陆莹莹依旧很高傲，这让杨梅心里很不舒服。知错不改，这样的孩子真的是欠教训！ “道歉！道歉”学狗叫看不到了，结果陆莹莹连歉都不道，同学们便都不甘的叫起来，声音整齐划一，很有气势。 陆莹莹输给杨梅，本来一肚子的委屈。 四分，仅仅就只差了四分！偏巧就这四分之差，还涉及到了她跟付灵的打赌。所有的不甘、怨恨，还有被同学围观的害怕、难堪，在一时之间全部爆发了出来，这才让她不得不伏案大哭，想着能蒙混过去。 后来杨梅说赌约作罢，她内心又窃喜起来，付灵就是个没胆的，有外婆在背后为她撑腰，她根本就不用怕付灵！ 可是下一刻，杨梅又让她跟付灵道歉！这怎么可能？她输给的是杨梅又不是付灵…… “道歉！道歉”同学们的呼喊声仍在，一声高过一声，陆莹莹再看向杨梅和付灵的目光就很是不善了，明摆着还是要让自己出丑啊！ “对，对不起……”形势逼人，见同学们根本就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便低不见闻的嗫嗫了一句。 “没听见！同学们听见了吗？”杨梅看着这样的陆莹莹，越发的同情付灵。这两个人完全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凭陆莹莹的那些花花肠子，付灵哪里是她的对手！ “没听见，道歉！道歉……” 正文 第235章向家日常 冬季临水县的早晨，在太阳出来之前总是白雾蒙蒙。 乳白色的浓雾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遮罩住一切，能见度极低，一点都不美，而且大雾天气还特别的冷。要等到太阳出来，金霞万丈，大雾才会像被打得显了形的妖怪，依依不舍的散去，露出地面上一层晶莹的霜花。 霜是贴近地面的空气受地面辐射冷却的影响而降温到霜点以下在地面或物体上凝华而成的白色冰晶。这种冰晶却是极壮观，也极美。有时候会覆盖住街道、房舍和树木，就像下了一层小雪，雪白雪白的一片，清透洁净。但这种带着不规则形状的晶体却又比粗糙的雪粒子好看得多，迎着金光灿灿的朝阳，会闪烁着七彩光华。 这样的天气里，幼小的孩子一般是不会放出来的。 浓雾中多带粉尘、细菌，对健康有害，而且在霜没有融化之前，气温过底。向前家的宝儿这会儿就正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香甜。他头顶上稀疏的黄头发已渐渐浓密，枯瘦的身躯慢慢变得饱满，像这样不哭不闹一夜睡到天明的样子，金凤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她轻轻的起身，披了衣服又忍不住俯下身去，微笑着亲吻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睡梦中的宝儿似乎感觉到妈妈的温柔，小小的身子蚕蛹似的蠕动着，向妈妈的方向蹭了蹭。 “咳，咳咳！”对面房里传来低沉隐忍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却又连续不断，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金凤默默的叹了口气，那是婆婆的病又犯了。 每到冬季气温降低，婆婆就会犯咳嗽，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她在边上看着都心疼。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抬头扫了眼漆黑的屋顶，那上面的瓦片已有多处松动，因为没有钱购买替补的瓦，只能勉强的凑合着。只是天气会越来越冷，如果再不补上，到下雪的时候，外面下大雪，屋里就会下小雪，家里会冷得跟外面差不多，那时候婆婆的日子才会更难熬呢。 自家的男人昨晚加夜班，凌晨才睡，金凤必须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声音。她轻巧的翻身下床，趿了鞋子悄悄的把门拉开一道缝，闪身出去后又把门关好，不然雾气进了屋，会让室内的温度更低。 她刚靠近厨房，就见着自家公公拎着一包菜叶子一瘸一拐的进了门。公公是一名退伍军人，曾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丢了一条腿。 街道工厂糊火柴盒的工作原本是公公的，自家男人返城后顶了班，公公便赋闲在家了，他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每天一大早起床赶到城郊的蔬菜贩卖地，收拾一些别人不要的老菜叶，带回来喂鸡，再新鲜些的叶子自家做菜。 家里养了三只老母鸡，下了蛋除了换些咸盐，更多的积攒着给宝儿补身体。这是他们能提供给宝儿的最好的补品了。 “爸，今天大雾天，您怎么不多睡会儿？”金凤忙上前接过向老爷子手里的菜叶。 “没事，反正也睡不着。”向老爷子摆了摆手，把菜叶递给儿媳妇之后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喘粗气。 金凤知道老人的腿这是又痛了，肯定一夜没睡。 金凤再一次叹了口气，每天她能做的也只有叹气了。男人等下就要去上工，她得麻利的把早饭做出来。 向家的早饭向来简单，咸菜配糙米粥，或者杂面团儿，都是清汤寡水的东西，不怎么能填肚子。没办法，家里五口人，只有三个人有口粮，她跟宝儿两个的户口还没有解决，没有粮本。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往汤里多放些菜叶，每个人能多分上一碗，能哄哄肚子也是好的。 今天公公带回来的白菜叶比较多，她拣了拣，又多翻了几片嫩些的，细细的切成末儿，放在了蒸鸡蛋羹的碗里。一个鸡蛋打碎的份量还是太少，她知道婆婆今天是铁定吃不下东西的，加点菜末儿，好歹也能从宝儿的嘴里均点出来，不吃点东西她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这个无米的媳妇，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金凤盘算了又盘算，最后还是决定今天做杂面团儿汤。 她舀了一碗玉米面，又揭开盛白面的坛子来，咬了咬牙，下手舀了半碗，这下自家男人应该能吃饱了吧。 其实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面食，在娘家做姑娘时，人人都夸她烙的一手好白面饼子，香甜可口外焦里嫩，只是家里的粮食不足，已经好久没上过手了。哎！不期然的，她又想到那天给钟大夫女儿摊的薄脆饼，那味道真是香啊！ 如果拿出去卖，能不能赚到钱呢？金凤的眼前浮现出小姑娘乌溜溜的眼望着她的样子，‘向婶子，你有没有想过把这饼做了拿出去卖？’ 转瞬她又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先不管能不能卖出去，就是做来卖的本钱她也没有啊！ 金凤的手脚很麻利，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浓雾还未散尽，她的早饭就已经做好了。 “宝儿他爸！宝儿他爸？”金凤进屋，意外的发现今天自家男人还没有醒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得不上前推了他一把，再晚上班就要迟到了啊。 “啊！”入手一片滚烫！“孩子他爸，你……你怎么啦？”金凤没忍住惊呼出声，自家男人的身子滚烫，他在发烧！ “爸，爸！宝儿他爸好像，好像病了。”金凤六神无主的忙奔向屋外，声音颤抖。 “乍地啦？”向老爷子这会儿刚喘匀了气，猛听到儿媳妇的惊呼，吓了一大跳，站起来的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我没事！”屋里向前被惊醒，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皮似乎格外的沉重，粘黏在一起了一般，抬不起来。“我就是有些累。怕是昨晚上没睡好。” 见着慌乱的妻子和老父，向前摇了摇头，忙支了身子出声安慰他们。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倒下了，这一家五口人，就根本没活路了啊。 只是他一摇头，就觉得天晕地转，整个人又软软的倒了下去，眼前一片黑暗！ 正文 第236章尝试 “梅儿，你吃完了把这粥送到隔壁，给向叔端过去，别忘了啊。”杨珍秀放了一碗粥在桌上，自己又解了围裙急急的向车间去。 转眼就又要过年了，‘珍秀时装厂’的活儿越来越多，厂子里仅有的那几个人手根本就不够，杨珍秀自己每天都在加班加点。杨梅蹙起了眉头，她不知道电动工业缝纫机现在市面上有没有得卖了，如果机械设备得不到更新，杨珍秀的服装厂始终都成不了规模。 这样小打小闹的，人累得半死不说，而且马上就会因为没有市场竞争力而被淘汰。可惜她现在窝在临水县这个小地方，也不知道外面的改革开放具体发展到了哪一步，要是有机会能出去走一走就好了。 不过这个愿望现在杨梅也就想想，凭杨珍秀和钟修文对她小心看护的那个样子，暂时是绝对没机会出门的。多想也是无益，她三两口扒掉自己碗里的饭，忙趁热端了粥往隔壁钟修文诊所去。 说来也是好笑，自从那天同游公园，那个叫向前的汉子一家似乎就跟她们家结上了缘，三天两头的总在钟修文的诊所里见到他家的人。先是宝儿的疳积病，好不容易治得七七八八，后来又是向家老太太的老咳嗽，还没好利索呢，向前自己又病倒了。 他们一家的生活真的过得苦啊，偏偏屋漏还逢连夜雨，看来老天爷也欺软怕硬，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杨梅来到诊所的时候，向前已经从晕睡中醒了过来，他的妻子金凤满面愁容的看护着他。 “向婶子你也别担心，我爸说了，向叔这只是感冒，只是平日里太过劳累，反应才大了些。”杨梅放下手里杨珍秀熬得浓稠的米粥，特意加了补血的猪肝末儿，香味扑鼻，“先喝点粥吧，垫垫肚子再吃药不容易伤胃。” “这，这怎么好……”金凤有点语无伦次，自家的事已麻烦钟大夫家很多了，现在还送了吃的来。 “不行，不行，我们等会儿回家去吃。”向前也是连连摆手，很是过意不去，这回的药费还得欠着啊。 “我家早上吃的就是粥，现成的又没另做，有什么不行？回家还不是得吃啊，向叔你现在得赶紧吃药，让身体好起来！”杨梅安抚的拍了拍金凤拉着她胳膊的手，“吃完了碗就放这儿啊，我爸呆会儿来收，我上学去了。” “这……谢谢啊！” “嗳，梅儿！”杨梅才出了门，就见向婶子金凤急急的追了出来。 “什么事啊？向婶子？”杨梅顿住脚步，扭身望着她。 “那个，就是你上回说的，我做的那个面饼真能拿出来卖吗？”金凤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自己真的没什么信心，很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肯定。 现在家里的顶梁柱都病倒了，自家男人请一天假就少一天的收入，家里还有五张嘴要喂，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或许是杨梅送来的那一碗粥给了她勇气，冲动之下，她才追了出来。 杨梅有些惊讶，事情都过去个把月了，她以为这事没可能了，没料到今天向婶子终于想通了？ 金凤见杨梅不说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泄掉了大半，“没事，我就，我就随便问问。”早该知道这是异想天开，赚钱哪能那么容易啊，她面上有些讪讪的。 “能卖，肯定能卖！向婶子想试试？”杨梅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出声补救。“向婶子的手艺好，做出来的饼很好吃。对了，就像我上次吃那样，包点咸菜什么的，卷起来别人又方便拿，味道还好。” “真的？！”金凤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要不，要不我去试试？” 杨梅狠狠的点了点头，她非常支持向婶子的这个行动，原本主意就是她提出来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她馋手抓饼已经很久了啊。 可惜上学的时间要到了，杨梅并不能在这里给向婶子更多的建议，再说东西没做出来，也看不到市场的反应，她也没什么具体的方案。而金凤拦着她也没想着指望杨梅给她出谋划策，她只是没什么自信，希望有个人给她打打气而已。 杨梅只当金凤只是有了试试的决心，等她觉得金凤应该会有所行动了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了。 又到了周末，四毛上高二之后，学习任务越来越紧了，连着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假期，也没有再出修车摊，杨梅闲着无聊才想起向家婶子的手抓饼。 金凤的手抓饼摊已经摆了两天了，地点就在自家门口的街道边。 远远的杨梅就看到孤零零的一张桌子，上面蒙着干净的布，隐隐可见里面是一摞摞的手抓饼。 清冷的街头，金凤的身影有些孤寂，看得出来，她的生意并不好。 “向婶子！” “啊梅儿？梅儿你来了啊！”初见杨梅的惊喜之后，金凤脸上又有些不自在和尴尬。 “生意怎么样？”虽然杨梅知道可能不好，但她需要一个话题。 “不怎么好。”金凤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昨天卖了一天，就卖了两个出去，今天怕是……也不成。”算起来，对她卖饼杨梅是唯一一个持支持态度的人。 卖饼做生意是金凤从来没有过的尝试，这虽然才短短的两天，但对她来说，堪比渡日如年，这两天所受到的打击以及心理压力无处宣泄，见了杨梅，自然而然的就像找到了知音，把这两天的遭遇一股恼儿的倒了出来。 金凤这人只是自卑、胆小，平常没什么话说，但她的表达能力很好，杨梅跟她沟通并不费劲。 昨天金凤就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拿出家里全部的白面出来做了手抓饼，只是结果很不理想，一天卖到晚也才卖了两个出去，一个一角钱，两角钱的营业额离本钱都还差得远，不但没有赚到钱，连家里的白面都搭了进去。 这些剩下的白面饼她家里人自然是舍不得吃的，她今天热了热，又拿出来摆卖。 杨梅伸手掀开布，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饼已经冷了，取一个剩饼放在嘴里咬，根本没有了手抓饼香酥脆嫩的口感，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正文 第237章合伙 “这样不行，向婶子你这饼全都冷了，硬梆梆的，卖出去也只能是砸自家的招牌！”杨梅皱了眉，无论是金凤选择的摆摊地点，还是她准备的基本设备，都完全不符合做生意的条件。 这样生意能好，那还是怪事了呢！ “啊，可是能怎么办？我热过了，现在天冷，不一会儿又冷了。” “还有你选的这地方，也不成。过往的人都是这里的住户，肚子饿了抬腿就回家吃去了，哪里还需要在外面买饼充饥？” 金凤如梦初醒一般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嘿，你看我这脑子！可不是这么个理嘛！”当初只顾着自己抹不开脸面，怕见生人，就这么随便选了一个地儿，根本就没想过这些问题！ “可是……”做生意实在太难了！从最开始的渴望到失望、绝望，再在杨梅的点拔下恍然大悟，但也正因为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自己懂得的还是太少。 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在撞了南墙之后，已消散无几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家里也经不起她再折腾了啊！ 看着金凤的眉头紧锁，杨梅也估计到了她的难处。 想来这个主意还是自己给人出的，现在人家赔了本，她总不好袖手旁边啊。 “向婶子，你还敢不敢再试？”杨梅收敛了神情，一本正经的问金凤。 失败了并不可怕，怕的是根本就没有面对的勇气。她知道金凤的胆子不大，但不知道她有没有韧劲儿。如果这一次的生意做得赔了本，她再没有去尝试的勇气，即使是请帮手，杨梅也不想跟这样的人共事。 主要是这样的人太容易放弃。这人活在世，哪里有时时一帆风顺的，遇到个坎儿都迈不过去了，神仙难救。求人者必先自救，说的就是这么个理。 “再试？”杨梅的这个提议让她还是有些心动。金凤也很认同杨梅的看法，她做的饼按杨梅说的包了咸菜之后，那味道真的还不赖，昨天买饼的那两个客人也是这样称赞的。特别是知道了自己的饼卖不出去的原因，她还有些不死心。 只是，她拿什么再试？“家里没白面了。”金凤苦笑了一下，准备动手收摊。杨梅说得没错，这剩下的饼是没法卖了，冷冰冰硬梆梆的，谁吃啊。 “要不这样，我跟你合伙做这饼的生意，本钱我负责，技术你出，怎么样？”金凤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杨梅知道了自己所要的答案。 “这饼我再热……你说什么？”金凤正要招呼杨梅跟她回家热饼吃，突然被杨梅的话吓了一跳。 什么叫合伙做生意？本钱……技术……这每个字她都听得明白，可合在一起她却犯愣，主要是这些话从杨梅一个小女孩的嘴巴里说出来，总让人不难以致信！ “我是说，我喜欢吃向婶子你做的饼，干脆咱们俩合伙卖饼吧。”杨梅笑笑，向家困难，钟修文和杨珍秀都对他们多加照顾，杨梅也不介意搭把手，最主要是金凤朴实又有手艺，她完全可以自己把日子撑起来。 “做饼所需要的一应东西我负责，摆卖的地方我也去找，只是干活可能要向婶子你多出力了，我年纪小又要上学，抽不出空来啊，亏了不用向婶子负责，赚来的钱咱们两个一人一半，怎么样？向婶子愿意做吗？” “不……不成不成！”金凤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哪里是合伙啊？赔钱算杨梅的，赚了钱五五分？她是一个大人，占人家一个孩子的便宜，她哪来这么大脸啊。 杨梅有些诧异，她觉得自己这条件完全是为金凤着想，已经开得不错了啊，怎么到这里还会被拒绝呢？ “这哪是什么合伙？根本就是我占你便宜嘛。再说你一个孩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想伸手帮我们，可我们欠钟大夫的药钱已经不少了，哪里还，要你一个孩子帮衬。不行不行的。”金凤的眼眶发红，他们家这是遇上好人了啊，大人和气，就连孩子都一样对人好。 杨梅哭笑不得，看来自己的意图完全被金凤给曲解了。 她是存了帮衬的心思，但更主要的是想做生意赚钱啊。不要说她有往后那些年的记忆，知道手抓饼的发展前景，就算是冲金凤做出的味道，她也完全有信心把手抓饼发扬光大，赚到钱。 杨梅也不多话，伸手在衣服兜里翻找，她今天出门的时候随手抓了把钱放在身上，现在全掏了出来，当着金凤的面理了理，虽然不多，但也有二十三块。 “向婶子你看，这些是我自己的零花钱，说是合伙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还不必找我爸妈要一分本钱。跟人合伙也不是头一回了，在乡下老家的时候就跟人合伙种了一个蘑菇大棚，卖饼的本钱比起那个，可少得多，你不用觉得我会为难。” “咱们就试试，做了卖不出去就拿回去自己吃，反正我爱吃。能赚到钱我也没做什么就能分一半的钱，怎么样我都不亏，难道向婶子是不愿意让我挣点零用钱花花？” 看着面前花花绿绿的钞票，金凤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孩子一掏随身就带这么多钱，想必是真拿得出本钱来。至于合伙…… “你说真的？”金凤也认真的看着杨梅，再三确认。“你看得起婶子我，也成，不过咱们也不谈什么合伙，婶子就算给你帮忙，做的饼卖不出去咱试试就算了，如果能赚钱，那你就，你就给婶子开份工钱！”说到最后，金凤的脸有些红。跟一个孩子谈工钱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杨梅没有再纠正什么，只要金凤愿意试就成，赚到钱了再说，总之她根本就没存亏待她的心思。 卖手抓饼虽然是个小本生意，但杨梅并不会吊以轻心。 仔细算算，这还是她正儿八经策划的第一个生意！ 卖干香鳝鱼段那会儿是逼上梁上之后，就地取材做的一锤子买卖；蘑菇大棚花费的心思倒多，从学习技术到实验，最后建棚出产到销售，但那最多只能算是特色种植，最后一股脑儿的卖给了商贩彭勇。 只要这个手抓饼，需要选场地，置办设备，如果经营得好，还可以长期做下去，创品牌，拉加盟，完全就是一个商业企划案。 正文 第238章计划 既然是正经的生意，就要正经的对待。 跟金凤商定后，杨梅回到家里哪里也没去，把自己关在房里埋头书写，划拉了几大张纸之后，才终于伸了个懒腰，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意。 “梅儿，听说你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这时候杨珍秀推门进来，就看到女儿正抓着几张纸，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你向叔和向婶子都告到我这里来了，你闹的是哪出？” 杨梅讶然，想不到最终金凤还是不放心，告到家长这里来了。不过也看出她的朴实，真心不想占一个孩子的便宜。 “什么叫鬼点子？我的主意那是千金不换！”杨梅心情不错，顺便得瑟了一下。 “你呀，”杨珍秀溺爱的点了一下杨梅的额头，“我是怕你让那两口子吃亏，他们家的日子不好过啊，再被你祸祸了，人家一家人吃什么去啊！”偏头想了一想，自家女儿还真是个主意极正的。以前她给爱英姐家支过招，干起了卖豆腐的生意，也还过得去，自家的蘑菇大棚、时装店、制衣厂，还真都是赚钱的门路。 “唉妈，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啊，我是那祸祸别人的人吗？”杨梅梗着脖子跟杨珍秀嚷了一嗓子，便又乖巧的上前抱住她的胳膊，“他们都跟你说了啊？” “他们家那条件，还有什么好让我祸祸的啊？本钱我出，赚了钱分他们一半，你就放心吧。” 杨珍秀哑然失笑。可不是这么个理？她刚才听向前来一提，直觉就怕人家吃亏，巴巴的跑来问女儿，想都没想。“这生意真做得？你这么有把握能赚钱啊？” “大不了多买几斤白面，也费不了多少钱，不过向婶子做的饼是真的好吃！往后咱家的早餐可就解决了。” 其实杨梅说这话很欠扁，完全是财大气粗。这时候买白面还得凭票，没票虽然也能买，但价格高了至少一角，对于斤斤计较过日子的人家来说，这个大不了还真的是很大件事。 杨珍秀显然已经习惯了杨梅的豪言壮语，她只是有些欠疚的看了看女儿，这些日子她实在太忙了，很多时候饭菜都是钟修文准备的，她都没能好好的做顿饭菜给女儿吃。“怎么？这是嫌弃妈妈的手艺不好？” 杨梅笑着冲她翻了个白眼，杨珍秀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这性子也历练出来了，都知道‘含沙射影’了呢！ 母女两人腻歪了一会，杨珍秀放心的出去忙了，她家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想做什么都有分寸，便也随她，而且还心善，这点随她。 杨梅再看了一翻自己的计划书，没发现什么纰漏，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首先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址。 她的手抓饼生意能不能在临水县城里一炮而火，最关键的就是选址。这个地方不一定要多大，但人流量一定要集中，而且人流还得是就餐人口。 比如说她家所在的纺织大街，人流量够大，但大多是上下班的人群，都是有家有口的职工，不是在家里吃过了，就是急急忙忙往家赶的，并不利于手抓饼的销售。 想来想去，杨梅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供销食堂附近！ 高山同学的老爸就是供销食堂的厨师，杨梅去过那里。凭着供销食堂的名气，那里俨然有成为吃食集中地的趋向，那条街上现在就已经三三两两的摆了好几个吃食摊子。 她倒是隐约记得二三十年后临水的食街方位，但现在还是荒山野地，显然做不得参考。再说杨梅的手抓饼在名气不够的时候，现在还只能选择路边支摊。好在现在还没有市容市貌一说，也没有城管，想做生意的都是摊子一支不阻碍别人就能开张，方便得很。 位置选好，接下来再要做的就是行头。 现在天气冷了，任何热食拿出去不大功夫就凉透了，像金凤那样做好了摆放在外面，冻得冰冰凉，那还有什么味道？手抓饼好吃就在于它的焦香、脆嫩。当然是热乎乎的吃才好。 杨梅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推车图，推车上设有两个煤灶口，一个用来煎饼，一个热菜，什么时候出炉的都是热气腾腾的手抓饼。而且有了推车，出摊也容易。 她是要上学的，估计往后出摊的事大多落到金凤的头上，她一个女人力气有限，能仰仗的就是工具。 这个推车杨梅想了想，最终得着落到钟修文的头上。他的动手能力极强，组装自行车的生意还在做着，做推车必须用到自行车的轮子，也算是方便。 至于手抓饼的口味，金凤做的咸菜味还算地道，但仅仅只有这一种，还是单调了些。 其实杨梅最喜欢的是番茄酱配鸡柳，但现在百货公司里根本就没有番茄酱卖，而且现在也已经错过了番茄收获的季节，这个品种只能等到明年了。至于其它的，还需要与金凤商量着试做一些出来看看。 规划有了，下面要做的就是行动。 想不到杨珍秀的动作极快，向前夫妇两个才过来说过，她就已经告诉钟修文了，杨梅请他帮忙做推车的事还未来得及开口，钟修文就找了过来。 “梅儿，听说你给向婶子支了招，两人要合伙做生意？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啊？” 杨梅最满意钟修文的地方就是开明。这人也可能是没有自己带孩子的经历，对便宜老爸的身份还没能完全转换，在杨梅的面前一点长辈的架子都没有，很多时候杨梅都觉得跟他相处有朋友间的随意。 “好啊，刚好我需要一辆推车！”打瞌睡遇上送枕头的，正中杨梅下怀。 杨梅的美术功底并不怎么样，一辆手推车也就勉强能看出个形状，难为钟修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神情舒展。 “这里啊，我觉得你这个下面不能放两个灶，浪费。” “你的配菜都是熟的吧？这边只需要热上水，所有的菜都放在上面温着，要用的时候打开这个盖子，一样热乎乎的……” “还有这里，得用白铁皮做。导热快，还轻薄，大大的减轻了重量……” “……”专注的男人很有看头，特别是钟修文这样儒雅型的。杨梅仰着脖子也只能看到他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内心对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崇拜。 “对了梅儿，车子的重量轻了，我觉得吧，你也不一定摆在一个地方卖，如果推出去，哪里人多往哪里去，岂不是更好？”钟修文帮着改好了设计图，突然望着她非常正式的建议道。 正文 第239章建议 钟修文的话让杨梅一愣。 她把摆摊的地点设定在供销食堂附近，考虑的就是摊位移动麻烦，得寻一个人流量大的地方，现在推车被钟修文这么一改，还真的不麻烦了！ “还有啊，这里也不用热水，就温汤！你们的那个……什么饼是干的吧，买饼就送一碗热热的大骨头汤，管饱、好吃还暖和，肯定能拉来不少的客人。”钟修文顺着杨梅的思路，还一下就拓宽拓广了。 “手抓饼！”杨梅出声纠正了他，但买手抓饼送热汤？她也没听说过啊。 “哦，手抓饼。我觉得要是配上了汤，素馅的还跟包子一个价，也就说得过去了。”钟修文点了点头，“还有你们那个面饼，到时候生意好会不会煎不过来？这个你也要想一想。” 听他这么一说，杨梅才发觉，自己的设想还是太简单了一点。只想着能卖出去，还真忽略了生意好忙不过来的情况。 “这个没问题！先在家里把面饼做好，做成半成品之后放着，到时候再加热煎香，直接包上菜就好了。”杨梅受到钟修文的启发，眼睛一亮！ “行，那就再把这里做一个放面饼的位置。”说完，他又拿起了铅笔，再一次修改草图。 “哎爸，我觉得你很有经商的头脑嘛，一眼就能看出问题，而且还都在点子上！”这句夸赞杨梅是发自真心的。 钟修文被夸得一楞，反应过来傲骄的一哼，“你这是小瞧你爸我啦？” 杨梅笑了笑，“可不是小瞧，我看你那诊所不就天天亏钱嘛，怎么不见你想个辙？” “这哪跟哪呀！”钟修文没料到杨梅会跟他提自己的诊所，神情颇有些无奈，“怎么，你有想法？”这后半截他真的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可落在杨梅耳里就不一样了，她对他的诊所有想法可不只一天两天了，只是介于身份不大好说，现在钟修文问到她，她还真不想藏着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想重振家业，不让祖传的医术在你的手里没落是吧？”杨梅先抛了个引子。 钟修文原本没有在意，现在听杨梅这么一说，倒来了几分好奇。这话他跟杨珍秀说过好几次，被杨梅听了去或是从妈妈那里听说，这都有可能，他并不奇怪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他好奇的是杨梅小小的人说这话时的神情，老气横秋的，似乎还真有什么不同的见地？ “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但是现在西医越来越发达，传统的中医模式已经跟不上时代的需求了，如果不变革一下的话，就会被淘汰。”杨梅顿了顿，“你看现在人民医院的生意多红火，再看看你这里，医术也不差啊，成天冷火秋烟的，除了几个为数不多的老街坊，就是穷得看不起病的来赊药吃，没一点人气。” “什么生意红火！胡说八道。”钟修文嗔怪了杨梅一句“医者仁心，当然是希望病人越少越好啊。”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有几分失落。现在中医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不少主流报纸都开始宣扬中医无用论，他这个祖传的中医地位只会越来越尴尬。 “你就自己骗自己吧！只是你这里冷清，这世上的病人可一点也没见少。你真正要做的，是把中医发扬光大，像现在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的也维持不了多久。”杨梅说得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不然还能怎么办！”钟修文这话说得也有几分发泄的成份，他现在也正头痛着呢。 “你们家世代行医，就没有几张起死回生的药方？”杨梅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的，怕钟修文再敲她的头，忙又转了弯，“可惜啊，即使是良方，也没几个人用了，主要是太不方便。” “西医开了药，几颗药片，不用熬，带着方便，就着一口开水就吃下去了，而且见效还快，中医这点哪里比得上？一抓药就是几大包树皮枝叶，一看就不高大上。而且煎煎熬熬半天，才得一碗苦得要死的汁水，光闻着那味儿就让人受不了。” “小屁孩知道什么！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中医博大精深，被你三言两语说得如此不堪！”钟修文气笑，他这是有多无聊，才想到跟梅儿一个孩子讨论这样的事情。 “对对对，中医博大精深，但你得让人知道它精在哪儿，深在哪儿啊，不然别人怎么知道它的好？”杨梅转了转眼珠子，“不然你想想办法，把中药制成药片药丸，省掉了煎熬的过程，吃起来也方便还没那么吓人？我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子。” 杨梅想到后世庞大的中成药市场，怎么说也是中医药的另一种传承方式。 钟修文直愣愣的看了杨梅一眼。他无法判断杨梅这话说得是无意还是有意，这几天他也正在思索这个可能性，没想到杨梅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杨梅从钟修文的神情里，可以看出他这是听进去了。所以她及时的住了嘴，今天在讨论这个话题时，有些字眼对于一个正常的三年级孩子来说已经有些出格了，她只希望钟修文心里有事，注意不到，别跟她追究。 有了钟修文的建议，杨梅又把她的手抓饼赚钱大计进一步完善了一下。推车的事全盘委托给了钟修文，接下来的日子，只要等设备到位就可以开张营业了。 金凤又来过几次，杨梅跟她一头扎在厨房里，又试做了好几款不同口味的手抓饼，一下就俘虏了服装厂的全体员工。特别是多妹，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吃手抓饼，她特别喜欢包煎鸡蛋的那种。 珍秀时装厂的伙食很好，每天都有肉吃，现在厂里的人对吃肉已经没了那么深的执念，反倒是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蛋好吃还不油腻，很有市场。 经过几次改良，又看到做出来的手抓饼受到了这么多人的欢迎，金凤对自己的手艺也有了更坚定的信心。 其实自她答应了杨梅以来，内心一直忐忑不安。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生意，前几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还浪费了自家全部的白面，什么钱也没赚到。 虽然杨梅看上去信心满满，但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让杨梅跟着赔了本钱。 正文 第240章初见柳媚 “叮零零……”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校园立马沸腾起来。 又到了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只要还是孩子，就没有不盼着放假的，这阵铃声之后，就意味着放纵无人管束的时刻来临了。 “梅儿梅儿，下午你要去干啥？”高山一边把自己的课本胡乱的往书包里塞，一边兴奋的跟杨梅说话。 “没事，哪也不去。”杨梅的心这会儿也急不可待。这一周钟修文忙忙碌碌的有些神秘，把她的小推车设计出来后就交给别人去做了，昨晚上才说应该好了，今天去提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跟设计图有什么出入。 她的手抓饼大业啊，都过去一星期了，还没有开张呢。 “你又要学习吗？梅儿你的成绩都那么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高山带着怨念的看着杨梅，这是不给别人条活路了吗？高山这么想也没有错，对于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来说，生活中除了玩乐那就只有学习了，杨梅对玩乐不感兴趣，自然就是去用功学习。 杨梅愣了一下，没料到会受到高山的误会，不过她觉得他这么想也挺好的，“是啊，你也可以试着认真完成作业，说不定下回考试就不用挨打了。” 杨梅这揭伤疤似的回答让高山立刻哑了火，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梅儿，你今天下午别写作业咱们去玩好不好？”没料到付灵突然把头伸了过来，“我跟我妈磨了好久，她才好不容易答应的，咱们下午去看电影！” 自从跟付灵熟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随和了很多，早几天付灵就说过她妈妈请她们俩去玩，没料到时间定下来了，还就在今天！ 当初付灵提议的时候，杨梅只是随口一应，并没把这事当真，可现在再拒绝也不好意思了，只得点头应下。 杨梅见到柳媚是在电影院的门口，她穿着红色的长款棉大衣跟付灵站在一起。不知情的根本就看不出这是母女俩，说是姐妹二人还更贴切一些。 柳媚身段纤长窈窕。白白净净的一张瓜子脸被披散下来的波浪卷披肩长发衬着，显得越小的小巧。怎么看都是一个令人怜爱的女人，杨梅见过付局长，一个五大三粗的军汉，这两个配在一起，让人有种美女与野兽的视觉感。 而且听说柳媚红二代出身，无论是身份地位都不比付家差。总之，柳媚嫁给付灵的爸爸，那都是付灵爸爸赚了。可是偏偏这样的儿媳妇，还遭到付老太太的嫌弃，处处刁难。 杨梅随之恍然，对了，这时候人们的审美有些不一样！刚过完苦日子的人们喜欢的是面若满月，细腰大屁股的女人，在老一辈固执的思想里，认为那样的女人好生养。柳媚这样苗条玲珑的身段放在后世那是美，但在这个时候即使她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但任何不大符合时下流行的审美。 “梅儿！这里！”杨梅与这母女二人差不多同时抵达，付灵远远的见了杨梅就招手示意。 “你就是梅儿啊？果真长得漂亮可爱！我家付灵成天在家唸叨你。”柳媚还没等杨梅开口打招呼，就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柳媚的手很软，很温暖。“快，咱们进去吧，外头冷。” 她一手牵了一个，直接带着就进了电影院。 “我说了吧，我妈人很好的！”付灵落后一步，把身子从柳媚的身后探了出来，小声的冲杨梅挤眉弄眼。 对于临水县的人来说，日常的消遣除了逛百货公司游公园，还有一个有去头的地方，那就是电影院，只不过三角钱一张的门票有点小贵，并不会作为日常消遣的首选。 今天恰逢周末，来的人很多，要不是柳媚牵着两个孩子，还真有冲散的可能。 柳媚并没有在售票处停留，她直接从衣兜里掏出了电影票交给查票的人验看，这时候售票处也只负责买票，并没有爆米花卖。 杨梅她们来的很及时，电影刚刚开始放映，电影院里面的灯光已经熄灭，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柳媚倒是轻车熟路一般很快将她们俩带到中间偏左的座位上。 这时候的电影无论声音还是画面都很粗糙，白色的荧幕上全是嘈杂点点。今天放映的是《铁道游击队》，一部很经典的老片子。虽然影片对杨梅、甚至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新鲜，但现场的气氛却很热烈和兴奋。 趁着影片还没有正式放映，看过的人便压抑不住，兴奋的跟周遭的人分享故事情节。尽管马上就能亲眼看到，但周围的人仍然很给面子的听着，甚至止不住的叫好，如痴如醉。 杨梅看得很想笑，这要放在后世，这样的剧透党估计会遭人白眼。 这时候的人看电影就真的是看电影，情绪随着电影情节的推动起伏，看到紧张处，个个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出。难得的，杨梅看完了整部剧，仍觉得意犹未尽！ 走出了影院，随处都是讨论着剧情的人们，群情激昂。或许是影院密闭的空间，或是荡气回肠的剧情，每个人都显得热气腾腾的。 付灵还拉着杨梅述说游击队员的威风，就见着柳媚拿了两瓶桔子汽水过来。 玻璃瓶装着的桔黄色饮料，不知道有多少桔子汁的成份，更多的是糖精和香精，但杨梅知道它绝对称得上是件奢侈品。小小的一瓶，要卖一角五分！ “柳阿姨，今天天冷，我就不喝了！”电影票是柳媚单位发的，蹭了也就蹭了，但这种汽水却是花的真金白银，而且柳媚只拿了两瓶，显然人家自己都没舍得喝。 “才这么一小瓶，没事儿，刚从电影院里出来浑身都热的，着不了凉。”柳媚不由分说，硬是把桔子汽水塞到了杨梅的手里。 “咱家付灵的好朋友不多，难得跟梅儿你玩得好，往后要多在一起玩啊，阿姨请的汽水别客气！”柳媚本来就对帮过女儿的杨梅有好感，现在看到她大方懂事儿，越发的喜欢。 其实柳媚今天带付灵和杨梅看电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期中考试那个赌。 陆莹莹难得的吃了瘪，回去之后在付老太太面前又告了付灵一状，说她伙同杨梅欺负她。不过陆莹莹这回是真的没有得到第一名，付老太太骂付灵的时候被柳媚顶了回去，就这，足足让柳媚高兴了好几天。 正文 第241章第一天出摊 星期天杨梅起了个大早，她跟金凤合伙的手抓饼今天终于要开始第一天的出摊了。 尽管杨梅的心里计划设想得很完美，对手抓饼的前景也很看好，但让它超前出现在1982年，心里还是打鼓，不管是骡子是马，只有拉出来溜溜才知道行不行。 钟修文设计的小推车架在两只二八自行车的轮胎上，四平八稳，小推车上安放了煤灶，煤灶上是白洋铁皮的案板，灶火一开，上面就滚烫起来，烙饼最好，能烤得焦香四溢。推车四周安放着一个个的小格，里面分别放着半成品的葱香面皮、青菜、咸菜、以及鸡蛋、肉馅，热菜温着，凉菜晾在一边，经纬分明。 杨梅再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除了馅料少了一些，其它倒是一应俱全，与想象中一样完美。 防风的马灯被拔到最大亮度，高高的悬挂在顶棚上。小推车的顶棚支了个架子，上面铺上了油毛毡，这样即便是下点小雨、小雪也不用担心淋湿衣裳了。 金凤在前后拉车，杨梅在后头帮忙推，她们今天要做的是早餐生意，必须赶在人们上班之前把摊子支好。 “梅儿，其实你没必要起这么早的，我一个人，一个人也行。”这话金凤说了不下十遍了，大早上的，冷得厉害，从口鼻处冒出的热气很快就凝结成白白的雾。 虽然金凤的底气并不是很足，但杨梅的年纪到底还小，她一个大人是早起惯了的，还经受得住，可人家一个孩子也跟着她起这么早，挨冻受累的，心里过意不去。 “没事向婶子，我还想见证一下咱们生意的开门红呢！”杨梅笑着说道。其实这一路帮着推车也出了不少力气，身上越走越暖和，很快就不觉得冷了。 今天她们的目的地是供销食堂那条街与纺织大街相交的十字路口。周末学校放假，很多的单位也放假，就连纺织厂的工人也是轮班，早上买早餐的人流量要少得多。好在那个十字路口位置集中，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处。 杨梅已经觉得自己起得很早了，可到了地方一看，人家的包子馒头摊都已经开张了！ 买包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那煤灶蒸笼看着有年头了，油腻腻的。这会儿馒头已经蒸好，正好有人来买，揭开蒸笼热气腾腾。 “梅儿，咱就摆在这儿吧。”金凤看着越发心里着急。 推车的前面安了两个支架，放下来推车就平平稳稳了，非常方便。 “向婶子你别急，咱们家跟他们卖的东西不一样，不耽误。”杨梅见金凤手忙脚忙的，把小推车上的东西碰得哗啦的响，不得不出言劝慰。估计是第一次出摊，又见别人开张了，心里压力很大。 金凤醒过神来，冲杨梅笑了笑。想想自己一个大人，还没有一个孩子沉得住气！ 冷静下来的金凤其实很能干的，而且昨天小推车送来之后，她还试过用，今天再上手就已经轻车就熟了。 翻开盖子，露出放馅料面皮的格子，打开炉火，烤热了案板，青菜、香葱一样一样的摆放整齐，免费送的例汤很快在旺火下滚烫起来，冒出带着肉香的白气。 杨梅也没闲着，手抓饼三个大字的横幅拉在了显眼位置，买饼送热汤的牌子也打了出来，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顾客上门。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光放亮，东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隔壁的馒头摊忙得热火朝天，灶上的蒸笼一层层的消下去，都没有一个人光顾杨梅她们的手抓饼！ 原本因为杨梅她们的到来而产生了紧逼感的馒头摊大叔这会儿也露出了舒心的表情。故意大声的吆喝起来，“这边馒头两个来啰！”“您要的花卷，拿好慢走喂！”…… 这份喧闹更加衬得手抓饼这边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个把目光转过来的，问了价之后又都向馒头摊走了过去。 这……要怎么办？直接面对消费者的销售经验杨梅并不多，唯一的那次还是进城卖干香鳝鱼段。但两年前虽然并没过去多久，但那时候的情况跟眼下又有很大的区别。 那时候做小商贩基本上没有竞争对手，而且特别是吃食，非常的畅销。 现在已经改革开放，虽然城市户口还都捧着粮本过日子，但只要肯花钱，议价粮并不难买，吃不饱肚子的事已经很少发生了。 “梅儿，要不咱们降价吧？你看人家一听咱们的手抓饼最便宜也要一角钱一个，都赶上包子一个价了，人走得飞快。”金凤刚坚定没多久的心一下就动摇起来。 “价钱不能降！抛开成本，赚的并不多。”杨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细算成本，一斤议价白面买回来就需要一角一分，只能做三个手抓饼面胚，再算上少量的猪油、以及咸菜的成本，只剩下一半的利润，这真的不算多。 她相信困难只是眼下的，只要打开了局面，手抓饼的生意并不难做。 至于要怎么打开局面，这是个难题。 “喂，手抓饼啊，是什么样子的？听着倒是个稀罕物儿啊！”蓦地，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惊奇的声音。 “好不好吃？来一个尝尝！”杨梅扭头就见着多妹似笑非笑的脸。 “好吃，非常好吃！有素馅有荤馅，焦香可口，包你吃了还想吃！”杨梅心领神会，忙催促着金凤开灶煎饼。 “哟！还有这么多种馅料啊？煎得是香，大早上的吃着口干啊。”多妹一本正经的挑着刺，像极了一个挑剔的顾客。 “不怕不怕，咱这新开张，送免费的例汤！这汤啊，可是大骨头熬一夜才熬出来的，看看奶白奶白的，味道鲜营养还好，今天买咱们的手抓饼吃可是赚到了！” 杨梅很有眼色的与她一唱一和，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原本就对她们的手抓饼抱有好奇态度的人就围了过来，再加上金凤手里的面饼开始出香，让杨梅的话变得极有说服力。 不过对于新鲜的食物，一般人都还保持着谨慎的态度，直到多妹把饼拿在手里，咔嚓的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开吃，还不忘点头赞许，才让很多人放下心来，勾起了购买的欲望。 “一角钱一个啊？馒头才多少钱，有点贵呢。”有人问了价，又有些心疼，毕竟比起旁边五分钱一个的馒头，贵的可是足足一半啊！ 正文 第242章顺利开张 “可不能这么比啊，一个馒头能填饱肚子很难，但咱们的手抓饼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汤，早餐就能解决了！而且这香脆可口的味道，吃过就知道了！”杨梅趁机推销。 不知道是杨梅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多妹声情并茂的表演打动人心，总之终于有吃螃蟹的人出现了！ “买个素味的尝尝吧！”伸过一角钱的是一名带着孩子的妇女，付了钱之后，满脸写着的都是肉痛。那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正眼巴巴的瞅着多妹的嘴。 那妇人估计是拗不过孩子，勉为其难才掏的钱。 “好嘞！这位大嫂要一个！”杨梅照着隔壁馒头大叔的做法，现学现卖，欢快的吆喝了一声。边吆喝着，边舀了一搪瓷碗大骨头汤，白白的汤水冲进碗里，激发了碗底的葱香，立即香气四溢。 这年头最大的麻烦就是器具，连个一次性的饭碗都没有，这搪瓷碗用了还得再清洗。 那孩子接在手里，仰着头冲他妈笑。热热的汤捂在手上，很暖和。妇人的脸色这才平和了一些。“多加点菜啊。”想想一角钱，还是觉得很贵。 “好！保管份量足足的！”金凤手里的饼做好了，杨梅忙接过来用纸包了送到孩子面前。 “尝尝看，很好吃的！”其实还没吃，光闻着那香气扑鼻的味儿，就已经令人垂涎了。 “嗯！好吃，真的很好吃！”那孩子也是个懂事儿的，自己咬了一口，忙又伸到他妈妈的嘴边，非逼着他妈妈也尝一尝。 妇人心里的那点不舍，在儿子暖心的举动下顿时化为乌有了，就着儿子的小手，轻轻的啄了一口，“真的好吃！蛮香的。” 可对于杨梅来说，妇人的话就是最好的销售广告！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这么好吃又实惠的手抓饼错过遗憾！”“看看这位大嫂子吃过都说好！” 有那妇人和多妹的先例在前，后面猎奇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可看得分明，刚才那妇人是真的买得不情不愿的，走的时候却是笑眯眯的，而且香葱被油爆开的香味飘散出来，很是吸引人。 多妹退到人群后面，冲杨梅眨了眨眼，杨梅心领神会，她这是要买菜准备上班去了。 要不是今天多妹帮着解了这个围，她们的手抓饼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张呢！ 人都有跟风的心理，只要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不大的功夫，只见小推车上的面饼皮子以显而易见的速度在减少。 顾客就那么多，买了手抓饼的人自然买馒头的数量也会减少。等这波人潮慢慢减少去，杨梅才发现隔壁的大叔已经瞪着她们有一会儿了。 杨梅人畜无害的对他笑了笑，大家都是做生意，虽然品种不一样，多少有些竞争也无可避免。 “大街上到处都是地方，干啥子非得挤到这里来！”那家的男人没有出声，倒是女人沉不住气的嘟囔了起来。 杨梅本不想理她，但一想到往后还要在这一条街上做生意，便舀了两碗汤端过去，“大叔大婶，今天的生意不错啊，这都卖没了？” “我家熬的骨头汤，热乎乎的，喝一碗袪袪寒吧！”边说着，杨梅把碗送了过去。 “咱们做的不是一样生意，可能今天对你们有些影响，但往后就不会了。你们想啊，手抓饼可是我家的秘方，只此一家！等消息传开，爱吃我家手抓饼的人多了，只会招来更多的生意！爱吃包子馒头还有花卷的人照常会到你们家买，说不定哪天爱吃手抓饼的人也想吃包子馒头了，不得多照顾你家生意啊？咱们两家合在一处卖，只有好处，一点坏处没有。” 原本没打算接杨梅碗的大叔想了想，也不再为难她，伸手接了过来，“天儿真的冷，喝上一碗大骨头汤，浑身都要暖和哟！小姑娘，你说的有道理！咱家今天准备的东西都卖完了，只是晚了一些，估计明天就好了。” 杨梅乐得见这大叔明理，“大叔能这么想就好！有了咱家的手抓饼，这地儿的早餐又增加了一个品种，等咱这儿早餐的名气越大，到时候光顾的客人只会更多！” 那女人默不出声，也不接杨梅手里的汤，见自家男人跟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心里不爽，而且那孩子还是隔壁抢生意那家的。 “嗨你这老娘们儿，快接了啊，人家孩子端得多累！”那男人喝斥了女人一眼，见女人仍没动静，才自己接到手里，“你这婶子就是个不会说话的。” “咱家的包子是不是还有剩？包两个给人家孩子！”回身他又对自家的女人喝到，态度很强横。 女人白了杨梅一眼，又看了看自家的男人，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去开蒸笼，“那是给孩子留的……” “不用了婶子，真不用了，我家的汤反正也是白送的，不值钱！再说我刚才吃了手抓饼，肚子饱得也吃不下东西了。改天请你们吃手抓饼，今天没料到能卖完，准备的不多。”杨梅边说着，人就已经退了回去。 她只是希望大家一起做生意和和气气的，有钱一起赚，心里别留下什么疙瘩才好，可不是想用一碗汤占人家便宜来了。细算起来，两碗汤换人家的大肉包子，真是…… 本来那女人对她们到这里卖手抓饼就不满意，如果真拿了人家留给孩子的大肉包子，估计这结只怕会越结越大呢。 杨梅回到自家小推车前，金凤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开头虽然曲折了一点，受了点冷遇，但最后的结果还不错，准备的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除了肉馅还有剩下。毕竟一角五分一个荤馅的手抓饼还不是谁都舍得的。 等收拾完准备回去的时候，隔壁的女人也把碗送了回来。 她的一双眼使劲的往小推车上瞅，那模样像防火防盗贼似的，但好歹面上和气了一些，“你们的大骨头汤熬得还蛮好喝的，真放了肉啊？” “嗯，放了，都是十打十的带肉骨头棒子。”杨梅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但言语上还不能得罪人家。 回程的时候，天色还早，金凤整个人还沉浸在卖完的喜悦中无法自拔。“早知道这么好卖就应该多做一些！啧，啧，天还这么早，肯定还有不少人没吃早餐，多浪费时间啊！” “向婶子，快回去歇着吧，大晚上的就起来了，算起来你昨夜一晚都没睡吧！”忙活完了，也达到了自己定下的目标，杨梅整个人自然也就松懈下来，这时候哈欠连连，已经瞌睡得不行了。 正文 第243章赚钱 星期天的买卖就做了一早上，杨梅回到家里倒头就睡，至到日天中天，多妹来叫她吃午饭才勉强睁开眼。 看到她颓废的样子，杨珍秀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家女儿算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她就没见着哪家的孩子有她这么爱钱的！“刚转钟你们就起来忙活，这一天是赚了多少钱啊？瞧你这困得！不成，往后不准去了。”（转钟的意思是过了凌晨十二点）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呢，少了觉怎么行？ “不行！咱们的生意才刚开始呢，妈你是没见着，那场面，那家伙，好多人排着队买呢！”杨梅最怕的就是杨珍秀反对，“再说了咱们这不是第一天没经验嘛，往后做顺了自然不用起那么早了。” 听了杨梅夸张的话，多妹只顾着把头埋着好笑。 “我是缺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啊？”杨珍秀扫了一眼这两人的互动只是摇了摇头，她知道想要说服杨梅放弃，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咱们说好，如果明天还起这么早可不成了！” 但有些原则上的问题，杨珍秀觉得自己还是要把好关，不能由着杨梅一个孩子胡来。 “要不再多给两天？总得需要个时间来总结经验教训吧？”杨梅垂下了头，往上使劲的翻着眼偷瞄杨珍秀，“好好，就明天就明天！”眼看着杨珍秀要发火，杨梅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这人呐，就喜欢瞪鼻子上脸，往常可没这威风啊……”杨梅暗自吐槽，可以说杨珍秀现在的威风，完全是她自己给培养，让钟修文给宠出来的！当初在杨家村时多老实厚道的女人啊，现在完全蜕变成蝶了！ “你说什么！”杨珍秀杏眼圆瞪，对杨梅横眉鼓眼。 杨梅心里暗叫要糟，明明很小声的说话，她怎么就听见了呢？“没，没什么，我是说爸出门也有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杨珍秀其实并没听清杨梅在嘀咕些什么，但凭直觉不会说好听的话，才故意诈她一诈。听杨梅提到钟修文，她的神色便缓了下来。“大人做事，小孩子操的哪门子的心！你给我记住了，明天不准再起来那么早了。” 杨珍秀在杨梅面前摆大家长威风的时候并不多，但只要发了脾气，那她坚持的事势力要落到实处。 杨梅也知道她这是为自己好。 再一想到今天的体力不支，这样下去也确实不是办法。 吃过午饭，她没有再睡，而是打开小推车的钱箱，取出了一大早上的劳动所得。细细的清理下来，其实也不过才三块八角钱！这还是没有收粮票的所有现金收入。 除开十斤面粉以及猪油、鸡蛋肉馅以及所有的成本，才赚了不过两块三角钱，这里面还包括了她和金凤两人一大早就起床摆摊的人工成本。 这个数字让杨梅有些沮丧。也不怪得杨珍秀把她的手抓饼‘事业’当小孩子的玩闹，这付出和这收入，完全不成正比啊。 但当她把钱拿给金凤看时，金凤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两块三角啊！咱们今天只不过是一早上时间，就赚了这么多钱！”她的嘴张得大大的，塞得下一枚鸡蛋。“梅儿真是太好了！我上午根本就不用休息，下午也没事，可以再去卖两趟，这样算下来，一天能赚多少？六块，六块钱有吧，那一个月呢，一个月就是……一百多，天啦……” 杨梅看着金凤完全陷入了魔怔一样，欢喜得不知道停下来了，她不得不给她泼冷水，“向婶子，你先冷静一下，挣不到这么多钱！咱不说你要不要休息，即使是不休息，按你说的一天卖三趟，有那么多人吃吗？别人不吃饭啊？咱这个最多也就算个早餐，午饭、晚饭怎么吃得饱？” 杨梅说的是事实。如果是再过去二三十年后，有人拿来当午饭、晚饭都有可能，但在1982年，绝对没可能！因为这年头大家的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身体亏空得厉害，饭量都特别的大，既然是一个妙龄少女，一餐吃上两大碗饭一点都不稀奇。 一个手抓饼，即使是份量再足，也当不了两大碗饭啊。 “呵，呵……你瞧我，这是欢喜糊涂了。不过一天能赚二块三角钱也很不错了，一月就能挣六七十呢，而且还只用干一早上的活儿，我家那口子在纸盒厂早出晚归的，工资还不到三十块！” 金凤说着，看向杨梅的目光就有了变化，想不到杨梅一个小孩子，随随便便想个主意，就能挣到这么多钱！ “梅儿，从明天起你就不用起大早跟着我去了，今天怎么卖的我心里都有了数，明天一定不会出岔子！”金凤想了想又对杨梅说道：“赚的钱你不用分一半给我，我不能要那么多！” 只要一算帐，即使是只卖早上，那赚来的钱的一半，也是非常大的数字，比自家男人挣的还多！这哪里像话？主意是人家梅儿的，本钱也是人家梅儿的，就连那么多的花样，也是杨梅想出来的，她不过就是帮着出了把力气，按金凤朴实的想法，那点活儿任谁都能做，人家凭什么找上她，不过是好心帮扶一把，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金凤的想法杨梅多少能猜到一些，但这会儿钱还没赚到手，多说无益。“向婶子，这些事咱们现在还不必操心，当务之急是把钱给赚回来！” 杨梅的话让金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确实是自己兴奋过头了。 “不过你说得也对，明天起学校又开始上学，起得太早我睡觉的时间不够，以后早上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了。咱们俩再商量商量，看看材料怎么准备才好，你也别起太早，东西准备齐全，到时间推出去就开工。” 即使杨梅觉得一天赚两块三角钱实在太寒碜了点，但金凤的喜悦又让她看到了希望。是啊，这只不过是第一天，要真的销售量上不去，还可以再多做几辆这样的小推车嘛，认真算起来，就算每天只能赚二块三角，仍然比一般的工人工资还高。 想明白了这点，两人又兴致勃勃的埋头合计了一阵，怎样省时、省力还省心怎么来。毕竟这是一个长时间都必须坚持的工作，不能太急于求成，把人给累倒了，那得不偿失了。 正文 第244章烦恼 接下来的日子，杨梅过得特别的充实。只是隔壁‘善德堂’已经关了好几天的门，钟修文说是上宁常市采购药材，却一去不见回来，杨梅的心里总觉得不怎么踏实。 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她也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不敢在杨珍秀面前提，原本就是莫须有的事，不好让她跟着一起担心。可惜这年代的联系方式还很落后，除了几个机关单位有老式的手摇式电话，其实的就只能靠邮递员送信。杨梅连钟修文去的地方都不知道，自然也没办法写信，想寻个人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但再想，没有信回来说不定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真出了什么事这会儿早该有人找上门来了，可能没信儿才是好消息。这样一想心里又安定了些。 杨珍秀的制衣厂越近年底越忙。临水县的人们都崇尚一句话：不管有钱没钱，做身新衣好过年。过年的喜庆日子里，什么没有都不能少了一身新衣。大人小孩换一身新衣，改变下一年的新气象。 金凤的手抓饼摊是越做越顺利了，第二天就在二块三角钱利润的基础上翻了倍！ 手抓饼的前景果然如杨梅预计的一般，很快在临水县城里打开市场。虽然杨梅没能再跟着金凤一起出摊，但每天她还是会提早一个小时左右起床，除了帮金凤照看一下生意，顺带解决一下早餐，吃饭喝足了才会去上学。 但这天杨梅照例来到摊子前，就感觉顾客明显的少了很多。再看金凤，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向婶子，今天怎么啦？”杨梅不明所以。 金凤冲隔壁呶了呶嘴，有些气不顺，“你看那两人，做事也太不地道了！连着几天，拼了命的往咱们这边挤，蒸笼、煤灶摆了一地，今天还摆上了桌子，跟咱们一样，也送上骨头汤了！” 自家的手抓饼摊子越来越往里面缩，这个杨梅早就发现了，只是没大在意，以为是金凤忽略了，她正准备建议金凤往外面出一点，这会儿听金凤一说才明白原委。 原本是两家互不相干的摊子，况且自从自家的手抓饼摆在这里之后，来这里买早餐的人明显增加，这本是互惠互利的好事，那两夫妻这样做就有些过份了。 买包子馒头送例汤，这也说得过去，别人照葫芦画瓢，在没有知识产权一说的年代，又能拿别人怎么办？ 整条街上的空余地方不少，一大早的没有任何店铺开市，你想占哪里都没人管，但为什么要一再的挤压自家手抓饼的地盘？这就让人恼火了。 杨梅之前就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过去送骨头汤示过好，当时那包子大叔还算通情达理，怎么才过去几天，情况就变了呢？ 特别是自家的摊子一再的被挤压地盘之后，位置就有些不显眼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吸引到的一些顾客还是会过来，只是再想吸引新的注意就有些困难了。 这种情况下肯定不能再忍让了，你一味的忍让，只能让别人得寸进尺，直到逼得你退无可退。从包子摊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他们就是打了赶走自家手抓饼的主意。 当初杨梅就算看出来了，那个包子摊上的女人心眼儿不大，自家手抓饼摊带旺的人气人家可能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正因为生意变好而沾沾自喜，可能还在绞尽脑汁的算计着怎样赶走手抓饼好让她一家独大呢。 这种鼠目寸光的人，跟她真没什么好计较的，但不计较又特恶心人。 想了想，杨梅还是趁着人少的空档，找了一趟包子大叔。 杨梅有礼的打过招呼，包子档的女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扭开头当做没看到。而那个男人还算客气，点了点头。 “大叔，我就想知道，你们这样死命的往我家摊子上挤图的是什么呀？”杨梅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你难道就没觉得这几天自多我家的手抓饼过来之后，这里的人气旺了很多吗？” “哼，人气旺不旺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我家生意红火，就你们那个破饼，会有人买？”女人这回出声了，口气很冲，那意思还是自家沾了他家的光？ “大叔，我就希望你自己算一算帐，以前我家没过来的时候你们一天能卖多少面粉的包子馒头，现在一天能卖多少？这多出来的是怎么来的，前几天都不能，怎么一下就多出来了呢？”杨梅了只当那女人不存在，耐着性了跟包子大叔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杨梅很笃定，要不是他家的生意突然变好，他们绝对没可能舍得又添置桌椅，又送例汤。 “我家生意向来就好！多出来怎么啦？我家又有地方坐，又一样有汤喝，多点生意不是应该的吗？”包子大叔始终没出声，倒是他家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用咄咄逼人的气势与杨梅针锋相对。 不过从包大子叔的表现来看，他女人的态度也就是他的意思了！ 再多说无益，杨梅即时转身回去。 人都说，你能叫醒一个睡着的人，但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现在明摆着，包子大叔就是揣着明白给你装糊涂！ 一直来到学校，杨梅的心情都非常的沉闷。 现在她根本就想不出对付包子夫妇的办法，那两个人摆明了油盐不进！ “梅儿，梅儿！叫了你好久，怎么都没有听见？”刚跨进学校大门，高山就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你就不能跑慢点吗？万一给摔着了怎么办啊？”看着胖成球一般的高山，杨梅是真的很担心。 “这不就是叫你不应嘛！”高山翻着白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就连向来粗心的高山就察觉到了杨梅的不对劲。 杨梅不想理他，扭过头向教学楼去，高山跟在后面不依不饶，“梅儿你今天怎么啦？到底怎么啦？”那架式，非得到答案不罢休似的。 杨梅被他聒噪得不行，不得不把她的手抓饼摊受人排挤的事给说了出来，“怎么样，你有办法解决吗？” 没料到高山哈哈一笑，“我当多大的事呢！原来是这样啊，把他们赶走不就可以了吗？” 好在杨梅根本就没对他抱有什么幻想，如果有这么简单她现在还在这里烦恼什么！ 正文 第245章创收 赶走？怎么赶，凭什么赶人家！ 真是的，跟一个小孩子商量这样的事情，摆明了不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么？ 杨梅摇了摇头，迈步就走。都是自找的！ 高山也看出杨梅不信他，忙在后面追着说道：“真的，我是真的有办法啊，你等等我。” 一整天，杨梅都心不在焉的，高山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杨梅都扭头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她现在烦着呢，实在没精力去应付一个小孩子。 “梅儿，我说有办法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到放学的时候，高山实在忍不住，拦在了杨梅的面前。 “行，你有办法，我知道了。”杨梅敷衍的回了一句，自己收拾了书包准备走人。这孩子也是份好心，杨梅不想打击他。 高山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的话杨梅一点都没有真的听进去。“你们摆摊的地方属于供销食堂，如果我爸他们也卖包子，还赶不走他……” “你说什么？”原本心不在焉的杨梅突然听到高山的嘀嘀咕咕一下精神起来！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高山是说，供销食堂自己做早餐卖？那隔壁的包子大叔夫妇还有什么搞头？ 这个主意不错啊！只是，供销食堂是集体制，并不是谁说变革就能变革的啊，他们一向不做早餐，又怎么会突然增加这个项目呢？想到这里，杨梅刚刚兴起的一点惊喜一下就黯然了。 “梅儿等下放了学咱们就去找我爸，一定有办法的！”杨梅脸上的惊喜尽管只是一闪而逝，但却给了高山莫大的鼓舞，他的情绪一下高涨起来。 杨梅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在她还没有更好的主意之前，见一见高山的爸爸，并没什么坏处吧，反正回家顺路，不过是多走一条街的事。 见杨梅点了头，高山就更加高兴了，“梅儿你这个事还真帮了我爸的忙呢，他刚升了食堂的负责人，领导要他想办法创收，他昨天回来还愁眉苦脸的。” “这下咱们就给他想了个好主意！” “说不定他一高兴，咱们今天又有鸡腿吃！” 高山犹自沉浸在杨梅理了他的欢喜中，杨梅在一旁却是暗暗吃惊。想不到平常除了吃，什么也提不起劲儿的小胖子，脑子在这方面还是很好使，怪不得说人各有所长，难道小胖子的天赋就是经商？ 有了高山的话打底，杨梅对供销食堂之行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如果真照高山这么说，供销食堂正在想法创收，那增加早餐供应无疑是个很好的创收点。 高山的爸爸也是个胖子，不过身材魁梧，胖得不油腻，而且有着双层下巴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模样，是个挺和气的胖子。见到高山带着同学过来，一点没摆大人架子。 “爸，我帮你想到办法了！”才一见面，高山就像个球似的滚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爸的腿。 “哦？”高山爸满面狐疑，但却极有耐心，等着儿子把话说完。 “爸你们店里早上可以卖包子馒头啊，我听梅儿说了，每天跟她们一起在你们店门口摆摊买包子的人老能挣钱了，他们借的可是你们的地儿，你们的招牌，人还是你们店吸引过来的呢。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卖？”高山边说着，边得意的冲杨梅笑了笑。 “傻孩子！”高山爸爸反应并没有高山预料的高兴，反倒只是敲敲高山的头，“又想吃鸡腿啦？去后厨找肖叔叔拿两个去，跟你同学分着吃啊。”虽然儿子的建议不靠谱，但高山爸爸内心其实还是很高兴的，这说明儿子长大了、懂事了，想着为自己分担了。 高山一楞，他要的结果可不是这样啊！明明是个好好的计划，怎么到了他爸这里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打发了？ “为什么不行？这个计划很好的啊。”高山梗直了脖子望着他爸，今天他可是把话都在杨梅面前说满了，这个结果他不服气！即使是平常让他垂涎欲滴的鸡腿，这会儿都失去了诱惑力。 高山爸爸本不想说什么，但难得看到儿子对某件事上心的样子，非常有趣，忍不住解释道，“咱们食堂是集体单位，大家都是按规定好的制度上下班，总不能为了做早餐，劳师动众的让大家伙儿加班吧？” 杨梅在一旁旁听着，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这年头的集体单位、国营单位，还跟分田到户之前的农村一样，吃的是大锅饭。不管你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劳动所得都是固定好的，这样大家谁还有工作的积极性？ 高山爸爸说得很对，大家已经习惯了到点上班，准时下班，偶尔加班一次两次，还可以看在组长的面子上，日子长了谁愿意吃这个亏？创收不创收的可能跟他这个负责人的考评有关系，但跟普通的职工，那是一点关系没有！ “高叔叔，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你听一听？”杨梅给自己壮了壮胆，脸上的表情努力的向一个小学生靠近。 杨梅虽然是询问的态度，但不等高山爸爸表态就开了口，“其实只是增加早餐的供应，并不需要全部的人都加班。留两个专门做早点的师傅轮班就可以了，如果卖得的钱，拿出一部份来给他们做加班工资，估计有不少人抢着加班呢！我家卖手抓饼的向婶子的丈夫在街道包装厂工作，他们是多干活多拿钱，那里每个人都是抢着加班的。” 高山爸爸看了看杨梅，“啊，你这个小姑娘我有印象，也是摆摊在我们食堂门口的对不对？” “是的高叔叔。”杨梅笑着应了，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他听进去了多少。 高山爸爸的眼睛倒是一亮，“你家卖的是……手抓饼，对不对？我还买来吃过，味道真的不错，挺好吃的。” 杨梅陪着笑，她说了那么多，也不见他给个态度，心里不免着急，她可不是想跟他讨论自家手抓饼好吃不好吃啊。 “去，拿鸡腿去，”高山爸爸拍了拍儿子胖胖的身子，又转头跟杨梅说话，“你叫杨梅吧，小姑娘真不错，我家高山回来都说了多少遍了，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帮过他很多忙！” “往后想吃什么，就到叔叔这里来啊，叔叔做给你们吃！”边说着，他就走了………走了…… 对于供销食堂到底做不做早餐生意的事，半点回应都没给！ 正文 第246章正式商谈 与高山爸爸的见面让杨梅很是泄气！ 里那些穿越重生人士，在身量变小之后，仍然能呼风唤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而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处处被人当小孩子对待，完全不受重视啊！ 第二天早上杨梅来到金凤的摊子前，看到的依旧是包子大叔夫妇俩的得寸进尺。他们家的桌椅比昨天又进了一个位置，照这样下去，她们的手抓饼摊真的不用摆了，也没地方摆了。 看着包子大婶时不时投过来的不屑的、挑衅的目光，杨梅的心沉到了谷底，恨不能找几个小混混抄了他们的摊子才好。但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逝，倒把杨梅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时时惦记着的1983严打还没有来，可不能把自己给作进去了。而且她还得庆幸，庆幸包子夫妇没有用这招来对付她们，不然金凤一个女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要不，实在不行咱们就换地方吧。”踌躇了半晌，杨梅有些沮丧的跟金凤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其实这几天金凤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抢占地盘的风波并没有她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她只是怕杨梅担心，没有多说而已。 每天为了能有小推车的一席之地，她都早早的来，但对方夫妇显然是不想她好过，即使来得晚也要后来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的位置拼命压缩，有时候桌子腿顶着了她的身子放，只等她一退身，他们就再加凳子、桌子，迅速的霸占了本被她占据的地方。 金凤出来做生意，那是生活所逼，她的胆子依旧不大，往往这个时候，连句争辩的话都不敢说。殊不知，正是因为她的退让，才让包子夫妇越发变本加厉，现在更是已经明目张胆的赶起人来。 杨梅发现自己的话说出来之后，金凤僵硬着身子，明显的松了口气。她这才发现，自己让金凤一个女人出来做生意，思虑不周，疏忽了很多。 趁着上学之前，杨梅又在供销食堂周围转了一圈，四大间门面，足足两百平的面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啊！可现在就这么冷冷清清的关着门，浪费在这里。 尽管杨梅很不喜欢与拿她当孩子的人打交道，但为了自己刚刚起步的生意，也为了金凤，她都必须走这一趟。 在没有行动之前，杨梅没法去想象最终的结果。但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她觉得还是应该来再试一试。 没错，她现在正站在供销食堂的门口给自己打气。看着自己单薄的十岁左右孩子的身量，杨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高叔叔，我有事想跟您商量，您有空吗？”杨梅是逃课过来的，这时候正是午餐与晚餐之间供销食堂最清闲的时候。 高山爸爸在这个点看到杨梅，也吃了一惊，“你有什么事？是不是高山……”他能想到会让这个小姑娘找他的事，就只能是关于他儿子的，想他高家人丁不旺，到他这里更是只得一个儿子，本想再生一个，偏偏国家又实行了‘计划生育’政策，这辈子他都可能只得这一个儿子了。一时间，自己脑补了好几种可能，但哪一种，都不是好消息，顿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是，不关高山的事你别担心，是我自己有事找您！”杨梅见他误会了，忙摆了摆手。 高山爸爸一听不是儿子的事，紧张的神经松驰了下来，人也和气了，“好，你说吧。” 杨梅环视了一下食堂大厅，现在不是繁忙的时候，服务人员以及厨房员工全都散慢的坐着，嗑瓜子的、喝茶水的，热闹的说着闲话。 高山的爸爸高守业，是从一个普通的厨房职工升上来的负责人，从杨梅微蹙的眉头里，自然看得出她这是嫌人多口杂。这样的表情从这个跟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小姑娘脸上显露出来，他不免觉得好玩，也产生了好奇。 好奇小姑娘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正事。 “来这边吧！”边想着边伸手把杨梅往大厅边上的一个小单间里引。 那里是食堂办公的地方，是高守业的地盘。不大的房间里生了一盆碳火，屋子里暖烘烘的，屋里有一排文件柜，和一张暗红色的木办公桌，上面白漆写着临水供销的字样以及编号，证明这里面的摆设全都是集体财产。 高守业把杨梅往一张同样暗红色的木凳子上让了让，“喝杯热水吗？”边说着，人已经拿了陶瓷杯子从竹篾外壳的暖水瓶里倒水。 杨梅暗暗点了点头，这回的见面终于有了正式的感觉，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高叔叔，我今天来这里，既是为了自家的生意，也是为了高叔叔。”杨梅抿了口热水，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哦？！”高守业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猜到杨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这让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他有些不好往下接。 杨梅没让他等，“我们家在你们食堂门口摆了个小摊，想必高叔叔很清楚，跟隔壁的包子摊的那对夫妇相处得不是很好。”杨梅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上一次见面他对自家手抓饼的评价，可以看出他关注过。只要关注过的人，都能看出现在手抓饼摊一再退缩的处境。 果然，高守业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杨梅等待下文。“本来，我的意思是和气生财，少惹事非，这里不愉快再换一个地方也就是了，只要我们的手抓饼味道好，相信吃过的老客人也不会因为我们换了个地方而不买。” “只是昨天我听高山说起，您刚升任了这间供销食堂的责任人，而且正为创收烦恼。于是我便想了想，为什么咱们不联起手来，想一条既能解决麻烦，又能创收的好路子呢？” 高守业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复淡然了，之前跟一个小女孩商谈公事的怪异感不知不觉就消散了些。 “那你有章程了吗？”这话他只是一种试探，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孩子。 但他自己的心里很清楚，他现在对创收的好路子需求是有多迫切。 好不容易才升任了负责人，就接到上级领导的这个任务。虽然现在每个单位都在喊创收的口号，具体有成效的不多，但他要是万一成了呢？ 正文 第247章承包早餐 可以说，杨梅这个时机、这个议题都把握得极准。 “你们供销食堂经营的时间长，规模大，声名远播，人人都知道你们的饭菜可口，价格公道，生意自然极好。只是午餐和晚餐有很强的局限性，就餐的客人只能是那些出差的、不方便回家吃饭的人们，要想创收，已经很困难。” 杨梅这话，算是说到高守业的心坎儿上了。他头痛的不正是这个问题？每天午餐、晚餐那都是门庭若市，已经在县里所有的餐饮单位中独占鳌头了，还能怎么创收？ “但您算过没有，咱们县城里的人，即使是所有无法回家吃午餐、晚餐的人都来了这里，能有多少？而没时间在家里做早餐的人又有多少？这样一算，是不是早餐市场更庞大？”杨梅偏了偏头，看向已经被她的话引入思考的高守业。 城里大部份人都是单位职工，单身的还好，单位有食堂或去蹭父母，但成了家的双职工家庭又有了孩子的，抽空在家做早餐确实是个问题。之所以现在街头的摊点火爆，也正是这个原因。 “嗯，是很大。”高守业最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估计他这时候的心里跟杨梅当初听高山说他有办法解决杨梅问题时的心情差不多。 这不又绕回来了吗？不就是做早餐吗？哪里有人手！食堂的职工，全都是踩着点上下班，生怕多停留了一分钟，集体的事又不是自家的，只要有工资拿，谁上那心？ “高叔叔是担心没有人手吧？我这里倒是想了两个办法，高叔叔看行不行。”到了这会儿，也该到了摊牌的时候了。“第一、以供销食堂的名义和场地做早餐，但不需要供销食堂的任何一名职工，也不需要承担任何的风险，以承包的方式包给我来做，亏了赚了都与食堂无关，每个月我可以支付一定的费用给食堂里，这份费用就是属于供销食堂的创收，在这个方案里，我可以保证不损害供销食堂分毫的利益。” “第二、您负责牵头供应早餐，风险自负，我家的手抓饼以合作的方式丰富到你们的早餐品种里来，而我可以负责提供1至2名人手，帮助解决供销食堂没有职工愿意加班的问题。” “高叔叔您看怎么样？”杨梅的话已经说完了，结果等了半天，高守业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时候高守业的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完全不能相信一般的看着杨梅，跟他说这此话的是这个孩子？给出的这两个方案，全都能解决他目前想创收又没人手的麻烦。 细细的比较起来，第一个方案更自在，根本不用操心，就有一笔固定的收入，按说是最合适他采纳的方案，只是，“由你来承包我们食堂的早餐？”由不得他不怀疑的这么问。毕竟面前的孩子真的太小了！ 这个女孩是他儿子的同学，他的儿子每天想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当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些方案都是出自这孩子家人的建议。 “是啊，就由我来承包。”杨梅坚定的点了点头，把高守业心里的那点侥幸全给扑灭了。“如果高叔叔采纳了第一个建议，我们可以白纸黑字的签定承包合同，甚至可以先行支付一定的承包费用。” 高守业有些赧然，自己心里所想，全被这个孩子给猜着了，这样看来，自己真的还不如一个孩子有胆量。 虽然高守业没有出声，但这会儿他的内心根本就不平静。想想人家一个孩子的魄力，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第二种方案。有了人手或许由自己来经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再一想到供销食堂是集体的产业，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到时候真赚了钱，那食堂的同事们会怎么想他？这个风险他更承担不起。 杨梅从高守业最后的那个疑问里，就知道了他的选择，但他一直沉默不语，自然也有他的顾虑。“高叔叔，其实说是承包，我需要食堂方面提供的并不多。如果让您为难的话，这个能提供的范围，不如您来说，您以及供销食堂能接受怎样的条件？我只是想利用你们供销食堂的这个场地，做早餐生意。” 杨梅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方案根本算不得什么高见，只是她知道这时候的人都有集体、国家财产高于一切的理念，即使是好的想法，一般人不敢往这上头打主意。 而且她也知道集体大锅饭做事的僵硬性，怕她的这个建议让高守业为难，她现在主动的提出不争利益，其实就是打着让高守业能为她说话的主意。 杨梅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高守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除非他放弃创收的打算，否则，杨梅开出的条件已经是对他最有利的了。 到了这会儿，高守业再想把杨梅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看，已经有些困难。但两人就第一个方案，仔细的敲定细节，还是让他别扭。 杨梅见自己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也不至于急于求成，开开心心的告别了高守业，说好明天等回信。 高守业果然没有让杨梅失望，第二天早上杨梅来到手抓饼摊子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守在那里了。 “什么！”对于他提出来的一个月三百块的承包费，金凤惊讶得合不上嘴，昨天杨梅跟她说场地的事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可实在料想不到这个办法就是每个月多出三百块钱的什么承包费！ 不怪得她接受不了，三百块钱，这要是放在金凤没有接触做生意之前，她可能更受不了，她家向前个顶个的汉子，一年班上下来也才这么点收入，现在她跟着杨梅做了生意，每天都有机会摸到钱，眼界也宽阔了很多，但三百块钱，依旧是个很大的数字！ 在她看来，她们的手抓饼生意已经算是不错了，但就是这个不错，每一天的利润也不过才十多块钱。现在说的是每月三百块啊！岂不是辛辛苦苦一个月，全给供销食堂做白功了？ 看了金凤的反应，高守业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个三百的承包费用并不是他说的。 供销食堂是集体的产业，有什么变革得先征求上面领导的同意，就这个三百的承包费用能批下来，还是他费了不少口舌才争取到的呢。 说实话，他也觉得三百块钱有些多，即使是放在供销食堂内部，那也是上下七八名职工的工资了。“你们想想看，如果觉得不划算就算了。”如此苛刻的条件，人家一个孩子承受不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今天他来这一趟，也并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是已经约定好了，总不好不给个交待。 “行，没问题，那高叔叔咱们什么时候把合同签了吧！” 什……什么？高守业回身望着杨梅，完全不可置信！他这是听错了吧？ 正文 第248章签合同 “高叔叔，我同意了。”杨梅笑盈盈的望着高守业，再一次肯定的回答了他。 “不，杨同学，我今天过来的意思只是，只是告诉你们上面商量出来的结果，你不用考虑我，创收不创收也不是谁都能成功的，慢慢来，慢慢来。”高守业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有些被吓到了。 “您别误会！我们是真的想租，不光光是为了给您解决麻烦。” 杨梅再一次的开口语气依旧是强硬，高守业觉得自己都想劝劝这孩子了，“隔壁那两人做得过份了，你应该告诉你家长，实在没办法换个地方也一样做生意，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意气用事！” 看来这家里的孩子主意太大了也不全都是好事！高守业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高叔叔请留步！我没开玩笑，也没有意气用事，真的是认真的，承包费用怎么付？我等下就交给您！”杨梅急了，好不容易换来的这个结果，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溜走？她又忙示意金凤帮忙留人。 “那个……咱们签，签……”金凤唯杨梅马首是瞻已经形成了习惯，当她把签字脱口而出之后，连自己都愣住了，签？签什么啊？ “真签？”高守业听到金凤的声音，才顿住了身形。 杨梅看得有吐血的冲动，自己说了这么半天，到最后顶不住金凤吞吞吐吐的说一个字！到底是年纪小啊！ “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杨同学，你让你父母来吧？” “不用，高叔叔，这位向婶子就是我的合作伙伴，她就能做一半的主，现在我跟她两人都同意了，这事自然就没问题了。”杨梅得赶紧趁着金凤发愣的时候，把事情给敲定下来。 能够承包下供销食堂来做生意，怎么着都是赚！ 高守业离开的时候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他有些不在状态。一想着创收的事情有了眉目，食堂里全部职工的工资有了着落，这是好事！但一想到跟自己谈生意的人，又莫名的有些惆怅。心里头空落落的，整个人感觉好像做梦一般的不真实。 这头送走了高守业的杨梅也遭到了金凤的轰炸。 “梅儿，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那是三百啊还每月，咱们这摊子小买卖，一个月到头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收入，你怎么就敢全……扔那里面了呢？”金凤看了看自家正开着的小摊，又瞄了瞄不远处宽阔敞亮，气势恢弘的供销食堂，对杨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特别是她一个孩子做错了事没什么，而自己一个大人，竟然没有拦着她，还点了头！怎么想金凤心里都过不去。钟大夫夫妇对自家已经够好了，梅儿一个孩子都想拉拔她家，给她谋了这份活干，结果她还真的像当家作主的人，点头同意了签什么三百块钱的合同！ 这对得住人家一家人吗？ 这么想着，她当即眼眶就红了，“梅儿，咱不签，成不？”望着杨梅满眼都是乞求，“我这就去，我现在就去追那人，咱不能签！” 回过神来的金凤转身就要跑。杨梅人小力微，硬拉金凤是拉不住的，她毫不犹豫忙一把拦腰抱住了她，死命的吊着，“向婶子，这是好事！我保证咱签了只有好处没坏处！” “你这孩子是被什么迷了吧，白丢三百块钱怎么还成了好事呢？”金凤越想越不得劲儿，这几天杨梅起得太早，赶来帮自己看摊儿，怕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吧！ 听了她的话，杨梅哭笑不得！也亏得她想象力丰富，连封建迷信都想出来了。 “向婶子你再合计合计，咱们只摆了这么小小的一个手抓饼摊子，一个月都有三百来块的收入，若是连隔壁的包子馒头一起做呢？岂不是就有得赚了？而且你看，供销食堂多宽敞气派，人们坐在里面高桌子低板凳，热乎乎的吃，可不比站在大街上更舒服更愿意去？到时候生意只能更多！” 其实杨梅在心里早盘算过了，但这会儿不好全对金凤说，就只拿了她最熟悉的隔壁包子夫妇打比，简单明了。 听着杨梅这么说，金凤激动的情绪也慢慢的平复下来，“你说真的？”一琢磨，似乎也是这么个理。“不行，这事儿太大了。”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总之不管有理没理，凭她的承受能力已经无法接受了。 她得回去，赶紧跟钟大夫夫妇说一声，人家放心的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结果却捅了这么大的漏子，她没法交差啊。 只要金凤的情绪稳定下来，杨梅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并不奢望金凤能理解她的想法，支持她的行动，只要不哭着闹着，这就足够了。当然她也知道最后事情会被捅到杨珍秀和钟修文的面前，但她相信三百块钱的投入，这两个人还承受得住。 总之不管怎么说，她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合同签下来，‘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谅杨珍秀和钟修文到时候想反对也没办法了。 拿定了主意，杨梅学校都没有去，她堵在高山上学必经的路口托他给老师带了个请假的口信，自己转身就去银行取了钱，直接在供销食堂附近守着了。 当一季度共九百块的承包金堆放在供销食堂高守业的办公桌上时，高守业仍有些难以接受。要知道九百块钱啊，在最大面额只有十元的1982年，那可是厚厚的一堆！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现在就这么大刺刺的堆放在自己面前，还是由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拿出来的！ “高叔叔，咱们签合同！” 清脆甜亮的女童嗓音拉回了他的神智，这才点头公事公办。到这时候他也算是明白了，昨天这孩子跟自己扯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打的根本就是承包食堂早餐的主意！ 昨天拟定的条款被高守业拿出来仔细的看了看，又放置到了一边。跟一个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谈生意，他终归还是拉不下那个脸来。原定的那些的条件，现在全部废弃。 三百块一个月的承包费用那是上面领导的要求，他也无能为力，但怎么配合那是供销食堂自己的事，他这个做负责人的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正文 第249章杨珍秀爆发 想来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优势！拿到最终合同的杨梅乐得眉开眼笑。 原本只想过承包了供销食堂的场地做早餐生意，没料到最后连夜市的权利都在自己手上了，而且后厨工具随便她用。说白了，只要不阻碍到供销食堂正经的午、晚两餐的正常营业，她在供销食堂内想干什么都成！她当然也明白这是高山的爸爸高守业最后给她卖的份人情。 等她乐颠颠的拿着合同回到家里，果然杨珍秀就已经沉着脸站在那里等着她了。 指望金凤不跟杨珍秀通气，那是不可能的事，好在她已经把合同拿到手了！ “梅儿你过来！”一见到杨梅，杨珍秀就没忍住直接把人叫了过去。“你这两天都干了什么！” 杨珍秀今天正忙着，金凤慌慌张张的跑来找她，说起杨梅做的事，吓得脸都白了。说她从银行里取了一大包的钱，全砸到供销食堂里去了，所为的不过是让她们的手抓饼能继续摆摊！ 杨珍秀就算知道杨梅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但也架不住金凤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想到不管怎么说，杨梅都只是个孩子，她那颗心又吊了起来。 “妈，是不是向婶子跟你说什么了？她那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有些小，你说我能是那种上当吃亏的人吗？”杨梅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的把她承包的供销食堂一部份时间的事和盘托了出来。 杨珍秀直听得神色几变！ “人家找麻烦你怎么不说？换个地方就是了，干嘛非得往那里凑啊！”听到她们的摊位受到包子夫妇的排挤，杨珍秀神色复杂。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能干嘛？成天不是缠着大人要这要那，就是调皮捣蛋，闹得鸡飞狗跳。 比如爱英姐家的婉儿丫头和李祥，都是跟自家梅儿年龄相仿的孩子，可每回爱英姐一说到自己这两个孩子就头痛不已。 自家的女儿不但不需要她操半点心，还时不时的要为家里的生计操心，现在更是跟人合伙做上了买卖。人是懂事，可这胆子也上了天！被人排挤这么大的事回到家里一声不吭，还要自己逞强想办法。 “往后那个摊子不摆了，你专心上你的学，现在咱们家又不是缺钱养不活你！”这让杨珍秀的感觉很糟糕，要是以前也就罢了，可现在家里的条件并不比人差啊。 对，就这样！“那个手抓饼你就让你向婶子去弄，挣多挣少的她自己操心，好歹也算是门营生，你就别跟着掺和了。”杨珍秀自认为这个决定不错。 可到杨梅这里就不成了，她的宏图大业才刚刚起步呢！“那可不成，妈你别担心，我已经摆平了。” “你还说！”杨珍秀这才想起来，杨梅一出手可是花了九百块钱！九百块钱能做多少事啊，那可是纺织厂一个普通工人差不多两年的工资！这孩子就这么一下送了出去，闷声不响的还跟人订了什么合同，现在就是想拿也拿不回来了啊！“谁让你一下就花了九百块的？你知道九百块是多少吗？” 这孩子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不想还好，这一说到九百块钱，她的心都痛得直抽抽。“九百块啊，得多大的一堆，丢水里还能听声响，你就这样白给了别人，什么也没了……” “往常家里的钱都是交给你收着，就是看你懂事，可不成想养成了你大手大脚，不把钱当钱的毛病！这都是我错了，你赶紧的把钱都交出来，别净瞎胡闹！” 杨梅自打第一次收钱，就有思想准备杨珍秀有一天会来夺权，只是没料到这个日子会来得如此之快。其实杨梅与供销食堂的合作的事并没有打算瞒着杨珍秀，只是在她想来，杨珍秀为了她的服装厂，少说也得忙到过年，等过了年，供销食堂那边的生意已成了定局，出了成绩回头再说服杨珍秀就会容易多了。 谁知道她还是低估了九百块钱对杨珍秀的影响力。 “妈，这怕是不成了。钱已经给出去了，如果真的什么也不做，那才是丢水里了呢。我跟人家白纸黑字，那是签了合同的买卖。怎么就成了白给呢？” “这事我有计划，咱们把供销食堂算是承包了下来，专门做早餐生意，除了咱们现在的手抓饼、包子馒头也做，粉面粥也可以做啊。你想想那么大的一间店，环境好，气氛也好，生意做起来了，那收入还能少？我想着，反正他们只做两餐正餐，晚上七八点就打烊了，咱再做一拔宵夜，照样能吸引人……”杨梅耐着性子，她首先要做的是说服杨珍秀，不能让她成为宏图大业的拦路石。 “停停停！”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杨珍秀就烦躁的扬了扬手，“做买卖那是家里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只要用功读书就好！你妈我还没到养活不了你的地步。” “九百块给了就给了，只当不小心掉了，以后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你把存折交出来，上面的钱始终都是你的，我只是替你收着，需要买什么你只管跟我说，只要是正当的，我绝不少给你一分钱！”杨珍秀自认为已经足够开明，杨梅没道理拒绝。 瞧杨珍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来今天是铁了心的要阻止杨梅再做生意。杨梅也来了气，钱都让她收着？在杨梅的印象里，再过不了几年，就会迎来一轮物价大飞涨，到时候那些钱还值个什么？ 更让杨梅恼火的是，那些钱明明都是她赚回来的，凭什么她自己不能使用？更况且她根本就不是乱花钱，偏偏杨珍秀连解释都不听！ “没了！”杨梅突然觉得很累，有很多的话即使是她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她。有很多的事，即使她能做好，却依然会被怀疑。 可她这近乎无赖的说法只能让杨珍秀更大火大。“没了？少说也有二三千块钱吧！你说没就没了？” “就是没有了，怎么办？”杨梅耸了耸臂，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其实杨珍秀的性子比较温婉，从来连重话都不曾对杨梅说过，杨梅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才干脆耍起了无赖。可是这段时间的加班加点，让她的体力已经接近了极限，今天又被杨梅闷声不响就扔了九百块钱刺激到了，再加上钟修文上趟市里去了十天还没音讯，所有的焦虑、不安以及愤怒全在这一刻爆发了！ 正文 第250章吵架 “啪”的一声脆响，杨梅直愣愣的望着愤怒到极点的杨珍秀，完全不敢相信一般！甚至连脸上火辣辣的痛，她都像没有感觉一样。 被这一巴掌打愣住的除了杨梅，其实还有杨珍秀。 在那一声响过后，她才回过神来，刚才，刚才她干了什么？接触到杨梅的脸的那只手微微的有些发烫，提醒着她刚才就是这只手扇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你打啊，打死我好了！”杨梅的感觉更奇怪，内心所有的不能为人所知的苦闷仿佛在这一刻找着了喧泄口，“你是不是一直在后悔有我这么个拖油瓶？没了我，你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忘记曾经的过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幸福的生活！” “我知道，你一直都嫌弃我，我就是你不堪的过去的见证！” “你以为我好过啊？我也不想的，凭什么都要离开我，偏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这样就是为我好？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杨梅完全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她的怨气是冲杨珍秀的还是别人的，只是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里很久了，不喧泄出来，人都快发疯了，这会儿完全是借题发挥，自己都不清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梅儿，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啊！”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刘爱英正巧就听到了杨梅的诛心之语，看杨珍秀脸都白了，整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忙上前拉住杨梅，伸手就要捂住她的嘴。 “说！让她说！看看她的心里到底还有多少怨言，想不到我为了她拼死拼活的……”杨珍秀的声音呜咽起来，人靠着一张凳子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可是这会儿杨梅就像丧失了理智一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过得谨小而慎微，努力的想要幸福。可是齐大君的出现、付老太太的一巴掌，虽然她极力的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意外，但内心的深处，她其实很没有安全感。特别来到县城生活之后，每一处似曾相识的场景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记忆深处的那段过往，每每想起来都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说就说！你能养活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了自己的小生意，重新嫁了爱自己的男人，是不是这一切已经让你心满意足？满足到你已经忘了，曾经有个人是怎样的嫌弃你这个乡下穷女人，抛妻弃子的都要离开你吗？难道你就不能争点气，有一天趾高气扬的站在他面前，狠狠扇他的脸，让他后悔自己做过的蠢事？” “梅儿！”突然屋子里响起男人高吭的声音掩盖住了杨梅的喧泄，一下子安静下来。 齐齐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钟修文已经进了屋。喧泄这种事情跟吵架差不多，也讲究个气势和时机，杨梅被钟修文打断之后，也没了再往下说的气力，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小屋。 看到杨梅就这样扬长而去，杨珍秀抑制不住的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那些过去的不堪就好像已经快要结痂的伤口，又被人撕开了一般，鲜血淋淋的摆在了别人的面前。而且这个别人，还是杨珍秀最不愿意面对的钟修文。 “珍秀，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梅儿还小，她根本就是糊涂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刘爱英进退两难，她知道杨珍秀不希望钟修文看到她这副样子，但到底钟修文才是她的丈夫，有什么事也要说开了才好。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对钟修文点了点头，自己退了出去。转头来到杨梅的房门口，只见那房门也是关得死紧，唉，平常看着多懂事的一孩子啊，想不到犯起混来，一点也不比自家的皮猴子差，可能还诛心些！ 屋子里，杨珍秀几乎哭到昏厥。 可杨梅一点也顾不上了，她只觉得脑子沉沉的，整个人散发着发泄过后的空虚，扑倒在床上一直沉睡过去，至到第二天早上。 “这孩子，她恨着我呢，我不该，不该动手打她的……”在钟修文的劝慰下已经慢慢平复下来的杨珍秀看着自己打了杨梅的手，后悔不迭。她这是第一次对孩子发火，一发火就直接动上了手。 “你们是母女，哪能有什么仇恨？这不是话赶话赶出来的么，你还真跟梅儿一个孩子计较上了？”钟修文又给杨珍秀递了个干手帕，“我知道这几天你过得辛苦，我还一出去就是十来天，肯定让你担心了，着急上了火才动的手，梅儿是个聪明孩子，事儿过去了她肯定也能想得到，会原谅你的！” “不过今天梅儿的话倒是让我很受触动。”钟修文顿了顿，“别看咱梅儿人小，却是个有心气儿的，原来她爸的那些事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呢。她想干什么你就支持她吧，她说的没错，是应该让他爸知道，他放弃了什么，就得让他后悔！” “她一个孩子，能做什么？要说……不争气的是我。”杨珍秀一想到这个话题，心里越发黯然，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那个人给她带来的阴影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让她害怕，确实跟梅儿说的一样，都是自己不争气！ “梅儿是被他放弃的女儿，自然得由她自己证明自己的优秀，而你，只需要找一个比他更强的男人，来证明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所以，我现在的压力很大啊！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让你狠狠的扇他的脸，我得加油了啊。”钟修文说到这里呵呵的笑了笑，狠狠的扇他的脸？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这词儿还真不错！ 被钟修文这样拥着耐心的开解，杨珍秀纵有满天的乌云也有散去的时候。只是再想到这个男人一出门就是十天没有音讯，免不得又要问一句。 “嗯，这回出去我遇到了些事，原本还不知道要怎么决定，但现在咱们梅儿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我也是时候努力一把了！”原来他有同行的朋友商议着开一间中成药厂，这回去了就是忙活这件事耽搁了时间，钟修文正犹豫着要不要加入，正巧他听到了杨梅的话。 钟修文一直都知道杨珍秀那个优秀的前夫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那个人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心病。现在就凭杨梅的那句话，他都觉得自己要争口气。 正文 第251章母女没有隔夜仇 杨梅酣畅淋漓的一觉睡起来之后，回忆如潮水一样的涌了过来，她这才发觉昨天自己只图一时痛快，话说得实在过火了。 果然冲动是魔鬼啊！ 她披衣坐在床上，使劲的揉搓自己的脸，被打过的地方早已没了任何痛觉，她对杨珍秀也怨恨不起来，在这崇尚棍棒教育的年代，相比昨天她的言行，这已经算是很轻松的惩罚了。 她现在担心的是昨天只顾着发泄得痛快，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面对杨珍秀。 说真的，杨珍秀对于这个年代的妈妈来说，做得还是很称职的，即使跟钟修文的再婚，也完全顾忌到了杨梅的感受，她追求自己幸福的前提，那都是在得到杨梅的首肯之后。而且也给了杨梅足够的自由和信任。 两个相扶持着走了一路，杨梅是眼看着她从一个软弱的，以夫为天的传统女人，一步步独立、坚强起来，付出了很多，并不像杨梅指责的那样不争气，更没有把杨梅当作想摆脱的拖油瓶、出气筒。 哎，都说了些什么！ “笃笃笃”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梅儿你醒来了吗？” 是钟修文的声音。 杨梅松了口气，好在不用第一时间去面对杨珍秀了！ 她忙穿好衣服下床，“来了。” 拉开门，就见着钟修文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我家闺女气消了吗？你妈呀，这段时间又累又担心我，想必是急糊涂了，我闺女这么好看的小脸儿她也下得去手！还痛不痛啊？” “不过我跟你说呀，她昨天一晚上可后悔了，恨不得剁了自己的那只手！一个劲儿的哭不该打你，说自打你生下来，还从来没动过你一指手指头呢。”钟修文边说着，边注意杨梅的神色。 “一晚上都没睡好，现在还肿着俩眼睛，像桃子似的，你说咱要不要原谅她？”边说着，边滑稽的比划了一下眼睛。 杨梅本来就在后悔自己说的话太重，听钟修文这样一说，也算是有了台阶下，顺势就噗嗤一笑开了口，“哪能真跟妈妈计较啊。” “啧啧，我就说吧，咱闺女不是那样小器的人，她还在那里瞎担心！”钟修文笑着把手里的盒子往前一递，“这是我从市里给你带来的礼物，看看喜欢不喜欢？” “昨天你妈把你跟供销食堂签合同的事也跟我说了，你真的想好了吗？”说到正题，钟修文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一本正经起来。 杨梅就知道，杨珍秀把最后审核的那关交到了钟修文的手上，总之，她还能不能自己做主把早餐生意做起来，就看能不能说服钟修文了。 想到这里，杨梅也严肃起来，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把她看中供销食堂的理由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无论是怎么算帐，一个月三百块的租金都不算贵，有利润增长点摆在那里。 “那这个摊子铺得就有点大啊，你还这么小，而且还要上学，能忙得过来吗？”要说钟修文厉害的地方，那就是他总是很冷静，能非常客观的分析问题，这也正是杨梅乐意亲近他的原因之一。 “这事我都考虑过了，现在有向婶子在，她做面食的手艺很好，无论是包子馒头还是面条面饼都非常拿手，可以总揽全局，而且在她的介绍下，我也见过几个跟她一样的从农村随知青丈夫回城的婶子，她们全靠着丈夫的那点口粮度日，日子过得都很拮据，请过来帮忙可不是正好？她们可以多点收入，铺子也能撑得起来。” 钟修文点了点头，看来杨梅并不是头脑发热冲动的行为，前前后后都考虑到了。而且从她打算雇用的那些人来看，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孩子对她亲身父亲的行为非常不满。从她的行为，以及昨天说杨珍秀的那些话也这间接的证明，这孩子从未放下她的父亲。 他不知道杨梅这样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对那些不抛弃糟糠之妻的知青的认同而已，其实她于素未谋面的郑建峰那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是两人之间的一点小误会。 钟修文看着面前这孩子开心拆礼物的样子，有些恍惚，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跟一个成年人交谈，还是在哄孩子。杨梅有时候的思维之清晰、胆量之大是自己都不具备的，而现在，却又实在实的正在像个正常的孩子摆弄打鼓小熊。 杨梅也没料到钟修文送给自己的礼物竟然是一只‘打鼓小熊’！ 这个打鼓小熊背后有发条，上满后放到地上，它能转着圈的一边跑动，一边把手里的小鼓敲得咚咚的响。相信很多的人的童年记忆中都有这样的一个玩具，它曾风靡大江南北，丰富了足足有两代人的童年生活。 手里拿着这么个憨态可掬的小东西，杨梅的心里五味杂陈。 那些以为尘封的往事如潮水一般的蜂拥而至，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玩具的时候是三、四岁时吧，看着这会动会打鼓的小熊稀罕得不得了，哭着闹着要一个，可当时十块一只的价格对处于失业状态、正发愁怎样才能填饱母女俩肚子的妈妈来说，不亚于天价！ 当时她年幼不懂事，看到别的小孩拿在手里得意的炫耀，只不依不饶的要买。记得当时妈妈也给了她一巴掌，而且是那辈子唯一的一巴掌！ 历史惊人的相似，就在昨天，杨珍秀也给了她一巴掌，只不过所求从一只玩具变成了九百块钱。 “梅儿不喜欢吗？”看杨梅呆呆的愣神，钟修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了这只小熊，他还托了朋友好不容易才买来的，听说是市里最新式的玩具。 “喜欢。”杨梅的声音有些酸涩，这个玩具提早出现在她的面前，可如今的她却已经不是哭着喊着要玩具的那个她了。 杨梅和杨珍秀或许在思维、见解上有些差异，但大家的目的都是维护对方，自然不会产生冲突，况且中间还有一个很会做人的钟修文，转眼就冰释前嫌，母女合好如初。 虽然杨珍秀对杨梅承包供销食堂做早餐仍持不支持态度，但钟修文的话似乎也说得有道理。杨梅始终都是那个人的女儿，她要证明自己的优秀给那个人看，她这个没用的娘，又有什么反对的立场？ 杨珍秀面上不动声色，但背地里一直关注着杨梅的一举一动。“你放心吧，孩子做事有章程，真有什么犯难的地方不还有我吗？”钟修文实在看不下去了，当着她的面赌咒发誓的下了保证，才让她稍稍轻松了一些。 正文 第252章出人意料 供销食堂里无论厨房器具，还是桌椅板凳，都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杨梅派人过去就可以直接开工，根本就用不着怎么准备。 但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安排人演练了两日，才正式营业。 现有的人手除了金凤，还找来了另外三名返城知青大婶。年纪跟金凤相仿，经历也差不多，都是能吃苦的朴实女人。 最年长的梁婶做吃食也是一把好手，她跟金凤负责厨房，年轻一些的陈婶子和王婶子轮流送餐以及清洗碗筷。若只是做包子馒头和手抓饼，这几个人也差不多可以忙得过来了。 但金凤对自己没能看住杨梅，让她花了大本钱颇为自责，主动要求把粉面那一块也做下来。如此一算的话，近两百平方的营业场所，这四个人真的差太远了，但杨梅架不住这四个人的软磨硬泡，不得不暂时放弃加人的打算。 她们的心思很好猜，都对杨梅的生意前景不怎么看好！ 现在钱已经砸下去了，签了两年的承包合同，那已经是没办法的事了，但如果请的人手再多，光工钱支出这一项，又大大的增加了成本，会让杨梅的投资更加雪上加霜。 现在遇上个能给她们一口饭吃的好人不多，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总不希望她马上就亏得血本无归，她们又没活干了吧。 这带着朴实的小算计并不过份，杨梅想了想也就不着急由着她们去了，但要求真忙不过来一定要增加人手。有生意才会忙不过来，忙不过来就表示有钱赚，她们也都点头答应。 只是算来算去，都差一个收钱的人，这个人并不好找。既要思绪敏捷，能写会算，又要是信得过的人，最后杨梅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多妹的身上。好在这个年代下馆子都是先给钱，后吃面，只有一个人收钱，有可能慢点，但也不会有逃单的事情。 供销食堂要供应午餐，杨梅她们的早餐生意最多只能经营到上午十点。多妹在食堂忙活一上午，也不耽误她回服装厂继续学手艺，只是晚上的加班就不能做了。 距离学校放假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了，杨梅只想着让多妹帮忙顶一顶，再慢慢的琢磨请人。 供销食堂供应早餐的告示已经张贴出去了，先不要说买包子馒头送骨头汤的优惠，光那明窗几净、高桌低凳的就餐环境，还有花样繁多、品种齐全的餐点，就足以在临水县掀起一阵尝鲜的热潮。 跟杨梅的手抓饼摊争位置的包子夫妇，自然是不用去赶，人家自己就搬走了。 大家都是识时务的人，在这里争抢地盘为的是什么？有生意呗！可现在看来生意全都冲供销食堂去了，他们还在这里守着干什么？再说现在满大街的空地都没人管，再开拓一片市场就是了。 供销食堂供应早餐的消息还是很能吸引人的，杨梅选择开张的日子恰逢星期天。 本来商定的时间是早上五点钟开门进后厨，包子馒头料早在头天傍晚就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上蒸笼，粉面汤头都是现成的，怎么样都来得及，可等杨梅到店里的时候，那里早已一片灯火辉煌。 “怎么这么早？她们这怕是一夜没睡吧！”开张头一天怎么也要跑来给女儿捧捧场的杨珍秀看得瞠目结舌，她就已经够激动的了，一觉睡到四点，怎么也再睡不着，急急的领了杨梅过来，才知道自己已经落到了后头。 纵然临水县位于长江以南，但数九寒冬的夜里，外面仍滴水成冰，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皮发麻，骨头缝里都冷得痛。供销食堂里却一片火热，温暖如春。 四五个双孔、三孔的藕煤灶正冒着鲜艳而炙热的火苗，燎烧着蒸锅、汤锅，冒出白腾腾的热气。馒头的麦香、汤头的各种肉香，参杂在空气中，混合成令人垂涎的美味，撩拨着人们的嗅觉，考验着人们的味蕾。 闻得着的美味，看得见的美食，这比任何宣传都活色生香，比任何文字都有说服力。本来这些器具，制作现场都应该放在后厨的，但杨梅力排众议，非要就摆在大厅里，说是让顾客看得着，吃得放心。钟修文这会儿不得不点头佩服，看来梅儿这孩子在经营方面确实有独到的见识。 对自家的这个继女的举动，他现在已经很难惊讶得起来了，即使是做出再大的场面来，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真正的考验是客人的反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东方展露出一抹唤醒城市的白，临水街头慢慢的变得喧嚣起来。 不得不说，杨梅超前的宣传方式又一起给大家带来了惊喜。 不大功夫，一个个手举宣传单的人很快在供销食堂门口排起了长龙，火爆的局面甚至远远的打破了供销食堂自开业以来，最好的人气记录。刚赶过来的四毛不相信般的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枚卤鸡蛋！ “这……这么多人！”他嗷的叫了一声，便飞身奔向属于他的位置。 梅儿昨天给他安排的活儿是分发卤鸡蛋，当初他可没把这当一回事儿。想想五角钱一碗的牛肉面才免费送这么一只卤鸡蛋，舍得掏五角钱来吃一顿早餐的人能有几个？对梅儿的安排他还不满来着，认定了把他大才小用，可现在瞧着这架式，他一个人还不定能能忙得过来呢！ 钟修文则是若有所思，自杨梅接过承包合同后，所有的后续他都有全程参与，从品种到选材，从宣传到定价，他全都清清楚楚。 点餐五角钱一碗的牛肉面，免费送卤鸡蛋一只，这个说法从杨梅嘴里提出来时，最先受到的是他的反对。要知道虽然市面上的鸡蛋也值五分钱一只了，但相比五角钱的牛肉面，那还是不值当。 一个普通的工人月工资才三十来块，折算起来竟然只值六十碗牛肉面！谁舍得花这份钱仅仅只是吃个早餐？ 但当时杨梅对他的意见混不在意，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的，他现在知道了，偏偏就有舍得的人，而且舍得的人还不少！ 正文 第253章牛刀小试 说白了，杨梅的销售手段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不过就是抓住了人们的猎奇心理、占便宜心理、以及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 首先，她的宣传手段，不过就是最原始的方式——发传单，发小广告，也就是后世被人深恶痛绝的城市牛皮癣。 仿佛是一夜之间，整个临水县城的街头巷尾全被她用钢板刻印的小广告给覆盖了，全城人都知道了供销食堂经营早餐的事情，让原本对供销食堂并不了解的人都趁机打听了一番。然后就是开业大酬宾优惠，吃馒头包子送例汤，吃油条送豆浆。这点搭头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方便实惠，还省事儿，一下抓住了人们的眼球！ 特别是五分钱一个的秘制卤鸡蛋免费送，成了优惠的重磅炸弹，在临水县掀起了轩然大波。即使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比前两年有了明显好转，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对一个鸡蛋毫不在意的程度。这供销食堂白送鸡蛋，就像天上掉下的美味馅饼，很有诱惑力。 偏偏这个便宜，还不是谁都能占！ 供销食堂的宣传单上明显表示，只有少数拥有特殊宣传单的客人，才有资格享受限量供应的五角钱一碗的牛肉面。只有吃五角钱一碗牛肉面的客人，才能捡到这个美味馅饼！ 这样算下来，能拿到那张特殊的宣传单的人，本身就是身份不同的象征。 这是杨梅耍的另一个小把戏。 临水县最令人艳慕的工作单位，怕就要数纺织厂了。连洗手的香皂都分配的优质福利再加上不低的工资，纺织厂的工人绝对是八十年代最令人羡慕的富裕阶层。 这时候发小广告还是开创先河的壮举，并不招人反感。只要花费一包五角钱的香烟，就能成功的把宣传单送进纺织厂的保卫室，并有人送人情般的为你分发出去。 估计就连发明小广告的人都不会想到，曾令人痛恨的小广告也曾有一纸难求的时候！ 事后杨梅统计了一下，分发出去的两百张广告纸，竟然在第一天就全数回到了她的手里，一张不差！往后但凡在供销食堂消费满五角钱者，才有机会获得一张这样特殊的宣传单。 只有拥有这样的宣传单的人，才可以继续享受白送卤鸡蛋的福利！ 那些美丽高贵的纺织女工的追求者们，总不能在自己女朋友都有资格吃牛肉面的时候，他还没资格请一回客吧？若是自己瞧不上的谁谁都在津津乐道供销食堂美味的牛肉面，而自己却没有谈资，这也说不过去吧？ 杨梅承包了供销食堂的早餐生意，任谁都没想到，最终生意最旺的竟然是最贵的五角钱一碗的牛肉面。 火爆的生意偏偏到九点半后便戛然而止，杨梅的早餐生意做得非常霸气！正是因为这份霸气，暗合了饥饿销售的规则，让供销早餐一下声名鹊起，成了临水县早餐界的翘楚，以至于多年以后，都无人超越。 当然，这都是后话。开业当开的盛景却实打实的震惊了所有的人。 结束营业之后，大家把一切归位，把供销食堂完好无损的交还到了高守业的手里。直到回到家里，杨珍秀仍然处于一种梦游般不切实际的状态。她也算做生意的人了，实在不知道，生意还能做到如此火爆的境界。 特别是当多妹把收钱的布口袋往裁衣的案板上一倒，哗啦啦的钱币堆彻起来，就连钟修文都无法淡定了。那些一分两分、一角两角的纸、硬钱币完全像一座小山，很是壮观！ 大家细细的整理好，最后清点出来，当天的盈利足足有一百三十八块！ 当然，这个数字根本就震不住钟修文，他组装一辆自行车卖出去就是这个价，就连杨珍秀也并不觉得这个数字大到了无法接受，她们每出厂一件衣服的利润也有十块钱，卖出十三四件，也就赚回来了。 但是这个数字却与他们的生意又有本质的不同！ 是，钟修文的组装自行车目前仍然是暴利，但即使是需求旺盛的时期，他仍然无法保证每一天都能卖出两到三辆。杨珍秀的服装生意也算利润丰厚，但每做出一件衣服消耗的时间并不短，即使是忽略掉这个成本的问题，但她厂子里的人手多，投入也大，更重要的是，衣服做为昂贵消费品，每天十三四件的销量也不容乐观。 反观杨梅的早餐生意，虽然利薄，但多销。谁都不可能今天吃过早餐明天就不必吃了，消费群体稳定，每天的收入有保障！每个月的收入、每季的收入、甚至每年的收入统计起来，丝毫都不比钟修文和杨珍秀的少！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杨珍秀和钟修文再看杨梅的眼光，就都有了变化。 事实摆在眼前之后，杨珍秀才发现自己当初的那一巴掌挥得太早了一点，相比杨梅的坚持，其实是她看得不够清楚明白。而钟修文则觉得今天这一天，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思绪终于从自行车的暴利中释放了出来。 “梅儿，对，对不起啊，我当初想的不对，差点阻止了你承包供销食堂的早餐生意。”刚收工时，金凤就主动的来到杨梅身边，非常诚肯的向她道歉。 杨梅刚与高守业签定合同时，她非常的不安，把事情捅到了杨珍秀的面前，害得这母女大吵了一场，听说那么温婉和气的杨珍秀还第一次动手打了杨梅，金凤的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向婶子你并没有做错啊！当初没向我妈主动坦白是我的不对，如果沟通得好，她并不会阻止我做事，向婶子不必自责。”杨梅当初看中的就是金凤朴实这一优点，再说她们母女俩的那次争吵根本与人无关，两人都只是借机发泄了一下情绪而已。 可金凤不会这样认为。 她家的日子一天天的变好，甚至她现在一个月六十块的工资足足是自家男人的两倍，这全都是自己面前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带给自己的，偏生自己还差点坏了人家的好事！ 这份自责她埋在心里，内心更坚定了跟着杨梅的决心。原本的那一点不放心，现在全无顾忌了。 正文 第254章余莲的小心思 第二天早餐生意忙，杨梅就增加了人手，有了第一天的火爆打底，再没一个人反对。 正式完善了人员班底之后，杨梅终于彻底的清闲下来，回归到了正常小学生的生活。不过这一学期很快就迎来了期末，丰富多彩的1982年就要变成过去了。 放了寒假，杨梅就自己替代了多妹的工作，成了早餐收银员。尽管每天早早的起床，但她还是觉得非常的充实，很有成就感。只是空闲下来，人还是会有些走神。 按说她对城市生活要比农村生活熟悉得多，应该更能适应才对，但时不时的，她还是非常怀念在乡下的日子，特别是离开那两位慈祥厚道的老人后，心里总空落落的。 早餐生意稳定下来之后，没了开业当开的火爆，但也不至于低迷，每天的利润维持在一百块左右。这个数字足足相当于三个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资！现在杨梅一家三口都在欢天喜地的赚着钱，很快，她们就要面临着过年的问题。 杨珍秀和钟修文的生意暂且不提，杨梅那一摊子却是没办法离开太久。一家子回到乡下过年的可能性不大，经过一家人仔细的商量了之后，最终决定让于婆婆和杨老倌进城过年！ 两位老人辛苦了大半辈子，鲜少有离开土地的时候，于婆婆上一回来县城还是杨珍秀跟钟修文成亲时，一晃眼也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口信是托收购蘑菇的彭勇带下去的，之后杨梅就巴巴的等回音。 在杨家村，于婆婆和杨老倌在杨梅去了县城之后，一直都习惯不过来。巴望着才住上的新房子一下空旷了很多，两位老人常常望着杨梅的屋子叹气，“早知道就不修这么大的房子了，多占地方！” 杨老倌蹲在门槛上，冲屋里正在梅儿房里收拾的老婆子嘀咕着，一双手习惯性的又去摸旱烟杆。 他以前自制的那杆熏得黑黄的老烟枪已经不知道放在哪里积灰去了，这一杆是杨梅专程给他寻摸来的，紫竹的烟杆，油光放亮，黄铜的烟锅子和吸嘴，金光闪闪，特别是挂在烟杆上的绣花烟袋，是用上好的丝绸做的，上面还带着一束大红的穗子，拿在手里晃晃悠悠的颤动，老爷子看着心里就美。 活了大半辈子了，他没有别的嗜好，就好抽口旱烟，提神得很。 “老头子，你可悠着点儿，梅儿可是再三交代，这烟抽多了对你身子不好！这咋又抽上了呢？”于婆婆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这是烟瘾又犯了。 “半锅子，就半锅子，不多抽！”杨老倌冲于婆婆讨好的笑了笑，烟袋里是上好的金叶烟丝，也是梅儿给他捎回来的，只是不知道里面掺了什么，劲道不如他自己做的那么足，味儿不冲人，但很香，有很好闻的桂花味道，而且呛住了也不会咳得撕心裂肺。 “这是什么烟叶，一点都不得劲儿！”杨老倌眯着眼，享受的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一连串灰白的烟圈儿。 “不得劲儿你还稀罕成那样？”于婆婆看着自家老头子难得的轻浮劲儿，忍不住好笑，“记得等会儿冲碗枇杷膏喝喝，天儿冷了，你的老咳嗽得注意着些。” “嗯。”杨老倌应了，人却没动窝。“一把老骨头了，哪来那么多讲究，这会儿死也死得过了，还费那劳什子的钱！” “那是孩子们的心意，别不知道好歹！”于婆婆嗔怪了老头了一眼，“咱家这日子啊，可是越过越好啰，冬里进补那还是我爹娘在时兴的那套，想不到临老了临老了，还能再享这福！” 说着说着，两老又陷入了回忆之中，没人说话。 “哦，哦，咱们小康乖乖，瞧瞧太爷爷，太奶奶去！”这时，院门被人推开，余莲哄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于婆婆率先回神，忙踮着小脚迎了出去。“小康来了啊！这冷的天，仔细伤了风啊。” “来，小康快叫太奶奶，太奶奶最疼小康了！”余莲忙上前，把怀里的孩子举到了于婆婆面前。 于婆婆哪里还顾得指责余莲，忙乐呵呵的伸手把孩子接到自己手里。快一岁的孩子，况且杨小康长得又结实，于婆婆接得很是费劲，差点一个踉跄没接稳。 “呵……咱小康又沉了啊，太奶奶都要接不住啰！” “可不是嘛，这一转眼的，小康都要周岁了！爷、奶，咱小姑一家快回来过年了吧？”余莲笑着甩了甩手，自家儿子长得太敦实，抱出门还真是吃力。 听了余莲的话，于婆婆、杨老倌脸上的神色都一顿，先前看到孩子的轻松笑容都凝住了。“我这就问问，这不姑婆还没见过我们小康呢！小康也想见见梅儿姑姑是不是？”余莲一见两老还是不想在她面前说杨珍秀的事情，便话头一转，拿自家儿子说事儿。 她算是看清楚了，她那个婆婆齐昌兰啊算是把两老以及杨珍秀给得罪死了。 眼看着两老种的蘑菇大棚收益越来越好，杨珍秀更是嫁给了城里人，还开了制衣厂，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就连杨传德家都跟着赚了钱，偏她们大房一点油水都摸不着。 她那个婆婆向来自视过高，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哼，现在还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想到这里余莲又有点小得意。可以说整个大房，能从两位老人这里摸点好处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隔三岔五的，她只要把孩子往这边一抱，吃喝点心啊，衣料零花钱啊，多少总能捞到一点儿。开始她那个婆婆对她还恶语相向，不准她把孩子抱到这里来，可后来见到她每次回去都能收到好处，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没看到。 听余莲这样说，于婆婆才不得不接了话，“她们忙，哪有空闲，刚捎了信来，说是让我跟你爷上城里过年去呢。” “啊？过年都不回啊？”余莲听到这话，满心的失望。原本还盘算着自家的儿子好歹也是老杨家的重长孙，自打生下来，杨珍秀还没露过面呢，这回过年见了，怎么也不好意思空手吧，哪料到竟然不回来过年！ “上城里过年？那好啊！爷奶你们几时动身？”转头一想，余莲又高兴起来，进城过年呢，这多新鲜！ 正文 第255章窝里乱 “我跟你爷这还不是没拿定主意么，这家里事儿也多，哪能说抛下就抛下？”于婆婆在余莲面前，说话那也是实打实的不设防，怎么说也是自家的长孙媳妇儿，不是外人。且这闺女会来事儿，并不遭人嫌弃。 “嗐！奶奶您这就想岔了吧，咱们这穷家小院儿的，有什么抛不下的？栏里的猪也该杀了，家里的鸡能杀的也杀，这不正好带进城去，让咱姑和姑父尝尝？他们忙生意脱不开身，接两老去过年也是一番孝心，你们不去，可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心意？”余莲一副多大事儿的样子，轻松的开解着。 “破家值万贯，哪能说抛下就抛下呢。”于婆婆仍不为所动，家里还有蘑菇大棚呢，两老这一走，谁管？ 余莲完全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我可不是说爷奶的家破啊，那是比起我姑她们现在的红火日子，可不是不能比么？爷奶真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尽管交代给清军好了，他好歹也是二十好几连儿子都有的人了，总不成器还不得让人笑话啊？自己的亲爷奶，怎么使唤都是要得的。” 余莲只差拍着胸膛下保证了。其实她只没明说，让两老把蘑菇大棚交到大毛清军的手里，他们的大孙子成家了该立业了，需要这次机会。 “对了，太奶奶太爷爷是不是舍不得咱们小康啊？要不一起带过去好了！”说完，她自己倒咯咯的笑了起来。 杨小康不明白他妈笑什么，也跟着咧开嘴，“啊啊”的笑着叫着附合，一时屋里气氛很好。杨老倌这会儿也在寻思，家里确实是没什么挂心的，大门一关，跟老婆子进城与女儿女婿过年也好。 余莲这会儿得了空，也在骨碌碌转着眼珠不错眼的打量着身处的屋子，杨梅的这间屋子平常都是锁着，难得一见。 雕花的大床，床上是崭新的棉被，铺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墙角立着的洗脸架上，也是搁着新洗脸盆。靠窗的书桌，两门的立柜，全都是新的！把个不大的屋子摆放得满满当当。 被于婆婆牵在手里学走路的杨小康摇摇晃晃的扒着书桌脚，对桌上的一个圆镜子产生了无比的好奇，几次伸手，摆出非要捞在手里才罢休的架式。 “康儿啊，这个你玩不得哦，那是你梅儿姑姑的梳头镜呢。”只是这一回，无论杨小康怎样闹脾气，于婆婆半点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余莲背对着人撇了撇嘴，一个小丫头的屋子，摆得比她这个新媳妇屋里还齐整，还真是舍得啊！ 短暂的嫉妒过后，余莲倒是很好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这两老家伙对大房一支人那是油盐不进，铁了心的一毛不拔，想要蹭点好处，是不是还得从杨梅那小丫头着手啊。 “太奶奶啊，听说梅儿姑姑打小就聪明伶俐，小康他奶奶还常念叨咱小康像极了他梅儿姑姑呢。”余莲边说着，边打量于婆婆的神色。 于婆婆本就正想念着杨梅，听余莲一提，倒是正中下怀。“他梅儿姑姑啊，打小就与众不同，特别爱干净，别人家的孩子一滚一身泥，她站得远远的，边都不沾呢。” 一提到杨梅小时候的事情，于婆婆跟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喋喋不休，余莲听到最后都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那倒是，咱小康还跟他姑真像！” 这老太婆就偏心自己的女儿，连带外孙女儿都亲香！好在对自己生的这个嫡重孙孙还算不错，余莲勉强还能强撑着笑脸夸杨梅一句，顺带着捎上自己儿子一句，一屋子老小，看上去和乐融融的。 夜半，当家里只剩下两位老人的时候，杨老倌窝在被窝里也是长吁短叹，白天里余莲的话里有话，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只是…… “如今大毛的日子，也着实难过……”于婆婆忍了忍，终是有些不忍心。她那强势的大儿媳妇自从在女儿杨珍秀那里吃了瘪，脾气越发的不好了，一把火气全都发泄到儿子媳妇身上。 想想，这都有大半年了吧，一家子吵吵闹闹的。 “亏得大毛媳妇是个好脾气的，什么话都受得，由着她闹腾。”都是做婆婆的人，于婆婆就对齐昌兰对儿媳妇的态度很不喜欢，她这个婆婆可从来没有作践儿媳妇的。 说起来余莲也是老杨家开枝散叶的大功臣，自打怀上杨小康，被一家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像祖宗一样的金贵，那肚子就跟怀了双胞胎似的，大得吓人。结果十月分娩孩子太大，差点生不下来。 九斤八两的一个白胖小子，余莲并不高大的个头硬是拼了命的把孩子生下来，着实吃了亏，不过也落下了病根，但凡需要出力的活儿，都干不得了。就凭着这一条，齐昌兰没少发作余莲。 一开始还算含蓄，吵得不是太明显，可越往后越是过份，后来已经发展到当面指着余莲的鼻子骂她懒。自己的媳妇为什么再不能干重活？大毛免不得要出声维护一下，却没料到，齐昌兰的火气被自己儿子越顶越盛，直接就对余莲动上了手。 无故挨了婆婆打的余莲这回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齐昌兰迫于压力，这才不得不松了口失了弱，大毛去余莲娘家才把人给接了回来，但这婆媳俩的关系也算是降到了冰点。余莲并不是一个软包子，甚至可以说与齐昌兰旗鼓相当都不为过，所欠缺的只不过是阅历而已。 但这一段跟婆婆斗法收获颇多，大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齐昌兰越来越讨不着好，甚至还吃了好几次说不出的哑巴亏。在又一次自己儿子被余莲挑拔得跟自己急眼之后，她又闹上了要死要活的把戏。 杨传明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婆娘受委屈，当即气不过挥手就打了余莲一巴掌！ 杨传明动手与齐昌兰动手，这个性质就不同了！ 自古公公与儿媳妇相处，都是有不少忌讳的，像杨传明这样动手打儿媳妇巴掌的，确实是犯了大忌。大毛见自己媳妇无端受辱，梗着脖子跟杨传明大干了一架。 相比齐昌兰和杨传明的强势，再看大毛的忍无可忍，以及余莲这个哭兮兮的受气小媳妇儿，大家的同情心自然更倾向于弱者一方。 正文 第256章钟修文的决定 杨老倌和于婆婆自从杨梅绑架一事后，就与大房断了来往，现在却容许余莲时不时借孩子的名头来打打秋风，除了真心对隔着两辈儿的重孙孙心喜之外，也是存了帮扶这小两口一把的心思。 只是一想到大房齐昌兰对梅儿做下的事，心里又隔应得很，况且这蘑菇大棚还是闺女和梅儿的产业。 “我看，齐昌兰是齐昌兰，大毛是大毛，那孩子咱们看着长大的，心地不似他娘那么狠。”想到大毛与杨传明打了一架之后，大儿夫妇对大毛这个长孙的不待见，于婆婆的心就软了。 做祖辈、父辈的，其实对自己的子孙并无什么明确的是非对错的判定标准。个个富足安乐自然皆大欢喜，但世事往往无常，总有拖后腿撑不起来的，在大人的心里，总会偏疼一些。不希望每一个子孙掉队，怕这就是老人偏心的动机和由来吧。 于婆婆的心里其实非常的明白，如果她对大房表示同情，那便是对杨梅的不公。但她又自欺欺人的认为，她拉拔的是大毛，大毛如今同大房父母决裂了，早晚要独支门户，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要不，就放给他试试？棚里的蘑菇也就剩一季了，等交了这季，就没什么事了，大毛如果是个好的，那还有救，若是起了外心，也就一季的钱，再别想下回！”杨老倌看着老妻，也松了口。 如果杨梅在的话，她肯定会感叹一下余莲在‘润物细无声’方面的功夫，已经得了齐昌兰的真传，甚至远远的把她丢在了后面。 当杨老倌和于婆婆到了县城，把家里的安排告诉杨梅的时候，她倒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就是三四百块钱的事，她的早餐生意三四天的功夫也就挣回来了，没什么好上心的。这并不是说她现在已经财大气粗到了看不上三四百块钱的地步，而是既然两位老人已经做了安排，是好是坏到时候看结果就是了，没必要让老人过个年都不安心。 至于大毛会怎么做，其实她也蛮期待的。 两位老人上县城里来了，乔云自然也一并过来了，老杨家过年从来就没有丢下他的道理。对这老少三人的到来，最开心的莫过于杨梅。 杨梅最稀罕的是乡下的杀猪饭，于婆婆今年专门喂养了两头猪，上交一头，另一头打算杀了，所有的肉都留下自家吃。可惜杨珍秀一家都回不去，他们便把猪杀了，连同鸡、鸭、菜蔬全拉到了县城。 幸亏进城那天有彭勇的东风大卡帮忙，不然这搬家似的行李还很难运进城来。 彭勇跟老杨家已经是交道打熟了的老主顾了，在这通讯不便的年代，俨然已成了县城杨珍秀一家与乡下杨老倌联系的纽带。 东风大卡在‘珍秀制衣厂’门口停了下来，彭勇率先跳下车。算起来，杨梅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他了，再一次看到彭勇时，差点认不出来。 “梅儿！”他扬着一张红光满面的脸，意气风发。原本敦敦实实的汉子，发了福，整个人圆润起来，看上去成了矮矮胖胖的一团。 “彭勇叔？”杨梅惊讶得张着嘴。 “是不是不敢认了？彭勇叔现在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老板，你看他整个人都发福了。”乔云紧接着跳下车，笑盈盈的给杨梅解围。 “我一个卖菜的小贩，哪里是什么大老板！”彭勇虽然嘴里谦虚着，但轻笑着神情舒坦自得，显然非常自豪。 “彭勇叔你就不必谦虚了，临水县的菜市大老板你要是称了第二，谁还敢称第一？”乔云跟彭勇打交道的时候多，自然知道老底。 杨梅听着这两人的互动，心神正恍惚。‘大老板’！又一个消失以久的词语重出江湖了，这些熟悉的词语让杨梅听着极亲切，是不是也能见接的证明她曾经历过的一切与现在都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现在所处的时代正一步步的走向她熟知的历史呢？ 这几天以来，杨梅一直处于迷茫状态。 她的早餐生意正红红火火，杨珍秀的服装也卖得风声水起。但钟修文却做出了一个极大胆的决定，他终于打算关闭了他的小诊所，结束浑浑噩噩的生活，要与人合伙开办药厂！ 钟家祖上治疗伤寒有良方，‘善德中成药厂’的首打产品就是把这个药方制成中成药片。为了这件事，钟修文连日来，几乎可以用不眠不休来形容，投入了极大的心血。 但杨梅搜尽前世记忆，都没有找到关于‘善德’药厂的任何片断，自然也就看不清这个药厂的走向。这一世，因她的重生，到底还是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目前来说，无论是早餐还是服装，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的小生意，在工商部门正式颁发了营业执照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但钟修文要做的却不一样，他这是正式的私营企业。如果他的药厂能够成功开办，那不仅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他本人，也势必会成为一个声名远扬的大老板。而杨梅的记忆中却没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她就担心国家的政策是否会与她的记忆出现偏差，出台不利于私营企业发展的条款。 若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空，杨梅不知道现在破釜沉舟不顾一切投入的钟修文到时候会不会承受得住。 见过‘今非昔比’的彭勇，完全勾起了杨梅的好奇心。 “云哥哥，这彭勇的生意做得有多大了？”人一进屋，杨梅便急不要待的向乔云打听。 “他呀！可了不得了，现在除了收购咱家的蘑菇，都组建车队去外省贩菜卖了。咱们家的那点小打小闹估计他要看不上眼了。”乔云顿了顿，“梅儿我正准备跟你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听了乔云的介绍，杨梅对彭勇的生意规模仍没有明确的认知，第二天一早，她便拉了乔云往和平市场去了。 想来，她到县城这么久，都还没有机会上一趟和平市场。前世她给下属训话的时候总喜欢说：想要了解一个城市，最先得从它的菜市场开始，菜市场就是这个城市活力的标志。 正文 第257章批发部 一个城市是否繁荣，最先表现出来的是哪里，或许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不同的答案，但杨梅一直觉得，首先得看它的菜市场。 民以食为天，人们的生活变好，第一时间就会从菜蓝子里体现出来。当人们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菜市场里必定是萧条的，绝对不会有不限量供应的肉类，以及穿流不息的采购人群。 只有当人们的生活条件变好，兜里有了余钱，才会去考虑买肉打酒，改善生活。换句话说，看一个城市人们的生活富足情况，最直观的就是菜市场的繁荣程度。 当然这只是菜市场能反映出来的问题之一。 正因为它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每天都接触的存在，也决定了它新鲜、热闹的属性。最新鲜的话题，最八卦的消息，由不同的人带来这里，扩散开来，影响着无数人的情绪以及选择。 临水县的繁荣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城里有什么八卦消息，这些杨梅自然是不需要关心的，她逛菜市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看彭勇的生意。 新近落成不久的‘和平市场’与杨梅记忆中的样子一般无二，用立柱撑起来的一层宽阔高大的空间，分割成大小不等的不同区域，林立着分门别类的小摊位。只是这时候一切都还是崭新的，到处干干净净，摆放整齐，并不拥挤，顶棚铺设着透亮的明瓦，使整个菜市场敞亮大气。 在1982年的临水县城就兴建了这样一个成规模的菜市场，杨梅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这个规划者确实具有着超前的经济意识。 由乔云带着，杨梅来到了菜市场的南边，那里有一排有别于摊位的门面。彭勇的生意就座落在这里。 ‘临水蔬菜批发部’，一块白底黑字非常醒目的牌子就挂在其中一间的大门旁！尽管屋里只有一张不大的办公桌，稀拉散放着几个手工帐本，但仍然昭示着它的与外面摆满了菜的菜摊大不相同。 屋子里只有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见到乔云和杨梅，便问道：“有什么事？” 杨梅和乔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隔壁房间里伸出来一个圆脑袋，“啊，是云伢子和梅儿啊！” “这是我儿子，在这里帮我打打杂。”彭勇说着话人已近前，指着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介绍道，“这里是办公室，方便联系和对帐的，菜运来了都是在这边批发。” 他热情的引着杨梅和乔云来到隔壁，那里一排的空房子全是相通的，现在空荡荡，只有墙角立着几台台秤似乎默默述说着当这里塞满各种蔬菜时人来人往的盛景。 “今天的菜都卖完了，我从南县那边新进的一批洋葱还没有到，估计晚上差不多了，到时候这里就会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不像这么空了。”彭勇笑着解释现在他的地盘看不到任何生气的原因。 确实，大中午的，相比前面的喧嚣，这里安静得太多了。除了彭勇父子，还有几个利落短打装扮的男子，年纪都不轻了，此刻正躺在板车上睡觉。想必这些都是彭勇雇佣的装卸工人。 想不到才过去短短的一年多，蔬菜公司的采购班长彭勇就已经成功的过渡成了一名个体大老板。现在看来，老杨家的蘑菇除了暂时还没有过新鲜期外，早晚会变得对彭勇无足轻重，随着县城周边效仿的菜农越来越多，远在杨家村的蘑菇大棚迟早要被淘汰。 据彭勇的介绍，他一个人基本控制住了临水县城百分之八十的蔬菜批发。这除了得益于他在蔬菜公司时积攒下来的收购渠道外，也与他盘下蔬菜公司的那辆东风大卡不无关系。 这年头反季节的蔬菜种植并不多，城市的菜篮子的品种，大都还得取决于周边城郊的种植品种，难免有些单调。彭勇是个有头脑的人，这从他离开蔬菜公司之后自己另立门户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他从杨梅家蘑菇的稀有高价中看到了新的商机，开着他的东风大卡，跑遍了周边的县城。平原地带的产出与丘陵地区、山区各不相同，新奇少见的品种运到临水，效果出奇的好，这才让他萌发了开一间蔬菜批发部的念头。 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他的蔬菜批发部规模已经越来越大了。彭勇并不是一个浮躁的人，但从他的话里行间，仍能听出他对自己这个决定的满意。 ‘批发’！当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杨梅眼前的时候，她的双眼顿时一亮！ 她想，她终于找着了一条适合自己发展事业的道路。 临水县的位置非常的特殊！它地处三省交界处，距离每一省的地级市都有不短的距离。前一世……前一世临水县唯一拿得出手的商业，便只有一个并不多大的商贸批发城！ 可以想象，在临水县独特的地理位置的优势下，能发展起来的生意那就是批发经营。 走出‘和平市场’，杨梅的心绪一直都无法平静下来。只是，现在的临水，到处都是未开发的处女地，还荒芜得很，政府方面也并没有筑巢引凤凰的打算，那她的批发生意到底要怎么展开呢？ 想想，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很可惜，她对临水的记忆，多半都停留在繁琐的生活小节中，对商业并不敏锐。那时候年纪小，每天跟妈妈都在贫困线上挣扎，根本就没有功夫去注意城市的发展，以及商业的走向，那些议题都太过缥缈，与她的生活完全不搭界。 “梅儿，你怎么啦？”乔云看着身边的杨梅眉头紧锁，时不时的用拳头砸自己的头，像个傻子一样，都有些被吓着了。 正好杨梅刚有了些思路，“云哥哥，你说，咱们也进些货回来批发怎么样？” “跟彭勇叔一样？”难得乔云跟得上她跳跃似的思维。“那卖什么好呢？” “是啊，卖什么好呢！”这也是杨梅正伤脑筋的问题。要是知道自己会重生，当初怎么着，也要多了解一下临水县八九十年代的商业状况啊，现在她的脑海中，除了知道将来临水会兴建一座商贸城之外，其余全是两眼一抹黑。 而且就是那座商贸城，她也因为没钱和没空从来没有进去过。 正文 第258章来客人了 于婆婆和杨老倌进城之后，杨珍秀安在服装厂的家里，就彻底的热闹起来。 四毛放了假，自然是跟乔云一起去供销食堂帮忙的，顺便也给培训一下金凤收钱。杨梅琢磨了很久，硬是没有找着一个合适的收银员，最后只能把目光投向金凤。 店里有了他们帮忙，杨梅就乐得在家里睡懒觉，她又恢复到了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的美好时光。但蹭暖被窝的时间不会太长，等李祥和李婉两兄妹过来，无论多冷总会被挖出来，家里孩子多，向宝儿有时候也会过来凑热闹。于婆婆是个喜欢热闹的，巴不得家里人气足。只是偶尔目光会在杨珍秀忙碌的身影上瞄，眼里的期盼直白明显，看得杨梅好几次忍不住捂嘴笑。 也是啊，杨珍秀和钟修文成亲都已过去半年了，那肚子怎么就没动静呢？ 入了腊月，日子就过得飞快，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老杨家在县城里过年这还是头一遭，无论是杨梅还是杨珍秀、钟修文都非常的重视。只可惜后面的两位实在太忙，最后，家里采买的重任就落到了杨梅的身上。 好在现在很多东西都已经不需要凭票了，花生瓜子糖果点心什么的，都必须要买一点。这年头，过年的那几天，普天同庆，各行各业都会停歇，连菜市场都一样，杨梅的任务还不轻，她必须赶在年前，为一家人储备足够的食物。在没有冰箱的年代，这个量就需要认真的计算了。 “哎，这城里啊，什么都好，就是费钱，啥东西都得动钱买！”说是杨梅负责，其实她也就不过动动嘴皮子，跑腿的活自然就落到了杨老倌的头上。看到大街上开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杨老倌不由得有感而发。 “想咱在家里，想吃啥菜去菜园子里砍就是！”杨老倌目光放空，“想来家里的白菜该吃了。” 杨梅上前挽了他的手臂，“嗯，等过了年，我也回去吃白菜去，爷你种的白菜老甜了。”她很能理解老人的心情，这是想家了。 恋乡思归，故土难离，更何况还是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自带种田天赋的中国老农民。幸好杨梅没有自私的想要留下两老住城里的想法。 “好！爷回去把菜园子好好收拾收拾，多种些你喜欢吃的菜来。”杨老倌就喜欢杨梅这股子贴心劲儿，笑眯眯的应了。 往年临水县的人采买年货，都只能去百货公司，但现在有了‘和平市场’，大部份的品种这里更齐全。比如乡下出产的炒花生、葵花瓜子，还有做好的红薯干、爆米泡儿，全都地地道道的。 说起来，有很多稀奇的小吃，连杨梅都好奇，今年的年货可是丰盛了不少！ 远远的距离‘和平市场’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但道路两边就已经被各种小摊小贩给占领了，除了各家自产的物品，还有卖对联的、炸油盒子、吹糖人儿的。乌溜溜的摊位，衬得市场分外的热闹，大红的对联，飘着糯米绿豆混着油香的油盒子，一个个憨态可掬的糖人，还有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夹杂在吆喝声以及笑语声中，仿佛灰白一片的冬日街头都萌发了蓬蓬的生机。 杨梅最喜欢吃的是面饵，那是一种用红薯丁掺了面粉混匀后摊成薄薄的饼，下滚油锅炸熟即食的一种小吃，热热的，带着焦香，清甜可口！杨老倌年岁大了，牙口不好，杨梅给他的是炸油盒子。煮成豆沙的绿豆泥被熟糯米包裹住做成的夹心饼，经热油一酥，又香又糯。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费那钱！”杨老倌笑着摇摇头，但架不住杨梅清亮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才接进手里。 “尝尝啊，可好吃了。”杨老倌节省着过了一辈子，这个巴掌大的炸油盒子花了足足两角钱，心都痛了，哪里舍得吃？杨梅坚持着非要盯着他送进嘴里还行，杨老倌没办法，只得小心翼翼的咬了一个小口子。 那香糥酥脆的口感立即俘虏了他，“好吃，真好吃！”嘴里赞叹着，手下又没了动静，拿包装的纸袋子，细细的装好。 “爷，好吃就吃啊！”杨梅啊里不晓得他的心思，“咱们回去的时候再买一个带回去给奶奶吃，不然凉了就不酥了。” 杨老倌有些左右为难。“吃吧吃吧，咱家现在也不差这两角钱！”听了杨梅的话，杨老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好，我吃！” “怪不得要卖两角钱，味道真好！”老人家花白的山羊胡子欢快的一点一点抖动着，满足而享受。 一老一小穿梭在如潮的人群里，杨梅更是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看到什么好奇都要凑上去看一眼。五花八门的特产汇集在一起，这才让杨梅对临水县城地处三省边界有了更形象的认识，外省的特产现在就已经流入了临水县，那临水县的商品辐射周边省市并不是不可能。 这也更决定了她做批发生意的念头。 至到临近中午，一老一小终于满载而归。杨老倌很得意自己做的简易担子，两把扫帚做的扁担一头挑了一只大口袋。里面全是过年的吃喝，应有尽有。 负担而行，他仿佛又回到了杨家村的田间小路，浑身舒畅，嘴里还哼起了劳动小调。 自打进了城，杨老倌如此轻松还是头一回。进了服装厂的大门，就连看门的老孙头都察觉出他的心情极好，呵呵笑着跟他打招呼。 “回啦！”“午饭？吃了。” 杨梅：……看着这老哥俩马嘴不对牛头的对话，她很无语，偏两位老人全不在意，尽管对话的内容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还能聊得津津有味。 “梅儿姐，梅儿姐，家里来客人了！”她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见李婉跑了过来。 那丫头爱美，穿了一身喜庆的红，就像年画上的善财童子，可爱得紧。“谁来啦？”杨梅只是随口一问，到底是谁来做客，她心里一点谱没有。 “新娘子！”李婉的个头长得很快，比杨梅还小一岁，却已不相上下，她凑到杨梅的耳边神神秘秘的低语一声，咯咯笑着跑开了。 新娘子？谁啊？杨梅这还真的猜不出来。 正文 第259章三毛的亲事 老远杨梅就听到了于婆婆舒心的笑声，不管来的客人是谁，总之应该是一件开心事。 她放了心，慢条斯理的回到自己的屋里。刚才一路走得热了，这会儿得把围脖、手套给脱了。天气阴沉沉的，带着不自然的黄，一路上杨老倌就在念叨：人黄有病，天黄有雪。 今年自入了冬，还只下过两场雪粒子，怕是会有一场大雪盖着过年了。 等杨梅收拾停当来到于婆婆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新娘子啊？ “梅儿！哎哟，这才几天没见，这孩子越发出落得好看了！”“娘，你瞧瞧她这个头，都矮我没多少了，咋长得这么快呢？” 杨梅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圆脸妇人，那不是……“二舅娘？”她有些不敢确认，试探的叫了一声。 “是嘞是嘞！”王兰英眉开眼笑，丝毫没有杨梅不大认得她的不愉快。“不敢认了吧？二舅娘是不是变丑了？”任何女人谈论到自己的容貌时，难免都有些扭捏，即使是王兰英，也不能免俗。 “不不，不丑，哪里会丑？二舅娘你的变化还真是大啊，这走出去说你二八少女也有人信啊！”杨梅知道她不是那刻板的人，故意开起了玩笑。 王兰英的病看来是全好了，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这时候的相貌气色与之前相比那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啊！ “这丫头还真能说，连二舅娘都敢打趣！”原本于婆婆跟她两人就气氛不错，现在加了杨梅一个插科打诨的，屋子里更是笑声一片。 于婆婆拉了杨梅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等下啊，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的二八少女！这才读了几天的书啊，小嘴扒扒拉拉的，什么都说！”虽然摆着嗔怪的神情，但一点都不真生气。 “还有谁来了？”杨梅想到李婉的话，便小声的问于婆婆。 “你三毛哥的亲事说定了，你二舅娘这是带他们上城里买东西来了，翻过年就成亲，你就要有三表嫂啦！”于婆婆满脸的兴慰之色。老杨家这几年尽出烦心的事，先是珍秀的事，再接着大房二房又失和，连二毛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都跟人跑了，一连串的糟心事让老杨家的门楣都矮了走出去有些抬不起头来。现在也是时候办场喜事热闹热闹了。 三毛是二房的长子，其实在于婆婆的心里，跟大毛那都是一样的寄予了厚望的。 三毛都要结婚了啊？这个消息让杨梅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三毛今年也该二十了吧，也是，这年头乡下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是该结婚了。 “我三毛哥还真是行情不错啊，两年前就有人家相中他做女婿了！”杨梅不由得想起那场没有成功的招女婿有感而发，果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她前世拖成了大龄剩女，连次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听了杨梅的话，王兰英只咯咯的笑，杨梅没以为意，只当她开心。“这缘份啊还真说不清！就没想过这两人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一对儿。”于婆婆的感慨让杨梅不由一愣。 难道这里面有故事？ “你三表嫂啊，正是两年前就相中你三毛哥的黄家闺女！”王兰英这回没再卖关子，乐呵呵的给杨梅解了惑。 难怪于婆婆要感慨缘份说不清了。原本黄家就只得黄红霞这么一个女儿，黄家一门心思只想招个上门女婿，好延续黄家的烟火。 当杨传德一家回到王兰英娘家东兴村过日子时，黄家大叔一眼就相中了三毛杨清国，当时就愿意拿出一百块钱来给王兰英看病，可这事后来在杨老倌的反对以及对王兰英看病的支助下，不了了之。 可黄红霞自打见过三毛，便上了心，对父母再为她看上的别的人家一概不理。没办法，黄家招女婿的事便不得不一拖再拖。 再说黄红霞对三毛一往情深，其实三毛对她也并非无情，只是迫于现状，两人无能为力罢了。即使后来杨传德一家又搬回了杨家村，这两人也没有断了来往。 王兰英当初同意三毛当上门女婿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为了自己的病，东兴村黄家不仅家境殷实，而且闺女黄红霞也着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想着自家一天不如一天的家境，还有自己一身的病，最终只能拖累儿子，说不定连个不怎么样的媳妇都说不上，倒不如去了黄家，跟黄红霞过安静日子去。 后来王兰英的病得治了，上门女婿的事杨老倌也反对，只能就此做罢，但到见黄红霞跟自己儿子来往，王兰英还是乐见其成的，也打发媒人去黄家提过亲事，只不过都没得到黄家的同意，这事便拖了下来。 这一对青年男女偷偷摸摸交往了两年之后，黄家见再无扭转女儿心思的可能，便不得不断了招上门女婿的念想，这回终于同意了这两人的亲事，只不过黄家要求，他们成亲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姓黄。 人家这要求也算不得过份，且两个孩子又情投意合，双方家长商议好了，便只等过了年就成亲。这也算是成就了自由恋爱的又一段佳话。 杨梅听得满意，又有遗憾。看，就因为进了城少了多少乐趣！ 杨梅正乐不可吱的刨根问底，就听见院子里归置好东西的杨老倌跟人说话的声音。 “怕是三毛他们回来了。”于婆婆凝神听了一耳朵后说道。 想着就能见到正主了，杨梅急不可待的跑到门口去开门。只是她刚跨出房门又把脚收了回来，屋子里点了两个碳盆，暖暖烘烘的，外面却是寒风凛冽，吹在身上，冰冷刺骨。 杨梅身子退回了屋内，头脸却还伸在外面，她已经看到了三毛的身影。 三毛的长相与杨传德最为相像，宽肩窄腰，身形魁梧。又有些时日不见，三毛又高大壮硕了些，国字形的脸孔虽然不够白皙，但看上去老沉持重，有着另类的英武。 走在他身边的是一道娇小的身影，整个人被衣服包裹着，头脸都藏在围巾里，只看到一头乌黑的发，梳成了一根又长又黑的大辫子垂着。两人一路走来，保持着相携相依的距离，但又并没有真的两手紧握，亲切并不过份的度掌握得很好。 正文 第260章缘来妙不可言 到了屋檐下，两人便站住了，三毛回过身去，伸手替身边的女子解围巾，动作自然却又轻柔。女子的身高才堪堪达到他的前胸，低下头颅由他动作。 围巾被取下来了，从杨梅的方向依然只能看到女子欣长的脖颈，这一幕温馨又美好，让人不忍错眼。 “梅儿你仔细伤了风！”不知乔云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看到杨梅半探着身子伸到外面吹冷风，蹙着眉不赞同的出声提醒。 他这一声不仅提醒了杨梅，也提醒到了外面正含情脉脉的两个人。两人飞快的分开，女子不好意思的扫了这边一眼，忙又低下了头，三毛见杨梅促狭的笑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也不大自然。 只得引了人过来，“这是红霞。” 看着三毛的窘态，杨梅一时玩心大起，仰着头冲三毛直乐：“红霞是谁啊？” 只一句话，就叫三毛面红耳赤。杨梅不得不感叹，三毛还是那个老实憨厚的三毛啊，可就这样的三毛，还自由恋爱很是新潮了一把！ “你就是梅儿吧？老听你三毛哥提起你，直夸你是一个懂事可爱的小妹妹！我叫黄红霞，很快就是你三表嫂了哦！”倒是黄红霞落落大方的自己做了介绍，嗓门嘹亮神态坦然，一下不见为难。 杨梅这就不好再取笑三毛了，忙顺势叫了一声三表嫂，黄红霞也大大方方的应了。这样的性子让杨梅一下就喜欢上了，大方又不做作，怪不得三毛还能赶新式潮流，感情这个自由恋爱全是人家黄红霞的功劳！ “三毛哥你看你，还没有我三表嫂大方呢！”杨梅这话说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看来往后老杨家又要出一位被老婆压得死死的男人了。 “梅儿你三毛哥和红霞姐脸皮薄，哪跟你一样猴儿精似的，别打趣他们了啊。”屋里于婆婆只听到动静，生怕黄红霞初次登门脸皮薄，被梅儿给臊个大红脸。 “奶奶你别担心，梅儿妹妹可爱得紧，我一见就喜欢呐！”黄红霞跟于婆婆显然也是熟识的，她听到屋里的声音，拉了杨梅的手就过来了。 于婆婆见了黄红霞，当即一脸笑得灿烂，满脸的褶子像一朵盛开的花！“外头冷不冷？你们都去哪里逛了？来来，到我身边来坐，这里碳火最旺，暖和。”那热情的架式全是冲黄红霞一个人去了，拖在后面的杨梅彻底被忽略了。 杨梅完全相信，这会儿她在于婆婆眼里根本就是一个隐了形的透明人。 同时她也看出来了，这黄红霞确实也是个厉害人物，就于婆婆那样热情得吓人的架式，人家丝毫不怵，还应对得很好。 一时间屋子里有问有答，光听见于婆婆、王兰英、黄红霞娘儿三个的声音了。 今天杨梅跟杨老倌出门之后，王兰英领着儿子媳妇才到的县城。王兰英有些晕车，一到了就歇了下，三毛和黄红霞便在乔云的带领下去街上逛了逛，这才刚回来。 趁着这娘儿仨热热闹闹的聊衣料聊铺盖被子，杨梅忙抽身去了厨房，这都过了晌午了，还没开午饭呢。 以前人少，只有杨梅一家和服装厂的员工，做饭都是轮流着来，谁有空谁做。但现在供销早餐那里又增加了人手，再加上放了假的孩子、进城的两位老人，做饭就成了头等重要的大事。 好在供销早餐那边的梁婶子、金凤等人都是做饭的好手，故而就被杨梅点了名专门负责伙食，另拿一份工资。 这会儿，金凤也站在厨房门口朝院子里张望。服装厂干活的人已经都吃了饭接着干活去了，主家那边却还都饿着肚子呢，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开饭。 见杨梅过来，便欢喜的问，“梅儿可以开饭了吗？” “饭菜都做好了吧？那开饭吧，孩子们呢？”今天杨梅跟杨老倌逛街就逛晚了一点，回来又等三毛小两口，想必大家都饿了。 话音刚落，就见着宝儿和李婉一人举了一个手抓饼钻了出来，吃得小嘴油乎乎的。 “刚才孩子们叫饿，就先给吃上了。”金凤有些不好意思。主人家都还饿着肚子呢，她儿子就吃上了。 “应该的，孩子们正长身体的时候，经不住饿，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吃，今天是家里来了客，晚了情况特殊。” 杨梅的话让金凤又放松了一些，有很多时候，她觉得在这里，比自己家里还随意自在些。 一餐饭，团团围了一大圆桌，钟修文照例是不见的，这些天他早出晚归，不到黑摸门见不到他回来。 “珍秀，小钟这一天天的都在外面忙，又不回来吃饭了啊？”杨老倌瞅了瞅四周，又没见到钟修文的人影，便有些黯然，他来了这么几天了，除了第一天陪着说了话逛了会儿街，接下来不到天黑都见不到人影，老人家心里就有些打鼓，别不是这个女婿嫌弃他了吧。 杨珍秀一心扑在赶工上，边争分夺秒的吃饭，边含混的说了一句他忙，根本没有注意到杨老倌的神情。 “爷，你别担心我爸，他正准备把生意做到宁常市里去，这会儿不定怎么忙呢，哪里还有时间回来吃饭啊。”杨梅忙出声安抚，“每天不管回来多晚，他不都第一时间去看您跟奶奶吗？就是忙了点儿，也不少一块肉。” 杨梅这是适时的把杨老倌的担心曲解为关心了，也开解了老人，就为不在双方的心里留下什么疙瘩。 “好好儿的生意，在县城里做不一样吗？干嘛非得去老远的宁常市里？”老人已经接受了杨梅的说法，但内心还有些疑惑。 “当然是市里生意好做啊！”不等杨梅开口，倒是黄红霞接了话，“爷，我听说市里的人比咱们县里可多了去了，那里卖什么的都有，我舅就专门跑市里进货，然后拿到乡下去卖，听说那货又便宜又好呢！” 杨梅看了黄红霞一眼，只见她一本正经的，根本看不出是为了替杨梅解围还是了解了杨老倌的想法。 “是呢，红霞的舅舅跑生意赚了不少钱，他的话肯定错不了。”王兰英点了点头，力挺她的儿媳妇，看来她对红霞这个儿媳妇是相当的满意。 不过黄红霞的话却一下让杨梅茅塞顿开，宁常市不就是批发生意的第一站么。好像记得临水县城的商贸城，最先都是从宁常市进货的，只是，宁常市的批发市场已经形成了吗？ 正文 第261章夫妻谈心 “什么？你想去市里？”杨珍秀和钟修文望着杨梅，都有些吃惊。 “这大冷天的，又快过年了，在家里呆着不好吗？如果你需要什么，让你爸给你捎。”杨珍秀说什么也不赞同杨梅上市里去。 “妈，我都这么大人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也不是什么都可以捎啊，我就想看看市里的热闹，看满大街的人和稀罕东西，这也能捎回来？”杨梅看杨珍秀的目光，那完全是势在必得。母女两人过过不少的招了，就没有不赢的时候。 当然，她也知道那是杨珍秀处处容忍着她，宠爱着她。 不过杨珍秀这回却特别的坚持，原因就是天气不好，眼看着就有大雪，而且年节人多，小孩子家家的出门不安全。即使杨梅把乔云搬出来当挡箭牌，她仍然不许。 “热闹哪里没得看？临水县城就容不下你了啊！早点去睡，明天让你爷爷带你到处逛去。” 等她下了最后通牒，杨梅也知道年前去市里逛逛是没什么戏了。 她不知道等她出了门，钟修文看着她失落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要不，我明天过去就带她去逛逛吧？这孩子懂事，不会乱跑的。” “你又不是去玩，哪有功夫看着她？虽然她懂事，但你也不能由着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些话杨珍秀不方面说出口，毕竟钟修文只是继父，她只觉得他对杨梅实在宠得有些过头了。 自古都说的是‘严父慈母’，有时候一味的宠着并不是真的对孩子好。 “珍秀你是不是责怪我太宠着梅儿？”听话听音，钟修文是什么人？又哪里不明白杨珍秀的意思，像他们这样二婚的，最忌互相有猜忌，有隐瞒。“有些事我可能没有跟你说清楚。咱家的梅儿，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不能拿看正常十岁孩子的眼光去看她。” “七岁时就能独自上县城做买卖，筹钱给奶奶看病，这一般的孩子做不到吧？八岁不到就种蘑菇，从实验到产销，不假他人的手，顺带着还给你出主意，看铺面做生意，现在才多大点儿？人家挣的钱已经不比你我少啦！而且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她做了这么多，单独拧出来每一件都是一般成年人都无法企及的，但偏偏她做出来了，你们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钟修文完全是旁观者清，或许杨珍秀的想法没错，他到底只是杨梅的继父，缺失了杨梅当婴孩真正弱小的时期，便没有正常父亲对孩子理所当然的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但正是因为这份清醒，让他更能客观的看待杨梅。 对于杨梅这个特殊的重生人士来说，这样的一份客观，恰恰又正是她最需要的。如果就连钟修文也跟杨珍秀一样，处处当她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那样严加看管着，她那就什么事也不用想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一名小学生。 钟修文的话让杨珍秀一愣，细细想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但是即使再能干，“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其实珍秀，我有一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当时怕你担心，也没跟你说。”钟修文顿了顿，“你还记得齐大君绑架咱梅儿那事吗？” “那事怎么啦？不早完了吗？”杨珍秀立马紧张起来，原本往被窝里缩了的人又撑起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钟修文看。 “你别担心，是没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梅儿逃出来的事，她当时是自己抢了他们的车，自己一路开到县城里来的……” “什么！你是说梅儿会开车？还开那么远？”不等钟修文说完，杨珍秀已经惊得跳了起来！“天啦，她才多大？开那么远的路，要是……要是出了什么事，天啦，我……” 不怪得杨珍秀如此震惊，整个八零年代，驾驶员都是一个神奇且高大上的职业。一般的人连学习的资格都没有，即便是学，那也得跟裁缝拜师学艺一样，至少找个师傅当二到三年的学徒，出了师才能去考试，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杨梅却会开车？而且还开了那么远！ 杨梅即使是有心做了隐瞒，其实当时带给钟修文的震惊一点不少，这只是因为她低估了开车这件事在八十年代的难度。误导她的原因纯粹是她当时睁开眼看到的驾驶员是卷毛，那副并不神圣高大的样子。其实那倒霉家伙在家里人的活动下，已经跟着师傅学了三年艺了，却还一直没拿到证，还属于无证驾驶。也正是因为开车不是容易事，她才会那么容易从没有防备的齐大君手里抢了车！ “你看看你，就怕你担心才没说，结果不都好好的吗？”钟修文忙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按坐下来。“这后面还有事呢，你听还是不听了？” “你说，你说！”杨珍秀整个人都有些哆嗦，双手紧紧的攥住钟修文，催促他快说。 “还有之后的事，你也知道，齐大君最后不是在咱们家仓库被抓的吗？他在公安局里一再叫喊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差点被人关在屋子里被火烧死！” “好在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他的话才没有翻起浪来。不过我回来可是仔细的想过，起火的屋子偏偏是咱们家最偏远的废弃之处，即使烧完了也没有多大损失，而且火势控制得非常精准，看着吓人，实际半点不会波及其它地方，放点的时间也掐得极准，早放没效果，再晚点那火也该灭了。” “思来想去，齐大君的话怕是真的！”钟修文说完定定的看着杨珍秀。 “那会是谁？谁给他下的套儿？”杨珍秀显然半点都不知情。 “咱家当时除了你我，能做下这事的还有梅儿。” “不可能！梅儿才多大？”杨珍秀被钟修文说得毛骨悚然，如果真是梅儿做的，那还是个孩子吗？这样的事即使是她也不一定做得出来！ 钟修文半分躲闪都没有，只是直直的望着杨珍秀，“我问过梅儿了，她没否认。”从他的嘴里说出这话来，跟回答吃饭了一样平静自然，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钟修文再一次按下激动到无法自控的杨珍秀，“珍秀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咱家的女儿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她特别早慧，是个真正的天才！” “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你无需害怕！你也说过她从小就跟着认字读书，人特聪明吗，看一眼就学会了开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别人要害她，她想了办法以绝后患，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那孩子的行事你也看得出来，对人实诚，又善良，完全随你，是肯定不会走什么歪路的。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也跟我一样，多多的支持她，别扯她的后腿，在旁边看着她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再不济，咱们也不能过多的限制孩子的自由，让她随心所欲的成长不好吗？” 正文 第262章宁常之行 第二天杨梅坐在摇摇晃晃的中巴车上，脑子还没有清醒。她不明白昨天杨珍秀的态度明明那么坚决，怎么才过一夜，就松了口，同意她跟钟修文上市里去玩！ 虽然这是件好事，但她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她的要求被拒之后，晚上又独自琢磨了大半宿脑子里八十年代中后期宁常市，乃至全国的经济走势的记忆，从历史书中搜罗的零星半点，想要串联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上了车之后，特别的困乏。好在她的座位紧临着的是乔云，他看出了她的疲态，主动把手伸了过来，把她整个人半圈在怀里。杨梅枕在他的胸前，温暖又舒适，闭着眼很快入睡。 钟修文在车上也没有闲着，这回跟他一起上市里的还有他的同伴，正商议着工厂手续审批的事情，他趁着空档扫了两个孩子一眼，见妥妥当当的，也就放了心。 怪不得自己妻子一再强调要让云伢子陪着，那孩子还真是个稳妥的，把小妹妹照顾得极好。 这一觉杨梅睡得非常踏实，一点晕车的感觉都没有，等乔云轻轻的把她推醒，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宁常市遥遥在望，可杨梅却有些发懵。 柏油马路两旁全是农田，全然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现在可还是八零年代！ 她记忆中宁常市的样子最早的都是九十年代后期，已经很接近二十一世纪了，那时候的宁常市已经开始了飞跃式的发展，城市日新月异，一天一个变化，城区已经东西北三面延伸，成为了一个有五百多万人口，具备火车站、飞机场的现代化大都市。 八零年代的宁常市，对杨梅来说陌生程度与乔云没有任何区别，懵懂的四处张望。 中巴车停靠在了一个有围墙的露天车站，上面虽然挂着宁常市汽车站的牌子，但周边一片荒芜，显然距离市区还有不短的距离。 “梅儿今天有没有晕车？”钟修文已经站在车下了，正等她跟乔云下车。 “还好，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杨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乔云正在甩被她压得麻木了的手臂。 钟修文笑着过来拍了拍乔云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宁常市里最的热闹的地方就是阳公天桥，我跟金叔叔去市政府，正巧也是顺路。你们跟着我去也是无趣，要不先去阳公天桥那里逛一逛？” “好，我们在那里等着就行。”钟修文的话正中杨梅下怀，她可不想难得出来一趟，结果全花在等待上了。 钟修文身边的那位金叔叔倒是有些不放心，劝了几句，见人家父女都决定了，他倒也省了心了。 汽车站里除了各县、乡镇过来的班车，还有几路刷着大红数字的同款公交车，那就是城内公交了。杨梅打量了一下，最多不超过七路，但上面的标号连101、102都出来了，也不知道那些编号是以什么为依据的。 在钟修文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上了3路公交。上面只写了汽车总站、天源寺这两个起止点的站名，其它途经站点一个也没有标注。怪不得杨珍秀一直担心她去了市里连路都不会认，会走失了呢。 汽车总站在城北，天源寺杨梅知道，在城东，听说很久以前那里有一座寺庙，但就杨梅所知，那里早就没了寺庙的影子，只留下一个地名。 一想到如今所处的年代，其实杨梅就已经对宁常市没了什么期待，这里无非就比临水多了些人，多了些房屋而已。要说最大的不同，就是做为一个地区级中心，权力部门比较集中。 当然做为一个历史比较悠久的古城，它是有底蕴的，不过都在破四旧的那几年给损毁得差不多了，看得见的估计也就沿江的那段古城墙比临水的要高一些，长一些而已。 要说市与县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宁常市里的公交车就还不错，平稳得很，一点都不颠簸，长相秀丽的女售票员大着嗓门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站名。 “阳公天桥，阳公天桥到了，下车的赶紧下啊”等到售票员叫到这个名字，杨梅也已经回过味来。虽然沿途的景色她都不熟，但脑海中终于是对宁常城区的东南西北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临水县城里有天桥，宁常市里也有天桥，且都是城市的中心，不知道这年头所有的城市是不是都有这么一座城市标志，还是只是巧合。 宁常市的阳公天桥比临水的要大得多，也热闹得多。横跨在十字路上空的桥上人来人往，还有摆卖花生瓜子，和甘蔗段的小贩叫卖。 花生和瓜子糖果点心全都包成纸包的售卖，一角钱一包，闲逛无事的人买一包边吃边走。口干的可以买五分钱一段的甘蔗吃，那甘蔗全都洗剥得干干净净，截成长短相等的段，淋了水绿莹莹的发亮。 这时候还没有城管，大部分都是城市周边的人自产自销，实在又划算。 只是环保意识也比较差，人群走一路，皮屑也扔了一路，脚底下踩着的都是垃圾。 杨梅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买，她拉着乔云又下了天桥，笔直的顺着阳州路往下走。 “梅儿，你要去哪里？”乔云眼看着他们已经离开了热闹的商圈，四周越来越冷清。 “你就放心的跟我走吧！”杨梅一回头，看见少年满脸的警惕之色，不免打趣道：“放心，看在你那么照顾我的份上，暂时还不想卖了你。” 不料乔云却停下脚步，再不肯走，“先前可是说好了的就在这里等钟叔他们的，咱们乱跑了到时候他们去哪里找人。” 都知道杨梅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临出门的时候珍秀阿姨可是反复的交代他了，到了市里，可要把她给看牢了。 市里可比不得临水县城，这里要大得多，人多得多，再说他们俩人生地不熟的，说迷路就迷路了。 乔云看着对杨梅那是言听计从，但他其实很执拗，又有主见，认准了的事说什么也难改变的。见他不动了，杨梅也不得不停下来好好的解释。 “他们去政府办事，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回来的，不是说了找咱们吃午饭吗？现在天还早得很，咱们离开一下没问题的。” “再说了这条路是笔直的，咱们就顺着下去看一看，完了原路回来，哪能那么容易迷路？” 正文 第263章私奔的二毛 可仍凭杨梅说破嘴，乔云丝毫不为所动，“你怎么知道这条路笔直的？这下去还有多远？到时候回不来怎么办？再说有什么好看的？这两边除了围墙就是被围墙围起来的单位院子，你到底要看什么？” 杨梅看着这样固执的乔云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吧，身边有时候跟着一个非常了解自己的人，也无趣得很。 “是，我就知道路！花不了多少时间咱们就能到江边，过了江听说那里有一个集市，有很多人在那里做批发生意。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咱们能不能批点什么东西回去卖。”杨梅摊了摊手，彻底的老实了。“红霞姐吃饭时说的她舅舅的事你也听到了吧，我后来专门问了路。” 说慌话九真一假最不容易让人产生怀疑，除了问路的事，其它的杨梅可都说的是真话。 偏偏乔云就不是个好糊弄的，“红霞姐她能知道路？” “具体的她当然不知道，但大概她还是听说了的，况且阳公天桥是市中心，咱们刚才从北边来你一路走来也感觉到了吧，并没多远，现在向南，要多久啊还走不到？” 其实乔云在怀疑杨梅怎么知道的路时，就已经对她的这个决定表示支持了。 两人一路走得很快，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城南渡口。 宁常市的古城墙就没有临水县的保护得好了，有好大的一截还在发挥着实际的用途，拦在城外做防洪大堤用着。 杨梅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八十年代的宁常市还真是简陋得过份！源江大桥还没有开始修建，闻名的外滩公园还没有影子。 除了稀稀朗朗几个等船的行人，就只有江心几艘渔船正随波逐流。 她免不得要开始为自己的这次宁常之行担忧了，看来今天的目的多半要失望。 对岸的江南地区在后世确实是有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但那是在源江大桥开通之后吧好像，这会儿即使是有，也不会有多大规模。 但即使失望，杨梅也还是打算去看看。 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艘锈迹斑驳的铁船施施然的从对面开过来了。老远就听到柴油发动机的轰鸣，看不清颜色的船身除了‘宁常航运’四个白漆大字还有点辨识度外，还有一面鲜艳的红旗，正迎风高高的飘扬，昭示着它的出身不凡，是有大背景大靠山的范儿。 国有单位的气质都差不多，大刺刺，爱理不理，稳坐钓鱼台。 “请问渡船是多久一班啊？”这边杨梅还在今昔印证，乔云却已到售票窗口打听消息去了。 他办事向来谨慎有条理，这是计算着往返时间，怕到时候来不及赶回去与钟修文汇合。 “梅儿，这个渡船半小时才走一班，过个江来回就得花一个小时，我看今天怕是去不成了。要不下午跟钟叔说了再过来？”等乔云考虑好了来与杨梅商量，却只见杨梅目不转睛的望着从刚靠岸的渡船下来的人咦了一声。 “云哥哥你快看！那个人……”乔云顺着杨梅的手指，远远的看到人群中一个衣着朴实的妇人。 “是她！”几乎在同时，两人异口同声。 那妇人背负着一个筐子佝偻着背，但仍能从她的身形看出是一个大了肚子的孕妇！ 虽然身形已不复窈窕，隔得远面容也模糊，但只要是熟识的人，仍能认得出，她正是二毛杨清荷！ 传闻中与高驰私奔了的二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大着肚子，那她的男人呢？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她过得并不怎么如意。 一时之间，杨梅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梅与齐昌兰之间的结下的结算是解不开了，但她对二毛并不怎么反感，而且她们也相处过，二毛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反而重生那一晚，她还对自己照顾有加。 现在却在远离杨家村的地方见到了她，萧瑟的身影，想来应该是要打个招呼的。只是刚等她准备上前，就见着原来一直站在岸边等船的人群中，一个中年妇人冲冲的来到她的面前。 “又没卖掉？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不知道家里的中午饭还没烧吗？”那妇人的嘴边嗑得瓜子皮翻飞，还不耽误数落二毛，声音很嚣张，支使一个孕妇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显然二毛也是被数落惯了的，站住身子掂了掂背上的筐子，带着讨好的笑模样，“大姐饿了啊？我这就回去做饭。” “快点快点，别光说不做！真是的，也不知道你娘家人怎么教养的你，一点小事都做不了！”妇人很不耐烦，看着二毛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似乎多在她面前站一会儿都被熏着了似的。嘴里说着话，身子已经扭过去，径直走了……走了！ 二毛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就这么由着人说，连反驳都没有。 这哪里还是杨梅印象中八面玲珑的二毛？ 这时候杨梅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到二毛就觉得她过得不怎么如意了，原来这么大冷的天出门，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男人的薄棉袄！ 是什么人家竟然这样对待二毛？况且她现在还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孕妇！ “二毛姐！”杨梅三两步上前，一下站到了二毛的面前。 二毛啊了一声，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不轻，定睛一看发现是杨梅，这下更吃惊了。“你……梅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边问道，一边四下搜寻，一副很心虚害怕的样子。 “二毛姐你现在在哪里？成亲了？是和高老师吗？”杨梅也有一肚子的疑问，按她的猜想，高驰应该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才对啊。 二毛在杨梅的身边扫视了一圈，只看到她跟乔云两个孩子，便隐隐的松了一口气，但听杨梅问话，她的神情又慌张起来，时刻注意着前边已经走开的妇人。 “梅儿啊，你跟谁到市里来的？别跑丢了，赶紧回去吧，我今天还有事，怕是不能陪你了。”二毛说着话就准备走，“你……回去了什么也别说，只当没见过我。”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变了调，酸酸涩涩的。 当她提到高驰二毛没有出声反对时，杨梅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正文 第264章见高家人 那会儿刚听到二毛逃婚，杨梅还为她庆幸过，好歹高驰怎么也比那个蔡绍权好点，这辈子总该好过些了吧，谁知道现在竟然是这样！ 其实说白了当初二毛跟高驰逃婚，她在里面可是递过信的，真要算起来，这事落到今天这步她还真不能心安理得的说完全没有责任。 “二毛姐，你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见着倒也罢了，真见着人在受苦，杨梅的良心也过意不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莫名的悲愤自然就带出来了。 她踮了踮身子，看到二毛背上背着的是一摞摞手工綉制的鞋垫。“这些都是你做的？现在是你在赚钱养家吗？” 乔云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听杨梅这么说，便走了过来伸手接了二毛的筐子。 “不重，我能背的。”二毛还想坚持，筐子却已经到了乔云的手里。 “这也不轻啊，二毛姐你这还怀着孩子呢。”乔云已经十五了，二毛根本争不过他。杨梅一听乔云这话，内心更加气愤。 谁家都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孕妇啊，高驰好歹还曾为人师表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走，二毛姐我送你回去，看看高驰他怎么说！” “不，别，别，高老师对我很好的。”二毛见杨梅这样说更慌了神，原本就不自在的脸色，这会儿皱成了个包子，极慌乱。 “这还叫对你好啊！”杨梅有些恼火。前世她过成那样，今世换了人还这样，莫不是她自己的错？ “还不快点？咦，你们是谁？”前头的女人突然又走了回来，刚出声准备催促二毛，突然看到杨梅跟帮二毛拎着筐子的乔云，当即奇怪的问。 二毛嗫嗫，脸色羞愧，“我……我娘家弟弟妹妹。” 在她吞吞吐吐的时候，杨梅也在等着她的答案。如果二毛执意要撇清关系，她也不必多事了，但现在二毛认下了她妹妹的身份，这事她还真就管定了。 妇人的神色很奇怪，得了二毛的回答，除了一个劲儿的打量杨梅和乔云外，倒是什么也没说。 “姐，这人又是谁，怎么对你这么不客气！”杨梅对她却是早就憋着怒气了，刚才她是怎样对二毛的，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梅儿别瞎说！”二毛却是非常紧张，低低的扯了扯杨梅的衣袖，对妇人惧怕得很的样子。“她是我姑姐，人……很好的。” “嘁”妇人自然都听到了，不过她表现得极为不屑，一点都不领二毛的情，转身便走了。 到了这会儿，二毛便放开了一些，少了刚见面时的拘谨。“梅儿、云伢子，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里，就去坐坐吧。”主动邀请两人随她一起回去。到了这会儿，自己的处境反正都已经暴露在了杨梅和乔云的面前，二毛似乎也看开了。 杨梅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看看的，自然紧紧的跟上，乔云看了看停船的码头，也扭头就跟上了。他对杨梅善变的表现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杨梅和乔云的身份过了明路，二毛的胆子似乎大了起来，话也说得多了。 原来她当初打定了退婚的主意，就跟高驰私奔了出来。头一阵为了怕家里找来，两人还躲过一段时间，可后来见风平浪静，这才回到高驰家里。 现如今两人已经结了婚，肚子里的孩子都五六个月了。 其实杨梅并没有看错高驰，他还是很有担当的，只是为了跟二毛私奔，他老师的工作就做不下去了，两人回到城里又没有工作安排，只能依附家里，日子难过可想而知。 特别是高家父母年事已高，高父更是提前办了退休，让离了婚回娘家的女儿顶了班。那个顶班的女儿也就是刚才的那个妇人。可以说，现在二毛跟高驰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家三口，正是靠刚才那个妇人的工资，才能勉强度日。 这也就难怪二毛对她的出言不逊都要百般忍让了。 “高驰就是这么让人家给养着啊？害你平白受人家的气？”杨梅心头的火并没有随着二毛的解释熄灭，堂堂一个男子汉，老婆孩子都还得让人给养着，又算哪门子的有担当？ “什么高驰高驰的，他是你姐夫！”二毛嗔怪了杨梅一声，“他去年考上了大学，去省城上大学了，今年过年怕都回不来，为了省点路费留校了，只有等他毕了业日子就好过了。”二毛谈到高驰，满目憧憬，估计她正是靠着这份希望才能强忍着。 可是杨梅却没她那么乐观。 薄情寡义，得了势便抛弃糟糠的人可不少，远的不说，杨珍秀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二毛现在这般忍气吞声的生活，也不知道到头来会不会是一场空。 杨梅很是担心，她从高驰姐姐对二毛的态度里，就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就算高驰不是个薄情的人，但架不住二毛没城市户口，没工作啊，一方是才认识不久的没工作的妻子，一方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亲人，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长时间挑拨离间的。 这也正是她要跟过来看一看的原因。 高家就住在离渡口不远的井水坊，也正是杨梅和乔云刚才过来的那条街上。 只不过中途拐进了一条胡同，巷道就变得窄小起来。 高家是宁常城区的老居民，房子是单门独院的小平房。远远的就听到一个年老妇人的声音，“你弟妹呢？怎么没接回来？” “接什么接啊，这才几步路？就你把她看得金贵……”嘟嘟囔囔的女声显然是高大姐。 “这不还怀着身子嘛！”老妇人的语气有些不悦，声音也跟着出了院子。 一个出，三人进，正巧在院门口碰了头，“妈，我回来了。”二毛看到人直接就打上了招呼。 那老妇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很多，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神情严肃，脸上多是苦难留下的沧桑痕迹，眉头不展的样子，“怎么今天这么晚。”她望着二毛，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也没期待什么答案。 目光扫过杨梅和乔云也没开口。 “这是我娘家的弟弟妹妹，在码头偶尔遇上了，就过来看看我。”二毛不需要人家开口问，就主动介绍，只是那老妇人始终一言不发，让她颇有些尴尬。 “伯娘好。”杨梅不等二毛示意，立马上前乖巧的叫人，乔云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开了口，两人在礼节上做得无可挑剔。 正文 第265章出头 可高驰妈妈并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人，她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杨梅和乔云的问候而有所改变。一双锐利的眼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不断的扫视。 让杨梅极不自在的看了自己一眼，难不成今天自己身上的衣服没穿整齐？ 好在片刻之后，她收敛了些，点了点头，算是首肯这两位不速之客的上门。 “家里不是断了往来吗？这是找上门来了？”边往屋里走，高驰妈妈一边嘀咕着，声音已经没有刚才质问二毛时那样咄咄逼人了，但还是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见。 这话让二毛没法接。 她刚逃出来那会儿是真的怕她妈来抓她回去，很是提心吊胆了一回。后来跟高驰结了婚，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想来她妈妈知道了也不会再为难他们，便开始想念家人。 只是，她家里，似乎真的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了一般，再无丝毫消息传来。上一回偷偷去打结婚证明的时候，她还幻想着能跟家里和解，偷偷的让人传了信回去，可结果一个人都没等来。 “可不是找上门来了！我弟弟现在可是大学生了，这亲戚还能攀呗。”高家大姐正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一双眼似笑非笑的瞥着刚进院门的杨梅三人。“那也得看肚子争气不争气，现在计划生育严，生个丫头片子出来总不能断了我高家的香火吧？有人认了也好，不然到时候没地方回！” 二毛的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带着杨梅和乔云进退不得。 二毛的窘态，高驰妈妈就像没有看到一样，仍由自己的女儿对二毛和二毛娘家人进行羞辱。 哎，这母女二人算是骑在二毛脖子上拉屎了啊。先前在院子里听高驰妈妈的话，杨梅还觉得是个靠谱的，最多离了婚的高家大姐奇葩了一点，现在一看，高驰妈妈哪里是真担心二毛啊，为的只不过是她的肚子！ 观这母女二人的意思，如果二毛这胎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她们会把她赶出去？她们敢这样做，就是算准了二毛娘家没人？ 想来也怪不得，这年头私奔的女人让人看不起，有娘家也不能回，可不就是没娘家！ 二毛没办法出声可杨梅不能忍啊，再说一味的忍让，怕只能让这对母女两人的气焰更加嚣张，今天这一趟来，只能让二毛往后的日子更难过吧。 “亲家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亲戚还能乱攀的？你们家高驰老师拐带了我家姐姐跑，到现在都不敢露个面，怎么，把人娶回家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听高家大姐一口一个大学生弟弟，想来她对高驰那也是极看中的。 现在二毛和高驰又不是到了一拍两散过不下去的地步，杨梅现在说什么都不得当，但为了不给二毛娘家堕了名声，总不能低头认了高家大姐的蔑视。想来想去，也只有拿她最得意的弟弟来说事了。 意思拐带二毛这事是高驰做下的，到现在还理亏不敢见人，二毛娘家不登门根本就是不认可高驰杨家女婿的身份，可不是她们要来攀亲戚。到现在，杨梅可都没称一声姐夫。 “吆喝，想不到你个小丫头还挺硬气啊，意思是到现在都不认姐夫？”高家大姐没料到杨梅这么会说话，当即有些愣了，但愣过之后，反倒跟她兜起了圈子。 高家大姐说小丫头时那种重男轻女的意思表现得极明显，让杨梅很不喜欢，但显然现在不是跟她单纯逞口舌之能的时候。 但从高家大姐的言语里，杨梅也确认高驰对二毛至少暂时是上心的，上心到就连高大家姐都不敢说让二毛滚回娘家之类的话。 凭杨梅跟她短短的照面，就已经知道她对二毛这个吃闲饭的是真心不喜，甚至到了想赶人的地步，瞧她说那话的意思，怕是想让杨梅自己承认杨家不认高驰，她再顺着赶二毛走人吧。 乔云在边上一直没有说话，当高家大姐很轻蔑的说杨梅小丫头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已经眯了起来。 “认不认姐夫可不是我们两个小孩子说了算的，这事得看我姐姐的，我姐姐认他做丈夫，他才有资格是我们的姐夫，不然他就算是个大学生又怎么样？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学生，将来多的是大学生。”乔云的声音不高不低，神情不卑不亢的把高家大姐给顶了回去。 这会儿，杨梅和乔云已经完全以二毛的娘家人自居了，现在问题的主动权回到了二毛的手上，也算既赢得了面子，又没乱掺和事儿。 “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高驰妈妈估计是觉得高家大姐没讨着什么好，也不想在这里跟两个孩子纠缠了。“还不做饭去？” 高家大姐仍然抱着膀子看热闹，没有动弹的意思。二毛忙上前准备应声，杨梅在后面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角，“姐，你今天累得够呛了吧，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都没谁敢让你背这么重的东西，怎么现在快做妈了还这么不上心呢？当心累着了我侄子侄女儿，可怎么得了！” “哼！”高家大姐冷哼一声，却敌不过屋里高驰妈妈的叫喊，一扭一扭的进屋去了。 “清荷，弟弟妹妹进门是客，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高驰妈妈从里面伸出头来对二毛说道，这算是把杨梅两人当客人了，也有示弱的意思。 “不用了伯娘，姐你先休息着，我们也不知道真能找着你，你还怀孕了，结果什么也没带，现在赶紧的得给我侄子侄女买点好吃的补一补，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杨梅想给二毛长长娘家志气，也实打实的看着这样的二毛有些心痛。 她不顾二毛挽留，跟乔云两人就出了院子。 今天这顿饭，说什么她都是不能留下来的，先不要说她也不想在陌生人的家里吃饭，就看高驰妈妈和姐姐对二毛那态度，吃了这饭，二毛后头还不知道要怎么受埋怨呢。 “云哥哥，你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好了！”出了高家的小院，杨梅翘着嘴角忍不住赞扬乔云。 想到他不卑不亢的三言两语把高家大姐顶到墙角，果真是娘家人有的视觉感满满。杨梅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哥哥，往后想来也不会有人不长眼的敢欺负到她的头上吧。 “往后我被婆家欺负了你会不会也这样帮我出头？” 杨梅的问题让乔云一愣，半天没有反应。 正文 第266章收获 杨梅问的这个问题对乔云来说根本就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让他把杨梅跟大着肚子负重艰难行走着的二毛的样子联系在一起，他突然觉得想打人。 “不会有那一天。”少年冷着脸，语气恨恨的。 “我是说如果呢？”杨梅总觉得这个答案太过敷衍，乔云在嫌她无理取闹？紧追不舍的问完了自己就觉得好笑，这会儿完全像个要糖吃的孩子，实在太幼稚了。 两个人回到阳公天桥的时候，钟修文他们还没有回来。杨梅拉着乔云又看了点心鸡蛋等礼物的价格，转了好几个圈之后，钟修文他们才找了过来。 显然他们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两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关于制药厂这样的事情，杨梅一点都不懂，更不会不懂装什么懂，老老实实的装小孩子一言不发。听说等下吃过饭，钟修文他们还要去看看设备，杨梅和乔云也正好可以趁机去看看二毛。 正因为大家都有事要忙，所以这一顿饭也吃得极简单，每人花了一张二两的粮票，外加五角钱吃了碗肉丝浇头的米粉草草了事。 寒冷的天热热的汤水，喝进肚子里浑身舒坦，也还不错，只是一大汤碗的米粉杨梅根本吃不完，大半分给了钟修文和乔云，他们两人碗里的肉丝却放回了她的碗里，两个人的动作都一样的流畅和自然。 “果然还是养女儿好啊！”看得旁边的金叔叔酸酸的。“要不让我家的皮小子跟你闺女换一换？” “去去去，你家那小子想换我家的闺女？门儿都没有！”钟修文满意的吃着杨梅拔给他的米粉，乐吱吱的。 “梅儿，长大了嫁到我家给叔叔做儿媳妇啊，叔叔真是太稀罕你了……” 可惜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钟修文毫不留情的回绝了过去，“想都不要想，你家小子配不上！” 只一句，便把金叔叔噎得直翻白眼。“好你个钟修文，护是这么紧啊，如果不说，真没谁看得出来你俩不是亲的！” 这两兄弟斗嘴，杨梅看得乐呵呵的，显然这两人极亲近。但乔云却不这么想了，他刚刚想到了杨梅将来要嫁人以及可能会受到的委屈，立马就跳出来个人争着要让她当儿媳妇，心里总不得劲儿。只觉得看到那个叫金什么的叔叔，心头直冒火。 “快吃，等下还要去看二毛姐呢！”埋头夹了自己碗里不多的肉丝，一个劲儿的往杨梅碗里塞，好像手慢点，杨梅就吃不着了，就去别人家受委屈去了。 而且他也不想再让杨梅跟那个什么金叔叔呆在一起了，那人面目可憎。 再到高家的时候，杨梅和乔云手里都拎满了东西，成筐的鸡蛋，红糖，还称了两斤肉。幸亏这年头各种票的作用已经模糊了，不然根本没法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 看着两人手里满满的东西，高家大姐这回脸色就好看多了。 “哟！刚才还在叫你们吃饭呢，怎么人一眨眼就不见了啊，这是……买东西去了？” 什么叫人一眨眼就不见了？明明有跟高驰妈妈告辞的，这还挑上理了？不过杨梅懒得跟她费嘴皮子，只当没听到，不等人请，径直进了屋。 “人来就人吧，两个孩子还带这些东西。”高驰妈妈也热情了很多，一双眼使劲的往那些鸡蛋、糖上瞅。 “伯娘，我年纪小，有话就直说了，您别挑理儿。”杨梅总觉得二毛现在少了娘家撑腰，丈夫又不在家，一点都不硬气，生怕她吃亏，瞧着这两母女，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这些东西我们买来都是给我姐补身子的，她现在怀着孩子，吃了也是补孩子，将来孙儿白白胖胖的，聪明又健康，您得多开心啊，大家没意见吧？” 问这话的目的，她防的就是那个目露精光的高家大姐。 果然这两母女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高驰妈妈倒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倒是高家大姐撅着嘴扭头向一边，“好像平日里亏待了她一样！吃花不用钱啊？” “嘿，高家大姐你还别说！我姐在娘家可真没吃过什么苦！”杨梅只差没明着说高家亏待了二毛，“姐，我这里有一百块钱，你先拿着，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尽管花，不够了再说。” 边说着，乔云就从衣兜里掏出齐齐整整一叠钱来，十块一张的大团结足足有十张！ “不要，不要，我怎么还能要钱呢！”二毛没料到杨梅今天这么为她长脸，正喜不自胜，突然看到这么多钱，一下愣了神了。 高驰妈妈和高家大姐也没料到杨梅跟乔云这么两个杨家从乡下来的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买来这么多东西不算，还能直接一出手就是一百块钱！ 一百块啊！高家妈妈和大姐两个人合起来的两个月的工资才这个数！人家两个孩子轻轻松松一出手就是一百块钱，怎能不让她们吃惊？ “怎么不要？百货公司一顶雪白的尼龙蚊帐才四十五块钱，够买两顶了……”高家大姐明显有些意乱情迷，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出来了。 “二毛姐，给你就拿着吧，等这段苦日子熬过去了你再还我就是了。”杨梅压低了声音，凑到二毛耳边轻声说道。 二毛的处境有多难，一百块钱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现在连娘家都放弃了她的时候，杨梅这个表妹竟然能帮她到这个程度，她怎么想怎么感激。 当然这时候她并不知道她妈妈齐昌兰曾经对杨梅做过的那些事，不然估计她拿了钱心里也难安。 但她这会儿并不知道，只有高驰妈妈和姐姐的反应让二毛又重拾了往日的自尊，果真听杨梅的话把钱接了。 临出门时，再看高驰妈妈和姐姐对杨梅和乔云的态度，二毛的腰杆子终于是挺直了！ 二毛往后的生活要怎么过，当杨梅把一百块钱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杨梅该考虑的问题了。这一趟杨梅上宁常市，没有找着批发市场。 她已经听二毛介绍过了，对面的集是周边乡民自发组成的土特产集市，每星期才逢三、六两次，虽然今天是集日，但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散了。 除了一些乡民的产出，还有一些手工制品，其它外来的还没有什么，像二毛这样能做一手漂亮鞋垫的人也会去摆卖，不过生意好坏全看天意了。 比如今天她的鞋垫就卖得不好。这完全与杨梅的预期不符，江南的批发市场还没有兴建起来。她也不打算再去了。 但这个现实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打击，相反，今天她的收获有些丰厚得出乎意料！ 正文 第267章大年三十 有时候机缘很奇怪的。有那么一刻，她对帮不帮二毛是很犹豫的，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二毛的妈妈齐昌兰给她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但她最终选择来了，这个来了，却真的让她不虚此行！ 高家大姐提到尼龙蚊帐的时候，杨梅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其实当时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她说话，但四十五块钱的价格一出，她想不注意都难了。做了那么久的生意，全跟一角几分的金钱数目打交道，日子久了任谁再提到几块上几十块的时候，对数字都特别的敏感。 杨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注意到‘尼龙蚊帐’这四个字的。 对了，没错，就是这四个字！ 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的时兴物件儿，少了什么都不能少了尼龙蚊帐。刚重生那会儿，杨梅最大的怨念就是家里的贴满了补丁的老土布蚊帐，除了挡蚊虫，还挡光、挡风。夏夜本来就躁热难耐，再罩上一顶密不透风的蚊帐，简直就像被关在了蒸笼里，即闷热又压抑。 那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顶新蚊帐，但到后来反倒是慢慢遗忘了，特别是现在正值隆冬，一点念头都没冒出来。 现在突然听到四十五块钱一顶的尼龙蚊帐从高家大姐的嘴里说出来，杨梅有种醍醐灌顶的舒畅，整个人一下通透了。 还记得前世旁听市场营销课时，老教授举过一个抓住机遇的例子。 那个人正是八零年代江西的‘蚊帐大王’刘腾龙。他正是抓住了尼龙蚊帐这一新奇事物的商机，专攻一项，做大做强，成了有名的大企业家。 记忆多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成团成堆的堆积在那里，杂乱无章，唤醒还需要一个触发的点。高家大姐的话正是这个点，触发了杨梅记忆中关于蚊帐的记忆。 既然这是一个难逢的好商机，江西的刘大王能做，为什么她就不能做？ 回程的时候杨梅从宁常市带回了一顶雪白又轻巧的尼龙蚊帐。杨珍秀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杨梅又乱花钱了。虽然这尼龙蚊帐够新奇，也够实用，但大冬天的带一顶蚊帐回来，怎么说怎么怪异。 杨梅叹了口气，这就是普通人与能抓住机遇的极个别人的区别啊！ 如果她没有重生的记忆这个作弊的大利器，很可能即使重活一世，她仍然只能是一个艰难度日的可怜人。 随着一场漫天大雪的到来，新年也终于到了。 三毛的婚礼定于正月初八，四毛早几天就随着王兰英、三毛和黄红霞回去过年了，放了假的服装厂里，就剩了杨珍秀一家、杨老倌和于婆婆，还有乔云。看门的老孙头无儿无女，自然也跟杨梅他们一起过年。往日忙碌的厂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便显得特别的空旷。 城里的年味比起乡下，淡了很多，所有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齐备现成，自己没有动手的麻烦，但也少了亲自筹备的乐趣。 于婆婆从乡下带来的猪肉已经腌制好了，细细的熏过，每一块金黄油亮，正被悬挂在制衣厂的廊檐下，杨梅重生后对食物几乎有一种占有的本能，只要仰头见到这些像铃铛一样串着风干的肉，心情就无比欢畅，什么烦忧都没有了。 想想也是可怜，活了两辈子的童年都缺少吃的，也不能怪她在这方面没有安全感。 三十的一大早杨珍秀和于婆婆就忙活开了，忙了一年到头，这最后的一顿团圆饭还是要精心准备的。 即使杨梅在家里最小，向来最受宠爱，但这一天却也是不允许赖床的，早早的就被叫了起来，结果什么忙也帮不上。 卫生早在二十八的时候就已经打扫干净了，厨房里的菜都是前两天采买的现货，早被于婆婆拾掇出来了，晃了一圈，杨梅最后钻进了杨老倌的屋子。 那天从宁常市回来，杨梅就带回了一顶蚊帐，钟修文可是用积攒了好久的工业票为杨老倌买回了一台收音机！ 那是一台上海无线电厂出产的红灯牌收音机，方方正正的一个黄梨花木色的匣子，虽然是崭新的，但在杨梅眼里总能看出历史的厚重感。 这会儿钟修文正在教杨老倌调频道。滋滋哧哧的电流声杂乱无章，但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无比的新奇。 最后定格在一出《刘海吹樵》的花鼓戏上。杨老倌除了爱吸旱烟，有时也会吼两嗓子花鼓戏，这会儿听着从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他显得无比的陶醉，微眯着眼，手指跟着有节奏的轻敲桌面，时不时的摇头晃脑轻哼几句，倒也有板有眼。 这是一个人妖情未了的聊斋式神话故事，情节俗烂大街，用花鼓戏的形式表现出来，听众得有足够的耐心，哼哼啊啊的唱半天才冒出一句台词，杨梅有些不耐烦。 可乔云和杨老倌显得不会这样想，“这唱腔，绝了！”偶有引起共鸣处，杨老倌会突然爆起，拍案叫绝。而乔云则是睁大着眼，一瞬不移的盯着这个木匣子看。 杨梅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这人那生吞活剥似的目光铁定是打着主意把这个收音机给肢解了。光有想法还不够似的，钟修文正连比带画的给他讲解着什么二极管、晶体；二次变频、振荡频率，从这两人津津有味的解说里，杨梅再看那台收音机仿佛已变成了一堆零件。抱歉，男人、老人的世界她不懂。 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就听到前门有欢快的笑声，伸出头去打探，正是刘爱英一家过来了。 两家合一处过年，这是之前就商量好了的。李志宏是退伍转业的军人，刘爱英是随军家属，两人的老家都不在临水县城。自打认了于婆婆做干亲，两家的走动就频繁了很多，况且现在刘爱英还跟杨珍秀是事业上的合伙人，两家人现在亲近得很。 刘爱英一来就进了厨房，李志宏跟钟修文算得上是同行，碰了头就一齐走了，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李祥这熊孩子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皮猴一个却突然立了志，发誓要做一名乒乓球世界冠军。 正文 第268章团圆饭 不知道他怎么从报纸上看到乒乓球将于1988年做为奥运会的比赛项目的报道之后，整个人就完全变了，一改上窜下跳弄哭妹妹的作风，走到哪里都夹着他那副心爱的球拍，到处寻找对手！ 这毛病并没有让李祥在杨梅的眼里变得多可爱，相反总避之唯恐不及。 “梅儿，我看到你啦，还往哪里躲！”杨梅的头缩得不过慢了半拍，结果被李祥抓了个正着。 果真是好奇害死猫！明知道是刘姨一家过来，还伸头看什么看啊，杨梅简直是欲哭无泪。 这熊孩子不但有用不完的精力，而且那球技还特烂，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非认为自己就是将来的世界冠军，逮着谁就让谁陪练。 最可恶的是，他还就赖上了杨梅。只要看到她，绝对抓她没商量。 也是没办法，家里孩子虽然多，但能跟他年纪相仿，且又让他觉得自己能够强迫的，也只有杨梅。四毛和乔云全都比他大，李婉和宝儿又小太多，向来不是他的对手。他今年十二，杨梅虽然比他小了两岁，但球技不错，跟他对打还勉强凑合。 下雪天的早晨，其实杨梅更想窝在被窝里，但被李祥逮着之后，一般这个想法就只能算美好的愿望了。 李祥对设备器材的要求不高，制衣厂的案板分开来就是现成的球台，只是跟他打球还不如说捡球更贴切些，高球接不着，低球接不着，擦边球更没指望。 有气无力的配合他打到开饭，杨梅已经是身心皆累。而李婉则在她的屋里摆了一床的布娃娃，玩过家家。见杨梅回来，除了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就是炫耀她新到手的娃娃。 杨梅伸手捏了捏她嫩滑的小脸，“小没良心的！” 到底还是忍不住感慨，这才是小孩子该干的事嘛，她这个老妖婆的日子也过得太无趣了一点。 团圆饭在于婆婆的带领下，有杨珍秀和刘爱英帮手，已经做好了。十一个人围一圆桌，一点都不拥挤，这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三个红泥小火炉，顶着的三只砂锅里冒着滚滚的热汽。 一锅干锅肥肠，一锅炖羊肉，另一只小锅里是红烧鸡块，虽然是家常的味道，但都是于婆婆她们精心烹制的，味道正好，还未开动，那飘散出来的香味，就已经令人垂涎欲滴了。 一尺半长的大红鲤鱼在临水县是必不可少的团年菜式，寓示着年年有余，且又有鲤鱼跃龙门的传说，暗示飞黄腾达，以及奋发向上的期许。 团圆饭对于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来说，应该是最为隆重的一餐。平常舍不得、吃不起的菜蔬全倾其所有的摆了出来。 猪肉理所当然的就成了餐桌上的主角。原本硕大的猪头，煮熟之后由于婆婆摆出来敬了神，现在化为了卤猪耳，回锅脸皮肉，骨架熬了萝卜汤，浓香汤白，真正的物尽其用了。 大砣的红烧肉红亮香软，入口即化；糯而清香的粉蒸肉、蒸煮得几近透明的扣肉，还有嫩滑的炒肉丝……一盘盘，一碗碗的看过去，杨梅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一桌俨然成了肉类的大集合。 老孙头和杨老倌年纪最大，已经被迎在主位上坐下来了，两位老人脸上带着舒心的笑，虽然对话仍然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各在各的频道，但他们所表达的意思可都是一样的。 “如今这日子好过了啊！想当初咱们年轻那会儿，可没现在孩子们本事。过年能吃上一碗白饭都不容易咧！” “这肉烧得好，大嫂子好手艺！”老孙头笑眯眯的回答他。 “我还记得解放前地主老财家里的圆圆饭都没有这么丰盛的，那会儿啊，随便有点肉、有点鱼就算过年，哪有今天这么丰盛！” “满桌子的菜，这日子好喽，好喽！”虽然耳朵不好使，但情绪会传染，老孙头也是一脸的感慨。 “咱们这是赶上好时候啦，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过这样好的日子的一天！”杨老倌端了酒杯，冲他点了点头，这两人难得说到了同一件事。 “爷爷，往后的日子只能是越过越好，您要活得健健康康的，有的是好日子过！”杨梅看着济济一堂的家人，胸口麻麻的，有控制不住的激动。 这么欢快的场景，也是她做梦也从来没有梦到过的啊！ “是，是，还是咱们梅儿会说话！往后都是好日子！”杨老倌胡子笑得一翘一翘的，非常有趣。 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沉浸在了忆苦思甜的情绪里，说得热闹。钟修文和李志宏分坐在两位老人的左右两边，笑盈盈的给老人斟酒。 等所有的人都忙活停当，团圆宴就正式开始了。 不管是酒水还是桔子味的汽水，所有的人都举杯欢庆！这一顿丰盛的饭菜，不怪得杨老倌感慨连连，就是杨梅自己都有些恍惚，这与她在三二十年以后吃的也相差不多了。 她还清楚的记得刚重生那会儿，真的穷得连顿白米饭都吃不到，这才过去了短短的两年，小日子已经过得这样红火了。这里都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人，大家都非常的珍惜和兴奋。 “梅儿，这是你爱吃的肥肠！”还不等杨梅动手，乔云已经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的碗里。 杨梅欢快的道了谢，她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埋在心里。 其实她对肥肠并没有他们认为的那么喜爱。这一误会全部来源于当初老杨家第一次请杀猪饭，八毛把一碗肉片子里翻得全是口水，她真是没办法了才只吃肥肠的！ 谁知自那以后，每逢年过节，只要家里做好吃的，总少不了一份肥肠！好在于婆婆和杨珍秀的厨艺都不错，做得一样美味好吃。 “哎呀，云伢子跟梅儿两个就是懂事，不是亲兄妹却处得比亲的还亲，再看看我家这两个不省心的，真是叫人羡慕！”刘爱英看了看一个投一个吃的两个，再看看一个抢一个叫的自家两个，由衷的感叹道。“满桌子都是好吃的，你们两个吵个啥？”感叹完了还得去给李祥和婉儿两兄妹调解矛盾。 李婉正在叫她哥哥抢了她的红烧肉！ 自家的孩子被人表扬了，杨珍秀做家长的一副与有荣焉，但表面上却还要谦虚一下，“他们两个大啊，总要做榜样的，以前还不是一样吵吵闹闹的？等祥子和婉儿再大一点也就好了。” 正文 第269章怎么啦 中国父母的这种谦让美德其实很打击孩子的积极性的，特别是杨珍秀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这种，杨梅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她跟乔云两个从来就没有争吵过好吧！ 好在乔云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会真的去计较什么，含着笑仍旧给杨梅扒拉菜。没办法自己人小手短，杨梅除了享受别人的照顾，根本也硬气不起来。 “呕”突然，正说着话的杨珍秀，一下就站起来。 这让满桌的热闹一下安静了。“怎么啦？”于婆婆看着自家一脸苍白的闺女。 “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些没胃口，估计是刚才做饭被油烟呛着了，你们先吃，我去喝口水。”杨珍秀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餐桌上又活跃起来。 “今天这一桌子好吃的，全都是干妈和妹子的手艺，可受累了！”李志宏见杨珍秀都累得不舒服了，但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不是老婆子我吹，就连收的干女儿也很不错，一手茶饭好得很。”于婆婆忙把刘爱英的功劳也摆了出来。“珍秀也没做啥，估计就是呛了。” 虽然看似大家都接受了杨珍秀的说法，但总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比如杨梅、于婆婆还有钟修文。 穿新衣过新年，服装厂的生意最好的季节就是年节。这段时间杨珍秀每天都是紧赶忙赶的赶工，没日没夜，杨梅最担心就是她的身体吃不消。 杨梅跟着杨珍秀到厨房的时候，就见她止不住的干呕，整个人都佝偻起来，非常辛苦。 这是病了啊！杨梅前世有个胃不好的毛病，犯了也是这症状。她忙倒了热水过来，递给杨珍秀，“妈，快喝点热水吧，兴许舒服一些。看来这几天还是累着了。” 她有些自责，早知道会让杨珍秀累得生病，怎么说她也不会由着她天天拼了命的赶工。算起来，自己这段时间还真是有些忽略了她。 “妈没事，过年休息两天也就好了。”杨珍秀怕吓着孩子，她也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怎么就难受了，不过这段时间也实在太累。 “怎么没事？我不是让你缓着点儿吧，那么拼命做什么！”这回跟进来的是钟修文，见杨珍秀不舒服，他把酒杯放了就过来了。二话没说，伸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把起脉来。 杨梅松了口气，刚才只挂着杨珍秀不舒服了，都忘了自家还有一个医生呢。一直以来自力更生的理念已经深刻进了她的骨血里，现在有了靠山，还有些不习惯。 “我妈怎么样了？”杨梅时刻观察着钟修文的表情，只是，她从中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总觉得钟修文的脸色怪怪的，似忧非忧，似喜非喜，整张脸看着都有些扭曲了。“没事，应该……没什么事吧！” “什么叫应该没事？”杨梅觉得自己放心得太早了，什么时候钟修文也这么不靠谱了？她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因为突然的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不是杨珍秀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大得连钟修文都不确定了？杨梅的心已经慌了。要知道她前一世的记忆中，杨珍秀并没有活多久啊。有没有可能她的出现，最终也不能改变多少历史？ 一想到这种可能，杨梅的心都揪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一切，难道…… “别急，梅儿你别急，还要确定一下，明天咱们就上医院去！”说这话的时候，钟修文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与其说他是让杨梅别急，不如说是在劝告自己冷静，这会儿，他的心也乱了，全乱了。原本，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看透了，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可谁知道，谁知道…… 还得上医院？这句话就像直接印证了杨梅心中的猜想，当即整个人就失控了！ “什么病，我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她顾不得多想，上前牢牢的揪住钟修文的衣襟，死死的不敢松手，她现在的体力似乎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体重，整个人摇摇欲坠。 “什么？珍秀得了什么病？”于婆婆一进门就见到杨梅这副伤痛欲绝的样子，把她吓得不轻！ “不，不是，好好的，好好的……”钟修文不明白杨梅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不过他也顾不上了，这会儿他自己还恍惚着呢。 杨梅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看不到任何希望！钟修文现在的样子，哪里是杨珍秀没事？显然是有事！还是有大事！但他却第一时间选择了隐瞒，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铁定是当着杨珍秀的面不能给病人压力啊，这前世电视里面的医生都是这么做的。 “奶，没事，我妈没什么事，我爸都这样说了，铁定是没事啊。”杨梅咧了一下嘴，强撑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她现在还不能慌，她还得安抚住于婆婆。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估计也承受不住不好的消息了。一想到杨珍秀有个什么好歹，那于婆婆呢？是不是也……杨梅就根本不敢往下想！不会的，不会有事的，她现在能挣钱了，有病也能治，倾家荡产的也要治。 杨珍秀看着面前自己的三位亲人，一头雾水。她不过就是有点反胃，大家这都是怎么啦？特别是梅儿，刚才抓着她爸，像要找人拼命似的，现在转脸又跟她奶奶说什么没事？还有钟修文，那一脸望着她的痴呆相，像没事的样子吗？ “我，这是怎么啦？” “没事！”杨梅…… “没事。”钟修文…… 父女两人异口同声。 “妈你好着呢，就是累着了，休息两天保准就没事了。”杨梅上前小心翼翼的牵了杨珍秀的手，“要不，你先去躺会儿？” “对，对，去躺会儿。”钟修文仿佛如同初醒一般，手足无措。 杨珍秀看着这父女两个，是越看越不对劲啊。“到底是什么问题？” “真没事，就是累了。”杨梅一口咬定，生怕杨珍秀知道了什么胡思乱想，到时候影响病情。这时候她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刚才那么激动干什么，这不就引起怀疑了吗！ 可越慌乱越容易犯错，她又忽略了杨珍秀的智商，她越是这样欲盖弥彰，却是越叫她生疑。“刚才还说让我明天去医院呢，怎么可能没事？” 正文 第270章怀孕了 杨珍秀冷着脸，瞪着钟修文。 话说到这份儿上，杨梅已经词穷了，她也只能把目光投入钟修文，只希望他能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趁事情还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怎样把问题给圆回来，病了就治，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时间，三双眼睛齐刷刷的都盯着钟修文，让原本正情绪激动中的他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大家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没事……你好得很，就是，就是你可能怀孕了……”不等钟修文的话说完，杨梅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她虚脱般的揪住他的衣服，“爸你吓死我了！” 说话不要大喘气啊喂，真会吓死人的！真的没想到钟修文是这样的钟修文，杨梅现在连冲他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婆婆也松了口气，可然后突然就惊住了，“什么？你说什么？珍秀这是……有了？”声音直接飙升到了高八度。 “是，……可能是吧，只是月份还小，赶，赶明儿到人民医院去化验一下，更准确一些！”钟修文就这么一句话，硬是憋得满面通红！终于完整的说了出来，浑身轻松！ 天！他钟修文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应该没有错吧？他趁着没有松掉杨珍秀的手，又凝神诊脉，只是手老是颤抖，根本就把不准！ 这会儿，钟修文既忐忑，又兴奋，既激动又踌躇的样子别扭得画风清奇，三十来岁的人了，硬硬生生又重新年轻了一回，跟一、二十岁没经过事的毛头小伙子一般。 杨珍秀其实也被杨梅和于婆婆的反应吓了一跳，现在一听可能是怀孕了，也放下心来。 杨珍秀回想了一下，被她因为赶工忽略了的细节，现在想来，还真是有可能！欢喜自然是欢喜的，但毕竟不是第一次怀孕了，反观于婆婆的惊喜，以及钟修文的激动，反倒是当事人杨珍秀更稳重一些。 她一把打掉钟修文的手，嗔怪道：“不确定胡说什么！” “对，对，这事儿先别急着张扬，好好养着，好好养着。”于婆婆也回过神来，乐呵呵的扶了杨珍秀出去，“去休息会儿，你这么大的人了，咋还什么事都不上心呢！”一边直数落自己的闺女。 钟修文根本就没有被人嫌弃了的觉悟，整个人还处于兴奋之中，望着杨珍秀的背影不停的傻笑着。 杨梅忍不住撇了撇嘴，这男人要是犯起傻来，真是没眼看啊！ 接下来的团圆宴上，又暗暗的多了一抹喜色，显然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杨珍秀可能怀孕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临水县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妇人怀孕没满三个月，是不能大肆张扬的，说是怕肚子里的孩子小气，留不住。这个说法虽然没什么有力的科学依据，但没人舍得拿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做赌注，这习俗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为此，于婆婆还专门把杨梅拉到一边，小心翼翼的让她别说出来。 前所未有的丰富的物资条件，外加上杨珍秀怀孕得到确诊，这个年过得格外的喜庆。对杨梅来说，感觉要更玄妙一些。 前世她妈妈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最后含辛茹苦的把她拉扯大，最后还是落入那样凄苦的结局，身后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而这一世，于婆婆活得好好的，杨珍秀也活得好好的，还收获了钟修文这个不错的便宜爸爸一枚，甚至还有杨珍秀肚子里的小宝宝。 又一位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上辈子的孤单在这一世似乎全都得到了补偿，看来老天爷对她还是不薄了。 她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而且用她所有学习过的知识都完全解释不通，不过杨梅早已由最初的害怕、不安到如今的心怀感激。毕竟对于现在拥有的，都正是她前一世没欠缺的。不管将来会如何，至少现在的每一样于她都是求之不得的。 杨梅内心深处的感激表现于外那就是沉默寡言。落在在乎她的亲人的眼里，那就是落漠和失意，甚至有失去宠爱后的楚楚可怜。 晚上杨梅回到自己的屋子，莫名的有些兴奋，想到杨珍秀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宝宝，再过几个月就会呱呱坠地，脑子里自然就会浮现出白白软软的一个小团子，会慢慢长大，摇摇晃晃的走路，牙牙学语叫自己姐姐的样子。 从来没有做过人姐姐的某人心都要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宝宝给萌化了，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当姐姐要怎么当啊？没经验好急。 “笃笃”的敲门声之后，就见杨珍秀抱着一个枕头进来了。 “怎么？还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的关系，这会儿杨珍秀看起来特别的温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母爱泛滥的光辉。 “妈，你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杨梅很有些不习惯。自从家里的房间够用之后，她就一个人住了，现在看杨珍秀的举止，显然是想跟她一床睡觉啊。 “陪陪你啊，咱们娘儿俩好久没一床睡觉了呢。”女儿的惊讶让杨珍秀心里酸酸的。这两年来她只顾着做生意赚钱了，还真的对孩子忽略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妈妈非常疼爱的孩子。”杨珍秀不是一个擅长在女儿面前表达情感的人，就这一句话还说得磕磕巴巴的，好在杨梅内里是个心灵成熟的大人，不过杨珍秀的表达实在太含蓄了，她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杨珍秀这是怕她怀孕的事让杨梅以为失宠，心里难受吧？不，不，她真没这个意思啊。“知道知道，你回房间去睡吧，这都多晚了。”杨梅忙上前搀了杨珍秀的手臂，让她快离去。 不要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住，就是杨珍秀刚验出有孕，正是应该跟钟修文分享幸福的时候，她也不能留她在这里过夜啊，又不是真的是个孩子。 可是杨梅的体谅似乎让杨珍秀误会了，神色有些黯然。 “妈你别误会啊，我睡觉不太老实，你这又是特殊时期，万一踹着你的肚子或是让你着了凉，也不好受啊！”杨梅瞥见她受伤似的眼神，整个人都不好了。 “咱们梅儿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个弟弟才是有了靠山呢。”于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进来了，抹了把眼睛，又对杨珍秀说道：“你别担心，早点去睡吧，好好休息，梅儿这里有我呢。” 正文 第271章雪夜 好说歹说的，总算打发了杨珍秀回房去，杨梅自然也不必于婆婆陪着睡，“奶奶你就放心吧，我今天特别高兴，往后啊我可就是姐姐了。做姐姐可不得有做姐姐的样子？” “我房里没有放碳盆，晚上您年纪大了起夜不方便，您还是回自己屋睡去吧，我这就睡了。”杨梅不得不耐心的劝说老人。 尽管她并没有为杨珍秀怀孕的事不高兴，但家人们这样生怕她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冷落的举动，即使是数九的寒天，外面滴水成冰，让她的心里依旧暖暖的，如同置身百花齐放的春日。 兴奋着的杨梅在黑暗中仍然一点睡意都没有，趴在被窝里，往事如电影一幕幕的在脑海里浮现，就听到门又被敲响了，“梅儿，睡了没？” 敲门的是乔云，以及他压低了的声音。 “还没。”杨梅不知道乔云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天寒地冻的真心冷，正踌躇要不要去给他开门，就听到门锁拧开的声音，以及啪的一下屋内灯光大盛。 “有心事？还睡不着。”用的是笃定的口吻。杨梅有些哭笑不得，今天所有的人这是都料定了她是在跟杨珍秀肚子里的宝宝吃醋吗？ 不过睡不着倒也是事实，有个人陪自己聊聊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杨梅不置可否，只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眼睛晶晶亮的望着乔云看。 翻过年，少年也有十六岁了，身形除了还有些单薄外，已隐隐长成了大人，明明比四毛还小两岁，可个头已经远超过他了。小时候有些面瘫的脸，如今已经有棱有角，嘴角覆盖了一层青绒绒的绒毛，让青涩的外表有了几分阳光的帅气。 此刻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杨梅目光宠溺。 这是自家的美少年啊！乔云的外貌无论是放在前世还是今生，那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窝在被窝里的杨梅乐得像偷到油的老鼠，乐不可吱的。 “怎么把你妈赶走了呢？生她气了？”乔云根本就看不清杨梅的表情，除了一对又黑又亮的明眸，如同水洗过一般，清彻透亮。他只觉得这样的一双眸子，只能盛着欢喜，不适合任何委屈。 边说着，人已近前，抬了他修长温暖的手，轻抚上了杨梅的头。 老杨家教养孩子都注重卫生，即使是冬天，衣物上都不会有任何异味，有的都是自身的气息。青春少年身上的味道清新好闻，裹挟着外面沾染的寒气，透着冷冽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扑向杨梅。 杨梅觉得这时候有这样一个聊天的伙伴还很不错的。身子又往上拱了拱，露出脖颈，使劲的往乔云的方向探了探。“生她什么气啊，有什么好气的！” 杨梅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的造型，让这句话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包裹得像个蚕蛹的小人儿慢慢的蠕动，靠近过来，像极了受尽冷落，寻找安抚的小兽。 乔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给她提了提被子，把她露出来的头脸又埋进了被子里，“小心着凉！” “明天梅儿想去哪里玩？”乔云顺势在床上坐了下来，紧挨着杨梅的脑袋。 “外面的风小了呢，雪是不是要停了？”杨梅侧着头屏息静气的听了听，有些惊喜的说道。这几天风大雪大，呜呜的北风吹落的全是一颗颗的雪粒子，啪啪啪的敲击着屋面瓦片上，地上积起的雪硬梆梆的，很快结成了冰，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根本就没有什么美感可言，除了冷，还是冷。 “雪粒子停了，这会儿下的是鹅毛大雪，不会发出声响，等天亮了，估计能积一尺厚。”对别人，乔云的话还是不多，只有跟杨梅在一块儿的时候，他总显得很有耐心。 听乔云这么一说，杨梅整个人激动起来。虽然这年头每年都会下雪，但她对雪的执着仍然热情不减，只不过从开始见点白就兴奋不已已经挑剔到非鹅毛大雪不算下雪了。 这时候一点冷还算得了什么？嗖的一声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翻身下床趿了鞋就往窗户边跑。 推开窗，屋内的灯光映照在外面雪白一片的地上，顷刻便泻了一地的亮光。果然外面的雪下得正大，飘飘扬扬的，或横斜，或急坠，或乘风飘飞，或打着旋儿的起舞，千姿百态的从空中落下，偏又密密匝匝无休无止。 “真的耶！”面对这样一年只有一季，还难得一见的美景，杨梅觉得所有的词汇都变得空洞乏力，只欢天喜地的惊呼了一声。 乔云看着杨梅十足的孩子气，显然她的心情已雨过天青，嘴角不可察的挑了挑，忙从床上拿了她的大棉袄从后面追了上去，“穿上衣服！”声音有些严厉，手里带着杨梅不可抗拒的力量，把衣服给杨梅披上了。 乔云左看又看，杨梅身上的衣服还是太单薄，只是这会儿她正兴致勃勃，让他说关窗上床的话，着实不忍心，便干脆把床上的被子扯了过来，把人齐齐包裹起来，抱到窗台上，让杨梅倚着，好好的看落雪。 雪夜非常的静，静得似乎没有任何的声响，但等人放空了精神，沉下心来，其实是有声音的，如小草发芽，如春蚕吐丝，又如羽毛划落湖面。需要仔细的聆听，慢慢的感受，静静的沉思……细细的品味这误落凡尘的精灵舞动的奇迹。 屋里的灯光在雪地上投下了两个相拥着的人影，杨梅和乔云谁都没有说话，或许想着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只静静的伫立在这里，像一帧定格的电影画面，温馨又美好。 …… 杨梅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的第二天了，浑身暖融融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窗边的雪景里，是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呢？ 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脚碰到了一个暖和的物体，像一堵墙！ 杨梅一下清醒，嗖的坐了起来，才发现床的那头睡着乔云！怪不得昨晚睡得那么舒服，敢情一直都有人给自己暖脚！ 杨梅虽然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但她冬天特别怕冷，现在睡觉每天床上都会被杨珍秀塞两个热热的盐水瓶，刚上床的时候还好，暖乎乎的，但早上醒来就已冰冷，大部分时候她早上其实都是被冻醒的。 正文 第272章‘睡’了美少年 杨梅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乔云，他习惯性的伸手去捞杨梅的脚，却发现捞了一场空，便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见杨梅正瞪大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嘴里嘀咕了一声，“醒了啊？”便把手臂伸出被外，顺手一捞，又把杨梅结结实实的按进了被窝里，挪腾了个热乎地儿给她，这才又翻身睡去。 这一晚上他怕惊动杨梅，连身都没翻过，难受得很。 却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杨梅内心的‘惊涛骇浪’！ 原本两人一人一头的睡着，现在……真正的‘同床共枕’了喂 少年睡得香甜，长长的眼睫毛如两排浓密的小刷子，高耸的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水润红唇，杨梅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停留在那里，那带着光泽的一抹水润如上好的绸缎，直魅惑人心。乌发软塌塌的贴在额头上，带着孩子气，又有着不羁的张扬，青春四溢。 啧啧自家的美少年什么时候竟长得这么好看了呢？杨梅甩了甩头，努力的甩掉内心不纯洁的想法。嘿嘿，自己现在可还只是个小屁孩呢，心安理得的把头往乔云的胸前靠了靠。 这是杨梅在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靠乔云如此之近。 少年的胸膛偏瘦，但常在田间地头的锻炼让他并不羸弱，相反，结实健朗，杨梅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沉稳心跳。 这样一个体贴又温暖的美少年，很快就要长大成人啦，哪一天还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呢！想到这里杨梅忽然感到莫名的心塞，有种自家的好白菜要被猪拱了的感觉。 哼！不管啦，现在美少年是她的！杨梅根本就无法心存杂念，本能的反应就像个将要被人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堵气般的又往乔云怀里蹭了蹭，一颗小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眼接着睡觉。 其实她不知道身后乔云被她吵醒之后，已经清醒过来，见杨梅与自己划清界线一般离得远远的，心里空落落的，现在小人儿往他怀里蹭，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就抵着他的下巴，小小的身子全部蜷缩进他的怀里，让自己整个人都处于他的保护之下，瞬间感觉整颗心都圆满了。 …… 雪果然很快就停了，但杨梅站在松松软软的雪地里，完全淹没膝盖，这一夜的雪下了根本就不止一尺厚！ 杨梅想要出门的计划就被完全打破了，不仅杨珍秀他们不准她出门，就是她自己也没心情出去啊，一脚踩进雪里整个人都快被埋进去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接下来的几天，杨梅哪里都没去，就在家里由乔云陪着在院子里堆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雪人。这一场雪由雪粒子打的底，融化得极慢，也就说接连着的几天虽然阳光普照，但气温依旧很低。 到了正月初三那天，杨梅起床后就觉得不大对劲，头重脚轻，仿佛一整夜没有睡觉一般，累得很。到了中午竟发起烧来，钟修文给她把了脉，诊断为伤风感冒。 杨梅自重生后，也就在杨珍秀回家那会儿昏迷过一阵，向来身体极好，这一回感冒却是来势汹汹，分外吓人。接连的高烧一直退不下去，苦得渗人的药汁一碗接一碗的灌进肚子里，让杨梅现在看到碗都反胃。 杨梅这一病，似乎让她变得特别的脆弱，病病歪歪的靠在床上，一张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像极了易碎的玻璃娃娃。本就不大的小脸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这让一家人担心不已。 一家人急得手忙脚乱。中药喝着，西药吃着，擦身子敷帕子的小心护理着，于婆婆甚至背地里连叫魂的法子都使了，杨梅到了初五才慢慢的稳定下来。 杨珍秀是一个孕妇，照料杨梅自然是不成了。于婆婆年纪又大了，她的小脚到了冬天就会伤痛发作，常常连自己下床都困难。杨老倌什么都不懂，看着杨梅也不过是在旁边急得手足无措，根本帮不上忙。 除了钟修文随时观察着她的病情之外，跟在杨梅身边一刻也不留的就是乔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近了，一开始杨梅只不过是把乔云当合作伙伴，慢慢的相处，乔云就像是老杨家多养的一个孩子，对杨梅处处关照。 旁人眼里，乔云就是杨梅的异姓哥哥，但杨梅有多出那么长的一截生活经历，自然不认为乔云能当自己的哥哥，两人的关系顶多算是极要好的朋友。 但乔云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杨梅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并不是你懂得多，就能理所当然的以姐姐自居。比如现在，乔云持重沉稳，什么都能想在前头，端茶递水，逗趣解闷儿，根本就做着一个称职的哥哥的工作。 在这一点上，杨梅自叹不如，对乔云也越发的依赖了。 困扰着老杨家人的事情除了杨梅生病，还有一件事，随着杨梅的稳定慢慢提上议程，那就是三毛的结婚的日子到了。 气温极低造成的路面冰冻不化，已经开始产生不良的影响。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开往各乡镇的班车一直无法运营。 初七一大早的钟修文又到汽车站去看了，下午才勉强有一班车。 三毛的婚礼定于正月初八，按照临水这地方的习俗，其实初七就有客人要到了。原本一大家人是准备早早过去帮忙的，但现在到了初七才勉强通车。杨梅生病，杨珍秀又刚查出怀有身孕，天寒地冻的自然是去不成了。 钟修文领着杨老倌、于婆婆，连同乔云就要回去了，急急忙忙的赶唯一的那趟班车。杨梅眼巴巴的看着，心里很不得劲儿。 大半年没有回杨家村了，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深刻进脑海，无比的熟悉，离别之后也无比的怀念。黑妹子托乔云带来的窗花就贴在杨梅房间里的玻璃窗上，喜鹊登枝的花样，带着初学者的笨拙和粗糙，但却红红火火，喜庆吉祥。 “好啦好啦，等你身体好了放假的时候就回去玩，你三哥和三表嫂也见过了，不就长那样儿？结婚当天也并没什么不同。”杨珍秀知道杨梅想念乡下家里了，为了初八三毛的婚礼，她那么冷清的一个人竟然念叨过好几回，只是现在她病体未愈，实在不能再经受一次颠簸。 正文 第273章余莲的愤怒 离愁别绪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毕竟车站的班车不等人。 杨珍秀和杨梅还以为接下来的一晚，就母女俩看家了，没料到钟修文半夜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赶了回来！ 当院门嘎吱的响起，钟修文出现在家里的时候，头发眉毛上，都凝结了冰花，像一个雪人！一进门，整个人腾腾的冒着白气。 “爸？”杨梅从床上坐起来，有些不敢认！ “怎么样？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钟修文最先来到杨梅的房间，虽然换了衣服，头发上还湿漉漉的，正笑问着杨梅边搓自己冻僵的手。 杨梅突然觉得鼻头酸酸的，想哭。“很好啊，已经没事了。” “外面多冷啊，路上结了冰怎么还回来了呢，多不安全！”杨珍秀手里端着热水跟了进来，忍不住心疼，嘴里数落着钟修文。 “这不孩子病着呢，我在外面哪里放心？”等他浸热了手，终于回归正常的体温，才伸手过来探杨梅的额头，“嗯，果真不发烧了。” 杨梅呆呆愣愣的，由着钟修文检查。其实她早就在杨珍秀的监督下，用体温计测量过体温了，但这种被人精心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啊。明明自己一个自强自立习惯了的人，却越来越没出息了。 受宠的感觉简直就是会上瘾，杨梅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这边正一家和美，其乐融融。杨家村那边，杨传德家里新媳妇就快进门，又恰逢年节农闲时，热闹得宛如整个八队在操办喜事。 新娘子的嫁妆已经送过来了，看嫁妆的妇人们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黄家在东兴村，本来就是殷实的人家，且家里又只有黄红霞一个独生女儿，所有的家财都是要留给女儿的，黄大叔招上门女婿不成，生怕女儿在杨传德家受了委屈，差不多把整个家底儿都陪送了过来。 老早前就准备好了的全套家具，包括床柜桌椅样样齐全，一水儿松木制作，不掺一点杂木，请木匠在家里敲打了半年，全都是精工细活儿。贴着大红的喜字，一路抬进来，把杨传德家准备的新房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已足够让人亮眼了，但后面再接着相继进屋的自行车、缝纫机、四垫四盖的被褥铺盖、塞满四季衣服的大大小小的箱子更是把看嫁妆的人的眼都晃花了。 这哪还是嫁女儿啊，搬家都没人东西比这更全的了。 “啧啧这三毛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娶到这么个好媳妇儿！”大部分的人都异口同声，有羡慕的，也有祝福的，但落到余莲的耳朵里，却滋味十足。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自己都会想。大毛和三毛，都是老杨家的孙子，而且她还占了个长嫂的名头。可从这嫁妆的派场来看，她是远远的输给了自己的这个堂妯娌。 别人夸三毛好命，那岂不是娶了她的大毛就不好命了？ 其实这些即使是她自己不想，也会有人帮她想，她那个不省心的婆婆挤兑人的话现存的，到时候羞不死她！ 余莲想到这里，便没了看下去的兴头。正准备抱了儿子回去，就听到王兰英正跟人夸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是呢，我们家红霞啊陪送了这么多嫁妆，也没跟我们要几个钱的彩礼，实在是对不住人家闺女。” 余莲的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哼，不要钱的赔钱货，有什么好夸耀的！”这话说得声音极小，纯属自我发泄。可话虽然这么说，但心底里还是没底，觉得那话就像王兰英专门冲她来的，特别刺耳。当初她结婚的时候可是要了两百块钱的彩礼，也没陪几件像样的嫁妆，虽然那时候还是很随大流的，但现在跟黄红霞一比，就没法看了。 “咦！新娘子这被面儿可是稀罕！怕是绣的金丝银线吧，晃得眼都花了，那上面的凤凰竟然跟活的似的！”余莲扭头就走的脚步再一次的停顿，刚才她就觉得那被面儿稀罕，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呢。 “这个呀，这是咱珍秀，三毛他姑姑送的，听说是他姑父积攒了好久的票才给买上，咱们乡下地方，哪里买得到这么好的东西！”王兰英说这话，完全是为了给杨珍秀面上添彩，不好叫她送了贵重的礼，还不让人知道。 可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入了余莲的耳，内心的愤怒却是如潮水一般，扑天盖地的向她扑来！ 果然是个偏心的！自己还是老杨家的长孙媳妇呢，进门的时候就给了个十块钱的红包，现在重孙孙都给她们老杨家生了，结果还面都没照上。三毛结个婚就随了这么贵重的礼，一个被面儿，少说也得二三十块钱呢，这一送还就是俩，出手也特阔绰了吧！ 这下再稀罕的东西，余莲都看不下去了，回到家把孩子往地上一放，气呼呼的坐着不动弹了。 “怎么啦这是，三毛结婚，咱们怎么说也是兄弟，家里撕破脸了不好过去，你怎么不在那里帮衬着些，回来干什么？”大毛见媳妇神色不对，忙上前问道。 “哼，帮，帮什么帮！人家稀罕你帮吗？到时候你妈又骂我吃里扒外，我真真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说起来，余莲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大毛说过话。 停顿了一下，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你们老杨家的人啊，还真不怪你妈说，都有偏心的毛病。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你姑给三毛送的礼你猜都猜不出有多重！” 余莲伸出自己的手，张开五指在大毛面前比划。“至少超过了五十块钱！这才结婚呢，等生了儿子还得了？” 原本乡下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没有清除，又赶上计划生育的浪潮，一对夫妇只能生育一个孩子，如果生不出儿子来，简直就是断了香火，连再接再厉的机会都没了。余莲能在杨传明和齐昌兰面前不示弱，仗的就正是她生了儿子杨小康的原因。 “你瞎说些什么？咱们家跟我姑的关系怎么会弄成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毛的神色有些黯然，明明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弄成样了呢？ 正文 第274章统一战线 再说大毛觉得他姑也没亏了他啊，结婚给的虽然只是十块钱的大红包，但在所有的亲戚当中，这也算是头一份了。 “你是不是蠢？”余莲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男人，“你跟三毛都是她的亲侄儿，一个十块儿就打发了，一个却送了五六十块钱的礼，你还觉得一样？” 大毛看了看气愤难当的媳妇儿，还想解释一下，“咱们结婚那阵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十块钱那差不多已经是我姑全部的家当了，怎么能跟现在比？你就知足吧！” 岂料余莲一听这话，瞬间就炸了，强忍了好久的火气不但没有在丈夫这里得到宣泄，反倒积累到了临界点，控制不住爆发，“你还好意思说！她现在生活好了你也知道啊？这是我不知足吗？哪有她那样做人的，我们家小康都一岁多了，不见人回来也就罢了，礼物都没捎一样，这是把你放在哪里？就是因为你这个窝囊性子，人家才瞧不上你。” “不要跟我说她跟你妈的矛盾，一辈人管一辈人，她们姑嫂不和是她们的事，与你这个侄儿何干？明摆了就是瞧不上你，明摆了就是偏心！” “哼，别看你爷奶平日里对咱小康一口一个乖乖的叫，却原来都是假的，不然你姑这样做，也没见人给说句话……” 大毛头痛的看着余莲，越说越不像话了。“怎么没捎礼，谁又是假的了？你看小康身上的这身衣服，可不就是咱姑给捎来的？家里的稀罕点心、糕饼，还不就是从城里捎来的？昨儿个咱爷奶一回来就送过来了，你不也欢天喜地的？” 余莲只觉得自己现在面对的男人就是一个榆木疙瘩，一点都不开窍。 是的，她昨天是欢喜，老些东西呢，可今天跟三毛家里的提花被面儿一比，还算个啥？不过是值几个钱的破烂玩意儿！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新床上光闪闪的提花织锦被面儿，稀罕有面子，还值钱。 “你看你看，一点小恩小惠的就收买了，可不就是你太好糊弄，人家才敢把我跟儿子当面人儿拿捏？也是，连自家公公想打都能打的儿媳妇，谁又看得起了……” “我嫁给你图的都是啥呀，拼死拼活舍了命不要才给你生了个儿子，结果人人都可以欺负……”余莲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我不是为了给你生儿子才落了这一身病，何至于此……” 话赶话的，眼泪也出来了，越说越伤心。旁边杨小康见妈妈哭，不明所以，惊慌害怕之下也跟着哭叫起来。 余莲的话，落在大毛的耳里全是诛心之语。余莲自嫁了他，对他是百依百顺，自家娘老子又强势，确实受了不少的委屈，特别是杨传明动手打了余莲的事，不论对或是错，首先就是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 虽然大毛自认为自己并不差，但都成了亲生了儿子的人了，却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连老子都不给留半分颜面，可不是活得窝囊？村子里好几年也出不了一件公公打儿媳妇的事情，结果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当初他去接媳妇时，别人都怎么说的，那场景仍历历在目，确实是他的过错啊。 见儿子媳妇儿哭得伤心，大毛心里也不是滋味，自然也没法争辩了。“好了好了，这不都过去的事了吗，老提有什么意思。” 哄儿子，还得哄媳妇儿，好说歹说的，好久才哄得余莲收了泪。 “我都说那蘑菇钱可不能全交了出去，三百多块呢！偏你死心眼儿，不听我的话。你如今可看明白了，这家里，除了我，哪还会有半个人真心对你好？”余莲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她现在必须加强巩固自己的战斗成果，把自家男人的心拉到自己这边来，跟自己统一战线。 “是，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大毛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妻子。刚才余莲的话对他不是没有感触，想到自家父母对他的厌弃，心里一阵抽痛。 “那往后我说什么，你听吗？”余莲趁胜追击，软塌塌的依着大毛，犹不胜力般。 被妻儿这样依靠着，大毛这才觉得自己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时候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 临水县城的年味虽然还在，但各行各业早就秩序井然，恢复如昔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使只是一场感冒，但杨梅的精神仍有些不济，付灵和高山来看过她几回，都没气力跟他们一起玩。 好在她手下的人还得力，供销食堂的早餐生意在金凤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照常营业了，杨珍秀虽然怀了身孕，但反应也不是特别强烈，况且过了年后，服装厂的生意也淡了下来，她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钟修文却成了大忙人。他跟人合伙的‘善德’药厂已经走上了正轨，马上就要开始投产了。 其实厂房员工都是现成的，他们接手的是一间集体所有的制药厂，只是因设备老旧，又没有什么优良的产品，濒临倒闭的小厂子。现在药厂被钟修文他们盘了下来，但仍挂着集体的名，也算是变相的企业改制。 这让杨梅松了口气。好歹顺应的是历史进程，这时候弄一个纯私营的企业出来，风险还是太大了些。 再次开学，杨梅仍然还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但已经能很好的融入到班集体中了。班上的同学却俨然划分成两派，一派团结在陆莹莹的周围，照旧趾高气扬，另一派大都是吃过陆莹莹、以及她的小跟班苦头的，自动自发的围绕着杨梅。 在他们的心里，杨梅是第一个敢于公开跟陆莹莹做对的人，且还每次都不算输。跟着这样的人似乎足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面对这样的局面，杨梅有些哭笑不得。她只是想低调的上个小学啊，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奇怪的是，即使杨梅再也没与陆莹莹有过任何较量，但对方好像真的偃旗息鼓了一般，连同以杨梅朋友自居的同学都不见有人被为难。 不管怎么说，这样安宁的日子就是杨梅一心追求的，她乐得安逸。至到家里来客人，某些她不愿意想起的事再次浮出水面。 正文 第275章打算 杨梅在家里看到余莲和大毛显然还是吃了一惊。 要知道自从出了齐大君绑架她的事之后，杨珍秀与杨传明一家就已乎断了来往，音讯不通。就连杨梅在宁常市见到二毛的事，她也没跟任何人说起。 “哎哟，梅儿回来了啊，梅儿你当姑姑了知道不？快看看，这就是你的小侄儿！”余莲一见了杨梅，便乐呵呵的迎了上来，把怀里的杨小康献宝似的抱给她看。 说实话，杨小康这孩子生得还真不错，虎头虎脑的，眉目清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的看着杨梅，既不认生，也不呆愣。但余莲想借着孩子跟杨梅套近乎，似乎找错了对象！ 要知道杨梅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呢，会明白‘母凭子贵’的把戏？孩子表达自己不满的意思要怎样应对？杨梅略停顿，便大步走开了，睬都不睬。 老杨家前世确实是有杨小康这么一个重孙子的，这与历史相符，但杨梅跟他不熟，一点交际都没有，现在自然也不用顾忌什么给谁好脸色看了。 余莲见了杨梅的反应，却是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跟在后面仍十分熟络的套交情，“梅儿，上城里生活习惯不习惯啊？你爸他……对你好吗？” 余莲来了这也有半天了，杨珍秀还算热情，吃饭招待都没什么话说，但也仅仅是客气周到，并没有掏心掏肺的感觉。只要想一想，余莲也能明白，当初齐昌兰伙同娘家侄儿对杨梅做下的事做得太过了，人家心里还有疙瘩呢。 这结打在哪儿，就从哪里解开。余莲想了想，她觉得缓解与杨珍秀之间的关系，关键的缺口还在杨梅的身上，只有把杨梅给笼络住了，自然杨珍秀偏心二房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余莲的算盘打得很精细，功课做得也足，根据她掌握的情况来看，杨珍秀还是很念旧的，自家男人好歹也算是她带大的，尽管有婆婆过份在先，但这半天下来，姑侄两个处得还不错。 余莲今天上县城里来，那是有计划的，容不得她不仔细考虑得失。 杨传德家三毛的婚事，最受刺激的最终其实是齐昌兰。 好强了半辈子的人了，在杨珍秀那里栽了个跟头，连带把自己的侄儿都送进了监狱，那还可以推说时运不济，但现在一直被她打压着的杨传德两口子以及他们生的没出息的孩子，却不声不响的盖过了自家的风头！ 这就是生生的打她的脸了。 村里人有事没事总爱把黄红霞跟余莲这对堂妯娌放在一起比较，特别是王兰英，存了心的要给她上眼药，动不动就在人前夸耀自己的媳妇如何懂事，如何孝顺，再看看三天两头与她争吵的余莲，自己挑的这是个什么儿媳妇！简直没脸见人。 这口咽不下的火气总要发泄出来，直接倒了霉的就只能是余莲了。 虽然余莲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到底为人媳妇的，总不好对公婆做得太过，免不得要受些闲气。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寻思来寻思去，她把主意打到了杨珍秀的头上，这是求救济来了。三毛是她的侄子，大毛也是她的侄子。但三毛又是蘑菇大棚的，又是结婚送礼的，大毛得到了什么？凭什么好处都让二房的三毛占了，她家就占不得？ 听余莲说这话，却不知杨梅更讨厌她了。 “我爸对我当然好了，你想说我爸什么坏话最好还是别说了。”杨梅蹙着眉直接堵了余莲的口，省得她再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 钟修文与杨梅是继父与继女的关系，这放在谁家都是破烂事一堆的家庭关系，互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因为杨珍秀一同生活，摩擦难免，即使大家的初衷是好的，但要是心智稍不成熟，就有可能造成误会。 这种关系本来就要谨慎对待，旁人要尽量开解圆转才是，哪有像余莲这样一开口就像谴责钟修文对杨梅不好的，完全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余莲确实也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对于杨梅一个孩子，她觉得不可能有任何一个话题比吐槽继父更能得到认同了。 不得不说，她的切入点选得很准。但不好意思，她遇到的人是杨梅！ 平常像这样的二婚家庭，继父继母最难做，对别人的子女管教得严厉了，就连外人都觉得不是自己生养的不心痛，有意苛刻；若放任自流了，别人又说不是自己生养的不上心，敷衍了事。总之能做到两全其美的万中难寻一二。 如果杨梅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听到余莲一副完全维护自己的口吻，自然免不得要发一下牢骚，把她当知已。这样她就可以以亲人自居，跟杨梅打成一片了。但却不知道杨梅心智成熟，不要说她跟钟修文的关系很好，即使是有不如意处，她也能够自己处理，并不需要向外人倾诉。 还不要说余莲的打算，根本就逃不过杨梅的眼，早就把她给看穿了。 只是杨梅到现在还不知道余莲上城里来，葫芦里到底揣没揣什么药。对于这样一个并不逊色于齐昌兰的角色，杨梅对她一直抱有很大的戒心。 大毛为人倒是耿直一些，见了杨梅还有些不好意思，极不自在的打了招呼。 杨梅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饭桌上，杨珍秀见大毛不大自在，余莲也讪讪的，便有心活跃一下气氛，“大毛，你跟余莲带着孩子难得上趟街，姑这里也不是外人，就多留几天啊。” 大毛神色难辨，只埋头嗯了一声，余莲却像是找着了突破口，一下热络起来。“瞧姑说的，哪能是外人呢，大毛跟我上城里来，就是不大放心姑。咱们小康出生姑没回，今年过年也没回，大毛成天在我耳边念叨，不知道姑这日子过得好不好，趁着农闲，我就怂恿他干脆来一趟，亲眼看看不就好？” 听余莲这么一说，杨珍秀心里也蛮感慨的。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儿，从小打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情分本就不同一些，如今跟齐昌兰是闹得不来往了，但大毛是大毛，他妈是他妈不是？ 一听侄儿平日里还念叨自己，整颗心都烫贴了，还好没有白疼他一回！再说话，不自觉的就情真意切了很多。“大毛你跟姑还生份了？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我总还不至于不认自己的侄子。” 正文 第276章如梦初醒 余莲一听这话，当即双眼就亮了，“可不是！我就这样跟大毛说，咱姑不可能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迁怒不到咱们头上！” “姑你是不知道，要是我公公婆婆有姑你这么明事理，我跟大毛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了。”打开了话匣子，余莲再开口就容易了很多，看到杨珍秀仿佛找着了主心骨，满腹的牢骚，那是一言难尽啊。 “我知道，你跟大毛也难做人。”杨珍秀看着一口一个姑叫得热络的余莲，并不反感。于婆婆上城里来时，把齐昌兰在家里怎么作的事都说过了，她打心里还是很同情余莲的。 余莲这会儿寻着知音，对着杨珍秀好一通大吐苦水。说到动情处，免不得泪水涟涟，十分的可怜。 “哎，你公公婆婆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能让着就让着些，到时候他们知道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好过了。”杨珍秀又能说什么呢，说到底不过都是人家的家务事而已。 “谁说不是呢！我就是百般的忍让着。可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哪天寻着事就发作一回，我也确实干了不重活儿，拖累了大毛。真到了……到了那一天，她非得让大毛跟我离婚，咱们这个小家，可就毁了，可怜的只有孩子……”余莲说得情真意切，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搂着杨小康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 杨小康年纪小，嘴里吃着好吃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见到他妈妈呜呜的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叫，一时间母子两个哭做一团，虽达不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境地，但那场面看着真的心酸。 “你瞎说些什么，我不是那样的人！”大毛一个堂堂男儿，眼眶当即就红了。显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说不定，齐昌兰已经在背后放了什么话了。 齐昌兰会让大毛离婚，杨梅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这事在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闹过不少回。至于离不离得成，杨梅就更不用担心了，至到最后余莲子孙满堂，都还是大毛杨清军的老婆。 可杨珍秀不这么想啊，她被这小两口惊得说不出话来。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可是自古的老理儿。余莲自嫁到老杨家，也还算循规蹈矩，小两口也和和美美的，现在更是连孩子都生了，哪能说离婚就让离婚的道理？再说嫌弃余莲不能干重活，这不也是为老杨家生孩子落下的病根？ “姑啊，我这回来，就想厚着脸皮向你求救来了，”到了这时候，余莲终于要摆明自己的目的了。 嗯，这很余莲！ 杨梅始终旁观着，心如明镜。 “我跟大毛回不去了，要是跟他们一块儿过日子，非得被折腾散了不可，”余莲顺势拉着杨珍秀的手，可怜兮兮的。“救姑指条活路吧！” “大嫂，你这就是给我妈出了个难题啊。”杨梅不等杨珍秀回答，忙站起了身。“你应该知道大舅娘现在对我跟我妈恨之入骨，正怪我们让她娘家侄儿进了监牢呢，你现在求我妈收留就不怕她迁怒你们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怕咱们双方都讨不了好。” “我……”余莲意欲再说，杨梅伸手直接打断了：“你可能觉得离得远了，她就不会管你们的事了？” “那可能想错了！大毛哥总归是她的儿子，就这么跟你跑出来不要爹娘也不是个事吧？再说了，你们没有城市户口，到城里来又能怎么生活？没有口粮什么的困难咱先不说，小康长大了总归要上学吧？没户口连学都上不成，你们不能为图一时清静，不考虑后果。” 看余莲欲言又止，杨梅不得不接着说，根本不能给她开口的机会，“再说了，这麻烦也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就算你们在城里能找到门路，能赚钱过日子了，麻烦就真的不来找你们？万一他们又找上来，全家一起过来，缠着你们养活可怎么办？” “算算啊，五毛姐年纪也大了，出嫁的嫁妆是一大笔钱，七毛转眼就要上高中、考大学，考不中大舅娘肯定不会罢休，得接着再考……那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啊，还有八毛……” 听杨梅算着帐，小嘴儿说得轻巧，手指头随意这么动着，一笔一笔的，余莲突然如梦初醒！ 是啊！她这些天光想着怎么摆脱齐昌兰的吵闹了，全没想过将来还有这么多的麻烦！ 看着余莲晶亮的双眼，杨梅笑了笑，都是‘精明人’就知道其余的也不用她再说了。 做为矛盾的双方，但凡有一方好过，另一方的日子必定难熬。余莲想过好日子，那很抱歉，齐昌兰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余莲只不过是身在局中，眼睛只能看到跟前巴掌大的天，自然难得做到清醒而已，一开始还只奢求婆婆不闹她，让她安安静静的偷懒就好，现在杨梅从旁观的角度，很好的给了她提示，像她那样玲珑的人，自然是一点就透。 送了余莲和大毛回乡，杨珍秀望着杨梅苦笑，“你这是何必？那两个也是可怜的，即使咱们不收留，他们留在城里也不是过不了日子。”不得不说，杨珍秀的心地太过善良，她现在已经完全被余莲的话给打动了，存了心的想帮忙。 但这个忙并不是那么好帮的！不要说大毛结婚那天，余莲的娘家人对杨珍秀的羞辱，让杨梅不能释怀，就余莲这个人来说，杨梅也没有帮他们的打算。 前世这两个人就是攀上二毛的关系早早的进了城，进城之后根本就不思进取，只想着怎么啃二毛，拖家带口的吃住在二毛家，好吃懒做不说，还染上了赌瘾，结果浑浑噩噩一辈子。 杨梅可不想当那么个被人啃的冤大头！而且扯出萝卜带出泥，大房后面还有那么些人呢，杨梅可以暂时不计较前世的事，毕竟那些事这辈子还没有发生，但就是齐昌兰伙同齐大君绑架她的事，就不可饶恕，她这还没有腾出空来去找她们算帐呢，又想算计到她的头上来？ 不过她望着余莲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登上班车的样子，杨梅满满的都是期待，想必，这帐也不用她去清算了。 杨珍秀虽然对杨梅的做法不太赞同，但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自从钟修文把杨梅的过人之处解释给她听了之后，杨珍秀也慢慢的对杨梅另眼相待起来，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她这样做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再一想到齐大君曾对杨梅做过的事，虽然不打算迁怒大毛和余莲，但心里也很不得劲。 接下来的日子，又回到了余莲和大毛没来之前的平静。只是杨珍秀的孕期反应越来越严重，对服装厂的生意越来越力不从心起来。 刘爱英不会裁剪，春夏季的生意眼看着就要耽搁了。 正文 第277章好季节要来了 杨珍秀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还好好的，等孕期进入第二个月，整个人都不好了，吃什么吐什么，连口水都难得喝进去。明明怀杨梅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开始还能强撑着活动活动，裁了几款衬衣，可后来竟然见了红！这下把所有的人都给吓着了，大家都知道杨珍秀肚子里的孩子对她和钟修文有多重要。 “都跟你说了，怀了孕拿不得针线刀剪，偏你不听！”刘爱英最为自责，要不是她着急上火，想必杨珍秀也不会去强撑着做事，“现在咱们也不是愁吃愁喝，你就老老实实的养着，等这孩子生下来了咱们再做。” “那都是封建迷信的说法，哪有那么回事？”杨珍秀见自己的事劳动大家心里很过意不去，特别是刘爱英，人家跟她是合伙做生意，现在她动弹不得生意要怎么办？ 杨梅放学回家，见到的正是这愁眉不展的两姐妹。 杨珍秀担心的是家里这一大摊子的生意，而刘爱英担心的是杨珍秀的身体。 “刘姨你别担心，我爸不是说了吗，我妈这是需要多休息，不再费神安心养着就没事了。”杨梅很是感慨，相比有着血缘亲情的哥哥们，刘爱英这个半道上认的姐姐对杨珍秀还要更体贴一些。 “都知道她这是要静养，偏你妈自己不知道啊，人都这样了，还操哪门子的心！”刘爱英说这话的时候很没好气。杨珍秀与钟修文是半路结成的夫妻，现在关系是不错，可真没有自己的孩子，谁知道往后的日子过不过得长啊。 杨珍秀自然知道刘爱英是为了她好，可越发是这样的掏心掏肺，她越自责，都是自己这个拖累。 “我倒是有个想法。”杨梅清了清嗓子，“我上回从市里带回来的尼龙蚊帐你们还记得吗？做那个裁剪也方便，咱们这里的人手完全没问题。” “咦！”杨珍秀的目光亮了一下，便随即又暗了下来。“上回你一带回来我就托人打听了，那种尼龙布料没处买。” 刘爱英却是目光灼灼的直视着杨梅，以她对杨梅的了解，这并不是一个喜欢信口开河的孩子，她既然开了头，自然还会有下文。 果然，就见杨梅仰着头轻笑：“咱临水县买不到并等于别的地方也没有啊，不然宁常市里卖的蚊帐是从哪里来的？” “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刘爱英看她成竹在胸的样子，非常惊喜！ 那个尼龙蚊帐她也是看过的，这会儿就挂在杨梅的屋子里。既轻薄通透，孔眼还密实，转眼就要到夏天，谁都能看得出来，这种蚊帐做出来肯定会是抢手货。 见这姐妹两人都一脸急色的望着她，杨梅也不打算卖关子了。“我都打听过了，这种尼龙布料是从省城二轻纺织厂出来的，这是他们厂的新产品。” 杨梅的这个消息很确切。一过完年，她就在为这件事到处打听。自从听到尼龙蚊帐这种东西起，她就打定了主意要掺和的。虽然不稀罕什么‘蚊帐大王’的名号，至少也得让她好好的赚上一笔。 原本她是准备当成自己的生财之路，现在见这姐妹两个愁成这样，也不得不拿出来了。 “省里啊！”刘爱英难免有些忐忑。 省城对于刘爱英来说，就相当于县城对于杨家村的人，因为不熟，便显得特神秘。 “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自然是要卖的，咱们花钱买，一点也不冲突啊，没什么好担心的。” 被杨梅看穿的刘爱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是。” 不管怎么说，杨梅的这个提议对现在的杨珍秀和刘爱英来说，都有着无法拒绝的诱惑。 杨梅的这个消息还是从付和平那里打听来的。她在临水县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偏巧还能与大城市有关联的，也只有付灵一家子了。 为了淘到消息，杨梅可是费尽了周折，才从付和平嘴里打听出‘省二轻纺织厂’的，而且二轻纺织厂销售科的电话就揣在杨梅的口袋里。 决定了方向，杨珍秀和刘爱英都松了一口气。赶着最近的一个周末，刘爱英带着制衣厂能筹备的所有的现金，跟杨梅与付和平汇合，一齐准备上省城。 事也凑巧，杨梅打听的二轻纺织厂销售科的科长正好是柳媚的娘家堂哥，为着这事，最终惊动了柳媚才算尘埃落定的。有了柳媚的介绍，杨梅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这事差不多已经成了八九分了。 偏巧这事让付和平知道了，这男孩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从他当初拿了相机上街头揽生意就知道了。他知道杨梅要上省城，自告奋勇的要带路。 临水县，乃至整个湘省一带，春季多雨。 春天就像一个多思的少女，满怀着淡淡的轻愁，又带着扭捏羞怯，在这方天地里辗转流连。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连绵不绝，雾蒙蒙的天、地，缠绵在一起，大有地老天荒的味道，让料峭的春寒迟迟不去。 等到哪天你发现枝头新绿初绽，天气不知不觉就热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进入了夏季，到时候就是蚊帐一展身手的时候了，所以由不得杨梅不心急。 省际班车怎么说也比通往各乡镇的好一些，虽然没有达到豪华卧铺旅游专车水准，至少门窗完好。杨梅跟在刘爱英的后头，两手空空的上了车。这时候往来省城有生意往来的不多，一车也没坐几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一想到长达十来个小时的漫漫旅途，杨梅就有些心悸。 好的她的座位靠窗，只是与刘爱英、付和平被一条走廊给分隔开来。一天一趟的班车发车还是挺准时的，坐下没多大功夫，车辆就缓缓的驶出了车站。 毛毛细雨扑到车窗上，蒙蒙的看不清外面，等雨水堆积得够了，才凝结成一颗颗的水珠，蜿蜒滑落，在车窗玻璃上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 透过那些狭小的缝隙，杨梅努力的向外张望。看城市飞快的后退，车辆一路向前。 还没有完全苏复的土地上，落叶树的枝干直指云天，相比冬日的萎靡又多了丝豪爽的生机，绿意已浸染枝头，蛰机待伏，只等哪一天蜕变成蝶，展示勃勃朝气。 杨梅看得心旷神怡，似乎属于她的好季节也要来了。 正文 第278章省城行 到底还是一个孩子，杨梅的热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汽车在一段沆沆洼洼的路段，像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的时候，她便顶不住的想睡觉了。 她临座的是一个戴着毛线帽的中年大叔，厚重的棉袄上满是油腻的味道，时不时伸出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拈起一根香烟来惬意的吞吐。这时候还没有公共场所禁烟的说法，为着自身的健康，杨梅不得不尽量的与他保持距离。 到这时候，她便有些怀念宁常之行乔云那温暖舒适的怀抱来。 想来自己够没良心的，如果不是想到他的用处，都不会经常去想他这个人。杨梅轻轻的笑了笑，其实他的手很巧，扎的毽子也很漂亮，前几天托人带来的被她放在了家里的书桌上，像一个装饰品。 要是他现在进了城，会不会陪在自己身边呢？想到两人曾经的合作，无一不是完满默契的。杨梅开始有些期待起来，明年乔云就要上城里上学了，到时候他们两人继续合伙，一定能打出大大的一片天地来！ 无论如何，杨梅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乔云考不上县一中的可能。 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她妥妥的就是白富美一枚了！这个激动人心的念头让枯燥无趣的旅途似乎都没那么难捱起来。等车辆到达省城汽车站，已经是幕降临，华灯初上时。 不愧是省城，一省的中心，即便这年头还没有灿烂的霓虹，但灯火辉煌的美景，还是远非临水那个小县城能比的。 上一世杨梅的大学是在外省上的，对湘省的省城一点都不熟，现在下了车，一点头绪都没有。但这时候带上付和平这个向导的作用就发挥了出来。 “和平！”才刚下车，杨梅正准备好好分辨一下东南西北的时候，就有人靠近，亲热的冲他们这边招手了。 “表哥。那是我表哥。”付和平应了一声，便冲刘爱英和杨梅介绍道。 来人是一个跟付和平差不多的男孩，“家里都等急了。”男孩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长得圆圆滚滚的，看上去有些木讷。 “这是刘姨，这是梅儿，跟我一道来的。”付和平伸手给男孩介绍着，那男孩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言语，“跟我回去吧。” 这是邀请刘爱英和杨梅一路同行，看来人家只是不喜欢说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但他说的回去，那是回柳媚的娘家！杨梅统共也就见过她两面，跟人家并不熟，再怎么脸皮厚也厚不到这样的程度。“谢谢了啊，但不用了，能不能帮忙介绍个招待所吗，我们住招待所就行了。”杨梅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有着很具迷惑性的亲和。 “那哪成呢？我妈都交代过了，你们跟我一起去我外公家住一晚，明天咱们再一起回去。”付和平是个老实孩子，他跟来的目的就是看热闹顺便搭把手的，毕竟当初他奶奶蛮不讲理，打了杨梅一巴掌很让人过意不去。 “这成了什么样子，咱们大老远的来，风尘扑扑的，怎么好去麻烦老人家？就听梅儿的，不过就是一晚，怎么对付怎么来！”刘爱英出了声，最终事情总算是依照杨梅的意思解决了下来。 付和平表哥是土生土长的省城人，在省城地界上自然是门儿清，他早就听付和平交代了杨梅她们的来意，直接把人带到了二轻招待所，距离二轻纺织厂只隔了一条街。 送走了那表兄弟两人，杨梅一头倒在招待所的洁白床单上，爬都爬不起来了。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颠簸得移了位。好在这次她的身体很给力，并没有昏天黑地的晕车，只是有些轻微的不舒服，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梅儿，洗洗再睡！”刘爱英看得有些心痛，这才多大的孩子，跟着跑这一路，可不容易。 等她打了水来，杨梅已经沉沉睡去了。刘爱英摇着头笑了笑，“别看跟个小大人似的，到底还是个孩子！”轻手轻脚的给她洗了手脸和脚，才盖了被子把她放进被窝里。杨梅实在是累得狠了，硬是搬动都没能让她醒来。 人疲倦之后睡得特别香甜，等她醒来时，招待所的窗户里透来氤氲的晨光。杨梅伸着懒腰从床上起来，拉开简单的窗帘，早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连着下了一个多星期春雨的天终于放晴了！ 点点金光顺着窗子照射进来，满屋生辉。跟太阳一起进来的，还有外面传来的浓厚的生活气息。小贩们的各种吆喝声，各家妇人管教调皮孩子的吵闹声，还有楼上楼下走动的嘈杂。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出奇的和谐，犹如一曲生活交响乐，百听却不厌。 这时候刘爱英已经起了床，属于她的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等杨梅洗漱好，就见她提着招待所的热水瓶推门进来。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这天还早呢。”刘爱英倒了一杯水递给杨梅，“肚子饿了没，咱们下去吃早餐？我刚才去看了，外面的包子铺人挺多的，大家都出去吃了，想必招待所的伙食不怎么样！” “好，出去吃。”杨梅当然对招待所的吃食不抱希望。上了省城，不尝尝正宗的德圆大包岂不是亏得慌？ 她跟刘爱英两人下了楼，直奔门外。一路上，刘爱英不时小心谨慎的摸自己的腰部，那里缠着一个大包裹，里面收着两人这一行的全部家当。没办法，这时候没有银行卡，也没有异地跨行通存通兑的业务。 杨梅哭笑不得，她已经不只一次的提醒过刘爱英，别太在意，冲她那小心样儿，不是明摆的告诉别人她们的钱藏在那里吗？ “小心着点好！”刘爱英跟当初杨珍秀进城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由不得她不上心，那里面可是九千块钱啊！她跟杨珍秀两个拼死拼活的做了一年多，就挣了这么些，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还得了？ 杨梅看起来就随意多了，她挎着一个花布小包，轻轻松松的在前头带路，任谁都猜不出，这样一个小女孩的小包里，还放着四千块钱！劝告刘爱英无用，她只有机警一些，随时注意周边的动静了。 正文 第279章好多钱！ 刘爱英说的包子铺果然就在招待所的旁边，离得极近。 ‘德圆大包’的招牌在蒸笼热气腾腾的白蒸汽中时隐时现，不大的门脸前一字排开的码放着好几层堆得高高的蒸笼。包子铺老板的手正在这些蒸笼里上下翻飞，变戏法似的拿出不同的美食。 小店的面积很小，不得不在门口摆放着不少桌椅，属于占道经营。 小店的生意却是出奇的好，除了全部满座外，连大街上都是等着打包带走的客人。 刘爱英到了近前，却又心生退意，“梅儿啊，要不咱们随便在招待所里吃点什么吧，这里人……这么挤！”她担心的是腰上缠着的钱袋。 “没事没事，生意好才显得这里的东西味道好。刘姨你先看着点哪里有空位，我去买早餐。”杨梅回了一声，人便已经欢快的溜了进去。刘爱英这是杯弓蛇影得太厉害了，简单有丢钱妄想症。 杨梅觉得自己应该庆幸，这年头的人还很淳朴，没有拦路抢劫的。 “喂梅儿，给我买俩馒头就好！”刘爱英有些无奈，杨梅跑得实在太快了，快到她只来得及在后头喊了一声。 杨梅肯定不会听她的。这里的包子才是出了名的个大皮薄馅料足，跑到这里了还啃干馒头算怎么回事？ 等杨梅点好了大肉包子、烧麦、香甜豆浆、小米稀饭等一大堆好吃的过来时，刘爱英果真占据了一张桌子。见着摆得满满当当的早餐，刘爱英看得目瞪口呆。 “刘姨，难得上趟省城，这根本就不是节俭的时候！都是有名的小吃，快尝尝。” “怎么着，能比你的供销早餐还好吃？”刘爱英到了这会儿，也只有认命的份了，她见杨梅一副心急嘴馋的样子，无奈的打趣道。 “嗯！那不是一个味道。人家这是百年的招牌了，得尝尝找找差距，回头给咱们的早餐也提提意见。”杨梅急不可待的抓了一个包子直接就往嘴里塞，人便往身后的椅子上退。 “咦？这是……”她还没有坐下来，就被凳子边的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差点没摔着。这才回头看，只见凳子边上放着一个无主的脏兮兮的蛇皮袋。 她顺着袋口往里看了看，隐约可见一团团的报纸。 “谁把一个蛇皮袋给落在这里啊？”刘爱英有些嫌弃的踢了一脚，准备远远的踢开去。 倒时杨梅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慢！”她忙叫住刘爱英，自己过去把袋子拎起来打开一看，只见那些报纸包裹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包，摆放得整整齐齐。 四四方方，手感硬实，她轻轻的刮开一角，立马缩手捂住！ 杨梅的心止不住的一跳！那是什么？只能是钱啊！ 前世就听别人说过以前做生意的人带钱出门的老梗，什么高级背包啊、皮箱啊，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最好使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不起眼的、越脏越好的蛇皮袋子，装了钱随便往哪里一扔，连小偷都懒得光顾，平平安安的带到哪里去都成。 显然这袋子钱的主人属于一个老江湖。只是为什么这个袋子现在孤零零的被落在这里，只可能是被人给遗忘了！ “是什么？”刘爱英一直关注着杨梅，从她脸上突然出现的细微惊讶，她就感觉到了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不同寻常。 见到这么多的钱，杨梅的心里也是一时慌乱，她压低了声音俯下身来，“钱，怕有好几万！” 刘爱英当听到钱字时，就已经倒抽凉气，再听到后面的好几万，人当即坐不住了。这时候任谁听到一个万字，都差不多是这个反应。这个金额所占据的阶层实在太过神秘。 万元户这时候还只存在于主流报纸不多的报道，都还没有形成一个名词。杨珍秀和刘爱英算是最早开始做生意的那一批人，忙活了一两年，日日省吃俭用的把家里搜刮干净了，好不容易也才凑到九千块钱。 而杨梅刚才说什么？好几万！ 杨梅忙拉着她的手把失态的刘爱英给按坐下去，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怎么办？” 自古财帛动人心，杨梅也不能免俗。 她吃苦受累的跑到省城里来，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钱字！现在送上门的横财就在手边，要，还是不要，这是个问题！ 反观刘爱英就没那么淡定了，一张脸因为激动而变成有些扭曲，显然她的心也在纠结。 即使是昧下这些钱，那也不是她们的错，谁让失主自己粗心大意呢是吧？这会儿，杨梅心里也是天人交战。但如果真昧下了，那丢了钱的人该得多着急啊！ 这年头，这么一袋子钱，显然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能丢得起这么多钱的是什么人？这钱是做什么用途的呢？不期然的，杨梅就想到了当初于婆婆没有治腿的钱，躺在家里等死的样子。 那时候她身无分文，着急上火。现在如果那人是救命的钱，又该是怎样的感同身受！ 如果是几百，杨梅二话不说，直接就给揣起来了。她向来就不屑标榜自己如何的道德高尚，但是现在手里的这一堆，金额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不管那人是谁，丢了这么大的一笔钱，都不得不倾家荡产了吧…… 杨梅念如电转，脑子里两个念头不断的冲撞着。 渐渐的，她的理智似乎稍稍占了上风，一想到自己的举动，或许会让人发生家破人亡的事，杨梅浑身上下不由得一哆嗦。这样的钱即使是拿了，她又能花得心安理得吗？ 这边刘爱英的情绪还处于兴奋、激动和纠结当中，显然是还没有头绪。 “刘姨，咱不能要吧，这丢的人怕是麻烦了，这么多钱丢了搁谁家怕是都倾家荡产。”其实杨梅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好算不算期盼，但如果刘爱英不同意她的想法她肯定不会坚持，毕竟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把钱带回去了！ 人在受到诱惑的时候，理智真是很难占据上风的，既然心里明白，但也怕压死骆驼的最后那一根稻草。 杨梅正等着刘爱英的回答，于她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是要还是不要，都影响着最终的决定。 不过，杨梅心存的那点小侥幸似乎还是对这个时候的人本身的淳朴没有足够的估计。“也是。”刘爱英满面的激动之色慢慢平复，面色泰然起来，这个不义之财取不得。 “你说得对，这钱咱……不能要！真为难死人了，这良心也过不去。”半晌之后，刘爱英看着蛇皮袋依依不舍的下了最后的决定。从她那忐忑的语气里，还有着浓浓的不甘心。 但杨梅听了这话，却是心思清明，一下决定了自己的决心。“对，决不能要。” 正文 第280章考验 两个人的决定看似简单，其实心路历程却不短。本来热气腾腾的餐点，再吃到嘴里的时候已经凉掉了。 杨梅的手机械式的往嘴里塞吃的，但早已品尝不出最初的味道。她的眼睛不安的打量着周围，只可惜一切如常。在心里，杨梅一个劲儿的叫嚣：失主你倒是快点找回来啊，再晚一会儿保不准我就要改变主意了！ 蛇皮袋就躺在她的脚边，被刘爱英与她合力围成的一方小天地里，仿佛那是一个可怕的定时炸弹，杨梅连看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刘爱英的心里正怎么想，只是自己不停的患得患失，整颗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了一般，难受得很。 早餐摊上的人正慢慢的减少，好几个排队等位置的人已经不耐烦的向杨梅她们的桌上张望，这两个人占着位置吃的着实太慢了些。 “梅儿，要不咱们先拿回去吧，老守在这里等……也不是个事啊？”从刘爱英的语气里，杨梅也听出她的难受。也是，这么大一笔钱，要说没有什么想法，除非是圣人转世，对普通人来说，实在太难了。 难得想做一回好人，这特么的太考验人了！ 杨梅有种想掀桌不玩了的冲动，怪不得别人说做坏人比做好人容易。 “再，等等吧，我们把豆浆喝了，喝完了还不来就走！”杨梅与其说是对刘爱英进行安抚，不如说是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只是那碗不多的豆浆喝得越来越慢。 等她的耐心终于快要耗尽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了，春寒料峭的时季，跑得一头一脸的都是汗。 “东西呢！东西呢！大妹子，你们有没有，有没有看到一个袋子？”汉子的双目通红，埋头寻找了一阵，一无所获之后满怀希冀的望着刘爱英和杨梅。 几乎是同一时刻，杨梅感觉到刘爱英跟她一样，松了一口气！ “你的袋……”两人相视一笑，刘爱英就准备把袋子交出去。杨梅忙站起来牵了她的手，“你丢了什么样的袋子？” 没有否认！男人的脸瞬间变得精神，“一个蛇皮袋子！里面有报纸、报纸包着的钱，好多钱！”男人高亢的声音一下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所有的人都看向这边。 “那刚才放在哪里的？”杨梅也看出这位正是失主。 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衣着朴实，脸上胡子拉碴的，神色憔悴，与一般的路人甲、乙、丙也没什么不同，唯一出彩的地方恐怕就只有他的对双眼睛，之前通红通红的，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再看却是亮得很，能感觉到说不出的……精明？ 再有不同，那就是男人说的是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我是从火车站过来的，刚下了车就在这里吃个早餐，当时一袋换洗的衣服，一袋是钱，就随手放在这里，这里！”男人用剧烈的肢体动作努力的想还原当时的场景，“后来我吃完就走了，那时候很多人排队等位置，我一不小心把装钱的袋子就漏掉了。” “咦！这里来来回回的都不知道坐过多少人了，哪里还找得回来！”旁边有围观的人同情的看了眼男人，七嘴八舌，一时议论纷纷，不过说的都是实情。 去偷去抢需要胆量，但随手捡个东西还是人人都敢的。 “哪有这么大意的人？出门把钱也不看老实了，丢了也只有自己认了吧。” 总有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就事论事。 男人的脸上刚扬起的兴奋马上也黯然下来，只是还不死心的看着刘爱英，道理他也懂，只是还希望着天降奇迹，就算能提供一点线索也好啊。 杨梅松开了刘爱英的手，算是承认了男人失主的身份。 刘爱英这口气憋得有些久了，当初见到人她就想把袋子提出来的，杨梅制止了她核实着男人的身份，现在人家说得分毫不差，应该无误了。 “啪！”的一声响，被两人藏在脚边的蛇皮袋子一下拿了出来，被刘爱英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你点点看少没少！” “啊！” “……” 刘爱英这么霸气侧漏的动作让周围的人吸了口冷气！靠，钱啊！还真……拿出来了！ “是，是，就是这个袋子！”男人的脸色变幻得太快，几乎扭曲到了狰狞的程度，失而复得的惊奇来得太快，快到他自己可能都有些适应不过来。 杨梅只觉得身边人影一晃，蛇皮袋子就已经被男人抓在了手里，哗啦一下，袋子里四四方方的报纸包就掉落出来，堆了大半桌子。 男人又一包包往蛇皮袋子里扔，只见他足足扔了三十下，才如释重负般的吐了一口气，“没少，三万块钱全在这里！” “天！三万块？” 周围听到这个数字的人全都惊得反应不过来！ “这都能寻回来，可真是遇到好人了！”再看向刘爱英的目光，就带了钦佩、赞许。 “哎呀，我说这大妹子带着孩子怎么老占着位置在这儿吃呢，感情是在等你这个失主！”包子铺的老板早就被惊动了，这时候惊得满脸的不思议，“这大妹子真是好人呐！这要换了别人，这么多钱还不得赶快拿走啊？” “谢谢，谢谢……”男人已经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刘爱英挺直了身子，彻底的扬眉吐气了一回，“你确定没少？那我们走了哦。” “不用不用，大姐是好人，这包都没松开，哪里会少？大姐这是好人啊，哪个单位的？怎么着我也要好好的感谢感谢！”这年代的人都挺朴实的，就连能想到的感谢别人的方式，最先都是问别人单位，送一面锦旗、感谢信什么的，比物质还重要得多。 刘爱英享受着众人的赞誉，也是美不胜收，刚才纠结的的痛苦仿佛完全烟消云散了，“没少就好，感谢什么，这不应该做的嘛。” 杨梅倒是有些失望，你说感谢呢，就不能给点实际行动？塞两包钱过来她笑纳就是了嘛，好端端的问人家什么单位干什么！ 啧啧，那么多钱！ 一想到那些钱都是别人的，杨梅挺羡慕的。不过吐槽归吐槽，这时候的主角是刘爱英，没她一个孩子什么事儿。 看到那男人舒心的笑着道谢，以及周围众人的夸赞，不要说刘爱英，即使是杨梅，心里头也是豁然开朗。 正文 第281章惊变 物归原主之后，无论是刘爱英还是杨梅，都觉得浑身轻松。 仔细回想今天这事儿吧，杨梅突然有点感触，其实做好人与坏人还真没那么玄妙。简单的打个比喻，就好比女人生孩子到底是选择顺产还是剖腹产。 事情已经摆在那里了，骑虎难下，做好人就好比顺产，开始的时候有些纠结，有些忍痛，但真当孩子落了地，啊呸！应该是说事情圆满了结，接受人们的赞誉，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但如果杨梅和刘爱英刚才选择了昧下，就像是选择了剖腹产，一时痛快之后，还是会留下后遗症，至少肚皮上的那道疤会时不时的提醒你，整个人生再不是完美的了。 “刘姨，咱们还是赶紧回吧，正事要紧。”看着笑得有些忘乎所以的刘爱英，杨梅不得不出声打断，她这时候已经完全从那种满足感里退了出来。三万啊！那是别人的，她的钱还没着落呢。 “是，是！我都忘了正事了！”刘爱英拍了拍自己的头，很不好意思，想自己一个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呢，“其实这钱是我家侄女儿捡的……”她企图为杨梅也正正名。 “走吧走吧！”杨梅有些头痛，她的意思是想争功吗？虽然做众人环围的焦点感觉应该不错……什么鬼！ 杨梅拉着刘爱英就跑，后边那男人急得真喊，“大妹子，你住哪里啊，我怎么去找你……” 两人落荒而逃似的进了招待所，刘爱英与杨梅不由得相视对望，“噗嗤”笑出声来。 “你们上哪里去了？我找了好久！”这时正看到付和平从楼上下来，杨梅和刘爱英才惊觉，这顿早餐她们俩花费了快两个小时了！ “快，快，上纺织厂去！”刘爱英其实比杨梅的心里更急，这批布料可关系她们接下来的营生啊。 这时候已经快上午十点了，下午还要赶回去，在省城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了。之所以安排得这么紧凑，杨梅那是因为得了柳媚的介绍，稳坐钓鱼台。 当初柳媚与二轻纺织厂的柳科长通电话可是当着她的面，电话那头满口答应了的。说白了，其实杨梅把这一趟出行，完全理解为提货。 有付和平带着，她们三人很快就进了纺织厂的大门。 纺织厂的销售科就在一栋筒子楼里，三层楼上长而宽的走廊尽头最大的一间房就是。漆着暗红色油漆的木门与所有的门一般无二，只是在门楣上挂着一个上书‘销售科’三个字的小木牌。 柳科长的办公桌也在这里面，一张宽大的木桌上空荡荡的，只放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和一台老式的转盘电话机。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不到四十，梳着三七开的小分头，头发丝光滑顺溜，杨梅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非常注重形象。 柳科长保养得极好，脸上不见一点风霜之色，身形也没有臃肿发福，身上穿着劳保面料的夹克，这已经是非常时髦的打扮。穿着这一身，柳科长看上去倒也神采奕奕的，极有风度。 等付和平上前叫了人，顺带着介绍了杨梅和刘爱英。柳科长起了身，跟付和平寒暄了一会儿，对杨梅两个的态度也还算热情。 “那个，小李啊，去仓库里取一卷咱们的新品尼布网格布来。”他冲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年轻吩咐了一声，又请刘爱英坐下。“我现在能腾出来的也就这一卷了，现在咱们厂的这个新品畅销得很。” 跟刘爱英说完，他又把头扭向付和平，“和平啊，你回去跟你妈说一声，先拿这一卷回去凑合着用，等下次定单交货了，等车间腾出空来要多少出句声。” 付和平根本就没有听出什么不对来，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他堂舅，“嗯。” 杨梅却是心里一个咯噔，“柳科长，请问一卷是多少？” “咱们这个布一卷是一百米。”柳科长没注意到杨梅，她的个头还小，只当是跟着来玩的小孩，但见她问了，仍然给了答复。 “什么？”这下刘爱英也不能淡定了。刚才她进了门一直在走神，根本就没注意到柳科长说的什么，现在杨梅跟他的对话，终于让她明白，就是说，她们这一趟就只能拿到一百米蚊帐布回去了？ 来之前已经仔细的计算过了，一顶蚊帐最少也得花费八米布，一百米也就能做十多顶蚊帐，那顶什么用？ “这……这也太少了吧！”她结结巴巴的看向柳科长，又把头转向杨梅。当初说的可不是这样啊，为了进货，她们筹集了所有的家当，跑到省城里来，结果就只能买一百米布回去？ 杨梅也是傻了眼，“柳科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跟柳媚说的是制衣厂进货，柳媚讲电话的时候也是说大批量的购买，怎么到这里就成了……一百米？！ “啊，那什么，当时我们厂里还有些货没错，我也答应和平他妈妈了，但是这两天突然从外省来了一个大买家，把厂里的库存全包了不说，还订制了一批，现在全厂正加班加点的为他赶工呢，你们要货得等，等这批赶完了再说吧。”柳科长也显得颇为难。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刘爱英急得团团转，这个突然的意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我也没有办法，谁知道会突然冒出一个大买家来呢？你们就耐心的等等吧。” “这不行啊，怎么等得起……”刘爱英见柳科长把话都说绝了，更是着急，“那个，柳科长，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咱们这过来一趟也不容易……” 杨梅忙拉了她的手，这样死缠烂打，除了让人反感，没有任何意义。“柳科长，很抱歉，我姨这是着急了。我想问问，那这批大客户的货什么时候能赶完，我们又什么时候能提到货呢？” 柳科长完全是看在柳媚的面子上，才对刘爱英这一行和颜悦色的，要知道，现在供应紧缺，买家没有卖家大。他走到哪里都是阿谀奉承听得多，哪里有像刘爱英这样近乎指责的。 现在听杨梅这样问，绷起的面色又才缓和了些，“这可说不好，人家一进就是差不多十万块钱的货，谁知道还有没有追订啊？我想，到下半年总能做完的，到时候蚊帐进入需求淡季，供应量自然也应该降下来了吧。” 正文 第282章蚊帐大王 杨梅被柳科长说得倒吸一口冷气！等到下半年，蚊帐都卖不出去了，她还要蚊帐布做什么？ 付和平原本对一百米布是多少没有什么概念，也不清楚杨梅和刘爱英的采购预算，但现在也回过味来，估计这一百米，派不上什么用场！ “表舅，一点办法都没了吗？这事我妈跟我可都是打了保票的。”本来付和平出这个头就是想弥补杨梅受的那一巴掌，现在把人家带来了，却是这样的结果，他也有些沮丧。 “不是表舅不帮忙。”柳科长看着付和平，就随和了很多，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头，“遇上那样的大客户我实在没有斡旋的余地！” 这会儿杨梅也相信了他的话。对于一个极度在乎自己外表的人，现在毫无形象的把头发都弄乱了，显然是真的没了主意。只是，哪里来的大客户啊，胃口这么足，一出手就是近十万的货，这得是弄多大的派场啊！ “那不知道柳科长方不方便透露一下那个大客户是哪里来的啊？”杨梅也并不只是单纯的好奇，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 柳科长看了杨梅一眼，倒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好歹比硬逼着自己给货容易一些，而且告诉了她们大客户的底，也好叫她们死心，别再为难自己。“那个大客户是从江西省过来的，已经交了八万的货款了，今天就提货，听说人已经到了，就住在咱们二轻的招待所里头！” “那人叫什么名字？”杨梅显得更加急切。江西省来的？不会真是那个‘蚊帐大王’吧？“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杨梅的疑问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实在鲁莽，忙冲柳科长调皮的伸了伸舌头道歉。 这样小女孩卖萌的动作还是很适合她当前的身份的，对于这样一个说话有条理的孩子，也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况且只要不逼着要货，柳科长并不排斥回答。“姓刘，刘腾龙。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对于杨梅这样追根问底的举动，刘爱英也不明白，她正整个人沉浸在买不到布料的失望情绪中。 “梅儿，现在是真的没货，那……怎么办？”付和平也拿不定主意了。 杨梅这会儿却是惊住了，自己的猜测完全得到了证实。刘腾龙啊，应该就是这个名字！想不到这么早他就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且貌似还形成了气候，一下就能拿出那么多钱来，这让她要怎么去争？ “你们放心，一有货我就给你们去信，尽量先安排你们。”柳科长看着面前失神的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又只能尽量的安抚着。 “那，那就麻烦柳科长了！”再在这里缠着柳科长已无意义，杨梅回过神来，拉了刘爱英就走，连柳科长答应的那一百米布都不要了。 不是杨梅硬气，实在是不顶用啊，而且还因此欠上柳媚一个人情，太不划算了。 刘爱英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咱们的货啊，没货怎么办？” 其实杨梅的内心也非常的失望，这条路是她建议的，而且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希望，现在却像肥皂泡一样，噗的一声就被戳破了，没影了。老实说，她也不甘心，而且非常的不甘心啊，可又能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难道咱们就这样回去吗？”付和平觉得很闷，就像有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带人上省城是他的主意，结局却不是大家想要的。就这么回去，就连他也心有不甘啊。 出了纺织厂的大门，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难得灿烂的阳光撒落到身上，如同金子一般的耀眼，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杨梅觉得就这么放弃，简直对不住这个好天气！ “等一下！” 刘爱英和付和平只听见杨梅丢了这么一句话，人就已经撒丫子跑了，飞快的冲向了对面的招待所。 看上去显然是杨梅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刘爱英和付和平更没了说话的兴致，拖沓的跟在后面往回走。现在也只有回去这一条路了，再坐十来个小时的车，到临水县都已经是晚上了。 杨梅只是突然的想努力一把，并没有什么成算，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招待所的前台，整个人趴到高高的柜前上，才勉强把头冒了出来。 “服务员同志，我打听一下江西来的刘同志，刘腾龙同志住在哪间房啊？” 清脆的童声称别人同志，让服务台的小姑娘有些忍俊不禁，“小妹妹，是你找还是家里人找啊？” “咳，那个姐姐，我帮家里人问的，请你告诉我吧！”杨梅这不是第一回使用老气横秋的称呼了，总是不长记性，被人指了出来，只有卖萌。 “哦，我帮你看看啊。”小姑娘看上去是刚参加工作不久，消极怠工的情况还不算严重，看杨梅小小的年纪，倒也乐得帮忙。“哦，找到了，在这里，”她纤纤玉指不停的在登记本上划动，终于停住了，“四楼403……” “谢谢姐姐！”不等小姑娘说完，杨梅一个箭步就冲出去了。 “梅儿？”刘爱英和付和平进门，只看到杨梅一个急速前冲的背影。“这孩子急什么！” 杨梅几乎是一口气冲上的四楼，招待所也是这年代常见的筒子楼，顺着长廊一间一间的找，终于在403的房门前停住。 此刻杨梅的内心也是非常的激动，可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这样冒昧的上门打扰其实并不礼貌。她的盘算很简单，只希望这个蚊帐大王通融一二，匀一些布料出来，解解她的急。 可麻烦是她现在能拿来做交换的筹码似乎并不多啊。 要说她跟蚊帐大王在不同的省份，目前生意的辐射面积并没有那么广，对对方根本就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可别人凭什么通融？提点价什么的，人家身家上十万的主，能看得上她许的蝇头小利？ 杨梅上前的脚步顿住又退了回去，不停的在门口徘徊。 “蚊帐大王，蚊帐大王……”嘴里念念有词的绕了几个圈之后，杨梅突然眼前一亮！特么的，她到底是在纠结什么？ 正文 第283章就是那个刘腾龙 蚊帐大王购买了如此多的原材料，回去自然是要做成蚊帐销售的。 那她就从他手里批发货源就是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买原料呢？嗯，就这么办！杨梅想明白了，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伸手就敲响了门。 屋内刘腾龙已经梳洗过了，正准备出门，听到敲门声很快就把门开了。 可是猛然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全都愣住了！ “你是……” “你是……”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一脸的意外。 刘腾龙还有印象，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早上捡到他钱的大妹子的孩子，当时人家急急忙忙的就走了，他正愁找不到人呢。 而杨梅却是不可置信，蚊帐大王就是早上丢了钱的失主？不会这么巧合吧！ “请问您就是江西来的刘腾龙吗？”杨梅觉得很有必要确认一下。 “是，是，我就是刘腾龙，小妹妹，你家大人呢？”刘腾龙搓着两只手，有些喜不自胜。别人拾金不昧的恩情是一定要还的，终于能找着正主了。 要知道这一趟出门，刘腾龙可算是孤注一掷，真正算得上砸锅卖铁了，自家的房子都已经卖了出去，就为了从二轻纺织厂把布料买回去。先前投入的八万块钱有很大一部份已经算是订金，没有这三万块钱，今天连货都提不成，那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他家再也凑不出一分钱来，今天这三万块钱真的丢了，他也不用回去，干脆找个地方，自己抹了脖子算了。 那个拾金不昧的大妹子今天还给他的可不仅仅是三万块钱，还包括了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要知道这次凑的十一万块钱里，有很大一部份是借来的，这生意要是黄了，不单他，算上他家里的婆娘孩子都不想有活路了。 所以光顾着激动了，当杨梅问到他的姓名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蚊帐大王的那个刘腾龙？”杨梅还不能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要知道，这年头能拿出十多万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在杨梅的心目中，这样站在财富顶尖的人物，怎么说……也不应该是这副模样才对吧。 其实也不是杨梅以貌取人，只是站在门边的这个刘腾龙跟杨家村的庄稼汉子实在没有什么两样，胡子拉碴的，一脸憨厚老实模样，这也太接地气了，说好的成功大老板呢，说好的霸道总裁……啊呸！ 总之就是人设不对啊。 “蚊帐大王？这说法还蛮新奇的，不过就是做蚊帐生意的没有错，可不是什么大王。”刘腾龙笑得一脸腼腆，不过也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孩子是打听过他了？瞧着早上人家施恩不图报的转身就走，显然不是来要报答的，那就是……有事？ “你就是那个刘腾龙！” 这边刘腾龙和杨梅还没掰扯明白，就见到了早上那个大妹子跟一个少年，惊喜的冲他而来。 “是，我是。”刘腾龙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刚早上他要感谢人家，人家跑得飞快，现在一听他的名字，却惊喜莫名。难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那太好了！”刘爱英见杨梅直奔四楼还不明所以，但现在见到了这个刘腾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是大商户，人家买光了所有的布。那么多布也并非一口气用完的吧，能不能匀点给她们呢？再一看这个大商户还是熟人。刘爱英这会儿无比的庆幸早上那拾金不昧的行为，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帮帮忙，麻烦帮帮忙。” “大妹子，有什么麻烦你尽管说！”刘腾龙尽管还不知道刘爱英遇到的是什么麻烦，但一拍胸膛，一力应承下来。 “你能不能匀点布卖给我们？我们上省城来也是买布的，刚才一打听，二轻纺织厂的蚊帐布全被你买走了……”刘爱英受到刘腾龙承诺的鼓舞，一口气不带喘的把实情全说了出来，“我们本钱小，需求不多，这边纺织厂里正为你加班加点，应该不会耽误你的事儿吧？” 说完了刘爱英又有些忐忑，毕竟这是与别人分财啊。 “啊？就这事儿啊！没问题，没问题，你们要多少？”刘腾龙答应了之后，其实也悬着心的，不知道刘爱英到底要的是什么，现在一听这话，自然是没有问题了。 其实他这回也是赌的性质。他做蚊帐生意也没多久，买布料自己加工更是头一回。之所以下这么大的本钱，完全是因为本钱小了别人根本不理他，跑了好些地方，买不到布！ 杨梅原本还打着批发进货的主意，没料到刘腾龙当场就答应了，干脆利落，而且还承诺后继用料也一并下单，杨梅她们买布不用愁了。 接下来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刘腾龙能还上恩情心满意足，而刘爱英更是为不空手而回喜笑颜开。 说到这个刘腾龙的发家史，其实并不复杂，去年之前还是一间乡镇企业的车间主任，因工作需要出了一趟差到上海，偶然看到了这种尼龙蚊帐，帮亲戚朋友带了几顶回来。 看到大家都非常满意的称赞，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商机，便开始了贩卖生涯。这一做下来，时常供应不上的货源以及丰厚的利润，让他萌生了自己加工的想法，这才砸锅卖铁的有了这次采购布料的行动。 得知刘腾龙的蚊帐加工也才刚刚起步，加工机械更是连自家的班底都不如的时候，杨梅也打消了进货的念头。如今刘腾龙愿意匀一部分布料出来，两家一起做，自然无话可说了。 不过杨梅还是不得不佩服这个还没有‘蚊帐大王’称号的蚊帐大王。事业刚刚起步，就有倾家荡产的魄力，怪不得人家能成功！ 这一出难题就这样以戏剧性的结局收尾。刘爱英和杨梅一行坐上回城汽车的时候，随行的还有六七十卷蚊帐布。 满载而归的三个人，相比来时的心情更是情绪高涨，有说有笑。 “梅儿你怎么想到去找刘腾龙的？当初你向柳科长打听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打了这个主意？”刘爱英有些汗颜，遇到事的时候，自己还不如杨梅表现得好呢。 正文 第284章分家序曲 杨梅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早就知道了刘腾龙之名，当时只是好奇而已。“也没有，其实我也没料到丢钱的刘大叔就是大商户，只是想他买那么多布自然是要做成蚊帐来卖的，咱们如果买不到布，去他那里批发蚊帐来卖也可以啊。” “对啊，确实是可以。”付和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现在更好，咱们厂子里还有那么一帮人呢，总不能让人家没活儿干。”刘爱英的想法很朴实，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其实杨梅更倾向于省事的销售而不是繁琐的生产，不过刘爱英坚持生产，到底是利润更丰厚一些，也只能如此了。 结束了省城之行，杨梅的日子又恢复如昔。 也不能说完全如昔，至少她现在已经从拥有供销早餐的老板又升级成了珍秀服装厂的三大股东之一。 原本刘爱英就对杨梅很是佩服，再加上采购蚊帐布料的本钱又有杨梅的三分之一，而且主意还是人家这个孩子想出来的，如果再拿她只当杨珍秀的孩子看待，觉得人家的付出理所当然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合伙的生意很难走得长久，既然刘爱英把参股的事提了出来，杨梅也没拒绝，她顺势把股权、分红的利益都划分得明明白白。 杨珍秀看着自家人小鬼大的女儿有些不好意思，“你刘姨又不是外人，或必分得那么清楚，再说到底能不能挣钱还两说呢。” “嗳，珍秀这就想错了！”刘爱英倒是非常支持杨梅，“我觉得梅儿考虑得很对，不管能不能挣钱，该得的利益、该承担的分险，都还是划分清楚明白才好。亲兄弟明算帐，咱们这姐妹情谊那是要长长久久的，可不能为了点钱到时候伤了和气。” 刘爱英笑了笑，“再说了我相信梅儿，咱们肯定能赚到钱，我可不想到时候眼巴巴看着你一个人大把的赚钱啊，现在条条框框都划分明白了，该我拿的那一份我可不会不好意思！” 刘爱英知道杨珍秀的意思，这是怕生意亏本，亏了钱自己揽着不想连累她。 “就是，还是刘姨想得明白。”杨梅冲杨珍秀这个烂好人翻了个白眼，向刘爱英的身边倚了倚。这姨侄两个就蚊帐的生产、销售展开了讨论，完全把需要养胎的杨珍秀排除在外了。 临水县这一家子忙得风风火火，干劲十足，杨家村里杨传明家也闹腾得轰轰烈烈。 自余莲上城里受到杨梅的点拔之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冲她公公杨传明、婆婆齐昌兰的强势劲儿，她这辈子都不想翻身了。要想过好日子，吃香喝辣，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分家！ 她的这个的提议，若放在别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是齐昌兰，那是肯定不能允许的。 说起来，齐昌兰真正当家做主的时间也不过才几年。当初她跟杨传明结婚之后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那时每家的条件都差不多，都是难熬，有于婆婆和杨老倌在前面顶着，她乐享其成，自然也不想当那个家，做什么主。 可现在不一样了，自散了集体，田地承包到户，每家每户真正的自己当家做了主人，而她家的孩子又都大了，干活不缺人手，日子正一天一天的好过起来。掌管着一家八口的权力也是权力，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之后，就很容易上瘾。 特别是余莲这个儿媳妇，简直成了齐昌兰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哪里会让她跳出自己的手掌心？要知道大毛自买了队上的拖拉机，对家里来说既多了一份收益，也是一份别家没有的体面。 把大毛分出去单过？那不是明摆着让余莲享福？凭她那个懒劲，有大毛挣钱养家，她怕是田都不会下了。自家儿女的福她齐昌兰都还没享够呢，什么时候轮到余莲了？ 不行，绝对不行！ 分家的提议在公婆那里是铁板一块，没有任何松口的痕迹。这要是搁在以前，余莲忍气吞声的也就罢了，但她现在的心态不一样了，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了。 齐昌兰的反对，更加坚定了余莲分家的决心。在余莲看来，齐昌兰之所以反对，不过就是想压榨她跟大毛两口子，偏心底下的弟弟妹妹。齐昌兰不止一次的拿七毛炫耀，说他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 把七毛和大毛放在一起对比，那问题还用得着人说吗？偏心的死老婆子，这是要她跟大毛供养兄弟上大学啊！一想到齐昌兰那是连自己女儿都能卖了换钱的主，余莲觉得再不能放任下去了，一定得分家另过！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的，余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分家她跟大毛就不干活，连儿子都不管，每天两口子只等着到点吃饭睡觉。 齐昌兰不待见余莲，但对儿子孙子还是没有一点办法。特别是生下来就九斤八两重的白胖孙子杨小康，那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稍微嚎两嗓子，她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抱了。 “黑心烂肺的懒婆娘，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不管，就不怕天打五雷轰！”齐昌兰抱了孩子，气冲冲的爬上堤坡，指着余莲和大毛家就破口大骂。 这些天的火气积攒下来，已经到了爆发的顶点。与余莲交锋以来，她就一直没什么胜算，特别是最近，那女人完全转了性子，跟块切不烂的滚刀肉似的，任凭你怎么骂，人家口都不还。 齐昌兰当初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时标榜的通情达理、与众不同，已经完全被火气给湮灭了，破口骂人时跟乡下的粗俗妇人根本就没有两样。 “这青天白日的在床上躺尸，也不怕遭报应！”齐昌兰一脚踹开竹编的简易院门，冲进了余莲和大毛的家里。 这眼瞅着就要春耕生产了，家里大小的活儿都出来了，可瞧着余莲那意思，是不打算伸手啦？这齐昌兰可就不能容忍了。 那懒婆娘只顾着自己，现在连孩子都不管了，才一岁多的孩子，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她竟然让孩子自己下堤坡来，刚才咕噜咕噜的滚下来，万幸没伤着磕着。再也不能放任自流了，齐昌兰今天是打定了主意，非立下个规矩不可！ 正文 第285章走下高台的齐昌兰（一） 齐昌兰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的时候，余莲就已经起床收拾停当，严阵以待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余莲的嘴角微翘，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啧啧，说到遭报应我也好奇啊，不知道绑架别人孩子的人会得到什么报应呢？”她倚在门口，对着齐昌兰愤怒的脸，不阴不阳的回道。 虽然绑架杨梅这事齐昌兰自认为做得万无一失，侄儿齐大君就算是进了牢房也没把她给供出来，但她的心里有鬼，对这事一直颇忌讳，杨梅刚出事那会儿，村子里不是没有人议论，她都是很强势的骂了回去，这才消停了下来。 却不料余莲这会儿竟然把这件事给拎了出来！ 原本的不安，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这么长时间的风平浪静，变得从容起来，现在这话落入齐昌兰的耳朵里，除了愤怒也只有愤怒！ “你这个乱嚼舌根的婆娘，胡说些什么！”齐昌兰这会儿还想在余莲面前摆婆婆的威严，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可是余莲今天是豁出去了，宁愿不要所谓的名声，只想分家，完全是铁了心的想闹一场，自然不会再听她的摆布。“我乱嚼舌根的胡说？是不是自己做过了心里还没点数？做贼的喊抓贼！说到遭报应，妈，你说到底应该是谁的报应先来啊？” 余莲并没把齐昌兰的大吼大叫放在心上，话说得有条不紊的，斜眼瞄着她，皮笑肉不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样欠揍的模样直让齐昌兰恨得牙痒痒，可却又毫无办法。 早在齐昌兰气冲冲的爬上堤坡的时候，队上就有很多听到动静的人竖起了耳朵。不过是认为这婆媳两人吵惯了的，也不大以为然，当然这个吵通常都是齐昌兰一个人唱独角戏，余莲向来很少当面顶撞的。 可没料到今天余莲却是一反常态，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杠上了，虽然声音不高不低完全不够齐昌兰的档次，但胜在内容惊爆啊！ 绑架人家孩子？还不就是杨梅！ 当初齐昌兰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可是当众赌咒发誓的说与自己不相干的啊，现在被自己儿媳妇给捅出来啦？除了惊讶，后面紧接着是害怕！ 自己的左邻右舍住着这样的一个恶毒妇人，连自己小姑子的孩子，自家的外甥女都敢下手的人，保不齐哪天针对自己呢？ 婆媳俩今天争吵的这个议题一下就吸引了不少的围观者，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但都抱着弄清事实真相的心理这没错了。 “余莲你这个懒婆娘你是不是又皮痒了？家里什么活也不干，孩子孩子不带，是不想过了吗？不想过了趁早走人，我好给我儿子另娶！”虽然齐昌兰是有持无恐，但看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还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齐昌兰的目光恶恨恨的在人群里打量，这些人好像已经忘了她齐昌兰的威风了，现在不过是跟自己儿媳妇吵两句，这些人都敢出来看热闹了！ 她这样的目光，若是放在以前，邻居们对上大多会自觉的缩了回去，乖乖的散了。可自从齐昌兰与王兰英三天两头的吵架开始以后，再加上二毛的私奔，齐昌兰已经慢慢从不可围观的高台上走了下来，终于泯然于众了。 “怎地，公公打儿媳妇这是打上瘾了吧？我家余莲不干活是为什么？还不是给你们家生孩子落下的病根！过活拆桥，就想这样把我家余莲赶出去啊？想得倒美！”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是余桂芝。她之前最敬畏的就是齐昌兰，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现在这种敬畏早就退去了，留下的只有不以为然。 一个不顾血脉亲情的人，一个连女儿都管教不好的人，一个老是欺负自家侄女的人，她还敬畏做什么？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 “臭婆娘！这里又有你什么事？挑拨离间的小人，怕是挨得骂少了吧！”齐昌兰见是余桂芝站出来出风头，当即眼都红了。 说起来当初她与王兰英之前发生的事，源头就在余桂芝那里，如果不是她那天早上去告了那个状，事情就不会演变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由头至尾，齐昌兰根本就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过错，出了问题那只能是别人的不是。 为了这事，后来齐昌兰没少发作余桂芝，怎么，现在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敢来挑衅她了吗？ “哟，这是谁啊，还想耍哪门子的威风？城里来的老婆子？我好怕啊！怕别人娘家来人打得我人事不醒啊，怕自家好好的丫头跟人学私奔呢！啊……呸”余桂芝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人，真放开了胆子，说出的话能把人给气死。 她的话一出口，人群里便一阵哄笑！ 这笑声落在齐昌兰的耳朵里，那真是声声诛心！她向来维护着的脸面，丢得是一点不剩了。这都是谁造成的？余莲！ “不要脸的娼妇！我这就让大毛休了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齐昌兰奈何余桂芝不得，只有气得发抖的用手指指着余莲大声的呵斥着。 “还休呢！妈，你这里还想当地主婆吧？什么年代了，还休妻？好啊，只要大毛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真的不要我，我主动的滚，滚得远远的，怎么样？你还满意吗？”余莲一点都不气，好整以暇的看着齐昌兰，回答得那叫一个痛快。 偏偏就是这个痛快，差点没气得齐昌兰一个仰倒！ 她的那个儿子，也不知道中了这个女人什么邪，现在对她是言听计从，存了心的跟自己这个娘做对！这个不要脸的这是专门跟自己对着干啊，当着大家这么多人的面，明摆着告诉自己，自己生养的好儿子不跟自己一条心！ “老天爷啊！这样不孝顺的儿媳妇怎么不收了去！这是要存了心的逼死我这个婆婆啊，好，我就死给你看！看你逼死了自己的婆婆会有什么好下场！”齐昌兰刚刚还盛气凌人，突然就转变画风，跌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余莲早就清楚了她的套路，一哭二闹三上吊，吵不过骂不过，这是要撒泼了耍无赖手段了。 正文 第286章走下高台的齐昌兰（二） 齐昌兰倒地撒泼的时候就已经把杨小康放了下来，杨小康不明白自己奶奶这是干什么了，被突然的举动吓得哇哇大哭！ “大家伙可得为我作证啊，我一没骂她，二没打她，她说让我滚，我也答应了滚，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如果她真的死了，可怨不到我的头上！”余莲抱着儿子忙冲各位邻居笑着说道。 齐昌兰确实是存了吓唬余莲的心思，没料到余莲却是早有准备，一下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这她还吓个屁啊？ 屡试不爽的杀手锏这会儿在余莲面前都失了效，齐昌兰纵是再不要脸，这会儿也挂不住了。 今天这个亏吃得可大了，除了儿媳妇实在可恶以外，她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心酸。头一个恨的是二毛，如果没有她跟人私奔这件事，她也不必被人戳脊梁骨。好好的亲事不同意，非得自甘堕落的跟人私奔！ 再一个就在大毛。 这个儿子她算是白养活了。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他受了余莲这娼妇的蛊惑，处处维护她，她怎么有胆子跟自己这个婆婆做对？ 恨也真恨，心酸也是真心酸，这都是她平常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啊！齐昌兰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吵架输得这么惨，要灰溜溜的走。 回到家里呆呆的坐着，了无生气，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她其实也会反省，常常想这种受挫不如意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事肯定是二毛私奔之前，娶儿媳妇之后？不对，余莲刚嫁过来那阵还是很听话的，指东不敢往西。 那就应该是跟王兰英打架之后，自从两妯娌彻底撕破了脸，她就一直走背运，到如今如过街的老鼠。再仔细的想又觉得不对，应该时间要再往前推一点，在没走背运之前，王兰英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连着两天，齐昌兰觉得在村里人忘记她与余莲的争斗中惨败的样子之前，她都不适合出门。躺在床上装作茶饭不思的样子，长一声短一声的骂人，二毛这件事即使齐昌兰恨得要死，却也不适合再提，她只骂大毛。 可惜大毛是铁了心的跟媳妇一条心了，明知道老娘输了架，连过来问候一下都没有。齐昌兰骂得自己累了，也渐渐的没了意思。随后她就开始骂杨传明，骂他不帮自己，骂他没有管教好儿子。 这是历年的老套路，但凡齐昌兰在外面受了丁点儿的委屈，回来必定要告状的，以前齐昌兰有着与别的村妇完全不一样的气质，杨传明舍不得她受丁点的委屈，自然是事事给她出头。 后来无论是村里的人还是家里的人，对她都无人敢惹了。 可是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的，齐昌兰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平凡，啰啰嗦嗦的不是说这个人不好，就是那个人不对，根本没了以前高傲得像个公主的样子。 特别是杨传明的大队会计在齐昌兰的建议下不做了，他在村里没了职务，也就没了什么话语权，自己也正感受着别人的漠视，心里落差越来越大，偏又听见齐昌兰骂他，头一回扭头就走，干脆连家门都不进了。 齐昌兰自己闹腾了一阵子，见家里安静得如同坟墓，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不由得悲从中来，嘤嘤咽咽的哭了好一阵。 五毛听得心里非常烦躁。如今这个家早已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娶了大嫂之后就老惹爸妈发火；她也不明白她大姐为什么突然就从家里跑出去了，至今音信全无。 她更不明白她妈为什么现在老喜欢跟人吵架，不是找家里人就是外面的人。 现在这个家里，好像每一个人都只为了自己。她妈顾着吵架，她爸埋头干活，七毛上了初中一星期难得回来一次，回来了只是换洗一下衣服，拿了生活费立马就走了，八毛倒是在村里上小学，可放学了人影都抓不到一个，不到天黑绝对看不到人。 只有她，每天依旧任劳任怨的忙着屋里屋外永远也做不完的活。 她把中午的饭菜又给热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捧到她爸妈的房里。 齐昌兰只不过是在人前装做茶饭不思，其实这会儿肚子早饿了，见五毛过来，忙坐起了身，连哭也懒得哭了。 “怎么搞的，你是想饿死我啊？这么晚了才把饭端过来，是不是跟你那没良心的哥哥姐姐一样，翅膀硬了也要飞走了啊？”齐昌兰这会儿说什么都是无意识的，她只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太久，需要发泄，而正好五毛是她能逮着的人。 “妈你快吃饭吧。”如果是以前，五毛肯定诚惶诚恐，但她现在心里毫无波澜，听得多了，人麻木了呗。 齐昌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五毛的不耐烦，仍然犹自数落着。 杨传明扭头离开了家，径直走到了隔壁九队胡寡妇家里。 胡寡妇的男人去年病死了，独留下她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带着一个才十多岁大的儿子，日子过得挺可怜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杨传明时不时的会来转一转，能搭把手的活儿顺带搭把手。 胡寡妇的男人也姓杨，算下来也是杨传明的族兄弟。那男人在世时，就与杨传明比较谈得来，现在兄弟走了，有空的时候搭把手已经形成了习惯。 “大哥，你今天有心事？”胡寡妇在门口抬头就见着杨传明神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没有。”杨传明随意的应答了一声，就直接走到灶房里水缸里看了看。 “大哥你坐着歇歇吧，水缸是满的，我昨天自己挑水了。”胡寡妇忙搬了把椅子进来。“我烧口水给你喝。” 胡寡妇不过三十来岁，正是女人风华正茂的时候。虽然皮肤略黑，骨架宽大，但也有着一般乡下妇人的健美，特别是体贴的说话时，也自有一股别样的温柔。 杨传明以前都是有活就干，干完就走，但今天却意外的沉默，既没有反对，也没就答应。 “大哥这里也不是别处，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心里也敞亮些，你帮了我这么多，小妹我没有别的能耐，听听总无妨，有什么烦恼别总一个人憋闷在心里。” 正文 第287章寡妇暧昧 胡寡妇小心翼翼的神情，柔软的声音，以及善解人意的话语让烦躁不安的杨传明很受用。 只略微停顿一下，他就坐了下来。 胡寡妇已经开始引火烧灶。她家的灶房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坐着闲聊也算合适的场所。只是当胡寡妇蹲下来填柴禾时，单薄的春衫下那硕大丰盈的屁股若隐若现，很吸引眼球。 杨传明瞄了两眼，忙不好意思的转向一边。“大哥这是为家里的事烦着吧？”胡寡妇似乎毫无知觉，已经犹自开了口。“叫我说啊，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们去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这话算是说到杨传明的心坎儿上，与儿子儿媳妇这么多天的较量下来，杨传明早失去了耐性。不过就是想分家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谁又愿意头上老有人管束？ 况且，他上次动手打儿媳妇的事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脸面丢了不说，他也已经黔驴技穷，没了再能制止他们分出去的手段。 “可不是这话？你大嫂那人……怎么也说不通！”再一想到如今还躺在床上骂人的齐昌兰，杨传明只觉得头痛。两只大手使劲儿的搓了搓自己的脸，再牢牢的捂住，真的没脸见人啊！ 埋在手掌里的脸让人看不出神色，但男人佝偻的背影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孤单又无助。 突然，杨传明感觉到一双细腻温热的手抚上了他的头，贴合着他的太阳穴，温柔的按压，“这样好受些不？” 这……这……！ 杨传明的身子一僵，不妥吧？ “大哥你别动，我这手艺从娘家带来的，以前我娘头痛都是我给她按的，她说按了舒服好多。”身后胡寡妇语气平静，跟说她家的水缸满了没什么区别。 那种强烈却又不刺痛的按压很有节奏，舒服得杨传明忍不住呻吟出声。这种舒畅一旦尝试，似乎就会上瘾，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或许胡寡妇只是把他当她娘一样的对待了吧，杨传明这样安慰自己。 随着那种按压的紧和松之间，杨传明的心神也在上下起伏，舒畅与淡淡的失落交替，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嗯，确实好受多了！” 接着是可怕的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 只有时轻时重的按压，和阵阵舒爽的触觉。杨传明只觉得头上胡寡妇的那双手，灵巧而又柔软。或急或缓的移动，慢慢的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那双移动的手似乎揪扯着他的心脏，那种快慢完全打乱了他心跳的频率。 粗重的呼吸似乎能放大感观，身后隐隐传来温热的香味，时浓时淡的伴着女人深深浅浅的呼吸扑撒在他的耳端、鼻尖，完全牵引住他的心神。那双手哪怕是一刻的停顿松离，都让他帐然若失，心里难受极了，有如百爪挠心！ 当杨传明的大手覆上胡寡妇的手时，他完全是无意识的，凭的是男性征服的本能。 ……（开车会翻的，大家可以自行想像哈！） 齐昌兰在家里又躺了一天，还是没人来劝慰一句，就连杨传明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人影都不见。她有些心灰意冷，这一辈子最糟心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了吧！ 当天晚饭时，齐昌兰思前想后，把自己拾掇拾掇，又重新出现在了家里的餐桌前。 对于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的惊讶。七毛在学校，大毛和余莲两口子虽然没有分家，其实已经分开吃饭，这两人照例是不会出现的。晚饭是五毛张罗的，一桌汤汤水水并不显什么厨艺，八毛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又吃这些！” 杨传明是踩着点进的屋，刚好赶上吃饭。“回来了？快洗手吃饭。”齐昌兰难得热情的招呼他，可只得到了淡淡的一声“嗯。” 齐昌兰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这种冷遇还是头一回。但她很快便又重新变得热情，亲手盛了一碗饭递到杨传明的手里，她很清楚，无论她想怎么称王称霸，都必须有杨传明给她做坚实的后盾，不然她什么也干不了。 可惜一餐饭，大家都吃得索然无味一般，没有一个人再出声。 晚上回到房里，齐昌兰敏锐的察觉到了杨传明对她的不耐烦。这几天她为了表示不满，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甚至把他赶到了房里的另一张床上。这会儿杨传明一进屋竟然主动的去了另一张床！ 再让齐昌兰去说什么软话，她也拉不下那个脸了，只得气乎乎的自己躺下。可辗转反侧了一阵子，杨传明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她就沉不住气了，“你说大毛的事要怎么办？” “你看着办，别问我！”杨传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似睡意昏沉。 这么敷衍的话让齐昌兰心火直冒，她今天委屈求全得够了：“什么让我看着办？合着与你无关？” 杨传明回答她的，只是把身子转了过去，木床吱嘎的响。 齐昌兰的心一下就凉了，她想了想，趿上鞋下床，直奔杨传明的小床。他这是恼上她了！借着怒气的掩护，也正好是和解的台阶。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齐昌兰边恶声恶气的说着，边自动上了床，面色根本不狰狞，反倒还有几分半推半就的妩媚。 可是杨传明似乎铁了心的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搭理她，“睡吧，去睡吧，天不早了，我这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干了一天活，到晚上还不让我歇一歇？有完没完了！” 杨传明的脑海中不停闪现的是胡寡妇那年轻而柔软的胴体，鼻端满满都是那女人的香味。在她那里，杨传明头一次体验到了做为男人的尊严。他与齐昌兰这么多年夫妻，每回都是他厚着脸皮的求，齐昌兰才像个高贵的公主施舍乞丐似的怜悯他一下。 原本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求之不得，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子，被齐昌兰这颗吊着的红萝卜吸引着转圈，可今天在胡寡妇那里，女人的温存、婉转承欢，都极大的满意了他做为男人的征服欲望。 回头再看齐昌兰，竟是有些看不上了！ 正文 第288章麻烦来了 杨梅跟刘爱英买回了蚊帐布料，制衣厂又风风火火的开工了。 虽然临水县城还没有商贸城，但正好钟修文的‘善德堂’空了下来，正好可以用来销售尼龙蚊帐。 一顶顶雪白的蚊帐挂起来，让整个店铺很是别具一格。这种新颖的物件儿很快在临水县掀起了一股席卷般的热潮。 可杨梅她们头期的资金投入也就买了六七千米布料，全部加工了也不过只有八百多顶蚊帐，完全满意不了市场的需求。刘爱英领着一班工人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产品仍旧是杯水车薪，完全供不应求！ 杨梅看得眼急，脚踏式的老式缝纫机完全不能满意生产的需求啊。她迫切的想到外面去看一看，可年纪太小，根本无法成行。 “梅儿，你看是不是要想个什么办法了，”金凤期期艾艾的看着杨梅，“供销食堂那边……好像做不久了呢。” 金凤的话让杨梅大吃一惊！ 这些天她忙着蚊帐的事，都已经没有过问过那边了，怎么地，“怎么做不久了？” “还能怎么地，供销食堂那边看着咱们生意好，眼红了呗！”梁婶子快人快语，如竹筒里倒豆子，一股恼儿的说了出来。 说得也是，供销食堂的早餐被杨梅她们承包以后，那生意的红火程度，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每个月三百的租金已经让有些人看不上了。 “高大叔说什么了吗？”杨梅的眉头也紧蹙了起来，她当初跟高守业签定的是两年的承包合同，这还差得远呢。 “唉！他倒是什么话都没说，但供销食堂的职工们不干啊，他们现在上班时间一天比一天早，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能压下来早压了。”金凤自然也知道合同的事，但显然白纸黑字有时候也不见得靠得住！ 这就有些麻烦了。 杨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等她赶到供销食堂的时候，那里围得满满的都是人。 与往常人来客往的食客光顾不同，那一堆围着的人全都是供销食常的职工！客人们被他们围堵在门外，一个都进不得。这生意还怎么做？ “我说同志们，你们不能这样不讲道理！人家是出了钱租用的咱们的地方，哪能不让人做生意的？”老远就听到高守业吼得声嘶力竭的声音。 “出了钱？才多少钱！高守业你这是背地里收了人家的好处吧？不然怎么这么替人家说话？” “话可不能胡说啊！人家的租金每月三百块，全都发下来给你们做工资了！天地良心，我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收过！”高守业被人这么一说，当即急了，这天大的黑锅甩给他可不能背！ “谁知道是不是三百？看这么大摊生意，每月就只交三百？还不如说是白给人家用的呢！” “就是，才三百，打发叫花子呢！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反正供销食堂的职工们全部爆发了，气势汹汹的堵在门口，丝毫不让。 金凤远远的在门口张望，她从人缝间隙里看到了杨梅，吓得脸色都白了，忙拼命的钻了出去。“你快回去，这里不能呆！”这里围着的供销食堂的职工全都情绪失控了，毫无道理可讲的，杨梅若挤进去，伤了就麻烦了。 杨梅踮着脚伸长了脖看了看，高守业被围困在包围圈里，着急的同人争辩，但他的声音夹杂在声讨的洪流里，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很多人并不是供销食堂的职工，而是城市里的无业游民和地痞无赖！这些人闻风而动，完全是一副看热闹嫌事不大的样子，推波助澜，甚至有些人已经准备冲进去，实施打砸抢的行动了。 “快，快去报警！”杨梅急得推了金凤一把。如果事情闹大，不但她们放在供销食堂里面的东西会遭殃，怕是连梁婶子她们几个也会受到伤害！ “啊？哦！”金凤这才回过神来，急急的往街道派出所冲过去，跑了几步又扭头回望，“小祖宗，你可千万别自己往里冲啊！”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杨梅，生怕她一冲动，自己就往里跑了，那些人身长个大的，她一个小孩子钻进去只有受伤的份！ “我知道我知道！”杨梅焦急的朝她挥了挥手。杨梅最珍惜的就是她的这条命，现在还没打算寻死，自然不会那样做。 “同志们！咱们都是多年的同事，彼此也知根底，有什么话不妨回头商量！你们看看周围，有多少外面的人正在闹事，打砸进去，毁坏的可是咱们供销食堂的东西，想没想过后果？”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推了张桌子出来，高守业正好站了上去，以绝对碾压的身高优势冲已经一团乱的供销职工们吼道。 “快派个人去报警！”他的话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原本正一个劲儿往里冲的人停住了脚步。“快关门！”高守业吼完了同事，又扭头冲呆愣住了的梁婶子等人说道。 外面闹事的人见大势已去，越发的叫嚣得厉害，一个推着一个，如浪潮似的向供销食堂的大门口涌过来！ 这时候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稍有不慎，供销食堂今天就要被打砸一空了。 在高守业的吼叫声中已经失了神的供销职工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真让人把食堂给砸了，不要说承包食堂早餐的那个人，就连他们也要受到上面的处罚！ 回过神来的供销职工这时候都自发的排成一排，成了阻止外人进来的一道防线。原本一边倒的情势一下一分为二，形成了两派对峙的局面。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杨梅看得直冒火，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等金凤搬到救兵快来。 后世的人都知道有事打110找警察，可在八十年代初，连电话都没有普及的时候，哪里来的110可以拔打？出了事只能靠人跑去报警，派出所再安排人员过来，这一去一来花费的时间真的很多，等到警力齐备，事发现场已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杨梅叹了口气，真该让那些后世报怨出警慢的人来尝尝这种陷入绝境，还叫天天不应，叫人人不来的滋味。 正文 第289章钟修文的好意 供销食堂乱哄哄的，到最后，杨梅已经看不清里面的情势了，待到警察姗姗来迟，场面已经控制不住。 杨梅急得直跳脚，自己花费了心血的生意，眼看着就要泡汤了啊！ 好在这个年代警察的执行力度还是很给力的，不大的功夫，整个骚乱的情况就得到了全面的控制。只是供销食堂即使有那一班职工拦着，却也已是面目全非。 好好的红漆大门被撞得支离破碎。从外面都能看到一地狼藉。 杨梅最心焦的是梁婶子几个人的安全！ 等她好不容易能靠近，就见着金凤带着梁婶子几个走了出来。除了情绪有些不稳，其它都还好，只有一人手臂蹭破了块皮，问题不大。“梅儿，要不是高主任帮忙顶着，咱们这儿可就全毁了！” 梁婶子等人心有余悸，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她们这些安份守纪的妇人，都是从小长在乡下地方，随丈夫进了城才稍稍长了些见识，可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当时人潮汹涌而至，整个人都吓傻了！ 确实，店里还整整齐齐的，除了门口杂乱了一点。这时候警察正一个个排查带头闹事的人，而供销食堂的职工们全都瘫倒在地上，个个累得不轻，而且个个身上都有伤，高守业就靠在门边，脸上一道鲜红的血痕蜿蜒而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无业游民太多，导致临水县城的治安已经很糟糕了！ 不过说到底，这场祸事根本就是这些供销食堂的职工引起来的！可见他们现在个个狼狈不堪的样子，杨梅心里的火气也不好发出来了。虽然他们最后关头的奋起反抗，所为的，也是自己单位财产的安全，可梁婶子她们却也实打实的受到了保护。 “大家都进来坐着吧，喝点水！”杨梅到门边打了招呼，这些人也就看着浑身带伤，真伤得重的还是没有。 供销食堂的职工面对杨梅时，心里也有些不大自然。这件事原本是自己这些人挑起来的，现在人家还这么友好的邀请他们进去坐着喝水。 “杨梅啊，这……真是不好意思，没料到事情最终会发展成这样。”特别是高守业，看着杨梅的目光有些躲闪。当初是自己建功心切，人家孩子才与他一拍即合的。 三百块一个月的租金也是上面定的，着实不少了。现在人家生意一好，单位上的这些同事就起了红眼病，誓必要把人家给赶出去，他这个口也不好张啊。 “高大叔不必自责，先等把这件事处理了吧。”杨梅叹了口气，心里唯一对白纸黑字的合同还心存着的一丝侥幸，这会儿也化为泡影了。 或许有人会说可以诉诸法律啊，可是这年头的官司并不是那么好打的，首先你得需要一个律师。而这年头的律师大都是为各大单位服务，不怎么接民事诉讼的案子；其次，你得有足够耗下去的耐心。不说真需要八年抗战，至少得有八年抗战的精神！ 杨梅承包下供销食堂的早餐生意是为什么？求的是财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靠打官司能发财？有那份精力，还不如想办法多寻条财路呢，如今满大街的都是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慧眼独具了。 经过这一闹腾，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连着几天，杨梅的情绪都非常的低落，似乎做点什么事，都很难一帆风顺啊！ “不做了就不做了，你小小年纪认真读好你的书就成，操这么多心干什么！”杨珍秀倒是看得很开，在她的意识里，一直是对杨梅做生意比较排斥的，现在家里又不是养她不起，小小年纪做哪门子的生意！ 况且她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孩子。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还都天真烂漫的很，只有她的女儿，像个有操不完心的大人一样。这与她一心要弥补杨梅，想让她过好日子的初衷完全不符。 借着生意黄了，正好可以打消她做生意的念头，杨珍秀并没觉得可惜。 “梅儿的书读得也很好啊，你怎么老是给她泼冷水呢？”钟修文倒是更理解杨梅一些，他想了想，“咱们这次选择的方向也对，经营得也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选址出了问题。做生意有环节卡在别人的手里，总归是不方便。” “要不，咱们再找地方？” 杨珍秀看了看沉思着的父女两人，欲言又止。她就明白，这两人没一个会听她的！ 杨梅当然也想再找地方，这几天也不是没有寻找新的地方，可不就是找不着嘛！现在做生意才刚刚兴起，可整座城市全都是个事业单位的地盘，临街的大部份不是单位围墙，就是单位门市，鲜少有能租用的。 显然这个情况钟修文也是知道的。 “要说，还真有个地方，就是收拾起来麻烦了一点。”他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就在供销食堂不远，那里有块地是我家的，只一间破房子，已经荒荒废很久了，要想利用起来，怕是不大容易。” 杨梅一听这话，当即两眼放光！ 供销食堂那块儿，她都快把地给踏破了，自然很快就想到了钟修文提的是哪里。 是了！钟修文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他自打跟杨珍秀结了婚，也住在服装厂里，从没听他提过自己原来的家。杨梅只当在那动乱年月被消毁怠尽了，没料到还在，而且还是那样一个黄金位置。 “那里？好地方啊！”杨梅惊喜的跳起来叫了一声之后，又坐了下来。那地方是钟修文的祖产，她是不是应该避避嫌啊？ 最主要是，那地方怕是要花费不少的钱去修整，甚至可能还不如重建。可杨梅是想发展自己的产业，跟杨珍秀的服装厂搅和在一起，那是机缘巧合，还跟钟修文的有关联，她就不怎么想了。 也不知道钟修文是看出了杨梅的想法，还是早有打算。“那地方空在那里也有好几年了，如果你看得上就交给你了。我去帮你把户过了，往后就算你名下的东西。” 其实自打杨珍秀怀上孩子，钟修文就在考虑一些问题。 将来有两个孩子，一个继女，一个亲生的。他真的很担心到时候会有处置不公的情况。即使自认为能公平对待，但也怕流言蜚语影响了一家人的感情。 正文 第290章高守业的烦恼 钟修文的这个决定是杨梅始料未及的。 她知道钟修文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但没料到他竟然会为了杨珍秀，对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不，我不能要。钟家的祖业将来都是要留给弟弟妹妹的，我自己再想办法。”开玩笑！这时候那地算不得值钱，等过几年，地价飞涨起来，那可就寸土寸金了，她何德何能，受得住那么大的福利？ 不过钟修文的这个提议倒是给杨梅又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 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想像！ 她心心念念的只记挂着等赚够了钱要把现在暂住的服装厂给买下来，却从没有打过别的地方的主意。若别的地方有房子卖，她完全可以买下来啊，手里的钱虽然买服装厂还很成问题，但遇到小点的房子也不是没有机会。 正好现在打探消息的人手都有。 金凤和梁婶子她们现在没地方工作了，可杨梅也并没有解雇她们。一是服装厂的一日三餐需要人手，二来，放着大好的生意做不成了，杨梅还是不甘心的。 六七个人守着服装厂的厨房拿工钱，她们早就不好意思了，这会儿听杨梅一说要寻地方，哗啦啦的都散了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这些天，供销食堂高守业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自从他解决了内部职工工资的问题，一时间还是很得领导赏识的，只不过这份风光并没有维持多久。 刚开始每个人都认为租借个场地出去能换来每月三百块钱的租金，是非常划算的事情，但自从杨梅在他们食堂承包的早餐生意一天红火过一天，内部职工们的情绪就出来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孔老夫子的原话。用最直白的话来解释，那就是要穷大家都穷也就算了，相安无事，凭什么你当着我的面发起财来？而且还是用着我们的资源？ 眼红造成的冲突，矛头直指高守业。 当初那份合同就是他亲手签下的！ 当初享受到了怎样的拥戴，如今就要承受着多少压力，高守业这份苦也只有自己吞了。 一开始是内部的职工对他冷言冷语，认为是他收受了人家的好处，才把集体财产贱租给别人发财。如今闹到这个份上，上面的领导倒是发了话，租金三百确实是经过上级部门同意的，也算证明了他的清白。 但是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都有人因此进了派出所，尽管与杨梅的合同他们单方面就这么毁约了，但事后责任总需要追究的，这是单位处事的一贯作风。 当初要求下面创收的领导自然不可能背这个锅，最后一个管理不善的罪名只能落到他的头上，最直接的处罚就是负责人当不成了。 再面对往日亲密无间的工友们，高守业的心挖凉挖凉的。 人性也只有在利益的面前才会展露无疑。当初他百般的辩解，就是没人信任他，即使知道内情的，也都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他说一个公道！ 即使有人向他道歉，但关系也再难回到最初。高守业只觉得这班上得也乏味得很，心中隐隐的有一团火苗在躁动，让他寝食不安。 至到高守业再遇见杨梅，他终于明白令自己躁动不安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 那天事也凑巧，杨梅正要去看一栋待售的房子，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了高守业。 在供销食堂的整场风波中，高守业最愧对的人就是杨梅。人家一个小女孩，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大，出来做点生意本来就不容易，结果却被自己给坑了。 小姑娘做生意花了多少精力、心思，他比谁都清楚。刚开始的时候，其实高守业也为杨梅捏了一把汗，万一连本钱都捞不回来，可不是麻烦？从头到尾，高守业都一直关注着，从杨梅的策划到宣传，他最清楚，可以说是看着供销早餐的招牌响亮起来的。 如今，这块招牌却被自己单位给强取豪夺了。这让他一个成年人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人家？ 不过杨梅事后却是对高守业一点反感都没有。毕竟人家也是身不由已，况且打交道以来，高守业都一再的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但凡她们用得着的而高守业能做主的，都尽量的给过她们方便。 “高大叔，这是上班去啊？”杨梅与高守业的躲闪不同，主动的上前打了招呼。 “是啊，是啊，杨梅同学你……有空了多找高山一起玩啊。”事情已经做下了，他再多道歉也弥补不了自己心里的心虚，高守业嗫嗫了一阵，最终倒是什么也没有说。 “好的，高大叔，正好我问一问，这回龙街六号在哪里啊？”杨梅在这条街上晃悠了有一会儿了，偏就没有找着这个门牌号。 原来这是一栋修建了不多久的私人三层楼房，还没来得及上号牌的。高守业把人给带到了地方，可满心都是好奇。 这个回龙街六号的房子就居于自家单位宿舍的前排，那房子的主人是个神秘的，听说前年从单位下来了，人跑到深圳去了，他好奇杨梅跟这家人会有什么关联。 “那个杨梅啊，这家的人应该不在家吧？你找他有事？” “是这样的，听说他家这房子出售，我过来看看，这不从你们食堂搬出来了吗，我的早餐生意也做不成了不是。”杨梅笑笑，轻言细语的把话题绕到了早餐生意上，就是表明她已经把这件事给放下了。主要也就是看高守业见到她太过拘谨，在这世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更何况高守业还是一个不错的人。 高守业被人揭露了心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他的心神立马就被杨梅所表达的意思吸引了，“你的意思……买下这里做早餐生意？” “只是这么打算。”杨梅偏了偏头，突然心里有了一个模糊到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想法。 这只是两人街头偶遇后的一段简短普通的对话，当时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回龙街六号的位置正处于一街一巷的交汇处，新式的楼房有着雪白的外墙，门口有一大块的空地，以前应该是菜园，现在已经荒废了，不过此刻大门紧闭。 正文 第291章重要的决定 这栋房屋无论是位置还是大小样式，都无可挑剔，而且屋主人的开价才四万五千元！ 杨梅坚信，就这样的房子再往后推几年，那价格都是成倍成倍的往上翻，何况这还是一栋临街的门面房！只是四万五千元对目前的她来说……太过遥远。 经营了半年的早餐，也就存下了一万多块钱，蚊帐的投资已经全部滚进了流水里，随着屯积的布料增长着，并没有现金盈余。杨梅原本的打算，是尽量找一间两万左右的单元房拿下就好。 可现在一栋远远超值的房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她没有钱！ 杨梅离开之后，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她应该去哪里筹到这笔钱呢？说实话，这栋房子她一点都不想错过。 这边杨梅正一愁莫展，而与杨梅分开之后的高守业，也眉头紧锁着。 现在供销食堂兼营了早餐，他们上班的时间提前了不少，开始的时候大家伙儿冲着每月超额的奖金，还能干劲十足，可日子一长，怨言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新任管事是从供销系统上面调配的一个年轻人，听说家里有扎实的背景，只可惜那人根本就不懂餐饮，对后厨更是一窍不通。杨梅定下的限量供应经他看过之后，大斥愚蠢，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 就这样供销早餐的牛肉粉面就成了无限量的供应，而且很多杨梅辛辛苦苦制订的规矩，到这个年轻管事的眼里都变得一文不值，进行了大肆的改革。 本以为供销早餐在他们大集体金字招牌下会越来越红火，可没料到才几天功夫，生意不但未有寸进，反倒差了很多。别的不说，光做为利润增长点的高档牛肉粉面系列，销量就呈直线降了下来。 这个结果任谁都无法接受，更不要说‘年轻有为’正准备大干一场，好好表现以求上进的新上任主任了。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做事？看看这几天的业绩！”年轻主管把手里的帐本狠狠的摔到了全部人员的面前，面色铁青。“难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有职称的大厨的水平，已经沦落到连几个妇人都不如的程度了吗？” “既然不行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干脆回家抱孩子去！” “……” 在场的大师傅、服务员全都是经年的老人，阅历之丰富完全不是一个毛头小伙子能比的，现在一个个站着像淋了雨的鹌鹑，被训得抬不起头来，谁让人家官在一级压死人呢？ “肖主任，这事还真不怪不到咱们的头上，这些天大家伙儿的辛苦你也看到了，谁都没有做事偷懒……”有一个老师傅实在忍不下心中的那口恶气，壮着胆子想把心里话说一说。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肖主任捡起了帐薄，一把差点甩到他的脸上，“你眼瞎啊？收益差了那么多，我还得给你们记一功不成？” “收益差估计都亏在了牛肉粉面上，现在吃牛肉粉面的人明显的少了，还不如人家限量的时候。”见老师傅被这样羞辱，同事们不由得有种兔死孤悲的黯然。谁知道他下一个发作的会不会是自己？而且这个打抱不平的还是老师傅的徒弟，向来感情深厚，哪里能见师傅受这样的气。 “就是啊，人家限量的时候都争着抢着吃，现在不用抢了却不吃了，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你们做的口味差了啊！”年轻的肖主任自认为找着了问题的症结，理直气壮的把一众人等训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守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牛肉粉面放开了供应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却知道肯定不是肖主任所说的那个理由。他还隐约记得杨梅一再要求限量的时候，也有人提出过疑问，但都被她笑着打发了，显得颇有几分高深莫测。 那时候他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再回想起来，肯定有门道！ 当然有门道。如果杨梅在这里只会嘲笑那个肖主任太不了解民情。五角钱一碗的粉面偶尔吃吃还好，天天吃谁受得住？再说了以前花了钱除了吃个美味，还能享受到高人一等的荣光，可现在这么敞开了吃，还有什么乐趣！ 不过不等高守业想明白，新上任的肖主任已经开始分派任务了，“高守业！早餐这一摊往后就由你负责，千万别再让我看到这样的帐本！”肖主任掂了掂手里的帐薄，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也别推三阻四了。” 所有人都替高守业掬了一把同情泪。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肖主任给高守业小鞋穿呢。 高守业是肖主任的前任，这时候不打压他，难道还等着他死灰复燃，反夺了自己的位置？高守业即使是心里发苦，可又能说什么？ 这种憋屈在胸中郁结，高守业有种撂挑子不干的冲动。再想一想今天早上遇到的杨梅，突然萌生出还不如跟杨梅去干的念头！ 他很快就因自己的这个念头醒过神来，吓了一跳！现在自己手里捧着难得的铁饭碗，哪能说丢就丢了呢！ 但是人总有一股子别扭劲儿，只要心里头升起了另外的想法，尽管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总时不时的还是会想，会憧憬，似乎会美梦成真一般。 高守业就正是如此，在单位的憋闷无处发泄，最后总会想到辞了工作走人的另一种结果。上班下班，目光都会不经意的掠向他家门前的那栋白色洋楼。这年头敢于辞职冒险的人不多，每一个都被人当成异类。 他也打听出来了，那户人家的男人辞去了建筑公司的工作，奔深圳建设经济特区去了，听说拉起了一支施工队伍，需要筹备资金才急着把家里的房子脱手的。 敢于砸锅卖铁的去拉什么施工队伍，这在一般人的眼里，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高守业也正因为这样，才迟迟的下不了确定。 但他很佩服杨梅这一点毋庸置疑。特别是接手了供销食堂的早餐，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仍然无法阻止业绩的下滑，再想想早餐生意在杨梅手里时的红红火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并不是偶然，他开始坚信那个跟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女孩确实有过人之处。 肖主任把早餐那一摊让高守业负责，这真的让高守业很为难。一直他就是个厨子，厨房里的事他在行，可怎么让业绩上涨，却是一窍不通啊。接连的又被当众训了几次之后，高守业终是咬了咬牙，下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决定。 正文 第292章无息贷款 就在高守业做出决定的时候，杨梅趴在书桌边，手里无意识的在草稿纸上写着画着，当她回过神来，只见上在满满的‘钱’字和东一摞西一摞代表钞票的图样。 “钱啊，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去哪里弄到这么多钱呢！”她喃喃自语着，很伤脑筋。 那栋房子的价格已经谈到四万，但如果一周之内筹不齐那么多钱，那房子就买不成了，那人也是等着钱救急，可这一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了，而杨梅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想到那个房主在深圳市已经拉起自己的建筑队伍，如火如荼的开始创业，而自己却连个窝都还没有，这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好歹自己还是有金手指的人，难道就这么眼看着机会溜走吗？先不要说她自己成为‘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化为泡影，就算是做为重生人士，也该为自己的无能羞愧吧！ 这是一个宏伟的时代，已经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能有幸亲历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杨梅的内心一片火热，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偏又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她烦躁的把手里的笔一抛，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钢笔被她的力道砸出了墨水，在草稿纸上晕染了一团花一样的墨迹，而正好巧不巧的，染在了她随手画出的一摞摞钞票上，仿佛连成了一个整体。 哎，要是有这么多钱堆在面前该多好……等等！ 没等感慨完，杨梅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唯一能有这么多钱堆在一起的那就只能是银行！这时候的银行有没有贷款业务呢？ 自从重生以来，长期处于贫困线下挣扎的杨梅，几乎都忘记了银行的职能。唯一存过一次钱，还没过多久就取了出来，现在已经变成了仓库里的蚊帐布料。 不能怪她一个重生人士，竟然会忘记这么重要的地方，完全是因为这年头的银行，能够办理的业务非常有限，存在感已经降低到了足够让人忽视的地步！ 贷款，杨梅绞尽脑汁的翻找自己的记忆。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叫‘无息贷款’的名词跃然而出。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八零年代初期，国家曾为了推动经济的发展，划拨过无息贷款，正是因为这一时期的无息、低息贷款，对于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的八十年代，经济的快速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意外想起这件事的杨梅再顾不得考虑，推开门就跑了出去，她必须去银行求证！ 临水县城不大，这里所说的银行，一般指的都是信用社。这时候根本还没有四大行的说法，甚至工商银行都还没有成立。杨梅对人民银行倒是很有印象，只不过一般只作为一个地标的标识，泛指银行大楼所在的天桥东边那一带地方。 临水县信用社位于东城的多福桥附近，距离杨梅家所在的西城纺织厂很远，差不多横跨了大半个县城。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杨梅急冲冲的就跑了出来。 来到信用社的时候，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长距离的奔跑让她气喘吁吁，不过随着这一路的活动，杨梅觉得自己脑子里关于无息贷款的记忆越发的清晰、确定。 虽然疲惫，但仍然欢喜。 临水县信用社门脸简朴，粗糙的水磨石外墙看上去灰尘尘的，三间房子居中一连四扇的木框式玻璃门。只有门头墙上石膏水泥勾勒的‘临水县信用社’六个字，昭示着与其它一众外观相同的门面本质的不同。 不难看出，即使临水县的金融机构很少，但这里的业务仍旧冷清。 进了屋子，里面光线暗沉，比杨梅个头还高的木制柜台强性的把里面的办公区与外面的业务区分隔开来。在全封闭式的玻璃隔断上，分别开了三个孔洞。孔洞很小，只容得下一只手的进出，杨梅使劲的攀上柜台，把脑袋伸过去试了试，只能勉强探出小半张脸。 柜台里几个办公人员懒洋洋的坐着写写画画，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噼噼啪啪的拔动着算盘珠子，搅乱了一室的静寂。 不过当杨梅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时，其中一人扶了一下鼻上挂着的老花镜，让目光从下滑的镜片上方瞟出来，疑惑的打量着杨梅。 那更像翻白眼似的目光仿佛要把杨梅看透，好半晌才悠悠的说了一句，“这业务得大人才能办理，让家里大人来吧。”虽然声音苍老，且平静无波，但落到杨梅的耳朵里却有如天籁！ 这就是说……确有其事？ “那请问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呢？”杨梅费力的偏着头，小胳膊支撑着，才能勉强保持与人直视。果然一直高高在上的银行向来都有歧视，根本就没有为身量不足的孩子考虑过。 那人原本已经收回的目光在杨梅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终于正式起来。“去本人户口所在的街道办或村委会打证明，携带本人私章。” 就这么简单？杨梅听一样点一下头，可等了好久，那人便就此打住，再无二话！ 终于支撑不住掉落地面的杨梅忍不住轻笑出声，自己还真是，总喜欢用后世的眼光看待什么都还不健全的八零年代。在身份证都还没颁发的年代，手续可能不简单？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首先，她还不具备办理贷款的资格；其次，这个证明怕是不容易打。最后还有私章。 不管后面还有几条困难，但她第一条就过不了。她自己不能贷款，这件事应该去找谁？原本想做自己独立的产业，现在看来，还是不得不惊动杨珍秀。但一想到她那前怕狼，后怕虎的劲头，一听自己要贷款借钱，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兴冲冲的来，忧心忡忡的回。一路上杨梅都没有想好怎样说服杨珍秀答应的理由，这事特别棘手。 想来想去，杨梅只得还把主意打到钟修文的身上。可是因为自己不愿意接受他的赠与，而被迫贷款借钱买房子，又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一路上，杨梅不停的摇头晃脑，生成一个主意，又不停的被否定，整个人几乎烦躁得暴走。 正文 第293章强烈的反对 ‘中国人的思想落后保守’，这话杨梅以前也听不少人感叹过，但任何一次都没有现在带给自己的感觉强烈。 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后，杨梅最终还是决定本着一家人有商有量的原则，选择实话实说。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可理直气壮的把话说出来之后，面对的却是强烈的反对！ 杨珍秀的眼泪都出来了，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都是我太惯着你了，现在越发的无法无天！” “我知道你向来胆子大，没料到现在竟然敢借贷款了！借了钱到时候要怎么还？你妈我就这么点本事，哪里够你折腾的！” “不用，妈，这钱我只是打算借用你的名义代办下来，我自己还，不用你操心。”杨珍秀如此失控的样子，杨梅还是头一次见，当即说话的声音也弱了三分。 “不用我还？说得好听，你一个孩子拿什么还？我好说歹说的合着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啊？”杨珍秀见杨梅虽然声音小了些，但态度依旧坚决，免不得更加气愤。 杨珍秀怀着孕，孕期反应一直都非常强烈，原本圆润的脸现在已经瘦出了尖下巴，近五个月的肚子像一口倒扣的锅，挂在瘦削下来的身上，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现在情绪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杨梅和钟修文都被她吓了一跳。 在杨梅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钟修文已一个箭步上前，把她牢牢的搂在了怀里。“这丫头……是存心要气死我啊。”到了这时候，杨珍秀依旧在为没能说服杨梅而忧心。 自己的孩子，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比如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认准了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若不得到她亲自点头应承，怕是这事还没完。 “梅儿，你是好孩子，就答应了你妈不再想借钱的事了吧。”钟修文这一回竟也难得的不站在杨梅这一边。“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想开餐馆我也不拦着你，不是给你地方了吗？还非闹着贷什么款啊？” 看杨珍秀难受的样子，钟修文的心里也不好受，免不得态度上就带出来了。 “你妈说得对，孩子也该有个孩子的样，向信用社借款？这是我都不敢想的事情，借了钱要还不说，那是有年限的，过期不还得付利息，到时候利滚利，怎么还得清？这放在旧社会那就是放印子钱，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 “知道你现在赚了点钱，心大了，可你一开口借的数是多少？十万！这是多大的一笔钱你知道吗？到时候不仅我跟你妈还不完，就连你还未出世的弟弟妹妹接着还也还不完！你想所有的人都给你垫背吗？” 杨梅心里也委屈，这明明就是一次大好的机会，国家连利息都不要的扶持你创业，可为什么人的死脑筋就是转不过来呢？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说服这两个人不是容易的事，但却也没料到反应会是这样的激烈！ “真不成问题，你们看我接手供销食堂的早餐，也没投多少本钱吧？这半年下来，不也赚了不少吗？那钱我贷下来除了把餐馆再次开起来，余下的钱会投到蚊帐里面去，咱们扩大生产，赶紧的把市场打开……” “别说了！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你的胃口也太吓人了。只要你还在我钟家一天，这事就不要再提。”钟修文这会儿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一门心思的全挂在杨珍秀的身上，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争论，让杨珍秀的心情平复下来。 再说杨梅所说的话，让他也着实吓了一跳！这孩子开口要借十万！太吓人了有没有，她真的知道十万块钱是多少吗？要知道他的制药厂跟人合伙，也才投了两万块钱进去，现在就已经忙得团团转了，十万块钱那得铺多大的摊子？看来自己还是太高估了她，到底只是一个孩子！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根本就没意识到不妥，杨珍秀也没有意识到问题，根本就没有任何超过社会主流想法的过份话。 虽然说已经是男女平等的新社会，但哪里有真正的男女平等？杨珍秀前头嫁过人，她还带着杨梅这个拖油瓶，即使她们现在暂停的房子是杨珍秀租下的，但她们母女仍然算是依附着钟家的人。 而杨梅，只是一个被钟修文收留的可有可无的小可怜。 尽管杨梅的心智成熟，从钟修文一向的举动中感觉不到那种歧视，但现在亲口听到这种疏离的话，心猛的抽痛起来。 前一世，她就是一个拖累般的存在，也没有享受到多少亲人关爱的滋味，既便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妈妈，也在她自己修筑的隔离墙下，生生错失。这一世，她特别的珍惜亲情、友情，尽力的对所有向她释放过善意的人亲近，就连齐昌兰的二毛在婆家受了委屈，她都尽力的帮她出头。 所求的，不过就是认同、接纳。而现在，在她付出了所有真诚的这个家里，却被钟修文轻飘飘的一句‘只要你还在我钟家一天’给打击得体无完肤！ 这句话倒过来的意思，如果她还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她就会被赶出去？在这里，她始终只是一个外人？ 这一刻，杨梅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已付诸流水，悲怆由头到脚的弥漫至全身！是她太过奢求，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可能享受到亲情的人！一时间，这种悲观的情绪在杨梅的心里蔓延，她觉得再解释什么都已经是徒劳了。 杨梅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来的，初升的太阳只让她感觉到了刺目，一双眼睛完全睁不开来。 等她站住，才发现自己已经停留在了学校门口。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迈进校门，就算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也让她觉得非常的窒息，似乎这世界之大，竟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处！ “梅儿，今天这么早？”背后惊喜的欢呼声传来，高山小胖子已经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咦，你……不舒服吗？” 等他近前，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平常总温温和和的杨梅同学眼神空洞，无精打采，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正文 第294章回家 “高山，你帮我请个假吧，我不舒服。”杨梅顺着高山的意思，丢下一句话之后，飞快的跑了。 她这时候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兽，只需要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来好好舔砥自己的伤口。 杨梅完全是凭着本能的一路跑到了汽车站，登上了途经红星镇的班车。其实她并不知道杨家村是不是个安静的地方，但她总是对那里有着特殊的感情。或许就像雏鸟情结，对第一眼看到的事物特别亲切？ 等她下了车，一路踢踢踏踏的走到村口，整个人又有些犹豫起来。杨梅在害怕，她害怕到了这里，仍然寻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梅儿！”女声有些熟悉。杨梅还未来得及回应，就看到黑妹子的妈妈张广玉一阵风似的冲她而来。“今天怎么回来了？一个人？” 杨梅这才发现自己就这样背着书包出现在村头，确实有些突兀。“我……今天放假，回来看看爷爷奶奶。” “就你一个人？”张广玉伸着脖子在杨梅的身后望了望，回头略微皱眉，“珍秀这也太心大了，怎么就放了你一个人回来呢。”她已经确定杨梅身后并没有大人的身影。 不过，张广玉的神情很快放松，“快回去吧，你奶奶见了你一准儿高兴，昨天还听她念叨你呢。”过来一脸笑意的揽住了杨梅的肩头，“你这个头啊，长得还真快，黑妹子怕是赶不上你啰，她上学去了，等她见了你还不定怎么高兴呢，对了，你这一趟回来能呆多久？” 张婶子的话虽然零碎，但杨梅这时候听了却觉得分外的烫贴，周身泛起的寒潮一时散开了很多。 “于婆婆，梅儿回来了！”还隔着老远，张广玉就咋呼上了。 当杨梅见到颤颤微微踮着小脚迎上来的老人，突然鼻子酸涩，睛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奶奶！”人如乳燕投林般的扑了过去。 “哎哟哎哟……我梅儿，这是怎么啦？”于婆婆搂着杨梅，脸上惊喜的表情突然凝住，一脸的慌张，“好好的，怎么哭了？” “没，就是想你跟爷爷了！”杨梅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完全没注意到，刚才自己这副样子，会给老人带来怎样的惊吓。 “可不好久没回了么。”杨梅的话让于婆婆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快进屋去，这一路走得累了吧。” 老人身上的气息并不清新，但带着柴草的味道特别的温暖，杨梅窝在这个怀抱里一动也不想动。就如同重生过来的第一天，她顶着一头的血站在老人身边，被搂住的样子。 于婆婆没有动，静静的站着，干枯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杨梅的头发。 至到过了很久，老人才低低的叹了口气，“好孩子，如果不开心，咱就回来吧，回自己的家里来。” 只这一句，杨梅努力强忍着的泪一下又涌了出来，如决堤的洪水，想收也收不住。她不知道于婆婆是怎样发现的，但她的这句话正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回自己的家！这短短的几个字，让她一下就像找着了归属，有了依靠。 她终于明白，自己欠缺的从头到尾都是安全感！ 杨梅就像个要不着糖吃的孩子，哭得畅快淋漓之后，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只是这时候，杨老倌已经坐在门坎上抽了两袋旱烟了。 杨梅这才变得不安。她只顾着自己发泄了，完全没有考虑过两位老人的感受。“爷爷，奶奶，你们别担心，我真的就是想你们了，都挺好的，我妈也挺好的。” “好就好，好就好，老婆子，你去弄点吃的，咱梅儿跑这么大老远回来，肯定饿坏了。”杨老倌磕了磕他的烟锅子，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 “嗳，我这就去做梅儿爱吃的面片儿啊。”于婆婆回过神来，飞快的抹了把眼睛，佯装无事的出去了。两位老人都在她的面前尽量的不动声色。 “有没有什么困难？爷爷这把老骨头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杨老倌状似无意，实则意有所指。 从开始到现在，两位老人都没有问杨梅任何问题，更没有评判什么对错，无条件的选择了关心她、爱着她。这让杨梅心里所有的冰霜都近乎消融了。 自己的想法有没有人理解其实又有什么关系？所谓家人，无论是支持或是反对，最终的目的，不过都是爱你，想保护你。 只不过比起杨老倌和于婆婆的无条件支持，杨珍秀和钟修文考虑的要多一些。他们正年轻力壮，要创业，要抚养更多的孩子，他们喜欢凭自己的经验应对问题。他们自认为肩负着养老育小的责任，已经习惯了成为别人的指路明灯，在觉察到杨梅的行为和想法已经严重偏移他们能理解的角度时，所有的阻拦，也正是他们认为的保护而已。 等等！杨梅的脸上一抹惊色掠过，突然变得欢喜起来！ 是了，她怎么忘了家里还有人呢？杨珍秀和钟修文不帮她，她还可以找杨老倌啊。不过，就是不知道以杨老倌的名义，能不能贷到十万块钱出来！ 杨梅的神色虽然变幻得极快，却还是没有逃过杨老倌的眼睛。 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所表现的那么淡定。当他看到杨梅扑到老婆子怀里哭成个泪人的时候，他的心一直是悬着的。杨梅是他一直带着的孩子，特别是这些年来，表现得极懂事，根本不会做出无理取闹的事来哭哭闹闹。 而这个孩子偏又命运多舛，自家珍秀走了再嫁那一步，虽说那新女婿钟修文看着很好，也好说话，但杨梅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还好，观梅儿的意思，自己这是能帮上忙？杨老倌心里有了成算，面上更加不动声色，杨梅不说他也不问。 于婆婆的面片儿做好了，满满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端了过来。“快吃吃看，是不是一样的味道？” 这面片儿其实是用大米粉做的，有些类似于城里卖的米面，不过却比米面更香。 把磨得细细的米浆烙成薄薄的饼，煎得两面焦黄，再细细的切成条儿，晾干了放着，想吃的时候加了菜叶去煮，又香又有嚼劲儿，杨梅就好吃这一口。 正文 第295台胞探亲 心情舒畅，再吃一大碗好吃的，杨梅已经又满血复活了。 但她还是没有跟杨老倌提贷款的事。她需要好好的琢磨一下，到底应该怎么说。十万块，在这年代真的是一笔非常庞大的金额。现在细想起来，钟修文的反应能那么大，十万这个数字的刺激也算‘功不可没’！ 于婆婆还很担心杨梅，但见老头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也不知道爷孙俩说了些什么，干脆也不吭声，只当杨梅正常的回家来，开开心心的招呼她吃喝。 杨梅就像一个领主，跟着两位老人到处巡视自己的领地。菜园子里的香瓜秧已经爬满了地，黄色的小花朵半遮半掩在绿叶丛中，这叫杨梅有些遗憾，想吃香瓜还得等上一些时候。 最让她满意的还是乔云家的菜园子。 如今乔云的田地都是杨老倌帮着耕种，只有他家门口的菜地，仍由他自己打理。只是他在学校读书，难得回来自己开火做饭，菜园里的菜种的并不多，大部份是黄豆和芝麻。 但周围那一圈，像士兵一样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沙高粱’却是长势喜人。 这些‘沙高梁’不用说，杨梅都知道依旧是她的专属。以前她还没有进城去的时候，无聊了、嘴馋了，自己跑过来拔一根，咔嚓折成两段，直接就开吃，不用客气，后来进了城，每到‘沙高粱’成熟的季节，乔云总会抽时间捎上一段段处理得整整齐齐的给杨梅送过去。 这几年吃这玩意儿，已成了杨梅的习惯，现在‘沙高梁’已开始抽穗，正是汁水甘甜的时候。 杨梅十分熟稔的拔了一根，剥皮去叶，只留下光溜溜青翠欲滴的杆子。到底是十一岁了啊，比起七岁那会儿容易多了。杨梅忍不住的感叹，即使她一直抱怨自己这具身体年纪太小，成长得太慢，但不知不觉溜走的四年时光，还是过得太快了啊。 细想起来，第一次在乔云的菜园子里啃‘沙高梁’是什么光景呢？那会儿她笨手笨脚的，弄得满手汁水，好像还遭了那少年的白眼吧？但记忆中最鲜明的，还是那少年余晖下如同镀了金色的笑脸。 现在杨梅吃‘沙高梁’老熟练了，自然也知道哪头甜。想来当初还使劲的冤枉人家给她吃不甜的，其实是自己不懂。这种‘沙高粱’与甘蔗完全不是一个品种，甘蔗是底下甜，这种却是上头才甜。 “梅儿？啊！”杨梅还在回味无穷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尖叫声呼啸着向她扑过来。 杨梅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会儿叫她的是谁。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之前也没听你提过要回来？”黑妹子欢快得像一只喜鹊，“早知道你要回来我今天就不去上学了！” 小姑娘热情似火，一把搂住自己久别重逢的好朋友，知心的话永远说不完一般。 杨梅给她递了一截最甜的‘沙高粱’，两人就地坐在菜园边上，边吃边聊。虽然全都是小女孩子们关心的话题，可杨梅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大多数时候都是黑妹子说，她侧着耳朵倾听，无论是学校的笑话，还是同学们的糗事，经黑妹子的小嘴巴一说，全都生动灵活，似乎亲见。 杨梅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又回到了刚过来这里时的日子。 “对了，梅儿，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黑妹子突然收敛了笑容，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杨梅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完全是被她脸上的肃穆所感染。 “我二外公要回来了。”黑妹子用手捧着嘴巴，凑到杨梅的耳边轻声的说道。 “？？”原谅杨梅一脸的懵逼表情，她真的不知道黑妹子的二外公是何方神圣，回来就回来嘛，还弄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黑妹子难得在杨梅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突然很有成就感。她抿着嘴偷笑了一阵后左右观望，见周围无人才小声的为杨梅解了惑，“我二外公解放前随国民党去了台湾，这才联系上的，说是要回乡探亲了！” 哦！杨梅恍然。 海峡两岸音讯不通已经很多年，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貌似阻止两岸交流的壁垒也是快破了。但具体到真正的开放，应该要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吧，那也就是说，台胞探亲还得再等上一二年？ 怪不得黑妹子如此神秘了，在两岸的交流还没有正式开放之前，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若放在早几年，背一个叛国通敌罪都是有可能的！ 杨梅的心里暖暖的，从黑妹子一本正经的神情，就可以知道她完全晓得这件事情的轻重，而她却选择了告诉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任！果然回来一趟是来对了，家乡的温暖足够抵消她这些天堆积起来的所有负面情绪。 “你说，台湾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听说家家都有电视机，住小洋房，还可以坐小汽车呢！”黑妹子黑亮的眼一眨一眨的，满目憧憬。 “应该吧。”八十年代的台湾与内地确实是天差地别，不过杨梅一点羡慕的情绪都勾不起来，她记得前世在她出事之前，台湾的经济就已经远远的比不上内地了。 “电视机哦！那么大，那么大一个小盒子，听说里面有人，会唱会跳，可好玩了！”黑妹子一下来了精神，跳起来伸了手比划着。“梅儿你不好奇？” 比划了半天，黑妹子见杨梅笑眯眯的看着她一点都不惊讶，这让她满满的都是挫败感。 “这东西咱们国家又不是没有，有什么好奇的？”杨梅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真的？你看到过？是不是真的里面有小人儿？真的会唱歌？”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黑妹子断定杨梅见过后，忙又好奇的凑了过来。 杨梅这才惊觉，这都1983年了呢，如果记得不错的话，今年过年应该有春节联欢晚会看了。看来无论如何，买电视机都要提上日程了，“看到过，等今年放了寒假，我来接你进城去看电视！” “真的！”黑妹子对杨梅的话一点都没有质疑，当即欢喜得小脸都胀红了，兴奋的跳了起来后，又赶紧站住左右观望，确定无人才安下心来，在她看来，这是只属于她与梅儿两个人的秘密。 正文 第296章有着落了 杨梅家的新房子与旧房子只隔了一小片菜地，旧房子里住着的余莲，在张广玉冲于婆婆吼出那一嗓子的时候，她就知道杨梅回来了。 这些天她与婆婆齐昌兰的斗法虽然还没有取是决定性的胜利，但也估计差不多了。至少现在齐昌兰老实本份了很多，她现在对公公杨传明严防死守还来不及呢，也没什么机会找自己的茬了。 她现在每天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得，说到底，这还得益于杨梅给她提的醒。 杨珍秀现在成了城里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说不定等将来分了家，她跟大毛还得有求于她们，想了想，她把早上采摘的桑葚分了一半出来，用一只小碗装了，才施施然的出门。 “梅儿啊，今天怎么回来了？你妈没回？”余莲进了院子，左右打量，“这是我刚才听说你回来了，专程去摘的桑葚，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余莲有一张时下最流行的大圆脸，笑起来眉眼弯弯，双颊还有两个不怎么深的酒窝，看着让人很亲切，也很讨喜。特别是她刻意的谄媚讨好，一般人都没法拒绝。 于婆婆就很吃她那套，“哟，杨梅以前在家的时候可没少去摘，每回糊一脸脏回来，像个小猫儿。还是你大嫂子有心，我都忘了桑葚也该熟了！” “我家梅儿难得回来一回，我做嫂子的不花点心思谁花心思？梅儿你想吃什么，只要是有的，你尽管跟我说。”余莲说得煞有其事，于婆婆则看得一脸兴慰。 杨梅瞅了瞅那半碗蔫巴巴的桑葚，很是无语。刚采下来的是这个样儿？睁着眼说瞎话，还能得到别人认同的，估计也就只有齐昌兰婆媳了。不过，这是人家的本事！ “谢谢大嫂。”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杨梅自然是不会给她脸色的。 “瞧瞧咱们家梅儿，多有礼貌啊！到底是进了城的，就是跟村里的那些野孩子们不一样！”余莲却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惊喜的表情装得像真的一样。 自己在意的后辈怎么看都与众不同，现在被余莲这么一夸，于婆婆的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乐呵呵的笑，而杨梅却是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如果说只是恭维，余莲这样就有些过了啊。 “来来，让大嫂看看，城里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这才多久没见啊，梅儿又长高了长漂亮了好多！”余莲拉着杨梅就走，“奶奶，我把梅儿带我家去玩了啊。” 余莲不由分说，拉了杨梅就回去自己屋里。她原本只是打算出来露个面，刷刷好感来着，可一见到杨梅，那身上穿着的时新的衣服，那通身的气度，心头就火热起来。 她嫁给大毛，也算是高嫁了，家世条件都不差，但自从上回去了趟城里，看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的打扮，就感觉到了差距，怪不得人人想当城里人，自己这日子，跟人家那是没法比啊。 一路对杨梅是嘘寒问暖，关怀无微不至的样子，让杨梅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好在没过多久，余莲就开始旁敲侧击，打听起城里的事来。哦，只是这样！明白了她的意图，杨梅就轻松多了。余莲这人无事献殷勤，让她这么上心，一准没好事，现在听出她只是好奇，没什么明确的目的，杨梅的心自然也就放了下来。 “听说城里的人都特有钱是吧，一个月能有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得到杨梅肯定的回答之后，余莲满脸的神往，“啧，那么多钱，要怎么花才花得完啊！” “梅儿，你们就住在城里，有什么来钱的门路没有？也告诉告诉大嫂我，等赚了钱给你买糖吃啊。”余莲本想问问杨珍秀的服装厂能赚多少钱，但想了一下就觉得那活儿自己干不了。主要是齐昌兰给她的阴影太大。 刚成亲那会儿，天天逼着做衣服打下手，搞不好就要挨骂，那一段日子过得惨不忍睹啊。 看着面目贪婪的余莲，杨梅的心头突然一动！自己的难题说不定可以着落到她的身上？ “也，不是没有。就怕……就怕大嫂你没那个胆子啊。”杨梅放了一个桑葚到嘴里，轻轻的一咬，乌紫甘甜的汁液在口腔中迸裂，满口清香。虽然蔫巴了，但味道一点没变啊。 “真有？快说说，那快说说，你大嫂我会是个没胆子的人吗？”余莲没料到她随口这么一提，还真有意外的收获？立马紧靠着杨梅坐过来，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了。 “……没，我还是不说了吧，这事你也做不了主。”杨梅吱唔了半晌，在余莲的期盼下，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候余莲的胃口已经完全被杨梅吊了起来，哪里肯依？“谁说我做不了主？你不知道我家里谁当家吗？你大毛哥可是什么都听我的！快说说是什么门路？” “你真要做啊？不过也是，确实是一点风险没有，光赚不赔的好事。”杨梅装作仿佛被她缠得无法，才勉为其难的开了口。“我在家跟人合伙开了个早餐馆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余莲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这事儿她老早就听说了，上回去了城里，本想看看的，只可惜还在年节，关门放假了。 “现在别人要收回场地，开不成了。”杨梅放下了桑葚碗，认真的跟她说道，“我打算重新开个地方，自己开起来。” “是吗？要找人帮忙？我可以吗？”余莲一听有戏，目光明亮起来。 “开早餐馆很累人的，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寒冬腊月都一样！一双手每天都要泡在冰冷的水里，请的那几个婶子的手，都没一个能看了，这哪是大嫂你能干的活？” “呵……也是，梅儿还是替大嫂考虑的。”余莲一听干活那么苦，当即就打消了念头，但自己的心思被杨梅戳穿，有些讪讪的。“那我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坐在家里数钱啊！”杨梅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自己缺钱，想找人贷款的事给说了。“就只需要大毛哥给签个名，我会每天给你们三块钱的报酬，这钱哪一天还清了哪一天打止。” “也就是说，你们不用做任何事，坐在家里每个月就有九十块钱的收入！九十块钱啊，即使是城里上班的工人，你们都能顶三个了！” “就这生财的门路，你看看你有没有胆子做吧！” 正文 第297章贪婪之心 余莲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不够用。 杨梅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可合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啊？借贷款、三块钱的报酬、每个月九十块钱的收入！ 坐在家里数钱她肯定明白，只是那个借贷款是怎么回事？再一想到每个月有九十块钱的收入，她就忍不住开始计划怎么花。天，这辈子她还从来没有过那么多钱呢！还每个月九十，那一年是多少？一千……还多？ “真没风险？”不过很快，余莲就回过神来，利益确实是让人心动，可她还没有蠢到相信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风险也不是没有，那得看是什么人。”杨梅停顿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想要说服余莲不可能那么容易。但现在诱饵已经抛出去了，上不上钩那是鱼儿的事。但她也确实是给出了很好的条件，并没有亏待大毛的意思，自然也问心无愧。 余莲偏着头打量着杨梅，正等下文。 看她这副样子，杨梅心里的成算又增加了几分。只要开头已经吸个住了人，离成功也会太远了。 她认真的考虑过，要贷款十万的事，即使是杨老倌再疼爱她，估计能说服的可能性也不高。毕竟对于一个土里刨食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的老农民来说，十万估计就是一个惊吓，金额实在太大了！ 但余莲不同。这个女人有野心、好逸恶劳。她对十万的接受程度完全取决于自己有可能要承受的风险，以及将要获得的收益。 现在杨梅开出的收益，绝对让她心动，那接下来，就要好好跟她扯一扯风险了。 “如果换了别人，我借钱不还，这贷款最后就会落到那人的头上，肯定是有大风险的，但如果是大毛哥就不一样了。” 杨梅故意停顿了一下，让余莲把重心放到了将要说的话上，“大毛哥跟我、跟我妈什么关系？就算是我做生意赔了本了，没钱还，可我家的房子、我妈的服装厂不还都在那里吗？能跑得了？即使是砸锅卖铁不还都得把帐还了？你跟大毛哥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也不要大毛哥做什么别的，只要在信用社签个名，钱是我借的，我白纸黑字的给你们写下证明，证明与大毛哥毫不相干，即使是有什么事也找不到你们头上。” 可以说，杨梅把余莲的心思把握得极准。还不还了得帐，什么时候还帐，这点杨梅不用说，而余莲也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这个帐到时候别压在她跟大毛的头上就行！ 这时候余莲的神情便有些踌躇起来。 只有动了心，开始考虑了，才会有这样的神情，杨梅的心放下了大半。 杨梅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且全都说在了余莲所关心的点子上。她家大毛是杨珍秀的亲侄儿，果真杨梅欠的钱还不上，到时候杨珍秀不出头？还能赖在她跟大毛的头上不成？想想杨珍秀现在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了，村里的房子、城里的厂房、店铺，还不上拿来顶就是了，还真不用她操什么心。 余莲一直是个妙人儿，这点让杨梅很满意。到时候杨珍秀愿不愿意把所有家产拿来顶、杨珍秀对杨梅贷款的态度，这些话她根本就连问都不问，她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利弊。 跟只在乎利益得失的人，也不用讲什么大道理了，这点很好，很省心，直接拿好处砸人，简单又粗暴。 “你看，我不说吧你偏又让我说，门路也是来钱的好门路，做不做的你还是跟大毛哥商量一下吧，如果让我爷出面我还省了一个月九十块钱呢。”杨梅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嘁！你爷？他有那胆子给你签那个字？除了我跟你大毛哥，你也指望不上谁了吧。”余莲向来是个人精，听了杨梅的话，她现在把她当正经孩子看已经很困难了。 看着自以为占了上风的余莲，杨梅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是啊，大毛哥是合适的人选，不过我还有三毛哥啊，他跟三嫂子为人都老实，想来都不会要我这么多钱的报酬了。” “唉，我都说了不说的，本也没打算找你们，这不是你硬拉着我吗？都是哥嫂，我也不好厚此薄彼，结果……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余莲慌了，忙起身拦住了杨梅，“哎哎，别急着走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容我想想。”她没理由不慌啊，三毛自打沾上杨梅的光，也种上了蘑菇，家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况且杨梅没说假话，他们二房跟杨梅的关系是近些，这事杨梅真托到他们的头上，说不定还真不要钱的帮忙了。 眼看着这么一个大馅饼已经砸下来了，她没理由还往外推啊。 “这样吧，我这就去找你哥商量，等一下就给你回信。”余莲跺了跺脚，也不拿捏了。 “行，看在大嫂这么痛快的份上，我也不去找三毛哥了，不过你也要保密，这事要真传出去了我可不好做人！到时候三毛哥那里怎么交代？” “知道，知道！”余莲的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刚刚还倨傲着，现在已经点头哈腰了。不用杨梅提，她也绝对不让这事走露半点风声。 她哪里看不出来，杨梅这是背着大人做的事呢！这孩子的胆子真大！不过如果杨梅的胆子不大，她又从哪里得一个月九十块钱去？担心还不上帐？她才不担心呢，这是杨珍秀他们该头痛的事，一时还不上才好，她可以继续收九十块钱。 “不过，一个月才九十，会不会太少了点？你要知道，我跟你大毛哥可为你担着风险呢！别的不说，光被你妈知道了，还能少了埋怨？”余莲分析清楚利弊，把握也足了，直接还给杨梅抬上了价！ 杨梅惊讶的看向余莲，看来还是她太小看这个女人……的贪婪之心了！ 有了这十万的无息贷款，杨梅坚信自己一定能做起一些事来，正是因为这笔款子的重要，而她又无能为力，才把主意打到余莲和大毛的头上。纯粹只是想让大毛帮她这个忙。因为以她这个年纪，想要贷下这么大一笔款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每个月拿出九十块钱来给余莲，已经不少了，杨梅是对比了十万会给自己带来的收益，才做出的决定。可这会儿，余莲竟然讨价还价上了！ “大嫂，这款贷上了必须我有能力偿还，你才能安心的拿钱不是？万一我拿不出来捅到我妈那里，你还收得到？”虽然再加十块杨梅不是出不起，但她不能惯她这毛病！ “呵呵……那算了，谁让咱们这么亲的关系呢，吃点亏也没什么。” …… 正文 第298章倾诉 夕阳西下，又是一天的夜幕降临。 乔云飞快的蹬着自行车，他要赶回家里，趁天色黑透之前检查一遍蘑菇大棚。想到今天学校批准了他参加今年的中考，整颗心似乎都要飞扬起来。他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嘴角高高的翘起，一路都没有放下来过。 快了，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进县城里去上学！这个念头强烈到让他忍不住咧嘴笑出声来。如果让班里的同学看到乔云现在的这副表情，绝对会惊掉下巴。 不是说乔云用初中二年级的身份去参加中考让他们吃惊，反正这个家伙是妖孽一般的存在，每次考试门门第一的成绩已经刺激得同学们都麻木了，这并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们吃惊的应该是他的表情！他们同班了两年的乔云同学是会笑的吗？ 近了，离家更近了。乔云压抑住内心的欢喜，现在还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他要一举成功，到时候好给梅儿一个惊喜。 梅儿去城里已经大半年了，至到现在，他每晚回来少了那样的一条尾巴，仍然不习惯，甚至经常会出现幻觉，看到谁都像梅儿。这不你看，那边那个，该死的像！ 乔云低了头，使劲的眨巴了一下眼，都是这段时间思虑过度了吧。自从上回在宁常市见过二毛艰难的日子，梅儿担心的问出她将来受人欺负了怎么办后，他的心就时刻揪起来了。 眼前时不时的晃过她苦巴巴一脸菜色的脸，带着哭腔的叫自己云哥哥，有时候是一个大着肚子脚步蹒跚的妇人，回头却有着一张跟梅儿一样的面孔…… 不行了不行了，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总之他要努力，绝不能让梅儿落到那样凄凉的境地。 “喂，我站在这里冲你打招呼都看不到，不会是近视了吧？”女声清脆如叮咚的泉水，是刚才自己的车擦身而过的像极了梅儿的人。声音后来居上，有些气急。 乔云愕然，这声音……也像啊！他扭过头去，不确定的再看一眼，眼前的人无论从身高相貌还是声音……根本就是啊！ “梅儿，你怎么在这里！”乔云的迷茫完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所取代。 “完了完了，你怎么把眼睛给熬坏了呢？上课能看清黑板吗？这种情况有多久了，怎么上回也没听你提过？”女孩俊俏的一张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满满都是担心。 “才没有。”乔云刚才急刹的车，两只长而笔直的腿自然下垂支撑着地面，就这么坐在自行车座椅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杨梅。 啧啧，小豆丁这是长大了啊，想当年教她骑车，个头还没有自行车高！这会儿人小鬼大似的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怒瞪着自己，那是对自己不爱惜眼睛无声的谴责。 乔云的手不自觉的就伸了过去，轻轻的勾上那小巧笔挺的琼鼻，“爱操心的小管家婆！”轻笑着说完，乔云的脸可疑的一红。貌似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管家婆’这个词他经常从别人的嘴里听说，那都是村里的汉子称呼自己婆娘的。 “咳！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所幸天色暗了，他的脸色并没有让面前的小人儿察觉到，掩饰性的咳嗽一声，他忙转移了话题，“上来吧，咱们回家！” “真没事吗？近视了得赶紧的配副眼镜，不然只会越来越厉害。”女孩的目光变成了探究，目光灼灼的在他的脸上扫视，捕捉着哪怕一丝可疑的说谎的痕迹。 这种不信任的打量不仅没有让乔云恼怒，反倒分外开心。这丫头，也只有特别在意的人，才能分得一分重视。看来这大半年的分离，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她心目中的份量。 乔云宠溺的笑着，松开了扶着自行车笼头的一只手，做了个请上车的示意。小女孩还将信将疑，不过终是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径直走到了后座。 看着空荡荡的前面横杠，乔云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从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让他很快回神，“走嘞！”长腿一蹬，载着两人的自行车如离弦之箭，飞一般的向村子里前进。 崎岖的小路蜿蜒延伸，乔云兴致很高的卖弄着自己的车技，自行车顺着辗得发白的路径扭曲着前行，左摇右晃，“云哥哥你慢点！”后座上不时响起清脆的笑声。 这让乔云的心情极好，一颗心仿佛被抛到云端，尽情飞扬。“抓紧啰，掉下去可不关我的事啊！” 自行车在一招‘神龙摆尾’后，从后座上传来的哇哇尖叫让这种快乐达到了顶点，小巧软糯的小手从后面伸过来，牢牢的揪住了他的衣角。 “梅儿你今天怎么会回来？”冷静下来，乔云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不在他们曾经商量过的规划之内。 这回后座上半晌都没有任何声响，乔云急了，“嘎”的一声刹了车，双脚踩地，“遇上什么麻烦事了？”扭过头去就见着小丫头蹙着的眉眼，让他的心一沉再沉。 其实这会儿，杨梅也为自己的任意行为有些后悔。早上气冲冲出门上学，也没给杨珍秀和钟修文留个口信，就这么临时起意的跑了回来，不知道那两个人这会儿急成了什么样。 麻烦事……应该已经得到了解决，余莲已经从村支部那里开了证明。只是钱一天没有拿到手，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想到这里，杨梅觉得浑身乏力，完全是力不从心啊。她把头靠在少年的后背，有些自暴自弃。“麻烦，麻烦大了。” 她觉得自己的压力挺大，应该找个人倾诉一下。十万块钱啊！别看她说得轻巧。虽然有前世的记忆打底，但一日没尘埃落定，仍旧担惊。 跟乔云说话时与跟杨老倌说话完全不同。对于后者，她得小心翼翼，生怕他受不了刺激，但跟乔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时杨梅也突然想知道他对自己的计划会是什么反应。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现在有无息的国家贷款，借了钱再慢慢还的那种，你说我应不应该借？” 乔云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沉，仿佛重逾千斤。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我的钱也给你，还不够吗？”他对杨梅所说的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没有概念。 “不够，远远不够。”杨梅已经有些泄气了，如果就连乔云都不能理解，看来这事要做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难，怪不得前世这笔贷款造就的个个都是顶级富豪，人家本身就有非同一般的高瞻远瞩。 正文 第299章教训 乔云能看出杨梅的烦躁，虽然他不明白她所说的无息贷款是个什么东西，但显然对她非常的重要。 “那就借吧，借了我跟你一起还！”沉默的时间并不长，少年的话说得掷地有声！ 这让杨梅的情绪一下振奋起来，好歹终于有一个人是支持她的。 “云哥哥你真好！你这辈子肯定会变得非常的厉害。”杨梅伸手从后面圈住少年的腰身，把脸贴上他温热的后背，心里无比的踏实。 哎，不管怎样她就试一试，实在不行她就专门抱大腿，四毛算一个，乔云算一个。这辈子有了这么两个有能力对她又好的潜力股哥哥，貌似日子也不会错啊。 “那当然！”头一回乔云对杨梅的胡说八道做出回应。不厉害怎么保护你？只是这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 能得到乔云的支持，杨梅的心情又轻快了一些，尽管她很清楚这是一件包赚不亏的好事，可也架不住众人反对。如果仅为了这么一次机会，就要弄得众叛亲离，也未免太得不偿失。 乔云乍听十万的时候，整个人也是愣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杨梅。 在他的心里，杨梅就不是一个喜欢胡来的人，胆大心细，她做的每一件事，看似都很出奇，但结局都不坏，反而是很好。他相信她的坚持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即使……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欠钱还帐。 “借贷款？”杨老倌叼着他的旱烟杆，望着杨梅脸上并没有惊涛骇浪。 最终，杨梅回来这一趟的目的，还是不得不向杨老倌坦白了。 “是的，我的早餐馆开不成了，那地方现在别人收回了，我就想着再挪个地方把餐馆再开起来。爷爷你也知道，开早餐馆还是蛮挣钱的……” 杨老倌不等杨梅说完，吐了个大烟圈悠然的说道：“开，是得开。”在烟雾缭绕下，杨老倌的那张紧皱着的脸终于是松驰了下来，还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不知道那帐是十万块钱的时候会怎么想？） 自杨梅一回来，他的心就一直悬着的，杨珍秀现在家里复杂得很，他就怕孩子受了委屈。还好杨梅只想要自保的家业，即使是借点帐，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爸的意思是把他们家祖上的房子给我，可我不想要，我想要自己买房子开……” “正好看中了一栋合适的房子，价格也划算，只是手头的钱不够，我妈不给我贷款，我爸也反对……” “就为这事你回来的？”在杨老倌的注视下，杨梅到嘴边的状也告不下去了，再说当时那种悲戚回到家里之后，已全部烟消云散。嗫嗫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买房置业，我看行！”于婆婆脸上神色一直难辨，但这句话杨梅觉得很中听。说起来，于婆婆娘家以前是这一片的地主，靠的就是勤俭持家，买田置地精耕细作致的富。 “大毛这回倒是像个哥哥的样子。”杨老倌吧嗒了一口旱烟，微眯着眼很是欣慰。他原本以为杨梅回来找他的，结果找的却是大毛。 不过这样也好，他老了，孩子们能互相帮扶着往后梅儿的日子才好过。 “梅儿，不是我说你，你今儿这做法可有问题！”杨老倌转头对着杨梅，接着就开始语重心长的摆开做思想工作的架式。 “杨爷爷，梅儿已经知道错了，她刚才一直都怕得很，怕您老生她的气。”乔云急急忙忙的接了杨老倌的话，“她这也是到了为难处，欠下的债不用担心，我帮她一起还。” “你别拦着，”杨老倌瞪了乔云一眼，“没钱大家一起想办法，你一个人跑回来算怎么回事？跟你爸妈说了没？怕是赌气的吧？”他这话是对杨梅说的。 孩子的主意正是好事，但也不能为所欲为。 杨梅心虚的低下了头，她没料到老人早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明儿一早就上县里，你好好给你爸认个错，赔个不是。”老人看了看杨梅，他信奉‘好鼓不用重锤敲’，见她已经有悔意，自然也就不用多说了，话一说完，站起来就走了。 “爷爷……” “傻孩子，你爷这可都是为你好！”于婆婆含着笑拍了一下杨梅的额头，“天儿不早了，快去睡吧。” “这，这就答应了？”杨梅内心的活动不小心一下说出了声。 要知道杨珍秀听说她想贷款时，一脸的不可置信！说实话，她都已经想好了好几个方案，想让杨老倌接受她贷款的事，却没料到就这样完了？ “不答应能怎地？你不是急用吗？不就是贷个款嘛，咱们村里又不是没人贷。借了几年还没还的都有，上面也没人来催。”于婆婆边说着也站了起来，“我跟你爷两把老骨头还没到动不得的时候，欠了帐一起还，怕什么。”这一刻，似乎于婆婆佝偻的背都挺得笔直，当然，两位老人谁都没想过问问杨梅借的金额。 毕竟他们家现在今非昔比了，买个房子的钱不够，差的应该也不多了。 杨梅与乔云对望一眼，忙低下了头，十万的数字这会儿还是不要说了，吓着人就不好了。不过村子里有人贷款过日子的事，她却是第一次听说。 “成了，明天的事就照计划办，你放心吧。”乔云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已经比想像的顺利了很多。 杨梅点了点头，“我送送你。”乔云还住在堤坡下面的老房子里，他明天还要上学，是该睡觉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夜色笼罩着的村庄分外的宁静，初夏的天气还没热起来，各种鸣虫却已开始它们短暂的一生，吱吱呜呜的鸣唱着，这样的热闹少了喧嚣却多了一份轻柔的美好。 天上星星出来了，月亮还不见踪影。月明星稀，反之没有月亮的夜里，星星就显得特别的清辉熠熠。一长一短两道影子投印在地上，紧紧的依偎在一起，非常和谐。 “回去吧，夜里凉别冻着了。”乔云停住身形，牵起杨梅的手搓了搓，她的手特别的纤细，软若无骨一般，现在染了夜色，清凉如水。他的嘴张了又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杨梅的思绪还全部投入到了这清透的夜色里，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乔云的异样。 此时临水县城里的杨珍秀和钟修文就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了。 杨梅不见了！ 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杨梅这个孩子在他们的心目中，向来是乖巧听话，懂事的，根本不用人操什么心。 可是当夜幕降临，所有人围着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没有杨梅。 正文 第300章寻找 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偶尔晚归，不会有人多在意，但一个向来听话懂事的孩子不归，就是大事件了。 人在六神无主的时候总喜欢朝最坏的方向去想，尽管最后的结局大多都是自己吓唬自己，但脑子总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杨珍秀第一时间考虑到的就是齐大君。虽然那人应该关在监狱里，但要是有个万一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动弹不得，浑身发抖。 “你先别急，我去学校里问问。”钟修文的安抚无效，只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学校。 这时候学校早放学了，一个人影都没有，钟修文这会儿也急得冒了一头的热汗。早上的时候他赶着上班，调解杨珍秀和杨梅母女两个的纠纷时，方式是简单粗暴了一点，原本还想着晚上好好谈谈的，现在人去了哪里呢？ 他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转了一圈，毫无头绪，好半天才想起来跟杨梅玩得比较好的一个孩子高山。因为杨梅租用供销食堂的关系，钟修文对高守业还算熟悉，他一溜烟的就来到了高家。 这天忙着寻找杨梅的除了钟修文和杨珍秀等一班人，其实还有高守业，他考虑了一整天，正准备找杨梅问问，也不知道她的房子买了没有。 只是不等他出门，钟修文就找上了门来。 “什么？杨梅请假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面对着两位爸爸严肃的脸，胖子高山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一大早上学的时候，我在校门口遇着她了，她看上去很不舒服，让我……让我给她向老师请假！” “我说，你别着急啊，那孩子不是不懂事的，兴许在什么地方有事忙得忘了回家了。”高守业追出来的时候，钟修文跨上自行车急急的走了。 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断绝。钟修文骑着自行车满大街的找人，所有杨梅可能去过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偏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一天啊，这孩子不见已经整整一天了，会跑到哪里去了呢？慌乱之后，钟修文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听高山说杨梅是自己请的假，那就不大可能是被人绑架了。可听说她看上去不舒服，会不会是真生病了？ 可是从家到学校这一路，他已经地毯式的搜索过了，没有任何收获。 最后钟修文能想到的，就是贷款的事。杨梅跟杨珍秀起了争执的源头就是贷款，他跟杨珍秀两人都反对她贷款，而那个孩子做事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顺着这条思路，钟修文觉得她回了杨家村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是十几号人找了大半夜之后，得出的最后结论。 这一晚上，杨珍秀的心里非常难过。最初发现杨梅不见之后先是慌乱，听了钟修文的分析有理有据又是气恼，恨不得等杨梅回来狠狠的教训她一回，可在经过漫长无果的等待之后，她只想要杨梅回来。只要孩子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她觉得什么原因，什么要求都可以无条件的满足。 过去的一夜，漫长得让杨珍秀仿佛经历了一年还长。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只能干着急。 “你要把她平平安安的带回来！”拉着钟修文的衣袖，杨珍秀几乎带着乞求。 东方才刚露出鱼白肚，钟修文就急急忙忙的出来，这是准备赶到杨家村去了。面对着这样的杨珍秀，钟修文心都碎了，“你放心吧，她也是我的女儿！” 这一夜，远在杨家村的杨梅睡得也并不安稳。她满脑子都在演练着明天的应对，十万块钱的贷款，她是势在必得，不容有失！ 她有想过自己任性的出走，会给杨珍秀带来一些困扰，但程度应该不会很高。只要去学校一打听，就能猜到自己的行踪，肯定是回杨家村来了。 从县城回村里的路，这几年她走得多了，想想这个年代大人对孩子放羊似的散养态度，应该不至于太过担心才是。杨梅不怪得有这种想法，这只是因为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做过母亲，做事理所当然的是以一个独立的成人的角度去考虑，完全无法从一个妈妈的视角去看待家里丢了孩子的状态和体谅那种近乎绝望的心情。 同样第二天不等天亮，大毛和杨梅也将踏上返城的路。 大毛其实也考虑了一晚上，他发动拖拉机的手动了又停，总觉得这事不应该这么办。“梅儿，你真不打算告诉爷爷？” “哪能不说呢，就你想得多！”余莲还半披着衣服，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爷爷，你放心吧，大毛一定会帮梅儿把事办妥的。” 大毛和杨梅直起身，就看到杨老倌背着一把锄头站在篱笆院外。 他点了点头，“路上仔细些。”只这一句，便又闭口不说了。大毛疑惑，看样子爷爷是知道杨梅的打算的？可为什么却不制止？ 余莲生怕大毛在紧要关头坏了她的事，忙上前暗搓搓的踢了他一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磨蹭个什么劲儿？”虽然声音不高不低，但落在大毛的耳朵里却满满的都是警告。 一个月不做事都能收到九十块钱！说实话，昨天余莲跟他说的时候，他也动心。现在分田到户，田地里的活儿都得自己干了，偷不得一点懒，而且媳妇现在闹着要分家，到时候那些活都得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是老杨家头一个孙辈，一直都极受疼爱，农活有家里的人做，他干的很少。特别是学会了开拖拉机，更是下田地的机会都稀罕，这两年的劳作已经让他厌烦到了极点，有这么一个来钱又不出力的途径，自然是巴不得的。 只是一想到杨梅这么个孩子就要背负十万块的债务，怎么想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事发，她又还不上帐，那不是要让姑姑一家倾家荡产？那他这九十块钱拿得也良心不安啊。 “梅儿，你哥就是个死脑筋，别理他。”余莲也怕最后杨梅改变主意，急急的过来扯她。大毛这回却是直接无视余莲，冷着脸对她低吼了一声：“回去。” 杨梅见着这小两口，都快闹起来了，忙笑着回答了大毛。“没事的，大毛哥。”她觉得大毛还是挺不错的，上一世怎么就混成那样了呢。 正文 第301章这就尴尬了 颠簸的乡村小路上，大毛驾驶着拖拉机载着杨梅，他们得先到红星镇上，然后再转车去县城。早打听过了，如果从红星镇上的信用社里也能贷款，村子里的人有为难的时候，都是从这里贷的。 谁家缺了买猪仔的钱，来这里支个一百，谁家娶新媳妇再来借个八百，但单人最高额度只有五万。 “梅儿，要不，就借五万吧，也不少了！”大毛安顿好他的拖拉机，犹犹豫豫的劝道。在他看来，十万这个数量，实在……有些接受不能，也就家里那无法无天的媳妇才敢点这个头啊！ “不够啊，大毛哥你放心，我拿了钱是去买房子，买布料。真到了还帐的时候，一转手就是钱，根本就不存在还不上的问题。”两人走了一路，大毛一直沉默着，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么多交流。 原本大毛心里只是有些良心不安，现在听杨梅如此自信，神情倒也坦然了。“梅儿你的胆子真大！你大毛哥我可不敢。得咧，往后我就指靠着你活了啊。对了，你真能每月给我们九十块？你不会赔钱吧？” 对比余莲的贪婪，大毛这种占便宜的心态就小心翼翼了，“大毛哥你尽管放心，我把钱借了回去又不是放着好看，立马就要做生意的，一个月九十块钱都赚不到，我也就不会折腾了，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大毛见心思被看穿，倒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是，是，没有你们帮这个忙，我也贷不到钱啊，给你们也是应该的。”杨梅没了跟他绕圈子的心思，正好班车吭哧吭哧的来了，两人这才上车不提。 杨梅和大毛前脚才搭上车离开，后脚钟修文就到了杨家村。 钟修文借了朋友的一辆边三轮，天色未明就从临水县城里出发了，到杨家村时还顶着一头的露水。于婆婆很是过意不去：“梅儿这孩子，平常看着也挺懂事啊，怎么昨天就做出那样的事来！她爷爷昨天把她训了，今天一早就回去了，这不打发大毛给送回去的。” 她这是先把埋怨的话给说了，就怕钟修文怪罪杨梅。 “没事的，妈，我跟珍秀两个昨天说话也重，她向来心思敏感。”见到老人的样子，钟修文又哪里不明白？无论是杨珍秀还是于婆婆，她们在自己面前提到杨梅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遭了自己的嫌弃。 看来往后自己要更注意，让大家放心。 “孩子想的也不是没道理，你祖上传下来的房子将来是要留给珍秀肚子里的孩子的，她想自己置办点产业，就随她吧。我跟她爷商量过了，欠下的帐趁我们还没有老到干不动，就由我们两个老的来还。”见钟修文态度不错，于婆婆又趁机为杨梅开脱。 钟修文愣了一下，显然杨梅把贷款的事给说了，至于金额那肯定是没提。十万啊，要是她说了估计于婆婆这会儿就不敢往自己身上揽了。 不过他也不想戳破，反正事还没办成，省得让老人家跟着担心，“妈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梅儿还有珍秀肚里的孩子，我都是一样的看待，绝无二心！” “既然梅儿回去了，我这就赶回去，好让珍秀放心，她昨天一晚都没合眼，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那是，你这孩子我放心得很。哦，那你快回去吧，估计待会儿梅儿也到家了。这孩子，往后该打的就打，该骂就骂，别宠得还生了小性子！” “嗳，知道了妈。”终于得到了杨梅的确切消息，钟修文一路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只不过脸上却挂着苦笑。那孩子胆子大，主意又正，这贷款的事还说不得真要遂了她的心意！ 其实昨天早上从家里出门后，钟修文的脑子也没有闲着，一个劲儿的琢磨这无息贷款的事，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什么眉目。 若真的无息，贷了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无论是他自己的药厂，还是珍秀她们正赶制的蚊帐，都缺运营资本。当时让他动了怒的，应该是突然从一个孩子嘴里迸出来的十万块钱这个数字。 如此巨大的金额，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返城的一路上，钟修文也思索了一路。 杨梅和大毛就要随意得多。大毛得了杨梅的准话，也放下了心理包袱，只满心憧憬着往后大好的日子。杨梅眼看着贷款就要到手，昨天起一直压抑在心头的烦恼全烟消云散。 行程非常的顺利。杨梅和大毛下了车就直奔临水县信用社了，有杨梅带着，两人熟门熟路的就进去了。 贷款的流程杨梅事先有了解过，看着虽然简单，但估计实际操作起来，还有些繁琐，毕竟在全人工的操作下，光存档备案的手续就不简单。 可是当他们说明来意，从那个玻璃小窗口里直接就递过来了一张空白的申请表。虽然是空白的，其实需要贷款人填写的地方并不多，大毛高中毕业生，填个申请表根本就不是难事，三两下就填好了，只在金额那一栏停顿了一下。 杨梅用满含鼓励的眼神回望，这才催得他下了狠心，挥笔写下十万的大小写。 签上名字，盖上私章，杨梅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已湿濡一片，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轻松，好在一切都顺利。 这时候贷款，并不是提交了资料就能当天到帐的，等戴着老花镜的柜台营业员在算盘上噼里啪啦的拔弄了好一阵，又把村里开的证明材料整理整齐，交由其他好几个人签了章，才郑重其事的告诉杨梅他们——三天后来提钱！ 真心话，对这个流程杨梅还是挺满意的，如果不再等上三天的话。 好在她算了算，与房子卖家的一周之约还算赶得及。 只是她和大毛刚从信用社的大门里出来，就见着钟修文斜倚着一辆边三轮摩托车，好整以睱的望着他们。 这特么的就尴尬了！ 杨梅本想硬着头皮上的，要打要骂，她都认了。可是等接触到钟修文那满是风尘的面色，心里又止不住的有些愧疚。 “姑……姑父！”大毛的吃惊程度比杨梅更甚！ 正文 第302章跟随 “上车，还愣着干什么。”钟修文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被露水打湿了的头发自然风干之后，零乱不堪。 原本杨梅拿到了贷款，即将开启属于自己的精彩，至于钟修文是什么态度已不重要，甚至等她致了富，还可以顺便嘲笑一下当初他的目光短浅。当然这些都是在杨梅不跟他一家人的前提下。 可是当她接触到他平静中带着欣喜的眼神，以及如释重负的脸，再来说钟修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就有些违心了。 大毛确实害怕，整个人如惊弓之鸟。 说好的不能让人知道，谁知道才刚从信用社里出来，就被逮了个正着？他要怎么办？怎么跟姑姑交代？杨梅一路低垂着头，走到大毛身边的时候顺便扯了扯他的衣角，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她与大毛之间的地下交易，想必也不用瞒了。但这事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也不会把大毛获利的事给供出来。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跟家里人好好说的，你跑什么！”杨珍秀的面容更加憔悴，原本就瘦削的脸连点血色都没有，看着让人难受。她听到摩托发动机的声音就从制衣厂的大门里冲了出来。 “妈你慢点……”看着杨珍秀一点不做伪的担心，杨梅也无法再装淡定。 她以为无论如何，今天这一顿教训是逃不了了，说不定请家法，吃顿‘竹笋炒肉’都有可能。可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太让人意外了。 “你这是要吓死妈妈吗？怎么气性那么大，不过就是不同意你去冒险，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往外跑呢？真有个什么好歹你让妈妈怎么活？”杨珍秀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散去，整个人软弱无力，浑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杨梅被她紧紧的搂在怀里，隔着中间一个凸出的大肚子，三个人之间密不透风，不留一丝缝隙，有温热的水滴滴落到杨梅的手上，在这一刻，杨梅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随性的举动，给杨珍秀和钟修文带来了怎样的担心。 回想杨老倌的话，原以为他所说的向钟修文道歉，只不过走走过场，但现在，她却是真正的感觉到了歉疚。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钟修文一手托着杨珍秀，一手揽住杨梅，一家四口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大家的脉搏一同跳动，清晰可闻，再也没有人追究杨梅的所作所为。 三天之期一到，杨梅就从信用社里拿到了十万的贷款。当这笔钱拿在手里的时候，杨梅的感觉像做梦一样。 付了房款，回龙街六号的独栋三层房屋就属于她的了。 三间三层的板楼，外墙涂了灰白色的水磨石子，在这个年头还算非常的时尚。高守业是在杨梅拿到房屋钥匙的那天找上她的，当时杨梅正在考虑怎样充分的利用这栋房子。 “杨梅同学，恭喜你啊。”高守业在杨梅的面前不自觉的会有些拘谨，按说承包供销食堂早餐的事，杨梅早已表明了自己不计较，但高守业面对她时，仍旧会不自在，而且这种不自在，似乎还在进一步的加强，有些像仰望强者的错觉。 其实这一点真不能怪他。 杨梅已经十一岁了，在杨珍秀好吃好喝的供养下，个头正噌噌的往上长，特别在贷下十万的贷款之后，手里有了底气的杨梅，前世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气场，正一点一点的涌现出来。 “不知道房子到手了你怎么打算的？”虽然他觉得自己在一个小孩子的面前认怂，有些丢人，但该说的话，还是决定说出来。 其实这会儿杨梅也正纠结着，这个房子就坐落在临街的主干道上，往南再下五百米不到就是立交天桥。在杨梅的记忆里，这里今后绝对属于一流的中心城区。只是这会儿四周还有些荒凉，根本没有被开发利用出来。 “高大叔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高守业望着面前眯着眼笑得可爱的杨梅，突然有种被考较的感觉，似乎自己的那点心思已经被人看穿。不过他今天过来是真的带着目的的，倒也不在乎。 “这个位置很好，开餐馆绝对没错。不过，如果只做早餐，会不会有些浪费？”高守业试探着开了口，便偏着头看杨梅的反应。 杨梅的心里这会儿还真有了一些想法，但做为商业精英时练就的谈判技巧让她继续维持不动声色。不过做为一个小孩，还是乖巧的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原本见杨梅不动声色，高守业的心里就有些打鼓，或许这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根本不值得自己冒那么大的风险呢？但再看到她那纯净的含笑的眼神，他又有了接着往下说的勇气。 不得不说，杨梅在强势与乖巧之间，转换得毫无间隙，让人有压力又能亲近。 看来高守业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杨梅听着他的建议，不时的点着头表示认同，但他最终的目的也更真切的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他要用自己的厨艺跟杨梅合伙！ 是的，他很艰难的做出的决定就是丢了自己的铁饭碗。供销食堂里他已经被逼得没了自己的位置，与其苟全求全，还不如另寻一条生路。 从杨梅的早餐生意里，他就受到了一些启发，现在国家出台的政策跟以前相比，已是天差地别，私人做生意也并不是丢面的事，特别是回龙街六号的主人，那个离了职去特区的人，非但没有饿死，还拉起了队伍，正准备大展身手。 人家连房子都卖了，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难道自己空有一身手艺，就会不如人？非得在单位里看人脸色窝囊一辈子？甚至连杨梅一个孩子都能把他给比下去？ 思来想去的一个人琢磨了很多天，他总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想去开拓一片天地的本事自己铁定是没有，不然肖主任让他接手早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了，但他有手艺啊。杨梅若真的盘下了房子，开一个早餐馆，那绝对比不上开一个饭店，那他不是正好派得上用场？ 希望全压在她身上了，这几天高守业自然随时关注着杨梅的动静。当杨梅拿着钥匙走进这栋房子，高守业就再没反悔的余地。 正文 第303章名字征集 这年头，十万块的现金确实是一笔吓人的财富。 除了数量大到能让人害怕，还能干不少的事情！有了这十万块，杨梅的回龙街六号眼看着脱胎换骨。门口的菜地被平整、硬化，栽种上四季常绿的花木，三层的房屋粉刷一新之后，被分别装修成大厅和包间，三间屋子的临街墙面都被扩了一个个大大的窗子，全部用十二厘的玻璃做成封闭的窗，纱制窗帘垂下，既有矇眬的美，又光线通透。 当然这种临水县独一无二的风格也花费了大量的钱财。 这样奢华的布置已经完全超出了高守业所能做出的想像，可以毫不吹牛的说，放眼整个临水县城，这绝对是头一份！他看得直搓手，跃跃欲试的心按捺不住。从今以后，他就是这家饭店的经理了。 “梅儿你放心，我一定把咱们的饭店经营好！”现在高守业说这话，完全是底气十足。 在他的心目中，饭店的每一个岗位，都有了合适的人选。大部份人不是他的师兄弟，就是从供销食堂里撬来的优秀服务员。以前他说服别人还要磨破嘴皮子，现在大把的人求到他面前。可惜啊，迟了。 高守业越来越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对了，咱这饭店取的什么名字啊？”尽管杨梅之前跟他说过自己不参与饭店的管理，但人家毕竟是东家，取名的事还得让她来。 杨梅面露难色，说实话，她在取名字上，没有丝毫天赋，有时候甚至觉得于婆婆给孙子孙女们取的名字还不错，大毛、二毛、三毛……叫起来琅琅上口，简单又直接。 “高大叔有没有好的建议？”杨梅觉得自己可以放弃治疗了。 高守业一愣，他原本只是觉得应该挂招牌了，敢情你弄了这么大的声势，结果连名字都还没取？“杨记酒家？”随口这么一说之后，他马上又自己给否决了，“不行，不行，这名字太普通了。”虽然大家都喜欢以东家自己的姓氏做字号，但怎么着这样与众不同的地方，也该有个与众不同的名字才配得上。 显然两个人都被这个一定要‘与众不同’的名字难住了。 “有了！”杨梅突然一拍额头，惊呼出声。现在饭店万事齐备，只等办了执照就差不多可以营业了，可在临水城里的声势显然还造得不够。现在早已过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而且就目前来说，回龙街六号这里还算不得繁华街市，想要客如云集，还是要花些心思的。 本来杨梅觉得自己对餐饮行业不熟，不敢乱出主意，不过现在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不妨做做文章。 “想到了什么？”高守业看杨梅的表现，似乎不像是想到了好名字，这才急忙出声问道。 “名字的事，咱俩还是别费心了，”下意识就只能想出‘杨记酒家’这种名字的人，杨梅还真没觉得指望得上，“发动大家一起想，全城的人还怕起不到一个好听的名字？” “全城的人一起想？”杨梅的话让高守业愕然。 “对，咱们发布一个名字征集的告示，发动全城的人给咱们取这个名字！”这个方法往后大把的人会用，杨梅自然对自己的提议信心十足。 高守业做为一个出色的厨师，不仅专业过硬，心智谋略其实都不差，不然在供销食堂的时候能混不上管事？无论是胆大、心细还是创新，他都具备，所欠缺的，只是这年头尚未开阔的眼界，限制了他的想象。杨梅正是看中了他的潜力，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他的加入。 高守业听了杨梅的话，只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大笑着抚掌叫了一个“好！” “梅儿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主意高啊，实在是高！”高守业对杨梅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到时候咱们不仅能挑出一个满意的名字，而且全城的人差不多就没有不知道咱们这个饭店的了！” 做生意当然要声名远播，广而告之才有人上门，他们通过这名字征集，等于在开业前，打了一波广告，闹得越大越热闹，人尽皆知才好。 杨梅见高守业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余下的事也不用操心了。 果然，杨梅没有看错人，在高守业的操作下，不几天，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回龙街六号开阔的空地上，立起了一溜十几块的白板。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去贴上自己想出来的与众不同的名字，数量不限，但凡参与的人，都可以现场领取一张饭店的五折优惠券，等开业后，可以凭券享受就餐半价的优惠。 如果所取的名字能入围前十，免费的餐券相送，最终能雀屏中选的名字，更有百元现金大奖！ 对参与的吃瓜群众来说，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吃亏，即使只有五折的优惠券，一家人的早餐算下来，怎么也能省下块八角的，何乐而不为？只要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都跃跃欲试，一时回龙街新开张的饭店名声大噪，即使还没有名字。 而杨梅也不亏，做过餐饮这一行的人都清楚，至少有对半以上的利润。送了半价的优惠券，饭店最终也不亏本，鲜少的赚头敌不过薄利多销啊，这是还没开张，就已经预定了不少的进项。 高守业每天忙进忙出，却情绪高涨，乐得合不拢嘴，原本预定的一星期时间又在所谓应众人的要求下，再延了一周，看着手里赶制的优惠价一再减少，最终一票全无，他才依依不舍的宣布活动结束。 只要到时候这些发出去的优惠价收回来，少说都有了好几千的收入。“啧啧，想不到这法子还真不错，再搞几次这样的活动，都不愁咱们店里没生意做了！” 听到他一个个沾沾自喜的嘀咕，杨梅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高大叔，你的要求就只是这样？” “啊？不不，当然不能只是这样就满足啊。”高守业嘴里虽然应着，但脸上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我说这样的活动往后还得少办。”杨梅说得高守业目瞪口呆，直直的望着她等下文。“你想啊，优惠券送多了，咱们店可不就掉价了？物以稀为贵，咱走的是高档路线，可不得端着点儿？” 正文 第304章你不是要死吗 说实话，这个饭店在杨梅的心目中，离‘高档’二字，还差着不少的距离，不过就这规模，在现在的临水县城，也算得数一数二了，创创品牌倒也合适。 高守业是精明人，稍一点拨，立马就明白过来。从高档这个词里，他仿佛看到了杨梅的野心，一时干劲更足。 活动落幕，接着是揭晓答案的时候，无疑这次的活动是成功的，可当杨梅看着满屋子堆积着写着名字的纸张，免不得就要头痛了。临水饭店、杨家食堂、回头大饭馆……这一个个的真的很接地气。 最后在高守业、四毛和杨梅的反复推敲之下，最终选定了‘闻湘悦’这个名字。 得奖的是县一中的一名老教师，这百元现金大奖已经不仅仅是一百块钱了，其实也算是对人家知识的一种肯定。高守业这回做得极好，大张旗鼓的举办了颁奖仪式，让全城人民的热情又高涨了一回。 ‘闻湘悦’在还没有正式营业的时候，已经在临水县家喻户晓了。 等到正式开张，闻湘悦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既能承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席宴请，也有接地气的各式早餐。全新豪华的就餐环境以及品种齐全的美味佳肴，一开张就让临水人趋之若鹜。 杨梅很清楚，这样大而全的模式也就只在这几年吃香，越往后，就越要求专而精，到时候闻湘悦就得拆分成两个品牌了。不过，这都是几年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伴随着‘闻湘悦’的出名，高守业这个人也在临水县人尽皆知了。杨梅的目的达到，有高守业在前面顶着，她只需要安心的藏在背后数钱就好。毕竟以她这样的年纪，还是低调为上。 不过即使是有了高守业这名得力干将，杨梅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 虽然解决了饭店的事情，但十万块投资的另一个项目却已经情势紧急。尼龙蚊帐是一件非常有市场的‘轻奢品’。说它轻奢，是因为它既没有贵到消费不起，却又花费不菲。四五十块钱的价格对于普通工人来说，那是一个月，甚至一个半月的工资！ 现在还只是计划生育的初期，每家至少都有四五口以上的人，如果每人都用上这种尼龙蚊帐，少说也得二百多块钱！这无论放在谁家，都是一笔不少的开支。最值得的人家也不过是买上一顶两顶给家里的老人孩子用用，基本上都不敢太奢侈。 临水县的人口基数摆在那里，市场就那么点大，即使再好的东西，也有饱和的一天。显然这个程度随着杨梅贷下来的钱砸进去，速度明显的加快了。 向外扩张销售地盘已经刻不容缓！ 除了生意，杨梅还有一件事也放心不下。 转眼1983年已经过半，而历史上该出现的‘严打’活动还没有消息。齐大君的结局一天没有尘埃落定，她一天不放心。谁知道有了牢狱经历的恶魔出来后会怎样的丧心病狂？ 这时候还想到齐大君这个人的，估计杨梅是最真心的一个，虽然目的并不是盼着他好。做为真正让齐大君入狱的‘罪魁祸首’齐昌兰，这会儿半分担心的心思都给齐大君分不出来。 “老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杨传明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跟你熬过苦日子，养儿育女，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这个丧了良心的竟然这样对我……” 在杨传明家，齐昌兰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半躺在地上，手里却毫不马虎的揪着杨传明的胳膊。夏天的衣服是短袖，齐昌兰抓着他不依不挠，手指甲掐到了肉里。 “我不活了……遇到这丧了良心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齐昌兰一边干嚎着，一边用力的与杨传明厮打，不大的功夫，杨传明那条胳膊上，就已经全是一条条的血印子。 这一回，不知道是刺痛难忍，还是别的原因，一向好脾气的男人没有再控制自己的脾气。“你这个泼妇！还有完没完了！”随着怒吼声，还有动作不小的挣扎。 女人跟男人比力气，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愚蠢的行为。齐昌兰敢找杨传明厮打，不过依仗着自家的男人不会对她动手而已。哪知道这一回杨传明完全失心疯了一般，一甩手把她扔得老远不说，那嘴里还没一句好话。 “要死你就去死，天天闹着有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死吗？行，我就成全你！”嘴上说说还不算，杨传明突然上前，一把拎住了她的衣领，直接把她一路拖到了自家灶房里的水缸前，手里一压，就把她的头按进了水里。 “找根绳子就能上吊、拿把刀就能自杀，你怎么不去死呢？就是家里的水缸也能要了你的命！” 突然浸过头颅的水让毫无防备的齐昌兰呛住了，一时之间，那种窒息感让她尝到了死亡的气息！她拼了命的折腾，才终于攀上了缸沿，让自己的口鼻露出了水面。 强烈的刺激和不适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可才贪婪的呼吸了几口空气，杨传明手上又加大了力道，好不容易才露出水面的头又被按进了水里，“你不是要死吗？怎么又舍不得了？” 杨传明的力道之大，让齐昌兰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反复的挣扎了几回之后，齐昌兰是真的害怕了，看来这一回，杨传明是铁了心的要收拾她！ “我不死了，我不死了……放开我，求你放开我……”齐昌兰向来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人，眼看着自己会吃亏，又怎么还会死硬顶着？ 这时候杨传明的一双眼通红的瞪着，脸上青筋迸出，像极了吃人的恶魔。 他觉得实在对齐昌兰忍无可忍了，就这样下死手淹死她的心都有。可真见着齐昌兰烂泥似的向他求饶，又觉得淹死她一点都不值得，不值得脏了他的手！ 这时候的齐昌兰完全没了齐整模样，湿漉漉的头滴着水，凌乱的头发虬结，仰起来，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的那张脸已经布满皱纹，因受了惊吓而变得青白，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越发的显得丑陋不堪，与胡家妹子青春正盛的脸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正文 第305章看戏嫌事不大 杨传明突然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真不明白以前自己是怎么看中这个女人的，还如珠如宝的宠着，任由她骑在自己头上做威做福了这么多年！ “还想不想死了？还动不动拿死威胁人了？” 看着一下变得非常陌生的丈夫，齐昌兰这才慌了神，“不了，再不了，求你放过我吧……” 杨传明觉得再看一眼这个女人都是受罪，干脆一脚把她踢到一边，自顾自的就出去了。 “你，你要去哪里？”看着杨传明就要远去的背影，齐昌兰突然就六神无主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自家男人出去了就再回不来了一样。边哆嗦着身子，边爬向门口追问道。 “要你管！呸！”回答她的除了杨传明扭头嫌恶的声音，还有一口浓痰。那团粘黏的物体呈抛物状，就降落到齐昌兰的面前，让人恶心又陌生。 这些天杨传明家传出来的争吵声实在太频繁了，隔壁四邻已经没了关注的兴趣。这一家子人个个都是怪脾气，吵起架来劝都不听劝的，就冲齐昌兰那样儿，凭白去了惹一身腥，谁还敢再劝？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对齐昌兰和杨传明的争吵当戏一样看的不是没人，比如余莲。当初自己在这两个老东西的手里受了多少搓磨，现在看戏就有多过瘾。 自从大毛帮杨梅代了款，每月固定有九十块钱的收入之后，她就想办法分了家，现在每天睡到日上三杆才起，也不会有人说半分闲话，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了。 从刚传来齐昌兰的吵闹声起，她就搬了个椅子坐到了院外。两家的房子一上一下并排住着，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杨传明家全貌。 当齐昌兰缠着杨传明抓挠的时候，余莲正磕着瓜子，嘴里啧啧有声，“天，那得多痛啊！”抿了抿嘴，幸灾乐祸的做了个躲闪的姿势。“打啊，踢她！”完了又给杨传明支招，像足球比赛时的实况直播。 不过她的声音不大，堤下的杨传明和齐昌兰都注意不到。 杨传明拎着齐昌兰进灶房的时候，她伸长脖子瞄着，有些遗憾，进了屋就看不到了。不过当齐昌兰杀猪一样的叫声传来时，她又兴奋起来，一个劲儿的为杨传明叫好。“对，就该这样治她！” 杨传明最后离开家的时候，她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是笔直向西而去的，除了那里，还能去哪里啊！ 只是，事情就这样完结了？余莲有些失望，特别是齐昌兰一声声的告饶，让她很是意犹未尽啊，若是齐昌兰就这样真的被杨传明给收拾得服帖了，那她往后还有什么乐子？ 齐昌兰在杨传明走后，心里一时滋味复杂。当窒息的恐惧慢慢褪去之后，对杨传明的害怕又转换成了愤怒和悲伤。二十多年以来的趾高气扬是不可能一时之间就消灭无踪的，这时候愤怒的情绪还占着上风。 嘴里开始不干不净的诅咒起来，“老不死的，敢打老娘，这是不要命了……” “嗤！刚才人家不是打你了吗？人家的命不还好好的在嘛！”只听得一声轻笑之后，齐昌兰就看到了余莲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这世上，她最恨的人怕就是余莲这个儿媳妇了。拐跑了她一手养大的儿子，最后竟然还串通好杨传明，跟自己大吵一架就为了让她分出去，这个女人现在完全跳出了她的手掌心，不受管制了！ “呸不要脸的小娼妇！”看到余莲，齐昌兰对杨传明的愤怒都减轻了几分，鼓着一双眼使劲的瞪着她骂，整个人浑身紧绷起来，迅速的转换为战斗状态。 “喂，你别好赖不分啊，我怎么不要脸了？又没抢你的男人！”余莲完全不把她的敌视放在心上，偏头吐了一口瓜子皮之后，不阴不阳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不得不说，齐昌兰这个人的反应真的是非常的灵敏，更是把听话听音这门学问学到了极致。 她觉得如果没什么问题，余莲这女人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她一出口就是没抢她的男人！这就是说，问题出在杨传明的身上。再联系到杨传明今天对她的态度，齐昌兰的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余莲看得暗暗好笑。 杨传明与胡寡妇的那点儿破事，她门儿清！当初她就是拿捏住了杨传明的这个把柄，才逼得他答应分家的。而且村里也出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这全都是她煽风点火弄出来的，怕是到现在也只有齐昌兰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了吧。 这也难怪，自从齐昌兰的风头在队里一再被打压，慢慢抬不起头来，她与村里的人接触就少了，更不会有多事的人把这捕风捉影的事专门透漏给她听。毕竟余桂芝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谁还敢做？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啰，我怎么知道！”余莲见她的话已经挑起了齐昌兰的兴趣，便作势要走。 “你站住，今天把话给说清楚了！”齐昌兰听到一半，哪里肯依。立即上前站在了余莲的面前。 余莲见她已上钩，心里得意，白眼一翻：“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清楚？欠你的啊？” 齐昌兰被余莲的话噎得不轻，但她也知道现在自己是有求于人，能屈能伸一向是她的强项，这会儿也不摆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了，乖乖的降低了声音“那你要怎样才肯说？” 不是她容易服软，只是她这会儿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余莲的话是真的！ 余莲反倒是自己一愣，想不到一直觉得高人一等的婆婆会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不要太好。“呵呵，你求我啊！” “你……！”齐昌兰到底是要强了一辈子的人，虽然临老了有些失势，但自己本身的脾气还在那里，虽然很想从余莲的嘴里掏出话来，但低声说话，已是最大的让步。 “余莲，好歹你嫁的是我的儿子，咱们总归是一家人，闹得这么难看真的好吗？”想了想，齐昌兰转换了方式，既不咄咄逼人，也不打算伏低做小。 正文 第306章告发 余莲的目的是看热闹，并不是真心要把齐昌兰往死里得罪，报仇的事来日方长嘛，要是齐昌兰真的死了心，不向她打听消息了怎么办？那她不就没好戏看了？ 于是，她也不再拿捏，顺驴下坡道：“可不，我也觉得咱们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妈，看着你这样被欺负，我真是替你心疼、难过！” 余莲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把握得非常到位，那种真情流露一样的感觉扮演得很真实，这让齐昌兰的一颗心吊了起来。 “现在村里还有谁不知道我爸他……”说到这里，余莲的话突然一顿，似乎又要缩回去。 “怎样？”齐昌兰急了，一直伪装着冷冰冰的脸，寸寸龟裂，隐隐知道的真相让她害怕，这时候哪里还容余莲退缩？ “我爸他……现在有了二心，只怕就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了。可人家都不愿意惹一身臊，只当看不到，虽然你不待见我，可到底是你的儿媳妇，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欺骗不是……” 二心，二心……余莲接下来说了什么，齐昌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的脑子里只有‘二心’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不断的盘旋，回响！ 杨传明有了别的女人！这个念头一起，就在心里生根发芽，很快长成参天大树。随之冒出来的熊熊怒火似乎要把她生生的吞噬！ 杨传明态度的转变已经有些日子了，齐昌兰心里自然也明白，她正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明白自己最不能失去的后盾是杨传明，这才一步一步的退让，只不过这种转变就像温水里煮青蛙，慢慢叠加起来的，齐昌兰竟然慢慢的适应过来。 至到今天被他把头按在水缸里，她仍然对他心存侥幸，希望自己再努力一把，让日子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可是只有从余莲嘴里说出的‘二心’两个字，才如当头棒喝，让她如梦初醒。 是了，怪不得她这么多天来在他面前刻意讨好，两人的关系都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甚至越发的恶劣。杨传明这人跟齐昌兰多年的夫妻，她对他早就了解透彻，能让他改变的，也只有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两人之间如果是出现别的问题，齐昌兰还可能没有这么受刺激，独独这一件，最让她受不了。 她与杨传明之间是罕见的自由恋爱。当初一经人介绍，她就被乡下进城的这个清秀斯文的男孩子吸引住了，任由家里哥哥们死命的劝，都不肯听半句。而杨传明在她面前也舍得下本钱，刚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工资全数上缴给她，对她的温柔小意就更不必说了。 就这样，当杨传明要下乡的时候，她也舍弃城里的安逸生活，跟他结婚，一同回到了杨家村。即使后来政策改变，杨传明再不能回城，她也心甘情愿，跟他生活在乡下，生儿育女没有丝毫的怨言。 讲真，齐昌兰在城里时生活得并不差，上面有两个哥哥，她最小，向来备受宠爱，可以说算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说繁重又脏乱的乡下农活，那是闻所未闻的。 于婆婆和杨老倌之所以对她百般的纵容，就连王兰英都不敢对她出言不逊，很大程度也有对她这种义无反顾的跟着杨传明挨苦日子的尊重。虽然她在乡下过的日子比普通的农妇要好上不少，但对比她以前的大小姐一般的日子，还是吃过不少苦的。 特别是生养的孩子又多，即使有点好吃的，好穿的，都要紧着孩子。 正因为有这样的功劳，她才能在杨传明的面前恣意放纵。可就在刚才，她的这份引以为傲的资本就在自己面前土崩瓦解了！ 片刻的呆痴之后，齐昌兰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揪住余莲，“是谁！那个女人是谁！” 余莲没料到齐昌兰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她的手臂被齐昌兰攥在手里，生生的痛，“放开我，放开！”可是凭她怎样挣扎，都不能扎开半分。齐昌兰只一个劲儿的逼问她那个女人是谁。 这时候余莲也有些怕了，“胡寡妇，九队的胡寡妇。”她怕再不说出来，齐昌兰会活生生的把她的胳膊折断！ “胡寡妇！”齐昌兰这一声叫得非常凄厉，让余莲的头皮发麻，趁着齐昌兰松开了手，她忙转身，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不关我的事啊！” 齐昌兰并没有再追出去，突然的疯狂之后，她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如果之前余莲的话还让她心存侥幸的话，现在连对象都冒出来了，这事已经板上钉钉。 盛怒到悲伤，从悲伤到冷静，齐昌兰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不管她曾对别人做过多少恶事，曾怎么的自私霸道，但无可否认，她向来是一个果敢的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冷静下来的齐昌兰开始想对策。听余莲刚才透露出来的信息，她抽丝剥茧，最后断定杨传明从家里离开之后，肯定是去了胡寡妇的家。 她有绝对的把握。据她对余莲的了解，如果她刚才不是一直关注着杨传明与她的争吵，自然就不会来得那么及时，而杨传明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并向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的透露隐情，显然很清楚杨传明的行踪！ 再联想到大儿子与她分家，当时她是死活不同意的，是杨传明鼎力支持，到最后他们两口子几乎大打出手，她才不得不妥协的。这里面谁最受益？为什么杨传明会为了余莲做到这一步？ 显然他是受制于人！ 能让他受制于余莲的，只有一条：那就是余莲抓住了他的把柄！ 越分析，齐昌兰的心越发的寒冷，在这大热的夏天，竟然起了一身的鸡蛋疙瘩。 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告诉自己！想想自己吃苦受累的嫁了一个男人，到老了却背叛自己，想想自己生养了五个孩子，精打细算的为他们谋算，到最后个个当她是外人。 那她真的能为了出一口气跟杨传明闹个鱼死网破吗？痛定思痛之后，她觉得还不能。如果真的那样，不就正遂了杨传明的心意？她就真正一无所有了。 再抬起头来，齐昌兰的眼里已一片清明。 正文 第307章抓现形 齐昌兰转身回屋，平静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略微收拾齐整，这才大步的出了院子。 是的，她还要去做最后的挽留，把杨传明从胡寡妇手里夺回来！ 跟齐昌兰大闹了一场的杨传明被余莲猜得很准，从家里出来后直接就轻车熟路的去了胡寡妇家里。 “大哥怎么今天这时候来了？”看到杨传明，胡寡妇明显吃了一惊。他们俩的关系这些天村子里已经有风言风雨在传了，这些话若传到齐昌兰的耳朵里，她要怎么办？别看她跟杨传明的事也算你情我愿，但那都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一想到要招惹到齐昌兰，她还是怯的。 原本杨传明看到胡寡妇温柔小意的脸，刚才在齐昌兰那里激起的怒火早就烟消云散。但一看她那紧张模样，心里惧怕的是谁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怕她做什么？我还巴不得让她知道了呢！”当即心头火直往上冒，那个女人骑在自己头上太久了，久到让每个人都只知道她的赫赫威名，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胡寡妇忙把杨传明让到屋里，探出身子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人影，这才放心的合上了门。“大哥你别这样，我们……的事……”她真的怕了，冲杨传明如今这态度，估计让齐昌兰发现是迟早的事。 跟杨传明搅合在一起，胡寡妇不过是贪图一些帮忙，若为此得罪了齐昌兰，就得不偿失了啊。 女人最有力的武器向来就不用表现得有多狠厉，往往梨花带雨，欲语还休才最有杀伤力！ 胡寡妇一脸无助，泪目无声望着他的样子，让杨传明的心嗖的就软成了一团泥。男人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就是女人把他当天、当依靠，无条件的依赖。 “大哥，别……我怕！”胡寡妇身上最后的一件遮羞布被杨传明的大手扯下，她蜷缩着丰腴的身子，眼泪汪汪的小声告饶。那样子带着三分的可怜，倒有七分的妩媚，让杨传明整个人都酥软了，这会儿只有一个地方难受得更厉害，头脑中除了进攻，再无别的念头，整个人就像一团浆糊，连舌头都在打结。 “不怕，不怕，有我呢！大不了把那婆娘赶出去，我娶你进门！” 男人说话，有很多时候都当不得真的，比如此时杨传明说的话。他现在是对齐昌兰百般看不顺眼，但打心眼里，却从来没有过跟她离婚的念头。毕竟年纪都不小了，儿孙满堂，真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他还不想体会。 胡寡妇的眼睛一亮，但却并没有松口，身子扭动着，百般不依。“不行的，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杨传明已经箭在弦上，这时候不要说只是让他跟胡寡妇说些情话，就是要他杀了他爹娘，估计他也得应。“你放心，我回去就跟她离婚，马上离，到时候咱们就在一起过！” 情急之下，杨传明的声音说得很大，生怕自己的声音小了，表达的诚意不够！ “大哥……”明显胡寡妇被他说得动了心，也动了情。她找上杨传明不过是图日子好过一些，现在竟然让她看到了另外的希望，这怎能不让人兴奋？当即整个人软得像一汪水，主动的缠了上来…… “砰！”就在这时，突然的一声巨响，胡寡妇家的木门哗啦一声大开！ 杨传明和胡寡妇惊吓之下扭过头去，就看到门口齐昌兰如天神突降！ “大哥！”胡寡妇最先回过神来，尖叫着把自己埋进杨传里的身下，连找个东西遮掩自己的身子都吓忘了。本能的只想找杨传明保护自己，而杨传明在胡寡妇的惊呼声中，也终于回过神来，可他对齐昌兰长期的畏惧还在，回过神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跑！ 在齐昌兰还没有任何行动的时候，床上的两个人已经完全自乱阵脚，扑腾着挣扎着，结果直接从床上滚落下来，衣衫全无纠缠在一起，白花花的刺目！ 费了老大的劲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的齐昌兰在那抹白的刺激下，终于失了控！ “叫你要这个娼妇！叫你要这个娼妇！”齐昌兰随手抄起门边立着的一把扫帚，劈头盖脸的就向胡寡妇身上招呼。气极了的人根本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一个劲儿的只想出气，只想发泄，根本考虑不到其它。 胡寡妇在齐昌兰疯了似的发泄下，身上、脸上、手脚上，很快就抽出了一条条红色的血痕，不但看着触目惊心，也痛得哭爹叫娘。这时候她唯一能求助的只有杨传明。“大哥……救我！” 齐昌兰虽然有意的避开了杨传明，但竹枝扎成的长扫帚在挣扎的两人中飞舞，难免也有误伤的时候，“你疯了……住手……”杨传明有心拉胡寡妇躲避，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不等他的手伸出去，就被飞舞的竹枝抽了回来，只能抱着头脸，一个劲的冲齐昌兰吼。 很快，胡寡妇家里闹出的动静就吸引来了一众看热闹的乡邻，大家全被眼前的一幕给惊着了。天啦，原来杨传明跟胡寡妇有染的事是真的！这都抓了现形。 “有话回去再说，回去再说！”杨传明这时候才后悔莫及，趁乱穿了衣裳，忙把已经有些力竭了的齐昌兰推出屋子，扬长而去。 独留下胡寡妇一个人浑身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杨传明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具被遗弃了的破布娃娃。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并没有全部离去，有平常就看不惯胡寡妇的妇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守不住了吧！” “不要脸的狐狸精，大白天的勾搭男人在自己的屋里，还要不要脸了……” 更有猥琐的男人背着自家的女人，偷偷摸摸的往她的身上看，那带着色彩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的身子看出一个洞来。 在乡下地方，民风还算淳朴，偶有男女偷腥的事，也做得隐秘，即使没被人抓现形，都被人说得乐此不疲，而像现在这样被人捉在光天白日之下，非常罕见，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胡寡妇蜷缩在地上不知死活，一动不动，仿佛全然不知道羞耻一般，连给自己找个东西遮盖一下的动作都没有。这时候即使有平常交情好的，也只忙着撇清自己，根本不敢往跟前凑。 胡寡妇就这样躺在地上，由着看热闹的人自己没趣了，自行散去。 正文 第308章齐大君死了 胡寡妇再从地上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已经犹如换了一个人。 她光着伤痕遍布的身子，十分淡定的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脸上波澜不兴，但那双眼却犹如熊熊燃烧的火。那是恨极了的烈焰似乎被她看上一眼，都有粉身碎骨的风险。 她现在心里只留下了恨。恨齐昌兰今天带给她的羞辱，更恨杨传明的薄情寡义。 …… 一连几天，余莲都龟缩在家里，连大门都不敢迈。 正是因为她的告密，才让齐昌兰那么巧合的抓了杨传明和胡寡妇的现形，帮杨传明保守秘密是当初分家时达成的口头协议，如今被她给捅出来了，等缓过神来，肯定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好在这一次杨传明跟齐昌兰的争吵完全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暂时还没有顾及到她。 当天从胡寡妇家里出来后，齐昌兰气不过又冲杨传明动了手，还一不小心打破了他的头。这让杨传明心里的那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了，这两人天天在家里唱戏似的，一言不合就开吵。 余莲很明白，杨传明之所以还对齐昌兰百般容忍，不外就是对她娘家的忌惮。齐昌兰娘家有两个哥哥，这事万一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他们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特别是那个坐牢的齐大君，根本就是个浑不吝的主儿，最见不得他姑姑被人欺负，若知道了杨传明做的事儿，还有他好受的？ 在余莲看来，齐昌兰翻盘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一旦婆婆得了势，自己通风报信的事就只有功而没有过了。 想清楚之后，余莲又开始四下活动，成天还有免费的大戏看，日子过得乐不可吱。或许是因为她的通风报信，齐昌兰对她脸上好看了不少，还有拉拢招揽的意思。 这天婆媳两人正商量着怎么对付胡寡妇，就见着齐昌兰娘家嫂子进了院子。这是城里的亲戚，难得的稀客！余莲忙乖巧的进灶房里烧茶待客。 齐昌兰的这个嫂子余莲也没见过几面，她只知道是大毛小舅舅的老婆，从来没有来过杨家村，这还是头一回。 只是等她端了茶水出来，只见齐昌兰跌坐在地上，脸颊红肿，双目无神。 “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余莲这才发现，那妇人神情憔悴，一张脸狠狠的说这话时，扭曲得厉害。她忙缩回了脚步，又藏回了灶房里。 那妇人再次上前揪住齐昌兰的衣领，摆出拼命的架式摇晃着：“你还我儿子的命来！你赔我儿子！要不是为了给你出气，我的儿子怎么会进去那吃人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出那样的事！” “我的儿啊！”下一刻，那女人又停了手，紧紧的抱着齐昌兰叫儿。 看样子，那女人像是疯了！ 余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一会儿死命的扭打齐昌兰，一会儿又抱着她儿啊，心肝的叫。至到最后，她又恶狠狠的掐着齐昌兰的脖子，大叫着要给她儿子报仇。 或许是齐昌兰也被这个消息吓懵了，一直由着妇人动作，至到被掐着喘不上气，脸色憋得通红，才开始挣扎。 余莲躲在屋里，捂着自己的嘴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她真的吓着了！她看得出来，齐昌兰坚持不了多久了，那疯妇人的力气非常的大，可是……她也不敢出去救人啊。 齐昌兰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拼命的拉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眼睛却是望向余莲的方向，求助似的冲她嗷嗷叫着，因为严重的缺氧，声音有些低沉杂乱，如垂死挣扎的野兽。 余莲试图冲出去的身子又急急的退了回来，砰的一声把灶房里的门给关了，她担心疯妇人掐死了齐昌兰会冲自己来。背靠着木门，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放手！快放手！”紧接着，院子里有男人的声音传来，急急的奔向扭在一起的两个人。 余莲透过门缝见来人正是大毛的大舅舅和小舅舅，也就是齐昌兰的两个哥哥，她这才急急的开了门，端着茶水冲出来，“这是怎么啦，怎么啦这是？妈，你还好吗？” 在余莲叫嚷的同时，来人已经把疯妇人和齐昌兰分开了，这会儿齐昌兰彻底的瘫倒在地，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她的喉咙，刺激得声嘶力竭的咳嗽。 “我要儿子，我要儿子……”疯妇人这会儿又糊涂了，扒着丈夫的手死命的往齐昌兰的方向冲，认定了她是她的儿子！只是被人拦着行动不便，急得不停的喊。 “咱们回去吧，儿子在家里呢，咱们的大君在家里等你呢。”小舅舅的声音透着沧桑，带着无力，手在疯妇人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 好不容易才让疯了的小舅娘才安稳了下来，估计是疲惫淹上来，靠着自己的丈夫闭上了眼很快就安然睡着了。 “哥，大哥，小哥……”齐昌兰终于是喘顺了气，但依旧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仰头上望，可怜兮兮的。 两个男人只看了齐昌兰一眼，都面无表情。 “小哥，小哥，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齐昌兰这才慌了，爬过去牢牢的抱住了她小哥的腿。 齐昌发的身子被她抱了一个踉跄，怀里熟睡的妻子都差点滑落出来，不得不停住了转身离去的脚步。 “你什么都看到了，被你害成这样，这下开心了吧！”齐昌兰的大哥脾气比较急，上前一腿就踹开了齐昌兰抱住齐昌发的手，“从今往后，大家都当死绝了，一刀两断！”自进到院子，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于这句话，齐昌发也没有做任何的反驳，默默的抱着自己的老婆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跟着哥哥走了。 留下余莲惊得合不扰嘴！ 这意思是……就此断了来往？ 疯了的小舅娘刚才一个劲儿的嚷着要儿子，说齐昌兰害死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可不就是齐大君？齐大君死了！ 终于理顺其中关节的余莲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怪不得齐昌兰的两个哥哥要跟她断绝关系。 正文 第309章不速之客 齐大君死了！ 这个消息杨梅也收到了。不过她是从满大街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里听来的。 齐大君就被关在临水县城不远的一处监狱农场里接受劳动改造，预期是六年。杨梅还一直盼望着大运动的到来，要是能改判一个无期就好了。结果没料到这才一年时间不到，他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齐大君是在监狱里被狱警直接开枪打死的。听说他在监狱里杀了人，想逃跑的时候监狱警察开了枪，当场被击毙。 消息传来，杨梅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说庆幸吧，有点，毕竟上一世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到了他的伤害，而且这一世如果他被平安无事的放了出来，她跟杨珍秀两个人肯定是倒霉的头一批。 但再一想到前世的种种，想到他跟自己的关系，又有莫名的悲愤，委屈和不值。 不过，随着他的死，过去所有的一切就真的成了过去，永远不可能再重蹈覆辙；将来可能遇到的麻烦也灰飞烟灭，这让杨梅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回归了原位。 说实话，杨梅虽然觉得凭自己的努力，已经改写了命运，但只要那些隐患一日没除，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现在这一切都完全的改写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齐家的人来无理取闹，好在过了好些天，都平安无事，前世那些熟识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齐大君的提前死亡，纯属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倒是便宜了齐昌兰。 杨梅曾考虑过，只要大运动一来，顺藤摸瓜，当初绑架她时齐昌兰这个幕后指使就很难摆脱干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齐昌兰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最清楚杨梅心思的是乔云，自从杨梅得知齐大君的死讯后沉默不语，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学校放了暑假，乔云又进了城，这个暑假他们有大事要做，确实不宜在乎这些小事。杨梅冲他点了点头，恶人自有恶人磨，即使自己不去找齐昌兰的麻烦，她也过不了好日子了。 乔云一进城就跟她说了齐昌兰的近况，想不到往日那样恣意嚣张的人，竟然也有落到了那样下场的一天。 自从齐昌兰的两个哥哥去过杨家村，后来从余莲的嘴里得知齐昌兰与娘家断了往来的话，杨传明算是彻底的没了顾忌。他跟胡寡妇的事在杨家村已经人尽皆知，干脆一为做二为休，从家里搬了出来，正式与胡寡妇住在了一起。 齐昌兰跟过去闹过两回，每回都被杨传明打个半死，慢慢的她也学乖了，再不到跟前去闹，改到去于婆婆、杨老倌面前哭诉。大儿做下的混帐事让杨老倌气得大病了一场，杨梅正好借口看病，把这两位老人接进了城里。 没了撑腰的指望，齐昌兰人也老实了，现在也只有忍气吞声的过日子，时不时的还要受余莲指桑骂槐。不管怎么说，杨传明一家，这就样算是散了。 这件事情，杨梅以为就此风平浪静了，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的感叹杨传明那样没情没义，极度自私的男人，最后还能获得胡寡妇温香暖玉在怀。 有了乔云和四毛的帮忙，杨梅的蚊帐生意终于拓展到了隔壁好几个县城，成功的入住百货公司，眼看着生意一天一天的步入正轨，接下来，厂子里的脚踏式缝纫机已经完全满足不了生产的需要。 杨梅一直盘算着是不是下一趟广州深圳，毕竟那是才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看看能不能采购一批电动缝纫机，好提高制衣厂的生产进度。 四毛转眼就要升入高三参加高考了，他自然已经打不上算盘，能陪着杨梅一起去的，最后也只有乔云了。可眼看着暑假过半，行程在即，乔云却开始显得心不在焉。 “怎么啦，有心事？”在乔云再一次跑到门卫老孙头那里查看信件，却空手而归后，杨梅实在忍不住了。 “没。”乔云的目光头一次在杨梅的面前有些躲闪，显然是有心事了。 她问了，但人家不愿意说，杨梅也不好再勉强。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怪怪的，在杨梅的认知里，他们两人应该没有什么秘密才对。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乔云只是跟她比较亲近的哥哥而已，并不代表人家非得毫无保留的对她。 “想什么呢！”杨梅只是一瞬间的失落，但还是没有逃过乔云的眼睛，他嘴角微翘，含着笑伸手就抚上了杨梅的头，一头柔顺的发在他的手底下乱作一团，杨梅好不容易才终于挣脱出来，不满的对他鼓眼。“哎，我参加了中考，原以为应该没问题的，可公布成绩的日子都过去好几天了还没收到信，想来是没有考过了。” “你参加了中考？”杨梅一听这解释，有气也发不出来了，要知道乔云可才初二啊，初二就参加中考？要不要这么霸气啊！ “没过！”乔云有些遗憾的摊了摊手，“原本还想着进城上了高中就能多帮你一点，看来是不行了。” 乔云在乡下上初中，除了繁重的学业，每天还要跑通学回去帮着照看蘑菇，这已经让杨梅很歉疚了，没想到，他却还在背里地参加了中考！为的不过是尽早的进城，好多帮自己分担一点。 刚才自己却还在为他藏了心事而失落！杨梅一时感动得有些无地自容。这一世，上天对她真的很好，她何德何能，竟然收获到这么好的帮手、这么好的哥哥。 “谢谢你！”这时候杨梅想不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傻丫头，谢什么？帮你还不是帮我自己啊。”这一回杨梅主动的往前凑，让乔云很方便的把手伸到自己的头顶，看着他用骨节分明的手宠溺的抚上她的头顶，头一回觉得，其实这样的感觉并不赖。 “梅儿梅儿，你家哥哥来了！”李婉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如既往。“你快去看看，杨姨让我叫你还有云哥哥。”这丫头放了假，家里没人照管她，每天都在服装厂里找一群孩子疯玩。 能让杨梅叫哥哥的人不少，但还认识乔云的，想来也只有杨家村里的那几位。现在四毛就在城里，那来的可能不是大毛就是三毛。“去看看吧。”虽然杨梅不知道这两位过来杨珍秀让人来叫她干什么。 正文 第310章求条活路 结果来到大厅，杨梅意外的看到了七毛！在杨梅的心目中，他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受欢迎的人。 其实杨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七毛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百亩湖摘高瓜时的自私冷漠样子。这次再见，他沉默了不少，个头也长高了抽条了，只是一张瘦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冷的还有些荫翳，只是这样的神色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年的脸上！ 不过再想想杨传明和齐昌兰这几个月来折腾出来的事儿，杨梅也就想得通了，大人们换着花样的作妖，孩子总会受些影响的。只是，她还是猜不出来，七毛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找到她们家来了。 杨梅跟乔云到之前，一直是杨珍秀在招待他。如今杨珍秀的肚子大得出奇，已经快要临盘了，坐在椅子上有些吃力，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的跟七毛找话说。但七毛的神情冷冷的，看不出喜怒。 见到杨梅和乔云，杨珍秀明显的舒了一口气。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家跟杨传明家是断了往来，但大人的恩怨波及不到孩子，既然孩子找上门来，也就是认她这个姑姑，她没理由不理不睬。但她坐在这里耗了有一会儿了，七毛这孩子始终冷冷的，不见一点活泼气儿。想来杨梅和乔云跟他一样是孩子，多少总有些共同话题的。 哎，齐昌兰和杨传明简直是造孽，年纪一大把了，还弄出那样的事来，这让孩子们怎么抬得起头来？七毛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是一个好动，聪明又可爱的好孩子，现在变成了这样，想必跟着遭了大罪了。 “梅儿，你七毛哥哥刚进的城，你跟云伢子带着他好好的玩。”杨珍秀看向七毛满是心痛之色。 七毛见了这两人进来，仿佛千年不变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不是来玩的。”他非常不给面子的反驳了杨珍秀一句，接着从随身的书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乔云，“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咱们两个今年都考上县一中了。” 他的话音刚落，屋里同时响起了惊呼！ “七毛你考上一中了！” “云哥哥你录取啦！” 这不分前后的两句话，一个是杨珍秀说的，另一个自然是杨梅。杨梅不等乔云动手，立马上前从七毛手里接过信封递给了乔云。 “咦，我填的是这里的地址，信怎么会在你那里的？”乔云没有去关注杨珍秀的反应，只是好奇的问七毛。 而杨梅就有些看不上杨珍秀的表现了，始终维护着她们，帮助她们的人是谁？结果就真的敌不过那点血缘亲情吗？杨珍秀在话出口之后，不知道是杨梅的注视太醒目的提醒了她，还是真的才猛然才反应过来，“云伢子，你不是才初二吗？怎么也被录取了？” 乔云向来话不多，这会儿心里高兴，听杨珍秀问也只微微的笑。 他这人就这样子，也就在杨梅面前自在一些。这会儿杨梅少不得要替乔云在杨珍秀面前刷刷好感，把他为了帮助自家，提前中考的事说了一遍。杨梅边说着，也没有忽略掉大家在讨论乔云时，七毛眼里闪过的那一抹阴冷。 估计他自认为掩饰得极好，那目光在乔云的身上一闪即逝，随后又低垂了头，仿佛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但杨梅知道他日后的城府，少不得对他多了几分戒备，看他的样子，内心对乔云是极不满了。 像齐昌兰这样的妇人，虽然聪明，但她们也虚荣，爱显摆，对付起来并不是多困难的事，但像七毛这种毒蛇一样的生物就不同了，他们具有高智商，又善于掩藏自己的目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你下一个绊子，使一记阴招，可能防不胜防。 杨梅自重生后，最不想惹上的人就是他，而且也尽量的避免与他接触，大家在互相都看不顺眼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相安无事，可怎么他就突然上城里来了？ 杨梅自然是不会相信他专程过来，只是好心的为了给乔云送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我是提前去学校拿的，当时看到了你的，顺手就帮你一起拿了。”七毛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毛病，自从四毛考上一中之后，红星中学似乎一下子打破了考一中难的魔咒，第二年就有二十多个人被录取，送录取通知书的活动自然也就不像四毛那会儿那般隆重了。 “哎呀，七毛这是考上城里的高中了？”于婆婆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就已经进来了。老年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子孙出息。 相比杨传明这些天给两位老人带来的羞辱和气愤，七毛的这个消息，无疑是最好的安抚，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杨老倌这时候都眯着眼有了笑模样。 “爷，奶。”七毛开口叫了人，仍然是冷冰冰的样子，既不上前，也不搭腔。十五六岁的单薄少年站在一边，看着怪让人同情的。 “考上就好，考上就好，往后争取有大出息！”于婆婆的眼眶都湿了，上前拉了他的手，不自觉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大儿杨传明，那神情既有悲愤，又有欣慰。 “哼，只要比你老子强，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杨老倌又何尝不是？虽然语气冷冷的，但字里行间，还是充满了骄傲。 “爷、奶、姑姑！”突然，七毛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冲于婆婆、杨老倌和杨珍秀不停的磕头。 “怎么啦，怎么啦你这孩子，快起来！”他的举动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杨珍秀尝试着起了好几次身，都没站起来，倒是杨老倌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把他给捞了起来。“有话好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下什么跪！”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上城里求爷奶和姑姑给条活路的！”七毛的声音哽咽，但始终低着头，神色不辨。 “有话好好说，怎么就没活路了？”杨老倌的急脾气起来了，大着嗓门一声吼，把杨梅吓了一跳。 正文 第311章七毛的心思 七毛又执拗的从杨老倌手里挣脱出来，一下扑到杨珍秀的脚边：“姑姑，我读不成书了！求你帮帮我……” 少年的动作突然，话也让人呼惊。杨珍秀拉了他好几下，都没拉起来，其他的人全没有回过味来，七毛就那样趴在杨珍秀的面前了。 七毛说他读不成书了，这可真让人吃惊！要知道无论是杨传明还是齐昌兰，向来都是卯足了劲儿的供七毛读书，指望着七毛能考上大学扬眉吐气呢，怎么现在考上县一中了，进大学指日可待，却不供了呢？ “那个畜牲！”七毛断断续续的叙述话还没说完，杨老倌气得脸上青筋迸出，盛怒的吼了一声之后，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杨梅慌了神，老人这才大病初愈，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忙上前搀扶住。 难怪老人的反应那么大，实在是连杨梅都没有预料到，杨传明竟然会做下那样的糊涂事！ 杨老倌和于婆婆两老上城里看病的时候，他就已经跟胡寡妇吃住在了一起，很少回家，没料到后来竟然偷偷的变卖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跟胡寡妇一起干脆利落的抛妻弃子跑了！给自己的子女、齐昌兰连口粮都没留下一斤。 没了杨传明的家，现在几乎一贫如洗，齐昌兰即使有心，又哪里还能供得起一个高中生？ 瞧七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他就是冲着杨珍秀来的。 “七毛啊，你听话好好读书，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也别麻烦你姑姑，她们家现在还欠着一屁股贷款呢，有我跟你爷在，只要我们一天不死，死撑着也要供你读书。”于婆婆抹着眼泪，上前拉了七毛起来。 杨珍秀有心做个承诺，但架不住杨梅就在身边，“妈，等咱们家的贷款还完了就好了，有钱了也支持七毛哥上学！” 杨梅没想到，自己欠下的十万贷款还有这个好处！杨珍秀被杨梅的话一噎，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在于婆婆、杨珍秀这样的传统妇人的心目中，欠钱还帐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了杨梅欠下的十万块钱，她已经有些寝食难安，每日里催着杨梅还钱。 可杨梅自然不会这样想。好不容易才贷来的款，她宁愿每个月付给余莲九十块钱也要贷下来的款，自然是要拿来钱生钱啊，哪能立马就还回去？那得多亏啊！ 真不是杨梅没钱，也不是她小气，她只是不想拿钱出来供七毛读书而已。 明知道面前的人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却还要去养，她又不是傻！ 七毛的事曾听妈妈说过，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当时很是风光了一回，可惜等他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只赶上了铁饭碗的末班车，因为没有背景后台，最终也只分到一个小小的水电站做测绘工作。 天之骄子与现实生活的落差，让他很是接受不了，最后干脆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往南方打工去了。凭着大学生的身份，以及清秀的相貌，他在南方得到了一个大老板的青睐，甚至被招为女婿。 可七毛并没有就此满足，与人家的女儿相亲相爱。他接收了人家全盘的家产后，竟然把老丈人一家扫地出门！离了婚后再找了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女人结了婚。 这样的人想想都让人害怕！ 虽然不知道这一世的七毛会不会有改变，但杨梅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做这样的尝试。 七毛的目光在杨梅的脸上巡视，似乎在辨别真伪。他对于于婆婆的话自然是不满意的，他今次上城里来的目的是杨珍秀，凭什么乔云一个孤儿却能受到杨珍秀的供养，而他做为她嫡亲的侄儿，却还被排斥在外？ 杨梅的表现得很淡定，根本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这让七毛的心里升起挫败的情绪，却又无可奈何，只是对乔云他就不能再掩饰他的恨意，眼刀子如淬了毒，丢过去时刀锋凌厉。 七毛对乔云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在两年前，村里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念乔云升上红星初中的时候开始，他就嫉恨上他了。只不过考上一个初中，就被那样宣传，自己考上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其实那时候他是被四毛考取县一中的事给刺激到了。但超过四毛那只能成为一个目标，等到村里的老支书报初中录取通知，他心里的怨气就藏不住了，明明他是先一批的优秀小学毕业生，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荣光，凭什么低一届的却有那样的好运？名字让全村人皆知？ 说起来他这个嫉恨有些没有道理，毕竟当初被点名表扬的可不只乔云一个，但谁让没父没母的却只有他一人呢？这两年以来，乔云偏又跟自己的姑姑一家走得极近，跟着吃香的喝辣的，比自己这个亲侄子的待遇都好！这些已经让他窝火很久了。 可真正让他对乔云产生恨的，还是这次。 考取县一中，一直是七毛的梦想，这一回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可当他看到乔云的录取通知书时，如一道晴天霹雳，击碎了他所有的欢喜。 他自己勤学苦练才终于取得的成绩，结果落到乔云这里，人家初二就考上了！那不是表示自己硬生生的比他蠢？原本是一件喜庆的事，结果就因为乔云只花了两年的时间，把他这个三年才考上的衬托得简直像一个笑话！ 当时他抽出了乔云的录取通知书，本来是打算偷偷给销毁掉的，但没想到家里突然闹出了那样的事，为了他的前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上一趟城里。 为了让自己求人的态度更有诚意，为了让自己的所求能达成，他这才先一步把乔云的通知书拿出来示好。 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又何必让乔云得偿所愿？ 没有人能猜到七毛心中所想，但杨梅时刻注意着他，见到他那阴冷的目光不时的瞄向乔云，只觉得那明显是心怀不轨。 “哎，要是早知道大舅舅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跟云哥哥也邀七毛哥一起种蘑菇就好了，也不会现在没钱读书！”杨梅这话也算说得别有用心。 首先也算一个托词，不想把七毛得罪得太狠。人家都说宁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再则，她也算是间接的给乔云洗白，人家靠的是自食其力，并没占谁的便宜。 正文 第312章要生了 杨梅的话落在七毛的耳朵里，却是又燃起了希望的光。 他一下挣脱了于婆婆的手，“姑姑，你就收留我吧，我也能跟云伢子一样，什么活都干！”没有人料到他突然的行动，让他直接就冲到了杨珍秀的面前。 对于杨老倌的大包大揽，虽然也算是有着落了，但他当然更希望得到杨珍秀的资助。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还有多少油水可刮？杨珍秀就住在城里，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只要手指缝里漏出一点，都尽够他花用的了。于婆婆说的杨珍秀欠贷款什么的，他自动忽略，那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哎哟—”等大家看过来的时候，就见杨珍秀半探着身子，僵在了那里，面孔扭曲，脸色发白！ “妈你怎么啦？”杨梅首先发现杨珍秀的异样，一个箭步上前，拉开了拦在跟前的七毛，同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杨珍秀对七毛的事本就有心帮忙，见他又一次求到了自己的跟前，免不得于心不忍，伸了手去扶他，结果七毛死活赖着拉不起来，她自己却用力猛了一些，肚子剧烈的痛疼起来，一下动弹不得了。 在听到杨珍秀的叫声时，七毛也傻了眼，这会儿见杨梅瞪他，那凌厉的目光似乎已经把他看得透透的，这样的杨梅突然像换了一个人，让他心生畏惧，无来由的感到害怕！ “哎哟珍秀，你这是不是发作了？”于婆婆忙过来，“应该是了，快，快去把你爸叫来！”于婆婆只上前查看了一下，就立即扭头冲杨梅说道。 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一团，人仰马翻。要知道杨珍秀的这胎怀得可不容易！整个孕期差不多都在养胎，这才刚好了一点，又突然发动要生了，可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啊，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好在钟修文今天在家，他又是医生，这时候还能保持冷静，忙把人给送到医院里去。 “如果我妈有什么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杨梅经过七毛身边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顿，今天如果不是七毛一再的往杨珍秀身边扑，她这会儿应该还好好的。 “又……又不关我的事。”七毛欲分辨，可现在没有一个人有空去理他。 杨珍秀很快被送进了临水县人民医院妇产科。 这是去年才刚竣工的医院新住院大楼，已经不是于婆婆住院时那栋旧房子了。这里杨梅是第一次踏足。 消毒水的气味浓到刺鼻，雪白的墙壁冰冷苍白。杨珍秀已经被推进了产房，隐约还听得到她痛苦的呻吟。 刚才推着杨珍秀的推车就是从杨梅的身边过去的，洁白的被单覆盖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一头被汗水浸湿了的头发。 看起来是那样的痛苦和无助。那一刻，杨梅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让她在七月酷暑里，整个人却如坠冰窟，浑身发凉。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出生，那时妈妈一个人挣扎着生下她，还产后大出血，几乎没命！ 这栋住院大楼在她离开的时候都一直在使用。也就是说，妈妈最后的日子就是那样无助的在这里度过的！ 有很多的往事，杨梅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它们其实全部只是蛰伏到了一个角落，一直没有离开。只要到了特别的时刻，特定的场所，都一窝蜂的喷涌出来，把她整个人淹没。 产房里每传出来一点声响，都让杨梅浑身颤抖，她完全站立不稳，只得把身子靠着墙勉强支撑着。 “梅儿，你回家去，这里没有你这个小孩子的事。”于婆婆看出了杨梅的不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 “不，我要等我妈出来！”杨梅的声音不大，却特别的坚毅。她的唇被自己的牙紧紧的咬合着，已经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牙印。 她不能再一次的把自己的妈妈丢在这样冰冷的地方，她要看到她平平安安的从里面出来。 等妇人生孩子，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这时候的钟修文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冷静，状态比杨梅强不了多少，整个人犹如一头困兽，搓着自己的脑袋不停的在走廊里转圈，只要一听到杨珍秀的叫声又急急的跑过去扒着产房的门，从门缝里向里面张望。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仍旧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只希望自己离妻、子更近一些。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杨梅。于婆婆已经被刘爱英骑车带回去了，新生儿的衣服以及杨珍秀的饮食都还没有准备好。留在这里的除了六神无主的钟修文和杨梅，还有一个杨老倌。 不过虽然杨老倌淡定的坐在长椅上，但从他不时在身上翻找烟杆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定。 走廊里的等候区一时寂静无声，杨珍秀的呻吟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叫喊，不时还有医生给她加油打气的急促的声音。这对于等待的人来说，听着这样的喊声，不亚于经历酷刑。 “你别担心，杨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乔云来到了杨梅的身边，少年宽大的手带着津津的汗水，紧紧的把杨梅失温的小手包裹住。 顿时一股暖流从手上传过来，温暖着杨梅全身。 当时送杨珍秀上医院的车坐不了那么多人，乔云看样子是一路从家里跑到医院来的，满头都是汗水。 “先坐下歇会儿吧，等下你就要当姐姐了。”少年咧开嘴松快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把杨梅大半的体重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那样站着已经有一会儿了，杨梅经他一说，才觉得自己的腿脚在不停的哆嗦下，已经麻木酸软，顺势坐下就站不起来了。 是咧，别自己吓唬自己，杨珍秀只是进产房生孩子，等她出来自己就是姐姐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道是乔云在身边握着她的手给了她勇气，还是他的话让她放开了心结，杨梅整个人这才像活过来了一般。 乔云虽然安抚着杨梅，其实他也被杨珍秀生孩子这个阵仗给吓得不轻。 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孩子，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对于生孩子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二毛和杨珍秀的大肚子上，想不到还有这样痛苦难挨的经历。 正文 第313章开学 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道鬼门关！乔云看了看产房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吓坏了的杨梅，这道关口不好过呢！这让他后来一直都有心理阴影，当然这是后话。 这样的折磨随着产房门的大开，而终于结束了！ 穿着白大褂带着白口罩的护士小姐姐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家属，家属！把产妇推出去。”于她们来说，接生孩子是她们的工作，每天早已司空见惯。 在门开之前，杨梅他们在外面就已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满心的都是母子平安的喜悦，也根本不会去计较护士的态度。 “产妇平安吗？一切还好吗？”初为人父的钟修文简直就像个傻子。一直被乔云陪同着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杨梅看着他很想笑。 人家让把人推出来，又没说什么别的，肯定是平安无事的。不过笑着笑着，杨梅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钟修文问的是产妇的安危，显然在他的心中，杨珍秀的份量还是很重的。想着还未谋面的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婴儿，那是一个被期盼着出生的孩子，ＴＡ一定是幸福的。 一定要幸福啊！想着自己的人生中，又增加了一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杨梅也觉得很幸福。前一世她孤单得太久了，估计上天也看不过去了，这一世专程补偿她的吧。 杨珍秀是受了外力干扰提前分娩，好在一切平安，推出产房时人精神还不错，只有费力过度的虚弱。见到杨梅微微有些惊诧，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怎么跟过来了？没吓着吧？” 她的手湿濡一片，也软弱无力，但杨梅却觉得很安心，“没有，我很好。” “看看，这是你的小弟弟！”边说着，她边笑着向枕边示意。杨梅这才看到，在杨珍秀的头边，安放了一个小小的襁褓，仅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红脸来。 小家伙还没有睁开眼睛，小小的嘴不停的蠕动，最后张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虽然刚出生的小孩子并没有什么看头，但那小人儿的样子，还是让杨梅的心都萌化了。 杨珍秀是顺产，只在医院里呆了三天就出院回家了。这几天大家都忙着照顾产妇和新生婴儿，回到家杨梅才发现，七毛一直留在家里还没回去。 好在杨珍秀和小弟弟都平安，杨梅只是扫了他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七毛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不时的就会回忆起事发当时，杨梅瞪过来的那一眼，虽然他不明白一个小女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凌厉的气势，但他还是给吓着了，不敢乱动，只一个劲儿的祈祷杨珍秀跟孩子平安无事。 等杨珍秀从月子里出来，暑假也快要结束了，这一年杨梅计划好的出行就这样泡汤了。不过她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乏味。 钟修文给小宝宝取了名字，叫钟耀敏。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孩子寄托了怎样的期望。而杨梅则比他的期望更甚，每天哄这个月子里的娃睡觉时，她都忍不住给他读一段医书！ 不管怎样，这个才是钟家医学的衣钵传人！ 九月一日一到，不管杨梅愿意不愿意，七毛跟乔云都一同被送进了临水县第一高中的校园里。杨老倌这几年跟着种蘑菇大棚，手里虽然没存下多的钱，但杨梅留下的也不少，负担七毛上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因为杨珍秀刚生孩子，经不得闹腾，无论是七毛还是乔云都得住校。报道的当天正巧是星期天，杨梅她们这些小学生还没有开学，她便能理直气壮跟在乔云后头一起去凑热闹。 临水县第一高中算起来也是她的母校，在那里曾留下她三年的青春足迹，并不陌生。只是比她上学那会儿提前了好几年，校舍还很新，乳白色的四方校门高大威猛，‘临水县第一高级中学’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口两尊大石狮子把守，还未进门，就让人感觉到学府森严。 乔云提着被褥，杨梅抢着要帮忙，就只捞着了一只水桶，不过里面原本放着的衣架、暖水瓶等杂项已经全被乔云自己拎到了手里。 他们到了校门口却并不进去，七毛背上背着被褥，手里提着水桶，装备跟乔云一般无二，都是全新的，同样出自杨老倌的手。他有些悻悻的看了乔云和梅儿一眼，也站住了。 没过多久，杨梅就听到一声惊呼，“梅儿！”接着她就从人潮里看到一个小女孩像喜鹊一样的飞扑过来。 “黑妹子？你也过来了啊！”杨梅忙过去把人给接住，才免了她一头撞上石狮子的厄运。 黑妹子的哥哥周波跟七毛是同学，今年也考取了一中，今天也正好是报道的日子。 “我哥来报道，我爸来给你家的小弟弟送祝米，我求了好久才让我也跟来了……”不用杨只梅动问，黑妹子一见面，就像个小炮仗似的全说出来了。 临水县这边嫁出门的闺女生了孩子，娘家送满月礼被称为‘送祝米’。所来的客人，一般都是产妇的娘家至亲，礼物也大多是鸡蛋、老母鸡、糯米等这些给产妇补身子的吃食。 而黑妹子家也来了人，这是黑妹子妈妈张广玉拿杨珍秀当自家亲妹子看待的意思。这让杨梅非常的感动。 杨老倌和于婆婆就生了两儿一女，大房杨传明那边自然是没有心思来给杨珍秀送祝米的，单单一个二房人丁还是太单薄了一些，如今黑妹子家能来人，不管人家送的礼轻还是重，只要人到，心意也足够了。 这边黑妹子还在叽叽喳喳，那边周波、乔云也相谈甚欢，满满是对新学校的憧憬和自豪。而七毛就显得有些不合群了，原本他跟周波是同班同学，结果却无话可说，想来平常这两人的关系也并不好。 “乔云、周波，这边！”重逢的话题还没有聊完，就见着四毛从校门里出来，冲他们挥手。 四毛已经升入高三，他们早就开学了，有了四毛的带领，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校门。 正文 第314章陆莹莹的反常 临水县一中的校园非常大，甚至有一个占据学校面积四分之一的大操场，高一至高三分别是三栋不同的教学楼，另外还有宿舍、食堂、以及功能大楼，林林种种的分布在近五百亩的土地上。 杨梅倒是对这里门儿清，不过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自然不好太过熟络。 有了四毛的带领，摸不着头脑的这一行人，有条不紊的查看了分班表，找到各自的班级报道、到财务部缴费然后领书，一步多余的路都不用走。 一中的竞争机制非常激烈，分班都是按照成绩排名来分的，乔云被分到三班，表示他的成绩算好，但不拔尖。对于这个结果，他本人似乎还有些不大满意，站在一班和二班的名单前细细的打量了好一会儿，但对周波和七毛来说，却是天大的打击！ 要知道那家伙可是从初二考上来的啊！周波的成绩要差一点，分到五班，只有七毛，被分到最后的一个班——十一班，而且还是垫底的位置，也就是说，他是勉强才考上的一中。这让他一直高傲仰着的头颅低垂了不少，不过没有一个人嘲笑他。 鉴于杨传明和杨传德两兄弟撕破了脸面的关系，四毛和七毛的关系也不亲近，不过四毛也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忽视七毛，虽然两兄弟没有说什么话，但最后还是由四毛送的七毛到宿舍。 一中的学生宿舍不算旧，五层高的筒子楼。每个房间里摆放了八张上下层的铁架床，也就是说，每个宿舍住了十六名同学。黑妹子留在周波那里帮忙，杨梅跟着乔云找到了他的宿舍。 住校的差不多都是离家远的，杨梅他们就住在县城里，而且来得也早，这会儿进到宿舍，一个人都没有。一溜儿空荡荡的铁架子床让杨梅看得很有亲切感。 杨梅有心帮忙，结果被乔云给打发了，他自己挑了一个下铺，很熟练的就铺好了床铺。牙刷、水杯等洗漱用品全都摆放整齐，快捷和整齐的程度看得杨梅咂舌。 按说这少年并没有住校的经历吧？那他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要知道杨梅前一世生活自理能力也能强，可那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磨练得来的吧。 “哟！有人比我还早啊？”乔云这边差不多快完工的时候，宿舍里进来了一个男孩，白短袖的确良的衬衫加黑布裤子，跟乔云的一身几乎雷同，也是高高瘦瘦的身材，只是微卷的头发下长着一张娃娃脸，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一看就是那种学霸类的人物，浑身散着着淡淡的书卷味道，但却又带着几分活泼不木讷，一看就是很亲切好相处的类型。 “我叫李军，你呢？”男孩进了屋随手就把行李抛到了乔云的上铺。 “乔云。”乔云的话向来不多，只是点着头回了两个字。见李军看向杨梅，便又追回了一句，“我妹妹。” “你妹妹真可爱，要是我也有一个妹妹就好了！”李军冲杨梅咧着嘴笑，露出白晃晃的牙。 听他一说话，杨梅就知道这应该是一个县城里的孩子，这年头城里的计划生育工作要比乡下抓得更严，胆敢违反的，夫妻双方都会没了工作。想到他可能是一个渴望兄弟姐妹的独生子，杨梅就对他很有好感的笑了笑。 李军似乎从杨梅的笑容里得到了鼓励，床也不铺了，一个劲儿的跟杨梅说话，问她上几年级，在哪里上学，还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了一袋饼硬要塞给杨梅吃。 原本听到有人夸赞杨梅，乔云的心里还很高兴，可再见到李军那咧开嘴露出的白晃晃的牙，就觉得那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似的，居心不良！ “走了。”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身子有意无意的挡在杨梅的面前。 “喂，你们这就走了啊？等等我啊”李军这才乱了手脚，急忙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们要跟其他的几个人汇合，你慢慢铺，不急！”杨梅很好心的给他劝告，只是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乔云给拉出来了。等到了楼下，周波和四毛他们都还没有下来。 不过他们却遇上了熟人。 “你小子厉害啊！刚才在三班的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就过来了，晓得你一定在宿舍！”付和平一见到乔云，两个男孩子就勾肩搭背在一起了，付灵照旧高冷的站在一边，等她看到杨梅才急急的跑了过来，仿佛身后有狼在追她似的。 等两人站在了一处，杨梅从她来的方向果真看到了不怎么想看到的一个人！那是陆莹莹？ 在学校的时候陆莹莹与付灵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的主，怎么过了一个暑假，两个人竟然同路到一中来了？对于杨梅的无声询问，付灵只把头拧向一边表示不满。 一中是临水县的最高学府，平常的时候也是门禁森严，除了新生报道的日子，才是敞开大门任由参观的，陆莹莹好奇跟付和平一起过来也是情有可缘。只是看来她跟付灵的关系仍然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善。 “你们暑假不是一同回上海了吗？还没和好？”看着这别扭的两小表姐妹，杨梅有些好笑。谁说小孩子没有隔夜恨的？她现在是一点都不信了。 “哼！谁跟她和好……”付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陆莹莹巴巴的跟了过来，“杨梅，这是你哥哥啊？” 她边问着，边拿眼睛瞄向乔云，竟然含羞带怯的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杨梅忙又看着她确认了一遍，天，这小丫头今天这是吃错药了吧？不拿下巴看人了？ “看什么呀！”陆莹莹见杨梅没有反应，回身看到她盯着自己，撒娇似的拍了一把杨梅的手臂。“听说你哥哥是初二就考上一中的？那也太厉害了吧！” 杨梅突然一哆嗦，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这人怎么才过一个暑假，变化就这么大了呢？旁边却是付灵很不厚道的望着她笑。显然她对陆莹莹的改变是心知肚明的！ 不大功夫，黑妹子兄妹，以及四毛、七毛都下来了，杨梅这才摆脱了陆莹莹，赶紧的跟黑妹子、付灵在一起给她们互相介绍。等陆莹莹看到其他人时又恢复了正常的高傲，杨梅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来那丫头只不过是被乔云的跳级升学给惊艳到了，脾气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正文 第315章六毛的工人之路 开了学，杨梅就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她现在没了任何的烦心事。 ‘闻湘悦’在高守业、金凤的经营下，名声在临水县城里如日中天，蚊帐加工也有条不紊，周边的供销社、百货公司需求量就有不少，每天货进货出的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 每天她除了像个正常的小学生上下学，还多了一件必不可做的事，那就是照看自家的小弟弟。 小婴儿长得快，出了满月之后，简直一天变一个模样。脸上的红色褪去，小身子圆润起来，变得白嫩可爱，隐隐的可以看出钟修文和杨珍秀两人的优秀基因，“啧，啧这孩子长大了，又是一个标致人物儿！” “别的不说，咱们家珍秀生的孩子那是个顶个的漂亮！”王兰英的表情特别的夸张，“你看咱梅儿，十里八乡的谁不夸好看？还有……” “我妈长得好看呗，我跟弟弟都随了我妈！”眼看着王兰英又要提到让杨珍秀曾经发疯的那个夭折的孩子，杨梅忙抢先一步把话头给抢了过来。 “是呢，是呢。”王兰英这时也回过神来，忙接了杨梅的话茬。“你妈就在城里相貌也不输给任何人！” 自钟耀敏满月送了祝米，王兰英一住就是十多天，还没有回乡的意思，完全是为了六毛的事。 这两年开放了市场，在各类物资短缺的刺激下，城里大举建设，各类企业厂房都扩产投建，红红火火起来，各个工作岗位的缺口一下掀起了进城热潮！ 在这股热潮的推动下，王兰英动了让六毛进城当工人的心思。可是即使是一名普通的临时工，都必须是城镇居民户口，这一条铁律如同天堑一样阻拦了六毛进城的道路。 这些天，王兰英让杨珍秀跟钟修文夫妇帮着找了不少门路，都还没走通。 “二嫂啊，修文能打听的人都打听了，这没有户口怕是真不成。要不你把六毛送我这里来？她年纪还小，学点手艺到时候说婆家门槛也高些。”杨珍秀也实在没办法了。 “跟你学艺能比得上当工人？” “那，确实比不上，在我这里人勤快工钱倒不少拿，但工厂的福利肯定是没有……” “那还说什么！”王兰英不等杨珍秀说完，忙摇头摆手的做了回答，看来她是铁了心的要让六毛当上工人。 杨梅冷眼看着，这事与她无关。 不得不说，人的变化大起来很是吓人！ 现在王兰英当了婆婆，苦日子也算熬到头了。三毛是个勤快肯干的，自打种上蘑菇，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四毛上了城里的高中，成绩优秀，只要高考不发挥失常得太厉害，上大学是肯定的事，就连刚娶进门的儿媳妇黄红霞也是又乖巧又听话。 再看看以前一直强压她一头的妯娌齐昌兰可怜又可悲的下场，王兰英难免好日子过得飘飘然起来。现在唯一还让她有些不满意的那就是唯一的女儿六毛。 只有让六毛当上工人，那她们家在村子里才算得上独一无二！ 村子里有好几户军属可都招工进了城的，那些女人当初在乡下过得苦哈哈的，还大字不识的都有，哪里比得上她家的六毛了？凭什么那些人都能进城当了工人，自家的女儿不成？ 她的想法很简单，怕是钟修文出的力不够！ “珍秀，咱们女人啊，百岁都需要一个娘家！六毛是你娘家唯一的侄女了，她进了城，你不也多了一个依靠？你就给费费心吧。”王兰英这话一落音，杨梅就去看杨珍秀的脸色，果然已经黑了。 王兰英本就不是一个有心机、会说话的，现在不知怎么也学齐昌兰拽上了。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也算威胁上了杨珍秀。 意思是说，只要你还认娘家，就得帮六毛！ 明摆着就是仗着杨珍秀现在跟杨传明一家断了来往，她的娘家只剩下杨传德一家，不然她哪来的勇气说六毛是杨珍秀唯一的侄女？当二毛、五毛、八毛是死人啊？ “二嫂，不管六毛是不是我唯一的侄女，我能帮肯定帮，只是现在人家单位都要求城市户口，六毛的条件达不到我又有什么办法好想？”其实杨珍秀早已不是当初软弱可欺的性子，真正强硬起来也不是不会拒绝的人。 “那就奇了怪了，村里大春那娘儿们是什么城里人？我看着她嫁过来跟大家一起出工受累，劳力比我还不如！现在不也一样当了工人？” “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人家那是转业军人家属！国家有优先的政策，不是像你那样比的。”随着杨珍秀态度的强硬，王兰英咄咄逼人的气熖慢慢小了下来。 “真一点办法没有？” “目前真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说得跟真的一样，谁知道是不是没本事！”王兰英虽然声音小了，但语气仍然不饶人。 不管这两姑嫂打什么官司，杨梅只好笑的抱了钟耀敏就走，就王兰英那张欠嘴，怪不得当初跟齐昌兰会闹成那样的生死大恨。 六毛进城当工人这事，杨梅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王兰英闹腾一下，没有门路也该歇了心思了。再说当工人的风光日子也快到头了，九十年代的下岗潮，有多少人日子艰难得过不下去，要她说，六毛倒还不如跟杨珍秀学艺呢。 不过那是六毛的人生，自有她自己跟她的父母操心谋划，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不过有人为不当工人的事求到了她的面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天，金凤家的气氛一直很压抑。 她家一共五口人，真算起来有正经工作的人也就只有丈夫向前一个人，虽然工资还没有她的高，工作也比她还辛苦，更没有她的风光体面，但那好歹是国家承认的铁饭碗，还是由老一辈她公公传下来的，一直都没人动过丢弃不要的念头。 可这几天向前却像魔怔了一样，非要辞了工作不干了。 向家还住在那栋狭窄的平房里，可无论是漏雨的屋顶还是破烂的厨房，全都焕然一新了。向家老太太的床上，甚至还罩上了雪白的尼龙蚊帐，这些全都所费不菲啊，可这些全都是自己妻子赚回来的钱置办的。 正文 第316章向前 向前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想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连为妻儿遮风挡雨的能力都没有！特别是这段时间不少人挤进了他们的纸盒厂，人员增加的后果就是每个人相应的工作量减少，少干活工资肯定低，上个月他的工资就已经只有二十八块了。 这么点工资，够家里哪里花用的？不是他大男子主义，不能接受妻子金凤比他赚得多，而是在看到高守业大胆的辞职，出任‘闻湘悦’的经理以来，做得有声有色，无论是名望还是收益，并不比他以前所在的供销食堂差。 要知道人家一个主任都敢丢了铁饭碗，自己一个普通的纸盒厂工人，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更多的，他也从妻子以前的胆小到如今落落大方的转变中，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人生的价值。 与其每天不死不活的上班糊纸盒，还不如放手出去闯一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丢了纸盒厂的工作，那去做什么呢？”金凤不是要强逼丈夫做什么，她只是显得比较担心。 “不成！你的工作还是你爸提前退休了才让你顶的班，怎么能随便说不要就不要了呢？”向老太太的想法紧跟时代大流，她自己是没有工作的，把任何一份正式工作都看得分外重要。 向老爷子的话就少得多，战场上受的伤，外加生活清贫的各种压力，早已让这位老人不堪得负，“金凤跟着钟家干活，挣的是不少，可就怕国家政策有变，到时候……唉，你们年青人不懂，以前钟家为的什么倒的霉，就怕不长久啊，纸盒厂虽然工资不高，好歹是国家分派的工作，你仔细想想。” 他今天能说这么多，已属例外。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也是不同意向前换工作。 向家这样的商谈不下三次了，虽然大家每一次说的话不尽相同，但意思都差不多，只是向前却在大家的反对声中，丢掉工作的决心一次比一次坚决。 金凤不得已，才把困难跟杨梅说了，“梅儿，我也知道咱们闻湘悦现在人手也够了，只是他现在实在不想去纸盒厂了，如果有了空缺，能不能优先考虑一下他？” 金凤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当初要不是这个小姑娘同情自己，现在家里的日子还不定怎么难过，可自己倒好，还得寸进尺了。可她也是真的实在没了办法。 她自从跟了杨梅做事，家里的条件那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到底之前底子太薄，填窟窿就花了不少的钱，现在手里头根本没有多少积蓄。丈夫是坚决的要辞职，闹腾着要去做小本生意，可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杨梅做到今天这样，花了多少本钱不说，遇到的困难也不少了吧。 自己家的那点家底，根本就不够折腾的。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一家子，只有跟着杨梅一起干，最主要是，她能信任的也只有杨梅，在她的心目中，这个小女孩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的。 一开始杨梅听到金凤说给向前找个事做，还着实吃了一惊。但一想到向前这个人，她又了然了。虽然她跟金凤接触的时间要多很多，但对她最先认识的向前，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那个同为返城知青的男人，虽然时运不济了些，至少还是很有担当的，他赡养父母，不抛弃乡下妻子，爱护病弱儿子，每一样都尽到了自己的全力。现在看来，胆子也不小。不要看杨梅接触的卖回龙街六号的房屋给她的前主人、高守业，都有胆子辞职下海，但事实上这年头真正有勇气辞职的人并不多，这几个都属异类。 而向前就有这样的勇气。 “你还是跟高经理商量着办吧，具体店里现在有什么岗位我也不清楚。”杨梅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旁观。虽然她很欣赏向前，但有时候人还是需要自己经历一些磨难才会成长起来。 再说‘闻湘悦’的事情她既然已经托付给了高守业，她就没有从中再指手划脚的权利。 金凤对杨梅的态度不但没有不满，反而是感激。至少从杨梅的态度里，知道她不反对。 杨梅在‘闻湘悦’里看到向前，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正好有一个厨房学徒的空缺，向前就成了厨房里的一名学徒。这件事高守业跟她说过，金凤并没有滥用职权。只是杨梅总觉得向前跟油腻的厨房不怎么搭，应该有更适合他的工作才对。 不过暂时也只能这样，她没办法提供更适合的职位。 王兰英最终是撅着嘴从杨梅家里回去的。自那天姑嫂两人拌了嘴又软磨硬泡了些日子，六毛的工作依旧一无进展，她才终于默认了城市户口这个问题。 这天，杨梅放了学急急的去找钟耀敏，却并没有在他呆着的小房间里看到人。那个小娃娃如今已有三个多月了，对外界的反应还不怎么敏感，但对杨梅这个姐姐却似乎非常有感觉，每次杨梅去抱他、逗他，他总是伸手蹬脚，情绪高昂，即使是在哭的时候，往往也只有杨梅才哄得住。 大家对这个现象都啧啧称奇，杨梅也觉得这个孩子特别亲切，对他爱不释手。 如果这个时候不在家，那就肯定是被杨珍秀抱到车间里去了。杨梅有些恼火，杨珍秀有时候把工作看得过于重要，车间里在布尘多，根本就不适合一个小婴儿呆着，她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杨珍秀总是不以为然。 “我妈没过来吗？”等她气冲冲的赶到车间，准备好好的再说说她，可根本没有看到杨珍秀人。 “你妈啊？你是找你弟弟吧？”刘爱英正巧过来，乐呵呵的看着杨梅，“就没见过比你们姐弟关系再好的了。” “你家来了客人，你妈陪着逛街去了，想必也该回了，你去前头看看？” 来了客人？这个时候有谁会来？钟家亲戚很少，杨家的亲戚这个时候正是乡下农事正忙的时候，还有时间逛街的应该没有才对，一时之间，杨梅对这个客人是谁也很好奇了。 正文 第317章江南集市开 杨梅急急的来到前面的店铺，正巧看到杨珍秀抱着钟耀敏进门，在她的身后，也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一看到杨梅，钟耀敏的小脑袋就伸了过来，无论杨珍秀的身子怎样变换位置，那个小脑袋就像指南针似的只冲着杨梅转，看到姐弟俩的互动，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杨梅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上前把小家伙接到了自己的手里。 “梅儿还真是个好姐姐呢！”从杨珍秀身后传来的女声有些熟悉，杨梅伸了头去看，才发现原来那人是二毛！ “二毛姐！”杨梅心里诧异，是了，上回在宁常市看到她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孩子是应该生下来了。 “你姐夫准备接了我们母子去省里过日子，想着往后见面更不容易了，今天正好来告个别。”二毛的气色很好，一张脸圆润了不少，想必那次之后，她在高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二毛说的是‘母子’，她生的是儿子，在重男轻女的高家，二毛的日子好过起来也有缘由了。杨梅了然的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多说什么。 上次在宁常市为二毛打抱不平，纯属杨梅看着熟人受人欺凌看不过眼，没有别的意思，看来事情发展得很好。不过她也没准备与二毛再有更深层次的感情联系。 与杨梅的淡然不同，杨珍秀却是实打实的同情这个侄女。 不管她跟杨传明一家的关系如何，但这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侄女却是看着长大的，并且一同学艺，一同生活了那么些年，甚至她还算是二毛的半个师傅。感情自然极亲厚。如今看二毛却落得个不得不与人私奔的下场，在婆家受尽了委屈不说，娘家还连个帮着说公道的人都没有。 “你这孩子，上次在常宁市见着了你二毛姐，回来怎么也没听你提过！”回到屋里，杨珍秀含笑嗔怪了杨梅一句，虽然是埋怨的语气，却并不真的生气。 杨梅上回在高家做过什么，二毛一五一十都跟杨珍秀说了，功劳只有夸大的，这让杨珍秀很满意，也很自豪。自家女儿小小年纪就有为亲人撑腰的本事！ 杨梅对杨珍秀这样为所谓亲人掏心掏肺的做法很是不屑，“说什么？让大舅他们听到风声，把二毛姐抓回来吗？还是跑去趁火打劫？” 可以说，杨梅这话说得已经极不客气了。 “你！这孩子，”杨珍秀气极，“你二毛姐在高家受欺负，咱们做为娘家人自然要去帮着撑腰！”其实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气谁，杨梅的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说的也是事实。就凭杨传明后来做的事，不说去抓二毛，跑去趁火打劫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姑，梅儿做得很好，有她为我撑了腰就够了。”二毛说着，声音里有些哽咽，“说出来不怕姑和梅儿笑话，我的娘家人也就只有你们了。我妈和……我爸，他们谁还管我？以前我在家的时候看着受宠，不过就是给他们长脸赚钱的工具，现在他们的计划泡了汤，谁还在乎我的死活。” 杨梅不由得多看了二毛一眼，看来她自己看得还挺清楚的，只是不知道这么一个并不笨的人，前世怎么会混到那样惨的地步。 杨珍秀听了侄女的话，心里也难受得很，免不得要劝慰一阵，不过谁都没提杨传明和齐昌兰的现状，估计二毛还蒙在鼓里。也是，让杨珍秀一个做妹子的跟侄女说她哥哥、侄女亲爹的丑事，确实不大好开口。 二毛的儿子已经十个多月了，现在入了秋还没天凉，小家伙一放到地上，就满屋子爬，只穿了夹衣裤不影响动作，那身手矫捷得很，东摸摸，西摸摸，什么东西都好奇。 大人在聊天，杨梅不得不认命的跟在他后头收拾，所有带尖角危险的东西都必须在他触碰之前收拾起来，不过小耀敏却看得咯咯的笑，杨梅无奈的点了点他的鼻尖尖，“好！就当取悦你了！” “……对了梅儿，你上次不是跟我打听江南的集市吗？现在可不比去年年前那会儿了，今年来了一伙外地人，卖什么的都有，很热闹你下回可得去看看。”正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说着私房话的两姑侄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这里，二毛专门扭头跟杨梅说道。 “江南的集市开起来啦？”她在这房里呆了好一会儿，这会才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东西！ “是呢，卖鞋祙毛巾，针头线脑的都有，色色齐全！”边说着，边从她带来的袋子里翻找出一双鞋来，“这双鞋我就是在那里买的，也不知道合脚不合脚，梅儿你试试？” 二毛拿着鞋有些忐忑，杨梅给她送的礼一出手就好几十块钱的，她这双鞋才花了三块二角，有些拿不出手。可自家现在条件摆在那里，实在又拿不出贵重的礼物来。 杨梅倒是没有发现她的不自在，她的全副心神这会儿全都投放到了那双鞋上。 那是一双普普通通的球鞋。白色的帆布面料，单薄的塑胶软底，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出生的人应该都不会陌生，谁当学生那会儿没有买过几双？特别是学校有活动的时候，统一着装的必备神器啊！ 杨梅注视着它，并不是说这鞋有多稀奇。即使现在才83年，临水县也有得卖了，而且她们学校就有人穿，比如陆莹莹，每天总要小心翼翼的伸着她脚上的小白鞋显摆几次，生怕弄污了的模样十分欠揍。 这鞋子一经面世，就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不仅仅是以它独特洁净的白，杨梅觉得它最大的卖点在于那层薄薄的塑料底。在小白鞋没了出来之前，人们的脚上都穿着自家妈妈纳的千层底，舒适，但不耐磨，也不防水。下点小雨鞋子就湿了，极不方便。 而这种鞋子的面世，简直就像一场革命，让人们对鞋子的定义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杨梅看的也不是这些。她在意的是二毛所说的买到它的地点！ 江南集市上连这种小白鞋都有得卖了！那批发市场的路还远吗？ “哎呀，你这么破费干什么！她最喜欢穿的就是手工布鞋，下回你得空了给她做一双，比什么都强。”杨珍秀忙站出来给二毛解围，“你二毛姐买都给你买了，你就穿吧。” 正文 第318章义乌义乌 虽然二毛并不清楚江南集市上的那些外地人来自哪里，但杨梅却清楚，非敢为天下先的温州商人莫属！ 温州商人是一个被后世称为世界上最能创业赚钱的、最具有进取精神的群体。哪里有市场、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温州人的身影。现在这一个独特的群体来到了江南集市，看来中国的经济腾飞已经指日可待了！ 二毛的这一次串门，于她是心满意足的。自从她从家里跟高驰私逃而出，心里就像无根的浮萍，七零八落的，现在看到姑姑对她依然一如既往，又怎么不心生感动？ 而对于杨梅来说，二毛无意识的一句话，却给她的思想打开了一扇大门。自做生意以来，她就一直想着把目光投放到广州、深圳沿海，却忽略了最先市场成型的浙江，准备的说，应该是义乌！那里才是小商品最早、最具规格的集散地。 这个认知让杨梅兴奋得寝食难安，一颗心早就飞了出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说服杨珍秀和钟修文，让她去一趟义乌。 杨梅自己的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无论是钟修文还是杨珍秀，早已在十万块贷款的刺激下，放弃了给予任何的意见和建议，现在谁都没再反对过她做什么，但出于大人的关心和爱护，出远门仍然是被明令禁止的。 杨梅之后的两天，狠是仔细推敲了一阵，最终才打着销售蚊帐的幌子，要求出省一行。为了这次出门，杨梅策划得很详细。她也终于为向前寻到了一个适合他的去处。 杨梅让向前去了一趟江南集市，消息确切之后把人员、货物等一应准备都安排妥当好，才向杨珍秀和钟修文摊牌。 “什么？你要去浙江？那可是出省了呢！”钟修文一脸不可置信。 怪不得钟修文吃惊，这要还早上三四年，出省的事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也不敢想，除非你有正常的理由，单位派遣，开出各种证明、介绍信之后，还要自备口粮，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出门。 现在虽然政策宽松了，但杨梅再懂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此去一路上千公里，还没有直达的车辆，一路兜转，光路上花费的时间，少说也得两三天，她一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想法！ 钟修文觉得自己的脑子在杨梅面前，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而且心脏也有些不堪重负。 你说一个孩子摆个小摊做点吃食也就算了，不过是比一般的小孩早慧些、懂事些。可才摆了几天，结果人家就承包了单位的食堂，弄了一堆的人手！ 好吧，也有可能机缘巧合，遇到了高守业那么个人！ 可是接着人家又弄了十万块的贷款！这个金额大得让他自己都害怕。这事他原本是死活都不会同意的，结果人家自己就把这事给办下来了。能怎么办？钟修文的心里也苦啊，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当时看杨珍秀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除了接受还有别的办法吗？可结果倒好！人家买房子开饭馆，硬是弄得风声水起！ 虽然他不知道杨梅的‘闻湘悦’具体有多少利润，但这多半年下来，前期投进去的钱应该都收回来了，而且蚊帐生意，现在也是红红火火，经常供不应求，那些平常一副大爷样的供销社、百货公司采购员，到了‘珍秀服装厂’没谁不是笑脸盈盈的，生怕态度差了人家不给货啊！ 现在又闹着要出省，他这个继父是准呢？还是不准？这是个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准了吧，孩子还小，这一路奔波劳顿都有得受的，这要是不准吧，说不准还真耽误事儿，这孩子就没做过瞎胡闹的事。说起来，自己跟在她后面也贷了五万的贷款，现在药厂才得以快速的走上正轨，还是托了人家的福呢。 “现在你们的蚊帐生意不是做得很好吗？我看经常供不应求，干嘛还费那事跑老远去？”这既是钟修文希望打消杨梅念头的托词，也正是他的疑问。 “爸，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老师都教了‘居安思危’，别看咱们家的生意现在还能做，即使是整个宁常市的生意都归了咱们，也总有饱和的一天，这蚊帐又比不得吃食，买一顶回去能用好几年。再说做这个也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不是，只要拿到布料，谁都能做，听说宁常市那边就新开了好几家专门的蚊帐厂了，再过不了多久，等纺织厂那边货源充足了，做蚊帐的怕会满地开花，到时候再上哪里卖给谁去？” 钟修文是一个极有的头脑的人，但却依旧免不得受目光见识的局限，为了从他那里获得支持，杨梅不介意给他把道理说通、说透了。 “那你觉得浙江有市场？”钟修文沉吟了好一会儿，显然他也是认同杨梅的说法的。 “那里市场肯定是有的，但我更看中的是他们那里的批发市场！不然我也不必跑那么老远了。”杨梅很是认真的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我从二毛那里已经打听过了，宁常市那边江南已经自发的形成了一个集市，出头的就是浙江人，他们正效仿自己家乡那边的市场模式，把那边的货物拿到这边来，做二次批发生意。” “如果我们能把自己出产的蚊帐拿到那边的批发市场销售，到时候会被他们带向全国各地，到时候咱们要面对的就是全国这个大市场！”不得不说，杨梅的这个说法新奇，也很有诱惑力。钟修文的药厂已经投产，生产出来的速效伤风颗粒效果显著，已陆续打入了宁常市的各大医院。 他正为自己的事业颇有进展而欣喜，结果杨梅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当头的一盆凉水，适时的给他降了温。 从一个孩子的嘴里听到全国市场，他都有些汗颜，自己的格局太小了！ “还有那样的市场？药品也有吗？”显然钟修文已经被杨梅的话给震惊到了。 杨梅没想到钟修文举一反三的能力这么强，一下就联系上了自己的生意。药品市场当然也有啊，他们当初的药材是从哪里进的？不过这年头中成药还少，到底有没有杨梅就不知道了，她又没有关注过这一行。 “任何能流通的商品，应该都可以采用批发的形式！”这点杨梅倒是说得很肯定。 正文 第319章出行 杨珍秀还在发懵，刚才钟修文不是跟自己保证了要打消梅儿的想法吗？怎么她才一转身的功夫，这爷儿俩就已经翻地图开始设计路线了呢？ “这个家里，我说话是不是不管用了？谁同意梅儿出去的？天长路远的她一个孩子也太吓人了吧！”杨珍秀沉着脸，一脸严霜。 “管用！怎么能不管用？绝对管用啊！”钟修文面对杨珍秀的质问，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能说他已经被杨梅铺陈在他眼前的宏图伟业给迷惑住了吗？ 钟修文拼命的给杨梅使眼色，希望能获得一臂之力，杨梅乐得看热闹，干脆装聋作哑，凑合到他们夫妻俩的小情趣中还不如去逗小耀敏玩呢。 “你个小没良心的！”钟修文做势龇牙咧嘴的弹了杨梅一个脑蹦儿来还击她的‘不仗义’，之后才一本正经的向杨珍秀保证，“你放一百个心，我跟她一起，什么样儿去，保证什么样儿回，绝不少一根汗毛！” 杨梅计划得好好的，到了钟修文这里不得不还带上他这么一个‘拖油瓶’！没办法，谁让自己把人给说动了心呢？ “不行，”这一次，杨珍秀难得的坚持，“她还是个小学生呢，出去那么远，不用上学了？你也跟着瞎起哄！” 钟修文怔了怔，自己刚才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不！“你妈说得对！小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他爱莫能助的朝杨梅摊了摊手，“不如我帮你看看，回来再告诉你啊，保证说得清楚明白。” 这是对自己袖手旁观的报复吗？杨梅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对钟修文道：“爸，听说怕老婆的人都能升官发财，这并不是件丢人的事，别拿我做幌子。” “妈你别听爸胡说，我以不以学业为重你还不清楚啊，期期优秀三好学生的奖状又不是假的，你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学习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绕着屋子转圈的跑着说的，身后钟修文已经‘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了。 看着这一对儿耍宝的父女，杨珍秀哭笑不得，“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你们一个个的都钻钱眼里去了啊，到底是要赚多少钱才安得下心来？”杨珍秀说完这话，自己又忙住了口。 他们一个要出人头地证明自己没嫁错人，一个要证明自己优秀自己教养得好，全都是为了自己啊！ “其实你们已经很不错了，咱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 “妈你说错话了，我爸根本就不老，我也不小，而且我们还可以更优秀啊！”杨梅嘻笑着打断了她的黯然神伤，说实话，钟修文的理想她知道一些，但她只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努力当白富美啊。 “梅儿说正经的，这一次我答应你，可你一定不能放松了学习啊，没有知识算得什么优秀？”停止了打闹，钟修文还是确定敲打一下杨梅，虽然她的学习一向很好，也不用人操心，但有时候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的。 “爸妈，你们就放心吧，‘知识就是力量’嘛，我知道的。”不需要人提醒，杨梅上一世就是正经的大学生，这一辈子重来，至少也得考一个更好点的大学，她还想尝试不同的生活呢，怎么可能不上大学？ 目的达成，杨梅捞起小耀敏，比兔子跑得还快的溜了。剩下收拾局面的事是钟修文的了。 “耀敏，等姐姐当上白富美，你可就是正儿八经的高帅富哦！”还是跟小家伙好玩。这时候的钟耀敏完全不可能听懂杨梅乱七八糟的话，但四五个月的小家伙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了，他乌溜溜的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杨梅跟他说话，粉嘟嘟的小嘴儿一动一动的有意无意的模仿着，也发生“咿咿呀呀”的声音，萌得不要不要的。 杨梅总觉得这孩子像是能听懂她说话一样，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诞不经，但杨梅对他就是感觉莫名的亲切，而他对杨梅的依赖也是无人可替，甚至杨珍秀都有哄不住的时候，就杨梅带他服服帖帖。 原本杨梅对出行就已经做好了计划，现在因为钟修文的加入，又不得不做出一些变动。原计划中，她是准备带着金凤和向前一起去的，杨梅自然知道自己年小力弱，出门在外也有很多为难处，想着金凤要贴心很多，路上也好有个照料。 但有了钟修文的加入，他此行的目的也很明确，除了考察杨梅的说的义乌批发市场，他还想多走走药材市场，这样所费的时间肯定要长一些，‘闻湘悦’的生意很好，根本就不允许金凤长时间的逗留在外，她这回自然是去不成了。 等这父女两个安排好，真正能成行，已经是过去一星期之后的事了。 虽然这时间是为钟修文耽搁下来的，不过杨梅也不算白白耽误，至少一星期积攒下来的蚊帐又多出了好几百顶。这一回乔云学习任务繁重，第一次没有跟杨梅一起行动。 不过他还是把人给送到了车站。 大包小包的行李，再加上三个人，就这么踏上了旅途。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梅儿你千万要把钱收仔细了，路上也别省着，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诗正好反应了杨珍秀的状态，她由行程决定下来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喋喋不休的跟杨梅反复交代自己仅知的那点出门知识。 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让杨梅解变主意，这孩子也不知道随的谁，一旦做出了决定，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了。 “知道了妈，你都说了不下百遍了。咱们赚钱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我不会亏待了我自己的，再说身边还有我爸呢。”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知道什么？哪里能知冷知热了，我就说干脆带你刘姨一起出去。”一提到钟修文，杨珍秀还对他不满，这爷儿俩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全瞒着她了。 眼看着杨珍秀又要扯东扯西，杨梅忙让她止住话头，“行了行了，妈你就放心吧，刘姨能走得开吗？等我回来，咱们厂里的人手肯定不够了，她这会儿在家里要做的事可多了呢，你就别添乱了。” “看好咱们的小敏宝贝吧，等姐姐回来啊！” “咿呀！” 正文 第320章鸡毛换糖的商人 小耀敏的小手软软的，暖暖的，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杨梅点他鼻子的手，活像能听懂话的样子。 “你看你看，小敏都放心呢，妈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杨梅亲了亲耀敏，再一次跟杨珍秀告别。 乔云他们已经把行李装上了车，这一路，他们得先到省城，再从省城转火车到浙江省的金华，自金华下了火车，还需要坐三、四个小时的邮轮客船才能到达义乌，如果顺利的话，两天一夜的时间也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这是经过钟修文、向前一起深思熟虑仔细查证之后得出的最佳路线。 ‘要致富，先修路’，杨梅忘了这话是谁说的了，但真特么的说得好有道理！ 这要放在后世，一千公里不到的距离，坐飞机也就二个多小时，坐高铁用不了四个小时，再不济坐直达的特快火车，也就半天吧？即使是开车自驾，十二个小时够够的了。 一想到又是汽车、又是火车，最后还要坐船，杨梅的心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她急急忙忙的从杨珍秀身边逃开，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怕自己到头了还忍不住来个临阵脱逃，叫着喊着要出去，结果才出门就反悔，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叫你等等，偏不听，这一路可有得你受的！”杨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乔云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被人刮了一下鼻子。 “你就老实学习吧，不要到时候成绩考差了又哭鼻子。”杨梅很没好气的回道。其实这次出行乔云也争取了好几次，杨梅都没答应。这家伙本就是从初二升到高中的，学习时间比别人少了三分之一，结果上一次考试进步不大，这人板了一天的脸，杨梅哪里还敢让他浪费时间？ 乔云没有再费话，直接塞给她一包东西，“这里有些零食，都是你爱吃的，这个是切好的鲜生姜片，好好拿着万一路上又晕车了，就含点，听说治晕车特有效。” 杨梅点头收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坐车晕过了，对姜片的事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要知道那种辛辣的味道，含在嘴里可不大好受。不过这都是乔云的心意，她肯定不会拒绝。 告别了送行的人，杨梅的浙江之行就正式开始了，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宜出行。 同行的钟修文和向前都是个顶个的汉子，虽然他们带的行李不少，但基本上不关杨梅的事，吸取了上次去省城的经验，这回一上车她就闭目养神，除了一路颠簸了一些，旅程还算顺利，到傍晚夜幕降临之前就赶到了省火车站。 这时候没有网上订票，也没有售票办代点，大家出行几乎都是亲自到火车站排除购票。杨梅一行紧赶慢赶的，终于是赶上了最后的一班车。鼓鼓囊囊的五大口袋蚊帐在车站办理了托运，三个人这才终于能一身轻松的进了站台。 如果硬是要用几个词来形容八十年代的省火车站，杨梅想了想，只能想到陈旧、刺鼻的污秽味道，以及送别的人。 上了车，倒并不十分拥挤，三人都有一个硬座座位，只是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浑身上下都带着油腻腻的污迹，污秽的味道比车站更浓烈一些，还没有坐下来，乘车的人整个就已经味道难闻了。 好在火车很快开动，车窗外的晚风扑面而来，空气才稍微清新了一些。 虽然杨梅根本就没有对这年头的火车速度抱什么希望，但从省城到浙江金华，整个行程竟然长达十二个小时，还是让她很是吃了一惊！而且这年头最坑爹的还是这么长时间的行程，竟然连张卧铺票都买不到。 列车上的卧铺数量不多，而且还需要凭单位开具的出差证明才能购买，根本就不对私人出售！ “这都改革开放好几年了，怎么还兴这一套呢？”杨梅真是觉得委屈极了。万一这条路走得通，往后说不定就得经常往外跑了，一趟趟的硬座坐下来，人还不彻底的累废了啊？ 果真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像这样遇到用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才让人无力！ “这已经算好了，早几年咱们这样大摇大摆的想出门？难呢！”钟修文跟向前都是过来人，自然感触很深。特别是向前，当初下乡到了外省的一个山村，一年到头省吃俭用的省下块八角的车费了，到头来生产队不批假，不开证明，照样回不了家，据他的心酸回忆，曾有过连着三年都没能赶回家过年的事。 在杨家村里，杨梅老听人说一句俗语：钱是人的胆，子是父的威。 向前辞去了纸盒厂的工作后就进了‘闻湘悦’当厨房学徒，虽然目前还不能掌勺，只能打打下手，但杨梅仍然给出了四十八元的工资，金凤是餐馆的领班，工资要高很多，两夫妻一个月最少也有百来块的进项，收入丰厚了，向前的胆子也大了很多。 没了初见时贫病交加的窘迫，现在的向前说话做事，都带了从容，浑身散发出让人不自觉信任的舒服感觉，仿佛天生的带着亲和力。每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但像向前这样的气质，如果不做商人，杨梅都觉得亏得慌，这也正是她在‘闻湘悦’的后厨见到他时就觉得那个岗位不适合他的原因所在。 杨梅除了感慨乘车条件实在太差，她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钟修文和向前两个人却是谈古论今，忆苦思甜，谈得很是投入，感叹着国家的变化之大，发展之迅速。 这样的话题在火车上相当的能引起共鸣，不大的功夫，这两人的身边就聚拢了另两名参与者。 他们也是从湘省的火车站上的车，目的地也是金华。相逢即是缘，能同乘一列火车且起始点相同的更是缘中有缘。钟修文、向前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 杨梅却是目不转睛，近乎失礼的盯着人家看，这可就是浙江商人啊！而且还是最正宗的义乌商人，靠鸡毛换糖起的家。 说到义乌的批发市场，就万万不能绕开‘鸡毛换糖’这个典故。 正文 第321章晕船 “百样生意挑两肩，一副糖担十八变；翻山过岭到处走，混过日子好过年。”这是旧时浙江义乌鸡毛换糖人独特而艰辛生活的真实写照，曾广为流传。 义乌鸡毛换糖历史渊源可追溯到明末清初。早时换糖人外出所带货物一般只是本地所产的红糖，及用红糖加工的各种糖粒糖块，换取鸡毛，再将所交换来的上好的羽毛加工成鸡毛掸子后出售，余下的边角料则用来做肥料。正是靠着这样聚少成多的方式一点一点的积累财富。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糖担里逐渐增加了针线、发夹、手帕、头巾之类的货物，改变了单一的鸡毛换糖经营方式，增售日用小商品，并逐渐以此为主业。 换糖人应时而变、与时俱进，开始转变经营策略。20世纪70年代后期，一些换糖人专做长途贩运生意，逐渐也由此形成了一只小商品采购大军。同时，其中部分心灵手巧的人开始自己摸索加工一些小商品，在集市上卖给外出的换糖人或者消费者，于是，一个自发的小商品市场悄然形成，这就是今后要享誉世界的义乌小商品城的前身。 杨梅他们这次要去的，就正好是这个自发形成的小商品市场。 从偶然同路的易富、易强两兄弟的口中，杨梅得知这个市场已经由自发过渡到了政府接管。这时候的义乌，还只是一个县级城市，由县政府接管的市场位于县城湖清门附近，被称为‘湖清门市场’。 有了管理的市场与散漫的野生状态完全不同，虽然都是露天，但已经在铺设了水泥板的地面上，整齐的划分出了七百多个固定的摊位，这批拿了营业执照的合法商户们，正是靠着正规化的管理与经营，让市场健康有序的成长着。 杨梅知道，义乌小商品市场很快就会迎来它的第二次、三次，甚至第四次飞跃式的建设和发展。这一趟出来，总算是来对了！ 心里有了盼头，似乎这一路的艰难旅程都变得不那么无聊和难受起来，特别是这易家兄弟，正是从小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换糖人。滔滔不绝的闲话和不时变换的主题深深的吸引了杨梅，经过她如饥似渴般的追问，这个年代的大概情形在她的脑海中更加形象和立体起来。 到金华火车站下车的时候，正好天色微亮，已经壮大起来的队伍在易家兄弟轻车熟路的带领之下，很顺利就登上了去义乌的轮船。这兄弟两人都是走南闯北的好手，回程也是大包小包的货物，但有四个人互相帮忙，转动时都顺畅了很多，相处得多了，在轮船上时，已俨然老友一般，相处轻松自在。 眼看着义乌县城在望，两三个小时就到，大家的情绪都不错，只除了杨梅。 原本以为痊愈了的晕车症，毫无征兆的又犯了，这回车倒是不晕了，结果晕船！一踏上那艘轮船，整个人就晕得天昏地旋，脚底下船随着波浪的起伏，让杨梅的腿脚瑟瑟发抖，人软得跟下锅煮过的面条似的，心仿佛被吊到了嗓子眼儿，胸口一阵阵的发紧。 她的一张脸很快就已经惨白，豆大的冷汗顺着头发滑落下来，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在火车上杨梅根本就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这会儿恶心想吐却偏又无物可吐，只一个劲儿的犯恶心。 开始的时候杨梅还在强撑，照她晕车的经验，晕着晕着就习惯了，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麻烦大家。可是显然她对今天的这个症状估计不足，不大的功夫，人就已经变得气若游丝，有气无力了。 大家分开坐着，杨梅并没有出声，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杨梅的异样，最后还是距离她不远的向前想跟她商量怎样卖蚊帐的事才发现，“梅儿你怎么啦？” 杨梅这会儿才突然想起乔云临出门时给她塞的那一包生姜片，忙虚弱的用手指了指行李，让向前给她翻出来。只是一路都平安无事，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些生姜片被她收到哪里去了。 前排钟修文被惊动忙起身过来，“不用找了，现在晕得这么厉害，含生姜片也不顶事了，你怎么不早些出声？”他边说着，边拉了杨梅的手过去，顺势按压住。 杨梅完全不知道他按的是什么穴位，但很快感到头脑中清明起来，胸闷呕吐的感觉慢慢消散了去，人精神了不少。“爸，你这是穴位按压吗？真的有用哦。” 杨梅向来对中药就不排斥，这会儿钟修文用中医的手法解除了自己的痛苦，非常的惊喜。 “先别急着说话，保持深呼吸！”钟修文查看了杨梅的脸色，手里调整按压的位置，“让你背医书偏不用心，怎么？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这里是内关穴，腕横纹的上方，向上量出两指，在第三指的位置按压住。还有这只手的合谷穴，在虎口处，只要按压住这两处，就能让你晕车晕船的症状减轻很多！” 其实在向前喊杨梅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注意到了杨梅晕船的惨状。 晕船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毛病，也并不罕见，经常坐船的人时不时的就会遇上几个，只是这孩子显然晕得比较厉害。大家看在眼里，心里也只不过带了点同情。不管什么时候晕车晕船都没有什么立杆见影的特效手段，好在到义乌的一段水道并不长，再过二三个小时也就靠岸了，到时候这孩子自然不药而医。 大家虽然爱莫能助，却也一直关注着，没料到刚才还蔫蔫的，面如金纸的孩子，转眼间就恢复了正常，面色红润起来！ “咦？这是什么方法，这么神奇？” 面对着众人的好奇，钟修文也没藏私，立马现场示范，耐心仔细的给人讲解。顿时，一船都是在自己或别人的手上比划的乘客。即使自己没有晕动症这毛病的，也比划得热闹，这种毛病太常见了，谁知道哪天就遇上了呢？到时候能给人搭把手也是好事。 不得不说，比起后世连个老人都扶不起的社会风气，这时候的人还是淳朴得可爱一些。 正文 第322章名医 “钟大哥，你这是连医术都懂啊？”一路聊得热闹的易家兄弟本就对钟修文的口才以及见识所折服，这会儿对他更佩服了一些，边自己学着按压，边随口问道。 “我爸就是一个医生啊！”杨梅回答的时候，语气中满满都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自豪。 “医生？”易家兄弟中的易富似乎对医生这两个字比较敏感一些。 人家不过是表示惊讶，可落到杨梅的耳朵里，那就是质疑、不信任！“还是很有名气的祖传名医呢，对各种疑难杂症都很拿手！哦对了，特别擅长治疗小儿疳积之类的病症。” 杨梅只是习惯性的维护一下钟修文，至于是不是名医，能不能治疑难杂症她是真不大清楚，不过帮向宝儿治好了疳积那是事实，总没说错吧。 钟修文对杨梅的维护显然是很受用的，但对她卖狗屁膏药一样的自夸倒有些好笑，“你怎么不说华佗再世？药王孙思邈重生呢？” “鄙人是会点医术，不过算不得高明！”钟修文笑着说了杨梅一句才转头回答易富。 “才不是呢，钟大哥家祖上就行医，医术很好的，我家儿子的疳积就是钟大哥给治好的。”见钟修文自谦，向前立即为他正名。在向前的心目中，这钟家父女于自家都是非同一般的恩人，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连自谦也不行，况且说的也是事实。 这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易富飞快的与兄弟易强交换了一下眼色。 杨梅的晕船症状减轻了，又有一船的人学了钟修文的技艺之后对他们释放善意说说笑笑，剩下的两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倒是易家兄弟这两个多小时比较难熬。特别是易富，时不时的偷偷打量钟家父女，仿佛要把人给看穿一般。说实话，他们对钟修文是医生一事，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但出于见多识广之人的谨慎，又忍不住会想，这会不会也太巧了一些？ 在路上随随便便就能遇到一个名医，这名医刚摆明身份，就说特别擅长治疗小儿疳积，而他们家就正好有一名疳积患儿！ “大哥，别瞎琢磨了，或许这就是咱们家小勇的造化呢？”易强首先沉不住气。 “也有可能，只是……你刚没听到吗？祖传的名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听着是不是像那些走江湖卖狗屁膏药的？”易富的独生儿子今年已经四岁了，却因为患上了疳积，长得瘦小如婴孩，看过不少医生，也想过不少的法子，可孩子一天比一天的黄瘦，不见好转。 也不能说易富生性多疑。为孩子的病，他们花了不少的钱财不说，老多的药、偏方都喂给孩子吃了，遭了不少的罪。孩子有病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还遇上那些无良的骗子，对孩子更是雪上加霜，做父亲的都不忍心看。 “我看不能。你想啊，咱们这一路也没跟人说家里的事，他们怎么会知道小勇得疳积的事？说不定真是个能人！”易强要肯定得多，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要不试试？”易富偏着头跟自己的兄弟说道，终于镇定了一下摇摆不定的心绪。易强则是用简短有力的嗯了一声来回答他。 兄弟两人商讨的结果就是在杨梅他们一行下了船之后，被这两人给拦在了码头。“你们也别寻什么招待所了，跟我们回家里去住吧，虽然我们家也没多宽敞，但总是比出门在外住店舒服自在一些。” 易家兄弟的这个邀请，完全在杨梅等三个人的意料之外。一路同行的旅伴，目的地到达，分别之际留个联系地址什么的，就已经很热情了，哪有把萍水相逢之人请到自己家里去住的？ 况且思前想后，他们都找不到能让易家兄弟这么热心的原因啊，大家这一路也就算聊得投契罢了，满打满算相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淳朴热情这自然没有错，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古训也说得在理，怎么看这都热情得过了头。 “不了，这就不用麻烦易兄弟了，出门在外哪是享福的事？我们找间招待所凑和着住两天就成，办完事也就回去了。”钟修文也是一愣。这会儿其实说谁防谁，大家心里都不大清楚。 毕竟钟修文一行带着货物，而且还是畅销的尼龙蚊帐。 双方的互相礼让，最终竟然成了一个僵局，一方苦苦邀约，一方艰难推辞。 最终还是易强有些看不下去了，“钟大哥，明人不说暗话，刚才听说你是医生，又擅长治疗疳积，正好我家侄儿正患疳积之苦，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给看看？” 他知道自家大哥没有说明白，还是保持了三分的警惕，不想在没有见到钟修文的真章的情况下把事情给挑明了。等对方到了自家的地盘，是神是鬼看明白了再说。 可易强从钟修文再三的推辞中，早就看明白，这人根本就没有招摇撞骗的打算，到义乌来是为了正经生意！他哥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说到底，完全是想着孩子的病，当局者迷了。 易强说直白了，易富也回过味来，自己防人家防什么似的，人家这会儿不正也防着自己么！“正是正是……” 钟修文几个却是相视一笑。刚才他们早从易富的态度中感受到这人肯定是有事相求，没有谁有谋算的会表示得如此直白，只是不明白对方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事，不敢贸然答应。 现在人家把话说得直白了，倒是放心了。 “我当什么事呢！在船上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家儿子的疳积就是被钟大哥给治好的，果真是这个病，肯定没问题！”向前在这个病例上最有发言权，当初向宝儿生病，可是他亲自照料着的。 两个有着相同遭遇的患儿父亲很快就凑到一起，就孩子的症状仔细的探讨起来。即使杨梅不懂看病，也明白易富的儿子肯定是得了疳积没跑了，从他的话里行间，勾勒出来的样子几乎与那时候的向宝儿一般无二。 不要说人家邀请得这样诚恳，钟修文承训的祖训就是‘积德行善’。这下向前也不用去找落脚之处了，他们直接跟易家兄弟就去了易家。 正文 第323章星星之火 易家兄弟还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义乌县城里一处不小的宅院里，看来经济条件算不错的了。杨梅、向前、钟修文连同自家的货物，被一同迎进了易家的院落。 见到易小勇时，连杨梅都吓了一跳，这孩子比起向宝儿更加不如，一个矮小的孩童面黄肌瘦却腹大如鼓，被家里大人抱了出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命不久矣，怪吓人的。 钟修文也是眉头深锁，“爸，要不要紧？”杨梅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她并不是个彻底的八十年代的人，后世那些紧张的医患关系看得多了，像易小勇这样的孩子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接手的好。 钟修文自然也明白了杨梅的意思，可能是他已经明白，与杨梅在学医上的意见分歧已经无法统一，这一回没有再拿祖训教训她，只是很慎重的说“我看看。” 这种时候杨梅总不好明着让钟修文见死不救吧，反正她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要怎么做钟修文自己决定。钟修文给那孩子把脉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确定救治。 钟修文在治疗之前，已经把程序对易家人做了详细的说明，让人家心里有数。这又是针挑，又是药物，又是食疗的，说了一大堆，杨梅没有留下来观摩治疗现场，反正她对学医没有什么兴趣，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又刚经历了晕船，体力完全是不堪重负，在易家人的安排下，梳洗过后很快就休息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梅就爬了起来，她到义乌是带着任务的，自重生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让她有了‘时不待我’的急迫感。 杨梅起得早，向前和钟修文比她起得更早。 钟修文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照看他的病患，杨梅便只带了向前，向义乌的湖清门市场进发。这时候的义乌还算不得繁华，横竖也就那么几条街道，根本不必麻烦别人带路就能找到。 杨梅和向前出发的时间比较早，义乌的大街上空荡荡的，这让杨梅有些失望，可没料到他们才刚靠近湖清门附近，就听得人声鼎沸！ 杨梅与向前相视对望一眼，加快了脚步。等他们转过一个弯，突然的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呆住了。 人，到处都是人！ 很开阔的一片空地上只见人头涌涌，掺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吆喝，一片嘈杂，什么都听不清楚。 说是一个露天的市场，但每个摊位的摊主都极尽所能的利用每一寸空间，摊位上齐齐铺设着用竹竿、木板搭起的架子，上面或挂着，或摆放着自己摊位上的商品，全部密不透风，就像一个个小单间门面。 那些商品更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成衣鞋袜帽子、头花发夹牙签掏耳勺，应有尽有！ 到处是买的、卖的，讨价还价、忙忙碌碌的人。像杨梅和向前这样空着两只手在那里晃悠的绝对是异数。 一进市场，杨梅就给了向前分头行动的指示，她什么要求都没说，只让他去看一看。等两人再聚头的时候，向前已经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己了。 “梅儿！我刚才看过了，这里所有的摊位，都没有——卖尼龙蚊帐的！” “还发现什么了吗？”杨梅含着笑鼓励的问道。但心里已点了点头，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向前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还有，这里有好多咱们临水没有的东西，而且价钱还特别便宜。我刚才问了一顶老棉帽，搁咱们临水的百货公司，最少也得十块钱，这里才五块！生生便宜了一半！” 头一次来到这么嘈杂喧闹的批发市场，向前还能一下就抓住市场的本质，已经非常不错了。 “是啊，这里到处是财富，到处是商机，能让个人飞黄腾达，能让国家繁荣富强！”义乌湖清门的这个露天市场，在杨梅的眼里那就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看着这一方天地，她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时光，看到拔地而起的高楼，雄踞一方的国际贸易市场，整个人也变得热血沸腾起来。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更为自己能重生到这样一个即将腾飞的时代而兴奋，她将有幸亲眼见证这个时代创造奇迹，这是怎样的激动人心。 而向前则是为眼前女孩豪迈的话及神情震惊。从自己妻子金凤的嘴里，他不止一次的听到杨梅的名字，而且也一次次被她的胆大和巧思而折服，可这些都远远的不及这一刻的形象完整而具体。女孩尚显单薄的身影在这喧嚣的衬托下，不但没有显得渺小，反而这一切背景让她的自信和豪迈，仿佛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向前向杨梅讨主意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着的，他的思想在这一刻仿佛经过了洗礼，好像有一扇全新的，透着光亮的大门，正在自己的面前徐徐打开！ “接下来啊，咱们得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先得把咱们带过来的尼龙蚊帐全部卖出去！”杨梅冲着人群挥着着自己细小的胳膊，然后用力的环抱在自己的胸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个市场很好，这块蛋糕很诱人，她决定了，她要分一杯羹！ “行！”杨梅不知道，她的这个动作很有感染力，让向前一下变得雄心勃勃起来。 杨梅觉得自己的尼龙蚊帐目前就是皇帝的女儿，就是个香饽饽，根本就不必担心销售的问题，反倒需要操心的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的问题。其实她更趋向于自己来卖，可是在她与向前分头逛市场的时候，她就已经详细的查问过了，这里的七百多个摊位，早就名花有主，别人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了。 整整一天，她跟向前都泡在这个市场，观察每个摊位的位置优势、销售情况，以及老板态度等等。 等到晚上回易家时，俩人只差没有累得爬着走。不过一切的辛苦都是非常值得的，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生意场就是战场，虽然目前的竞争还远远没有达到瞬息万变的白热化程度，但这种意识必不可少。 正文 第324章织网 这一天，钟修文也并没有闲着，易小勇的状况可以说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关头，他不能有丝毫的吊以轻心，一整天都跟这孩子呆在一起，连他们来义乌的事情都顾不上了。 看到杨梅和向前回来的狼狈样，心里十分担心。可再看他们两个虽然比较疲惫，但心情非常不错，也就放下心来。而杨梅和向前，也根本就没有搭理钟修文的力气。 回到易家之后，就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他们有好多的问题要探讨。经过一天的观察和对比，入选他们的代理商的摊位人选已经被选出来了，三个摊位无一不是客流量大，老板态度和气的优质摊位。 接下来，就要想想怎样才能让别人接受他们的产品，心甘情愿做他们的代理商。 虽然杨梅对他们的蚊帐销售有十足的把握，但目前湖清门市场上的货又有哪样是不畅销的？商人逐利，卖什么不是卖，人家现在卖一个掏耳勺都是对半的利，而且东西还小而轻便不占位置。 而反观蚊帐就不一样了，首先，它是大件物品，需要展示的位置多，且价格昂贵，杨梅留给那些批发商的利润不可能有对半。这样一看，若没有长远目光的人，还真不一定愿意为杨梅他们做销售代理。 杨梅和向前第一天做的所有努力，不过就是进行了一轮有目的的筛选，既省了一家家的碰壁，也为自家的蚊帐寻一个好去处。 可即使是做了足够的准备工作，杨梅和向前与义乌市场的第一次接触，还是碰了壁。 他们最先来的是最看好的32号摊位。 目前的湖清门市场还不是很规范，大家所摆卖的货物差别都不大，但凡能拿得出的东西，全都见缝插针似的摆放在那里，这就造成了大部分的摊位商品类同，没什么特色，而杨梅之所以看好32号摊位，除了它的位置处于相临两条过道的交叉处，摊位有两边临过道外，还因为它摆卖的大部分是床单、枕头套、枕巾这些东西。 如此齐全的床上用品系列在这个市场上，算是比较有特色的了，而杨梅他们带来的蚊帐正好锦上添花！ 摊主是一个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有着短小精悍的精明外表，远远的看到有人临近他的摊位，就立马笑容可掬的迎了出来，“老板看看今天需要带些什么！”那言语熟络得好像见了常客，其实杨梅和向前根本就是第一次光顾这里。 待向前上前说明来意，那人的脸色便显出不耐烦。只是当向前把蚊帐样品拿了出来，那人才眼前一亮，炯炯有神。 “这东西怕是不好卖！”那人一边细细的打量蚊帐，一面嘴里嘀咕。“你们开个价，多少钱出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实际上他的一双眼晴仿佛黏在了蚊帐上面一样。 从他的模样，杨梅就能断定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这人是个识货的就好！仿制？做蚊帐的工艺本来就不难，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问题是别人学会做了也没什么用啊，原材料到现在为止还是供不应求呢！ “我们不是只有一批出手，我们需要寻找的是长期的合作伙伴！”正因为如此，杨梅才有底气让向前对别人提要求。 “那不成，我们做生意的，当然是什么好卖卖什么，万一你们的蚊帐哪天卖不动了呢？我不可能不赚钱还把它摆在这里，那不是浪费地方吗？”这个人很精明，一下就明白了向前的意图。 他的眼珠一转，只答应这次进货试卖，直接就拒绝了长期合作的要求。当然他并不是真的不看好蚊帐的销路，估计他是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蚊帐的工艺他刚才已经看清楚了，只要弄来原材料，大不了自己加工嘛，又何必让别人从中再赚上一笔？ 在这个人抖开蚊帐观看的时候，这个摊位周围就围来了不少的观众。这些围观的人里，有进货的客人也有其它摊位上的摊主，这雪白的蚊帐一打开，还是很醒目的。 当即就有不少的人打听价格，也有其它的摊主给32号的摊主声援，说向前的长期合作的要求过份了。 向前从来没有料到做生意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便有些拿不定主意，当即扭头看见杨梅。 虽然这些人对于长期合作都持的是反对意见，但明显他们对进货还是很有意向的啊，看来他们的蚊帐很有市场，他看向杨梅的意思是无声的询问是不是应该答应下来。 可杨梅却是不动声色的冲他摇了摇头。 杨梅年纪小，在商谈中往往都不占任何优势，所以直接跟人对话的都是向前。 向前一看杨梅摇头，就知道这第一家，已经被她淘汰了，当即也不再恋战，直接抽身离开。 这时候人太多，时间又紧迫，向前也无法跟杨梅交流，他虽然对杨梅的做法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很好的执行当初两人商量的计划，直接向第二家走去。 雪白的尼龙蚊帐于对这个市场来说，完全是新兴的物品，一时之间还是很吸引人的，随着他们的走动，身后竟然跟了不少的人。等他们来到第二家的时候，这些人又围着起哄，结果情况与第一家差不多，进展不容乐观。 杨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浙商比较团结，做事爱抱团的习惯她是知道的，只是照现在这个情形，对他们很不利啊！ 他们头天晚上总共也就挑了三家出来，现在否定了两家，看来不得不改变一下策略了。杨梅示意向前出去，暂且先离开市场再说，如果任由那些围观的人起哄，就算第三家有心答应，怕是也谈不成。 大家都有生意要忙，杨梅和向前一离开，那些人自然就都散了。杨梅想做的，就是降低了关注度，再进入市场直接找第三家的人商谈。 杨梅此行的目的，是为自家的蚊帐找一条长期有序发展的路子，可不只是做一锤子的买卖。不然每次都舟车劳顿的来回跑，赚那么点钱也没什么意思啊。 她目前需要的是义乌市场上一个销售的点，以这个点为中心，编织一道覆盖全国的网来。那张网能不能织成，首先需要这个点足够坚实。 正文 第325章首战未捷 这个坚实的点，寻找起来并不容易。 杨梅和向前找到第三家摊位上的时候，起哄的人倒是没了，而且人家能看到长远的商机也接受长期合作的条件，只是在价格的定位上，却为了块八角的利润计较上了。 说实话，杨梅的定价还算是比较合理的，自己这一路需要运输成本不说，代销的利润占到百分之三十，已经非常丰厚了。杨梅知道这个数据只可能出现在现今物资贫乏时期，越往后，竞争越激烈，利润也会越分越薄。可是第三家的摊主却紧盯着最后的那点小数不放，这让她很恼火。 做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就应该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这才一开始，就为了这点小事计较不放，从品性上来看，绝对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合作对象！生意做大了计算的都是大数据，参考的都是百分比，谁会去计较一个小数点后面的单价？那样斤斤计较还不得累死？ 再说了杨梅并不觉得一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会成长为成功的商人。这也正是她还需要踌躇的原因。 至此，首战未捷！ 其实，在湖清门市场里，鱼龙混杂，并不缺少目光远大、能慧眼识珠的人。杨梅不知道，在她跟向前离开之后，就已经被有心人给记挂上了。 那人是32号摊位对门的摊主，四十多岁的俩中年夫妇。其实他家跟32号的格局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经营的品种比较杂乱，没有主次。当那顶雪白的蚊帐被打开，他的心头就跟着兴奋起来。 ‘你让儿子跟着他们干什么？别人都不要咱们也别掺合！’摊主的妻子对丈夫的做法有些不满。这会儿生意正忙，把自家的孩子支走了她配货忙不过来。 “别人都要了还有咱们什么事儿？”摊主声音不高不低的为妻子开解了一句。他相信这会儿市场上对那新式蚊帐虎视眈眈的人不少，只不过大家都还在观望，希望那外乡人顶不住压力好获得更大的利润罢了。 做买卖，自然是什么畅销卖什么，这种蚊帐一面世就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可惜这东西原材料购买不容易。为此他还专门去过蚊帐的起源地上海，那里的纺织厂里倒是有布卖，不过供货门槛太高，未能如愿，现在人家都拿着成品找上门来了，自然不打算放过。 “现在的买卖不也挺好？”摊主的妻子实在不明白丈夫的想法，大家都这样过，卖差不多的东西，为什么他就老是想东想西呢。 那摊主没再出声，但他自有考量。 市场上的生意看似一天比一天红火，但做生意的人也一天比一天的多，刚开市那会儿，半数的摊位没人要，可才过了多久，现在呢？哪里还有空余的地方？按这样的速度，政府扩建大市场已是刻不容缓的事了。 到时候大家如果还卖一样的东西，早晚会产生竞争，那位置好的，入行早的还不用愁，生意差的怎么办？怕就只能降低价格来拉拢人气了，到时候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利润锐减。如果不想让自家陷入那样的境地，只有标新立异。 今天那外乡人带来的蚊帐，就正好是他看中的新产品。特别那外乡人寻求合作的对象是32号而不是与32环境相差无几的自己，他就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看来改变自家这种大杂烩似的经营方式已经刻不容缓。 这些话暂时还不好跟妻子商量，除了招呼客人，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外面，等着自家儿子回来。 而离开了市场的杨梅，也陷入了烦恼当中。怪只怪自己对浙商的精诚团结，一致对外还是太过吊以轻心了，没料到一来就打草惊了蛇，接下来怕是不好运作了。 难道自己的这个计划要搁浅？ 这时候向前的心情也很复杂。他从市场上人们的反应可以看出来，明明那些人对他们带来的蚊帐都很有热情，立马开包来卖啊，为什么杨梅却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一点开卖的打算都没有呢？ 等他把问题问出来，杨梅才感觉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他。“咱们这次来就是卖蚊帐的，自然是得卖，不过要考虑的是怎么卖！” “逛了这个市场，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里的货物吞吐量还是很大的，那些货物全都被义乌人运向了全国各地，如果咱们的蚊帐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往后的销售就不用发愁了。” “但是你这一路也体会过了，山长水远的，舟车劳顿，咱们也没人手常年往返这条路，这就意味着咱们必须在这里建立一个固定的据点。可惜咱们来晚了，这里没了出租的摊位，最好的办法就是跟这里的人合作。” “到时候他们把货款邮过去，咱们办理托运发货过来就可以了，这是不是要省事很多？” 杨梅的话音刚落，向前就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还可以这样？自然是省事很多！不过谁买就发给谁不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无利不起早，咱们要靠别人赚钱，自然也得给别人好处。如果咱们的货谁都可以订，谁都可以卖，一时之间倒可能生意不错，只不过发货繁琐麻烦一些，但是时间久了，他们之间就会因利润产生竞争，势必会影响价格！这样于我们就没有任何好处了。” 杨梅见向前越来越明白的眼神，接着往下说，“如果咱们只授权一家经营，那他在这里就没有竞争，生意自然红火，既能一心一意的给咱们卖货，还丝毫不损咱们大家的利润，而且咱们需要操心的地方也少，这样是不是更划算？” 杨梅的想法，其实不过是搬出了将来会风行的专卖制度，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构造销售网络最稳当的运营方式。 “这么说来，他们谁跟咱们合作，也并不是只有咱们受益啊？那为什么他们都不怎么愿意呢？”向前一脸不解。蚊帐对他们的诱惑显而易见，他很确定，只要一松口，这回带来的几大包货定会一扫而光。 “愿意！他们自然是愿意的。他们大多数人不过是还抱着观望的心里。”如果是合作，自然是要白纸黑字签订合同的，他们只不过想赚钱不受任何约束，以后自己加工好抛开杨梅他们而已。 正文 第326章找上门来 原材料的问题杨梅很清楚只是一时的供应难求，迟早会全国满地开花，杨梅之所以急切的想跟人合作，就是想抢在原材料放开供应之前站稳脚根，好进一步的做大做强。 这些话她现在还没法跟向前说，那些全新的思路怕他一时之间还消化接受不了。 向前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大致有谱了，尽管他现在还不明白杨梅所说的能不能成真，但听起来很是叫人热血沸腾。如果做生意真的能做到那样，坐在家里就能收款发货，那得多厉害啊！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杨梅带给他的完全是人生中全新的体验，接受到的是全新的思想，让他整个人都产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纸盒厂糊纸盒的工人以前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就在这几天时间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尽管站在自己面前的明明是一个孩子，他却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懂，那小小的脑袋里确实有不少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让他钦佩，让他敬重。 一人智短，众人计长，在暂时无计可施的时候，她还是决定和向前一起回到易家，先看看钟修文给人家治病治得怎样了。比起钟修文面临的难度，杨梅倒是觉得自己的事还算小儿科。 虽然今天看似无功而返，其实他们在市场上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信息的释放，风已经放出去了，有那慧眼识珠的自然就会思量，到时候大不了搞个大点的动静，来个公开招代理，只是或许到时候代理的摊位不是那么理想罢了，杨梅就不信了她家的蚊帐会卖不出去！ 杨梅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人也轻快，连带着感染了向前，也信心满满。 只是见到钟修文的时候，杨梅和向前两人都吃了一惊，不过是过去了两天一晚，他人竟然憔悴了不少，显然是休息得不够！ “怎样，很棘手？不行就让人送医院吧，那孩子估计是拖得太久了。”治不好倒没什么，万一把人给治得怎么样了，那怎么办？ 面对着杨梅的关心，钟修文很是领情，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应该……” “钟大哥，钟大哥，屙出来了，真屙出来了，好多的虫子……”钟修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易富老远进来兴奋的叫喊着。 钟修文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先休息一下。” 易富很是过意不去，“快去，快去，真是麻烦钟大哥了，这两天一直围着孩子转了，都没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杨梅再见到易小勇的时候，那孩子硕大的肚子明显的消下去了些，人也活泼了很多，不再是蔫巴巴的样子，这让她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钟修文祖传的医术竟然如此了得！如果把那些配方都制成中成药，那还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眼见着自家的孩子有了起色，易家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当初本只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理，没料到误打误撞的，还真遇上了名医，对杨梅和向前也热情了不少。 特别是易富，当初还对杨梅的话产生怀疑，差一点把人家归类到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行列了，这会儿再见人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的生意怎么样了，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现在只想尽心尽力的帮忙，来报答一下别人对自家孩子的救命之恩！ “还好，暂时还没有需要的地方，如果真有麻烦，我们肯定少不得要麻烦易叔一家呢。”向前面色有些为难，他不知道现在算不算需要帮忙的麻烦，杨梅抢在他之前忙回了话。 这些善缘是钟修文结下的，而且她也还没有到需要麻烦别人的地步。虽然她跟钟修文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有意无意的，杨梅都在与他划分界线，特别是金钱有关的纠葛，总不想与他牵扯太深。 这并不是杨梅对钟修文有什么成见或不满，只是她已经养成了独立的习惯，一时半会儿的也改不了，而且也不想改。 “那……”易富很有些为没机会报答而失落，只是他的话才起个头，就见着自家的叔叔推门进来了，“原来外乡的生意人就住在这里啊！” “阿富，你跟这老板是……” 乍见来人，杨梅愣了一下，从来人的话中，显然他是知道向前的！在湖清门市场里，那些义乌商人就是一口一个外乡生意人的称呼着他们。 易富没料到自家的叔叔会认识向前等人，自然毫不吝啬的大肆夸奖了一番，特别是钟修文的医术，以及与他们一路结缘的巧合。 除却刚才一刹那的愣神，杨梅的目光却是一下亮了起来，她终于回忆起来了，这个人他有印象！ 向前一直注意着杨梅的神色，从她的目光中清楚的感觉到了惊喜，莫不是他们的事情有了转机？这时候当着人前，杨梅也不好跟他通气，只是笑了笑做为安抚。 现在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戏自然得由人家来唱，他们坐在那里配合一下就好嘛。 易家叔叔听了易富的介绍，当即一手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嘿！还真是巧了！” “向老板，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我也有话直说了，你们那个蚊帐的代理也别找别人了，就由我来做！条件你们提，我尽力的配合，你们看怎么样？” 从他找上门来，杨梅就心中有数了，知道这是一个很不一般的生意人，有着天生的对信息的敏锐，现在听他如此直接，还是免不得吃了一惊，不过这样的性格她喜欢！ 为人豪爽，又具有敏锐的触角和果敢的性格，这样的合伙人还有什么挑拣的？到此刻，她虽然不怎么担心，却实打实没有办成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合作的条款，杨梅早就跟向前交了底，这会儿只等她点了头，向前就照章办事，一项一项的与人落到实处，分外的顺利，连细节都敲定了。从今往后，杨梅那边保证蚊帐的供应，并且只供应易家叔叔一家，有了这一条，易家叔叔对别的也都不足为虑了。 易家叔叔易茂财，是个十足的急性子，议定合作事项，当即拖着向前就去了市场，合作协议是当着市场管理的面当场订立的，有了易富的牵引，大家都成了熟人就好说话了，没花两个小时，杨梅他们带来的大包小包就进了他家的摊位。 这一手打了不少观望的人一个措手不及！眼巴巴的看着易茂财得意洋洋的收钱发货，一干人等后悔不已，当然这些杨梅已经不用关心了。 正文 第327章品牌 蚊帐卖出去了，可杨梅并没有完全轻松下来，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易小勇的病情正一天一天的好转，钟修文暂时还不能离开，杨梅干脆成天去市场里晃荡，不到天黑散市不回易家。易富跟易茂财都想好好的尽地主之谊，却偏生找不着要招待的人影，连他们都奇怪了，那湖清门的市场统共也不过700多个摊位，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是怎么看也该看完了，怎么还成天泡在里面了呢？ 他们哪里会明白，湖清门市场对于向前和杨梅两个人来说，完全就像是进了宝山！既然是进了宝山，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向前不久前还是一个对购物的认知仅停留在百货公司的人，现在突然被眼前闻所未闻的经营模式以及五花八门丰富的货物晃花了眼，而杨梅则是在寻找商机。 两人的想法虽然不尽相同，但做法却是一样，对这个市场流连忘返。 到最后，杨梅的目光终于黏在了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孩发夹上。这时候的发夹品种已经有了好些，但对于杨梅这种见过世面的来说，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前世听别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那就是：孩子和女人的钱最好赚！想来想去，杨梅决定做女孩子的生意。 不管是哪一世，她都曾是一个女孩子。尽管从来没有过追梦的心情和条件，但都无法反驳她是一个女孩子的事实。只要是女孩子，根本对那些美好的饰物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无论是出于想对自身梦想的补偿，还是湖清门市场的现状，杨梅都觉得自己能做成功的只有头饰。 湖清门市场上有不少的散装配件，钢丝发夹、五颜六色的缎带、绸子，每一样她都采购了不少，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行李是蚊帐，回去的时候仍旧大包小包的行李托运，只不过原先是贵重的蚊帐，现在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虽然体积相差无几，但价值上却便宜了很多。 向前和钟修文都对杨梅的这种做法很不理解。“你也不必买这么多吧？这得卖到猴年马月？”当时两人一见了返程行李的阵仗，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这一堆估计并不会比蚊帐的利润低。”杨梅只笑笑，懒得跟这两个一脸不信的人解释，女孩的世界他们这些大男人永远都不会懂的。 易小勇的病，只要药对了症恢复得很快，钟修文在杨梅办妥了所有事情的时候就可以出发去药材市场转转了，可惜这会儿杨梅归心似箭，没了再陪他到处转的心情。要知道钟修文的目的地是华佗故里的亳州，坐火车最少都还得八九个小时！ 他们是在金华分的手，杨梅和向前返程，钟修文一个人前往亳州去了。 再经过颠沛流离的火车、汽车轮换，杨梅回到临水，整个人已经软成了烂泥一摊。 “往后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有什么事我去就行。”向前对杨梅这么个小孩子，现在已经是彻底的心服口服，但看到她小小的身子累瘫的样子，还是非常的心疼，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呢。 这一趟义乌之行，杨梅他们并没怎么赶路，况且又在易家耽搁了不少时间，算起来一个来回，竟然花费了十多天时间，这年头通信不便，只是把家里杨珍秀急得不行。 等见到女儿终于平安归来，黑瘦了整整一圈，她的心痛得直抽抽，说什么下回都不让再出门了。 “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现在还连人影都不见了！”瞧她那个母鸡护崽的样子，恨不得去找钟修文拼命！ 杨梅看得又温暖又好笑，“真不关他的事，是我跟向前叔把他给弄丢了，妈你不会是要找我们赔人吧？” “人都这样了，嘴还贫！你妈天天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的，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刘爱英把杨梅从杨珍秀的怀里给解救出来，“好了，孩子回来了，平平安安的，你终于可以放心了吧？快去洗漱吃点东西，再好好的休息一下，这回累得够呛了。” “咦，这又大包小包的东西运回来，蚊帐这是没卖出去？”一回头，她就看到向前领了人正往仓库里放货。 “咱们的蚊帐可是找着了好去路，刘姨，往后你们就等着数钱吧！这大包小包的是什么，且容我先卖个关子！”要说的话，要做的事，都还非常多，但杨梅这会儿真有些撑不住了，被提醒了的杨珍秀忙仔细周到的给杨梅打水拿吃的，把她安顿回了杨梅自己的房里，看着女儿倒头上床就睡着了，才结结实实的舒了一口气。 杨梅这一睡，足足睡够了十四五个小时，才醒过神来。虽然她对这趟出行成竹在胸，但出门在外，哪有在家里舒坦？ 彻底的清醒了，杨梅才把杨珍秀和刘爱英给召集在一块儿，把这趟出行的成绩给汇报了一下，当然更重要的是商量她们，把成衣制作这一部分给停止了。 ‘珍秀服装厂’在杨珍秀怀上钟耀敏的时候就已经变得名不符实，到现在，成衣这一块基本已经停止，主要做蚊帐的生意。 在义乌湖清门市场，杨梅就已经看到了成衣的批发，而且还带了不少回来，况且据她所知，最大的成衣市场差不多快要崛起了，它应该在南方沿海大城市。她虽然眼光比地道的八十年代的人超前了一些，但到底没有服装设计的基础，杨珍秀的那点水平就更不要说了，且临水县的各种配套设施都不能满足一家大型的成衣企业的存活。 现在随着蚊帐市场的打开，‘珍秀服装厂’已经完全从成衣制作到蚊帐制作实现了无缝对接，往后依托省二轻纺织厂的原材料，专做蚊帐市场，做精蚊帐市场就已经前景足够广阔。 她的这项议题，得到了杨珍秀和刘爱英无条件的支持，她们不是迂腐的人，早就从蚊帐的销售中尝到了甜头。只是当杨梅提到自创品牌，做大品牌的时候，两人还有些不解。 在她们朴素的思想中，只要是那么个东西，质量过硬不就够了吗？对于商标、品牌什么的，一点概念都没有。 正文 第328章又一个作妖的 虽然杨珍秀和刘爱英对杨梅所说的话，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这不妨碍她们选择跟从。 杨梅从来都没有什么突兀的、惊世骇俗的言论和举止，但通过长时间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一点一滴的努力，已经让家里的这些人对她的话产生了盲目的相信和听从。 毕竟杨梅所说的商标、品牌，不过就是去工商部门办理一道手续，在包装袋上加印一个图标而已。并不是多费劲、难到办不到的事情。 ‘梦甜’这个商标是杨梅亲自动手，一下一下描绘出来的。一轮由‘梦’字衍生出来的弯月笼罩下来，包裹住甜字，就像一个人酣畅入睡，不受任何打扰，正像她们的蚊帐，保护住睡梦中劳累了一天的人们。 这个图标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很新颖，过目难忘，一经面世，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果然如同杨梅预料的一样，随着她们的产品行销网络的铺开，‘梦甜’俨然成了人们潜意识里蚊帐的代名词。 当然这都是后话，当下杨梅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目前她还是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在学校请了一个多星期的长假，回来的第二天，她就得到学校报道去了。随同她一起到学校的，还有很多造型各异，色彩斑斓的头饰发夹！ 尽管在贫乏的八十年代，都阻挡不住人们的爱美之心。女子的头上总不会少了点缀之物，年纪大的别着发梳、绒花，年轻的再不济也用手帕绑着别出心裁的花样。小女生们已经开始扎大朵的绸花，虽然简单粗糙了些，不过总不再是前些年的一片灰暗。 而杨梅出手送给同学的礼物，却是完全颠覆了时代审美般的存在！ 绸布、缎带被她结成一个个蝴蝶结、仿真花，再黏在发夹上，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些礼物一经放发到平日与杨梅交好的女生的手里，她们便急不可待的戴在了头上。 这些鲜艳逼真的花朵，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还不到中午，四年一班的教室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满艳羡的目光，熟识的不停的打听，“这种头花哪里有卖啊？” 看到这热闹的场景，杨梅就知道她成功了。得到礼物的同学享受着别人的羡慕，一个个趾高气扬的按照杨梅事先的吩咐，让大家耐心等待，到时候去纺织路大街购买。 一传十，十传百，在没有网络的时代，通过口口相传，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临水县已经很多人知道了这种新鲜事物的存在。 杨梅很满意她的宣传效果，现在急需解决的是怎样让仓库里的那些原材料变成成品！正当她低头思索着问题放学回到家里，竟在家里意外的见到了三毛！ “三毛哥？”即使已经结婚成家，三毛杨清国仍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他见了杨梅，极力的想表现出舒心和亲切来，只是他那张什么事都挂出来的脸，明显的不太配合。 “回来了啊。”挤出来的笑有些酸涩。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进屋去吧。”杨梅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抱了脑袋蹲在屋檐下。 “嗯。”三毛应了，不过却脚下未动。杨梅径直向客厅走了过去，果然里面传来杨珍秀劝慰人的声音，以及一抹压得低低的呜咽的哭泣声。 杨梅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但她这时候心里很不舒服。凭先入为主的想法，她总觉得三毛这是受了他媳妇的委屈吧，毕竟黄红霞要强势泼辣很多。她这个哥哥真是一个典型的老好人，肯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黄红霞的事来。 进门的时候，杨梅不免就带了些情绪，脚步很重，把门撞得哗啦的响。 杨珍秀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吃火药了？” 正跟杨珍秀哭诉的黄红霞也顾不得说话了，只拿了一双红肿的眼看向杨梅。得，人家还委屈上了！杨梅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瞄了一遍，便有些不满的说道：“你们怎么着我三毛哥了？把他一个人赶到外面吹冷风？” 尽管现在已经进入初冬，但临水的天气还没有凉到怕吹冷风的时候，显然杨梅只是借题发挥自己对三毛的声援。 “哎，那老实孩子！你们也别太难过了，你婆婆那个人……”杨珍秀摇了摇头，她自己都觉得实在没话评价王兰英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她急忙起了身，除了这个侄儿媳妇，外头还有一个正难受着的老实侄儿呢。 婆婆？杨梅却是听得一愣！敢情她的理解错了？ 等她放了书包再过来，三毛已经被杨珍秀叫进了屋，跟黄红霞两个人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 “……她说要让六毛进城当工人，这是好事，我跟清国也不反对……” “……可是一个城市户口得一万八千块！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真要买我们也拦不住，大不了我跟清国净身出户，不要家里一分一文，可她也不该打我嫁妆的主意，更不能打我爸妈的主意！” “……”听黄红霞断断续续的哭诉，杨梅总算是听清了前因后果。她有些无语，为什么老杨家的媳妇就这么能作妖呢？先是齐昌兰，如今把自己给‘作’死了，晚景凄凉，现在又轮到王兰英了。 上回她一个劲儿的让杨珍秀和钟修文想办法让六毛进城当工人，杨梅就看出她变了，只是真想不出来，这事还有后续，已经发展到花钱买户口了吗？ 杨家村根本就是一个贫困的村子，村民们都是土里刨食的劳动人民，这两年国家政策放宽才吃上饱饭，远远没有达到能拿得出一万八千块钱的水平！ 杨梅体谅他们家过得不易，主要是对三毛和四毛有好感，才伸手帮扶了一下，教授了种蘑菇的技术。可是现在蘑菇在临水县早已不是稀罕东西，价值也降了下来，不过是比普通农户日子好过一点，怎么就让王兰英催生出了那么大的胃口了呢。 是了，还有黄红霞的娘家在，铁定是把人家家当成自己家了！ 正文 第329章捡到宝 乡下人都有些‘重男轻女’，没有生出儿子的人家会被人骂成绝户头，就是没有人继承香火的意思。 王兰英之所以能理直气壮的把黄红霞娘家的财产看成自家的，就因为黄家没有儿子！黄家夫妇死了都要靠自家儿子给打幡摔盆儿，自然不敢逆了自家的意思，那两夫妇挣来的一切，到头也是自己儿子的，那还不跟是她的一个意思？ 怪不得黄红霞哭得那么伤心，一双眼肿得只留下一道缝了。 “你们也别难过了，你婆婆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要钱没有，看她能怎么办！”清官难断家务事，可小辈们求到了面前，杨珍秀又能说什么？ “本来就没钱给，可她在家里一天不得安生的闹，实在没有办法了，爷爷和奶奶可怜我们，才让我跟清国到城里姑姑这里来躲一躲。” “行，你跟三毛就在这里放心的住着，离她远远的，由着她闹去！” “姑，我跟三毛有脚有手，在这里也不能白住，有什么活尽管吩咐。”黄红霞抹了抹眼泪，没一点占便宜的意思。 杨珍秀忙准备拒绝，自己娘家的侄儿侄媳妇儿这也太见外了，难得来一回，哪有使唤人干活的道理？“你们只管住着……” “那敢情好，红霞姐，你跟我三毛哥这回来得可真是时候，得帮我个大忙！”杨梅忙打断了她的话。 原本三毛和黄红霞听杨珍秀前半段话，心里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只会干农活，粗手笨脚的，又不会裁缝手艺，过来白住着只能吃闲饭了。可一听杨梅的话，两人当即两眼放光，真不用吃闲饭？ 其实杨梅这么说，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两个做什么，只是当时看出了两人的不自在，随口给解的一个围。 可没料到，黄红霞的一双手还真是巧！当杨梅试着教她把绸带结成花，她精心想出来的十多个款式，只示范了一个，余下的黄红霞竟然一看就会了，这让杨梅有种捡到了宝的感觉。 “梅儿，这些全都要做成花吗？我怕我的速度太慢，耽误你的事，”到第二天，黄红霞就找到杨梅，“我有几个玩得好的姐妹，她们做鞋绣花都是一把好手，要不，我分些给她们帮着做怎么样？” “她们有空吗？”杨梅正愁着人手，黄红霞的这话，可算是让她打瞌睡遇上枕头了，正合适！不过这时节农活是干得差不多了，可农村冬修水利也开始了啊，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个原因，杨梅才没把主意打到乡下巧手妹子的头上。 “都是家里有兄弟的，冬修不用她们出头。”黄红霞说这话时，满满的都是苦涩，想来她这个独生女当得并不轻松。 杨梅拉了她的手，“红霞姐，现在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不知道多少人家只能生一个女儿，到时候还不得一样过日子？咱努力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赡养自己的爸妈，让他们老有的靠，比胡思乱想强多了。” “喏，我这里的一仓库材料可就交给你了啊，每做一朵我算你六分钱的工钱，你帮我找多几个人做，每朵给她们四分的工钱，尽早的赶做出来，有没有困难？” “不，不，每朵四分的工钱已经很高了，我试过做这个很快的，一天做三四十朵都不成问题，那一天算下来就有一块多的工钱，谁不抢着做？我不要工钱，你不用算我。”黄红霞一下激动得脸色通红，她提出请人帮忙，那是真的纯属帮忙，根本就没有想到收钱的事。 现在杨梅提出还算工钱，那她也算是给姐妹们谋了份挣钱的好差事，不由得有些兴奋。 而她自己也收钱？那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她跟三毛到这里完全是躲灾来了，原本就是麻烦别人的事，哪能还收钱！ “嘿！”杨梅突然一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把三毛哥给忘了，你倒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 “红霞姐，我要做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些，往后还多呢，难不成你一直给我白干活？好了，不用推辞了，你们干了活，凭本事收钱，收得天经地义的，再说什么不收钱的话，我可就认为是不想帮忙了啊！” 杨梅把话说到这份上，黄红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嘴里还嘀咕，“要收也收不了这么多啊！” 杨梅不理会她，脑子里只盘算着怎么分派。原谅她真不是个动手能力强的人，好在有黄红霞及时的给她打开了思路，让生产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经过两人商议，最终定下方案。所有原材料的裁剪由三毛在县城里完成，做成半成品后再分发到黄红霞那些靠得住的姐妹手里加工成成品，再由黄红霞严把质量关，当场收货结算送回来。 杨梅发包给三毛和黄红霞的工钱是六分钱一朵，因为是半成品，大大的简化的制作的时间和难度，下面人手的工钱减为三分，既然这样，一天下来，每人以五十朵计，也能赚到一块五角钱，一个月下来，那就是四十五块钱，已经超过了很多普通工人的工资！ 而三毛和黄红霞的工钱只会更高，别人每完成一朵，他们两就会有三分钱的收入，参与加工的人越多，他们的收入也相应的更多！ 这个算法，让黄红霞既过意不去，心里又有隐隐的按捺不住的激动！就仓库里的这些材料，少说也能做两万朵以上头花，那就是说，她跟三毛少说也能挣六百块钱？ “不行，太多了，那太多了！”黄红霞紧张的搓着手，不知所措，有不少的人家忙活一所也不见得能存这么多钱！ “呵……红霞姐，那钱你跟三毛哥可不是白得的！这件事我可就全权拜托给你们了呢，活儿要干得漂亮，而且还要快，越快越好！” “你放心，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的，绝不会误了你的事！”说到要求，黄红霞严肃起来。 事实也果真如黄红霞自己保证的那样，她亲自回了娘家蹲点，严把质量关，三毛每天送货下乡，收货回城，成品很快就以看得见的速度积攒起来。 正文 第330章摊派的差事 距离杨梅散播出去的售卖的日子越来越近，而销售的方案还在杨梅的脑子里盘旋。 她的计划是走批发的路子，可如今的商人都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路上，在新鲜的事物还没有形成轰抢的局面之前，大都不敢进货，宁愿死守着那些传统商品赚取不高的利润。 杨梅要做的就是让她的漂亮头花，在城里大范围的亮相。 之前送给班上的同学的那几朵所产生的影响还是太微不足道了，而且很容易让人产生那些头花只适合小学生的错觉。 在周末的时候，杨梅就把主意打到了四毛和乔云的身上，“你们快帮我想想，怎样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花。”其实杨梅要针对的对象是高中校园女生。 高中的女生，正是青春逼人的粉嫩年龄，头上戴朵美丽的花，正好相得益彰，更能引起女性的共鸣。其实这些头花杨梅很有自信能打开市场，只是等影响力慢慢的渗透出来，那可是一个不短的过程，这回她的摊子铺得不小，可不是小打小闹，在开卖之前如果没有足够的影响力，一朵一朵的卖，那得卖到什么时候去？ 要知道中国人的模仿能力那是世界一流的，万一等她布好了局，别人顺手摘了果实怎么办？为别人做嫁衣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这要怎么办？”四毛就是个害羞的热血男生，你跟他聊运动，聊学习，他能头头是道，就算是卖蚊帐他也不怯场，暑假的时候有好几个供销社的柜台就是他拿下来的，可是现在杨梅推到他面前的是一堆花朵，那可是女生用的东西！ “送人！学校有要好的女同学吗？白送给别人还不会？”杨梅有些促狭的望着他笑，“四毛哥，不会是没有女孩喜欢你吧？那可麻烦了！” “谁，谁说没有！”四毛梗着脖子叫了一声，又面色通红的闭上了嘴。“不干，这事别找我。”这时候四毛无比的羡慕周波，早知道还有这一出，他跟周波一起回村里去多少好！现在不管他回答什么，似乎都中了杨梅的道儿。 “真有人喜欢？啧啧，死鸭子嘴硬吧！白送都送不出去，这是有人喜欢的样子？”杨梅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对付这种争强好胜的男生，唯有激将法最好用了。 “那个，梅儿，我帮你送几朵吧。”四毛还没动静，倒是七毛在边上有些沉不住气了，杨梅并没指望他，不过说这事的时候也没有专程背着他，没料到他会主动请缨。 “好，还是七毛哥厉害，刚进高中就有女生喜欢了啊！”杨梅虽然是用调笑的口吻，但内心也真是不得不赞叹一声七毛的早熟。这年头的社会风气还很保守，学生早恋的问题根本就还没有引起老师和家长的关注，即使是有，那也还仅限于少男少女懵懂的丝丝情愫，偷偷的喜欢着，悄悄的打量，目光相触面红心热的那种。 “哪，哪有！”就算是七毛，谈到这个问题也很不好意思，“我，我只是帮你的忙！” “是，是，帮忙帮忙！”杨梅并不想得罪七毛，忙陪着笑给他下台，“哎哟！”冷不防自己的额头被乔云弹了个脑崩，“你不帮忙就算了，打我干什么！” 杨梅怒目而视，到这会儿，就他没表态了。 乔云捂额，实在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家伙没办法！明明一个小屁孩，却偏偏老气横秋的打趣哥哥们，一口一个喜欢啊喜欢的，“真不晓得你这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说，你要几朵？”杨梅又怎么会放过他？ 在杨梅的咄咄逼人下，乔云的面色也不那么自然起来，早知道敲她一下会引火自焚，他刚才就不手痒了！ 原本四毛跟乔云是应该同病相怜的，但这会儿见乔云倒霉，四毛反倒是幸灾乐祸，上赶着落井下石，“对，就让云伢子把我的那份一齐送了，反正他长得好看成绩还好，特别讨女同学的喜欢！” “他是他，你是你，又不是一个年级！”杨梅听四毛说乔云在学校很讨女同学的喜欢，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刺耳，当即撇了撇嘴，“五朵啊，不能再多了，不够分拿钱来买。”说着，不由分说划拨了五朵大红的花给他。 到了这会儿，乔云可是骑虎难下了，怎么说也得支持梅儿的工作，特别是七毛那小子已经乐滋滋的收花了，他总不能给比了下去吧？可是，原谅他真没跟女同学说过什么话，拿了花要送给谁？ “大家送的时候注意一下啊，最好送给走读生。”当这件事变成杨梅摊派的任务时，乔云很快转换了心情，“只有走读生戴着进出校门，看到的人才会多一些，尽量多增加一点影响力。” “嗯，这个主意不错！”杨梅就知道乔云向来让她省心，这不，一下就抓到了点子上。 高中生的阵地解决了，接下来杨梅就找了金凤，自从开始做早餐生意，金凤就认识了不少纺织女工，杨梅的想法是让她找几个关系不错的，也送几朵过去。 人都有攀比的心理，特别是年轻女人，在能为颜值增色的配饰上，向来都是不甘人后的，不然所谓的时尚、潮流就不会存在了。 杨梅友情送出的几十朵别具一格的头花，在色彩单调的年代，绝对像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一下就能吸引住人们的目光，可偏偏左打听右打听，连个出处都打听不出来，这让那些原本只有些许心动的人立即变得心痒难奈，如百爪挠心，坐立不安起来，只想自己也拥有一朵。 再稀罕的东西，如果不能引起别人的关注，拥有者也会变得无所谓，但如果自己的东西让别人艳羡不已，一个接一个的跑到自己跟前来打听来源，即使只是一朵花，一个发夹，也会觉得自己立马身价百倍了一般，高人一等起来。 特别还是这种无处可买的东西！为数不多的那些人，巴不得天天戴出去，拉着别人给展示，结果这种活广告的方式激起了更多人的关注，宣传的效果比杨梅自己预想的还好！ 杨梅交代下来的这个差事，不管是七毛还是金凤，都没有觉得为难，这样特别的东西送给谁都拿得出手，但四毛和乔云却是如同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丢又不能丢，送又不好意思送！ 正文 第331章找人帮忙 感觉任务最为难的是乔云，别看他分析问题还能头头是道，真到了计划实施的时候，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乔云的性格向来很冷，让人不容易靠近，班上相处得好的男同学都不多，更不要说女同学了。认真算起来，他接触最多的女性，满打满算就只有于婆婆、杨珍秀和杨梅！ 这五朵头花，他能送给谁？乔云进了校门，都仍然没有头绪。 “咦！你拿的是什么？”最先发现他手里有东西的是睡在他上铺的李军。他后来居上，赶在乔云的前头，边说着，人已蹭到乔云的身边。说来也怪，这两个一冷一热的人倒相处得还不错。“你妹妹今天没送你过来？”李军边说着，边向乔云身边张望。 乔云冷冷的看着他，不言也不语。对于李军老念叨杨梅的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家伙是个独生子，连堂、表亲戚中，都只有调皮的弟弟，最稀罕的就是漂亮乖巧的妹妹，当初他一眼看到干干净净的杨梅就喜爱上了，没少缠着乔云说妹妹的话题。 乔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家伙之所以跟他成为朋友，完全是冲着梅儿来的！ “嘿，嘿，我就问问！”李军瞧着乔云的脸色不对，忙嘻笑着打住，哼，有妹妹了不起啊！当然了不起！等他接了乔云递过来的铝饭盒，立马脸上阳光灿烂，“梅儿妹妹真好！还记得给我带一份点心。” “嗯？”乔云冷冷的转过头去。 那目光让李军心中一突，嘴里立马变了腔调：“你妹妹，是你妹妹！”管她是谁的妹妹，只要有吃的，谁还计较这个干什么？ ‘闻湘悦’的美食已成了临水一绝，里面很多特色的东西，就是有钱也不见得吃得着的，可乔云、四毛和七毛、周波这四个从杨家村一同出来的孩子，杨梅还是尽量保持着一视同仁，每周返校的时候都给捎一份点心带到学校里去吃。 虽然临水一中的食堂伙食不错，但到底是吃的大锅饭，对味道不能有任何奢求。而考虑到乔云那冷冰冰的性子，她怕他在学校连个朋友都没有，再加上睡他上铺的李军看着也是讨喜的人，听乔云提起过他几次之后，也顺带给他捎上一份。 对于这个毫无节操的吃货，乔云已经很无语，本来想找他出出主意的，现在看来，也没指望了，顺手就把手里的纸盒装着的绢花塞进了书包里。 “李军、乔云！你们也这么早到啊？”这两人刚准备往宿舍里去，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传过来。 “吴晓琴！”李军扭过头热情的冲身后的人打招呼，乔云只是木着脸，毫无情绪的看着。 “咱们班这次的黑板报还没开始办呢，乔云你也是班上的一员，这次不能偷懒了啊。”班上的同学都不怎么敢跟乔云打交道，往往人还没有靠近，就被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给吓退了。但只有这个吴晓琴是个例外，她是班上的班长，擅长跟所有的同学打交道。 乔云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是走读生吗？”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 “啊？”乔云的问题让吴晓琴和李军都一愣，“乔云，你不会吧，咱们班长大人是走读生的事你竟然不知道？”李军活泼，表示惊讶的方式有些夸张。 “是啊，我是走读生。”吴晓琴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她知道乔云这个人就是个冷淡的性子，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学习上了。乔云的学习成绩进步非常快，才短短的一个多月，他就由第一次月考的班级三十名，进步到了期中的第一名，已经稳稳的压了她这个班长一头，这让她非常不服气的同时又不得不钦佩不已。 吴晓琴不知道乔云为什么这样问，正等着听下文呢，没料到他转身就走了，仿佛刚才发问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军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边巴巴的抬腿追乔云，边偏着头问：“你问了人家，就这样完了？” 乔云疑惑的顿了顿脚步，见吴晓琴果然还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这样有什么不对！“我知道了。”乔云隔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冲吴晓琴回了一句，说完了又觉得有些突兀，“办黑板报我会去的。” 吴晓琴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乔云的冷在班上是出了名的，今天可是破例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 果然没过多久，吴晓琴就在自己班级负责的墙面等来了乔云。学校每月都有一次黑板报的评比活动，吴晓琴擅长画画，班上这活基本上都是她包干了，乔云的字写得很好，她今天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想找个帮手，没料到真答应了她，还来了！ “太好了，有你帮忙，咱们班这次的黑板报一定能获名次！” “那也是你的功劳。”乔云这话说得不假，他们班的黑板报每次都能获得名次，确实是吴晓琴的功劳。可这话由钦佩的人口中说出来，落到吴晓琴的耳朵里分外受用，原本热情大方的妹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了，吴班长，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乔云踌躇了一下，最后从身后拿出一包东西来递给吴晓琴。 吴晓琴伸手接了，不免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新款的头花，能帮我找几个走读的女生送出去……”“啊！好漂亮啊！”还不等乔云说完，吴晓琴已经把手里的纸盒给打开了，露出里面清一色的大红花朵来，每一朵都鲜艳似霞，栩栩如生！ “送给我们？”吴晓琴有些不敢相信，这样好看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乔云点了点头，吴晓琴得到确认，急不可待的取出一朵直接戴在了头上，“好看吗？” 乔云回头看了一眼，“好看。”他打量的是那朵杨梅做出来的绢花，婷婷立在吴班长的头上，再好看没有了。 吴晓琴本只是激动之下随口的一问，等得到了乔云的回答，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是一个女生，直接的问一个男生自己好不好看，怎么想怎么暧昧！可是偏偏人家还认真的回答了好看。 他说她好看！回过神来的吴晓琴突然脸色一红，气氛免不得有些微妙起来。 正文 第332章少女的情怀 终于将手里的纸盒送了出去，乔云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总之还是女生来做比较好，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吴班长呢？ 解决了一件重要的事，乔云办起黑板报来，完全心无旁骛十分的投入。排版是吴班长提供的，他只负责书写，这对练了一手漂亮行楷的他来说，只能算小菜一碟。 可吴晓琴却完全相反，今天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心里像有头小鹿砰砰的乱跳，目光时不时的就从那半开的盒子里掠过。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就这么送给自己了？她完全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平常在班上，这个乔云同学不是一般的高冷，对女同学更是不假辞色，虽然背地里大家都对此表示不屑，但其实很多人，特别是女生还是很想被他与众不同对待的。 毕竟这个男孩子不仅成绩优异，而且长相……想到这里，吴晓琴又偷偷的把目光撇过去，遮遮掩掩的打量了一下乔云。一米七几的修长身形，穿着一条熨烫笔直的黑色长裤，上身同样黑色的工人服夹克式棉衣，衬得只看到两条大长腿。特别干净齐整的短发下露出欣长白皙的脖颈，吴晓琴只能打量到他立体的侧颜，正专注认真的书写着。 有那么一刻，在吴晓琴的眼里，那道侧颜似乎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能让人沉迷！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再偷看，她就只敢把目光放到他的手上。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有着修长手指的手，拿着粉笔咯吱咯吱的书写着，流畅优美得如同舞台上音乐家挥动的指挥棒，该死的好看！ 原本在吴晓琴的心中，乔云就是一个优秀的男生，现在突然发现，他比自己想像的还要优秀，这让她的内心有了那么一丝的慌乱。对了，刚才他说：‘能帮我找几个走读的女生送出去……’ 从头到尾，人家根本就没有说送给她！ 这个认知让吴晓琴越发的窘迫。“那个，我戴了这个，你，你不介意吧？” 正书写着的乔云被突然的打断，他有些不解的望向吴晓琴，“不介意。”送都送出去了，当然就是希望别人戴着，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啊，不然他送出去还有什么意义？“戴着好，最好是一直戴着，没问题吧？” 乔云想了想，才在最后追问了一下吴晓琴的意见，那是因为他突然想到梅儿老批评他惜字如金也不怕别人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最好是一直戴着！“没问题，没问题！”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啊，他根本就是要送给自己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吴晓琴一下自信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头花，细细软软的，即使她自己这会儿看不见，也知道一定很好看！果然一扭头，就发现周围有不少的目光向她投了过来，大部份最后都停留在了她的头上。 “让她们最好也一直戴起来。”乔云觉得还是应该交代一下，这件事对梅儿来说很重要，千万不能被自己给弄砸了。 吴晓琴愣了一下，立马就明白了她们指的是谁，他刚才说还找几个走读的女生一起送。原本这么珍贵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吴晓琴不知怎么的就无师自通般的想明白了。 人家乔云根本就是为她着想！ 她头上才刚顶着这么漂亮一朵花，立马就有很多人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如果全校只有她一个人戴，那也太突兀了一些。多几个人有，那目标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这个念头一起，吴晓琴的脸又比刚才更红了一些。乔云同学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的给她送上这么一份礼物？那是不是说明自己于他是与众不同的？或者说，他对她……有什么想法？ 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就像朦胧的诗，就像美丽的梦，很容易展开天马行空的幻想，想像力特别的丰富，并且就连细节都处理那那么合情合理！ 乔云埋头书写，根本不知道身边的吴班长都脑补了一出怎样的大戏。不过他的心情很好，虽然要配合班长完成额外的工作，但人家也算帮了他那么大的一个忙，这是等价交换，非常应该的。 他弄完了之后，还非常满意的跟吴晓琴报备了一下，“怎么样？这样可以了吗？” 本来乔云的字就写得非常好看，再加上今天心情好，额外的认真，整面墙的板书下来，难得的整整齐齐，竟没有一处败笔。 那些字在吴晓琴的眼里，似乎都带着光，“嗯，很好！”她刻意放软了声音。 “那我，先走了。”乔云拍了拍手上的粉尘，“今天，谢谢你啊。”他丝毫都没有发觉吴班长的神情发生了任何改变。 吴班长的行动力果然不错，等到上晚自习的时候，那五朵花都已经顶在了不同的五个女生头上，乔云对今天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更加满意了。比起他的‘顺利’来，四毛的办法更简单更粗暴。 他一回到宿舍，那个装花朵的盒子就被同宿舍的狐朋狗友给发现了，结果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空空如以的盒子，孤零零的躺在他的床铺上。 同样上晚自习的时候，班上有五名女同学都戴上了头花，引得不少同学大呼小叫。四毛这才想起乔云的吩咐，那可是要送给走读女生的啊！可是那些女生到底是不是走读生他哪里知道啊，而且哪位同学的花又是宿舍里那只牲口送出去的，他也问不出来了啊！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女生的玩竟儿，被人戴在头上让人看到就得了，四毛自己安慰自己，自家妹妹交代的任务他可是完成了啊。 三个高中男生，做同样的一件事，却产生了三种完全不同的结果。乔云的花送出去了，吴班长非常领情；四毛的花送出去了，结果替别人做了嫁衣，当了一回无名英雄，连个女生的眼神都没收到；只有七毛，就凭着五朵花，一下俨然成了班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是被班上走读的女生簇拥着发下去的，得到的心花怒放，没有得到的含羞带嗔，嚷着让他下回一定要送给自己，在那段时间，七毛完全成了班上女生心目中的焦点！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正文 第333章开卖 杨梅把花朵分别的发放到三个哥哥的手里后，她就再没关注过了，毕竟局已经布下了，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头花正式开售的日子被选定在星期六，在这一天，杨梅把黄红霞、三毛、以及黄红霞新培养的三个姐妹连同自己共六个人，划分为三个小组。 在她放学之后，这三支队伍就浩浩荡荡的赶赴三个地方，支上摊子，仿照义乌市场上的架式，临时摊位上满满的都挂着不同的造型以及各种颜色的头花，在色彩并不丰富的街头，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一下就吸引住了人们的注意力！ 黄红霞带队出现在纺织街的路口，三毛带着队去了天桥百货公司附近，而杨梅自己却是来到了一中校门口。 经过一个星期的酝酿，市面上对于这种新型头花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峰，杨梅这会儿根本分不出神来关心三毛夫妇的情况，现在一中正是学生放假的时候，她们的摊位一经出现，立马就被人团团围住。 “来了，来了！”呼啦啦一下子，女生们蜂拥而至，显然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大家不用急，都有，都有！”杨梅心里乐开了花，想不到四毛他们三个人还蛮给力的，提前放出的风声效果这么好！ “哎呀，好漂亮啊，这么多品种，比她们几个戴的还好！”女生们已经目不暇接，完全被摊位上的花朵给吸引住了。能造成这样惊艳的效果，那是因为之前杨梅卖了个小关子，她给四毛他们送人的全是同一个品种。 高一三班的班长吴晓琴这一周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上下起伏不定。放了学，她又例行的把目光投向班上那个最出色的身影，可惜仍然一如既往，他连个眼神都没回！ 自从星期天傍晚一同办了黑板报之后，乔云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冷，找他搭话都爱理不理的。如果不是头上戴的头花还在，她都要怀疑星期天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的找自己说过话！ 吴晓琴一直忐忑，估计乔云只是因为害羞，怕被别人同学看出什么端倪。 后来收到花的同学都被人缠着问头花的出处，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找了他一回，结果他只不过丢下一句星期六校门口有卖就敷衍过去了，从此仿佛与她形同陌路。吴晓琴现在已经很不确定当初的判断了，虽然理智还在，可情绪却已经无法掌控，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冷着的脸也很不错。 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收拾着书包，就见乔云已经快速的出了教室，吴晓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忙快步跟了上去。不管怎么样，今天就是星期六了，校门口到底是什么情形应该会有一个答案。 校门口，杨梅面对这样混乱的场景有些招架无力，帮她的小英也不过才十四五岁，两个小姑娘夹杂在一群高中女生中，无论是身量还是块头，都毫不起眼。如果不是杨梅牢牢的扒着摊位，估计人都会被挤出去。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这时候她的招呼声完全不起作用了，女生们对美丽的东西毫无招架之力，个个只想尽早的拥有一个头花。要知道从星期天来学校就收到消息的人，节省了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用，就等着这会儿如愿得偿呢。 “小英，你去外围看着，别让人浑水摸鱼！”杨梅一边吩咐了小英，自己一边手忙脚乱的把摊子外面摆放的花取了下来，她亲手布置并引以为傲的陈设已经成了肘制，这时候真的已经不适合让人挑拣了。 杨梅虽然对今天的生意有很高的预期，可对这么一窝蜂的情况还是严重估计不足！ “大家别挤了，越挤越慢，今天货源充足保证人人有份！”杨梅正焦头烂额着，就听到乔云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大功夫，就看到了男孩高大的身影，在一堆女生中挺拔突出。 一堆女生挤在一起，叽叽喳喳怎样都不嫌嘈杂，可当现场出现了男生，便个个都斯文矜持起来，况且乔云的身高极具优势，很快就镇住了场子，轻轻松松走到杨梅的面前，把她护到自己的身前，“怎么这么急呢，也不等我们出来！” 杨梅着实松了口气，这会儿根本顾不得跟乔云说话，趁着场面不那么混乱，忙安排别人购买，一手收钱一手交货，三块钱一个的头花竟然跟大白菜一样卖得轻松容易！ 乔云看着她那副财迷的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帮忙，招呼客人，也不觉得跟女生接触有什么尴尬的了。 没过多久，四毛也出来了，送礼物给女生他不擅长，但摆摊设点他拿手得很，每年暑假他都练摊的。“快看快看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漂亮新颖的头花，绝对是临水县的头一份啊！” 原本看到男生卖东西还有些拘谨的女生，听他这么一吆喝，也彻底的放了开来，“这里都有不少呢，怎么会是头一份？” “嘿，你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别说临水了，就是去到省城，怕是也没处买去！趁现在多带几份，送朋友送家里亲戚，绝对稀罕！”四毛的那双嘴皮子向来利索，只是跟班上熟识的女生不敢多说话而已。 有了两个男生的加入，杨梅反倒清闲下来，四毛跟乔云一左一右的把她拥在中间，生怕别人给挤了。她现在的主要作用就是收钱，他们两个收了钱准确无误了才会递到她的手里，放进钱袋。 “乔云这是你家的生意啊？”突然杨梅看到一个漂亮的女生红着脸走了过来，她的动作有些不大自然，显然是做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的。 乔云只是微微一愣之后点了点头，接着手里又不停的帮别人拿货收钱，将人家女孩晾在一边就不管不顾了。 “是啊，姐姐是云哥哥的同学吗？”杨梅不得不上前接话打招呼。那女孩头上戴着她做的花，一看就是乔云送出去的，先不管这两人的关系怎样，至少人家也算帮了忙，怎么好置之不理？ “她是我们班的吴班长。”结果杨梅没等到女孩的回答，倒是乔云在边上说话了。 正文 第334章有情况？ “什么班长不班长的，我叫吴晓琴，你是乔云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啊？”吴晓琴刚才的失落在乔云出声之后，已经烟消云散了，见杨梅被学校的两个男生保护着，显然是极看重的样子，便热情的到她身边打招呼。 杨梅这才看清，面前的女孩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这时候学校还没有校服的说法，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收腰棉袄，身形窈窕。那衣服杨梅很有印象，正是她从义乌批发回来的几款成衣之一，就放在‘珍秀时装店’里出售，标价二十五元。 当时刘爱英还一个劲儿的说杨梅把价格定得太高了，现在杨梅亲眼看着自己店里卖出来的衣服穿在这个女孩身上，却觉得真心好看！ 女孩的拘谨并没有维持多久，只见她眉头微蹙，“人太多了，我也来帮忙吧！” 杨梅摆出来的摊子不大，随着学生出校门的越来越多，摊前再一次人气火爆，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被围在中间的小摊就像风浪中的一叶扁舟，被人挤得飘飘摇摇。 其实边跟吴晓琴说着话，杨梅就已经着手准备另外开辟一片‘战场’，以便缓解这边的压力。 她拎了储备的存货，正为怎样冲出重围伤脑筋，而吴晓琴的这话就显得非常及时。可麻烦一个不熟识的人杨梅很有心理负担，只得把目光投向乔云，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 但这一回乔云忙得很，根本就无法顾及这边的动静。 “没关系的，我是你哥的同学，说到底，我还得谢谢，谢谢你哥哥，送我花呢！”女孩看得出杨梅的顾忌，只是边说着，边忍不住低眉垂目的分目光去打量乔云，等她抬起头，见杨梅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原来自以为将心思隐秘得很好，结果全都落到了别人的眼里，当即脸唰的就红了大片！ 哇！这是有情况？ 杨梅当即把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这就是早恋吗？应该是了吧？杨梅虽然是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但这姑娘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好吗！ 她那天说让那三个臭小子把花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只是调侃好吗？乔云不声不响的还来真的啊？杨梅的心里突然有些酸酸涩涩的，就像什么心爱之物被人抢了一样。 这股情绪很陌生，也形容不出来，杨梅想了想，这或许就是父母得知自家的孩子谈恋爱了的心情？算了，现在没时间，回头再找他算帐！ 杨梅仍由吴晓琴接过自己手里的东西，也没再拒绝，跟在她的身后很快就挤出了包围圈。 分作两处，情况就好转了很多，再加上周波很快就加入到帮忙的行列，乔云的上铺兄弟李军也过来了，到最后小英也开了一处，校门口围堵的学生们被分做三堆，想买的，有经济能力购买的，差不多也都买到了。 杨梅这才归拢了起来，只守着摊位。 这时候没了学生潮，学校周围路过的或常住居民们，被吸引了很多，虽然成交量没了之前乐观，但在摊前留连的人却也不少。这时，杨梅适时的把批发的牌子打了出来。 她这段时间又是布局，又是宣传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摆个小摊！若往后还得依靠这样的方式去卖头花，先不说生意还能不能继续这么好，光这阵仗她自己就应付不过来。 其实说白了，到目前为止，她仍然只是在布局，这个局就是给这些旁观者们看的！哎，想起来也是心酸，如果这是在义乌，把成品往哪个摊位上一放，根本就不愁销的，到底临水县现在还没有落后了。 要说临水县还是三省交界啊，如果真做起来，根本就不会比义乌差，只是目前没有那样的环境。 这个环境事关政府决策，并不是杨梅能操心了得的事情，就比如乔云，那小屁孩现在都开始谈恋爱了！刚知道的时候杨梅心里还有点恼火，现在还上学呢，就谈什么恋爱，可是她又凭什么立场去找他算帐？ 就算现在在心里默默的说他一声小屁孩那都是仗着前世的年龄占了人家的便宜，可前世特么的，自己根本就是个感情白痴，教训他？还是别误人终身才好。 这一世就更不用提了，自己还常常仰仗他的照顾呢。 即使现在已经不忙了，但帮忙的人一个都没有离开，四毛、周波、乔云几个自不必说，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儿，李军那家伙虽然只是乔云的好友，却是个自来熟的，很快就跟他们打成一片，唯一的女生吴晓琴也没有走，刚开始还跟杨梅呆在一起，小心的翻看其它的头花，一边看，一边赞叹，惊呼连连，可慢慢的她的身子就一点点的远离了自己，有意无意的向乔云身边靠拢。 对于这个女孩，杨梅的印象其实并不坏，长得好看为人也乐观，刚才跟她卖东西配合得也很好，从她的穿着，看得出家境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起，杨梅忙自己给叫停了，现在搞得跟相看儿媳妇一样是哪般？ 好在并没有多少时间让杨梅来胡思乱想，很快就有好奇的人上前询问批发的事。至到最后，学校里的学生都陆续出来，几乎清场的时候，才看到七毛跟几个同学慢慢的走了出来。 “啊，你们都到了啊，我今天值日，什么忙都没帮上！”七毛见到杨梅他们，倒是过来了，还一脸的不好意思。四毛自然是不想理他，杨梅和乔云是无话可说，周波不得不上前打圆场，“没事，咱们人多刚才也忙过来了。” “好了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咱们要好好的庆贺一下！”杨梅转向李军和吴晓琴，“你们是不是先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咱们等下到闻湘悦汇合怎么样？” “闻湘悦？”李军一听，立马目露精光，“好啊，梅儿妹妹够意思！”冲杨梅兴奋的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不了吧，听说闻湘悦的位子很难订的。”吴晓琴倒是很善人意的对乔云说道。闻湘悦不仅位子难订，而且价格还最贵好吧，他们今天卖头花的生意是不错，可也不能花费在吃上吧。 “没事，一起来吧。”乔云这回是看着她说的。刚才他一个不留神，梅儿竟然自己跑出去摆摊了，要不是吴班长够帮忙，一直帮他护着，那小丫头可不会有现在这么精神。 正文 第335章这是个问题 不用想乔云也明白杨梅的意思，她把聚餐的地点定在闻湘悦，摆明了就是感谢他两个同学的帮忙。他们自己几个人并不是没有去过闻湘悦，就是平常，杨梅也没少给他们打包那里的菜和点心。 “吴班长，一起一起，你可别推辞啊，我都惦记好久了，今天好不容易沾了梅儿妹妹的光……”他的话没说完，就在乔云冷刀子似的目光下嘻笑着落荒而逃了。那丫的就是小气，连过过嘴瘾叫声妹妹都不让！ 李军这份活泼劲儿，是杨家村的几个少年都不具备的，众人笑着看他耍宝，然后收摊回家。吴晓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再拒绝。 黄红霞她们这一个星期一共做了二千多只头花出来，杨梅这边就分得了八百只，这才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就卖了四五百只出去，对于这个战果，她今天也是真的高兴。最重要的是，当场就已经有好几个有批发意向的，不过这是一门长久的生意，杨梅没有急于求成的现场交易，而是把人支到蚊帐门面上，往后都要在那里定点交易。 四五百只，那也是一千多块钱啊，刨除成本、工钱，少说也有八百块的利润！小东西赚大钱，这话没有说错的，比起大件的蚊帐，认真算起来，远远比不上一只小小的头花利润高，而且就购买潜力而言，蚊帐还是远远的及不上头花，没有听说一张床隔天换一顶蚊帐的，更没有听说过一个女生只需要一个发夹的。 为了配合今天的头花销售，杨梅特地扎了一个双马尾的发型，上面别了两朵鲜艳的绢花，齐留海下一双圆圆的大眼正随着她心里默默的盘算而转动，狡黠而灵动。 穿的也是自己批发的成品棉衣，红色碎花灯芯绒质地的棉衣棉裤，传统的盘扣设计，领口处有一圈白白软软的兔毛，把她整个人衬得玉雪可爱，就像年画里的善财童女。她自己一路都在计算这个发夹的市场，努力不让自己空闲下来，不然心神总会往乔云身上转，一想到那家伙都开始谈恋爱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早恋该不该制止，这是个问题，反正她就没弄明白过。 她完全不清楚，自己这幅模样落到别人眼里有多可爱，乔云的手几次伸出来准备落到她的头上，又生怕弄乱了她的头发让她炸毛，一想到李军那家伙一口一个梅儿妹妹的叫得那么亲热，他心里就不舒服。 妹妹！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叫过呢。乡下孩子，年纪小的少不得要吃些亏，见了大的只有乖乖叫哥哥姐姐的份，哥哥姐姐称呼弟弟妹妹，一般都是叫名字的！ 杨梅他们一路回去，也顺便去看了三毛夫妇的小分队，那里的人流不及学校门口，但生意也是非常的不错，而且有批发意向的人还更多一些。到最后收摊的时候，三个摊位卖出的数量基本持平，反倒是纺织厂路口卖得更好一些。 也是，学校的女生是多，但大部分的人生活费并不多，三块钱一朵的价格还是很吃力的，纺织女工们就不一样了，三块钱仅仅只是她们工资的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最后去闻湘悦的是黄红霞带队，杨梅回到家里一门心思的数钱，她也不太想去面对吴晓琴与乔云的恋情，想了一下，乔云并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应该还不至于影响到学习什么的，而且她也承认，有一份美好的爱情与好的前程并不冲突，乔云一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太清冷了，她希望他能幸福。 只是她怕她看到小情侣的卿卿我我会有棒打鸳鸯的冲动，不管对方有多优秀，都好像自家的白菜让猪给拱了，莫名的恼火。这几年，乔云的衣着已经全是杨梅一手打点的，眼看着自家的少年慢慢的成长，终于成长到都能撩到小女朋友了！ 如果她是他的家长的话，或许会有一点点的欣慰，但她没当过家长，所以心里只有失去所有物的气闷。一想到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哥哥突然身边多出了另外一个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大概就是这种失落吧。 杨梅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自认为把问题想透彻了，也打算放任不管由其发展了，她也就不会在这件事上再多纠结。 而且没过几天，她也忙到再没心思去想别的问题，因为易家兄弟来了！ 在义乌与易富易强兄弟分手后，她跟向前回了临水，而易家兄弟却是去了广州。他们做的就是走南闯北的生意，当时杨梅就拜托他们给打听一下电动缝纫机。 这兄弟两人对钟修文治好易小勇的事一直心存感激，对于杨梅的托付自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这才短短的时间，就买了四台还亲自给送过来了！ 四台日本兄弟牌的电动车衣，乳白色的外壳上还套着塑料袋，在车间里一字儿排开，杨梅觉得自家的作坊终于是有了个工厂的气象。只等工人们操作熟练，蚊帐的生产量就会成倍的提升，也是时候考虑增加蚊帐品种的事了。 “梅儿，梅儿！”她还没有从蚊帐行业未来的憧憬中回过神来，就见易富一脸惊喜的进来，手里拿着几朵头花成品。 “你弄的这个，不错啊！”原本他对杨梅的印象只停留在钟修文女儿的身份上，出门在外杨梅都一直低调乖巧的，他也是到了临水才发现，这孩子似乎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 现在看着手里的头花，听说正是出自她的手笔，有些不可思议。 “还行吧？有没有兴趣，带到别的地方去试试？”他们能看到头花，原本就是杨梅的主意，看到他惊喜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你不放到我叔那里去？”易富说的是易茂财的义乌湖清门市场的摊位。他们换糖帮的人大多从那里进货，销量要大得多。 “我这里做出来的头花全部让你们代卖怎么样？独门生意哦！”杨梅不让头花进义乌市场，既有交好易家兄弟的心意，也是经过权衡的，一则她们离义乌天高水远，运输不便，再则这个头花的设计并不难，极易模仿，她相信只要进了义乌市场，第二天就有人能仿出来。 她放到临水来做，仗着的就是原材料难寻，再通过自己不断的推陈出新，让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模仿而已。 正文 第336章被人遗忘的杨传明家 1983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吹，即使是晴天，杨梅都觉得那微弱的太阳光被冻得苍白无力，冷得她连数钱的心思都没了。好在无论是高守业管理的‘闻湘悦’，还是黄红霞帮她打理的头花生意，基本上都不用她操什么心，‘梦甜’蚊帐倒是棘手一些，不过有向前帮着发货跑前跑后，而且冬季又到了销售淡季，他们只需要一门心思的备货就好。 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后，杨梅就得了一场重感冒，一直反复的咳嗽、发烧，钟修文厂里的速效伤风感冒颗粒都被拿来当茶水喝了，可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总也不见好，这让很多人都揪了心。 眼看着圆润的身形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似乎又有回到以前营养不良的状态，小脸儿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杨珍秀和钟修文都不止一次的抱怨，都是这孩子操心太多了，思虑过度伤了根本。 中医的那一套杨梅不懂，医书照例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估计也是这段时间的奔波劳累了些，导致身体的免疫机能下降，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感冒后的浑身无力，确实难受得很。 等学校一放假，他们就勒令杨梅放下手头的一切杂务，安心的回到杨家村去，只要留在城里，免不得有事让她操心，大家商量过后，一致决定让她回乡下好好养一养。 而且无论是杨珍秀还是钟修文的事业，都已经算步入了正轨，钟耀敏这是出生后过的第一个年，大家都准备回杨家村过。 随着杨梅一同返乡的，还有村子里在县一中上学的四个高中生。寒假时间短暂，而且他们的学习任务已经非常繁重了，都不再适合分心，况且只要杨梅不折腾，他们也没什么事做。 杨珍秀一家要回乡过年，最开心和忙碌的人要数于婆婆了，她成天乐呵呵的置办各种年货，细算起来，自从杨珍秀在城里开上了店，他们一家人就聚少离多，现在回到家里一起过个团圆年都成了奢望。 杨梅回到村子里，受到了大部份人热情的欢迎。 比起杨家村别的队来说，八队的生活水平普通要比别队好一些，究其原因，就是杨梅弄出的蘑菇种植。这两年大家都跟着种了一些，虽然现在价格降下来了，但比种别的来，还是有赚头，况且种蘑菇的面积都不大，也没花费正当土地，有些人家根本就是种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出菇旺季有人来收，淡季也有附近的村民来零买尝鲜，多多少少也算增收。 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回到乡下，杨梅的身体竟然很快就康复了，也跟着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到处凑热闹。置办年货的冬闲时节，是乡下人最放松和祥和的日子，特别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家家都不缺口吃的，置办的年货也越发丰盛了起来。 无论是熬麦芽糖，还是捣糍粑、杀年猪，每一家办事，都会专程来请杨梅去玩，杨梅也是来者不拒，哪家办事就往哪家凑，忙帮得不多，蹭吃的倒不少蹭，谁家的糖熬好了去喝一碗糖稀，糍粑捣好了去吃一团，其实这些东西已经并不稀罕，每天都有得吃，孩子们也吃不下多少，只是图一个闹腾好玩。 只是杨传明家的光景随着杨传明的离家出走就黯淡了不少，堤下的那栋青砖大瓦屋，似乎都像蒙了尘，被人遗忘了一般。 大毛夫妻与齐昌兰彻底的划清了界线，平日里鲜少走动，二毛随高驰去了省城，更是再没回来过，就连七毛从学校回来后也只回去了一趟，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过来爷爷奶奶这边，连晚上都不回去，跟乔云挤一个屋里住着。 八毛倒是想跟过来，时不时的来门前晃荡，只不过每次都被七毛赶了回去。 “都要过年了，还到处晃什么，帮五姐收拾一下家里！”杨梅刚从房里出来，就听到七毛训斥八毛的声音。 “你又不回！”八毛显然心有不甘，但也只是嘴里嘀咕了一下，人却也老实的转身而去。 七毛看着八毛离开之后才转过身，没料到一转头就看到杨梅，便讪讪的冲她笑了笑。七毛很清楚，他要想过上好日子，就一定要交好杨梅。他算是看出来了，在老杨家这么多人里面，只有这个最小的表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正是因为八毛以前对杨梅做得过份了，他才不让八毛出现在杨梅的面前，以免引起她的反感。 七毛知道，光凭他妈齐昌兰，是根本没法供他上学，更不要说将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最开始他的目光就投放到杨珍秀的身上，结果就是杨梅在边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声要还贷款，他的算盘就落了空。 好在最后他读书的费用被爷爷杨老倌给包揽了，才不至于让他失学。 他现在吃住在学校，偶尔回杨珍秀那里过周末，看似什么也不缺，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爷爷的年纪一天天大了，根本赚不了多少钱，而且一辈子节省，把钱看得特别重。有几回他的生活费多花了一些，爷爷看着他的目光就让他非常的无地自容。 再看看乔云，人家只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孤儿，就因为曾为杨梅吸过蛇毒，却被姑姑当亲生儿子一样供养着，要什么有什么。他算是看明白了，杨梅在家里非常受宠，甚至在生意上都能说得上话！ 七毛自以为的想法杨梅是不知道，不过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乎的。要是七毛知道杨梅不光在家里很受宠，不光在生意上说得上话，名下还有一间饭店、头花批发生意，甚至还有三分之一的蚊帐份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在杨梅的心目中，七毛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对他尽量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客套，亲近是不可能的。 齐昌兰的众多儿女中，也就五毛让杨梅还有些好感。只不过她没有遗传到一副好面孔，只能在家里做牛做马任劳任怨。杨梅这次回家也有好几天了，同住在一个生产队上，硬是连面都还没见过一次。 正文 第337章活得明白的五毛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梅听到了七毛和八毛兄妹的对话，正避之不及，只得装做刚出门毫不知情的样子，猛一抬头，就见到了五毛。 “五姐你怎么过来了！”七毛经常去杨珍秀家里过周末，自然知道他家里所有的人都是杨珍秀家的禁忌话题，不能提的，可今天倒好，刚把八毛赶回去，五毛又来了，这不是存了心的跟他过不去吗？ 他一回来可就明明白白的跟他妈和姐妹都交代过了，不要给他添乱子，可今天却接连的让他糟心，这会儿跟五毛说话的语气就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烦躁。 五毛只是老实，不擅表达，并不傻，这带了情绪的话自然听明白了，当即就垂了头，有些不自在。正是因为她知道她妈和齐大君曾做过什么事，让姑姑跟杨梅对她们家恨之入骨，又有七毛的交代，她才远远的避开杨梅，故意躲着不见的。 可今天不同，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过来，过来给梅儿道个歉。只是没料到一来就被自己兄弟给看到了。 “五毛姐怎么就不能过来了？”杨梅却欢喜的迎了出去，“五毛姐，你这些天都忙什么去了，叫我好找！” 五毛的手被杨梅拉着，看了看眉头微蹙的兄弟，一时进退两难。“进去啊，去我屋里坐，外面好冷！”七毛的样子杨梅只当没见，拖了五毛往自己房里拽。 五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抿了抿唇顺从的跟着杨梅走了，留下七毛内心忐忑。看杨梅的样子，应该是对五毛不反感的吧？ 进了屋，杨梅才仔细的打量了五毛。好久没见了，五毛早已不是杨梅记忆中那个手起刀落，利落宰杀鳝鱼的单薄女孩了。 是了，五毛跟四毛同年，翻过年，他们都有十八岁了。“时间过得真快，我都有几年没见过五毛姐了！”杨梅忙把她让到碳盆面前，有些感触。 如今的五毛依旧是油黑的肤色，四四方方棱角不甚精致的脸，粗手大脚的，不过青春正好，身上也收拾得整齐，并不丑，只能说不算好看。今天身上穿着的这一身衣服半新不旧，终于不是二毛穿剩下的了，因为她们姐妹身形相差很大，二毛曾经的旧衣服五毛应该穿不了。 听了杨梅的话，五毛也很有感触的样子，一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眼睛晶亮的打量着杨梅，“你长高了好多！”只不过简短的对话，两个人在相视一笑中，仿佛许久不见的隔阂都消散怠净了。 “五毛姐，我不是每年都有捎雪花膏回来给你吗？你的手怎么裂成那样了！”五毛的手正绕着垂到胸前的两条乌黑发辫上，已经皴裂得不成样子了，手上有肿胀起来的冻疮，把裂口生生撕出了丝丝血痕，看着都痛！ 杨梅上前把她的手拿过来，捧在手里，那双手宽大粗壮，只是布满了老茧，一块一块新旧冻疮呈现出或黑或红的疤痕，不但没有得到好的保养，甚至完全超出了十七八岁少女应有的劳损程度！ “没，没事。天天干活的，哪里用糟蹋那么精贵的东西。”五毛生怕自己的手吓着了杨梅，忙抽了出来往身后藏。两人之所以能很快的自然相处，那是因为虽然久未见面，但经常能听到对方的音讯，并没有真的陌生。 杨梅是一个极度缺乏关爱的人，她重生过来，最无法忘记的就是五毛的手。牵着她下到紫云英田里去的沾了绿汁的手，拎了蜜蜂的脑袋送到她嘴边的手，还有翻拣鳝鱼的手，每每回想起来，满满的都是温暖。 即使杨珍秀与杨传明家断了往来，杨梅每年都记得让四毛给她捎礼物。奇怪的是杨传德家与杨传明家结下生死般的大仇，四毛也独独不记恨五毛，只不过他们的交往都是私底下的，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再精贵能比得过你的手精贵？”杨梅很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忙起身翻箱倒柜的去找润肤的膏子。五毛的嘴角翘了翘，并不拦着，“四毛哥也常常这么说。”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只是家里的活实在太多了，做了家里的还有田地里的，抹再多也是白搭。” 她的话让杨梅顿了顿，可又有什么办法？唉，谁让她摊上那样的爹娘！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也在这个家呆不了多久了。”五毛的语气很平静，由着杨梅给她涂手，只是涂到伤处有些刺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手。“我就要嫁人了。” “嫁，嫁人？”杨梅冷不丁被她的话唬了一跳，眼睛直直的瞪着她，严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五毛才多大！ “哈，吓着了吧？”五毛笑了起来，这是她自打进了屋，第一次笑出声来，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不相信也有人肯要我是吧？” “嫁给谁？”杨梅的神情严肃起来，她知道五毛并没有开玩笑。 “老八点。”说完了五毛生怕杨梅不知道，又追加了一句，“九队的。” “那个霸王？是不是你妈逼的？”杨梅一下就把人给对上号了，她的第一感觉就是不配！她重生过来跟人打的第一架就是那个老八点，印象简直恶劣，听说他爸是个弱智，他妈还早死了，后来在村里混得很惨，这样的一个人把五毛嫁过去，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而且五毛在讲述自己终身大事时，脸上根本就没有少女的羞怯，仿佛只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场逼迫！齐昌兰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当初二毛都差点被卖了，更何况是五毛！ “不行，你不能嫁给他！”杨梅急了，五毛已经够苦的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还往火坑里跳。 “没人逼我，我自己愿意的。”五毛的脸上这时候才有了些表情，垂下眼帘似乎有些不大自在。“我不想，我不想再呆在家里了。”五毛从小逆来顺受，这是她第一次用言语表示自己的反抗！ “你不想呆在家里的办法有很多种，大不了跟我去城里，我养活你！怎么也别……” 不等杨梅的话说完，五毛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正文 第338章万人空巷的盛景 “梅儿，其实我今天来，就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妈跟大君表哥做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后来我妈说你不见的事也与别人不相干，至到大君表哥被抓去坐牢，我才知道他们肯定是做错事了，可我没脸见你……” “你参与了吗？”杨梅打断了五毛忏悔般的道歉，只盯着她看。“你妈和齐大君绑架我的事你事先知道吗？” “没有，不知道。可……” “既然没有要你道什么歉！”杨梅的意思很明白，她从来就没有怪过她。 五毛闭了嘴，好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声：“好。”“这事往后我也不提了。不过我嫁人的事真没人逼我，是我自己决定的。” “老八点说了会对我好。他家里是穷了点，不过身强力壮，人也不懒，我跟他会把日子过起来的。” 五毛的话正因为没有一丝的情绪，才更有说服力，杨梅相信她是认真的了。原本听到这个消息，有满肚子反对的话，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说了。 看得出来，五毛很有主意，这是她自己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也是，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谁也说不上比别人的选择高明多少。 “去城里啊，我也想。最近六毛天天在村子里嚷，说她就要进城当工人了。可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这辈子我就呆在村子里了，这里适合我。”今天五毛很反常，可以说她从来都没有说过的这么多话，并且全程冷静，说得有条有理就像一个看透本质的哲人。 五毛走了，杨梅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到现在，她才发现，在她的周围，活得最明白的人是五毛，连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都不得不自叹不如。 五毛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她的生活，而自己呢？重活一世，这几年她一直忙忙碌碌，忙着为了改变命运。可现在命运已经完全偏离原有的轨迹，走向了另一个未知，那她到底要的是怎样的生活呢？不知道是五毛给她的刺激，还是病后的脆弱，让朝着先知先觉的道路一路奔跑的杨梅一下变得迷茫起来。 人变得懒洋洋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就连黑妹子家买了电视机，她也是在第二天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的！ 上次回村找大毛贷款的时候，杨梅就答应过黑妹子，今年过年一定让黑妹子看上电视，为了这事，她郑重的拜托了钟修文，这次回来得匆忙，没赶得及，钟修文三再的保证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定带回来。 可杨梅许诺的电视机还没有着落，黑妹子家的电视机却已经搬回来了。 村子里有了电视机，这简直就是爆炸般的新闻，全村都轰动了，不仅仅八队的人全家出动，齐齐聚在黑妹子家里，就是其它队上的人，也顶着寒风，冒雪前来，黑妹子家每天人山人海，跟开万人大会似的。 看电视的人从屋里延伸到屋外，连院子里都挤满了，这么大的动静与黑妹子家一院之隔的老杨家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接到了通知，可杨梅这几天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窝在火坑里像失了魂一般，再大的动静都惊醒不了她。 “梅儿你什么意思！”至到黑妹子双手叉着她小蛮腰，气鼓鼓的站在杨梅的面前，她才回过神来，“我每天都给你留了最前排的位置，结果你次次都没有去！” “电视？黑妹子你是说你家买了电视？”黑妹子再三确认杨梅惊喜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皱着眉头把手伸到杨梅的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去！你才傻了！快走快走。”杨梅这才迫不及待的拉了黑妹子出门，她对电视节目并没什么兴趣，但她听说过电视还是稀罕物时，那种受人追捧，万人空巷的盛景，“看景儿去！” 重生一回，这么几件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事怎么能不亲身感受一下呢！ “喂，挤不进去的，咱们从后门溜进去，我刚才出来留了门！”黑妹子见到了杨梅的急切，这才心满意足起来。她家新买了电视机，所有人都来恭喜，而她最想与之分享的人却无动于衷，一连三天都不见人影，送了口信过来都没反应，要不是家里人太多，电视节目太精彩她早就出来逮人了。 “不急，先看看人！”走了后门还怎么看景？杨梅不管不顾，直接把黑妹子拖到前门。 乖乖当即她就差点吓傻！ 黑妹子家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伸长脖了踮着脚的人，天上还飘着零星的雪花，这些人全然没有知觉一般，看得津津有味，有人的头上已经顶了一层白白的雪沫子，显然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 “你这回信了吧？”黑妹子挣脱了杨梅的手，冲她翻了个白眼。 两人又重新绕到后门，才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一进去，杨梅就感受到浓浓的暖意，数九的寒天，黑妹子家没有生火堆，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昏暗的堂屋里黑鸦鸦全是人头！ 堂屋正当中，摆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两只伸缩天线呈夸张的角度左右伸展开来，巴掌大的屏幕上还是有点点的雪花斑点，放映效果并不理想，正播放的是港台版的《射雕英雄传》，每个人都被那港版的普通话迷得如痴如醉。 杨梅完全不觉得后面的人能看得清屏幕，不过既然即使是听听声音，估计对于单调的乡村生活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调味剂。 孩子老人都靠前坐着，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声音，杨梅顺从的坐在最近前的一个凳子上，只听得耳朵里嗡嗡的响，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太大，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她的一只手牢牢的被黑妹子攥在手里，想溜也没办法，只得陪着看完了一集，趁着播放字幕的空隙，人们才稍微舍得动弹一下，有人忍了好久才终于逮到说剧情的机会，说那里面谁谁怎么那么坏啊，谁谁的功夫有多厉害，一时众说纷纭，气氛热烈。 但更多的人是赞叹发明创造的神奇，那么多人，怎么就被装进了那么小一个盒子里。 正文 第339章新任村支书 在杨梅还在对未来纠结和迷茫的时候，朴实的村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和最纯粹的快乐给了她答案。 他们经历最艰辛的苦难，居于最贫苦的环境里，做着最劳累的工作，却积极、向上，从未放弃希望。 黑妹子家的电视机，就像突然给闭塞的人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除了大多数村民爱看的经典电视剧，还有少数人关注的科普节目。在节目里，手把手的教授各种农业种植的知识。 慢慢的，一个队的人就分化出了两个团体，一个是全体的剧情迷，吃饭都端着碗聚在一起聊电视剧，津津有味。另一个就是少数的科技迷，他们看了电视节目，非常的震惊，有很多知识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常识，也会经常聚在一起，展开热烈的讨论。 而老杨家，就正是这个团体的聚集点。 这个时候，四毛、乔云、周波和七毛这几个进城里读书的高中生，就会时不时的被滴溜出来，帮着他们解惑。当他们从水稻分蘖期的管理聊到飞虱稻虫的防治，传统与科学就已经发生了好几轮的碰撞，四毛几个学了点数理化皮毛的高中生们就已经完全应接不暇了。 这群人的头领是杨传贵，那个孔武有力的退伍老兵，为人正直又热心，在杨家村的老支书卸任之后，他现在已经被选举成了村里的新任支书。就冲他这份激情在怀的劲头，杨梅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他的带领下，杨家村的面貌很快就会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 被逼着帮忙整理那些种田心得，四个男孩都怨声载道，相比精彩的电视节目，杨梅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传贵叔，这些知识书上都有，我下回去新华书店给你买本《水稻种植》来，一切都解决了。”七毛痛苦的皱着眉，隔壁周波家又传来了《射雕英雄传》的音乐，再晚就赶不上趟儿了。 “去，你以为那书是万能的啊？你当我没看书啊？不然这些从哪里抄来的？”杨传贵抄起草稿拍了拍七毛的脑袋，“科学家又不是住在咱们村里写出来的，知识是没错，但也不一定都符合咱们村的实情。只要把科学的知识与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相结合，才能总结出最适合咱们村的法子。” “没错，就是这么个理儿。”杨老倌全程话都不多，这回难得的附合，“你们这些后生伢子有福了，赶上了好时候啊，种庄稼都有人手把手的教了。” “嘁，谁愿要这福！土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还不是那么穷？人家台湾才厉害，听说家家都是汽车洋房，开工厂办企业才能致富！”七毛这回反驳杨老倌的声音可不低。 七毛有底气公然反驳杨老倌，那是因为黑妹子家的电视机就是由她家的台湾二外公给赞助的，这阵子村里到处都流露出对她家的羡慕。台胞探亲的政策已经落实了，海外关系不再是禁忌，黑妹子的二外公人还没有回国，而关于台湾的话题已经在杨家村达到了一个白热化的程度。 这个话题让屋里的众人都情绪低落，目前跟别人台湾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没法比。村里人一直安贫乐道，那是因为没有比较，如今陆陆续续从黑妹子家传出的信息着实让人看到了差距，而且这个差距大得让人绝望。 “会好的，咱们国家越来越好，说不定哪天就赶上了呢？你们好好上学，要学到真本事。”沉默半晌，杨传贵扬了扬手里整理出来的稿子，他准备把这些拿到村广播站去宣读，让村里的人都科学种田。 七毛对这种说法很不以为然，但杨梅却是知道，杨传贵这话是一定会实现的。 “传贵叔说得有道理，说不定很快就赶上了，开工厂办企业又不是多难的事，咱们农村多的是资源一样可以啊。”据杨梅的记忆，‘乡镇企业’很快就要异军突起，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实杨梅说这话，完全是有心的给出一点提示，这两年她都在城里打拼，每天不说日进斗金，也有几百上千的收入，对农村的贫穷已经没什么概念了，但这次回来，看到依旧变化不大的村子，以及村民们与台湾经济对比之后产生的情绪，让她有些不忍。 杨家村的土地比较宽广，人均耕地面积达到了两亩，相比那些人均不够一亩的村子，按理说还算条件好的。但即使是这样，每个家庭一年的收入依旧很有限。经过刚分田到户解决温饱之后，农村经济的发展又陷入了新的瓶颈。 两亩地的产出很有限，比如水稻种两季，村里公认的种田能手，亩产也不会超过五百公斤，刨除必须上缴的公粮、提留款项，村民们能落下的最好情况是全家、外加养肥两头猪的一年嚼用。 还有一亩旱地春种棉花秋种油菜，除去农药、种子、肥料以及上缴国家的费用，最终能余下的，只能勉强够一家老小的花销，如果要供两个以上孩子上学，那就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 这是中国农村目前普遍存在的问题，并且一直会持续很久，杨梅于此无能为力，但她不介意在自己能预知的情况下，给别人一些提示。像杨传贵这样年富力强，又有心带领村民致富的基层干部，自然是开先河的首要人选。 “梅儿你倒是说说，咱们乡下有什么资源可以开工厂办企业？”果然，杨传贵一听杨梅这话就来了精神。 “传贵叔你看，咱们村都是一样的人均面积，咱们队上只不过各家都或多或少的种了些蘑菇，就比别的队强上一些，只要换一种思路，咱们利用手里这两亩田地的资源，就能创造更多的财富。” 据杨梅了解，村里的人对‘财富’这个词普遍有一种误解，在他们认知里，只有多种田地多收粮食才是财富，最多再算上了家里养的鸡鸭猪。对于口袋里很少超过三位数现金的人来说，钱还只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再或者说，咱们田里产出的稻谷，除了去皮吃米，过年的时候还做成糍粑，如果咱们能把这种糍粑拿出去卖，卖得的钱只要能换回更多的米，那就是创造了财富。” “糍粑做得少时就是作坊，做得多了就是工厂，等咱们做的糍粑卖到全国，创造更多的财富就是企业！” 正文 第340章五毛出嫁 杨梅的话，就是播下的星星之火，能不能燎原还得试目以待。 但新年却一天天的近了。于婆婆和杨老倌天天在家里伸着脖子等，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这天把钟修文、杨珍秀和钟耀敏给盼回来了。人是杨传德和大毛去红星镇专程等回来的。 从大毛的拖拉机上卸下大包小裹起，老杨家的年节也正式开始了。 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等到下午天空又荫翳起来，眼看着又酝酿起了新一轮的风雪，而五毛，正是在这个时辰被老八点接走的。 当初五毛跟杨梅说自己要嫁人的时候，并没有说时间会这么急。相比村里其他人的婚礼，五毛出嫁，简直简单得不像话。 杨传明不在家，家里没有主心骨，齐昌兰根本就没有请客摆席的心思，更不用说给出嫁的闺女置办嫁妆！正好于婆婆备着杨珍秀一家回来过年，新做了两床棉被，乔云带着杨梅去河口供销社买走了那里唯一的一只大红箱子，这就成了五毛的全部嫁妆。杨梅趁人不备，偷偷的往箱子里放了五十块钱，她这次回来并没有带什么现金，这是她能凑出来的全部家当了。 老八点家情况也差不多，没有迎亲唢呐，没有鞭炮齐鸣，只有老八点一个人来了。几年不见，当初的孩子王已长成了大人，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但依然能看出当初调皮捣蛋留下的标记。 老八点身上穿的是一身半新深蓝中山装，露出里面磨破了的棉衣领子，脚上穿的是黑灯芯绒新棉鞋，做得不是很精致，但针脚密实，是出于五毛的手笔。长成大人的老八点依旧身形魁梧，只是脸上再无耀武扬威的嚣张，憨厚的笑容倒多了几分可靠的感觉。 五毛是从她自己家里出嫁的，只是无人操持，家里一点喜庆的气息都没有。只有她身上一套大红的衣衫以及头上杨梅带给她的大红绢花，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新嫁娘。 齐昌兰紧闭着房门，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五毛含着泪在屋檐下磕了三个头，最后就由着老八点搀扶着起来了。杨珍秀一家、于婆婆、杨老倌、四毛和乔云就站在杨传明屋前，大家看着这样一对寒酸的新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两人来到杨老倌和于婆婆面前跪下磕了头，被拉起来的时候于婆婆眼角通红，用力的拍了几下五毛的背，有心痛，也有恼怒，虽然这个孙女儿是最没存在感的，但看着就这样嫁出去，老人的心里最不好受，却又无能为力。 亲事是齐昌兰跟五毛自己订下来的，并且到了临出嫁才出声，让所有的人措手不及。 杨珍秀搂了搂五毛，塞了一把钱到她的口袋里，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五毛推辞了一阵，最后拗不过才收了。大毛、余莲和七毛八毛倒是也来了，只是都没怎么出声。 “哎哟，要我说啊，这婚事就不应该这么简省着办，咱们又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五毛你也是，跟妈两个怎么都不吱一声！”余莲倒有些不好意思，长嫂如母，虽然齐昌兰还在，好歹她也是嫂子，一点力都不出是说不过去，但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把事情推到别人的身上了。 “是我自己不想大办的，不关嫂子的事。”五毛抽了抽嘴角，笑得并不真实。 老八点那边齐齐整整的给杨老倌磕了头，又来给钟修文行礼，钟修文跟五毛并不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的话，气氛便冷清下来。 两家喜事都办得简省，送亲自然也不成的，老八点家显然没有准备，女方家去了人只能让男家难堪。这亲事已经结下了，往后是这两小口过日子，又不是结仇，要走动也不急于这会儿。 “天不早了，让他们回去吧，省得等会落雪不好走。”杨老倌劝了劝搂着五毛不放的于婆婆，“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好好过日子。” 五毛这时候也带上了哭腔，“嗯！”声音哽咽。 站在这外面吹着冷风，看着冷冷清清的即将离去的新人，杨梅只觉得整个人凉嗖嗖的，没有一点热乎气儿。七毛站在那里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而八毛就有些不耐烦，冻得跺了好几次脚。只是大家都站着，她也不敢立即离开。 放着五毛嫁妆的鸡公车是杨老倌临时借来的，上面只有两床被子和一只箱子，等老八点走过去准备推走的时候，四毛上前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老八点，对我妹好点，不然我揍你！” 四毛很用力，都能看到手上鼓起的青筋。这是杨梅第一次听到四毛说五毛是‘我妹’，其实老八点还要比四毛高一些，这样揪着人家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杨梅的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杨梅看到五毛也转过了身去，“哥你放心，我一定对清菊好！”老八点仿佛真的被四毛威胁到了，老老实实的做出承诺。 得了承诺的四毛这才缓缓的松了手，最后看了五毛一眼转身就走了。 老八点嘿嘿的对着众人笑了笑，“爷、奶、姑、姑父，哥、嫂妹妹，我们走了啊！” “去吧去吧，好好过日子。”于婆婆抹了抹眼睛，哽噎着交代，大喜的日子不好有眼泪。 “好。”五毛乖巧的应了声，就跟在了老八点的后头。 “你上来吧，我推着你！”老八点整了整车上的被子，整出一个让人坐着舒服的角度，才扶了五毛上去。 “走啰！”两人相视一眼，却也温馨。 杨梅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越走越远，或许这一刻，这无人打扰的夫妇也是很满足的吧。“回去吧，你的手都冻冰了！”杨梅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乔云握到了手里。 “你说，我五毛姐和老八点会幸福吗？”杨梅这时候只想说点什么，心里堵得难受。 “嗯，会的。” 这时候大家都已散去，杨梅和乔云已是现场最后留着的人。她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几乎看不到的远去的人，回味着最后五毛冲她的那个笑脸，确实感觉挺幸福的，至少那份灿烂完全是发自内心。 正文 第341章底气 过了年新春伊始，一切都欣欣向荣，杨梅的情绪也高涨了很多。 没办法，就算她不高涨也不成了，现在就连杨珍秀都在拼了命的发展自己的事业了，她一个重生人士，不可能干得出躺在功劳薄上混时度日的事，还不要说那‘功劳薄’确实还有些薄啊，与她自己立下的白富美梦想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 刚过了年，杨珍秀就在家庭会议上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她要开时装店的——分店！ 杨梅只是离开了半个寒假，充其量不过短短的半个月，偏偏在这半个月里，她错过了再见蚊帐大王刘腾龙的机会。而杨珍秀的事业心正是被刘腾龙给激起来的。 不过好像蚊帐大王得换人当了，自从刘腾龙来过一趟临水，看到珍秀时装厂里摆放整齐的设备，全新的电动衣车，就已经打消了再做蚊帐的念头。外面‘梦甜’牌的蚊帐已经声名远播，他的三无产品远远的落在了后头。 可大王级的人物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听说他正准备上马设备，进行蚊帐布料的制作。并且刘爱英和杨珍秀已经答应从他那里采购原材料。 看着别人忙得热火朝天，生意越做越大，杨珍秀怀孕生子沉寂了一年多的事业心蠢蠢欲动了。 “家里又不差你赚的那份钱花，何必这么辛苦？”最先的反对来自钟修文。在他看来，杨珍秀生钟耀敏吃尽了苦头，现在孩子才半岁多，实在太累了一些，况且杨珍秀还有蚊帐生意要忙。 “咱们时装店的名气已经闯出来了，现在放弃多可惜？再说一个店是开，两个店也是开，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头一次，杨珍秀和钟修文这一对模范夫妻终于产生了分歧。 钟修文具有大多数男人的大男子主义思想，觉得男人养着女人孩子才是天经地义，家里这两个已是异类，已经发展起来的生意也就算了，哪里还肯让杨珍秀再去折腾？ 而杨珍秀却也是暗暗的憋了一股劲儿，要知道她早已不是那个能在家里呆得住的温柔女子了，做生意每天虽然忙碌，却也有收获的乐趣，而且她觉得丈夫女儿都有事要忙，她总不能像个废物似的落在人后。 这两人的交锋闹得还挺热烈，杨梅却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况且她也认为杨珍秀发展自己的事业并不是坏事，有郑建峰的前车之鉴，她总觉得求人不如求已。 翻过年现在已经是1984年，杨梅一直等着的义乌湖清门市场的第二次升级改造眼看着就要完成了，批发的货物更丰富多样。 向前在第一次义乌之行后，就已经完全打开了眼前关着的窗，整个人都通透起来，现在完全能独挡一面了，他在临水与义乌之间往返了多次，一开春，杨梅的采购单上就早已不再只局限于做头花的原材料。 杨珍秀想开服装分店，货源都可以委托向前代进，其实并没有多少困难。 “爸，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心痛我妈，但你想过没有，我妈这个人是个闲得住的吗？咱们也别给她太大压力，全凭她自己的意愿和能力，就当一份工作，打发时间也好啊。”当这两个人再一次陷入冷战，杨梅就知道自己不得不表个态了。 人与人相处，最紧要的是沟通。特别是最亲近的人，偶尔闹闹小情绪没关系，还能增进双方的了解，但真陷入冷战不沟通就不成了，往往小问题都会因为误解而越闹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妈从来没主动要求过什么，现在难得对开服装店态度这么坚决，不管成不成，总让她试一试才好，如果真没那个精力，再放手也不迟，现在咱们家又不缺那点本钱。如果真有困难算我的，扣我的份子钱就是了。”杨梅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自从杨珍秀跟钟修文结婚之后，杨梅就特别注重财产的分配，即使当初钟修文主动要把自家的祖宅给她，她宁愿贷款也不接受，为的是什么？就是这种底气十足！ “还是梅儿知道我！妈怎么会要你的钱做本钱，蚊帐分红我也有钱的。”不得不说，杨珍秀这几天成长了很多，想想当初那个心里藏着事能把自己逼疯的乡下妇人，再看看如今能跟丈夫针锋相对，坚持已见不退不让的她，确实是大不同了。 “我不过是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有梅儿支持我就够了！”杨珍秀冲钟修文说这话的时候，气势满满，看来她真是下定了决心的。 说到底，这就是女人能自食其力的底气。 听着杨珍秀的话，杨梅暗暗点了点头，钟修文的制药厂如今像个无底洞似的需要资金，而杨珍秀还有自己的私房，看来她最终还是受到了自己的影响，在财产方面也不含糊，而钟修文也确实没让人看错。 钟修文纵然是有百般的不愿，无赖杨珍秀铁了心，且又有杨梅的支持，他一个人孤掌难鸣，也坚持不住了，“行，你要试试就让你试试，不过忙不过来就赶紧放手！” “小敏啊，赶紧的长大，你妈跟你姐一唱一合的针对我，爸爸没帮手争不赢呢，咱们男子汉的威风已经不剩多少了啊！”争论有了结果，钟修文抱着钟耀敏逗弄，借机缓解与妻子的冲突，一家子在他的插科打诨中，很快又其乐融融。 杨梅含笑望着自己这一家子，其实心里并没有遗憾。只是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当初的杨珍秀不是那么的软弱可欺，凭郑建峰说什么就答应什么，而是像现在这样，晓得为自己的坚持争取，不知道她这一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说真的，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郑建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这次回村偶尔听人提起过，曾经那也是一个爱妻爱子女的好男人。就是不知道他为了轻松回城，舍妻弃子，会不会有后悔的那天！ 这个念头在杨梅的脑子里存在极短，不过一闪而逝。 她既然答应支持杨珍秀，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挑好了店铺，还要抽空给布置好、挂上从义乌进来的货。什么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然有人帮着打点，但杨珍秀自己要做的繁琐工作还是有不少的。 正文 第342章王兰英骂进城 正当大家伙儿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王兰英领着六毛进城了！ 黄红霞和三毛帮杨梅打点头花的生意，一晃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过年的时候他俩是跟钟修文他们一齐回的村子，在外面躲了两三个月，王兰英接人的时候还是满脸带着笑，极为热情的。 整个年节，杨传德家的气氛都很和谐，杨梅他们一家返城的时候，乡下也还没有到农忙季，黄红霞和三毛又跟着返了城，当时杨传德一家人把人送出老远，和和气气的。 杨梅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放学回家看到的是王兰英站在原来的‘善德堂’，如今卖蚊帐的店铺门口口若悬河的骂人。 王兰英的撒泼功夫杨梅是深有体会的，仅仅比齐昌兰稍逊了那么一点点，现在她把这功夫搬到了县城里，着实让‘没什么见识的城里人’大开眼界！杨梅火急火燎的回来，就见自家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似乎把整条街的人都招呼了过来。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啊！”杨梅好不容易近前，“小舅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什么事咱们家里坐着说去，累坏了吧，去喝口水！” 边说着，她就把人往外扯，这都干的什么事儿！ “不行，今天非得让这婆娘把话说清楚，到底还当不当我家儿媳妇了……”杨梅哪里知道，王兰英已经很久没有骂人骂得这么过瘾了，正享受着这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哪里有就此打住的道理！ “你们大家伙儿是不知道，这婆娘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的，一点不干人事！自己吃香喝辣，做事偷懒耍滑，不孝顺不说，在我小姑子家做工挣钱，全都补贴了她那绝户头的娘家……”见杨梅来拉，她似乎更兴奋了一些，不但不离开，反而吵得更起劲。 王兰英的那张嘴，出口就揭人家的短，什么绝户头的娘家，完全是怎么扎人家的心怎么来，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况且黄红霞一个年轻脸嫩的小媳妇，除了自己气得哭，连还口之力都没有了。 她的表现，落到王兰英的眼里，却恰恰是心虚的表现，越发的让她觉得自己有理，闹腾得更起劲了。 “小舅娘，你是跟我家有什么仇吗？在我家门前闹事堵在门口不让做生意是什么意思！”杨梅已经忍无可忍了，原本她还想着好言好语的把人给劝走再说，偏偏人家越蹦跶越起劲了。 原本蚊帐店里还有两个帮忙的小姑娘，以及隔壁服装店的几个人，在王兰英闹起来的时候都赶过来了，只可惜全不是王兰英的对手，且人家又是老板的亲戚，还不敢说狠话下死力气。 这会儿见杨梅来了，说话也这么不客气，才敢过来拖王兰英。 王兰英正骂得起劲，突然见杨梅的脸垮了下来，再看看连着两间店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也察觉到自己做得过了，虽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自己的儿媳妇，人却也跟着走了。 但王兰英自己还觉得这个面子给杨梅留得已经足够，说到底她也是杨梅的舅娘，长辈！骂骂咧咧的进了屋子，仍然没打算放过黄红霞，边骂着，边指使杨梅，“去，把那不要脸的婆娘给我找来！” 这是杨传德家的家务事，杨梅并不适合插手，如果由着她闹腾，只能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 杨梅伸手招了个人过来，让人去学校把四毛喊来，她也不确定王兰英对四毛这个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说的话能有多少份量，但这会儿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他！ 六毛就跟在她妈的后头，一言不发。这时候杨梅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六毛，这丫头向来闷不作声的，除了冷不丁的做出吓人一跳的事，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六毛只比四毛小一岁多，如今也有十六七岁了，个子倒是不矮，一头秀发重新长出来之后，人也清秀，只是那冷眉冷眼的模样，似乎别人借了她的好米，还了粗糠似的，别别扭扭。 王兰英骂得起劲，杨梅多多少少也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王兰英这是怨黄红霞没把她跟三毛在杨梅这里干活的钱拿出来。拿出来干什么？当然是为了给六毛买城市户口！ 偏偏当事人自己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以前杨梅就觉得光了头的六毛人有些阴郁，没料到现在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她也懒得再跟王兰英敷衍，把人留在屋里自己做作业去了。 四毛不大的功夫就赶了过来，正好这时候是学校吃晚饭的短暂休息时间，他一见到坐在屋里嘴里还在喋喋不休数落大嫂的王兰英，就有些气急败坏，“妈，你怎么找到城里来了！” “有什么话在家里不都说清楚了吗？你现在闹到这里是想干什么？”四毛赶时间，责问的话连珠炮的直冲王兰英。 “哎呀，这时候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学习，哪里能耽搁你的时间！”王兰英看到四毛忙站起了身，迎上去就要把四毛往外轰，四毛是她家的希望，现在到了高考的节骨眼儿上，怎么能打扰他呢？“是谁把你找来的？是不是那个臭婆娘？” 王兰英当即眼睛就红了，“那个绝户头的，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看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还当她老实本分了，却原来存了这样坏人的心思！我儿子考不上大学她就称心如意……” “不是，不是大嫂，这又关大嫂什么事！妈，你若真想让我考大学，就别这么折腾了成不？”四毛面对的是自己的妈，只觉得无奈。 “六毛你是怎么想的，要你上学你不上，要文化没文化的偏偏要进城当什么工人？”他只能问六毛。 “又不是我想……”六毛好像对四毛挺畏惧的，只抬头扫了他一眼，忙又低了头去。 “那你也得劝着点妈！买个户口一万八千块钱呢，你当咱们家是干啥的？捡钱了啊？真敢想！” 王兰英见六毛被数落，当即不干了，“你说你妹子干什么，又不是她的主意。买个户口怎么了，一万八千块咱家是掏不出，不还有掏得出的吗？人家那爹娘可是说了，宁愿家里钱发霉烂掉，都不给咱们家花一分！既然这样咱们还像大爷似的供着他家闺女干什么！” 正文 第343章动手 不多大的时间，杨珍秀、三毛、钟修文等人都得到消息赶了回来，连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红霞一起来到了厂里的会客厅。 原来王兰英回娘家跟黄红霞的父母不知怎么就遇上了，一言不和就吵了起来。想来也是，黄家娇养着的女儿嫁给了三毛，嫁妆丰盛到十里八乡闻名，结果到了婆家却还受婆婆的气，去年冬天小俩口被逼得东躲西藏的，但凡为人父母的怕都咽不下这口气。 偏生王兰英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这不吵起来也在所难免了。 吵起架来，谁还有什么顾忌？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王兰英那张嘴向来不饶人，更是数落得黄红霞一文不值，黄家父母气不过，当即就把自家女儿这个冬天怎么赚钱，凭本事赚了多少钱的事也抖落出来了，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家女儿的能干，可没料到这下就捅了王兰英的马蜂窝了！ 三毛两口子回去过年倒是大包小包的年货提回去了的，也没少买孝敬王兰英跟杨传德的东西，所以过年时，一家子才过得那么平静。当初吵架一方面是觊觎黄家的财产，还有一个方面是黄红霞跟三毛结婚都一年多了，还没怀上孩子。吵吵闹闹不过是借题发挥，其实王兰英对黄红霞这个媳妇并不是那么不满意。 结果把儿子媳妇赶出去一阵子后，自己也想明白过来了，黄家的家财早晚是自己儿子的，现在也急不来，儿子媳妇成亲的时日尚短，生孩子的事有早也有晚的，再看在那些孝敬上，自然心气儿也顺了。 可万万没料到，自己以为被攥在手心里的儿媳妇竟然还藏了私房！赚的钱一分都没上交到她的手里不说，连点风声都没透露一点，结果害得她被黄妈妈好一顿数落！王兰英的火气一下就涌了上来，直接带着六毛就冲到县城里来了。 她为了能让六毛进城当工人，现在可以说是处心积虑了，结果倒好，儿子媳妇竟然背着自己藏了私房钱，听说往少了说都上千了！这是多把自己不放在眼里！ 所以进了城，王兰英连找黄红霞对质的程序都没有，上来就是开骂。 “你个黑了心肝的，我家三毛多么实在的孩子，就是跟了你，现在连娘老子都不要了，你这是想让他被人戳脊梁骨啊！” “养只母鸡都比你强，至少还能下个蛋，娶你有什么用？难不成让我家也跟着断子绝孙吗？” “……”述说着前因后果，王兰英气愤难当，手指伸到黄红霞的眼皮子底下，指着人家的鼻子就骂，那话越说越难听，好像恨不得马上就要把黄红霞休回娘家去才会罢休。 “妈你够了！”三毛还算有担当，虽然一直没吭声，却是紧紧的护着黄红霞，“我跟红霞也没赚那么多钱，钱不上交也是我的主意，你骂红霞做什么！”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别看三毛平常少言寡语的，真发起火来声音也大得很，一下就把骂骂咧咧的王兰英给震住了。 “把钱上交给你干什么？去给六毛买城市户口？上万的钱啊，你把我们卖了也凑不到那么多钱！你硬是要这么干也行，我跟红霞分出来过，不要家里一分一文！” 三毛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明明白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是——分家！ “啊！你说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你爸把你们拉扯大容易吗？现在仗着自己毛干了，就想飞了是吧，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都不管不顾了吗？”王兰英着实没实到三毛会说出分家的话，愣了一秒后，顿时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哭嚎来。 同样吃惊的还有黄红霞，她瞪大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刚才被婆婆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心里是有怨的，有委屈的，在她跟三毛的这场婚姻中，一直是她付出的比较多，但现在自家男人毫不迟疑的站在了自己这一边，竟然连分家的话都说出来了，当即委屈什么的全都烟消云散了。 “妈，清国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不分家，清玉想进城当工人咱们慢慢攒钱……” “是你，就是你这个小娼妇挑拨的，不然我儿子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惜黄红霞的一番好心并不能让王兰英领情，反倒让跌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王兰英立马醒过神来一般，突然调转矛头，直指黄红霞。 黄红霞是诚心求和的，蹲下了身子，就停留在王兰英的面前，正伸出手去拉她，王兰英突然的发飙，起身一把就把黄红霞推倒在地！ 好好的一场文斗转眼就升级为武斗！意外来得突然，根本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等众人上前，掰开王兰英揪住黄红霞头发的手，把她从黄红霞的身上拉起来后，就见黄红霞已经‘哎哟哎哟’的痛得起不来身了。 “红霞！”三毛首先发现情况不对，大叫一声扑向自己的媳妇儿。 “哟，还装上死了啊，老娘可没怎么着你，出不了人命！想讹我？门都没有！”王兰英还斗志昂扬，见自己的儿子对黄红霞宝贝得什么似的，心里火气更盛了。 杨梅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见黄红霞的样子不似做假，便踮起脚透过人缝往里看了一眼。可只这一眼，就让她吓得大惊失色！ “三毛哥你别动！爸你快给看看，红霞姐好像出血了！” …… 一场闹剧最终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戛然而止，谁都不知道黄红霞已经怀了身孕！王兰英那一推再加上披头盖脸的一顿打，直接让人见了红。三毛、钟修文和杨珍秀忙把人往医院里送了，剩下王兰英呆若木鸡般的坐着动弹不得了。 “这都叫什么事！”四毛心急如焚，对自家妈妈和妹妹又怒其不争，偏偏这时候什么也说不了。 “医院离得近，红霞姐会没事的，四毛哥你上学去吧。”杨梅有些自责，四毛现在确实是到了关键时候了，不宜分心。刚才她怕一时找不到三毛回来，也怕三毛闷不作声的性格劝不住王兰英，这才出此下策。“再说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四毛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临走，他还是把六毛叫到一边，“好好看着点咱妈！” “你想当工人也不是不成，等着吧，往后家里条件好了……劝着点妈，别跟大哥大嫂闹腾了，家里目前还没这个家底！” 正文 第344章觉醒了的杨珍秀 好在有惊无险，黄红霞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她的孩子总算是保住了。 王兰英却是被吓着了，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一下溃不成军了。她想让女儿进城当工人是一回事，但撕破了脸皮的找儿媳妇吵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一年多了，黄红霞都没有怀上孩子。 之前对黄红霞嫁过来的种种满意到最后都化成了各种担心。黄妈妈就生了黄红霞这么一个女儿，按乡下的说法，那就是个不好生养的，当三毛夫妇成亲都一年多后，王兰英就开始担心黄红霞不能生育，可现在人家给她怀上了孙子，还差点被她亲手给推流产！ 等黄红霞出院，王兰英急急的就带着人回去了，对儿媳妇的态度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黄红霞要养胎，三毛也要回去帮着春耕播种，杨梅的手工活自然是指望不上了，好在之前培养的几个女孩都不错，比如小英，做花的速度和质量都很不错，杨梅征求了她们的意见，干脆都搬到蚊帐车间的隔壁住了进来，倒也丝毫不耽搁。 王兰英临回去的时候倒是有心让六毛留在城里，不过杨梅给黄红霞使了个眼色，她立马心领神会。 “妈，你别看做这个手工活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的，但每天得像钉子似的坐在那里，从天亮到天黑，忙起来深更半夜都要赶活，清玉年纪还小，怕是受不住。” 在王兰英跟齐昌兰的战斗中，六毛一直都是她的忠实帮手，这娘儿俩感情深厚，王兰英生出让六毛进城当工人的念头，就是怕六毛将来在乡下当农民吃苦受罪，现在听黄红霞这么一说，留在城里比在家还苦，当即就断了念头。 六毛的目光在作坊里流连了好一会儿，等杨梅给她塞了一手的花朵后，也心满意足的走了。 送走了这波人，杨梅总算是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好在黄红霞怀了孕，好在王兰英那一下还欠力度，没有让她流产，王兰英的这次作妖，才没有酿成什么苦果。 杨梅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为杨传德家操心，她现在非常的忙碌。义乌的湖清门市场早已完成了了第二次扩建，从原有的七百多个摊位一下增加到了近一千一百个。 向前现在基本上有大半的时候是驻守在义乌的，跟易富一样，都租赁了一个摊位，专门批发杨梅这边做出来的头花，这些头花早已由单一的绢花品种增加到发箍、发夹、发网，仗着杨梅脑子里的记忆，以及对美的追求，她们的头花一直领跑着义乌市场的这股潮流。 与其说向前留在义乌的作用是批发头花，还不如说他根本就是杨梅架设在义乌与临水的桥梁。从临水输出的货物远不及义乌输入的多，除了杨珍秀时装店的成衣，义乌过来的帽子、鞋子，在临水全是抢手货。 ‘梦甜’牌蚊帐在易茂财的经营下，已经打造成了很有影响力的品牌，不过那是杨珍秀和刘爱英合伙的产业，杨梅正一步步的从中抽离，况且自从品牌战略打响之后，有易茂财在销售上的经营，只需要刘爱英和杨珍秀保证产量和监管质量就好，也没她什么事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杨梅的个人财富还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增长着。 但对于即将到来的经济发展的浪潮，杨梅还是觉得有些心不从心。市面上的货物品种越来越丰富，小商贩也越来越多，杨梅细心的留意着市面上的行情，她有预感，第一轮的通货膨胀很快就要来了，而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通货膨胀造成的物价上涨杨梅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了，但现在市面上的西瓜已经卖到五分钱一斤，一分两分的钱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值钱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近七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中小学生都放了暑假，只有四毛他们这些高三学子还在挥汗如雨的进行最后的复习，准备迎接黑色七月的到来。杨梅已经吃到今天晚上的第三片西瓜了，用冰箱冰镇过的西瓜是解暑的圣品，夏夜用来消暑再合适没有了。 一边享受着社会进步的果实，杨梅一边跟乔云用幸灾乐祸的口吻同情一下四毛，正所谓优越感都是对比出来的嘛。 没想到却遭到杨珍秀的打击，“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梅儿你这段时间学习不用功了啊，这学期语文才考了98分，退步了！” 杨梅有些无语，她数学100，语文98仍然稳居第一名好吗？要知道四年级的语文可是有作文的。 “别不服气！你看你云哥哥，语文就有一百还多！”杨珍秀特意加重了语气，这样才显得她的话极有说服力似的，她觉得自家女儿一门心思的想赚钱，整个人都钻钱眼里去了，严重主次不分！ “他那是总分120的好吧？”杨梅有些哭笑不得。 “总之一百多分比你强，你要努力了，再不能在学习上吊儿郎当！”杨珍秀自然知道这两人的分数没有什么可比性，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女儿进行思想教育啊。 说得好有道理，杨梅竟无言以对！也不知道乔云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学习是真的好，好得让杨梅这个重生学霸都无话可说。 杨梅觉得觉醒了的杨珍秀已经完全今非昔比了，原来那个和蔼可亲的妈呢？还能还给她吗？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我那三间店子，怎么着也能养活你，你只管好好的读书，考大学！”杨珍秀觉醒的除了强势的家长天赋，应该还有经商的头脑，短短三个月时间，她又开了一间分店，衣服、鞋帽全都摆上了，到底是经年的裁缝师傅，给人搭配得齐整，生意也出奇的好。 “行，我往后就要靠我妈养活了！”杨梅接过乔云讨好般递过来的毛巾擦了嘴上的西瓜汁，大度的表示不会跟他算帐了，才非常识时务的答应下来，“还是我妈厉害！” “可不是厉害？咱们现在都得靠你妈养活！”钟修文给杨珍秀递着西瓜，笑得一脸宠溺。制药厂现在发展得很好，不过又上马了两条新的生产线，还真没什么现金。 “马马害害……”钟耀敏现在已经开始牙牙学语，这小家伙跟杨梅非常的亲近，就连说句话，都跟着学。只是嘴巴里含着西瓜，结果喷了一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杨家村时以天做顶，地为席的夏夜纳凉场景已经被吹着电风扇，吃着冰西瓜所取代，但气氛却是一样的欢乐，和谐。 “咚咚咚咚”突然传来院门被大力敲响的声音，打碎了夏夜的宁静。 正文 第345章夜半来人 自从蚊帐厂和头花的加工作坊合在一处之后，原来的印刷厂就不怎么适合居住了，钟修文翻修了一下钟家老宅，现在一家人都住在老宅里。这时候街上的店铺大部分都已经关门，四周早没了白日的喧嚣，那敲门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的急促。 这时候会有谁过来？ 钟修文站起了身，“我去开门！” 钟家的老宅是一栋三大间的平房，除了格局被翻新成三房二厅的模式，其它跟杨家村的房子没什么两样，房子前面也有一方大大的院子。在这样的地段，有这么大面积的宅子，早晚都是一笔丰厚的家财，只不过现在看上去有些过于空旷。 钟修文去开门，杨梅便把门和窗子大开，好让屋里的灯光照射出去，正好院门外的灯泡坏了，还没来得及更换。 “来了来了！”钟修文扭头冲屋里的杨梅笑了笑，才伸手拉开院门。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便撞了进来，“珍秀，珍秀在不？”来人已经进了院子，杨梅这才看清，正是杨家村的新支书杨传贵！ 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城里？这个疑问只在杨梅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的呼吸便有些急促起来。现在杨家村最让杨梅挂念着的人只有杨老倌和于婆婆，这两位老人死活都不愿意住进城里，怕不是他们有什么事吧！ “传贵叔，这么晚怎么进城了？”杨梅问这话时有点提心吊胆，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梅儿啊，你妈呢？”杨传贵被钟修文让了进来，只进行了简短的寒暄，直接点了名的要见杨珍秀。 “传贵哥出了什么事？”显然杨珍秀的想法跟杨梅差不多，听到动静忙急急的走了出来。 “广玉，是广玉出事了。”杨传贵的话说得很急，“现在在医院抢救，怕是……” “出了什么事！”杨传贵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杨珍秀的声音立即大了起来，“你等等，我们过去看看。”说着话，人已转身进屋换衣拿东西。 听到这话杨梅的心也猛的一沉，杨传贵说的广玉就是黑妹子的妈妈张婶，她记得今天上午还见过面的，那时候人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不成了呢？ 乔云与她对视一眼，大家都一样惊讶。“珍秀姨，我跟梅儿也一起吧？” “不用，你们就留在家里。”杨珍秀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他，“如果黑妹子兄妹来了，我会带回来。”她这话是对杨梅说的。杨珍秀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话是乔云问的，肯定也有她的意思。 杨梅有心再争取一下，可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大人们忙碌的钟耀敏，也只能闭了嘴，大晚上的小孩子去医院也不妥。 屋外杨传贵正跟钟修文说着话，时断时续有字眼飘进杨梅的耳朵里，什么喝药，钱、什么生气……连穿起来，让杨梅突然如坠冰窖，大夏天的浑身发冷！ 就在前一段时间，黑妹子家心心念念的二外公终于回国探亲了。对于这次两岸关系的破冰之旅，地方和政府都很重视。回乡探亲的台胞一路有官员陪同，小汽车代步，所到之处风光得很。 除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还直接给了黑妹子家一万块钱的现金！这一万块钱直接就把黑妹子家从贫困户拉入到了万元户的行列，一时在乡下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杨梅在城里都听说了。 莫不是因为钱的事惹出的祸端？ 杨传贵所说的喝药，是喝农药自杀！张广玉现在儿女长进，家境富足，不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呢？ 杨珍秀说了等等，其实极快，她不过是回屋披了件外衣，随手揣了个钱包什么的，转身就和钟修文跟着杨传贵走了。“关好门睡觉啊！”杨梅跟乔云送到院门口，她只来得及扭头交代了一声。 杨梅进了屋，总是心神不宁的，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很有可能今天上午见的那面，就是她与张广玉最后的一面了。天，明明那么热情开朗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那么想不开呢？ “别自己吓唬自己，肯定不会有事的。”乔云拉了杨梅一把，才让她回过神来。 这时候钟耀敏摇晃着小身子，期期艾艾的靠了过来，他不明白刚才家里还热热闹闹的，怎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而且爸爸妈妈都出去了，姐姐还不理人。 “嗯。”但愿吧。杨梅把小家伙抱了起来，“睡觉啰！” 安置好了小家伙，杨梅自己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反复的回忆起关于张广玉的种种，那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邻居，在鸡蛋那么稀罕的时候还给她烧了一个鸡蛋补身子。 可惜前一世时她很不耐烦听妈妈唠叨她的童年，对黑妹子家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自然也就不知道事情的最终走向了。 等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又被院门处传来的动静惊醒了，睁开眼天色已经放亮。 这时候杨珍秀一身疲惫的回来了，却没有见到钟修文。 “妈，黑妹子的妈妈怎么样了？” 杨珍秀的眼睛直直的，没什么焦距一般，听到杨梅的声音，只呆呆的站住定定的看着她。 自杨珍秀的疯病好了之后，很少有这样呆呆的样子，杨梅看得有些害怕，“妈，你没事吧？” “没，没事。”杨珍秀这才走了过来，轻轻的环着杨梅的身子，把她搂在怀里，“你张婶子走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可杨梅却是身子忍不住一个踉跄，“黑妹子知道了吗？”她现在满心只有对那个小女孩的同情。 “是啊，她真傻，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丢下自己的儿女。”杨珍秀的手越发的用力，牢牢的把自己的女儿圈在自己的怀里。她现在更加后怕，当初自己也不一样的犯傻？要不是那晚凑巧梅儿寻过去，怕是她也不在了吧。 “我应该劝劝她的，昨天怎么就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呢！”杨珍秀除了惋惜还有自责。 杨梅再见到黑妹子，是在当天的下午，杨梅一家人都回到杨家村参加张广玉的葬礼。 正文 第346章张广玉之死 张广玉的尸体是钟修文跟杨传贵等人送回去的，现在是酷暑季节，张广玉又是横死的人，停灵不能太久，当天就准备下葬。 黑妹子呆呆的神情木然，她跪在张广玉的灵前一动不动。 她是最早发现她妈服药的人，亲眼看着她妈妈痛苦的抽搐，口吐白沫，再到医院不治身亡，见证了张广玉由活着到死去的整个过程，那种煎熬让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仿佛一晚之间突然就长大了。 她的身子跪得笔直，一丝不苟的烧着纸钱，用心的送她妈妈最后一程。已经红肿得快要睁不开的眼，以及脸上一道道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泪痕无声的散发着女孩的哀伤。 杨梅跪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说，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黑妹子的身子在接触到杨梅的手时，突然就撑不下去的崩塌下来，“我妈死了，我妈不要我了。”黑妹子一开口，杨梅才发现，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含了砂砾一般，听得人既心痛又难受。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去恨谁！”这句话黑妹子说得极沉重，却也迷惘。杨梅的心里也极不好受，她只能轻轻的拍的黑妹子的肩膀，搂着她尽量的让她舒服一些。 具体的事件经过她在来的路上就听杨珍秀说过了。 悲剧的起由就是那一万块钱！ 黑妹子的外婆共三姐弟，她外婆是长姐，生下黑妹子的妈妈张广玉之后没多久就出世了，大弟弟的寿数也不长，媳妇是怀着孩子改的嫁，流落台湾的是小弟弟，是三姐弟中仅存的一位了，可以说，除了那个被嫂子怀着改嫁的下落不明的孩子，他在大陆有血源的亲人就只有外甥女张广玉了。 自从两岸开放通信跟她们联系上后，他就不停的写信寄东西过来，小到明信片大到电视机，满满的都是思乡和对亲人的渴望之情。而张广玉也是除却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之外，又多的一位长辈亲人，自然是皆大欢喜。 好不容易大家盼来重逢的时刻，一家子骨肉团聚，那个二外公更是直接给出了一万元做为礼物。可就在这次寻亲之旅即将划上句号的时候，却听闻老人的侄儿找到了！ 这个消息无论是对张广玉还是老人，都是一个很好的安慰，毕竟是大家共同的亲人，可谁也没料到问题也正出在与这位亲人相见时。 年纪大的人都有香火情结，对于自家大哥留下的这个遗腹子，在老人看来，似乎比张广玉这个外甥女更重视一些，在听到侄儿说买房子缺钱的时候，当即就跟张广玉商量，想把她手里的那一万块钱先借出来让侄儿买房。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那钱也是老人给的，张广玉除了当时心情有些微妙之外，当天就回家拿钱去了。 可这件事对于黑妹子的爸爸来说，却又意义不同。他这些天自打妻子认回了台湾亲戚，家里由内到外全部变了个样，人也变得有些飘飘然起来。无论是村里头一份的电视机，还是一万块钱的现金，都足以让他傲视全村了。 可是现在妻子的叔叔却要把钱拿回去，补贴给他的侄儿，显然是偏心了。可人家开了口也没有不拿出来的理由，只是心里越想越不得劲儿。 这事就是昨天发生的，张广玉把钱送进了城里给了老人的侄儿，顺道还去了一趟杨梅家，跟杨珍秀说了很久的话，并没有让人看出什么不妥来，当时杨珍秀极力的挽留，张广玉坚持赶最后一班车回家去了。 只是她刚一进家门，黑妹子爸爸就黑着脸跟她说：“这下好啦，你显摆的亲戚不理你了，钱也收回去了，你也该干活了吧！”他这话让张广玉当场就愣住了。 其实这夫妻俩的感情一直不错，张广玉的身体向来比较弱，田地里的农活干得不多，而黑妹子的爸爸人也能干，平常除了做好乡水利管理站的保管员工作外，顺带着就能把田地里的农活给带出来，舍不得让妻子下田地操劳的。 他这话说出来，又在这个当口，无疑于往张广玉的伤口上撒了把盐。 张广玉没理他，径直回屋里去躺着了。 可就是妻子这个不争不辩的样子，让黑妹子的爸爸心里积攒的火气越发无处发泄，当即爆发了，在家里很是闹腾了一场。张广玉躺在床上又难受又委屈，结果被丈夫一顿挖苦，当即气不过就喝了农药。 黑妹子的问题杨梅也无法解答，似乎谁都不是全责，却又是因为这个那个人的原因，促成了张广玉的死。归根结底，还是太穷惹的祸啊！一万块钱，真的不算什么，可正是这一万块钱，却要了张广玉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杨梅自进来就没有见到黑妹子的爸爸，他被周波赶得远远的，不许近前。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无人能够分担的，杨梅一直都留在黑妹子的身边，好适时的帮扶一把。黑妹子的二外公是在张广玉下葬的时候赶来的，远远的开过来一辆汽车，停在路中央，车上下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知道外甥女的死对他有什么感触，太远了杨梅也看不清楚，老人也只在外围祭奠了一下。 不过让杨梅意外的是看到了一个熟人，一个杨家村八队的人都不算陌生的人。他就是彭勇！ 他全程跟随在老人左右，也没有近前。不过杨梅却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明白过来，他竟然就是老人的侄儿！杨梅不得不感叹，世界如此之大，却偏偏又如此之小。 自从她种上蘑菇，就跟彭勇打上了交道，而黑妹子家，以及队上很多人家，后来都有种蘑菇，出菇旺季彭勇也曾上门收过货，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张广玉的表兄弟，更不会有人想到，有一天张广玉会因为与他有关的事服毒自尽！ 在葬礼上，黑妹子的爸爸最后还是出来了，堂堂八尺高的汉子，哭成了泪人一般，想来他对自己当天的言行也后悔了吧，只是，这样的后悔还有什么意义？ 杨梅目光清冷的看着这一出人间悲剧，地下躺着枉死之人，往后世上多了两个没有妈妈的可怜孩子。她在想如果农村的日子不这么苦，这种悲剧是不是就能避免了呢？ 正文 第347章消息 黑妹子妈妈的丧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可杨梅一直都提不起劲儿来，她一直在想杨家村，想那里正忍受着贫穷的善良村民。 张广玉、杨传贵、杨清彪……等等一张张脸庞从脑海中划过，当初正是这些人，让自己感受到了温暖，让自己融入到生活中去。要让杨梅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挣扎，把性命看得比一万块钱还不如，自己却袖手旁边，若无其事，真的有些做不到。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农村也快速的富裕起来呢？”她尽管有心，但也无力，毕竟从上辈子有记忆起，她就没有在农村生活的经历，这辈子倒是有两年生活在乡下的时间，不过有杨老倌和于婆婆护着，再加上当时人小力微，她也没有干什么农活，对农业生产只有模糊的概念，并不在行。 “梅儿，在家吗？”正当杨梅翻箱倒柜的寻找前几个月买的几本农业种植的书，就听到有人进了院子，正在叫她。 暑假的午后，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似乎都被烤得扭曲了一般，炙热得吓人，这时候跑出来找她的会是谁？杨梅把头伸出窗口，意外的看到付和平骑着自行车就进来了。 大白天的家里有人，院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实。 付和平人坐在自行车车凳上，只垂下两条大长腿支撑着地面，正停歇在香樟树的浓荫下向屋里张望。 再开学付和平就是高三毕业生了，他跟乔云同年，两人的身形差不多，认真比较起来，付和平要瘦削一些，皮肤更白一些，这大热的天他跑这一趟应该是累得够呛，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滑入敞开着的短袖衬衫里，雪白的棉质背心已经浸湿了一大片。 白皙的脸倒因为运动和日晒，染上了些许微红，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生动了起来，他长着跟付灵一样的狭长的丹凤眼，眼角上挑，现在就已有不逊于女孩的风情。 说是男生女相也不贴切，那目光中又带着凌厉的英武之色。总之，是一个很漂亮的大男孩儿。 “和平，这么热你怎么过来了？快进屋！”说起来，他还是杨梅进城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俩人是整整一个暑假拍照片建立起来的友谊，只不过后来相处的机会不多，之后的每年暑假他都要陪陆莹莹回上海过，而且他们高中生学业繁忙，跟杨梅一个小学生没有可比性，不过跟乔云、四毛同一所学校，他们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看到杨梅探出来的头，付和平这才笑了笑从自行车上下来，“叫我好找，你今天怎么没去图书馆？” 这个暑假是杨梅渡过的最轻闲的一个假期，生意上她现在有了高守业、金凤、向前等一批得力干将，要操心的事还真的不多，大热的天也不爱动弹，不是守在图书馆就是蹲在家里。 “太热，有事啊？”杨梅给他倒了一杯冰水，听他的意思，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我从我妈那里听说原来印刷厂这块地方要卖了，你们有没有什么章程？”“哦，就是现在你们现在的蚊帐厂。”付和平喝了一口水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生怕杨梅没听明白。 “什么？”杨梅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可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不是她的理解能力不够，主要是她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现在才1984年，临水县好像还没有开始拍卖土地，在杨梅的记忆中，印刷厂一直荒废在那里，至到九十年代中、后期才有人接手，建了临水县的第一个商品住宅小区。 现在就有人要买下这块地方？买来干什么呢？杨梅绝对不会相信现在就有人接手买下做房地产的。要知道在这一切靠国家分配的年代，建了房子也不可能卖得出去。 难道因为自己的介入，这块地的用途也将发生改变？ “喂，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付和平伸出手在杨梅的面前晃了晃，神情有些挫败，他可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就是怕杨梅她们没有收到风声，到时候厂房被卖了打一个措手不及。可看杨梅一副神游方外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欠着杨梅的人情，付和平觉得自己才不会吃饱了撑得慌，大热天的跑这一趟呢。上回买蚊帐布的事没帮上什么忙，他一直在心里耿耿于怀，总想着找机会找补回来。 杨梅确实是被付和平带来的消息给吓着了。印刷厂会被拍卖是早晚的事，这她清楚，而且也一直等待着那天的到来，现在消息来了，可没料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 “什么时候？参加拍卖要办什么手续有什么条件？”杨梅虽然疑惑，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几乎是一口气把问题全问了出来，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一直都已经把它看做了自己的地盘，是说什么也必须争取到手的。 “你想参加拍卖？”付和平原本的意思是通知杨梅一声，让她们早做准备，没料到杨梅却是打着买下来的主意！“怕是不行，这块地有人看中了。” “什么意思？不是拍卖吗？价高者得不是么，为什么是有人看中了，谁看中了？”杨梅的心一沉，看来这事有波澜！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听说是个有台湾背景的人，对这块地势在必得，具体我就不大清楚了。”付和平今天知道这个消息完全是意外，他也没料到杨梅动了买地的心思，虽然付家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家底不是一般的殷实，可想到买下印刷厂那还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当自己说不大清楚的时候，杨梅满眼的失望让付和平突然有些不自在，忙又急急的追加了一句。总之，就是不忍心看到那双圆圆的、水润的眼里出现那样的情绪。 说实在的，付和平跟杨梅认识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他自己都一直没有弄明白，他们俩的友情到底应该定位在哪个阶段。刚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是被这个比他小的女孩折服，知识面之宽广到能给他近乎专业的摄影指导，那时候俩人应该是朋友。 可后来她进了城，却成了自己妹妹的同学，再后来，他跟乔云、四毛越走越近，她又成了自己朋友的妹妹。但他很清楚，面前这个跟他妹妹一般大的女孩绝对不简单！ 正文 第348章竞争对手 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付和平觉得自己很清楚，他只要看看他的妹妹付灵和表妹陆莹莹就知道了，大多数时候让他头痛，偶有懂事的时间，但到底还是孩子。 但面前这个女孩却完全不同，无论什么时候见她，总是平静得出奇，神态恬静。比如现在，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乌黑的头发被整齐的束在脑后，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黑与白衬托下的脸不大，瓷白细腻几近透明的颜色，小小巧巧的五官恰如其份的安放在各自的位置，一切都让人觉得刚刚好，只有那一双眸子，黝黑却又深邃，像会说话一般，却又像迷一样的让人费解。 付和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她如此之近的，近到他终于能看清她脸上隐隐的急切，胳膊上甚至还有她的手留下的一抹特别的馨香和温热残存。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的耳尖一下就发起烧来，“咱们快去吧！”他已经忘了刚才他们都说了什么，话题说到了哪里。 杨梅心里很急，完全没有注意到付和平的异样。 关于印刷厂被卖的事，能让他们打听到消息的人只有付和平的妈妈柳媚。 柳媚已经调任国土资源管理局的主任，付和平最初的风声就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好在这个人对杨梅来说并不是太陌生，因为付灵的关系，她跟柳媚已是极熟，况且无论钟修文的药厂还是杨珍秀的蚊帐厂、服装店，算得上是临水私营纳税大户，在她还在工商局工作的时候，就经常打交道。 打听消息并不算太难，但打听得来的消息，却让杨梅大吃了一惊，连她那份向来平静的外表都维持不住了！ 是那个准备买下印刷厂的人让杨梅实在没有料到。显然那是一个熟人，还不怎么讨喜。 现在杨梅终于能肯定印刷厂的前世今生待遇不同，还真的与她有关系。若不是她早早的把它租了下来，说不定现在仍然荒废在那里，最后一次彭勇出现在那里时的东张西望就让杨梅很不舒服，没料到她的直觉比她的感觉灵敏，那人果然早就打上了印刷厂的主意！ 是的，发起这次印刷厂拍卖的买家就是彭勇！ 这人与杨梅一家是通过蘑菇生意结识，后来杨家村因为路途遥远，在城郊竞争对手增加的情况下，慢慢的被淘汰下去，但彭勇这个人却并没有与杨梅家人断绝往来，而且闻湘悦现在仍然是他家比较大的主顾。 这人头脑灵活，当初借着蔬菜公司的倒闭，他就接手了蔬菜生意，从一开始的单枪匹马，发展到如今的小有成就，也着实让人佩服，可在黑妹子妈妈张广玉的死中，他所起到的作用，就让杨梅对这个人有了咯应。 杨梅知道他生意的规模，一万块钱虽然不少，但对他来说也绝没到需要逼人借钱的地步。当时也只觉得这个人有些不择手段，现在才回过神来，人家还真就缺钱。 他筹集钱财，图的就是买下印刷厂！ 我看中你的人品真心跟你结交，你却看中我的房子……这特么的就操蛋了。 杨梅无法言说自己的心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说什么也要把印刷厂这块地盘买下来！ 好在印刷厂是属于国家的资产，虽然已经停产荒废，但手续上却不容半点马虎，该走的程序并不能因为买方涉及到台胞这样特殊的外交对象而有所简省。 据柳媚透露，国家资财拍卖报批、资产审核等手续都已经下发下来了，现在已经进入拍卖程序。鉴于买方竞争对手少，临水县政府采用的是招标的方式，打算公平公开的拍卖这处资产。 当然这只是官方说辞，其实买方只有一个，根本就没法完成公开拍卖的程序，大家商量了一个差不离的价格，填上标书，符合程序也就是了。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但招商引资这个概念对于临水这个内陆的小县城还只停留在公文上，各方人员的内心倒是蠢蠢欲动，但都还没有付诸实现，主要是条件不允许。 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肯花钱在临水的主，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一定的方便。 柳媚的提示，原不过是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了个提醒，现在也没料到杨梅会参与竞标，不过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她还是给出了正确的指引。 “那他们的标价是多少？”付和平见杨梅和他妈柳媚闲话了一堆，却总谈不到正题，在一边有些心急了。 “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毛毛糟糟的？这是我能说的吗？”柳媚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横眉冷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沉得住气！ 杨梅看着柳媚气冲冲的对付和平伸着一根手指，不停的晃悠，便对她心知肚明的笑了笑。“谢谢柳阿姨，我知道了！” “我可是什么也没说，你知道什么是你的事。”柳媚噗嗤笑出声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忙着呢。”她现在对杨梅是越看越喜欢。有一种孩子天生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家傻儿子还在愤愤不平，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今天她忍不住的透露已算违规，不过比起那个底价，她可真什么也没说啊。既然是公平竞争，总得有个竞争的样子嘛。 接下来杨梅有得忙了，她要报名，交定金，制作标书。这年头一切信息都还没有做到透明平等，好在有付和平这个内应，杨梅总算赶在报名日期截止之前，把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妥当了。 开标的日子很快来临，可惜钟修文这段时间出差不在家，杨梅只得硬了头皮自己上场。 那是一个难得的阴天。连续被烈日炙烤了近一个月，连空气都仿佛带着火的夏天，这样的天气让人无比的欣喜。 “梅儿，要是争不过咱们搬地方就是了，你也别太在意。”杨珍秀有一大堆的事脱不开身，在杨梅走出了家门，她还不放心急急的追过来交代两句，在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着实为难了一阵，但凭自己的家底，想要买下来印刷厂她实在没底。 “没事，搬的地方我早就找好了，不管能不能争得过，早晚咱们也要搬的。”虽然杨梅已成竹在胸，但这时候也不好把话说满。 正文 第349章多出一百块 这次的竞标大会，虽然在临水属于开先河的创举，但怎样看都算不得正规。 目前的临水还根本就没有用于商业用途的会议室，他们就借用国土局的一间空会议室内进行的。杨梅卡着点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意气风发的彭勇。 他的个头并不高，但在一众身形瘦长的工作人员中，他那梳成中分，光滑得可以摔断苍蝇腿的头发和越发臃肿起来有腹部，很是醒目。一身白的的确良短袖衬衫，几乎裹不住他的肚子，扣子被拉扯得紧紧的，此刻正抄着两只手，指指点点着，犹如指点江山，不过有一只手却紧紧的夹着，呈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 他的那只腋下夹了一只黑色的包，没有提手！而且也不像大多数人的那样，用黑色或金色的字注明XXX会议纪念。他那只干干净净的，还泛着皮革的光。 当他看到杨梅款款的走近，也是愣了。不过那种僵硬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便别开脸去，仿佛看到一个陌生人。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这样处理不好，他很快又从与别人的交谈中退了出来，走到杨梅的身边，以‘居高临下’的姿势问道：“梅儿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快出去吧。” 只是他在杨梅前面并不具备什么身高优势，居高临下表现得并不明显，只是把腹部挺了又挺，头部往后仰。杨梅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只是微笑着把手里的黄皮文件袋在他面前扬了扬，那里有竞标的各位票据。 彭勇的脸色便有些精彩，正露出笑意的油腻的脸被迫突然卡顿，活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又像便秘不畅的人。 杨梅没心思再多看一眼，环视了一圈之后，很自然的走到另一个手里也有文件袋的人那里，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那个人比起彭勇来，低调得多，看样子他跟这里大多数的人都不熟，他也坐着，低头看手里的文件，既没有成竹在胸的把握，也没有锋芒毕露的得意，周围的一切显得与己无关。 杨梅心中了然，这人怕是为了配合竞标弄出来陪跑的。 至到有人出来主持这次竞标大会，周围才一下子安静下来，而且也再没有新人加入。 彭勇就坐在杨梅的对面，目光有意无意的总扫向这边，想必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确实，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因杨梅的出现，让彭勇有了一丝不确定的压抑感。 虽然杨梅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刚才也拿她当孩子一样的呵斥，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孩子’并不好对付。 按他的理解，这场竞标大会就是为他量身订作的，而场上竟然出现这么一位‘不正常’的选手，且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的目光瞟向场上的熟人，希望得到解释。 可那人只投给他一记安抚的眼神。站在国家工作人员的立场，虽然没有经验可以借鉴，这仍是一场认真的、符合程序的竞标。他们保证了公平、公开，严格的审查了参与人员的条件，竞标结果势必也公正、公道。 说白了，印刷厂的所属权最终花落谁家，就是看标书中各人所填的金额，价高者得而已。 相比杨梅的淡定，在工作人员进行会议说明的时候，彭勇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一些。似乎那人每多说一句没什么用的客套话，他能拿下印刷厂的可能性就减少一分。这完全是出自直觉，没什么理由，却让他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进行拆标的程序，从五万的念到他的十万，彭勇的心情又舒坦了一些，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拿得出比十万块还多的人在临水不可能有，他非常的笃定。 “三号，杨珍秀，出价十万零一百！”主持人的话声刚落，会议室内顿时嗡嗡声一片。十万是评估出来的底价，在念出彭勇的标价之后，众人都放了心，也都觉得尘埃落定，十万块钱于临水的本土人士来说，应该已是极限。 可突然听到了一个什么数？超过了彭勇这没错了，可是仅仅多出来一百块！你确定不是专门来搅局的？ 原本以为自己势在必得的彭勇最受不了，刚松的一口气才松了一半就被卡在了那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杨梅你什么意思？”顾不得其他，他当场就站了起来，直视着杨梅娇小的身影，似乎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就差了一百，那块地就不是他的了！要知道杨珍秀的时装厂在那里办得红红火火，早就让他眼馋了，他甚至偷摸着请师傅看过风水，那地方旺财，谁得到手里谁兴旺发达！ 这几年，他自己努力的经营才积攒了那么点财富，可老杨家那一屋子的泥腿子他个个都认识，都不像是会发财的人，就因为占了一块风水宝地，连离了婚的杨珍秀都有如今风光的好日子，这个认知在他的脑海中已根深蒂固，只可惜杨珍秀发展得正好，那地方不可能会让出来，他一直只有眼馋的份，至到台湾的叔叔回来认亲，他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时也命也，看来那块风水宝地注定就是自己的，不然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位有钱的叔叔呢？ 这个念头支持着他把这个想法跟叔叔和盘托出，初次见面的叔叔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甚至为了给他筹钱，把给表妹的那一万也先给他借出来。 尽管最后闹出了人命那么大的事，彭勇一直都没有后悔。他等的就是今天，等到那块地属于自己。可是，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杨梅出价十万零一百！ 如果两人出价差距大他也认了，可为什么偏偏只有一百？这种愤怒让他顾不得现在所处的场合，当即就暴跳如雷的叫了起来。 “我就觉得我家那地方值这个价啊，再多也值得，还好我把自己的零花钱都算进去了，不然就成你家的了啊！”杨梅笑得一脸乖巧，边说着，还边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个小女儿自然的神态落到在场众人的眼里，都无比的顺眼。十万虽然不少了，但落到一个县的建设上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实在不够看。杨梅一句再多也值得，让那些反对卖地的人也甘心了不少。 正文 第350章欠了帐是要还的 “你们这是透露了我的标价！这不公平！”彭勇气极，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砰！”主持会议的工作人员用力的敲了一下办公桌，“彭勇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竟然有人公然质疑国法公正，这就不能忍了。 虽然这个十万的底价确实得来得有些不怎么光明正大，但做为维持权威的工作人员，是绝对不可能跟彭勇说十万一定竞标成功这样的话的。其实这会儿内心不平的又岂止彭勇一人？ 一百块，偏偏只多出一百块，为什么那个蠢蛋就不能再多拿出几百来，稳稳的竞了标多好！皆大欢喜，既让他得了地，又不驳了台胞的面子。被彭勇瞪着的人正愁无法发作呢，彭勇倒是自己先跳出来了。 当初跟他私底下透露过了底价不低于十万，这已是对他天大的优待了好吗？你还真就写十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啊？这怪谁？ 严厉的目光和话语让彭勇很快冷静下来，虽然对此次竞标失望透顶，但长期对煌煌国威的畏惧让他很快低下了头，确实是自己昏了头了。 杨梅一直保持着低调，生怕自己成了出头鸟，可这一回当她看到彭勇投过来的愤怒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目光，却觉得这一次的高调非常的值得。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张广玉在知道这个结果后，会不会好过一点。 可杨梅知道至少黑妹子和周波应该会心里好受一些。 乔云就等在会议室的门外，在彭勇吼叫出声的时候，他就推门进来了，这时候整个竞标会议已经结束。少年用自己不甚宽阔的身躯牢牢的把杨梅护在身后，顶着彭勇吃人的目光退场。 “彭大叔，注意风度，这次竞标不成还有下次嘛，不过你怎么看中了我家的地方，连个招呼都不打呢？”杨梅顿了顿，“要是你早说了，我虽然不会让给你，但至少会告诉你别想了，也省得你背负着逼死张婶的名声啊。” “啧啧，真不值得！”杨梅走得不紧不慢，她说的不值得，落到彭勇的耳朵里分外的刺耳，或许别人还以为她是在为他少出一百块钱而竞标落选而遗憾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这是在为那个女人不值！彭勇只差没气个仰倒。 一个普通农妇的死，在临水县并不能激起任何的波澜，但张广玉的死还伴着台胞探亲的热潮，虽然回乡探亲的台胞不只一个，可闹出人命的还真只有一个，不少的人都有耳闻，只是当事人还对不上号来。 现在听杨梅这么一说，现场所有的人全都竖着耳朵。虽然杨梅没有明说，但一猜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当即不少人看向彭勇的目光就带了不同程度的鄙夷。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还逼死自己的亲戚！之前彭勇人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受唾弃。 在这样的目光中彭勇只能落荒而逃，再也顾不得对杨梅发泄自己的不满。 欠了帐是要还的。唉，不知道彭勇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有。 杨梅不想得罪人，并不是说她有多怕事。显然跟彭勇这个梁子是结下了，不过她一点都不怕。 十万块钱虽然不多，但对现在的杨梅来说，也很有压力，她把印刷厂买下了，就不能让那些钱躺在那里发霉。不管是谁，现在在杨梅的心里都不那么重要了。她现在需要的是让印刷厂这块地彻底的活过来，能创造价值。 想来想去，杨梅最有把握的事，就是把印刷厂的厂房全部推倒，在旧址上兴建批零兼营的商贸城，依托临水县地处三省边界的优越性，把商贸城的影响力辐射向三省。 万一这盘棋被自己下活了的话，对整个临水县来说，无疑是极重要的发展契机。 虽然现在比前世商贸城的出现早了好几年，但在杨梅看来，如今临水县临街商铺紧缺已严重掣肘经济的发展，商贸城的出现完全是顺应时势，宁常市的批发市场已经形成，更是为临水商贸城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后盾。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商贸城的构想对临水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杨梅的做法自然也能得到政府部门的支持和扶持。正是因为有这个倚仗，她才对得罪彭勇丝毫不担心。 一个是虚无缥缈的台胞投资，一个是实打实的创造价值，孰轻孰重，没人掂量不出。 杨梅忙碌了一个假期的企划书最终由杨珍秀提交了上去，经过一个个部门的商讨、开会、总结，最后终于得到了杨梅想要的结果。所有审批手续从简不说，还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贷款。 杨珍秀由最终的怀疑、忐忑，到现在斗志昂扬。由杨梅在背后推动，她现在的目光早已从一个个服装分店的憧憬中突破了出来，经过一个个会议的洗礼，逐渐长成了一名经济浪潮中的合格女斗士。 好事总是结连而至。四毛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在八月底送达的，就在商贸城项目批准的日子。 那一天，四毛、乔云、付和平和杨梅，四个人被获准外出狂欢。街角的夜市摊上烧烤的羊肉串，绿玻璃瓶装的本地麦芽啤酒，让少年人彻底的疯狂起来，杨梅只记得最后付帐的时候，地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子数了三遍都没数明白，其实她喝得很少，乔云和四毛都严防着她，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偷酒喝的孩子。 只是那种酣畅淋漓不需要酒精的催化，人自然就醉了。 让老杨家出一个大学生，一直是杨老倌的梦想，几乎成了执念，等他这个梦想实现的时候，杨梅才发现，她也并不是对这个梦想完全无动于衷。 于婆婆还活着，老杨家出了大学生，杨珍秀也还活着，而且成了临水县知名的女强人。她过得很好，齐大君被击毙在监狱里，还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 前世已经日趋遥远，远得就像一个梦，缥缈无踪。沉醉在这个夜晚的杨梅很怀疑自己的经历，完全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 看着面前少年一个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连她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其实能先知先觉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对并没发生的事了然于胸就少了一份憧憬，少了对神秘的期盼。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这是杨梅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期待。 正文 第351章震摄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过得飞快，似乎一眨间，暑假就结束了。 这是一个多事的假期，对于黑妹子和周波兄妹来说，他们失去了妈妈，于四毛来说，他收获了一个大学的入学名额，而杨梅则是搭上了全部身家，终于在开学那天让商贸城奠基了。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总喜怒无常，每一个人都不会真的被生活遗忘。 开了学杨梅就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在没有六年级的八十年代，五年级就是整个小学阶段的最高年级，等待她的马上就是小升初的考试。在入学当天，乔云专程骑自行车去车站接了周波和七毛。 经过一个暑假，周波明显沉默了很多，人也瘦了很多，皮肤晒得黝黑，跟黑妹子没了区别。人的成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但周波兄妹的代价就太大了一些。 好在他并没有消沉，有四毛的大学通知书打底，杨家村出来的孩子个个都充满希望。杨梅只来得及跟他简短的问候了一下黑妹子，倒是杨珍秀花费的时间多一些，好好的开导了他一阵。 乔云报名回来的时候递给杨梅一张借条，这已经是在不伤少年自尊的前提下，能给予的最好的帮助。听说自从张广玉出事之后，周波的爸爸也颓废了，天天借酒浇愁，工作也不能好好的做而丢了，田地也无心打理，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 杨梅忙碌的时候已经过去，由她描绘草图，宁常市建筑设计院制作的建筑图纸已经交付给建筑公司，一幢三层框架式的新兴商贸城正拔地而起。临水县政府甚至专门组建了一个班子，帮着进行商贸城在周边县市的宣传，一时之间，新建的临水商贸城成了绝对的热门话题。 商贸城是在1985年的元旦正式开业的，那天的盛况杨梅还是后来听别人转述的。无论是谁，连轴转了几个月，从策划到出图，再到规划分区，招商以及管理，成套的计划制定下来，还有心情去凑那份热闹的，再说站在台前的人是杨珍秀，与杨梅无关。 而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商贸城的一切运作，当然还有收益。 那天窝在家里睡觉的还有向前。商贸城开业的前三个月，市场管理处只收取每天五元的摊位租金，所有货物全都集中批发，一件起批。正是靠着这个方法，才让那些摸着石头过河的小商贩成功入住，开业当天入住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商贸城里海量的货物全是向前从全国不同的大市场淘回来的，杨梅筹建商贸城多久，他就在外奔波了多久，正式验收他们劳动成果的那天，这两个人却全都在家里蒙头大睡。 “向经理，你们对今天的营业额一点都不好奇吗？”当天晚上闻湘悦二楼以上被全部包场，商贸城的会计，一个青涩着的小姑娘小钱不解的望着桌上胡吃海塞，仿佛好几天没吃过饱饭的向前出声问道。 要知道今天统计出来的那个数字让一班同事全都瞠目结舌了好一会，脑子到现在都还没转过弯来呢。 向前睡了一整天，这会儿确实饿得厉害，跟他一样埋头猛吃的还有杨梅。他把目光往杨梅方向瞟了瞟，“因为有人知道啊。” 所有的人便突然没了声响，直愣愣的盯着杨梅看。 当初他们这个管理团队成立的时候，向前是领头人，等他们回到临水，才知道背后还有一个老板，而这个老板竟然——只是一个小学生！ 这个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一时差点崩溃。这年头有文化有学历的人都有铁饭碗，大学生还远远没有沦落到为私人打工的程度。像他们这样能写会算的人并不太多，全是向前一个个网罗在一起的，结果却让他们对一个小学生唯命是从，自然是不服气的。 即使是到了现在，亲眼看到商贸城的盛景，他们的心里仍然存有疑惑。现在向前却跟他们说，今天的营业额早就在小老板的预计当中？是这个意思吧，没人理解错吧？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一齐把目光投向了杨梅。 “老板你真的知道？”见杨梅埋头没有回神的意思，那个小会计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声。 “哦，营业额啊？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七万至八万之间。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更高一些，你们多辛苦一点，等人流量回落之后再安排大家轮休……”杨梅后面的话几乎被口哨声湮没，轮休的制度已经公布了，公司的福利和待遇都是平生仅见，他们并不需要关心能不能兑现，令他们吃惊的是杨梅把数字咬得那么准！ “不行，不行，肯定是事先有人走漏了风声！”年轻的小姑娘活泼很多，一张脸兴奋得涨得通红，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大有非把‘叛徒’揪出来不可的架式。 可是众人齐齐摇头。 “你们啊！今天你们老板跟我一样，累得狠了在家睡了一天，谁走漏得了风声？”向前停了筷子看着吃瘪的众人好笑。他对杨梅可以说达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至少他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她不擅长、不知道的东西。 其实向前对今天的营业额一点谱都没有，但见杨梅气定神闲，自己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踏实。见小钱问了，便顺便那么一说，没料到杨梅还真是了如指掌！ “昨天的报表显示商贸城的摊位入住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那就是说今天有四百五十多个摊位参与营业，其中还大都集中在成交金额较大的成衣、鞋帽区，按每家营业额两百的保守估计，咱们让利百分之二十，你们算算，营业额可不在七万二千左右？”杨梅喝了口汤，慢条斯理的给出了答案。 “太准了！今天的营业额是七万四千三百六十八元，老板你猜的只比实际少了二千多元，跟看过报表一样！”小钱惊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 算得准是一个方面，而且她更惊讶的是小老板的态度，小嘴巴里说出七万多的金额，跟说七角钱没有任何区别，脸上波澜不兴，光这一条就让她自叹不如，全场的人都不如。 等小钱的数字一报出来，连向前都呆住了！这七万多的营业额里有多少利润他清清楚楚，也就是说杨梅的商贸城一天就给她创造了几个万元户的财富！ 正文 第352章弄错性别的兄妹 杨梅的生意真正的上了正轨，闻湘悦、商贸城，两处齐头并进，发展势头良好。短时间内也没有再发展其他产业的可能了，毕竟杨梅的年纪受限，并且马上就要升入初中，接下来就是高中，都是学习繁重的阶段。 虽然她有前世的基础打底，但这一世杨梅的目标也远远不止当初的那个普通一本院校。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这一点杨梅很清楚，再也不能像小学阶段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学了。 现在杨梅在临水也算是小有家财的人，与自己当初设定的目标相差也没多远。闻湘悦在高守业的经营下，越来越红火，闻湘悦的所在地，在临水县城已经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招牌。商贸城就更不用说了，有向前领着团队运作，光批发的利润，每天都有两到三万。而且还有杨珍秀管着的摊位的租金，五百多个摊位每天按五元计，一年下来也有近百万的收益。 这些产业，明面上全与杨梅无关，全都是由持有股份的经理人经营，这跟后世聘请的CEO一个道理。从齐大君的事情发生以后，杨梅越发的低调是一个原因，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占了重生的便宜，适时的把握住了时机而已。 让专业的人做专门的事，她知道自己那几下子还远远比不上专业人士，也就不再胡乱瞎指挥，也正是因为她懂得放权，让高守业、向前、金凤等人能发挥自己所长，在各自负责的领域做得更出色！ 截止目前，临水县财富增涨的速度以及保有量，杨梅如果称了第二，估计也没什么人敢称第一了，只是她这个隐形的富豪，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罢了。杨梅每天依旧老老实实的跟一班小学生上、下学，看不出任何的与众不同。 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了，学校方面比较重视升学率，到下学期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学习气氛的紧张。 杨梅到校后，惯例是埋头读会儿书，聊天的也是跟高山、付灵这三个人组成的小圈子。也不是说杨梅与班上的同学相处不好，只是大家再怎么融洽，都比不上当初‘同甘共苦’一起走过的情谊。 反正大家已经都习惯了这样别扭的三人组合的存在。当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也鲜少有人打扰。 要说变化最大的人，却是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个人竟然是陆莹莹！ 一向眼高于顶的陆莹莹，却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自四年级暑假过后，整个人完全是换了一般，时不时的就往杨梅他们那个小圈子里挤。 “梅儿梅儿，今天看的什么书？”陆莹莹一进教室，大呼小叫的就直奔杨梅而来。 对于她的举动，杨梅早已见怪不怪了，顺手把手里的书扬了扬，并不需要回答，陆莹莹只是需要一个话题挤到她面前来而已。 不过只要她出现了，付灵也就不远了，这两表姐妹随着年龄的增长，表面关系早已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平常上学从一个家门出来，还是能一路同行的，不过也仅限于此。 陆莹莹的话音刚落，付灵就拧着书包出现在教室后门处。她的斜挎式书包照旧不会好好的背着，带子被她放得老长，狠狠的甩在身后用一只手勾住放在胸前，斜依着门单脚独立，另一只脚被她蹬在门框上。 小学都快毕业了，她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英姿飒爽，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她狭长的桃花眼上挑，邪肆的看着陆莹莹跟杨梅套近乎，满满的都是嘲弄。那模样儿说有多痞就有多痞，完全没有女孩样儿。 陆莹莹往往在付灵出现之后，就会急急的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显得怕极了付灵。杨梅则是放下书，用手托腮转过头去欣赏付灵潇洒的样子。要说付灵跟她哥哥付和平长得很像，一样的白肤，一样的貌美，甚至还有一样的狭长桃花眼，可这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画风。哥哥美的妖娆，却文质彬彬见到女孩会耳朵红，妹妹却美得邪肆，大大咧咧痞气十足。 杨梅很想知道她妈妈柳媚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弄错了性别，完全倒了个个儿。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兄妹无论是谁，都是一等一的养眼！ “又来缠你？”付灵等陆莹莹离开之后才大步走了过来，把书包一甩，在书桌上发出很大的咚的一声响，才把头扭向杨梅，瞥着陆莹莹离去的方向很不屑的说道。“你也是好心情，那种人就该给她点颜色瞧瞧！” 也不知老师是有意还是无意，杨梅跟付灵同桌，两三年了都没被拆散。 “有什么关系？没得因为她还要破坏自己心情的。”杨梅倒是无所谓，虽然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陆莹莹锲而不舍的跟她拉近关系为的是什么，但这根本就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困扰。 “也是。”付灵酷酷的挑了挑眉，这才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哎，就是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离开我家回她自己的家去。” 虽然这两年付老太太在柳媚的日渐强势下收敛了些，但付灵受冤枉的日子还是有不少，杨梅很想劝劝她，她这样凡事硬碰硬的态度比起陆莹莹能屈能伸，会乖巧会掉泪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白莲花做派要吃亏很多，但也知道不会有什么效果。 人的性格一旦养成，根本就没法说改就改的。 “怎么？昨天又吃瘪了？”杨梅这才坐直了身子，好笑的望着付灵，她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听付灵述苦。所谓损友，那就应该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付灵应该是还不知道‘损友’这个词的，但她看到杨梅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就停了，“总之我就不想再跟她呆一起了。你说我要不要故意考差一点，争取不跟她同校？” “你傻了吧？就为了她放弃好的学校？”杨梅难得的认真起来，“不要说很难再分到一个班上，就算是同班，难道你就怕了她不成？当然，你考不上一中也就没办法了，反正我是要进一中的。”只是说着说着，又用上了激将法。 临水县最好的初中是县一中的初中部，到时候升高中部的概率也最大，玩闹归玩闹，杨梅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付灵自己作死，错失了上好大学的机会。 “谁怕了？我当然也考得上！”付灵翻了个白眼，果然中计。 正文 第353章改变 在杨家村与红星镇之间，原本有一条相连的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 以前大集体的时候，大家日不出队，夜不出户，倒也没有多少怨言，不过分田到户之后，上缴公粮、卖棉花买化肥、种子、农药都成了各家自己的事情，一年之中往返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条唯一与外界连通的通路就显得犹如重要起来。 “大家伙再加把劲儿啊，再花不了几天，咱们村这段路就修通了。”杨传贵趁着直腰喘口气的功夫，欣慰的看着从村子里往外延伸，整整齐齐的新修的水泥路面，忍不住扯着嗓子给大家鼓劲。 “传贵书记你尽管放心，修通了路是咱们村的大喜事，个个现在都铆足了劲呢！”旁边有人呵呵的笑。 “要我说啊，这路是咱们村的人出的钱，凭什么让别村的人也跟着沾光？”也有人心有不甘，看看那堆积如山的水泥石材，这得花多少钱啊！ “就是，就是，这下洪家村和西码头可算是沾了咱们杨家村的光，跟着有好路走了。”当即就有人跟着附合，不满的看向不远处与杨家村交界的村子里正一样忙着修路的村民。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让咱们村子靠里呢？不然光咱们村有好路也不成啊，难不成上街要飞过去？”也有人笑着开玩笑。 “这么老长的一段路呢，得花多少钱！再不济也得问他们收钱，收一半不过份吧？”不甘心的人还是不打算甘心。 “对，收钱，收一半回来也好啊。”什么时候都不缺跟着起哄的人，虽然要收钱的话没人当真，背后过过嘴瘾的不少。“就算是一半，咱们村每人一份，那也不老少了吧？” 很快，就这个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开了，一时场面热闹得不可开交，大有一言不合就冲上去要钱的意思。杨传贵笑着摇了摇头，“这钱跟你们有半分关系吗？真要那也是人家珍秀去要！” “不过人家珍秀一家人的意思是想为乡亲们出行造福，要收钱也不会干这事了，你们还是省省心吧，快点趁农闲把路修出来不辜负了人家的好意才是正经！” “再说了，大家虽然一个村子里的人，当初人家落了难的时候有人都说过些什么，心里都还有数吧？现在人家致了富，还不计前嫌的为大家做这样的好事，你们就知足吧，别人洪家村的、西码头村的可都没在背后嚼过人家的舌根！”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传贵的神情严肃了很多。 ‘想要富，先修路。’梅儿是这么说的吧？当初他找到杨珍秀家，就是想给一村的乡亲们找一条出路，结果人家二话没说，当即就表示愿意出钱给村里修一路大路。 这可不仅仅是让村民们出行方便而已。梅儿跟他说过，交通便利了，村里的产出才能运到外面，外面的新消息才能及时的传回村子，这只是让村民们富起来的第一步！ 如果他们的强村致富之路在第一步就起了波折，岂不是辜负了杨珍秀一家的美意？而且他也不能让村民们对杨珍秀一家的帮忙视为理所当然。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并不少见，没有让人家出了钱出了力，最终还落埋怨的道理。 原本大家也就话赶话趁着气氛那么一说，纯属瞎起哄，但说得多了，都觉得别的村欠了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似的，可现在被杨传贵点了出来，才惊觉：还真是这么个理！钱是人家杨珍秀一家出的，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人家帮谁是人家的事，他们有什么说话的权利？再说当初杨珍秀离婚那会儿，没人少说风凉话，连她家孩子在学校都被人打了，真要算接受帮助的资格，他们村子里的人才是最没立场的！ “嘿嘿，还真别说，当初要不是村里有人说得难听，杨珍秀说不定还不会离家出走，不出走也碰不上钟老板那样的好人，说不定现在还在村里跟大家一样吃苦受穷呢！”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那人也颇不好意思，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而已。 “狗屁！人家那是善心有善报！按你的意思，合着人家还得来感谢你？”杨传贵难得的板起脸来，这种思想可不能助长，搞不好这些人还不定会想出什么花样来呢！“人家那是离家出走？疯了险些没死在外头！你们现在还有脸说？” “珍秀那是什么样的人，村里有几个人不清楚？多本份的一个人，只不过没好运气，当初嫁的人不好。后来进城做生意起早贪黑，人家的钱那也是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说个情况让你们知道，杨珍秀的生意做得大，在县城里比那个钟修文的名气还大些，人家靠的是自己的本事，现在拿来给大家修路的钱，全都是自己挣的，你们可别瞎说，可别把好心当了驴肝肺！” “那哪能呢，吴三儿说笑话呢，杨珍秀的事咱们村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都晓得她的好，当初有些人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现在人家还不计前嫌的帮咱们，感激都来不及呢！” “珍秀的好，咱们大家心里记着呢，传贵书记你放心，再有说一句不是的，我吴三儿第一个不放过他！”那吴三儿面上一肃，当即拍了胸脯保证。 应和的声音立即此起彼伏，杨传贵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杨珍秀一家帮咱们村修路可纯属好心，给村里买药材种子也是帮扶，这一码事归一码事，怕担风险的大可不跟着种！若真到时候种药材亏了不赚钱，也别怨到别人头上，这话我可是再三强调过了的，大家都听清楚！” 经过刚才跟村民们闲聊的谈话，杨传贵突然意识到杨梅在种植药材上的交代非常的重要。当初那孩子非得让自己跟村民签定一个自愿种植的合同，怕的就是人心难测，明明一件好事，到头来却办成了坏事吧！ 杨家村在1985年最大的变革就是依循传统种植了很多年的棉花地，将划出很大的一部分改种药材。从种子到收购都将由钟修文的制药厂负责，这是杨梅绞尽脑汁之后，能想出的唯一增收的主意了。 地处长江中下游湖区冲积平原的杨家村，无论是土质还是气候，与棉花高产区的新疆等地比较，无论产量还是质量，都不占任何优势。 正文 第354章日常 结束考试走出考场，杨梅轻松的伸了伸懒腰，小升初的题目对她来说，那是太简单了。 “梅儿！”老远的，她就看到付灵冲她跳着脚的挥手，看她满面笑容，想来考得也不差，“这里！” 比起以往一班同学济济一堂的考试，这次要严格很多，每间教室里不能超过三十人，付灵跟高山分在了同一间考场，杨梅单独在一边，这才刚出来，付灵和高山就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她了。 “怎么样怎么样？”高山的样子很紧张，虽然他的学习成绩早已今非昔比，但估计不堪的童年阴影太重，被他爸高守业的鞭子吓得狠了，可怜见的，一张脸满是忐忑不安的神情。 “就那些题型，咱们都复习到了，如果你没有粗心大意犯计算错误，应该问题不大！”杨梅被他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咱们肯定还是同一所学校。” “是吧，那就好，那就好。”小胖子现在已经变抽条，没有小时候那么胖了，但依旧长得敦实，白白胖胖的脸上笑容晃眼，不过下一刻，他又变得吞吞吐吐，“会不会算错呢？我老犯这样的错误！” “胖子，你够了啊！”付灵在一旁好半天都没插上话了，上前一把揪了他的衣领，把人给拨到一边，“放假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放松放松？” 为了让她们这个三人小组顺利的进入一中初中部，杨梅这段时间没少折腾他们，付灵还好点，学习底子向来扎实，高山就有些为难了，连一二年级的拼音都是重新复习的。当初杨梅为了激发他们的半志，可是给画了个饼的，答应等考试结束，大家组织一次旅游，付灵这是找她兑现来了。 “没问题，想去哪里？”杨梅好整以睱的等付灵的下文。 “梅儿你们要出去旅游吗？去上海吧，咱们一起去上海！到时候你们可以住在我家，我带你们到处去玩！”不知什么时候陆莹莹从后面窜了出来，直接拦在了杨梅的面前。 “你带我们去玩？你自己认路吗？”高山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不等杨梅出声，他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陆莹莹每年大半的时间都是在临水度过的，他这样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哼，我自己的家有什么不熟？”陆莹莹的态度是变了，但对象仅限于杨梅，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那趾高气扬的样子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满满的都是优越感。“再说了，我说带你玩了吗？” 好在陆莹莹的德行每个人都习以为常了，高山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打算跟她计较，“……阿拉上海城隍庙的梅花糕勿要太灵光噢，还有水晶包子……”陆莹莹的脸变得飞快，怼了高山转头就跟杨梅亲亲热热的说话，连上海话都飙出来了。 人家老做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杨梅也拿她没办法，她只能冲付灵和高山摇了摇头，显然现在他们的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你们好好想想啊！” 小学总共两门功课，只花了一上午就考完了，杨梅回到家正赶上吃中午饭，而高二毕业生乔云已经打包了行李正式放假回到家里了。 “先吃块西瓜吧，等会儿才开饭！”乔云很自然的伸手接过杨梅的书包，随手就递上了一块冰好的西瓜。 钟耀敏拿了一把大蒲扇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他现在已经是两岁多的小屁孩了，话说得利索，走得也稳，“姐姐扇风！”边说着，边撅着小身子卖力的给杨梅扇风。 虽然那股风在躁热的大夏天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杨梅一下就觉得清凉起来，习惯性的把穿着肚兜的小胖娃娃搂着亲了一口，才偏了头问乔云，“你都不问一下我考得好不好吗？” “看你的样子还用问吗？”乔云空出了手，逮住杨梅的头轻轻的揉了一下，嗯，还是一样的光滑润泽！ “嗷呜”杨梅躲避不及，只能口头抗议，“头发又散了！”以前对自己的那头枯黄头发有多少怨念，对现在的油光水滑就有多少不满。 杨梅觉得自己现在的营养全都喂了头发，个头倒是高了，只可惜整个人瘦不啦唧的，还完全没有发育的动静，看上去就像一根长长了的豆芽，好像风一吹都会折了似的。 偏偏杨珍秀不知道是什么审美，总觉得女孩子留长头发比较好看，死活都不同意杨梅剪了头发，早上用橡皮筋绑得好好的头发，维持不到下午，就会松垮下来，不得不一天几回的打理。 遇上乔云这种手贱的时候，杨梅免不得要奋起反抗一回。 “加油，姐姐加油！”钟耀敏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得咯咯的笑还充当啦啦队起来，也只有这个时候，杨梅才会很自然的卸下所有的负担，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无拘无束。 “好了好了，准备摆桌子开饭！家都快被你们拆散了。”杨珍秀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嘴里是训斥的话，但脸上笑眯眯的，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无论多忙，只要是孩子们放假的日子，她总会抽出时间来，亲自照料一日三餐。日子过得充实又满足，曾经的那些苦难全都成了过去，已经完全湮灭在了这种欢乐又温馨的日子里。 而且比起杨梅写写算算，一本正经的经营生意，她更乐得看到她现在这样，像个正常孩子一样的打打闹闹。 “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呆会儿要多吃一碗饭啊，高中的学习太辛苦了，得好好补补！”杨珍秀这话是对乔云说的，她打心眼里感谢这个孩子，如果不是有他几次三番的帮忙，自家女儿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妈这你偏心得也太明显了吧！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杨梅抱着钟耀敏，故意装做可怜兮兮的样子抱怨着。 “还能少了你的？哪次给你云哥哥做的好吃的不都进了你的肚子？”杨珍秀眼一瞪，自家的女儿还真是让云伢子给宠坏了，“等你云哥哥上大学去了，看谁还这么让着你！” “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补……”乔云笑着准备替杨梅解围，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院门里传来人声，“家里有人吗？” 正文 第355章意外访客 杨梅把头从乔云的肩头探出去，正好看清来人。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很符合当下的审美，一身清凉的白衬衫加黑长裤，手里还拎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包，但即使是普通不过的打扮，整个人往院子里一站，仍旧气质出众夺人眼球，一看就是高级知识份子一类的人物。 杨梅当即就愣住了，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人的面容让她觉得极熟。 她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又忙回过头来看看乔云，这两人简直太像了，除了来人年纪大一些，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活脱脱就是中年版的乔云啊！ “珍秀，珍秀！”还没等屋里的人做出反应，就见杨家付的支书杨传贵急急的闯了进来。“就住在这里！” 见面之后的细节杨梅已经没法去注意了，她的目光只来回的在突然出现的人身上扫视。其实有时候语言的表达是很贫乏的，这时候任谁看了这人跟乔云的长相，都会生出心知肚明的想法。 “云儿，我是你舅舅！”男人的情绪非常激动，上前一把抓了乔云的手，眼眶都红了，“我终于找着你了，上次见你还是一岁多两岁不到的时候！” 乔云就要冷静很多，他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后退两步避到杨珍秀的身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珍秀吃惊的程度不比杨梅少，在她的心里，乔云就是自家的孩子，现在有人找上门来，自然第一反应就是维护着。 “杨同志，我是这孩子的舅舅，这些年来我这外甥多亏了你们一家的帮忙，我都听杨书记说过了，在这里我代表我姐姐姐夫，我们全家，感谢你们！”男人的激动并没有因乔云的疏离而轻减多少，对着杨珍秀就是深深的鞠躬。 看着男人从包里掏出来的一份份证明材料，以及杨传贵的证词，杨梅的脑子还是一时很难转过弯来。 杨梅其实早就知道了已经去世的乔家老爷子并不是乔云的亲爷爷，当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年正巧就赶上了乔家人不认乔云的事。毕竟在那场大运动中，造成的悲剧不少，这也并没什么奇怪的。 但从现在这个男人的口中听到乔云身世的大揭秘，还是有些离奇。 乔云的爸爸不姓乔，也不是乔老爷子的儿子，但却与乔老爷子关系非同一般，甚至比亲生的儿子还胜一筹。乔老爷子是上海一所大学的知名教授，在动荡年代，是首当其冲的受到批斗的臭老九。当初乔老爷子的儿女家人都与老人划清了界线，断绝了父子亲人的关系，但做为乔老爷子得意门生的乔云爸爸谢正文却挺身而出，为老人的冤屈鸣不平，到处奔走。 在洪流一般的运动声潮面前，个人的呼声太微弱，并且极易惹祸上身。谢正文正是受到乔老爷子的牵连，上面中止了他负责的科研项目，把他关进了牛棚里。 据施绍钧所说，乔云的妈妈叫施曼秋，也是当时上海小有名气的知识分子，本与谢正文是一对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加上乔云的出生，一家三口的温馨生活让人羡慕，可就因为谢正文为自己的老师奔走呼号惹祸上身，一夕之间这个小家庭毁于一旦。 后来施家也因此而惹上麻烦，所有的人都自顾不睱，施曼秋跟谢正文后来更是远走异国他乡，乔云也在运动中失散，被乔老爷子带在身边。这些年来，施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对乔云的寻找，只可惜当时的情形太乱，根本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让人无从找起。 如今国家挑乱反正，政策清明，且又与多国建交，海外关系也被正常化，施家人经过多方打听，才最终确定了乔云的位置，现在做为舅舅的施绍钧才亲生找上门来。 施绍钧述说当时情形，几次呜咽，当时乔云正是在施家走失的，每谈及此，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悔恨之意。杨梅却听得直皱眉头，按说当时乔云还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家人细心照看的年龄，怎么就失散了呢，还碰巧跟乔老爷子凑在了一起，从此这祖孙俩相依为命？ 但从施绍钧的情绪和言语中，显然是得不到答案的。 不过不管是从长相，还是资料，都可以看出乔云确实跟施家有关系，现在人家花费老大的力气找上门来，自然也是在乎这个孩子的，不管当时的真相到底如何，只要面前的人真的是乔云的家人，杨梅也只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她非常的清楚，别看乔云平常冷冰冰的样子，看似对家人亲情都很淡薄，但其实他非常的敏感，当初被乔家人抛弃的时候遭受了很大的打击，这才刻意给自己披上的伪装，也就老杨家的人拿他当一家人看待，他才稍微亲近一些，对其他的人一概都是无视。 在杨梅看来，乔云这种性格属于不健康的病态。心病还需心药医，能让他改变的也只有来自他自己的血脉亲人的感化了吧。 就在杨梅在暗自为乔云高兴的时候，乔云自己却是波澜不兴，根本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他只照常的端碗吃饭，好像那些人谈论的事情有与己无关一般。 不是他还残留了什么记忆，说实话，他对于施绍钧所说的话，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初乔爷爷虽然处境艰难，但丝毫就没有少给他一丝一毫的关怀。 乔爷爷出世之后，他满怀期待的想回归家人的怀抱。乔家人的抛弃说实话，当时对他的打击是不小，几乎让他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可后来他在杨梅以及老杨家所有人的关照下，过得也很好。 有这些就够了，至于抛下他出国的那对高级知识份子的父母，他早没了年幼时的期盼，有或者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乔云的淡然杨梅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看现场的这俩舅甥，一个激动得无以加复，一个冷静自持的吃着饭，总感觉这画面太过诡异。她用手肘碰了碰乔云，希望他也能有些反应。 “吃这块？”谁知道这家伙似乎有意曲解她的意思，夹了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 正文 第356章太巧了 乔云的身世随着施绍钧的到来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个寄居在乡下老杨家的无父无母的孤儿，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美国富商之子，上海名门望族施家的外孙！这双重的身份，无论是哪一重，对一个乡下少年来说，都无异于一步登天。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的视野一下大开，对祖国以外的地界都充满了新鲜和好奇。特别是富裕的美国，一提到那个名字，能让人联想到的就是遍地富豪，还不要说谢正文和施曼秋夫妇出国已久，又都是拥有着高智商的科研人才，在美国混得风声水起的人物，听说上市公司都有好几家，每天创造的财富如流水似的。 就算是国内上海大都市的施家，那也不是普通的人家。据说解放前就是声振一方的名门，解放后家族中更是有不少的人被安排在政府部门显要位置，据说背景了得。 这点不必施绍钧介绍，杨梅从家里不时多出来闻风而来的各色人物中，就已经让她足以对这点深信不疑。 “哎呀，梅儿，云哥哥的身世之密你瞒得真严，咱们同学这么久，怎么都没听见你透露任何风声？”比如陆莹莹，到了杨梅家熟络得跟自己家里一样，上来对杨梅就是责备的口吻。 “什么叫瞒？这不才知道吗！”付灵当即很给力的站在了杨梅一边，冲正对施绍钧讨好卖乖的陆莹莹反驳道，“再说了，人家跟你很熟吗？非得什么都告诉你啊！” 杨梅有些无语，都说无巧不成书，但这也太巧了！临水只是一个很小的县城，距离上海至少有千里之遥，可就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她却见到了两家据说是上海‘名门’的人。 一个是陆家的陆莹莹，一个是施家的施绍钧，这两人竟然还是正经的亲戚！ “是啊，太巧了，太巧了！想不到莹莹你跟你云哥哥距离这么近！”对施绍钧来说，一个是妻子娘家的外甥女，一个是自己遍寻不着的亲外甥，想不到两个竟然生活在同一个县城里。 “姑父，我就说怎么第一次看到云哥哥时，就莫名的熟悉，还专程向梅儿打听来着！”陆莹莹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上前抓住乔云的手，云哥哥长，云哥哥短的叫得非常亲热。 “哼，巴结得叫一个亲热！”付灵对陆莹莹的行为很是不齿，而杨梅也看得有些刺目，两人干脆相携而出，眼不见为净。 屋里人满为患，杨梅和付灵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才终于得以坐了下来。 “陆莹莹这又是怎么回事？”自从得知乔云的身份，杨梅的脑子就是昏昏沉沉的，现在见陆莹莹又跟他攀上了关系，更是一头雾水。 “那什么，拍人马屁呗！”付灵经常往来上海，倒是对陆、施两家的关系了如指掌。“陆莹莹有一个姑姑嫁的就是施家那个人。”她伸手指了指屋里正被人围着的施绍钧，给杨梅娓娓道来。 陆、施两家在上海确实是大家，从祖上就是世交，且两家还有着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算下来陆莹莹叫乔云表哥也算有理有据。 谁嫁给谁，谁娶了谁的关系像一团乱麻，绕得杨梅头昏脑胀，听了心里越发的烦闷。 “你家那哥哥这下交了好运了，原来是施家的外甥，肯定是前途无量的！”就连付灵那么冷淡的人，在说到施家时，两眼都冒着向往的光。 “去吧，去吧，回去做他的高帅富吧！”杨梅突然拔高了音量，莫名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现在那么优渥的条件摆在那里，人家动心也是免不得的。杨梅并不想指责谁，只是自己的心里不得劲儿罢了。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习惯了乔云的陪伴，说到底她是舍不得乔云就此离开，再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人家认亲？用什么立场不让人家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去呢？ “高帅富是什么？”冷不防的被突然响起的醇厚声音吓了一跳，杨梅扭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乔云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你管是什么！”杨梅冲他吼了一声，愤起转身就进了自己屋里。 她这火发得极没道理她自己知道，这只不过是掩饰心虚的不成熟表现罢了。背后发泄还让人给发现了，这情何以堪？ 付灵被杨梅突然的转身而去唬得也愣住了，她们相识这么久，杨梅发脾气这还是头一回！ 而乔云则是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望着杨梅的背影笑了笑。难得看那丫头失态，想必也是不舍得他离去的吧？ “什么？你不回去？”晚上，施绍钧再一次把自己要带乔云回去的意思当众说了出来，可惜却遭到了乔云的反对。 “是啊，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而且也过习惯了，现在哪里都不想去。”乔云顶着施绍钧圆瞪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上海是个大城市，无论是上学还是将来工作，都比这里……要好很多？”施绍钧的目光扫视着杨珍秀家，很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虽然杨珍秀家现在的条件在临水并不算差了，但比起上海施家，差不多还是可以用一个天一个地来形容的。 “上海那个大城市，我早晚都要去看一看的……” 施绍钧不等乔云说完，“是啊，你是施家的人，肯定是要回家去的，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回去适应呢？我保证帮你找最好的学校读书，将来好上好大学，还要出国深造，你爸妈可都一直担心着你呢！” “不用，我需要什么都会自己去努力争取！”乔云说的是实话，上海他肯定要去的，不但他要去，而且梅儿也会一起。 他很清楚杨梅的心思，对于上海那个令郑建峰不惜抛妻弃子都要回去的地方，她也肯定很想去看一看的。只不过这是他跟她一起的梦想，并不需要别人插手或帮忙。 施绍钧怎么也没有想到，经过困难重重的寻亲，到最后却是乔云不肯跟他回家！ 正文 第357章夫妻 在隔了太平洋遥遥相望的美国，一幢纯白色的精美别墅掩映在绿树红花里，无论是建筑装饰还是绿植都别有风情，从各种细节可以看出，它的主人绝对是一个品味超群的人。 在庭院里，有一方绿茵茵的地毯似的草坪，一篷条纹户外遮阳伞遮盖着的精巧茶座边，有一道优雅的身影，正闲适的捧了一杯咖啡轻抿。大波浪卷的粟色长发披散下来，应衬着纤细的腰身，小巧的脸庞。 那是一张精致得无法挑剔的东方面孔，白皙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从无袖长裙里裸露出来，成熟中带着无尽的妩媚。无论是轻蹙眉，还是微抿唇，都能让人深深的着迷。 “夫人，先生过来了！”这时有黑仆恭敬的过来禀报。 优雅女子这才慢慢的抬起了眼帘，长长的刷子似的眼睫毛颤微微的翕动，下一瞬如晨曦微露时的朝阳，一下神彩飞扬，“快请过来！”语气中带着急切，也有欣喜。 “是！”黑仆受到女主人的感染，回话的声音有了几分雀跃。 显然今天夫人的心情很好！但凡先生过来的日子，夫人的情绪总是很奇怪，今天看来会是个好日子，她们这些佣人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施曼秋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今天她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自己的丈夫，或许这个消息是她跟他能和解的唯一的契机了。 是的，即将过来的人就是她的丈夫谢正文。只是‘丈夫’这个词对她跟他来说也只仅仅是一个名称而已，早在十几年前，他们相继背井离乡的来到这个地方，夫妻关系就成了一个摆设。 当初是她先选择逃离的这没错。可是那时候国内的环境动荡不安有多恐怖这能怪她吗？而且他还不听自己的劝告义无反顾的掺合了进去，他难道就没想过她会有多害怕吗？总不能拿这个做借口让她一辈子背负叛逃感情的因由吧。 况且她后来还动用了全部的关系，把他从牛棚里解救出来，也带来了美国。可是谢正文来到美国后根本就不领她的情！两夫妻从此形同陌路，要不是施曼秋几次三番在他面前述说着异国他乡一个单身女人的艰难，说不定这两人的离婚手续早就办下来了。 虽然没有离婚，但两人连生活都已不在一处，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业，根本没有交集，这对夫妻完全是有名无实。按说施曼秋对这个男人应该是怨恨的，可是她爱他！ 她也曾有过几段恋情，可那些男人都远远的及不上他的温柔能打动人心。特别是看着他从灰头土面、一无所有慢慢的变得璀璨夺目，一步一步的踏足上流圈子，她的目光就像刚遇到他时那样，再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好在谢正文是一个信守誓约的君子，身边即使莺燕围绕，倾慕的人不少，但始终还是遵守着他们的婚约，并没有别的女人。正是这样，才让施曼秋的复合之心日益强烈，只是一直进展不大。 “你来了！”不多大功夫，她就等来了想等的人。 一身白的谢正文背对着阳光，一步一步的迈过草坪，向她走来了。身后的金芒让她微眯了眼，那个男人仍然跟多年前一样的帅气好看！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仍旧是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轻柔得如扑面的春风。 施曼秋有些恍神。 “啊！咱们的云儿找到了！”谢正文投过来的目光让她醒过神来，忙起身上前，一把握住了男人强而有力的手臂。“咱们的儿子找着了！” 果然这个消息很管用！施曼秋感觉到男人身子从僵硬瞬间变得激动，这一次没有拂开她的手。 “你听到了吗？我弟弟帮咱们找到他了！这十多年，他们也一直活在内疚中，没有一天放弃寻找，好在老天有眼，这一回终于找着了……”谢正文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语无伦次的述说着事情的经过，他的内心再无法保持平静。 这么多年，眼看着自己的老师身陷囹圄而毫无办法，紧接着遭受这女人的背叛、儿子的失踪、自己被迫背井离乡，这接连的打击早已让他对感情心灰意冷。 现在儿子找着了？！自己名誉上的妻子激动得泪水盈盈，想必做为一名母亲，这些年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好了，找到就好，我们一家人终于齐了！”即使是再硬的心肠，这会儿也硬不起来了。这些年的怨、恨说到底也是造化弄人啊。谢正文长叹了一口气，主动的把手落到了妻子的头上。 …… 在临水县杨珍秀家，乔云再一次坚决回绝跟施绍钧回上海的提议，这让杨梅的心底既有安慰却又不忍。 说到底，乔云的拒绝还不是为了自家人？ “云哥哥，其实现在已经放了暑假，你可以去认趟亲再回来上学啊！正好我跟付灵也约好了去旅游，不如咱们一起去一趟上海？”从施绍钧的神态中，杨梅已经看到了完不成任务的心焦。 乔云既然是施家的人，那往后肯定少不得要跟家里人来往的，一再的这么决绝回绝，除了让施绍钧难做之外，势必让施家的人对他的印象也不会好，一家子的血脉亲人，这才好不容易找着了，再闹得不愉快可就不美了。再说她对现在的上海以及施家都非常陌生，万一真如施绍钧说的那样施家更适合乔云的发展，她又怎么能自私到把他留在这个小县城？ “也好，也好，云儿，只要让你外公外婆看看你，解解他们的忧心也好！”施绍钧对杨梅的这个提议非常的赞同。他觉得现在的乔云完全是井底之蛙，眼界还没有打开才会拒绝他的，只要去了上海，看过花花世界，哪里还会想再回到这里？ 他哪里会想到乔云死活不同意现在认亲，最大程度上也就是顾虑到杨梅的感受。那些素未谋面的亲人对他来说完全是可有可无，哪里能跟与自己相依为命、发誓要守护一生的梅儿相比？ 不过现在既然是梅儿想去玩，他当然是无条件的同意了，“那好吧。”说这话的时候，他满目都是宠溺，抬手轻轻的揉着杨梅的头发。 “云哥哥你对杨梅真好！”这一幕落到陆莹莹的眼里只觉得分外的刺目，这话她刚才也说过，一点用都没有，偏杨梅说了人家就同意了！ 正文 第358章争 乔云的寻亲之旅，在他点了头之后，开启得极为顺利，三天之后就成行了，只是施绍钧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眼角直抽。 除了他想要带回的外甥，陪同人员的队伍那是相当的庞大！ 陆莹莹就要比施绍钧开心很多。当她第一次从付和平的嘴里听到乔云这个名字的时候，满心是不服气和好奇。一个乡下孩子读书竟然会那么厉害吗？初二参加中考就考中了临水县第一中学？ 但当她看到真人，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孩一下就俘获了她的心，不然她也不可能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的跟杨梅套近乎。想到这里，她不屑的扫了扫杨梅那边，虽然长得也不差吧，但到底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原以为乔云是她的哥哥，自己才一次次黏上去的，现在，哼！ 那个厉害又帅气的男生是自己的表哥啦！ “云哥哥，云哥哥，快帮我放箱子！”陆莹莹三两步走到乔云的身后，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到他面前，带着满面娇憨的撒娇。 她们这一行要先乘坐省际班车到省城，再转火车到上海。 等乔云接了她的行李，陆莹莹抱着臂仰着头踱到杨梅的身边，准备耀武扬威一番，可惜这时候杨梅正在帮钟修文递行李，根本就没有往她那边看。对于乔云找上门来的施家亲人，杨珍秀跟杨梅一样也有很多顾虑，钟修文就是她专程打发过来陪行的。 乔云跟她们一家相处久了，早就处出了非同一般的感情，是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的。虽然施舅舅的话说得都很好，出生证明也无懈可击，但当初到底是他们让一个小孩子流落在外的，她可不放心随随便便的就让人把孩子给带走。 眼见为实，若施家人真的对乔云好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血脉亲人，但如果稍有不妥，钟修文的作用就是把乔云给平安的带回临水来。 钟修文自然也知道乔云这个孩子对于妻子和女儿的重要性，当仁不让的就接受了这个任务，还是杨梅心存感激才出主意让他带工厂的产品去上海试试运气的，也算是工作陪同两不误。 那大包小包堆放在车顶的就是钟修文工厂出品。 除了杨梅、付和平、付灵，高山也在旁边帮手。说起来，也就是乔云在帮大家伙儿收拾行李，不要说杨梅没有看到乔云帮陆莹莹放行李的一幕，就是看到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就不会给出任何反应。 陆莹莹是注定要失望了。 “云儿，坐舅舅这边来吧！”大家都上了车，施绍钧想着路途不短，正是自己与外甥联络感情的好时机，便落了座之后冲乔云招了招手。 “不了，梅儿晕车，我看着她。”乔云只是摇了摇头，径直在车中间找了个位置，站着让杨梅坐进了靠窗位自己才坐下来。 施绍钧又在乔云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的看了看钟修文，“这两个孩子的感情真好啊！”人家女儿不是还有老爸吗，哪里就非你看着不可了啊！ 可惜乔云照顾杨梅得无微不致，在钟修文的思维里已经成了习惯，一点都见怪不怪。自己是个大老粗，向来就做不来这些细心的活儿，自然也根本就没有领悟到施绍钧目光中的含义。 “可不是！这两个苦孩子，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比好多亲兄妹还亲！”钟修文完全是有感而发，但也仅限于此，他偏头打量了杨梅和乔云一眼，见无异常，便放心的自顾自坐下，根本就没有要取代乔云去照顾杨梅的觉悟。 接连的打击让施绍钧有些挫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脆一言不发了。可陆莹莹却是意难平，乔云才是她的云哥哥，跟那个杨梅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就只有她能得到他的照顾啊！ “云哥哥，我也晕车，我能跟你坐一起吗？”陆莹莹从已经坐好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乔云身边怯生生的说道，摆出一副可怜又害怕被拒绝的样子，让人看了着实心痛。 杨梅坐定，干脆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丫的敢情以前是冲着乔云才对自己巴结逢迎的啊！自从乔云的身份曝光，陆莹莹在杨梅面前的态度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又回到当初趾高气扬，拿鼻孔看人的日子了。 杨梅这时候简直是日了狗的感觉，实在没有想到陆莹莹一个黄毛小丫头，竟然是一个这么有心计的花痴！不过杨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更踏实一些。 在她看来，陆莹莹就是一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孩子，嚣张才是她的本色，那样的曲意奉承做得太生硬，一看就是另有目的的，现在人家目的明确了，还好对自己并无多大的影响。 只是看她在乔云面前的惺惺作态，有些令杨梅刮目相看，这丫的迟早会成为一朵白莲花啊，瞧人家这资质……啧啧！ “没位置了。”乔云是男生，还是个眼里只有杨梅以及他认定的家人的男生，对于小女生的这些弯弯绕哪里清楚？他头都没抬，只是就事论事的回答了她。 陆莹莹没想到乔云回答得如此直接，当即有些羞恼，特别是看到杨梅望向她那似笑非笑的眼，越发气愤，“云哥哥，我才是你的妹妹！”边说着，边跺着小脚，扭着身子不依。往常她跟付灵发生争执，只要她这样做了，付和平就拿她毫无办法，这已经是她屡试不爽的杀手锏了。 “噗嗤”后座的付灵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你算哪门子的妹妹？” 对陆莹莹这个样子，她老早就看不顺眼了。她哥哥如果不是被奶奶压制着，能吃她这套？还真当百发百中的好用了啊，见人就来这一套！ 陆莹莹心里这会儿特委屈，以往屡试不爽的杀手锏这次在乔云面前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乔云连抬头看一眼她都没有！反倒还遭到付灵的笑话，当即身子一扭，眼泪就掉出来了，“付灵你什么意思，每次只知道欺负我！”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生带着哭腔的控拆，听着还是有几分可怜的，当即施绍钧就开了口，“莹莹，你晕车就坐到姑父这里来吧！” 杨梅看向付灵，总觉得这时候她怎么着也得为自己辩解一下吧，哪知道那丫头冲她耸了耸肩，完全无所谓。 高山倒是冲她们两个做了个鬼脸，笑得一脸灿烂。在他看来，能让陆莹莹吃瘪就是莫大的胜利，这货对陆莹莹的强势一直有心理阴影。 正文 第359章优越感 高山现在俨然成了杨梅的一条小尾巴，无论是怎样都摆脱不掉的了。 这不得不说高守业‘功不可没’，他现在经营闻湘悦可以算得上名利双收，在临水县的地界怎么说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给他带来这一切好处的那都是杨梅，把儿子交给杨梅，他实在是没有更放心的了。在杨梅提出上海之行后，他第一时间就给儿子收拾好了行李，连人带东西整个儿打包给送过来了。 施绍钧从上海来寻人，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回去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这里面除了陆莹莹以及付家兄妹，还有陪同的钟修文、杨梅父女，外带高山这个拖油瓶！ 施绍钧看了看，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乔云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此行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酷热的夏天，无论是走到哪里，都只能感觉到炙热难耐！ 腾腾的热气仿佛能把人给蒸成肉干似的，暑热难当，再加上火车上拥挤的人流，上趟厕所那简直就像是受了一场酷刑，所到之处，全是堪比生化武器的难闻味道。 从省城到上海这一路，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竟然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不过，也正是这一路的行程，让杨梅对上海施家，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人家确实是不简单啊。杨梅对义乌之行还记忆犹新，当初那卧铺票有多难得，她是深有体会的，可现在人家施绍钧一出手，就是八张卧铺票！ 不过即使坐的是卧铺，这一行人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仍然无精打采，个个疲惫不堪。杨梅也只有要这个时候，才会特别的怀念前世的交通，特别是速度堪比飞机的高铁，既舒服又便捷。 好在改革开放的气息已经散播开来，全国上下都积极的响应，处处都已繁荣初现，想必那种好日子也不会盼望太久了。心中有了期盼，杨梅的情绪才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即使再累再难受，始终都能保持斗志昂扬。 下了车，大家边彼此嫌弃着对方身上传出来的难闻的味儿，边欢天喜地的快步出站去。毕竟这已经意味着苦难的告终，期盼以久的大都市就在眼前了。 “梅儿，梅儿你等等我！”高山人最胖，其实这样的旅行更加受累，即使有大家伙儿的关照，下了车还是落在了后头。 杨梅把人给带出来了，自然是要照顾好的，停下脚步看他背着自己的行李背包气喘吁吁的跑，忍不住想伸手接过来。在她的眼里，高山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乔云很不满的扫了她一眼，忙抢先一步把胖子的行李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杨梅有些讪讪的，她自己的行李都还是乔云背的，现在又接了胖子的包，乔云的身上已经挂了三份行李了。“我来拿一个吧！” 乔云没好气的拍落了杨梅的手，“好好走，不掉队我就谢天谢地了！” 杨梅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看，现在他们三个确实已经远远的落在后头了。“我自己拿，乔云哥你帮我放背上就好。”胖子高山很过意不去，他就是掉队的那个。 其实他的行李并不多重，只是下车的时候没有收拾好而已，拎在手上有些吃力。 等三人经过闸门出来，就直接站到了车站的外面，这时候的上海火车站还是老站，据杨梅的记忆，再过不了多久，就将成为历史了。不过即使是即将退役的老站，仍然要比其它地方的庞大和气派很多。 出了门就是一个超大超空旷的广场，广场上停放了不少公共汽车，杨梅以为终于可以坐一坐上海非常有特色的有轨电车了。她曾看过不少民国题材的老电影，在对上海的印象中，最难令人忘怀的就是叮叮当当在闹市区、人流中穿行而过的那些古意盎然的电车。如果能有幸坐上一回，那也算得上是重生的福利了。 只是她的目光还没有搜寻到任何一辆与记忆符合的车辆，就听见施绍钧已经在招呼他们了。 “云儿！这边。” 在站得笔挺的施绍钧身后，一前一后的停了两辆黑得锃光发亮的方头小轿车！ “乖乖是小汽车哦！”高山伸头望了过去，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边，那眼珠子似乎黏在了上面。“我还从来没有坐过小汽车呢！” “云哥哥，云哥哥，咱们坐一辆！”先出站的陆莹莹跳着脚的对乔云挥手。这一路乔云都对杨梅照顾有加，时刻不离左右，而对她却是不闻不问，早让她看得眼睛冒火了，现在来接人的这两辆小汽车，其中就有一辆是自家的，这让她有无比的优越感，终于有了跟杨梅一争长短的勇气。 人的性格真的很奇怪，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有从血脉里带来的优雅从容。比如乔云，杨梅在最早看到他时，就感觉到了他与一帮乡下野小子的不同，为人沉稳很多。 现在即使是第一次即将坐上小汽车，他仍然没有高山的咋咋呼呼，牵了杨梅的手，不紧不慢的过去，丝毫没有理会陆莹莹的呼叫，等着施绍钧安排。 两辆车接八个人，连同两个司机刚刚好。随便哪一辆都是先回施家的车，施绍钧倒也不好做安排，只看向乔云。在他看来，陆莹莹、乔云也算是亲戚，又都是早就熟识的熟人，小孩子自然愿意坐在一起的吧。 乔云见施绍钧不安排，便直接带了杨梅往另一辆车去了。乔云上了车，施绍钧自然也要跟在一起的，杨梅在哪里，钟修文自然也要在哪里，这样第一辆车就已经满载了。 对于乔云一点都没给陆莹莹面子的事，施绍钧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都是孩子嘛，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才是正常。 高山眼巴巴的见杨梅上了车，那里已经没了自己的位置，只得一步一挪的向陆莹莹所在的车辆走去。 “死胖子，你跟过来做什么！”眼看着乔云对自己不理不睬，满怀着优越感的陆莹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现在又看到碍眼的高山，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看不顺眼，一腔怒火全冲他身上发泄了。 正文 第360章到了 高山看陆莹莹也不对付，要不是前边那车没位置了，她以为自己稀罕跟她坐一起啊？不过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跟陆莹莹呕气的时候，自顾自的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喂，谁让你上车了？这是我家的车，你个死胖子臭死了，快下去！”嚣张起来的陆莹莹根本就是蛮不讲理的人，当即叉着腰伸着手指对高山颐指气使。 “姓陆的你什么意思？你家的车了不起啊，是不是想把我跟我哥一起赶下去？”付灵的嘴巴向来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在家的时候，顾忌到偏心的付老太太，多有忍让而已，现在见高山受到欺负，当即也帮上了腔。 不等陆莹莹与付灵再针锋相对，付和平倒是来口劝和了，“得了得了，你们俩还真是走到哪吵到哪啊？火车没坐够？还是想继续站在太阳底下好好晒晒？”这一对从小吵到大的表姐妹在付和平的眼里，全是不懂事的孩子，他没有偏袒任何人的意思。家里的两个妹妹从小就打打闹闹，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付家老太太那偏心眼儿，对付和平还是不错的，这让他根本就无法体会到付灵的感受。这也正是为什么付灵有什么事都愿意跟杨梅商量，也不搭理自家哥哥的原因。 这时陆家派来的司机也开口劝说了，陆莹莹见自己身边没有帮腔的人，这才气鼓鼓的偃旗息鼓，一行人坐上了车。 只是这会儿，她在心里把杨梅的等级提升到了头号敌人的位置。 一直以来，她陆莹莹就只在杨梅的手里吃过瘪，这口恶气一直让她心气儿不顺。只是就连付老太太都出动了，仍然没能讨到什么好去，这些年在学校又处处受到杨梅的压制，慢慢的最初的不服，已经变为了接受。 说到底，这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现在倒是好了，杨梅这回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不请自来！跟着到上海来，可是落入到了她的地盘，不过就是仗着跟云哥哥打小熟识而已，也敢来打秋风讨好处？问过她陆莹莹答应不答应没？ 在临水县的时候，陆莹莹或许还要顾忌两分，现在在自家的地盘上，可就不是那么好过了吧！要知道在施家她还是有帮手的。 接下来一路上，陆莹莹默不出声，付灵和高山与她自然也相安无事。付和平倒是松了口气，说起来，他这两个妹妹跟杨梅可是同龄的同学呢，咋区别就那么大呢？ 相比付灵、高山与陆莹莹的剑拔弩张，前面杨梅那一车，就平和多了。 车里没开空调，杨梅也不知道这车有没有装载空调，车窗被摇了下来，徐徐的微风吹拂进来，两面贯通，倒也不怎么躁热，主要是现在还是上午，微风中还带着早晨的清凉。 目光透过窗子，可见处处人潮涌涌，司机不时的按动汽车喇叭，行人自动的靠边，倒也秩序井然。 即使是八十年代的上海，繁华气息仍旧扑面而来，杨梅把头紧贴着窗子，看得津津有味。 施绍钧开始还有些担心她把头伸到窗子外面去，人来人往的很危险，但看到她始终都很有分寸，倒也放下心来，只拉了乔云给他讲解家庭成员等信息。 汽车一路奔驰，最后停在了一栋有着乳白外墙的独栋别墅前。 “到了！”施绍钧说着就推门下车，杨梅这回把头从窗子里探了出来，细细的打量。 这是一间带了花园的别墅，而且这一路行来，处处繁华。这不由得她不咂舌，什么才是壕？这才是壕！ 跟着乔云下了车，就看到一群人从黑铁镂空的院门处迎了出来。 “云儿！我可怜的孩子！”人还未至，就有一个年老的女声响起，很快，一个满头银色波浪卷短发的老妇人力排众人，越众而出。 除了那一头的银发，根本看不出老妇人的真实年纪，她保养得非常不错，脸上只有细微的皱纹，穿一身深色的丝质短袖旗袍，脚踩一双半高跟的绣花鞋，衬得整个人体态轻盈，雍容华贵。 她笔直的来到乔云的面前，急切的伸手拉着了他，眼眶中蓄满了盈盈水光，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 “像，太像了！是我的云儿没错！”确认着，声音里便带了呜咽，“这些年，知不知道外婆寻得你好苦啊！” 老人神情激动，很快便泣不成声，完全是真情流露，不似做假。 估计乔云也是感受到了老人的真心实意，态度也没法再维持一贯的高冷，被老人搂住面色也柔和了起来。 亲人重逢，喜极而泣，这也是人之常情。或许是老人的话让在场的施家各人想到了寻亲的艰辛，情绪都有些低迷。 “哎哟，妈，云儿回来是大好事，您应该开心的笑，别哭啊，可别哭坏了身子！”这话是人群里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说的。她也是穿着一身裙装，举止一样端庄大方，上前搀扶了这一老一少。 她的娇笑声打破了现场的低迷，老人连连点头，“是呢是呢，咱们要高兴，高兴！”老人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手绢，轻拭着眼角，一举手一投足，都彰显出了良好的礼仪以及素养。“云儿，这是你舅妈，三舅妈。” 杨梅了然，这女人原来就是施绍钧的妻子，也就是陆莹莹引以为傲的陆家的姑姑。 这时施绍钧也过来，扶了老太太，“妈，回家吧，咱们云儿是真的回来了！” “这两位……就是咱们云儿的恩人吧？”老太太的情绪平复得很快，放了乔云的手，立马就注意到了钟修文和杨梅父女。 “老太太，恩人这两个字可不敢当，只是这些年乔云跟我们住在一起，跟一家人没什么两样，这回是专程送他来认亲的。”钟修文上前解释了，经过简单的寒暄，这么一大群人，才进了院子。 经过介绍，杨梅注意到，施家远比她想像的还要复杂。 刚才迎出来的人，除了老太太、施绍钧娇滴滴的妻子，还有好些人。其中包括施绍钧的大哥、二哥，也就是乔云的大舅舅、二舅舅、以及两位舅娘，还有她们的子女，呼啦啦的一大群人。 正文 第361章拉拢 大门口人太多，且是乔云与家人见面，杨梅人小又被挡在后头，也不好踮脚伸脖子，所以看得不太真切。 也就是说，除了乔云外去开会的外公，和远在美国无法回国的父母，该在的亲人在接到施绍钧的电话之后，全都在。 这是很大的一个家族，在路上杨梅就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施绍钧介绍过，乔云的外公外婆共生了三子一女，现在除了乔云的妈妈施曼秋在美国外，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 陆莹莹家的汽车也开到了施家，只比杨梅他们乘坐的车晚到了那么一会儿，只不过今天的主角是乔云，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杨梅更是眼角余光都没扫她一眼，在确定高山跟付灵平安无事之后，一门心思的打量起施宅来。 这是一栋有历史的宅子。厚重的外墙以及古朴奢华的装饰，处处都透着一种时间沉淀下来的沧桑。花园小径的布置却很有新意，从进院门，两边就架了圆拱形的蔷薇拱门，形成一条别致的走廊，翠叶招摇，绿影成荫，虽然现在不是花期，但炎炎夏天在这阴凉底下穿行，隐隐还能嗅到一股清香。 杨梅有些遗憾，如果现在还是春天有多好啊，行走在这样的一条走廊，该是怎样心旷神怡的风景！ “嘁乡下丫头！这回怕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吧！”陆莹莹这一路都很失落，所估计的情况全都偏离了她的想像。这一趟来上海，比任何一次都憋曲，她好歹也是陆家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无论是外婆还是爷爷奶奶，把她一向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可偏偏遇到杨梅，一切都不对了。 只要与这个乡下丫头沾边，她就事事不顺！现在明明乔云是她的表哥，可目光在她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停留的时候。 陆莹莹的音量虽然克制了一下，但并不小，每一个字都保证清晰的传到了杨梅、付灵这些故意落后一步的人的耳朵里。杨梅倒是能忍，不与她计较，但付灵就听不得了，当即柳眉一竖，就准备怼过去。 “算了，狗咬了你一口，你还非得咬回去不成？”杨梅忙拉了她一把，这是乔云第一次回家，她可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 “你！”陆莹莹本以为自己刚才的话会让杨梅难堪，没想到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把她比成了狗，可偏偏人家既没有指名又没有道姓，让她有火也发不出！ 高山笑眯眯的冲杨梅比了个大拇指，“梅儿你真厉害！”付灵便也心满意足的退到与杨梅并排，抱了双臂轻蔑的瞥着陆莹莹。 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在后世都俗烂大街了，没料到在高山和付灵这里却被奉为金科玉律，实在令杨梅有些汗颜，不过她也实在是没心情跟陆莹莹这样的小丫头胡攀乱扯，忙一手一个推了高山和付灵快走，跟上大部队。 陆莹莹又在杨梅的面前碰了个软钉子，气得咬牙切齿！ “莹莹，你怎么啦？快跟上啊，好好的上海不呆，跑到乡下地方去干嘛，我见你一面都不容易！”正在这时，一个明媚少女从她的身边窜了出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那女孩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有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长发，个头比陆莹莹要高一些，揽着她肩膀的时候，一张精致可爱的圆脸就搁在了她的肩头。双眼微眯，眉头轻皱，小巧的琼鼻翕了翕，做出严重不满的神情。 “倩姐姐！”陆莹莹见到来人，被气得扭曲变形的脸一下舒展开来，雀跃的跳起来，“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了！” 面前的少女正是她的表姐兼好友，也就是施绍钧的小女儿施明倩，这两人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现在也就只能寒、暑假才能相聚。或许是距离产生美，原本小时候并不多亲热的两表姐妹，现在竟然出奇的合拍。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施明倩是后面进来的，并没有看清楚陆莹莹刚才的面部表情，不过从她的背影看出她不爽而已。 “别提了！说到这个就烦。”陆莹莹呶了呶嘴，“那边那个村姑，看到没？仗着家里人曾经照料过云哥哥，现在上门讨要好处来了！” 施明倩顺着陆莹莹所指的方向，很自然的就看到了杨梅一行。里面付灵她是认识的，高山又是一个男孩子，那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是陆莹莹所说的村姑了吧！ 不过前面的女孩看上去并不是很土气，虽然带着长途旅行后的疲惫，银灰色的阔腿裙裤有些细微的褶皱，但无论是款式还是质地，都很时髦。不过既然是自家表妹讨厌的人，她理所当然的也不会喜欢。 “这么厚脸皮？”说这话的时候，小鼻子皱得更厉害了，用以表现厌恶。 “可不是！明明一个村姑，还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成天跟我作对，云哥哥也不知道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使唤得团团转的。”陆莹莹在观察了施明倩的表情之后，内心就有了计较，所说的话也算是有的放矢。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施明倩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们这些家庭的女孩，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人家在她的面前高高在上，而且这点以备受父母宠爱的施明倩为最！即使嚣张如陆莹莹，以往在跟施明倩的争斗中，也只有处于下风的。 其实她不知道，施明倩变脸，更多取决于陆莹莹所说的后半句话。 她妈妈在接到爸爸的电话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她，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寻回来的表哥，她妈妈的意思是拉拢，想尽一切办法把人留下来。她姑姑和姑父在美国可是很有实力的，现在中美已经建交，到时候她以及她的哥哥出国的事可全部都要着落在姑姑和姑父的身上。 凭着自己的家世和长相，施明倩就没有征服不了的人，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的，妈妈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这个表哥听说从小在乡下穷地方长大，只要自己稍微给他点好颜色，人还不乖乖的听她的话？ 可刚才陆莹莹说什么？那个乡下丫头竟然能让人围着团团转？ 正文 第362章识相 施明倩当即看见杨梅的目光就变得不善起来。 她根本就不会去质疑陆莹莹所说的真假，只想着一个乡下的玩伴竟然跟到上海来了，自然就是要好处要到不要脸了。 而杨梅跟付灵高山正边走边小声的交谈，赞叹施宅的小院子方寸之地布置得精巧用心，全然不知道身后已经有人把她给记恨上了，偏偏这份欣赏落在施明倩眼里，就正好是没见过世面、想讨要好处的铁证！ 在八十年代，家里竟然还有佣人的家庭，杨梅就算是再没见识，这时候也想像得到人家背景的深厚了。到了这会儿，杨梅才真正的对施家的认亲放下心来。 虽然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乔云将有可能达到的高度，但这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乡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少年，若施家人真有什么心怀不轨的图谋也犯不着历尽万难，把手段施展在他的身上来才对。 估计钟修文跟她的想法也差不多，父女俩的目光经过短暂的交流后，只在施家稍做停留，就向施绍钧提出了告辞。 “这怎么说的，你们跟云儿的关系也不是外人，到了家里还住什么招待所？这岂不是让人说我们的不是？”施绍钧在临水呆了四五天，自然很清楚钟修文一家与乔云之间的感情，自然是要极力挽留的。 “不是不是，是我们来得唐突，一下火车就过来了，也没来得及梳洗一下。”处于人家垂着水晶吊灯的豪华客厅里，窝坐在柔软的沙发中，钟修文非常的不自在。 刚才之所以能跟着进来，完全是处于为乔云着想的份上，想替他把把关，现在人也见到了，个个热情自然没了顾虑。回过神来，才感觉自己刚下火车的这一身，坐在人家家里无比的尴尬。 虽然身上沾染的气味随着一路的风吹已消散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脏的。 “嘿你看我，快安排客人们梳洗！”施绍钧有些懊恼，抬头就叫了客厅里正上茶的帮佣过来，“这一激动全给忘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还请钟老弟别见怪！” 施绍钧的态度依旧很好，完全看不出过河拆桥什么的迹象。 人家越是客气，杨梅和钟修文父女越发不好意思在人家家里久呆，不然那岂不是成了上赶着讨要好处的了？ 只要施家一家人是真心的对乔云的，这父女俩的上海之行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大半。 无论施家人怎么挽留，杨梅和钟修文带了高山都要离开。乔云有心跟他们一起走，只是施家的老太太哪里肯依？硬是拉着不肯撒手。 “云哥哥，我跟爸爸还有高山就住附近，安顿好了咱们还要一起去逛街呢，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杨梅只得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的劝慰他。乔云当然明白这个理，也没再坚持。 只是目送着杨梅一行离开的时候，眼巴巴的，让杨梅有些于心不忍，那一双黝黑的眸子透着就像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崽子那样无助的目光！从一向单一的乔云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杨梅心里的那点离愁别绪一下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对于离别，杨梅并不是真的小孩子了，哪里那么看不开？再说了，乔云现在是回到自己的亲人中去，即使有一时的不适应，那也只不过是暂时的，她只有替他高兴的份儿。 施家人确实很热情周到，施绍钧虽然在钟修文的坚持下，没再继续挽留，但却安排了招待所。考虑到来往方便，招待所就位于施宅不远。虽然看上去设施一般，但干净整洁，环境却是不错的。 看着杨梅一行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乔云的心里很不舒服，这还是头一回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梅儿不得不与自己分开！可看看身边紧拉着自己不放的老太太，乔云也狠不下心来坚持离去。 虽然这里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但说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亲人。 杨梅父女的离去，除了乔云，于别人来说或许都不会放在心上，也不是什么相干的人，但施明倩却是撇了撇嘴，“算她识相！” 其实杨梅离开不久，陆莹莹与付家兄妹也相继离去，他们与施家的关系，只是姻亲以及姻亲的姻亲关系，彼此熟识并不亲近，之所以一下火车就奔向了这里，纯属是帮着载人。 寻回的外甥刚回家，一家人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旁人不便打扰，但亲戚间倒也有应酬聚会，就订在明天的晚上，杨梅父女也一并受到了邀请，既是答谢，也算是乔云回归后在亲朋好友面前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杨梅在招待所里洗好了澡，坐在电风扇面前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天一夜的火车，已经耗费掉了她最后的气力。 “真是小气！云大哥外家竟然连饭都没留一顿。”高山手里塞着大肉包子，话说得含糊不清。 他人胖，消化也好，这会儿外面早已日头当空，他们还是在火车上吃过一顿并不怎么样的早点的人，肚子里早就空了。杨梅倒是并没觉得饿，她坐车胃口就不好。 “你可别这么说，那是讲究人家，咱们非亲非故的，不可能随便留饭。”钟修文的手里同样抓着包子，另一只手还端着给杨梅捎带的粥。 “那样的人家富贵是富贵，就是呆着别扭。”高山吃了包子，又喝了粥，舒服的瘫躺下来，哼唧了一声。刚才在施家，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这对于一个话唠来说，确实是憋闷坏了。 “吃好了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杨梅好笑的腾出手来推了推他，大家都疲惫了，这时候不赶他走，等一会儿更懒得起身了。 只是等胖子一摇一晃的走了，杨梅才跟钟修文嘀咕，“也不知道云哥哥这会儿吃了东西没有。” “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我看他外婆对他挺好的。”钟修文看着杨梅喝完粥，才收拾了东西离开，“你早些休息，养足了精神咱们再想接下来的事。” 钟修文除了在生活上还能把杨梅当孩子看外，其实很多时候杨梅反倒能给他提些更好的建议。 正文 第363章大开眼界 钟修文的回答很合杨梅的心意，看来他对乔云的认亲比较放心看中的是那些亲人的态度，而不是人家家里的富足，这让杨梅的担心又少了一点。 接下来至到第二天，杨梅父女、高山都没有做别的事情，而是一心一意的逛了街，因为晚上要赴施家的宴请，他们总不能空手进门。 上海果真不负繁华大都市的盛名，即使还是不怎么发达的八十年代，扑面而来的热闹还是让从临水县城来的钟修文一行惊叹不已。 “梅儿你说城隍庙的梅花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好吃呢？”高山已经捧了满手的吃食，即使这时候说着话，也是刚吐掉了嘴巴里的娃娃头冰棒梗之后抽的片刻空闲。 杨梅记得前世最精炼绝妙的减肥名言是：管住嘴，迈开腿！她看了看高山，估计胖子这辈子是减肥无望了。 关于梅花糕的话题，杨梅隐约记得听陆莹莹曾说过那么一嘴，当时谁也没放在心上啊，没料到胖子却是记得牢，到这会儿都还记得！ “高山，你还想吃什么？”钟修文虽然也对高山这孩子的嘴上功夫表示震惊，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跟着出趟远门，还不至于小气到买点零嘴都舍不得。 “还吃！爸你这会害了他。”杨梅见到高山立马眉飞色舞的样子，赶紧出声阻止，“等下要去施家吃晚饭，凭人家的家底，说不定全是上海有名的特色菜哦，现在吃饱了到时候没肚子装你可别后悔。” 一听杨梅不让他再吃就神色黯然下来的胖子听完后半句，当即就认同的点了点头，“嗯，不吃了不吃了，留着吃好吃的。” 还没到饭点，施家的汽车就停在了招待所的楼下，钟修文和杨梅、高山坐着施家来接车到的施家。 原以为不过是人多点的聚餐，结果他们才到门口，就齐齐愣住了。 昨天他们才从施家出来，黑铁的镂花院门很大，也气派，可这会儿全然变了样子，不说门外一溜儿排着的小汽车，就是从装饰一新的大门往里看，整个院子好像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院子了一样，彩带飘舞鲜花飘香，到处装点得喜气洋洋。 如果不是施家的车笔直的开了过来，就停在门口，杨梅很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时候施家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主人家都在门口迎宾，钟修文跟施绍钧走了，接收杨梅和高山的是施家的小辈。 看惯了八十年代的朴实，杨梅进到院子里，这回真的大开眼界，无论是装饰摆设还是客人的着装，完全刷新了她对这个年代的看法！虽然她为了赴这场宴，也算认真的打扮了一下，无论是钟修文、高山还是她自己，今天穿的全是新买的成衣。 刚才在门口并没有发现什么，男人的穿着一般都是衬衫长裤，颜色不是黑就是白，即使再多一些变化，也并不那么显然，可现在被带进了里面，从女宾的着装就看出不一样来了。 比如陆莹莹，一身粉色的泡泡袖公主裙，头发盘了起来竟也有些说不出的高贵大方！再比如她身边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穿一身洁白的保守款礼服，尽显腰肢，已经有了婀娜多姿的雏形。 再看看杨梅这一身新衣，普普通通的白棉布印花长裙，淡雅清爽，看着也不错，穿着还舒服，可在那些精美华服的衬托下，一下黯然无光了，整个人像掉进舞会现场的灰姑娘。当然杨梅并不是在乎自己的着装掉价什么的，反正她最在乎的是自己舒服不舒服。 杨梅前世也算是开过眼界的人，比陆莹莹和她朋友身上更好看更精致的衣服也不是没有见过，还不至于因此而大惊小怪，只是现在这个年代，在这里，看到这样完全超出了她想像的衣服才让杨梅惊讶到差点失态。要知道这还仅仅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啊，老百姓们才刚摆脱全国上下一片灰不久，可在上海，在施家的庭院，来来往往客人身上的衣服，无论色彩、款式、还是材质，就已经如此丰富多彩了！ 除了衣着，还有施家今天的宴会方式，同样让杨梅吃惊。 各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吃食用精美的瓷器盛放着，井然有序的摆放在长条形铺了台布的餐桌上，无论餐点还是酒水，由客人自取，衣着整洁的服务员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正躬身候立。 觥斛交错、衣香鬓影丝毫不输给后世那些自助宴会！ 杨梅有一时的恍惚，眼前的世界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一时虚实难辨。 “哟，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啊，穿着这么寒酸也就罢了，还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怎么放她进来了呢？”随着一阵娇笑，陆莹莹挽着白衣少女，一粉一白的出现在杨梅的面前，言语刻薄。 杨梅笑着摇了摇头，一点想要理人的心思都没有。如果能超前享受这一切的特权阶级，家里都是这种蠢货的话，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她的目光搜寻了一下，看到高山已经跟美食较上劲了，便放下心来。 那小子性格冲动，被人嘲笑了铁定会闹腾起来，在这里，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陆莹莹见杨梅终于被自己怼到无话可说，内心自然喜不自胜，“倩姐姐，快，快让人赶出去吧！” “你要赶谁？”突然一道醇厚的男声在杨梅身后响起，这人正好是乔云！ 陆莹莹完全没料到她刚占了个上风，就把乔云也给招来了，当即被他的话吓得连连后退，躲在了白衣少女的身后。 “云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我表妹跟她同学闹着玩呢。”白衣少女拉了陆莹莹的手冲乔云展颜一笑，乖巧又亲切。 杨梅根本就没心思陪陆莹莹玩为些小女孩的把戏，只把目光看向乔云。这一看，完全是惊得合不扰嘴！ 她自然知道乔云的长相不差，只是这会儿见到的乔云，还是好看得让她吃惊！ 脑子里一时想不到合适形容的词，只记得《登徒子好色赋》里的一句：‘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想必来形容这时候精心打扮过的乔云再适合没有了吧！ 正文 第364章世家套路 其实十八岁的年纪也算成年了，特别是近几年杨梅又着重改善了家里的饮食习惯以及质量，现在无论是乔云还是杨梅，在身形体魄上都不输旁人。 不要说原本就有优良基因的乔云，就连杨梅这个小豆丁般的个头，这两年也窜得特别快，她现在还没来初潮，就已有了一米六，想必还能再长一点。 杨梅对自己的身高还是比较满意的，比起前世的妈妈，这一点又是全新的改变。而乔云的身高就更加厉害了，现在就已经一米八几的高个头，除了肩膀稍稚嫩，整个人已显俊朗不凡，活脱脱一个大帅哥！ 看得痴了的人除了杨梅，还有周围不少的人。在陆莹莹对杨梅发难的时候，就有不少的女孩靠近过来，这会儿看到乔云，全都齐齐收住了脚步，“小倩，这谁啊？”有关系亲近的世交好友朝白衣女孩打听，私下里窃窃私语。 在场的人什么反应，杨梅和乔云都不关心。 这时候他们彼此的眼里都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杨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面前的‘男色’确实诱人，十八岁啊，这才哪到哪，自家养大的怕是一个妖孽吧！而乔云这一天一夜的时间，简直让自己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贫穷能限制人的想像。之前他本以为杨梅的手段已经很逆天了，甚至偶尔会为自己再达不到比梅儿更高的高度而黯然神伤，毕竟有一个完全不必依靠自己的妹妹，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可现在在施家所见所闻，无疑给他打开了新的窗口，窥视到了新的高度。 这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但却又为与杨梅的分离而无奈。这一天一夜，每享受一道新的美食、每看到一件新奇的事物，心里就忍不住的会想，如果梅儿在这里，梅儿吃到这个会怎样？梅儿看到这个会怎样？ 不经历分别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的想念！现在梅儿就站在了他的面前，穿着白底天青色淡花新衣裙，只消一眼，他就把她给认了出来。果然在人群中，依然是他家的梅儿更耀眼。 幸好他的这个结论只在自己的心里想想，若说出来不知道现场的女生会有多愤怒，说不定会骂他有眼无珠？ 不过这会儿她们都不知道他的想法，“原来是云哥哥啊！云哥哥你好，我是徐丽绮。”一个身穿大红色纱裙的少女落落大方的走了过来，并向乔云伸出了自己的手。 众位女孩看到这个情景，全都选择了默默退让，看着慢慢靠近的一白一红的壁人似的少年男女，眼里满满的都是羡慕。也只有徐家的这个徐丽绮，才有机会站在这个帅气得不像话的施家子弟身边吧。 大家族的子女，不可能有真的傻白甜，就连陆莹莹那蠢货都会玩弄心机，虽然不怎么高明。今天来到施家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个心思简单的，她们从来宾的家族情况，以及年龄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只不过之前她们大多不怎么上心。虽然今天的主角也算是施家的子弟，但毕竟是在乡下长大的，并不见得有多出色。如果不是冲着施家大宴宾客的态度，表示这个一直流落在外的孩子很受重视，她们的家人说不定都不会带她们过来。 现在看到了真人，不管内里出不出色，至少那副样貌就已经出类拔萃了，这才一涌而上的围拢过来，明知故问的打探，实为找话题结交。 只是不等她们有所行动，徐家的徐丽绮就站出来拔了头筹！ 在场所有年纪相当的女孩心里都明镜似的，这个施家子弟只怕已成了她徐丽绮的囊中之物了吧。唉，没办法，谁让这里就徐家的门楣最高呢？而且施家的老太太早就放出话来，如果施家还有未定亲的男孩的话，一定会订下徐丽绮做媳妇。 虽然当时只是当玩笑话一样说出来的，但现在施家真的有了男孩，而徐丽绮也看上了，这结果还用得着说吗？ “我是复旦大学今年录取的新生，听说云哥哥也快高考了，到时候会不会也进复旦大学呢？”徐丽绮这豪气十足的话就是间接的介绍自己了，既不失亲近也不会堕了自己的威风。 她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年仅十七就已经被上海公认最好的复旦大学录取，除了她身后强硬的后台，光凭她自身的能力，也是其他的女孩不得不自卑退让的原因之一。 只是，她的一番心意注定了会是给瞎子使眼色——白忙活。 杨梅虽然有颗作弊的灵魂，但有些事情那是出奇的迟钝。不过就算她不迟钝，两辈子的女diao丝也无法弄明白豪门世家的套路，这会儿只是眼睛晶亮的望着徐丽绮，很是崇拜，复旦大学啊，好牛逼哦！ 而乔云根本就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他的想法简单到粗爆，那就是只想跟分开了一天一夜的梅儿在一起！管你徐什么还是李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甚至当他听到云哥哥这个称呼时，心里无来由的不舒服。 这个称呼只有梅儿这么叫听着才顺耳，而且以往也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叫，可自打施家有人找上了门，突然身边多了好多叫云哥哥的人，这让他早就不爽了。故而皱起眉头，连目光都没有给眼前的人施舍一个，拉了杨梅转身就走。“梅儿你饿了没？有好吃的你肯定喜欢，我带你去！” 不明真相的众人：…… 徐丽绮：…… 杨梅（……），不过虽然她觉得乔云这样对一个伸了手给他以示友好的女孩有些不妥，但还是满心欢喜的跟了过去。乔云说有好吃的，那铁定是真有好吃的！ 闻湘悦好歹也是临水知名的食府了，高守业的那帮师兄弟更是合力把祖师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如今食材丰富起来，他们创新了不少的招牌吃食，无论是杨梅还是乔云、高山胖子，他们对一般的吃食还是很有免疫力的，特别是乔云，他对杨梅的口味更是了如指掌，说了是好吃的那还能有差？ “尝尝这个，蟹粉小笼。”乔云直接带杨梅来到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小蒸笼面前，动手夹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包子，亲手送到杨梅的嘴边，“好吃。” 杨梅张嘴接了，只是还没等她品出味来，就听到有人喊云儿，说老太太找。 正文 第365章你还会回来吗 蟹黄的细腻鲜香确实很不错，杨梅点头示意乔云有事尽管离开之后，她自己又夹了一个。 这回还没有放进嘴里，就见刚才那个徐丽绮向她走了过来。“你就是曾经收留过云哥哥家的小妹妹？” 杨梅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曾经好心收留过我云哥哥，自然是要感谢的，不过你怎么会跟到上海来了呢？”徐丽绮边说着，其实一直在打量着杨梅。刚才乔云当着大家伙的面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却拉了这个乡下女孩来吃东西，似乎还为自己打扰到他们心生不悦，能让那男孩如此看中的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这时候的徐丽绮并非对乔云到了什么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头一次被人那样下面子意难平而已。 徐丽绮一打听到杨梅的底细，直接就过来了，“以前他可能是对你很好，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上海施家的子弟，再也不是你们乡下的野孩子了，你知道吧。” 杨梅眉头轻蹙，这话说得可不客气啊！曾听人家说过，‘上海人看哪里人都是乡下人，广东人看哪里人都是穷人。’现在这个徐丽绮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杨梅的不悦，看在徐丽绮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了。刚才陆莹莹和施明倩可都跟她说了，这家人贪得无厌，收到好处不算，父女两个还跟到家里来了，不过是想讨要更多的好处！虽然面前的女孩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并不让人反感，但这做法就让人看不起了。 果然，她才这么一说，这女孩就受不了吧。 “你要明白，即使你们曾经关系很好，但你跟他还是有天差地别的区别，你想要什么跟我说说，如果条件合适，我尽量满足你。”但她身为徐家女儿，即使不喜也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得过份。 杨梅发懵的看着这个红衣胜火的女孩，她能说她听不明白吗？ 姑娘，好像你跟人家也才刚认识的吧，哪里来的立场出面跟我谈什么条件？这话到了嘴边，杨梅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她向来就不是个冲动的人。 “我说的话你不明白吗？我是说你跟云哥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不会有交集了，往后你不要再缠着云哥哥，听得明白吗？”徐丽绮见杨梅不说话，便又耐着性子再解释了一遍，看杨梅的眼神，仿佛看一个智障！ 额？！杨梅被人看得满头黑线，她没解读错这女孩的意思吧？她实在有些看不懂那些世家子弟了，怎么一个比一个的自以为是？这姑娘没毛病吧，不管她跟乔云之间差的是天还是地，但……跟姑娘你有什么关系？杨梅只是不想惹事，但并不表示她不会还击，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出来了，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蟹粉小笼，歪着头等答案。 无论是怎样的名门世家、亲戚友人，同辈之间总无法做到铁板一块。 徐丽绮是很优秀，但也并不能说其他的人就都要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伏低做小是吧，总有气场不对，看不顺眼的，这不立马就过来一位，刚巧听到杨梅说的那句反问：跟姑娘你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是啊，我也想知道人家来不来往跟你徐丽绮有什么关系？怎么，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过来的女孩留一头英气的短发，穿着同样大红的裙子，只是那一身穿在她的身上，有些别扭。 不自觉的，杨梅就想到了付灵。这姑娘跟付灵的气场莫名的吻合，都是豪爽不拘小节的。 “小妹妹你别怕，她这是唬人呢！真当自己已经是施家的外孙媳妇了吗？还要不要脸了！”来人上前拍了拍杨梅的肩，虽然是以示亲昵的动作，却让杨梅有些经受不起。明明女孩的手纤细白嫩，怎么力气那么大呢？ 虽然这是内斗，但好歹人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现在还记得安慰一下自己，显然也不全然是利用，便甜甜的回了一个笑，“你是说她想当云哥哥的婆娘吗？” 其实杨梅在听到那个外孙媳妇的时候，心里就莫名堵得慌。 原本徐丽绮就被杨梅毫不客气的问题给噎着了，现在又出来一个长期跟她做对的李琼，顿时脸上的大度都要维持不下去了，可结果不等她反击，那个村姑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婆娘？这么粗俗的话也只有这个村姑能说出来！简直无理至极。 偏偏她又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她能承认她想或是不想吗？ “估计是吧，你看人家都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李琼跟杨梅一样偏了偏头，回答得一本正经。 “李琼！你够了啊，别以为跟个村姑一样粗俗我就拿你没办法！”徐丽绮在周围的一片笑声中，再顾不得礼仪风度，大吼大叫起来。“别以为我怕了你！” “哦，我好怕啊，”李琼耸了耸肩，冲徐丽绮扮了一个鬼脸。“你自己心里有鬼打什么算盘还不让人说了吗？” “你！……你们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徐丽绮的脸皮有些薄，但至少没有李琼气人的功底，她指了指李琼，又指了指杨梅，“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你还会回来吗？”冲着徐丽绮转身而去的背景，杨梅突然玩心大起。 “咦？你舍不得她走？”李琼不明所以，奇怪的问杨梅。 杨梅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时候喜洋洋与灰太狼的动画片可还没出来呢，别人哪里知道这个梗？“一般装逼失败的人装不下去了，跑路的时候不都得放一句狠话给自己撑场面的吗，比如说我还会回来的！”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李琼虽然没明白什么叫装逼失败，但大概就是像徐丽绮这样的吧，只要见她落荒而逃，李琼心里就无比的畅快。“小妹妹你叫什么，我叫李琼，很高兴认识你！” 她能斗得让徐丽绮逃跑的时候可不多，杨梅是不是村姑她才不在意呢，只觉得能帮自己怼徐丽绮的这个女孩怎么看怎么顺眼。 “杨梅，你只管放心，往后在上海我罩着你！”李琼又习惯性的拍了拍杨梅的肩。 “你又要罩谁？”李琼的身后突然转出来一个男生，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李琼在对方的话只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老鼠见了猫似的扭身就逃了，边逃还不忘再拍拍新交的朋友，“风紧，扯乎！” 正文 第366章考察 李琼的速度之快，是杨梅生平仅见，虽然这个新朋友不靠谱了一点，但是杨梅还是对她印象不错，人仗义也爽快，是个不错的女孩。 她现在只好奇能让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般的女孩吓得抱头鼠窜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实转出来的男人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高高瘦瘦戴一副金边眼睛，斯斯文文的，根本不见半点戾气。他见杨梅望过来，微微笑了笑，“我叫施弘庭，是小云的四哥，你就是杨梅吧？” 虽然声音并不是特别的低醇好听，但他整个人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亲和力，让杨梅忍不住点头。 “那好，跟我来吧，我奶奶想见见你。”施弘庭跟杨梅说话的时候，全程弯着身子，很是体贴。 杨梅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别墅的宽大客厅。那里围坐了不少的人，大都是年老持重的长辈。施弘庭把她带到了门口，示意等一下，自己则进去通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琼又钻了出来，她紧贴着杨梅的身子，把头从杨梅的背后探了出来，“老四让你来干什么？”那语气非常的警惕，就好像杨梅进到这个客厅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一般。 对于这个‘朋友’的仗义，杨梅还是很受用的，当即拍了拍她的手背，“应该没事。” “我跟你说啊，施家就数这个老四最鬼，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李琼见杨梅不当一回事的轻松样子，当即如临大敌，一本正经的给杨梅介绍道。 “我怎么就最鬼了？”李琼才把话说完，施弘庭就出来了，一下又抓了个正着。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李琼激动得差不多要跳起来，不过说话的声量还是压得很低，控制在很小的范围，“背后说他的坏话都不能！” 杨梅这回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是一对儿欢喜冤家！打打闹闹，感情深厚的那种。 还真是令人羡慕呢！杨梅以前就没有什么交情特别好的朋友，这一世也就黑妹子、付灵、高山处得还不错，可这三个都是心理年龄比她小的，处处受她关照的那种，唯一的一个乔云现在还转换了身份，只怕也没什么相处的机会了。 是的，杨梅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对凭徐丽绮说的话很不忿，但是不得不说，她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即使没人说，她也明白了这会儿乔云跟她之间的差距。以施家如今的家世和背景，肯定是不会放乔云再跟她们回到临水去了。 特别是往后乔云将会与这院子里的一个女孩联姻！她刚进门的时候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在李琼的提醒下，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样想着，心里便免不得涌上一股悲伤，至到见施家老太太，她的情绪一直都不高。 看得出施家老太太是真心的喜欢乔云这个刚找回来的外孙，即使坐在沙发上跟老姐妹们闲聊，手里仍牢牢的攥着乔云，就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旁边。 “哟，各小姑娘张了老灵额！”老太太的心情显然很好，一见到杨梅，忙欢喜的叫上了。“你就是梅儿？”跟杨梅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换回了普通话，慈祥而亲切。“我可是听云儿一个劲的夸你，念叨了好多次呢！” “来，来，到奶奶这里坐！”老太太挪了挪位置，把杨梅让到了自己的右边，与乔云刚好一左一右的坐着。 老太太客套了几句，就忙不迭的用上海话去跟老姐妹聊天了，话题从杨梅的身上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语速太快，杨梅听到后面完全跟不上了。乔云估计也坐得无聊，隔着老太太取了茶几上的坚果来递给杨梅。 那是一小碟开心果，颗颗饱满，都张开了嘴，露出嫩绿的子实。杨梅接过后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纯属打发时间。老太太让人把她喊来了，却又没有让人退下，直接打断老人们的谈话说离开，似乎不大合适，况且让徐丽绮闹了一场，她也有些不想动了。只是现在是夏天，再好吃的干果都让人没什么胃口，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乔云与杨梅中间隔了个老太太，他几次欲言又止，杨梅不注意他，也没个开口的机会，只好一直干坐着。 其实这时候施家老太太的注意力并没有放过这两个孩子的互动，特别是杨梅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到了她的眼里。 施明倩是施家唯一的孙女儿，向来颇受宠爱，她一早就把自己从陆莹莹嘴里听到的关于杨梅、以及杨梅一家的情况向施老太太说过了，虽然有施绍钧一再保证这杨梅父女并无坏心，但她还是将信将疑。 在施老太太的认知里，人家确实是对自家外孙有恩，如果是本份老实的人家，回报一二也是免不得的，但真是狼子野心之辈，就怪不得翻脸不认人了。 现在她看了杨梅的反应，反倒是心里拿不定主意了。 要说茶几上的那碟子开心果，可是难得之物。家里的那么一点，还是别人从西北大老远的送的人情，自家人都舍不得吃，她是见了外孙高兴，才拿出来给他吃的，临水那个小地方肯定是没有。就这样精贵的东西，可这小丫头见了却并无惊讶的表情。 说是不识货吧，人家去壳吃肉，样子老熟练了，说是识货吧，偏又吃得斯斯文文，并不狼狈。 她就只把人给干晾着，考察人的品性。杨梅隐隐有些明白施老太太的用意，但到底是什么目的还是不清楚。 不过她不知道杨梅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在有了她的那些经历后，施老太太的所谓考察注定只能是失败。 结果就是很满意！对于这个不急不躁，沉稳持重的小姑娘，施老太太很满意，难得的否决了自家孙女的说法。其实这个结果杨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她跟钟修文来上海，根本就没抱什么挟恩图报的心思。 一直坐到最后这些长辈们决定转移阵地，施宅内布置的七色彩灯全部打开，才让了乔云和杨梅两人去玩。 “梅儿快看，漂亮不漂亮？”乔云刚升起的信心，又在杨梅这里接二连三的受到了打击。原本他认为此生无望超过杨梅的高度，好不容易在施家的奢华里又找到了信心，结果面对着施家稀奇古怪的新奇事物，梅儿的反应全都是淡然平静，丝毫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一般！ 正文 第367章弹琴风波 乔云的反应落到杨梅的眼里，只觉得很反常。 要知道他平常并不是一个话多、爱显摆的人，这会儿在施家的院子里，他已经献宝似的带着她看过不少东西了，‘不过是彩灯。’这话到了嘴边，杨梅又咽了回去，到了这会儿，她又怎么还会不明白，人家只不过是想领着她看稀奇，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名字来，就很让人扫兴了。 “哇好漂亮，还有这样的灯？临水就没有。”杨梅很给面子的配合着他。 “以后我把你的屋子里都装上这种灯，你就可以随时看到了。”少年难得的得意洋洋。只是他的笑，让杨梅看得有些心酸，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他能再回临水的机会已经很小很小了。 “好。”杨梅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管怎样，这都是他的一番心意。 正说着，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从缀满鲜花的蔷薇拱门那里传来了一阵清脆优扬的琴声！ 乐曲由温柔而亲切过渡到明朗，情绪时而严肃稳重，时而热烈，旋律甜美、舒畅，杨梅对这首曲子非常熟悉，是她曾经练习过很多遍的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说到钢琴，这是杨梅非常喜爱的一种乐器，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曾偷偷的为学钢琴攒过钱。只是这是一门非常奢侈的爱好，不要说一架动辄上万的钢琴令她望而却步，就是一节课七八十块的学费，对她来说都是仰望不到的存在。 后来上了大学，有了音乐选修课，心喜若狂的她第一时间就是报的钢琴，工作之后也没有放下，其实她的钢琴素养还是很不错的，重生后她不是没想过买一架钢琴，只是临水那个地方，根本就没得卖，这让她几乎把自己的这个爱好给遗忘了。现在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双手已经忍不住的凭空弹奏起来。 一曲终，杨梅还有些意犹未尽。虽然弹奏者的手指稍显僵硬了些，有些地方处理得不够婉转，熟练度也欠缺，但这一首曲子，总算是顺利的弹下来了。 “我外公外婆年青的时候都留过洋，对孩子的教育有些不同。”在夜色下，乔云看不真切杨梅的脸，但他从她沉默不语的神态中，品出了不同的味道。杨梅这时候陷入了深深的追忆中，免不得带上了一丝伤感。这在乔云看来，很自然的就看成了没机会学习的遗憾。 在乔云的印象中，杨梅是一个非常好强又好学的人，他一直觉得她的厉害之处，除了特殊的赚钱天赋，再就是她百折不挠的那股子冲劲儿。弹琴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乔云认出那是他三舅家的女儿施明倩，那个施明倩比自家的梅儿也没大多少吧，很自然的他就猜测杨梅是为什么不开心了。 “倩姐姐，你太厉害啦！”首先冲施明倩冲过去的是陆莹莹，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接着场上也有不少的少女朝她们拥过去，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是对弹奏者最大的尊重，也是最高的礼遇。 “是不错！”杨梅听到乔云的话也回过了神，跟着一起鼓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能弹成这样也算是下过功夫的，要知道练琴是一个相当枯燥无趣的过程，如果不是真心的热爱，很难坚持下来。 “大家请静一静！”场上的施明倩突然推开众人，重新站到了钢琴旁，“今天大家欢聚一团，是为了欢迎我家云哥哥重回家庭而举办的宴会。这些年，云哥哥流落在外，幸亏有人相助，那家的小妹妹现在就在现场，听说也是才情不错，品学兼优的女生，今天也要上台来为大家弹奏一曲，请大家欢迎！” 施明倩的话音刚落，场上就响起了啪啪的掌声，跟起哄似的。杨梅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陆莹莹以及徐丽绮几个就冲了过来，把她推了过去！ 懵掉的不止杨梅一个，人群里钟修文也愣住了。自家的女儿什么时候会弹琴了的？怎么会自请上台表演呢？ 高山倒是回神得快，凭他对杨梅的了解，她根本就不会弹什么钢琴啊，这年头钢琴是个非常稀罕的东西，在临水他就根本没有看到过！又见第一个冲过去推杨梅的人是陆莹莹，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根本就是陆莹莹弄出的幺蛾子！ 晕，自己一来就只顾着吃东西了，根本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坏心眼儿的陆莹莹！现在她把梅儿推上台，明显就是要让她出丑啊！ “梅儿！”他忙向前台挤去，希望能成功阻止她们把杨梅推上去。 可惜他与前台相距不近，尽管用尽了力气，结果还是……差得远！ 乔云这时候脸都青了！梅儿根本就不会弹琴，她自己怎么可能会要求上台？显然是有人捣鬼！可是梅儿在施宅呆的时候很有限，根本不可能跟人结什么怨，会是谁在算计她呢？但不管这事是谁的主意，目标是什么，但明显是不想让梅儿好过！ 他暗自懊恼，刚才愣什么神啊，根本就不能让她们把梅儿推走。 杨梅在被推着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主意是谁出的了，看徐丽绮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她也有些错愕，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非得这么一再的被她针对？本来想上台后说自己不会，推辞掉算了，她又不是什么世家名门的人，犯不着计较名声。 可当她看到乔云满怀着内疚，铁青着脸挤过来，突然有些不想谦虚了，特别是再看看徐丽绮、陆莹莹、以及那个什么小倩皮笑肉不笑样子，心头一股怒火冒了出来。 不就是弹支曲子吗？欺负谁不会怎么地？自从她进到这个院子，被那些高高在上般的女孩一口一个乡下人、村姑的说着，原本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知不觉的就发生了改变。 说实话，杨梅的心理年龄不容许她去争强好胜，且她并不为自己身为一个农村人而羞耻。但当乡下人、村姑被别人用满含羞辱的语气说出来，现在又逼她当众出丑，那点儿反抗情绪就自动自发的反应出来了。 “哼，不就是弹个琴吗？”今天她就弹一个！ 正文 第368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上台之前，杨梅还有一件事急着做，那就是安抚好乔云。 她轻松的笑着冲快步而来的乔云做了个没关系的手势。 “谢谢大家的盛情邀约，咱们临水的确是小地方，练习钢琴的机会不是很多。既然大家有意让我献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杨梅毫不胆怯的自己上了台，但到底是别人有意为难还是自己想表现，这个问题必须事先说清楚。 都说了临水是小地方，没什么机会练琴，那自然也不会想炫耀自己要求上台，但既然被为难了，有人要让我出丑，那就如你们所愿吧。 乔云尽管非常的担心，但他还是站住了。因为下一刻，纯净清脆的钢琴声已经响起，让他没了再补救的机会。 长时期没有触摸到钢琴了，杨梅一摸到琴键，手指头就兴奋得跃跃欲试。一串流畅的滑音在指尖下轻快的滑过，杨梅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什么《卡门》、《梦中的婚礼》这些世界名曲她都没有选择，毕竟冗长又有些生疏。稍作思虑，《少女的祈祷》流畅的音符就跳跃出来。 《少女的祈祷》适合新手练习，是她前世练习最多的曲子，也是最喜欢的曲子，即使很久没有再练习了，但那曲谱、旋律仿佛印刻进血液骨髓里一般，完全不用思考，手指全凭记忆灵巧的跳跃、翻飞。 带着少女心思的美妙音乐，瞬间在这方小院里回旋着、流淌着…… 十二三岁的少女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清爽、纯澈，看她白嫩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如精灵般的跳动，仿佛夏夜的躁热都消退了一般，让人身心舒畅！ 当钢琴发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徐丽绮就后悔了。 她也练琴，甚至比施家的施明倩还技高一筹。今天之所以安静的在台下当听众，完全是礼让，为了不压制住身为施家掌上明珠施明倩的风头，用以博得施家上下的好感。 毕竟以前她没想跟施家有什么更深的关系的时候，可没少抢施明倩的风头，她现在根本不用表现，与施晴倩谁优谁劣，大部分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正因为她的琴弹得不错，杨梅一上来，练手的滑音飞快的由生涩到流畅，就让她明白了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果然，全场所有的人都被曲子所感染，轻快明丽的旋律与纯透如水晶一般的人，几乎融为一体。 “蠢货！”徐丽绮对着施明倩的背影咬着牙切齿。 而施明倩这时候也变了脸色，说好的村姑呢？说好的什么都不会呢？她把头扭向陆莹莹，“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或许她，她是胡乱弹的？”陆莹莹点了点头，非常认同自己的想法，“一定是！”这年头弹钢琴绝对是贵族中的贵族艺术，就连她身为陆家的女儿，都没有学习过，更不要说杨梅一个从乡下进城的临水小地方来的，只怕连‘钢琴’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 但她非常聪明，刚才看了倩表姐的动作，为了不太难看跟着死撑着照葫芦画瓢现学的吧。 “乱弹？你去乱弹一个试试？”施明倩没料到自家的表妹这么白痴，当即毫不客气恶狠狠的吼了她一声，“这些年跟你那个乡巴佬的外婆都学了些什么！” 陆莹莹说出一个乱弹，实际上把她的成绩也一并抹杀了，这还能让她心里好过吗？人家随便一个‘乱弹’都能弹这么好，那岂不是说自己连别人的乱弹都不如？其实她陆莹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羞辱自己吧！ 陆莹莹不会弹琴，也不懂欣赏，这会儿听自家表姐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不到杨梅会弹钢琴，还弹得那么好！这下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一曲终，杨梅站了起来，俏生生的施了礼。这时满场掌声雷动，李琼飞快的上前，一把把她给抱住，“梅儿不错！” 这时候纵然徐丽绮、施明倩心里有多不甘，在长辈们一声声赞誉有加中，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假笑着拍手，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 施家的一场晚宴，由隆重开始，到热闹结束。最光彩夺目的自然是乔云，当他站在满堂宾客面前，落落大方的时候，他的名字就已经在上海特定的圈子里传扬开了。另外还获得意外收获的，有杨梅和钟修文。 原本施明倩的钢琴演奏，就是为了在圈子里博得多才多艺的名声而特意设定的节目，没料到因为自己作死，生生的把机会让给了杨梅。 当晚到场的，不论是哪一家人，都没有泛泛之辈，施家掌珠虽然也算弹得不错，但因为有乡下女孩杨梅的衬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她光彩全无，结果她的出场，除了让杨梅看起来更难得之外，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令杨梅没有想到的是施绍钧，他确实是一个彬彬君子。 在经历了施明倩的冷嘲热讽以及算计、施老太太的暗中观察之后，杨梅几乎对施家的人不再抱有任何好感。偏偏施绍钧却是真心实意的回报钟修文，在晚宴现场，他给钟修文引见了好几位上海医药界的大佬，并且大家在他的周旋下，相谈甚欢。 接下来的时间，钟修文就一直忙活他的药品推销，有了那些大佬们的关照，进展比杨梅预想的顺利很多。 钟修文的工厂研制出来的中成药，全都货真价实，且祖传的药方在经过创新之后疗效显著。推广开来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得到施绍钧的帮助让杨梅心存感激，但并不会有什么负担。 其实到此，他们这一趟上海之行就已经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乔云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虽然有不乏居心叵测的人，但也有施绍钧这样的正人君子；钟修文则是签订了好几个大单。 高山也很满足，不单单城隍庙的梅花糕，几乎所有上海知名的点心小吃，他差不多都吃遍了。只不过当初扬言要当导游的陆莹莹自那晚之后再没露面，而是土生土长的李琼当的向导。 杨梅果然没有看错李琼，她与付灵一见如故，有好几次玩得晚上都不肯回家，非要跟付灵一起窝在杨梅他们的招待所里。常常需要施家老四亲自来逮人。这个施家老四则是她的未婚夫！ 正文 第369章回程 听说李琼跟施家老四订亲的时候，一个十七，一个才年仅十岁！ 杨梅从他们俩的关系很自然的就会联想到乔云。他现在已经十八岁了，比施家老四施弘庭当初订亲的时候还年长了一岁，想必遵循世家的联姻套路，这会儿施家老太太已经在为他物色人选了吧？ 凭着他那晚亮相的形象，以及施家人对他的重视，那些名门淑女应该会趋之若鹜吧。只不过一想到有可能是徐丽绮那样的女孩，杨梅又忍不住有些同情起他来，与那样的女子相伴一生，不知道会不会累呢？ 杨梅赶紧摇了摇头，貌似自己这想的有些远了。就乔云那招桃花的体质，这个根本就不是她需要为他操心的问题！ 不过不管怎样想，乔云离她是真的越来越远了，这一次并不像上回的吴晓琴事件。刚开始卖头花的时候，乔云班上的班长吴晓琴帮过忙，后来还借故到家里来找过乔云几次，害得杨梅误会他早恋。 但即使是谈恋爱了，乔云还是杨梅的哥哥，至少自己在他的生命中还占了一席之地，但现在他有了自己真正的亲人，有了很多妹妹，就连陆莹莹都能名正言顺的叫他云哥哥，而自己却再也没有心安理得享受他呵护的资格了！ 杨梅透过火车车窗，看车站缓缓后退，内心深处伤感的情绪在弥漫。 她还能看到李琼拼命伸着脖子踮着脚的向列车前进方向张望，结果被施家老四牢牢抓住拉了回去，惹她不满皱眉怒瞪了一眼，最后怏怏的冲杨梅他们所在的方向斯文的挥动着手臂。 甚至还有陆莹莹不情不愿的低着头，气鼓鼓的跟在她继母身后拿脚尖踢石子，可偏偏就少了那个熟悉的人的影子。 乔云果然被留下来了，而且连送行都没来！ 平常打打闹闹，杨梅根本就没有认识到乔云这个人在她心里的份量。现在分别，往日所有的点滴全部都冒了出来，一帧帧、一幕幕的画面浮现在脑海，或感动，或温馨，甚至还有恼怒，全都鲜活生动起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牵扯太深，让杨梅才分别，就已经开始想念，而这份想念还不知道是否有重逢。 “哎呀！这下终于清静了！”付灵的座位就在杨梅的对面，她把目光从站台上收了回来，懒散的往座椅上一躺，十分惬意的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摆脱了那个害人精。” “莹莹也不容易，她那继母不像是省油的灯，往后的日子不定多难过呢，你就少说两句。”付和平敲了敲妹妹的头教训道。 “哼！”付灵飞快的把头别向一边，以示自己的不满。到底还是觉得意难平，又回头冲付和平吼了一声：“你到底是谁的哥哥！” 沉思中的杨梅被她唬了一跳，眼见着这对兄妹又要开战，她不得不用手肘碰了碰付灵，“得了得了！”如果是平时，她很愿意给这对兄妹调解调解的，只是今天一点心情都没有。 不过说起陆莹莹，杨梅也松了口气，那朵还没长成的莲花老在面前晃，真的很隔应人。 其实陆莹莹被留在上海，或多或少还与杨梅有点关系。那晚的施家晚宴上，一曲《少女的祈祷》让杨梅出尽了风头，却也让各世家长辈看到了自家孩子的不足，特别是陆莹莹家的长辈，觉得把孩子送到那么偏远的外家，实在荒废了光阴。 而且那些人无一不是人老成精的主，当晚的情形、自家孩子背地里做的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并不能瞒过她们的眼，总之陆家长辈是觉得孩子该认真教养了。在杨梅一行转够了上海，也呆了半个月后回去时，直接没让同行。 陆莹莹的继母其实对杨梅来说并不全然是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只不过唯一见的那面过去已经很久了，再见时，她并没有认出杨梅来。 如果杨梅记得不错的话，她重生后大展身手设计的第一款儿童长款棉衣，就是在她的请求下卖给了陆莹莹的。当初杨珍秀还感叹那女人不容易来着，再见面，她的手里已经牵了一个快四岁的男孩，人富态了不少，也神彩奕奕，想必在陆家已经站稳了脚跟吧。 付家兄妹打破了沉默，杨梅的回忆也结束了。 来时浩浩荡荡的一行，返程的时候就只有五个人了，钟修文买的坐票，五个人的座位相连，说说笑笑一天一夜的行程也就结束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几次远行的经历，人的免疫系统发挥了作用，到省城下火车的时候几个人虽然嘴里仍然是抱怨，但还是平安无事的到达了。 回到临水假期还没有结束，杨梅却再也没了放假前的那种兴奋。酷热的天气令人烦躁，她每天都蔫蔫的，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对上海之行做了总结。 相比偏僻的临水，大上海的人情风物更令人激动。改革开放的新气象让那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大都市正发生着日新月异的改变。施家的背景让杨梅深深的感受到了无力，也让她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即使她有着先知先觉的金手指，但在真正的世家面前仍然不堪一击！ 杨梅颓废的时间很短，回家后，徐丽绮、施明倩以及那些世家女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及对乡下人的歧视经常让杨梅回想起来。如果她再强点，乡下再繁荣一些，是不是那些女孩就不会有那么强的优越感了呢？更重要的是，施家人会不会就不能那样不顾乔云的意愿，强行把他留下来了？ 回家没多久，杨梅就接到了乔云从上海打来的电话，虽然他说自己样样都好，但凭杨梅对他的了解，从字里行间并不难捕捉到他对自己连送行都没到场的遗憾和无奈。 乔云的无奈深深的刺痛了杨梅的神经。 前一世，她经历了太多的无奈，却偏偏无能为力，而这一世，还是连自己身边对自己好的人也保护不了。 痛疼能让人清醒，消沉过后的杨梅又积极的投入到了赚钱的事业中去。她很明白，再过几年，将是资产的比拼，谁拥有的资产丰厚，谁就能挣来足够的话语权。 正文 第370章开拓 一场上海之行，让原本存着小富即安心理的杨梅，竟生出了蓬勃的事业心来，甚至有时不待我的紧迫感。 同样野心勃勃的，还有金凤。 算起来，金凤应该是跟杨梅一起做生意打拼的元老级人物，但自从高守业的加入、闻湘悦的开张，她的作用就慢慢的淡化下来，现在的职务充其量算个领班，辅助高守业这个经理管理一下员工，有时候也跑跑外面，跟政府部门打打交道。 这也不是杨梅屈才，相对于有能力、会管理还有人脉的高守业，再看看曾经连卖手抓饼都不敢的刚进城家庭妇女，确实是高守业更适合经理的职务。 “梅儿，我听你说了上海的见闻很受触动，觉得现在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杨梅放下水杯，饶有兴趣的看着突然上门的金凤，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咱们的闻湘悦在临水那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饭店，虽然每天都有可观的营业额，但最近一年多来无论进行怎样的促销活动，帐上的数据都基本持平，好像再没有什么上升的空间了。”金凤看了杨梅一眼，见对方听得仔细，才又接着说，“不如再开多一间分店？如果就照着如今的模式，在宁常市再开一间，你说会怎么样？市里人口多，我觉得再怎样也不会比临水这间差吧。” 虽然她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但语气带有强烈的自信。 经历就是锻炼，看来这段时间金凤没少从中受益！ 杨梅的目光当即就亮了。她当然知道在宁常市开一间分店怎么都不会比临水县城里的生意差，而且开分店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都不知道翻滚好多回了，但不就是介于人手问题嘛。 在八十年代初，临水县的人还没有习惯人口的流动，祖祖辈辈流下的传统是落叶归根，背井离乡讨生活那是被迫无奈之举。 “人手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办？咱们做吃食的，最要紧的是厨房师傅，特别是做为分店，必须得跟临水总店的味道、菜品一致。” “这个我正要跟你说呢！”金凤见杨梅并没有一口回绝，胆子也大了，笑着给杨梅解释道：“上回你不是说每位大师傅身边都要跟一个学徒吗，防的是大师傅突然缺失对咱家的生意造成影响，如今那批学徒可全都出师了！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跟大师傅一般无二，根本就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同。而且那学徒里有好几个还是宁常市附近村子里的人，我说去宁常市开分店，还是他们几个起的哄呢！” 杨梅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为了应对超高的跳槽率，前世公司的技术部门，总会多留几位储备人员。当初闻湘悦组建的时候，她自然而然的就把前世做事的习惯带了进去。 可她忽略了现在还只是铁饭碗流行的八十年代，老辈儿起的人都讲究一个安稳，把一份工作当一辈子饭碗的年代，并没想过跳槽。像高守业那样丢了工作出来混的人极少。 就算是高守业，那也是受到排挤不得已而为之。 杨梅没料到自己当时的一个安排，竟然会给开分店埋下有力的伏笔，万事倶备，哪能不干？ 杨梅的经济增长线又增加了一条，除了原有的以向前为首的团队，经营着商贸城，高守业管理的临水闻湘悦饭店，现在又多了金凤打理的宁常分店！ 这三条线的发展势头都非常强劲，且收益可观。随着财富的积累，杨梅开始着急起来。那些钱存在银行里，一动不动，那就是死钱，根本不能创造任何的利益，资本在于积累而不是储蓄。 而且随着86年的到来，物价已经有明显上涨的趋势，这也预示着各方资源的争夺开始了。 随着年关的临近，杨梅和付灵初中的学习生涯转眼也将结束第一学期。在这学期里，杨梅对于乔云的离开，已经由最初的不适应慢慢向接受转变。只是再一次接到乔云的电话，听他在电话里对自己不能回来过寒假而道歉时，还是免不得有些失落。 而付灵在放学路上也难得的安静。 “今天怎么啦？”最后还是杨梅实在没忍住，主动出声询问。升上初中，两人如愿的分到了一起。好朋友两个心满意足，算起来，这还是陆莹莹走后付灵第一次情绪低落。 “还不是我哥！”付灵扁了扁嘴，“不就是差五分没考上大学嘛，复读再考就是了，偏他觉得丢脸，有事没事躲在房里，整个人都变了。” “你不是跟你哥不对付吗？这回怎么关心起他来了？”杨梅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吃惊，若不是付和平的状态实在太差，就凭这兄妹俩的关系，估计粗神经的付灵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那个哥。 “对了梅儿，你懂得的道理最多，要不你去劝劝他吧，我看他再这么下去，不但明年再考大学仍然无望，还整个人都会废了！”付灵突然话头一转，急急的握了杨梅的手，巴巴的望着她肯求着。 “我？”杨梅真是惊呆了，这还有她的事？“不行，不行的，我做不来这事。” 她没有做心理辅导员的天赋，也做不来，在她看来，付灵这纯属病急了乱投医。 “不，你行的，我哥很欣赏你的，他以前老在我面前表扬你，你的话他肯定能听！”没料到付灵不但没有被杨梅的拒绝说服，反倒两眼放光更加坚定了。“他这次月考又考砸了，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快两天不吃不喝了，你只要能劝动他吃点东西也好啊。” “真的，我们一家人都快愁死了，那家伙犟得很，谁的话现在都不听！求你”付灵为了哥哥，竟然第一次向杨梅用上了肯求，英气的桃花眼离迷般的望着她，水雾朦胧，让杨梅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唉，好吧，不过我先把话给说清楚，劝劝没问题，我不能保证所说的话有用！” “行，行！你肯试试就好！” 对于说服付和平，杨梅是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对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高考落榜实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不过就临水县百分之二十不到的大学录取率，也并不是什么特别丢人的事情，只能说付和平向来顺风顺水惯了，突然而至的打击让他没有心理准备而已。 好好的一个少年，一场打击就一蹶不振，也实在可惜了，杨梅做为朋友，也确实有开导的义务。 正文 第371章劝说 杨梅跟着付灵来到付家，说实话，她根本就不知道可以跟付和平说点什么。 果然跟付灵说的一样，现在她们家因为付和平的落榜，家里的气氛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每个人说话都尽量轻声细语，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生怕惊扰了他。而付和平的房门紧闭，仿佛里面根本没人一般。 对付和平来说，现在高考落榜可能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可再过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发现其实现在的发生的事，什么都不值了。 看到付家人的反应，杨梅甚至觉得付和平的情绪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家里人的小心呵护给放大了的。说得更直白一点，那就是矫情！ “怎么办？我哥还没开门！”付灵难得为一件事如此上心，小心的踮了脚伸着脖子在付和平的门口打探，一边为难的对杨梅说道。 “敲门啊。” “不行，我哥不会开的。”付灵摇着头否决了杨梅的提议。 “那你要我怎么劝？”对于这样一个被家人宠爱着的孩子，杨梅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付灵巴巴的看着她，无声的肯求着：求你了 杨梅头痛。她不会自恋的认为自己在付和平面前有那么大的面子，可再看看可怜巴巴的付灵，如果今天自己一点表现都没有，怕是蒙混不下去了。 “咚咚”想了想，她伸手敲响了房门，可是里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把付灵吓了一跳，要知道她哥的脾气极坏，被人吵到可是要发脾气的！ 杨梅不理会付灵的暗示，继续加大力度敲。好半天之后，里面似乎有了动静，“烦死了！”随着不耐烦的怒吼，房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的打开。 “烦不……”付和平以为又是家人来劝说，大力的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杨梅！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狼狈，他又飞快的把门啪的一下给关上了。好啊！他落榜的事这下传得沸沸扬扬了吧，连杨梅都被她们请来看笑话了！付和平只觉得这些天的憋闷在心头乱窜，急需一个出口。 狠狠的一脚踹在凳子腿上，那把朱红木漆凳子应声而倒，发出极大的声响。付和平还不解气，正准备伸手扫落书桌上的书本时，就听到门外杨梅不急不缓的声音传了过来。 “付和平，今天我跟付灵讲了个笑话，她说你可能喜欢听，非拉着要我来说给你听，既然你不让我进门，那我就坐在门口说了啊。” 付和平不以为然，这段时间家里所有的人已经换着花样的开解他了，可是他们又不是他，怎么可能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门外杨梅并没因得不到回答而停顿，不急不缓的慢慢开了口：“有一个少年问得道高僧：‘师傅，我时常受到别人的欺负，没办法挺直脊梁做人，你说我要怎么办？’老禅师微微一笑，一言不发的拿出一条蛇来。” 女孩的声音很软，甜甜糯糯的，钻入付和平的耳朵里，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平复了一些，虽然他并没有对她的笑话或是故事抱什么好感，只是这故事说到这里，他在心里也不自觉的思量起来，思维已经开始顺着已给出的条件考量了。 接着又听到杨梅说：“少年大悟：‘师傅我明白了！您是要我像蛇一样能屈能伸对吗？’” 哦，原来是这样！付和平得到了答案舒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他就又懊恼起来，看来杨梅也是来对他说教的！ 不料杨梅接着又说：“老禅师笑答：‘笨啊！谁欺负你，就把这东西放他被窝……’” “噗嗤”笑声猝不及防的冲口而出，付和平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时候他可是在犯脾气。 杨梅说故事的时候耳朵是贴在房门上的，屋里有任何的动静当然都不能逃过她的观察。一开始听到屋里凳子翻倒在地的声音，她的心里还是挺害怕的，可这会儿听到付和平不甚明显的轻笑，她的心终是放下大半。 “少年把禅师当成了人生的知己，有一天又来求教，‘师傅，你看我这人多倒霉啊，仅仅以五分之差，就名落孙山，与心爱的大学失之交臂，往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感觉我现在一无所有！’” 付和平已经被杨梅的笑话勾起了兴趣，听到这里他本能的想拒绝，知道这个故事肯定最终与他有关，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支起耳朵，故事里的这个问题也正是他苦闷的根源，其实他也想知道答案啊。 “老禅师听了一言不发，伸手取了一碗水，端正的放到少年的面前。” “少年恍然大悟，‘师傅你这意思是让我摆正心态，认真复习重头再来？’” “老禅师白了他一眼，‘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病啊，我给你拿水吃药！就想着你自己只差五分，人家只差一分的呢？’” “好啦，故事讲完了我回去了。”从始至终，杨梅的声线不高不低，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可借助少年与禅师的对话，每一句落到屋里的付和平的耳朵里，却振聋发聩。 每每家里人的劝解，不过就是拿仅仅差的五分来说事，证明他离那道门槛已经很近了。可不知道这越发的让他感觉到遗憾，越发的自责和后悔，这种情绪就如同一个吃人的怪圈，成天的在他的脑子里萦绕不去，让他逃脱不开，即使是复读之后，每一次考试都让他有极强的阴影，每解答一道题都十分的犹豫，生怕重蹈高考的覆辙。 可偏偏是越小心越犹豫越拿不定主意，到最后有把握的题都给改错了，而且也因为前面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到最后连做完一整张试卷的时间都不够，成绩越来越不理想！ 现在杨梅讲的小故事，那两个困扰少年的事件，都被高僧从另一个角度解答出来，听上去与得道高僧高深莫测的身份严重不符，却能令人豁然开朗！特别是杨梅最后临走的时候所说的那句话，显然是对他的行为严重的不满。 她在骂他有病呢！自己可不是有病？他高考落榜，家里人全都为他揪着心，就连平常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妹妹都想办法找人来开解他，他已经拥有了全家人的关爱，而他却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拿别人出气，差五分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落榜？比起差一分的，他已经算好想的了，实在犯不着那么后悔和遗憾！ 正文 第372章那片热土 说实话，杨梅劝人并没经验，且自己也极少受到别人的开解。 她想来想去，不过是把后世流行的毒鸡汤随便翻了两条凑成个并不好笑的小故事，给付和平对付着说了。虽然没有直接讲什么大道理，但她觉得要是他听进去了，也挺不错的。 高考只不过是人生当中的一次考验，这个坎无论无何，都必须得付和平自己迈过去才行，人一辈子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他现在至少身边围绕的还是关心他、爱护他的亲人，这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了。 有很多人，就没有那样的幸运。 乔云不能回临水过春节的电话打过没多久，他的信也送到了。 厚厚的一封信上贴了两枚邮票，已经属于超出了首重的邮件。杨梅把信拿在手里还没有拆开，眼眶便有些发酸。要知道他向来都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主，完全可以想像是怎样的处境才让他一口气写了这么厚的一封信。 拆开来细细的读，他对自己的情况交待甚少，总归就用了一个好字一笔带过，杨梅很清楚，这是怕她担心。而六七张书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上，却事无巨细的叮嘱了杨梅所有的注意事项。 从吃饭挑食到加减衣物，没有一件事没有被他提到，十足像个唠叨的老妈子。杨梅看着看着，连泪水滑落都没有注意到。乔云的每一条嘱咐，都能让她回忆起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 他越是这样细心体贴，杨梅就越是对过往两人相处时光的怀念，可是过去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同时也更是为他目前的处境揪心，到底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那些亲人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且那么一大家子，人人还各怀心思，能真正纯粹关心他、在乎他的人又能有几个？可惜在施家的强势要求下，乔云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姐姐姐姐，你怎么哭啦？云哥哥骂你了吗？”钟耀敏已经上育红班了，人小鬼大机灵得很，他见杨梅看信看得眼泪哗哗的，忙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过来，乖巧的依在她的身边，举着自己肉肉的小手给姐姐擦眼泪。“等云哥哥回来我告诉他，姐姐好乖，没有不听话！” 这是乔云离家时，交待给他的‘任务’，难为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小屁孩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萌化了杨梅的心，展颜露出笑容勾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好！你一定要为我做证哦。” “放假啦？” “是啊，我们可以回奶奶家了！”小家伙被杨梅成功的转移了话题。学校放了寒假，过不了多久就是新年，钟修文终于下了重建宅子的决心。 主要是杨家村住着的杨老倌和于婆婆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差了。就在今年夏天，杨梅和钟修文去上海的那段时间，于婆婆生了一场大病，要不是送医及时，差点性命不保！ 钟修文自己的父母早逝，他是真的把杨老倌和于婆婆当亲生的父母一样看待的。再让两位老人呆在乡下，他不放心。可钟家的老宅本就破落了，收拾出来的三间平房面积很有限，把老人接进城来又住得逼仄不舒坦。 他这才打算把老房子拆了，在旧址上新建一栋小楼。老人过来也有个舒心的居住环境。建筑队都已经联系妥当，只等杨梅和钟耀敏学校放假，一家人搬出来好腾地方施工。 这个年又可以回到乡下过了！ 对杨梅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她在给乔云写回信的时候，把这件事也告诉了他。 有时候杨梅也会想，徐丽绮、陆莹莹的话说得也不是全不对，至少她就是一个乡下女孩这点没错。重生睁开眼起，她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骨子里深深的眷恋上了那片热土。 自从在她的搓和下让钟修文的工厂与杨家村村民签定了药材的购销合同，村子里大部份的村民都改种了药材，虽然仍然需要精耕细作，早出晚归，但收益比起种植棉花，还是高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那些纯朴的乡邻即使那样勤奋努力的生活着，仍然被人轻视、看不起，杨梅的心里就有一股不忿，那里是她的家乡，是她的根，无论她走到哪里，这都是摆脱不了的事实，即使是现在已经身价倍增的乔云，在被人说起过往的时候，仍免不得与那里有牵连。 或许这种情况可以改变。如果杨家村能够崛起，发展到令人侧目甚至仰望的高度，将来所有从那里走出去的人也能引以为傲吧！ 杨梅在脑海中搜寻，她忆起前世被誉为‘天下第一村’的华西村，同样也是农村，上海人口中的乡下，可谁能小瞧了去？ 杨梅一直是个说风就是雨的行动派，只要心中有了念头的种子，便能很快的生根、发芽。 她很想知道这时候的华西村已经发展成了什么样子，但无论是报纸还是电视里，根本就查不到只字片言。杨梅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世出现了偏差，但显然是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了。 杨梅的计划还没有成形，就到了出发回村的日子。 经过几年的奋斗，无论是钟修文、杨珍秀，还是杨梅，都积累了不菲的身家，但有些东西仍然不是有钱就能拥有的，比如汽车。不过钟修文终于想方设法拥有了一辆军绿色的幸福牌边三轮，杨梅她们这次回村里，终于不必坐那比几年前更破烂了些，却仍然没有下岗的镇际班车了。 虽然杨家村相距县城也不过百多里，但以往的回乡路一直坎坷。守着钟点从县城里坐上破公交，提心吊胆好不容易一路嘎嘎作响的回到红星镇上，等着她们的还有二三十里的泥泞小路，往返一趟还是很累人的。 杨珍秀的服装店以及商贸城的日常打理都需要人，她暂时还走不开，这次回去的只有杨梅和钟耀敏。钟修文送了孩子们回去，接着又要返城。 即使是只有两个孩子的行李，仍然被杨珍秀整理出来了很大的一包。好在边三轮的载重能力杠杠的，大包袱被安放在后座倒也稳当。 “梅儿快上车！”杨珍秀再一次调整了拖斗里的被褥，才叫杨梅。 杨梅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边三轮的拖斗已经被被子搭建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子！ 正文 第373章老了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杨梅觉得自己不管心理年龄有多大，她都还是很享受杨珍秀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等她乐颠颠的坐进去，把钟耀敏抱在怀里，杨珍秀再把被子合拢，只露出两个孩子的头脸来。尽管摩托车外面寒风凛凛，人坐在被子堆里，也不会冷得难受。 “走啰！”前头钟修文情绪高涨。对于男人来说，对车的热爱，仿佛是融入骨血的执着，只绑上绑腿，穿了厚棉衣服带上口罩，当他跨上摩托车的驾驶座，就敢于直面呼呼北风！ “你开慢点儿！”杨珍秀看着他哭笑不得，才刚下过雨，地湿路滑，“别冻着孩子们。”在钟修文乐呵呵的应承下，她还是不放心的追出来，急急的又交代了一句。 儿行千里母担忧，估计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心里头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了。 “妈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杨梅冲她挥了挥手。 杨珍秀见杨梅了解自己的心思，便也放下心来，只是忙不迭的让她把手放进被子里，别冷着。 这年头的公路上，根本就没有几辆机动车辆行驶，钟修文这一辆边三轮，如果放肆了跑，完全能跑出风驰电掣的效果来。不知道是他的心境成熟了还是大冬天的驾驶三百六十度全天景的摩托冷得吃不消，总之这一路，他把速度一直控制得很好，并没有让杨梅感觉失控的事情发生。 钟耀敏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但男生、女生在性格上天生就有区别，与杨梅的担心完全不同，他兴奋的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贴在杨梅环护起来的手臂里，一个劲儿的给爸爸加油，公道两旁飞快倒退的田野景色让他应接不睱，虽然不大安份，但也不无聊。 一路到达红星镇，就有一条笔直宽阔的细砂碎石路出现在眼前！ “哟，这路还修得不错啊！”钟修文也表示很意外。 杨梅这才想起来，这条路正是她出的钱，各村村民出工，去年合伙修筑起来的。虽然不是平坦的水泥路面，但村民们修建得极用心，而且日常的维护看起来也还做得不错，碎石路面压得实实的，连个坑洼都没有。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钢筋水泥还供应不足，要是这条路路面硬化了就更好了。 杨梅多日来低落的情绪随着这条路的延伸，莫名的舒畅起来。 冬日是萧瑟的，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在呼呼的北风中瑟瑟发抖，野草枯黄，芦苇枯萎的茎干叶片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如一声声苦苦告饶，刺啦啦的仿佛能刺痛人的心。除了怕冷，冬天萧条颓废的情景也是杨梅不大喜欢冬季的原因。可在这条路的两旁，却又是另外的光景。 越冬的油菜已经粗壮，铺满了土地，为风雪的到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片片青翠欲滴的肥厚叶片迎风招展，像一只只招唤的小手，仿佛在说：让雪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瑞雪兆丰年，只有在雪被下睡过一觉的油菜，才能抗过虫害和土地的干涸，带来明年春天第一个丰收的喜讯。 再远一点，村落中的房舍参差排列，此时已近中午，袅袅的炊烟正从各家的灶房里飘散出来，带着浓浓的草木气息，被风刮过来，清冽又好闻。 杨梅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种熟悉和满足让她好像又回到了刚来的岁月。 活着就要努力，活着就要有希望。还是一样的味道，但农家却已不再是当初连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的时候了。 总能改变的！杨梅在心里暗暗的给自己打气。 杨家村比起沿途的村子，又更加的不同。低矮逼仄的茅草屋这时候已经很难寻到踪迹了，一栋栋红砖大瓦房如雨后的春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冒了出来。坐在钟修文的边三轮拖斗里，杨梅好奇的四处打量，短短的进村路，几乎变化得快要让她分辨不出来了。 “妈，您怎么出来了呢，这么冷的天！”还是钟修文抢先发现了于婆婆。摩托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正好停在自家小院的柴门处。 “不冷，不冷，我估摸着这几天你们也该回来了！” 杨梅急急的推开被子，就看到了站在柴门边守望着的于婆婆。“奶奶！”好几个月没见了，杨梅这才发现，跟村里的大瓦房一样，于婆婆头上的白发，也在不知不觉中全冒了出来，被黑绒额带束缚着，黑白分明！ “奶奶！”被杨梅抛下的钟耀敏也掀了被子，整个人露了出来，不甘落后的叫人。 “嗳！好喽，好喽，乖乖们都到家喽！”于婆婆出来一手一个，乐呵呵的牵了两个孩子。虽然满脸满足的笑容，但杨梅还是从她蹒跚的脚步中看出，老人是真的老了。 眼前无论是房屋，还是亲人，都在一再的提醒杨梅，时间如流水一般的过去，带来了很多，也带走了很多，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 自己的家，依旧温暖而舒适，祖孙三人相携着进了屋，杨老倌正在灶房里做饭。 再也不是当初连午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了，为了迎接孙辈的回家，杨老倌做了大蒜炒肉片、肉丸蘑菇汤、杀了一只家养的大母鸡、蒸了鸡蛋羹……林林种种摆了满满一桌子。 红泥小灶上咕噜咕噜炖着鸡汤，清香扑鼻，一路的寒气立即消散，捧起碗趁热喝上一口，一直暖到心里。 杨老倌跟于婆婆一样，脸上的笑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拿出珍藏的老白干，一次次的给钟修文满上，“暖和暖和身子！” 这年头根本就没有查酒驾这么回事，一个敬，一个来者不拒，翁婿两个如酒逢知已。要不是杨梅担心钟修文还得一个人返程，真的不忍心破坏了这个和谐的场景。 “如今的日子好过了，就是这心里空落落的，孩子们都大了，不能跟在身边。”眼看着酒足饭饱，于婆婆有感而发，不知道她是想到了谁，神色有些暗淡下来。 “妈，等咱们的家修好了，您二老就都进城去，咱们还一起，梅儿和敏儿还需要二老照顾呢！” “好，好。”以前杨老倌一提进城，直接就是拒绝，这回却罕见的没有反对。 正文 第374章黑妹子 杨梅回家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找黑妹子。虽然偶尔也能从周波的嘴里听到她的消息，但杨梅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曾经那一栋气派的大瓦屋，不知道是不是少了女主人操持的缘故，似乎陈旧了不少。队上又有另外两户人家新买了电视机，黑妹子家当初人头攒动、门庭若市的情景已不复存在。 她家的大门半掩着，从外面听不到任何声响，杨梅便提高了声音，在院子里大声的叫了一声：“黑妹子？” 没有人应声，倒是西屋猪圈里的猪听到动静，不安份的哼唧起来，且一声比一声闹腾。 “死丫头，死哪去了！不知道家里的猪都饿了半天了吗？还不回来！”杨梅本以为家里没人，正准备退出去，不料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周家半掩着的大门吱的一声被拉开，“吵死了，还能不能让人安静的看会儿电视了！” 这声音很陌生！杨梅好奇的望过去，就见着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双手叉腰，两条腿分开站着，像个圆规般的站在大门口。 似乎那女孩也没料到突然在自家的院子里看到陌生人，连急欲发泄的火气都停顿了。 “你是谁啊？”女孩比杨梅先反应过来。 “这……这是黑妹子家吗？”这情景，这人物，严重的与杨梅的记忆对不上号，她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院子。 “梅儿！”不等女孩回答，杨梅的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黑妹子惊喜的喊声！ “黑妹子？！”杨梅扭过头看到的是一个竹筐，一个大大的会移动的竹筐！等竹筐转过来，她才看到黑妹子被竹筐压低着身子，努力向上仰起的小脸。 那个竹筐超大，里面满满的都是菜叶子，几乎把黑妹子整个身子都遮挡住了。“你怎么才回来？家里的猪都快饿死了知道吗？” 两个久别的好朋友还来不及叙旧，大门口站着的女孩就直接把炮口对准了黑妹子，一阵乱轰。“做点什么都慢慢吞吞的，每天的饭都白吃了啊？” 黑妹子的脸上刚升起的惊喜之色速度的褪了下去，抱歉的冲杨梅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苦涩，“我知道了。”低低的应了一声，人便拉开了院门，急急的进来。 杨梅忙一把抓住正准备从她身边避过去的黑妹子，伸手帮她托住竹筐，跟她一齐进到周家的灶房。 “喂，喂你谁啊？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进了我家院子？”门口的那个陌生女孩没有确认杨梅的身份，急急的在后面追问。 无论是杨梅还是黑妹子，都选择了漠视。 到了灶房，黑妹子在杨梅的帮忙下，才很为难的把背上的竹筐放下，然后马不停蹄的去灶前点火烧灶。 杨梅这才看清，周家的灶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杨梅的印象中，张婶在世的时候，她家的灶房干净整洁在队上是出了名的，可现在锅里丢着的没洗的碗筷，饭桌上还有来不及收拾的菜碗，灶前堆放柴草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零散着的几根稻草被鸡刨过，拖延得满屋子都是。 “有些乱，你小心点别踩到鸡屎。”黑妹子抱着柴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生好火，她又手脚麻利的把锅里用过的碗筷飞快的清洗出来，再拿出木盆，把刚背回来的菜叶放进盆里，用刀仔细的切碎，和上米糠，一股恼儿的倒进锅里，大火煮熟。 她的身形清瘦了很多，大而沉的木盆在她的手里挪动得有些吃力，杨梅忙上前帮手。整个过程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演练过很多遍一样，始终两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说话。 杨梅有满腹的疑问，完全是无从问起，而黑妹子则是忙，非常的忙碌，以至于分不出任何心神，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等锅里的菜叶煮得变了颜色，她又急急的拎了木桶来，盛出来再掺上冷的溲水，搅拌好了马上又送到猪圈里去。 那里有一大一小两头猪，估计饿得厉害了，正拼命的叫唤着，见到人来，把头伸出来往猪栏缝隙里钻，猪身迫不及待的占据了整个食槽。黑妹子的动作很熟练，拿了舀水的木瓢，直接就往突出的猪嘴上敲，只一下，那猪便吃痛的呻吟一声，飞快的退开。 “吃啦吃啦，喂不饱的肚子！”哗啦把猪食倒进了食槽，看两头猪你争我抢的吃上了，黑妹子漠然的脸上，这时候才终于有了些表情。“这猪是我喂的！” 看着这么能干的黑妹子，杨梅的心里并不好受。张嫂在的时候把女儿看得很重，但凡吃苦受累的事都不会让她伸手，黑妹子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就让她改变了这么多呢？ “等猪长大了卖了钱，我就可以交学费，买新衣服，这是我爸亲口答应过我的。”看来黑妹子并不是不觉得累，从她的眼神里，杨梅看到支撑着她的是向往、是希望！ “等等！”杨梅被这样的黑妹子弄得心神不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卖了猪才可以交学费？”可她却是清楚的记得，黑妹子和周波的学费自张婶过世之后都是从她那里出的。第一、二次是乔云给送过去的，今天下学期乔云去了上海，那钱是她亲手送到一中的，周波还她给写了借据，怎么可能黑妹子的学费需要卖了猪才交得上？ “嗯。”黑妹子似乎被杨梅突然大声给惊着了，有些怯怯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那你的学费呢？你哥没给你学费？”杨梅得到确定，心中便不满了。 当初她跟乔云可都跟周波说得清清楚楚的了，需要钱，不管多少都可以先从她那里预支，她又没有让他着急还钱，怎么会连妹妹的学费都不能保证了呢？非要年龄不大的妹妹这么劳累来自己挣学费？况且那些钱，都是周波自己要求的金额，而她也计算过，虽然不会有富余，但保证这兄妹两个上学以及生活的正常需求，还是能满足的！ “给了，我爸让她上了。”黑妹子冲堂屋大门方向呶了呶嘴。 杨梅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很是懊恼！不必黑妹子再说，她也明白了那个‘她’是谁！ 正文 第375章周波挨打 叉着腰站在周家大门口对黑妹子颐指气使的女孩叫马小玉。是与杨家村隔了两个村子的马家村钱家英的独生女儿。 钱家英嫁到马家村马有才的家里，成了一名军属。后来她男人马有才在部队提了干，便回来得少了。听说那马有才一表人才，长得很好看，且又在队伍上立了功，前程远大，对粗手大脚的钱家英看不上眼，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钱家英这人好强，在乡下田间地头，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自认为在家孝顺公婆并无过错，就这样还让丈夫给嫌弃了，心里非常不服气。她把这事闹得很大，甚至闹到马有才转业退伍。 可退了伍的马有才非但没有回心转意，回家来跟她一块儿过日子，反倒因没了顾忌直接跟钱家英离了婚！ 对钱家英的评论十里八乡一直褒贬不一。有说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敢爱敢恨的；也有说她不识大体，闹到男人断了前程不懂事的。总之她的再嫁一直就成了问题。 条件好点儿的，看她不上，条件差了的又让好强的钱家英看不上。离了婚也一直就那么拖着，娘家也不回，只把马有才赶了出去。至到遇上没了婆娘的黑妹子爸爸周顺良。 他们是在年中的时候看对眼的。为了表示对钱家英的满意，黑妹子爸爸对再婚非常重视，甚至大办了一场。 要说以前张广玉在世的时候，周家也算日子过得不错的。除了承包的责任田地，黑妹子的爸爸周顺良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当初在自行车还是稀罕物儿的时候，他们家就有了队上唯二的那辆。 可自从张广玉自杀之后，周顺良自暴自弃，田地荒芜不说，连保管员的工作也弄丢了，可以说家里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结果一场大操大办的婚礼又掏空了家里仅存的积蓄。 等到黑妹子接到红星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周顺良已经不能拿出一分一文的学费来了。 对于周顺良能不能给黑妹子学费的事，原本两兄妹也是没抱多大期望的事，自从张广玉在与周顺良发生口角之后喝农药自杀，周波兄妹就跟他那个父亲产生了隔阂。有杨梅的支助，周波是发了狠的不想再理周顺良，一开学就从杨梅那里借到了学费，是连夜给送回家来的。 可周家现在缺学费的除了黑妹子，还有一个马小玉！ 马小玉是钱家英跟马有才生的唯一的一个孩子，平常马有才不在家，钱家英把满腔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到了女儿身上，虽然生在农家，却也是娇生惯养的，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 为了不让马小玉受委屈，周顺良偷偷的拿了黑妹子的学费，把马小玉送上了学，轮到黑妹子的时候钱已经给马小玉交上了。 也就是说，杨梅这会儿看到黑妹子，她已经失学半年了！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杨梅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但黑妹子不可以就此失学，这是肯定的事，而且杨梅支助的钱可不是给不相干的人花的，她没那么圣母！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她只能等，等周波回来。 周波已经是临近高考的高三毕业生了，等着他的是翻过年的高考，学校还没有放假。 这一等就等到了腊月二十四小年的晚上。周波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到的家。 老杨家已经吃过了晚饭，一家老少正围坐在火坑边烤火聊天，就听见隔壁传来周顺良的大嗓门。 “……好你个小兔崽子！这毛还没长齐呢都想飞了？把你老子不放在眼里啦？老实点，把钱拿出来，不然当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怎么可能没有？你那死鬼老娘最会藏钱，少不得为你们兄妹打算的，你以为瞒得了我……” 除了周顺良的怒吼，在老杨家还能听到黑妹子带着哭腔的求饶，好像周顺良对周波还对上了手。 当即杨梅就坐不住了！披了棉袄就准备往外跑。 “梅儿你别急着，先去把你传贵叔给叫来，那周混子不知道是发哪门子的疯，净不干人事儿！”杨老倌自己边说着，边起了身，“我先去看着点儿。” “哎！”杨梅听了这话心里直惊，显然周顺良这样对儿女的行径不是头一回了，说不定周波还要吃亏，看看自己和爷爷杨老倌这老的老，小的小，怕真的顶不了事，当即也不停留，拔腿就往外跑。 到了杨传贵家，不待杨梅说清来龙去脉，一听周顺良在家发疯，杨传贵连外衣都忘了披，出门就往周家跑了，杨梅接过传贵婶子递过来的衣服，跟在后面撵都撵不上。 等杨梅气喘吁吁的跑到周家，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周顺良被杨传贵反剪着双手压制得动弹不得。“好你个周混子，这么死命的打孩子，是想要他的命？” “就打死那个小杂种！专跟老子作对，养着还有卵用？”周顺良的身子动弹不得，但一双几欲喷火的眸子却是死死的瞪着摔倒在地上的周波，嘴巴也丝毫不闲着，一个劲儿的破口大骂。 周波心如死灰的呆坐在地上，顶着半边肿得像猪头的脸，嘴角有血丝浸出，看着惨不忍睹。黑妹子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般，正用小小的身子牢牢的挡在她哥的身前，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灰脚印！ “那是杂种？是你亲生的儿女！”杨传贵的耐心已经被周顺良的胡言乱语给耗得差不多了，重重的推了他一把，指着周波和黑妹子对他吼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当的是哪门子的爹？” “你是不是忘了张广玉是怎么死的了？她这才死了多久，你就不要儿不要女了是吧？”杨传贵原本是想用张广玉的死来引起周顺良的内疚之心，却没料到他不提还好，这一提直接就让刚平复了些的周顺良毛炸了毛！ “别提那个死鬼！把着家里的钱都留给了这两个兔崽子，老子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还一分都不拿出来！” 杨梅听得有些发懵，这话是什么意思？周顺良又打又骂的是要周波拿钱出来？她应该没有猜错吧？ 正文 第376章决裂 “你放屁！”杨传贵气愤的叉着腰，“广玉替你把着家也有错了？当初就是为了个钱，你逼得她活不下去，如今又要拿钱来逼孩子？”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周波在听到杨传贵的这句话之后，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他不是辩解，而是突然伸长了脖子，声嘶力竭的吼道：“要死就死，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傻孩子，你说的是什么傻话！”于婆婆拄着拐杖也过来了，她忙呵斥了周波一声，便帮着黑妹子一起把周波拉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冻病了可怎么办。” 周顺良在听到儿子的声音后，气焰马上就嚣张起来，忙冲上来又要揍人，杨传贵挡在前面，狠狠的回了他一脚，这才安生下来。 “我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杨梅总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今天周家的这场纷争不应该是周波挑起来的吗？怎么听到现在，她反倒觉得是周顺良打的头？“周波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杨梅出了声，周波才发现她的存在，目光热切了一下，不过又很快黯淡下来。“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没钱，我妈也没留下钱给我。留下的那些全都被你祸害了！”他这话是冲他爸说的，不过那个称呼被他省略了。 他本打定主意不再说话的，就那样跟他爸死磕到底，现在见杨梅问了，他其实这是在回答她。 “没钱？没钱你怎么上的学？哪来的钱给你妹妹上学？”周顺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阴晴怪气儿的哼了一声。 周波的嘴唇动了动，最后目光扫到杨梅什么也没说出来。 杨梅当即就明白了，她借钱给他的事，他根本就没有说出去！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是怕给杨梅招惹麻烦！现在乡亲们谁家不缺钱？杨梅一家的日子过得好，早已成了村子里人人羡慕的对象，万一他借钱的事开了头，人人都找她们开口，那她们要怎么办？都是乡里乡亲的，借或不借，都是个麻烦。 杨梅帮他是好心，他总不能给她招麻烦。这是一个村里人人都知道的浅显的道理，升米恩，斗米仇，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啊！ “哎呀！就为这事啊？那周叔你还真误会周波哥哥了！”杨梅故做轻松的笑了笑，用最大的声音替周波辩解道。“周波哥哥和黑妹子的学费全是乔云借给他的，当着我的面写的借条，这事我可以做证啊！” 杨梅不顾周波的示意，直接走到了周顺良的面前。“周叔，当初周波哥哥借的可是两人的学费，怎么黑妹子还失学了呢？” 场上周顺良、以及众邻居，全都没料到事情竟然是这么个原委，齐齐惊呼出声，“周混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就算是广玉给孩子们留下的钱，他们读书用在正途那也是应当，结果孩子还是借的钱，你发什么疯？” “……” 面对着众人的指责，周顺良的内心非常不服气，但杨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也拿不定主意了。其实自家有多少家底，他当然是清楚的，他之所以料定周波的手里有余钱，那是存了一份幻想。 他认为张广玉的台湾亲戚不可能没有给她点私房，如果都留到了儿子的手里，那肯定不是一笔小数！正因为之前台胞那一出手就是一万块的大方，留给周顺良的一个错误的认知。 既然有一大笔钱，他就不想再过苦巴日子，想在钱家英的面前挺胸做人。 有人说男人很难经得住钱、权的诱惑，周顺良正是台胞探亲时的风光膨胀起来的，享受过万众人瞩目的光彩，再回归泯然于众，到底是不甘心了的。 自己幻想中的财富根本就不存在？周顺良的心里还正在犹豫要不要相信，可周波的情绪却完全不同了。 他刚从学校里回来，什么话都还没顾上说，甚至连口热水都没喝进嘴里，他爸就伸手向他要钱，结果闹到这么大的动静，可以说，家里的情况他还一点都不知情！ 这会儿听杨梅说什么？自己妹妹已经失学啦？！ 在周波看来，他们兄妹要成功逃离这个家，逃离周顺良，唯一的途径就是考上大学！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已经拼尽全力，如果不是怕影响到妹妹，他自己完全可以不回来避免挨打，可结果自己的妹妹竟然失学了，再没有逃离的机会了。 这个倔强的少年在挨了打之后都能忍气吞声，却在这一刻爆发了！ “周顺良，从今天起，我与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是我老子。”不多的几个字，周波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咬字极重，吐音如雷，把现场一众人等都给惊傻了。 这……儿子单方面的跟老子断绝关系，在杨家村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 可惜周顺良不负村里人给安上的混子的浑名，到了这会儿，非断没有从儿子的决绝中体会到后悔，反倒摆起了家长的威风来，“翅膀硬了啊？还跟老子断绝关系？这话可是你说的，村里这么多人可以作证，往后可别来求老子！” “滚！现在就滚，别再站在我周家的地方！都滚都滚，两个讨债鬼，搞得老子稀罕你们一样，缺了你们难道老子就绝后了吗！”边说着，他顺手抄过周波刚进门放下的书包，一下就给扔了出去，那是一点后路都没留。 周家的这对父子，关系就这样降到了冰点，一时无缓和的可能，从头到尾，杨梅也都没有见到那个叫钱家英的女人。 周波和黑妹子的外婆不在了，也没有血亲同胞的舅舅，自然无处可去，最后由支书杨传贵送到了老杨家。这两家人一左一右住得近，且人人又都知道张广玉在世时与老杨家的关系亲密，老杨家自然是收留两个孩子的不二之选。 “两老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给两位添麻烦实在是没办法的事，这兄妹两人也没处可去，真去了别人家，怕周混子会不依闹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们家最合适了。”杨传贵跟杨老倌商量着，目光复杂的遥望了周家一眼。说实话，要是冲周混子的面子，这事他是真的不想管。 可周波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聪明孩子之一，转眼就要考大学了，耽搁了多可惜啊。 正文 第377章下饭菜 话已经放出去了，周顺良真的就起了不要儿女的心思，再不闻不问。 周波对于未来的打算还不是很明确，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马上就要高中毕业，考上大学自然是好，即使考不上也能回乡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只是麻烦的是黑妹子，她年纪要小一些，还离不开家庭的庇护。 “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黑妹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哥哥，生怕他后悔，把自己送回去。 这样一对命运坎坷的兄妹让杨梅看得很心酸。 “哎，有后娘就有了后爹，你们俩往后要自己争气，一样能过上好日子的。”于婆婆最近特别容易伤感，兄妹俩被她拉在手里，一手一个边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杨梅忙过去解围，“传贵叔，黑妹子的事怕是要您多费心了。我听说她这半年也没闲着，一直自己在家照着周波哥哥的课本自学，您看能不能送她到学校里去跟老师商量一下，争取上初中去，初中住了校，也就少了很多麻烦事。她的学费、生活费我就预先给存到您手里，您帮着安排一下吧。” 周家兄妹的事，就这样解决了。虽然不太圆满，总也不至于无处可去。任何困难都是自己去面对，反过来说，人生多经历一些磨难，也并不是多吃亏的事，古人就曾用《塞翁失马》的短小故事告诉过人们这个道理。 接下来杨梅收到了杨传贵家吃杀猪饭的邀请。 随着人年纪的长大，单纯的快乐越来越少，而吃杀猪饭的记忆，恰好就是杨梅觉得为数不多的单纯快乐的事之一。 杨传贵家的年猪足足有两百多斤，是一头罕见的大肥猪。这年头可没有催肥的饲料，全是农家的剩菜剩饭加野菜米糠喂养的。他们家的杀猪饭也办得特别的热闹。 杨梅到的比较早，她很想重温一遍大凡叔的手艺。这次没有乔云给她通风报信，她是专门等猪叫声停了才进的门。 这时候那头大肥猪已经被放进盛满滚水的腰盆里，几个彪形汉子帮着打下手。见了杨梅都友好而热情的跟她打招呼，令杨梅意外的是，她在里面看到了老八点，也就是五毛的丈夫，她应该叫一声姐夫了。 “梅儿来啦，你五毛姐可是在家念叨了好几回了说不知道你们能待多久，她赶不赶得上去看你们。”老八点的身上，早就寻不出当初孩提时的匪气，虽然脸上的那道疤还在，但咧开嘴笑时带上了几分令人信服的憨厚。 自从五毛嫁给了他，他停留在杨梅心目中的那个不良少年形象就已经渐渐模糊了。“怎么赶不上？奶奶说初三给毛毛送祝米，我们都要去的。” 时间过得真快，杨梅不得不感叹，五毛出嫁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可今年过年她的孩子都出生了，现在正在坐月子。 “好，好！她听了一准高兴！”见杨梅并没把他当外人，老八点的热情又真诚了几分。 “老八点人不错，自结了婚就真的懂事成了大人，梅儿你不知道吧，现在村里的药材采收把关可都是他在弄，没有出过一次岔子，小伙子是个能干人！”杨传贵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出来，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一边乐呵呵的向杨梅介绍老八点。 五毛婚后的生活过得平静又幸福，这个于婆婆早就跟杨梅都说过了，“是呢，他还把老婆孩子照顾得很好。”杨梅笑着肯定道。 众人便都笑了，这既是善意的起哄，也是赞扬。 传贵婶子的手艺也非常的不错。特别是现在家家的生活都好了，做饭也舍得下本钱，除了足足的猪下水，大肋条的肉也切得不少。不过最受杨梅欢迎的是传贵婶子自己做的开胃小菜。 那是用辣椒酱熬制的红油混炒的蘑菇片和干萝卜丁。蘑菇的鲜美，干萝卜丁的脆爽，混合在一起，竟然毫不违和，再加上红红艳艳的辣椒油的完美色泽，一端出来就牢牢的抓住了她的眼球。 让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有豁然开朗之感，可是当她再回想时，却又毫无头绪了。 到底刚才想到的是什么呢？杨梅直觉那个念头很重要，可偏就是想不起来了，以至于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埋头思索，只盯着那一个菜下手。 “梅儿，婶子做的菜不合胃口啊？都没见你夹菜吃！”传贵婶子是个身材高大热情爽朗的女人，杨梅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就跟她打过交道。 “不是不是，很好吃，而且这道蘑菇和萝卜丁炒得特别好吃！” “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是村里人菜园里青黄不接的时候端出来下饭的而已，你还是尝尝看，婶子今天做的这道肉丸子汤合不合胃口。”边说着，她已经舀了满满一汤勺的肉丸子放到杨梅的碗里。 “下饭——菜？”只见杨梅双目一亮，对了，就是下饭菜！ 上一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从湘地到广州工作，最不习惯的就是当地清淡的饮食。为此她还专门去超市搜寻过一种川味的瓶装下饭菜，就是那个味儿，传贵婶子今天做的这道菜就与它极为相似！ 传贵婶子被杨梅的惊喜表情弄得不知所措，点了点头，“是啊，咱们村里都这么叫啊。”这有什么稀奇的，谁家每年不都要做好几种啊，当然以前缺油少蘑菇的，味道远没这么好而已。 “好吃，确实很下饭！” 原来是喜欢啊！“梅儿喜欢吃就好，等明天我再多做一些，给你送过去。”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做为村支书的老婆，传贵婶子当然知道杨梅为村里、为大家伙儿做了多大的贡献，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只想尽力的让杨梅吃好、喝好，这也是乡下人淳朴的表示感谢的方式。 “好，那就麻烦婶子！”杨梅并不跟她客套和推辞。 这时候杨梅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这个下饭菜不但要做，还要给做好、做大喽！ 这一顿杀猪饭，杨梅吃得很好，也很开心，一直困扰她的难题，在这一顿饭中，似乎慢慢的松动并消失不见了。 正文 第378章过年 这个年，老杨家过得特别的热闹，除了杨梅和钟耀敏，又多了周波和黑妹子兄妹，况且在于婆婆的邀请下，七毛和八毛也过来了。一屋子都是孩子，朝气勃勃。 这段时间，杨梅的心里总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那就是于婆婆的情绪很不对。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老人家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一世又还有多少时间呢？杨梅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她只希望老人家能开心一些，即使是面对八毛阴阳怪气的脸，她都始终忍让。 说到底，这都是杨传明惹出的祸。 他之前可是卷了家里的钱财，跟胡寡妇私奔跑了的，可过年的前几个月，他又瘸着一条腿一个人回来了！ 也是他活该。胡寡妇在村子里坏了名声，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这才不得已出去的，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胡寡妇就认定了是杨传明，又哪里会真心跟他过日子？ 两人靠着杨传明从家里带的钱，一路南下，结果没过多久钱就花光了。最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靠杨传明去码头扛包打短工过日子，缺吃少穿的胡寡妇很快就跟一个本地人勾搭上了，杨传明得到消息气愤不过去抓奸，结果还被人打折了一条腿。 瘸了腿干不了活，没了生活来源的杨传明选择了回家，可是齐昌兰又哪里会再让他进门？儿子大毛家全凭余莲当家作主，看到落魄的公公，她看笑话都来不及呢，根本就不会想到赡养的问题。 杨传明是进了村，可连家门没都能进。不知道是不是他终于知道‘羞耻’二字了，最后是自己灰溜溜的走的，没有惊动杨老倌和于婆婆。 自己的儿子再不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是心疼的。杨传明的不告而别，最伤心、最挂念的只有于婆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只要活着，就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麻烦。 当正在杨家村准备过春年的杨梅有感而发时，远在上海繁华大都市里，也有一个人心里正这么想着，那个人就是郑建峰。 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跟徐丽娇结了婚，毕业之后直接进了上海大华无线电厂，做了厂里办公室主任，不大不小也算个中层的干部，照徐丽娇的话说，这不过是给他的基层锻炼，为今后的上升铺就的积累资本的跳板。 即使没有后面徐丽娇的解释，他也很心满意足了，毕竟他的那些同期同学，可都还在最基层的工作岗上。 可是转眼就到第六个年头了，他在大华无线电厂里差不多把所有的职位都轮了个遍，还是没能上升到什么新高度。工作方面也就罢了，好歹他现在在大华也算是顺位一、二三的领导。虽然这些都是靠妻子娘家的权势，以及他在徐丽娇的面前俯低做小换来的。 只是他再婚这么多年，徐丽娇一直没有动静，两人还是一男半女都没有。为此郑家父母已经不止一次的催促了。在他们看来，无孝有三，无后最大！ 当初攀上高门的欣喜早已在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以及儿媳妇徐丽娇的傲慢中，慢慢消散怠尽了。想想他们的儿子好歹也是一表人才的大学生，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一厂的领导，凭什么徐家就一定得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 郑建峰自己倒还没有膨胀到忘本的地步。他很清楚自己跟徐家的差距，虽然自己的工作能力还不错，但如果没有徐家的拉扯，他肯定连现在的位置都不会有。所以，在家庭生活中，他就成了躲进风箱里的老鼠，在父母跟妻子之间两头受气两头哄。 这会儿妻子正跟堂妹在客厅里闲聊，他自己则躲进了书房里，只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时不时的就钻了进来。 “……不就是一个乡下长大的男孩嘛，不要也罢！”这是妻子徐丽娇不屑的声音，郑建峰听得苦笑，她最瞧不起的就是乡下人，连同他这个在乡下呆过的都少不得时不时的被嫌弃。 “哎哟，施家人了不起啊，在我们徐家人面前，他们还是差了些，你能看上他们家的男生，就该偷着乐了，这事准能成的！” “……” 不知道这姐妹俩谈论的男生是谁，可听妻子说话的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让郑建峰皱了皱眉，她总是这种无事生非的性子，又是要掺和什么呢？不过，即使他不喜欢，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唉！ 除了叹息，郑建峰还有什么办法？从徐丽娇很容易就会让他想起乡下那个看他一眼都会脸红的前妻，还有两个孩子。细算起来，梅儿也该长成大姑娘了吧，儿子呢，长得像不像他？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后悔当初自己走得太过决绝，现在回忆起来，连两个孩子的相貌都记不清楚了。 ……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徐丽娇很不满的在被子里踹了郑建峰一脚。这家伙今天又抽的什么风？ “睡吧，这都多晚了，明天还得回爸妈那里呢。”郑建峰默默的受了那一脚，仍旧背对着徐丽娇嘴巴里淡然的应了一声。 徐丽娇听他说话，火气就消停了一些，她知道他嘴里的爸妈只会是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如果是公公和婆婆的话，前面一定会带个‘我’字。这还差不多！ 每年的春节都是回她娘家过的，现在都不必她费什么口舌了。 “喂，你说我家丽绮的亲事怎么样？”今天两姐妹聊得有些欢，到上床了徐丽娇还有些睡不着，闲着没事，便捅了捅自己的丈夫。 郑建峰白天就是听了些这姐妹俩的谈话，回忆多了一些，到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见妻子又问，心里很不耐烦，不过貌似他在妻子面前，根本就不能有不耐烦的立场。“好啊，是门好亲。” “哼，好个屁！就施家那野小子，还拿上乔了，对我堂妹不理不睬的！” “是，是，门第是差了一点。” “也不算差吧，施家也算是大户了，又不是你们家那破落样儿！而且那小子的父母都在美国，听说混得还不错。” “……”郑建峰能说什么？好与不好都是你说了算。 “你说到底能不能成啊？”见郑建峰不出声了，徐丽娇又提高了声音。 郑建峰的思绪一再被人打断，心里也有了火气，“成不成能的关你什么事啊，这么晚了就不能消停点儿？” 正文 第379章三年 徐丽娇被丈夫这一嗓子吼得有些发懵，当即打算撒泼打闹，可突然间，就想到了她妈劝她的话。这男人一味的打压也不是个事，况且她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无所出。 气哼哼的也转过身去，两人背靠着背睡着。徐丽娇原以为怎么着郑建峰也要来哄哄自己，可没料到她等了又等，至到身边鼾声传来，才知道这回完全失算了！ 她妈说得没错，这男人说变就要变了。 “喂，喂！”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发彪，但她自己睡不着，也不想让他好睡。 郑建峰被从睡梦中摇醒，这回不得不转身过来面对妻子了。他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徐丽娇，一言不发。 他的这个样子让徐丽娇非常的陌生，心里突然就害怕起来。“建峰，你看我们一直没有孩子，要不……要不把你乡下的孩子接一个过来吧？” 这是示弱，也是试探。 郑建峰一下就清醒了，他搂着徐丽娇，拍了拍她的背，“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不是冷落你了？哎呀，这几天厂子里正在进行企业改制的事，烦心得要命！” “你们厂也要改制？”对郑建峰的识趣，徐丽娇比较满意，难得的开口关心一下他工作上的问题。 郑建峰所说的改制，主要是完善企业的经营机制，实行以‘包死基数、确保上交、超收多留、歉收自补’为主要内容的承包制，从而打破了大锅饭，调动了企业和职工的积极性，促进了企业生产的发展。 直白点说，就是承包制，国企慢慢向民营靠拢。 “不如我跟我爸说一声，让你调到事业单位去吧？也就没了企业里呆着那些烦心事了。”徐丽娇用的是居高临下的口气，而且也正是郑建峰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念想。 可是当这话终于从徐丽娇嘴里说出来后，郑建峰却特别的冷淡，“没事，我就这么呆着也挺好。”头一次，郑建峰生出了要摆脱徐家的心思。刚才徐丽娇那句接孩子的试探着实把他给惊着了。 这正是他一个人想了一下午和一晚上，才萌发的心思，如果自己能独立起来，不再依附徐家，或许就能变成现实？ 1987年，对于很多年人来说，都意义重大。在新年伊始，国家领导人就在谈话时明确指出：计划和市场都是发展生产力的方法，现在不要再讲计划。 1987年，还被认定为：国际住房年。为了配合国际关于住房年的宣传，国家甚至专门发行了一套纪念邮票。杨梅就是在与乔云的通信中集齐的。 这两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件，却为中国的改革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国有企业民营化，民营企业私有化，有识之士停薪留职下海淘金，工人下岗……接踵而至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全国大地上百花齐放各方牛鬼蛇神各显本事。而‘房地产’这个新鲜的名词也在国际大环境下成功登陆中国的土地，并以深圳、海南为辐射点，一步步向内陆蚕食。 杨梅与杨传贵合作的第一间食品厂就是在这种大环境下红红火火的开张了，村民们对初创的事业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房前屋后，但凡能栽种的地方，都能看到辣、姜、蒜的影子。 利用村民们种植的产出，进行深加工，制作出来的瓶装辣酱、下饭菜系列以及豆干等休闲零食系列，在湘省的农副产品展销会上一经面世就受到了如潮的好评和订单。 “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个来……”在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临之际，杨家村老少齐聚‘福乡’食品厂，领取属于他们这一年的劳动分红。 杨梅远远的坐在场外，看村民们欢天喜地。“……今年咱们村人均纯收入达到了13115元！”耳边是刚从县里领了奖状回来的村支书杨传贵掩饰不住的欢喜的声音。 上台讲话的差事，当初杨传贵本是准备给杨梅来的，这活杨梅可不会接，一个劲儿的摇手，“传贵叔你才是咱们村的带头人，我一个中学生跟着掺和什么！” 台下乡亲在听到这个数字后，爆发出了更热烈的欢呼和掌声，虽然这么多的钱早就已经揣进了各自的口袋里，但再一次听到这个数字，依然让人热血沸腾。 三年前台胞探亲，一万块钱多得让人不敢相信，可仅仅是事隔两年，一个八口之家，只一年的收入就达到了这个数字，这怎能不让他们欣喜！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村子正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食品厂这边又在建新厂房，百亩湖的水产养殖以家家禽养殖场的产出即将上马，他们厂的品种越来越多，收入也会越来越多！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感染，特别是上万人聚在一起的激动。 杨梅背着双手，望着攒动的人头，以及萧瑟冬天温室暖棚里的生机勃勃，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老干妈’创始人陶华碧的豪言壮语：这一片房子都是我家的。 这时候的杨梅就很想像那位穿着一身貂的老太太那样，用座山雕一般的气质大声的说一声：我的，都是我的！ 她的‘福乡’比起‘老干妈’起步早了不是一点点。但为了不让历史造成过多的改变，她把产品的重心转移到了休闲食品以及下饭菜上，把酱料那块故意留空了出来，所有认真生活的人都值得尊重。 而杨传贵表达尊重的方式就直接很多，“梅儿，明天咱们家吃杀猪饭，赶早来啊！” 接连着回到乡下这几天，杨梅每天的伙食都是在人家的杀猪宴上解决的，大鱼大肉，几乎都要吃得吐了！每一家庆祝美好生活的方式基本一样，菜色也全都大同小异。 虽然杨梅觉得自家村子里的生活方式急需与进俱进，但也不好拂了人家的一片真心，“好，我一定准时到！” 不远处，八毛的目光像黏在她身上一样，无论杨梅走到哪里，那丫头就盯到哪里，这让她想逃。这两年来杨梅为村里，为大家都做了什么，每个人都看得真切，她在村里的呼声一下就高涨了起来。 八毛以前看到她总少不得热嘲冷讽，很不对盘，可现在却改为这样的方式，让她更吃不消。 杨梅实在搞不明白，这丫头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正文 第380章又三年 说起来，杨传明一家人比起上一世，已有了很大的改变。 杨传明如今确定背井离乡，下落不明，二毛跟高驰结婚之后就在省城安顿下来，孩子都快上小学了生活得还不错。而大毛和余莲没能进城，靠着杨梅每个月九十块的利息钱，日子过得懒散自在；五毛嫁给老八点之后日子过得也还好，如今老八点是食品厂里的销售骨干，进了杨传贵的领导小组。 七毛跟前世的结果相差不大，分数线刚好卡在二本的点上，堪堪进了省里的一所普通大学，只有这个八毛，杨梅看不明白。 照前世的记忆，她应该是去了上海给人家做保姆，从此再没见过面。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偏僻的杨家村与繁华的大上海相距千里之遥，两者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可言，可八毛又是怎么与那个主家搭上关系的呢？ 当然这个念头杨梅只在看到八毛鬼鬼祟祟跟着她的时候一闪而过，具体怎样是人家的事，与她有什么干系？ 她心里装着的是乔云，那家伙离开已经两年多了，除了每月一封准时到达的信件，以及偶尔的一通电话才能依稀听到他熟悉且慢慢变得陌生的声音外，人却是再没回来过！ 杨家村乔家的茅草屋还没有倒塌，尽管大家都知道乔云不可能再回到村里来了，但大家看在杨梅和老杨家的面子上，对那栋老屋多有照料，冬天刚翻新的稻草屋面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泛着金色色泽的光芒。 追赶乔云那笔挺的、标杆一样的背影已经成了杨梅的目标。最早的时候她在上海从徐丽绮的嘴里听到上海复旦大学的名字，好胜心就已经就被激起了，现在乔云也成了那所大学的一员。 现在杨梅已经是县一中高中部的高一新生，无论是村里杨传贵主持的食品厂，还是向前的贸易公司，高守业、金凤负责的饭店，在开会商议了往后三年的大环境以及大方向之后，她就已经决定暂时放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毕竟她订下的那个目标实在不小，前世那么努力都没有达到。 付灵的哥哥付和平复读之后考上的大学也在上海，她的目标也是上海，而高山则要与她们保持一致。只有黑妹子要遗憾一些，可能是初中时落下了功课，让她对上高中考大学没什么信心，初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弃学了，不过如今在‘福乡’帮着做一些财务的工作，好歹也能养活自己，已经不用受她爸周混子的气了。 高中的生活杨梅过得非常刻苦，每天重复着从家到学校两点一线，她完全拿出了比前世更拼的劲头。杨老倌和于婆婆偶尔会进城住上一段时间，只要老人家在家，杨梅无论多晚回家，都能吃到消夜。 “奶奶，你真的不用等我的，自己早点睡吧。”于婆婆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甚至有点老年痴呆，记忆不怎么好，做事老是丢三落四的，但她对杨梅回家的时间却记得很准。 看着满满一碗泛着油花的小馄饨，杨梅心绪莫名。她能说她都吃得腻味了吗？不能，绝对不能！这一碗小馄饨满满包含的都是老人家的一片心，即使吃完了体重超标，含着泪也要咽下去啊。 “吃不下给我分点儿。”见杨梅吃得艰难，杨珍秀也无可奈何，“我都跟她说过好多遍了，总记不住。” “嗯，不用不用。”杨梅看着老太太混浊却又满含了期待的双目，怎么都舍不得放筷子。 “多吃点好，多吃点好。能吃是福，还没分单干那会儿，梅儿跟着我们两个老家伙吃了不少的苦，连口白饭都混不上。我摔折了腿瘫在床上，梅儿还给我做过一顿饭，做得可好吃了，油水足，还炒了鸡蛋，喷香的……”老人动不动就陷入回忆里，说起很多被人忽略了的细节。 这会儿老太太说的正是杨梅刚重生后第一次做饭，本想着帮忙，结果差点没用光了全年的存油。不知怎么的，杨梅的眼泪哗哗的就流了出来。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老太太回忆往事的变化。 她的记忆从最近的生活一件一件的倒头翻起，现在已经翻到了杨梅刚来的时候。这个变化让杨梅很害怕，好像时光倒退一般。 果然，话题就在老太太说到分家那天，戛然而止了。 在1991年的春天，于婆婆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杨梅披麻带孝，走在棺椁的旁边，伴着老人走完了在世间最后的一段路。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裹着小腿的老人并没有离开，一直都伴着她急匆匆的走…… 每个人都说于婆婆是寿终正寝的白喜，生养了那么多有本事的儿孙，一辈子值了。可杨梅知道，她到临终都在挂念着一个人，那就是杨传明。 就在同年的七月，杨梅参加了高考，以全校第一，全省前二十的优异成绩毫无争议的被上海复旦大学录取。九月去学校报道的除了她，还有付灵和高山。 从小玩到大的三个好友，又再一次来到了同一座城市，开始了新的征程。 火车终于减速，缓缓的驶进站台，“终于要到啦！”高山放下零食伸了个懒腰，才从卧铺床位上坐了起来。人们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要杨梅说，高山这才是真的十八变！ 当初那个胖子如今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高中三年的磨练除了让他成功的考上上海的二本院校，也磨掉了他那身肥肉。戴着副近视眼镜，倒也有了几分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 “啧啧能吃能睡，胖子你跟猪也差不了多少啦！”付灵依旧是一头短发，不过人却再高冷不起来，她最大的乐趣似乎就是跟高山斗嘴。 “梅儿你也不说说她，我像猪吗？有我这么帅的猪吗？”高山对胖子这个称呼那是相当的反感，两人为这个称呼已经纠缠了好几年了。“也不看看自己！男—人—婆！” 言语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等杨梅出声，付灵的拳脚已经招呼过去了，一时小小的车厢里哀叫连连，“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正文 第381章重逢 这是这对宝活每天的必修课，杨梅已经看得麻木了。她也跟着下了床铺，再一次清点了他们所有人的行李。这三人出行的组合，她就像是那个爱操心的老妈子。 等火车完全停下来的这段路程还有不短。全新的列车窗明几净，从玻璃窗上映照出一个恬静美好的少女身影。一头如瀑的青丝泻下，到白皙纤长的脖颈处被皮筋松松的束住，随意又慵懒。 整齐的齐刘海下是明亮乌黑的眼，长长的睫毛轻颤，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笔挺而小巧的琼鼻下是嫣红的小嘴，整张脸不着一丝脂粉，却清透、明亮，女孩只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衣裙，没有任何的修饰，但穿在高挑修长的身上却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如朝阳初升下的晨露，美好又欣欣向荣。 少女正托腮凝望着窗外，美好得像一幅画，轻松又惬意。可是谁都不知道杨梅此刻真正的内心，并不平静。 等一下就能见到乔云了吧！他们一别已经快六年，虽然通信、电话不断，可还能一眼就认出对方的样子吗？ 新建成的上海火车站干净整齐，全无异味。一行人随着人流从车上下来，连付灵都没忍住赞叹了一声，这一次出行，可以说是杨梅最舒心的一趟旅程了。 当然这不得不说，是改革开放之后，整个国家国力提升的成效。远的不说，就她们身后刚刚停靠的火车，虽然依旧是绿皮，但却是全新的。铁路覆盖的网络越来越宽广，车次也越来越多。 “梅儿！付灵，这边！”突然前方传来喊声，杨梅一行抬头寻声望去，就见着逆流而来的两个人。 开口叫人的自然是付和平，他经历了高考落榜的挫败，第二次终于得偿所愿。不经历风雨不能见彩虹这话果真是正确的，现在的付和平从容而淡定，再加上长相俊美，一路走过来，吸引了不少人回头的目光。 而杨梅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白衣黑裤，并不比别人多出什么光彩，若真要挑，也就那白色的短袖衬衫比别人的似乎更白一些，黑色的裤子比别人的更笔挺一些罢了。这是杨珍秀做裁缝给家里人养成的职业习惯，换洗过的衣服，她总喜欢熨烫一遍再整齐的叠放，看来乔云这些年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但即使是这样普通的打扮，却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很难把目光再移开。 而那个人深邃的目光目标明确，直直的望着一个地方，在那里，有一个白衣少女婷婷玉立。 六年的时光，在双方对视的一刹那，仿佛就完全灰飞，没了任何隔阂。双方在心底都十分的确认，对方正是自己脑海心间不停勾勒的样子，不差分毫！ 看着更加立体深刻的眉眼，看着熟悉的嘴角微挑，看着那放开的双手以及敞开的宽厚怀抱，杨梅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急切得不能再急切的念头，那就是奔过去，奔过去…… 俏生生的人儿乳鸟投林一般的飞奔过来，再被自己牢牢的揽入怀里，乔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多少个日夜的努力，所有的谋划，仿佛就为了这一刻的圆满。 “梅儿！”这一声饱含情绪的低唤，从乔云的嘴里轻轻的吐出来，与其说是叫人，还不如说是一声呻吟，他现在整颗心仿佛被什么揪着，生疼。 杨梅原以为自己能够很从容的面对久别的重逢，可在这声低唤在耳边响起，她的眼泪却非常矫情的滑落出来止也止不住。 这股情绪非常的陌生，也让她自己无所适从。 这六年来，她自己开办了‘福乡’食品厂，带队参加农产品展销会，一步又一步的打开局面；她独自奋斗在书山题海，与每一道难题周旋；她独自咀嚼着于婆婆离开的哀伤…… 六年中每一个独自面对的时刻在此时全部化为了眼泪，一长串一长串的流下来。 这样的杨梅是所有人都觉得陌生的，付灵和高山都从来没有见过杨梅泪流满面的样子，在他们的心里，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能令她为难。 “梅……梅儿……”付和平兴冲冲的过来，连照面都还没打上，杨梅就奔乔云去了，这时候忍不住轻唤。 可他要说的话根本还没说出口，人就已经被付灵给一把拽过去了，“快帮着拿行李！” 付和平接了行李仍然没逮到说话的机会，付灵已经把他往外推了。“喂……出去了。”付和平犹不死心的冲那两个人喊了一声，后退的脚步有些依依不舍。 杨梅的失态，也就乔云觉得理所当然，他依旧像小时候哄着被蛇咬了的小女孩一样，把她整个人牢牢的护在怀里，轻拍着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额头上温热的触觉让杨梅有些不好意思。想想以前独自一个人活到二十五六岁，也就那么过来了，现在却什么事没有，就在乔云面前哭哭啼啼的，实在矫情得过了头，抹了把眼泪，“咱们走吧。” 带着浓重的鼻音的声音在乔云听来怯怯的，软软的，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情绪差一点就要喷薄而出。自己这时候的这种失控对于乔云来说，也是陌生的。刚才见到梅儿，他只想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见到她掉眼泪，心疼得几乎窒息。 除了拍着她轻哄，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低头看到光洁饱满的额头，嘴唇不由自主的就落了下去，只是肌肤相触，触电般的感觉让他战栗过后，想得到更多…… 出了站，杨梅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就是金凤。 说起来，这六年时间她没闲着，她手底下的人也没偷懒。自从杨梅立志要到上海来上大学，金凤就把分店的主意打到了上海，今年年初的时候上海的闻湘悦分店已经开起来了。 算起来，付灵、高山和杨梅都还没有到学校报到的日期，他们提前到上海来，就是来玩的，行程根本就不必着急。大家接了人自然是去大吃大喝一顿，大家都熟悉的闻湘悦就是首选。 正文 第382章让梅厅 金凤的新分店就选址在复旦大学所在的杨浦区，虽然比不得主城区繁华，却也不差。三间上下两层的铺面很显眼。统一绿底白字的门面装饰很清新，仿古的窗棂以及内饰即使是在新潮的上海，也算别具一格。 杨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进去。金凤早就接了信，卡着他们到达的时间给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只不过还没到包厢门口，就遇到了一点小状况。 “……咱们的梅厅是真的已经有客人了，要不请你们考虑一下别的包间？”门口服务员正苦口婆心的劝一位客人改变主意。 “怎么这样呢？我们老总这次要宴请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指明了要来你们这儿的梅厅，客人一会儿就要到了，你看不能再想想办法？”那客人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面带急色，显然是真的为了难。 闻湘悦的装修以及陈设，都是早几年前杨梅定下来的，后来每一间分店都一直沿用，梅、兰、竹、菊四君子来命名的独立包房慢慢的竟成了一大特色。 由于杨梅的名字里有个梅字，故而每次她到闻湘悦去，一般都偏爱梅厅。可以猜得到，今天服务员所说的梅厅里已经有客人了，那客人大抵就是指自己这一行。 “这位客人是常客吗？”杨梅小声的问了下金凤，“不如咱们换个房间吧。” 金凤皱了皱眉，有些为难，“饭菜可都摆上了，再换多麻烦啊。”最主要的是金凤觉得杨梅在自家的饭店里吃饭，根本就不必委屈求全。 “麻烦点怕什么，哪里吃不是吃啊，有钱不赚那才叫傻呢。”杨梅暗自摇头，现在这是竞争少，再往后几年看看，就是自己没地方吃了也得腾给客人啊。 “郑总这边请，听说您以前在湘省呆过，这间闻湘悦的湘菜做得最是地道！”这边还没商定下来，那边客人已经上门了。 “求你了求你了，想想办法吧！”年轻人听到说话声，脸色急变，焦灼不安拉着服务员一个劲儿的求情。 那服务员只得把目光看向金凤，也是一愁莫展，那年轻人总算回过味来，又忙冲杨梅这一行人求情。 “那，好吧，让人把饭菜撤到隔壁的兰厅去。”金凤才吐了口，便见到刚才说话的客人已经近前。 “小李，梅厅准备好了没有？”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一手夹着一个黑皮公文包，一手拿着一个砖头大小的大哥大电话，声音中气十足。等问了话，忙又点头哈腰的从后面五六个人中让出一个人来，“郑总，这边请！” 那个人长相斯文，倒是高高瘦瘦的，正好与前方的矮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老板这真是客气了！”那人一边客套一边就过来，他声音低沉醇厚，微笑的样子倒是很有亲和力的样子。 “郑总、王总请稍等片刻，梅厅这刚才已经订出去了，还是别人通融让出来的，里面要准备一下！”叫小李的年轻人对杨梅一行道了谢才忙过来汇报。 那矮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倒是那位客人很和气的说了一句，“那多不好意思？” 服务员正鱼贯而出，把端出来的菜品往隔壁送，杨梅一行以及刚来的那行人就只得在门外等待，不用说，让位置的是谁对方也清清楚楚。那客人这话是望着杨梅一行说的。 相比来人一行浩浩荡荡的派头，再看看杨梅她们，金凤已经去忙着张罗了，等待的只有乔云、付和平、付灵、高山和杨梅，都是年纪轻轻的面孔，且又都是普通低调的打扮，矮胖老板只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人家彬彬有礼，杨梅也不好不搭理人，毕竟让地方的事都做出来了，又不是受不住人家的谢，不过她也真的好奇，“你们为什么非梅厅不可呢？”不就是找个地方吃饭吗？ 不等那客人回话，倒是矮胖先开的口，“我们郑总品德高洁，且独爱梅，这里，自然也只有梅厅还算得入眼……” “王总谬赞，本人是偏爱梅花，不过也并不是非梅厅不可，如此劳师动众的，真是不好意思。”那男人蹙了蹙眉，忙给杨梅解释。杨梅的本意只是好奇，现在明白不过是别人拍马屁的行为，也就不在意了。 “早说嘛，我们倒是每回非梅厅不可的，现在还让给你们！”付灵早就对矮胖的行为看不过眼了，再一听他说什么只有梅厅才看得入眼，极为不满。 要说闻湘悦能闯出名头，无论是吃食还是环境，那都还是很不错的。特别是别具一格的装修风格，是杨梅占用了超前的设计理念，无论哪里都引领潮流的，那矮胖说的话，就实在违心了。 “哎呀，那我们岂不是夺人所好？要不就算了吧！”那人估计也没料到付灵这个女孩说话如此直接。 “东西都搬出来，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这时候金凤已经示意房间换好了，付灵在临水那也是嚣张惯了的，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杨梅有些头痛，这可是自家的生意，给人换个房间，而且换都换了，还闹什么不愉快啊，“不好意思啊，我朋友说话比较直接。这里的饭菜很不错，在哪里吃都一样！” 杨梅说完才拉了乔云一起进隔壁去。 一进去，就见付灵吵吵着饿死了，“梅儿你跟那人墨迹什么啊，那个矮胖，一副鼻孔朝天的暴发户样子，看着就倒胃口！” “就你话多！人家暴发户怎么啦？吃饭给钱就好，你可别忘了，这可是自家生意！自家生意！下回来吃饭可别说话这么狠，把我的客人给赶走了啊。”杨梅看了看金凤，又看了看付灵，咬牙切齿，努力的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金凤跟杨梅共事已经很久了，当然知道杨梅要表达的意思，忙笑着点了点头，“下回注意。” 她刚开分店的时候，杨梅就严肃的跟她说过，除了要以饭菜的质量品味立足，更要用热情周到的服务取胜，她也正是遵循了这一点，才让闻湘悦的分店在这短短的几年，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大城市遍地开花的。 杨梅他们谁都不知道，门外刚才跟他们说过话的那个客人，一直盯着杨梅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文 第383章旧友 吃饭让个房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杨梅还乘机给金凤上了一堂关于服务至上的课，她觉得心满意足。 对于做餐饮的来说，越往后，竞争力就会越强，到时候能比拼的也就只有服务了。 吃过了饭，高山就留在了闻湘悦的宿舍，付灵自然是跟她哥哥付和平去了，本来付和平还准备让杨梅一起跟着去的，杨梅却被乔云给带走了。 说实话，当乔云让杨梅跟着他走的时候，杨梅是有些排斥的，一想到施家人口复杂，就让她望而却步。可因为乔云的坚持，她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再说她还有满肚子的话没跟他说过，这会儿还不想跟他分开。只好仍由他帮着拎了行李跟了出来。 乔云站在路边顺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没多久，车辆就停了下来。 杨梅下了车，看着周围整整齐齐的居住楼不明所以！这不是施家所在地啊？ “怎么样？往后在上海咱们就住这里了！”乔云拿了行李，上来很自然的牵了杨梅的手，把她领到一个单元门前。 说实话，杨梅被惊得不行。这里整整齐齐的房子统一刷了粉、白的外墙漆，家家都有凸出来的阳台，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错觉，即使是在她出车祸的2017年，这样的建筑都不太落伍。 跟着乔云上了楼进了屋，她还完全处于兴奋中，二房一厅的房子虽然不大，但独门独户口，厨厕厅房一应俱全，与后世的商品房没有多大的区别。特别是当她从窗口探出头去，外面绿树成荫，阡陌纵横，俨然是成熟的商住小区！ “这……你买的？”杨梅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里是曲阳新村，距离市区有点远，不过你离学校要近一些，往返也方便。我找了很多地方，也就这里还算合适。” “曲阳新村？”杨梅偏了偏头，这个名字多少有些熟悉，但具体在哪里听到的，又有些说不上来。“现在上海可以随便买到房子了吗？” 杨梅想了想，最关心的还是后面的问题。高中三年她一门心思的埋在书山题海里了，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发财的机会呢？ “哪能随便买？首先你得有钱！”乔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笑着伸手刮了刮杨梅的鼻子跟她开起了玩笑。杨梅想什么他心里自然知道，但买房子赚钱什么的有他想就好了，她用得着操心吗？ “嗷”刚见面的时候还抱着乔云哭鼻子，完全是太久没见情难自禁，现在还被他当小孩子一样的刮鼻子揉头发，杨梅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谁说我没钱了！”抗争无效之后还有些气愤，真当她是小孩子了啊？ 上海的房地产肯定是发展起来了，不过现在杨梅要关注的还不是这个。越往后，高质量的住房只会越多，升值空间大把都在后面。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报名上学。 乔云确实是个能干的，他读的是工程学院，毕业了不等学校分配工作就自己带了一帮子人另起灶炉，成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工作室，设计一些机械设备，颇有成效。 杨梅记得他初来上海的时候，她只带了二万块钱给他，而且听说他很早就脱离了施家并没有接受施家的安排，现在才毕业一年多就已经挣到了一套房子，想来这几年他的日子过得也很拼命。 报道那天杨梅是由乔云领着去的，过程相当的顺利，只不过杨梅拿到课程表的时候有些想哭。 她完全没料到都九十年代了，大学连个选课环节都没有，从早自习到晚修，全部都安排得满满的！这跟高中生活有什么区别？说好的脱离苦海呢？这下好了，原本还指望每天都能回家住的，现在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住宿舍了。 乔云这个有经验的，根本就没给过一星半点的提示，一想到自己这几天辛辛苦苦布置起来的温馨的小房间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不由得有些迁怒，“要住校啊？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这几天为了布置房间连街都没逛好！” “不布置星期六星期天你住哪？想逛街还不容易，放了假想去哪里去哪里，我陪你就是了。”乔云根本就不了解杨梅这个混过及格万岁的大学生活的人现在的痛苦，只当她是不习惯住校。从小到大杨梅上学都在家附近，高中都是走读生。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杨梅正准备好好享受一下乔云介绍的复旦学生食堂有名的‘糖醋小排’，结果还没到食堂门口，就见到一个人风风火火的直接冲她而来。 “梅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到了上海也不告诉我一声！” “说，要不是我自己找上门来，你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随着对方恶狠狠的声音，杨梅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沉，被一双白嫩的手给掐住了，简直是性命防线失守！ 你谁啊！这话杨梅只能在心底问问，根本不敢说出口，说实话，她真的……“李琼！你先松手，先松手！” 人总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才会灵光一现。到了这会儿，杨梅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了。短发，精干的打扮，还有跳脱的性子，细数上海的熟人，除了她也没谁了吧。 “嘿嘿……我就说她不可能忘了我的吧！”那丫头这才松了手，改掐为搂，痞里痞气的斜挂在杨梅的身上，把头扭向一边，冲另一个人傻笑。 “我就是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姑奶奶你啊，一上来就像要杀人灭口似的。”杨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想不到几年不见，这丫头更不淑女了，不知道她们的那个圈子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异类来的。 这几年虽然没有见面，但信件还是有来往的，算起来这姑奶奶今年也有二十三了，老是拖着不肯结婚，她刚才跟谁说话杨梅不用看都知道，除了施家的老四施弘庭再没谁了。 “就你家云哥哥好、云哥哥亲！”李琼斜着眼瞄了瞄乔云，又扫了扫杨梅，神情怪怪的。“你家庭哥哥不好？庭哥哥不亲？” 杨梅原不过是不服气回的嘴，没料到那丫头竟然贼兮兮的笑了起来，“当然，当然！” 正文 第384章情深意重 杨梅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她的大学新生活。 复大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不得不说，无一不是披荆斩棘、挤过了高考独木桥的优秀存在。跟优秀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开心的事，同寝的四位新同学前后脚的相见，大家相谈甚欢，并没有什么撕逼之类的无聊戏码。 除了两位来自北方的叶同学和潘同学，就是杨梅和另一名上海本土的蒋同学。大家以宿舍为单位，同进同出，都勤奋好学，除了上好自己课程表上的每一堂课，还要挤出时间参加各种社团活动，甚至偶尔还要去蹭别的专业的公开课。 紧张、新奇的体验几乎让杨梅想不起别的来。生意上的事情都放在上海闻湘悦分店，只有周六周日才能抽空去看一看，偶尔金凤、向前、高守业或者杨传贵找不着人也会打电话到宿舍里来。 好在同宿舍的女生大都好学上进，没有跟她抢电话谈恋爱的人。尽管向前、高守业都已经配备了砖头一样的大哥大，但杨梅对那玩意儿还是很排斥。一万多一部贵不说，最主要是通话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后世那些人在形容大哥大老板的时候，往往都是带着锃亮金项链的主，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手里提着个大哥大站在闹市若无旁人，亮着大嗓门吆五喝六，生怕锦衣夜行了的暴发户！不得不说，这个形容有点误解。 不是说所有拿着大哥大的都有绝对的优越感，而是网络信号很操蛋！可能你说着说着，信号就没了，为了接个电话，不得不从屋子里跑到大街上，对着天空找好久才能捕捉到信号，而且还时断时续的，逼得人不得不着急的吼。 杨梅实在做不出那么丢脸的事，反正她大半的时间都在学校，找她并不难。 只是宿舍的电话杨梅占用得最多，自己也会不好意思，便经常请客做东，让宿舍四姐妹在学校食堂里小聚，同学之间的感情越发的融洽起来。 杨梅用一个月的时间适应了新生活，而上海的资本市场，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悄然发生着变化。 新组建的大华有限公司又在新一轮的竞拍中拿下了好几块地，这让公司上下群情激昂，干劲十足。 老总郑建峰刚合上办公桌上的最后一个文件夹，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用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头有些痛。接着门被敲响，传来秘书的声音：“郑总，夫人过来了。” 她过来又是要干什么？虽然他有些不悦，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声，“请进来。”说完，自己便结束了片刻的休憩，强打着精神又摊开了一桌子的报表。 “郑建峰！你现在架子大了啊，进门都要通报了，是不是专门防我的？”随着人声进来的是一个臃肿的中年妇人，珠圆玉润的手臂上、脖子上套满了光闪闪的项链、手镯、以及戒指，富贵得让人不忍直视。 “你说什么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做事就得有个样子，怎么就是专门防你的？”郑建峰的语气淡淡的，看向妇人的目光也是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 这样的目光让徐丽娇很受伤，却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能成功受孕，药吃过不少不但无效，结果还长了一身的肥肉，怎么减都减不下去。 “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家再说吗。”对方仍然是波澜不惊的声调，可徐丽娇却听得火气十足，哼，说得好听，什么回家再说，你会回家吗？即使回不是半夜才回，就是天不亮就走了，虽然大家一个屋檐下住着，可想见你一面容易吗？ 不过就算她再没脑子，这些话她也不会说出来了。 现在这男人创办了自己的事业，混得风声水起，已经不需要看她父母的眼色行事了，在她不能生孩子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婚姻关系，不跟她提离婚在别人眼里那已经是足够‘情深意重’了。 “哼，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女儿！花钱大手大脚，今天又买了一大堆的衣服，整个家都快被她堆满……” “你是不够钱用了吧，打牌又输了？”不等徐丽娇说完，郑建峰便不耐烦的拉开抽屉，取出一叠钞票，直接甩到了她面前。 这个动作就有些侮辱人了！徐丽娇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不满，伸手把钱收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小坤包里，她现在不打牌能去干什么？ 看着扭着肥腰离去的妻子，郑建峰只觉得头更痛了。 家里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不知怎么搞的，一闭上眼，他的脑子里突然掠过的是一张朝气蓬勃的脸，清透无暇，眉目如画，俨然就是上个月在饭店不期而遇的那个女孩！ 那举止神情，不但美好且还有着几分熟悉，细细想来，像足了前妻。只是一想到前妻自他离开之后，就另嫁他人，郑建峰的心里便堵得厉害，连回忆往昔的心情都没有了。 自然看报表的心情也没有了。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便站了起来，对门外的秘书吩咐道：“安排司机，我要出去一趟。” 杨梅难得的腾出周五的下午来到闻湘悦，她妈杨珍秀这回的心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想染指上海的房市！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杨梅还是蛮支持的。有些事在宿舍当着同学们的面不好细说，她专程过来一趟就为了给杨珍秀打个电话。 金凤这段时间回了湘省，杨梅过来直接就进了她的办公室。 其实杨珍秀的想法很简单，她觉得女儿在上海上大学了，离家远多有不便，听说上海可以买房，只是想给女儿花钱买套房子！ 不过杨梅的心就更大了，买套房还不如买块地呢。这母女俩在电话里一时也谈不完，只商量着让杨珍秀过来一趟，两人当面再谈。一个电话也不用多少功夫，既然出来了，杨梅就不想那么早回去，反正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旁听的课落一节也没什么事，闻湘悦的菜饭想来也有好久没吃过了，干脆给付灵和高山分别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过来聚一聚。 正文 第385章不良大叔 杨梅名下的产业，所有的经营管理者都是有股份的，也算是老板。金凤不在的时候，上海闻湘悦的管事的就是她提拔上来的本土曾副经理。 这人根本就不知道杨梅的身份，只当她是老板的亲戚。原本就得到过金凤要多关照的指示，再说一个青春靓丽又有礼貌的女孩儿，谁见了都不会反感，对于杨梅的要求自然也是有求必应。 杨梅除了喜欢吃自家饭店的饭菜，也喜欢钻饭店的后厨。有相熟的厨师少不得请她试吃刚研发出来的新菜品，这也是一大乐趣。 闲着没事也是没事，她又照常进了后厨，打算把午饭给解决了。只是今天似乎来的不是时候，生意特别忙。 “梅儿，能不能帮帮忙？梅厅里又来了客人，忙不过来了。”曾经理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包房服务员今天有一个生病请假，人手安排不过来了。 “没问题。”杨梅答应得非常爽快。这可是自家的生意，再说服务员培训时她也有份参与过训练的，又不是不熟悉的难题。 换上服务员的白蓝套装，造型一摆，倒也像模像样，“好，非常好，麻烦你了啊！”曾经理挑了个大拇指，很放心了。 闻湘悦的包房服务十分周到，除了上菜，还得有安排一个人守着，准备应对客人随时的要求，比如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杨梅就正是安排进梅厅的服务员。 敲了门，按照培训要求伙同上菜员目不斜视的把客人点的菜一样一样的摆上桌，然后就得留在门口守着了。 “是你？！”冷不防房间内的客人突然出声。 杨梅好奇的抬起头来，就见着整间包房内只有一个客人，而且这个人有些面善，她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里，吃饭！”那人像是猜到了杨梅的困惑，伸手连比带划的做着手势。 看着他指了指隔壁，又点了点这里，还是很熟稔亲切的口吻，杨梅好一会儿才在他期盼的注视下回过神来，“啊！”原来就是上回她让出梅厅的客人。 除了点头和微笑表示自己记起来了，杨梅也不知道回答点什么好，毕竟与这人只一面之缘，根本谈不上熟。 不过那人见杨梅点头，倒是十分欣喜的模样，“你来这里上班了吗？” 怎么回答？说不是可她现在就是在上班，说是她又只是个帮忙的。杨梅点了点头，再无多余的话，其实只是她觉得与人不熟，不想多说罢了。 “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有条不紊的布置好餐桌，杨梅非常正规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便轻巧的退立一边。 可事情似乎并不如杨梅心想的那么顺畅。那人忙出声喊住了她，“小姑娘，你们吃过饭了吗？一起过来吃些吧！”对于客人邀请服务员一起用餐，这非常的不合规矩，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杨梅有些不解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人对自己说出的话，也意识到了不妥，忙解释道：“你看，我今天就一个人，这满桌子的菜吃不了也是浪费，你现在的工作也是在包房里，站着也是站着不是？干脆陪我一起吃点吧，有人陪着说不定胃口还更好一些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慢条斯理的，很是彬彬有礼，“你们饭店有规定是吧，我这就跟你们经理说去，保证他不会责怪你。”看向杨梅，他把这话说得信心满满。 杨梅从他的话里能听得出，他确实只是想邀请她一起吃饭。虽然那个‘陪’字让她很不舒服很敏感。 “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不过我已经吃过了，慢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其实杨梅在后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别人也算是一片好心，杨梅只能笑着拒绝。 那男人叹了口气，也没再坚持，只是随后那目光一直往杨梅这边投。时有时无的注视让人极不舒服，杨梅心里暗自腹诽，这男人看着满身正气的样子，该不会是有什么‘不良嗜好’吧！ 天，想到这里，杨梅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杨梅的心里还是很淡定的，毕竟这是民风淳朴的九十年代初，只要不理他，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是这个人在杨梅的心里被深深的烙上了‘不良’的烙印。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里来上班的呢？”见杨梅目不斜视，那人似乎并不死心，总有意无意的找话题。 杨梅实在有些恼了，这种‘不良’的中年油腻大叔脸皮是不是太厚了些？“不好意思，我们饭店有规定，不方便跟客人透露太多个人信息。”尽管心里不满，但她现在做的是闻湘悦的服务员，可不能因为自己言行的不当，给自家的招牌抹黑，只能尽量保持面带微笑，客气有礼的婉拒。 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你！ 一想到再往后几年，餐饮行业那些见不得光的颜色交易，杨梅这会儿是真心的体谅那些服务员的不容易，她在心里暗自决定，往后就把这条不透露个人信息列为饭店的规章制度，高悬在进门显眼的位置，希望多少也能为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们挡点风浪。 好在那人见杨梅根本就没有与他说话的心思，便慢慢的安静下来吃饭，那人不再说话，其实吃相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一直都没有再开口支使杨梅做什么，这让杨梅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正当杨梅以为这趟差事完结的时候，那人却又幽幽的说了一句：“小姑娘你别怕，我只是看到你很亲切，你跟我的妻子长得非常相像！” 呸！杨梅这回连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干脆把头扭向一边，连个正眼都不给他了。 一个男人跟一个女孩说，她长得像自己的妻子？这是一个正人君子该说的话吗？如果杨梅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说不定还会好奇的追问一句，聊着聊着，话题就打开了。可她不是！ 她是没有谈恋爱什么的经历，但她并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白甜，作为一个有着工作经验的精英白领，不良男人撩小姑娘的那些龌龊伎俩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不少！ 正文 第386章势在必得 乔云的办公室位于新开发的浦东新区，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户可以清晰的看到正在兴建的‘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 周围的施工虽然嘈杂，却也生机勃勃，浦东的发展日新月异，让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乔云放下电话，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挑，冷峻的面容柔和下来，愉悦如陈年的老酒，酒香散发令人不饮自醉。 光一个侧颜，就足以令门外倚着的徐丽绮举步维艰。如果这个表情是给自己的，那该有多好啊！即使知道与己无关，徐丽绮仍然看得痴迷。她认识里面的这个男人已经六年了。 为了他，她放弃了所有人的追求，虽然依旧没什么进展，但她坚信，就算是一块顽石，也会有被她捂热的那天，就算是一块万年寒冰，也有被她融化的一天，这个男人只能是她的，也只会是属于她的！ “谁在外面？”冷冷的声音与刚才的表情严重违和，同时也惊醒了徐丽绮。 “是我。你忙完了吗？一起吃个午饭吧。”他这样的冷，她早就习以为常，谈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 乔云冷冷的看着门口出现的倩影，默默的拔动了桌上的电话，“来个人把我门口的人带走，今天值班的门卫明天不用来了。”只说了一句，电话叭的就扣上了，然后连头都没抬起来过。 这样的待遇徐丽绮受得多了，她还是严重的不能接受，“乔云！你不要太过份了！” “徐……徐小姐，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门口一阵急跑的脚步声过后，彪悍的保安队长亲自带着人来了，团团围着徐丽绮，一脸苦色。这位祖宗又是怎么溜进来的啊，他们这帮兄弟可吃够她的苦头了！只要这女人一来，自家老板就炒人，再这么下去，他这个保安队长都不用干了。 徐丽绮知道乔云言出必行的性格，只得狠狠的跺了跺脚，愤恨的扭身自己走了，要不然真让人动手扔出去那也太难看了。 “哼！走着瞧！”这不算放狠话，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她跟他的婚事，是家里长辈订下的，就算他死活不同意，胳膊能扭过大腿去？只要他身边没有喜欢的女人，这个位置她徐丽绮要定了！ 乔云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刚才门口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人过来过。 “啧啧你这个人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一点？人家好歹也是徐家的大小姐，多少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人家在你面前都这么低三下四的了，你难道就一点不动心？”付和平拿了一份需要签名的图纸来丢在乔云的办公桌上，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免不得调侃几句。 “你要怜香惜玉自己去追。”乔云拿起图纸，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人家喜欢的又不是我！”付和平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对了，梅儿适应新学校了吗？这么久没见她了，她最近在忙什么？” 一提到杨梅，乔云的神色便如融化的坚冰，柔和了下来，想到刚才她在电话里说今天晚上请大家吃饭，便抬头看看付和平，准备开口转述邀请，可一见那货盯着他目光灼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自己不会问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紧张自家的梅儿，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不成。 在乔云那里吃了瘪的付和平很不以为然，“你也不知道吧？有什么好得意的！”接过签好字的文件夹，快速的退了出来，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其实刚才他的打探是有目的的。再过一个月就是杨梅的生日了，他现在已经很确定自己对杨梅的心思，除开好朋友的友情，其实他更想跟她的关系再亲近一些。 以前见到她时的那种面红耳赤，现在他终于明白根本就是不同于友情的另一种感情。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这种感情按捺在心底，毕竟她还只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小姑娘。 而再过一个月，她就成年了。 想到这里，付和平的心情忍不住雀跃，但具体要怎么做呢？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时候能想到的只有妹妹付灵，她们俩是好朋友，应该能给点有用的建议吧。 乔云对付和平的心思一点都不知道，看着那货扬长而去，心里止不住的得意。好，今天晚上的闻湘悦之约就这么没你的份了！ 这时候无论是乔云还是付和平，完全没有考虑过徐丽绮的感受，随着保安队长的离开，她这个人连同她的到来，仿佛都未曾出现过一般，了无痕迹。 但徐丽绮可不会这么想。 老施家的那些事，她一直是门儿清。乔云不光是对她这么冷，其实对谁都没真正热过。她觉得乔云之所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完全是因为对老施家的记恨。 当初乔云回到施家后，对他的限制很多，甚至连他跟乡下收留他的那家人都不能有任何来往，而十七八岁正是男孩子最叛逆的时候，心里难免不满，后来施老太太直接提出了让他跟徐家联姻，遭到拒绝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甚至施家拿切断一切经济来源胁迫，都没能逼他就范！这一点也正是徐丽绮对他念念不忘的地方。谁都想不到一个乡下出来的穷小子，竟真的靠自己的能力，年年拿奖学金完成了自己的学业，现在更是白手起家，开设了这间‘巨力’机械设计工作室。 虽然他们这间工作室规模还不大，但在业界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他们设计出来的工程机械设备不少获得了国家专利，注定前途无量。去年乔云跟他的工作室就登上了上海的《新民晚报》，被新闻媒体大肆夸奖。 ‘宁要浦西一张床，为要浦东一间房’，就是为了追随乔云的脚步，她甚至不惜放弃市区环境优渥的工作岗位，来到新开发的浦东！ 出了‘巨力’，徐丽绮没有去吃饭，干脆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拿起电话拔了一个国际长途出去。再放下话筒的时候，那一脸的羞忿之色已经全无，露出的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和优雅的从容。 正文 第387章奇怪的女生 好不容易等‘不良’大叔离开，杨梅呼的一下坐下来，累得腿软。 都什么人啊，吃个饭就好好吃，一直盯着人看是什么鬼不良嗜好！飞快的换了衣服，杨梅是打死也不再当服务员了，这么高难度的活她干不来。 星期五的下午估计付灵和高山的课都不多，还不等到晚饭饭点，两个人就前后腿的到了，等乔云到齐，也不再去什么梅厅了，随便找了个私密性比较好的包房，齐齐坐下来开饭。 “咦？付灵你哥怎么没来？”杨梅有些奇怪，凭她的了解，付和平就是个爱凑热闹的，竟然缺席？ “我怎么知道！”付灵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含着饭菜，吃相极狼狈。“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真是太难吃了！”边回话，还不耽误把好吃的往嘴里塞，似乎要把这些日子在学校的亏欠一下补回来。高山跟付灵也差不多，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打算。 杨梅想想也是，自己就只给付灵、高山和乔云这仨打电话，当时想着总有人通知他一声的，看来是没人说？啧啧这人缘也混得忒差了点吧！ “你别操心了，他加班。”不等杨梅说要找他，乔云倒是回了话，神情自然得根本看不出任何心虚来。 嗯，是加班没错，他最后下班临出门的时候丢了个文件给他。 家乡的风味，熟悉的人，酒足饭饱之后，高山又开始不安份了，“咱们难得出来一趟，去看电影吧？”这一个月关在学校，天知道他有多煎熬。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小眼睛很是哀怨的朝杨梅这边扫。“当初是谁说上了大学就快活了啊？我怎么觉得比咱们上高中那会儿更辛苦了呢？至少那会儿还可以在家里吃好吃的。” 谈到这个话题，杨梅就尴尬了，她总不能说自己当初就是混了这么一个大学吧？“你不觉得应该感谢我吗？要不是我那样激励你们，现在能安心的坐在这里？怕不得被你爸给揍死啊？” 既然心虚，杨梅也绝对不会服软认错滴。 一提到陈年旧事，大家不期然的就想到高山当初苦逼的被高守业提着棍子在后面追着撵，鸡飞狗跳的情景，笑闹了一阵，大家还是很爽快的满足高山的要求，直直的朝电影院杀去。 九十年代的上海街头，已经非常的繁华，夜幕下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到处是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人群，情侣亲密的手牵着手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一到电影院，乔云和高山就分别去买票和汽水了，付灵是个闲不住的，仗着自己身手灵活，转眼就消失在零食摊前。 杨梅只得一个人盯着电影院门口的海报看。 手绘的《新精武门》上海报上，红的鲜艳，黑的分明，非常具有时代特色。从人物模样上可以很清楚的辨认出主角周星驰。星爷这时候还只是星仔，年轻有活力，无厘头似的搞笑已经很受人追捧。 杨梅的兴致一下就高了，对这部电影也开始期待。 “哎呀！”只是突然被人撞上，差点摔倒，杨梅回过头来，就只看到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女生，几乎还贴在她的身上！ “喂，长没长眼啊！”杨梅还没来得急出声，看似跟那女生一伙的同伴，三四个年轻人一齐朝旁边大吼。显然他们也是拥挤的受害者。 女生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转过身去，与同伴一起对旁边的人同仇敌忾，却根本就没有向杨梅道歉的意思。 杨梅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那女生摔过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杯饮料，现在全撒到她身上了！饮料浸透了外套她才感觉出来。她忙把外套脱了，里面的白衬衫还是湿了很大的一片，黄褐色的看着恶心又粘黏。 “你弄脏我衣服了！”杨梅有些恼火，特别是那女生撞了人无事人一般的态度。 女生这才回过头来，“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说了一个字，便见了鬼一样的跑开，任由同伴呼唤也没再回一下头。 女生反常的举动令杨梅非常诧异，当即愣在当场，湿了衣服的人是自己好吧，而且也并没有为难她，那女生跑什么鬼？“咦？”高山这时候跟付灵一起过来，“怎么啦？” 他朝远去的女生看了看，又望望杨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付灵，你觉不觉得刚才跑过去的那个人跟梅儿好像啊？” “像个大头鬼，快把手帕拿过来！”杨梅这时候心里很不爽，非常没好气。整杯的饮料全泼在她身上了，即使隔了件外套，还是湿了很大一块，感觉很不舒服，特别是十月快进十一月的天了，夜风一吹，冷得有些瑟瑟发抖。 付灵忙拿了她的和高山的手帕，一齐塞给了杨梅，顺便帮她擦水渍，“是呢，你不说我倒不觉得，果真有些像！”付灵这时候也若有所思。 一通忙乱，杨梅叹了口气，这衣服还是湿的！不过她的注意力也被这两人吸引了过来。如果只有高山说撞她的女生跟她长得相像也就罢了，可付灵这也么说，杨梅就有些好奇，再加上那女生看到她调头就跑的行为也很古怪。 当时事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再加上海报这边灯光比较暗，她是真的没有看清对方。脑子里再仔细的回忆，对那女生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两人年纪相仿身量差不多的程度。 要说面容，那是丁点没见到。那女生梳着时下最流行的蓬松留海，整个前额整得像一朵花，身上的穿着以及打扮，那是——非常的时髦！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杨梅绞尽脑汁的想，也没有丝毫的印象。再说但凡与自己相熟的人，也不至于见到自己就跑啊。 杨梅摇了摇头，算了，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只是穿着湿衣看电影？ “你衣服怎么湿了？”乔云买到票出来，一眼就看到正拿着手帕跟湿衣服较劲的杨梅，“湿得这么厉害？” 在确定杨梅的衣服已经没可能无碍后，这场电影她也只能看不成了。 正文 第388章是不是该谈恋爱了 杨梅是披着乔云的外套回到家的，当时在车上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很不好。 一进门就被乔云推进了卫生间，在热热的水里泡了个澡，总算舒服了一些，想想今天真是处处不顺，杨梅免不得有些无精打彩。可当她准备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霉运似乎还远远没有到头，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没有拿换洗的衣服进来！ 这里是曲阳新村，乔云在上海置办的新家，也是杨梅准备周末临时的落脚之处，小小的两居室就被乔云很大方的分了她一间，她也准备了衣物以及生活用品放在这里。 可是……杨梅在心里暗暗的在卫生间与房间之间比划，要穿过客厅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再看看已经被水打湿了的脏衣服，她简直欲哭无泪，这下要怎么办？ 水温已经慢慢的凉下来，她不可能老呆在水里，这会儿如果开口要乔云给她拿衣服，这话要怎么说？如果是六年前，大家年纪都还小，倒还无所谓，可这会儿她的睡衣被放在柜子里，跟内衣放在一起…… “梅儿？还没好？”乔云一直关注着卫生间的动静，一进门他就把杨梅推进了卫生间，就是怕她着凉感冒，这会儿水声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人却还没有出来，他隔着门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声。 “等……等一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顾不得那么多了，杨梅闭了闭眼硬着头皮道：“我忘了拿睡衣！” “哦。”乔云的回答后脚步声渐行渐远，这让卫生间里杨梅偷偷红了脸，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乔云刚才问都没问她衣服放在哪里！那她要出声提醒吗？似乎更不好吧，干脆等他找不着再问的时候让他随便拿件什么衣服过来好了。 担心、好奇、不自在，所有的情绪参合在一起，让这个等待非常难挨。好在乔云的动作并不慢，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卫生间的门就被咚咚的敲响了。 脸该丢的这会儿已经丢干净了，杨梅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刚能容手臂伸出去的门缝，伸了手摸索。可惜无论是上，还是下，入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这里！”突然，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随即衣服被塞进了手里。门外是乔云低低的笑。 该死！刚才自己太过急切的样子可能很蠢！ 可是当她拿到了衣服，飞快的合上门，整个人更不好了。乔云给她拿的衣服是：一整套！什么叫一整套？有上、下内衣，还有睡裙！ 想像着刚才一个男生在她放小内内的衣柜里上下翻拣，这画面实在太美，她不敢看！脸上滚烫的热度让杨梅不用照镜子，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这会儿是有多红。 “没事，没事，自己哥哥而已！”杨梅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打气做够心理暗示，飞快的穿上衣服再洗了把冷水脸，才偷偷的把门拉开一条缝，张望了一下附近没有见到乔云的人影，她才蹑手蹑脚的出来，穿过客厅后像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里，关上门来极不自在的拍了拍胸口。 这都叫什么事儿！ 杨梅自认为天衣无缝的逃遁其实尽收乔云的眼底。 他就坐在客厅里，时刻注意着杨梅的动静。看着她做贼一样的小动作，好笑又可爱！这是害羞了吗？随即摇了摇头，又有些怅然若失。到底是生分了啊，以前同吃同住从来没有见她害羞过呢。 所以说，有时候男生与女生的思维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在杨梅看来，那些小内内是属于女生最私密的、不好示人的东西，而在乔云这个男生眼里，估计跟别的衣服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区别，竟然从杨梅的不好意思中看到生分疏离来。 不管乔云怎么想，杨梅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飞快的扑到衣柜前，把所有的内衣全部分离出来，单独存放一层，再也不能让这么尴尬的事情重演了。 乔云看了会儿报纸自己又洗好了澡，再出来才发现杨梅一直关在房里没有出来过，免不得问问，“睡了吗？要不要吃点水果？” 其实事后杨梅已经坦然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还是要坦然面对，下回再注意就是了，不过是自家哥哥帮着拿了回衣服，再纠结就有些矫情了。电影没看成就回来了，现在时候尚早，要睡也根本就睡不着，听到乔云喊吃水果，正好借驴下坡。 “好，就来。” 再出门，杨梅已经收拾整齐。她首先是往付灵和高山的学校宿舍打电话，确定人平安回去了没有。当初分别的时候只有乔云带着她回家，那两只放风的仍然去看了电影。 尽管杨梅努力的表现得平淡，其实她的内心活动一直没停过。 主要是刚洗过澡的乔云就坐在她对面，还穿着短袖睡衣，露出强健有力的手臂，以及精致的锁骨，头发半干，有些凌乱，也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六年的时间确实能让很多熟悉都变得陌生。 这样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气息的乔云真的也让杨梅觉得陌生无比，不仅仅是这样的乔云，即使是这样的场景，都让杨梅陌生。 两辈子算下来，她都不得不很没出息的承认，很不适应！这时候无论她给自己多少心理建设，她都再无可能把乔云只当自家的哥哥对待了。如果这六年还跟往常一样的朝夕相处，或许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到底是相隔了六年，昔日的少年已成了男人且还有着这样极诱人的‘美色’。 要知道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是住着个‘见过世面’的老阿姨！虽然那些男色美照，大多来自网络。可当亲眼可见的美色竟然能达到让那些曾经的图片黯然失色的程度，怨不得她的内心活动就要多了一些。 杨梅的躲避几乎有狼狈的味道，回到房里有些哀怨的望了望光影朦胧的窗外，秋风起，落叶渐黄，自己是不是该谈场恋爱了呢？ 正文 第389章有所求 比起杨梅的忐忑，其实乔云这一晚上也并不好过。 他早已不再是六年前不谙世事的孩子，对感情的认知一片空白。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曾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守护梅儿，不离不弃，那时候若说这份感情还只是小孩心思，或者说超出友情的亲情成份居多，那现在经过施家一众人的不断洗脑，徐丽绮的不断骚扰，他没道理还不明白。 他这一辈子，需要的女人只能是梅儿，再不会有别人！ 只是他家的梅儿还太小，他必须用足够的耐心让她慢慢的长大。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梅儿蹑手蹑脚从卫生间里出来，然后像兔子一样飞快逃进房里去的小模样儿。如果给那个小模样画上一对长耳朵，那会儿一定是竖得高高的，警醒又惊慌！想着想着不由得嘴角上挑，甚至没忍住一个人笑出声来。 无论是聪慧的、狡黠的、还是粗枝大叶的，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杨梅，在乔云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样子，那就是可爱的！ 可是这个可爱的小人儿如今却也跟他生份了。想到她回房里躲着他走的样子，乔云又有些失落。如果没有六年的分离，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家伙肯定不会是刚才的样子！ 总之这一晚，乔云辗转反侧，很难入睡，即使是之前开始创业的那段日子，既发愁设备的研发，又忧心销售，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闹了这一晚的乌龙，杨梅的脸皮倒是厚了很多，再见乔云人也自然了。第二天接着是周六、周日，她都可以休息，乔云公司周末也不用上班，她干脆就赖着不走了。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在临水时的美好时光，为了显摆自己这六年来单独生活的成果，乔云甚至一大早就出门去买了菜回来，自己开火做饭给杨梅吃。 无论是炝炒土豆丝、糖醋排骨，还是水煮毛豆，全是杨梅爱吃的菜色。 “是不是这么个味儿？”乔云给她夹了满满的菜，看着她吃满脸期待。 “嗯，好吃，你做得跟我妈一样好了！”杨梅虽然极力的表现出欢喜，其实内心还是有些酸涩。早知道他来上海会经历这样的波折，当初说什么她也不会提出暑假来上海看看的建议，认的哪门子的亲！ 虽然乔云所有的信件都只报喜不报忧，即使是她现在来了，见了面他也没有半分的埋怨，但杨梅又不是傻子。从他单独居住、自己开办工作室，以及不见施家人的踪影，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乔云这些年跟施家人并不亲近。 再就是他的这一手厨艺。杨珍秀或许曾经是软弱的，但她对于孩子绝对没有半分的亏欠，即使再忙再累，都会亲手安排孩子们的一日三餐。可以说在临水乔云根本就没有什么进厨房的机会，就连杨梅这个女儿，上一世的手艺都生疏得差不多了。 可再次重逢，乔云甚至有了一手能媲美杨珍秀的好厨艺，再看看施家的家世背景，这些年乔云过得是个什么情况，还用得着别人说吗？ 这个周末同样不得安生的还有付和平。 他好不容易找到付灵，才从她的嘴里得知周五晚上错失的聚会，大家齐齐到场，只丢了他一个人！ “老妹你凭良心说，我这个哥哥对你怎么样？”付和平在全上海唯一的一家肯德基快餐厅里，正儿八经的‘宴请’付灵，心痛的看着一只只油光水亮的香辣鸡翅从付灵的嘴里进去，很快再变成一堆骨头丢弃在桌上。 “嗯，要是再来一份薯条就好了。”付灵吃着鸡翅口齿不清。 付和平瞪了她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我再去买！”一想到昨天的聚会竟然连个通知他一声的人都没有，他就恨不得把自家老妹狠狠的揍一顿。 当然这个想法只局限于脑子里。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估计往后连梅儿的面都见不着了吧。 付灵则是狡黠的转身看了一眼自家老哥，吃得心满意足。小样儿！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吃了肯德基，那下回再去哪里？这得好好盘算盘算。最好下次把高山跟梅儿也带过来！嗯，就这么办。 “嗯，这次还不错。”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心满意足之后，付灵才幽幽的回了一句。 照这样的说话进度，付和平觉得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估计混不了一个月，他再也顾不得兜圈子，做什么铺垫打什么感情牌了。“就问你，梅儿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她下个月生日就要到了，你觉得你老哥我送点什么礼物好呢？看上去又有诚意又能让她喜欢的？” “就为这事啊？”付灵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家哥哥，头一回压榨人家之后，有了些内疚的意思。“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啊，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缺，你送她什么？随便啦，她又不会跟你计较！” “你，你再想想？我当然知道她什么都不缺，我问的是特别的，能让她……”付和平急得只差抓耳挠腮，“她这次是满十八岁对吧？十八岁咱们国家规定就是成年人了，你说这个生日是不是非同一般？” 原本付灵觉得自家老哥有些小题大作，但听他这么一解释，还蛮有道理的。可问题是，“为什么是要有诚意的？”大家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有没有诚意还需要一件礼物来证明吗？ 付和平感觉牙痛，平常大大咧咧的老妹这关键时候怎么就突然细心了呢？ “老妹，你说……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梅儿……”付和平压低了声音，到底最后的词语还是很难说出口，“做你的嫂子，你看怎么样？” “噗”付灵正朝他翻了着白眼，冷不丁突然听到了后面的话，嘴里正含着的可乐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犹如广场上的喷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所幸这时候她前面的位置刚空下来，才不至于赔人家衣服，但这一惊着实让她有些消受不了。 正文 第390章神秘礼物 杨梅这一世的生日在冬月，临水的习俗对孩子过生日并不重视，往常也就杨珍秀给煮两个鸡蛋吃吃就算完事了，再后来乔云会早早的写信来提一下，仅仅是让她不至于忘记。 所以对于自己十八周岁的生日，杨梅根本就没有什么期待，甚至在繁重的课业中几乎不记得了。 当接到付和平的电话，她还有一些愣神，不过听说有礼物收，还是有些欢喜的。 付和平没有来过杨梅的学校，也不知道宿舍区该怎么走，杨梅趁着晚饭后的短暂休息时间，飞快的下楼奔到大门口接人。 冬天白日短，五点多钟就已经夕阳西下，余晖漫天，行走在校园的杨梅满腹期待。细说起来，她收生日礼物的经历少得可怜。这辈子是大家都不怎么重视过生日，但上辈子却是很流行的，大都是独生子女，家长看得如珠似宝的，恨不得把全世界送给自己的孩子，别说生日了，就是平常的一个节假日都送孩子礼物。 学校里同学之间也流行互赠。只是她那会儿穷得很，根本还不起别人的礼物，干脆一言不发，连生日是哪天同学们都不知道。 要说她跟付和平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了，今天他会送自己什么礼物，杨梅还真的猜不透，这让这份礼物一下变得神秘起来。因着这份神秘，杨梅动力满满，穿过大半个校园仅仅用了十多分钟。 只是当她看到校门口那个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衣冠楚楚的家伙，突然放缓了脚步，内心十分的踌躇，到底自己是过去呢还是扭头就走。那家伙手里的花不会是送给她的吧？ “梅儿！这里！”不等她做出决断，付和平就已经从校门口人来人往的人群里把杨梅给找出来了！ 杨梅不安的东张西望，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正寻着付和平打招呼的方向搜寻。 杨梅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完了完了！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了，回头就跑才是上策。 “梅儿，我在这里呢你跑什么！”不过她即使反应再快，也不是腿长的付和平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她干脆以‘英勇就义’般的决然站住了，再跑下去，估计都会有人起哄了。 迎接着众人看好戏的目光，杨梅这个脸还真是丢大发了！ 长期养成的习惯，杨梅并不喜欢出风头，但现在被男生送花，这个消息估计很快就会令她在学校里出名。 玫瑰向来就是浪漫和爱情的代名词，特别是在有着靡靡风情的大上海，赋予玫瑰的故事还要更丰富一些。可在民风保守的九十年代初，大多数情侣约个会都遮遮掩掩的时候，一个男生举着这样的一束，公然送给一个女生，别人会怎么想？ 杨梅很想问一句：付和平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的啊？ 老派的人免不得要横眉冷对，说一句世风日下，真有较真的说你有伤风化报告居委大妈都有可能。受到港台影视影响较多的年轻人，则满怀艳羡的憧憬，毕竟大学校园正是浪漫情节泛滥的地方，只是在这样的隆冬季节，能拿出这么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即使这年头还没有高帅富的说法，但也是妥妥的拉仇恨！ 不管怎样，这样的行为都算惊世骇俗！这回杨梅是想不出名都难了。 “付和平你这是干什么！”这话杨梅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周围慢慢围拢起来看好戏同学越来越多，她都快感觉自己要被那些灼热的目光给烤熟了。 付和平长相俊美，家底殷实，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倜傥的风流，非常符合港台剧里公子哥们的人设，本身他的出现，对象牙塔里想像着浪漫情节的女生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再加上这样的公子哥，正手捧了鲜红的玫瑰，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心爱的女生，似乎把所有沉寂多年的八卦因子都调拨了出来，围观的人不多才怪呢！ “梅儿在我的心里，你比这玫瑰花还要娇美……”付和平上挑桃花眼含情默默，话说得深情款款。 周围的人惊得张大了嘴，这样的开头跟看电影似的，好令人意外！ “付和平你是讨打是不是？”这是什么鬼！竟然敢这么消遣她？杨梅被付和平咧着嘴笑得心头火起，不等他把话说完，劈头盖脸就吼了过去。 咦？付和平也是满头的雾水，看样子杨梅这是发火啦？根本就不是付灵所说的那个样子嘛！“生日快乐，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现实与想像有严重的出入，付和平自然知道发了火的杨梅并不是好对付的，当即文也不拽了，造型也不摆了，一把把手里的花束强塞到杨梅的手里，自己马上倒退两步，与杨梅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杨梅恨不得抬手就把花摔到付和平那张好看的脸上，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下不去手。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不知道好事者，会把这一出曲解成什么样子。 好在付和平见势不对，也不过多的纠缠，“那个梅儿，我先走了哈，有空再聊！” 手里还捧着花，就这么被扔下的杨梅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真相的同学越围越多，杨梅哪里还敢停留？只拔了腿就跑！低头看到手里的花，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扔了吧，这少说也得百来块钱买来的，丢了多浪费，虽然杨梅现在早已身家不菲，但深刻入骨骼的勤俭节约的美德绝不容许她做出那么暴殄天物的行为。再说付和平是不靠谱了点，但好歹也是送她的生日礼物，这些鲜花何其无辜！ 不扔吧，这么醒目的一个目标，一路勾得路人频频回头的看，杨梅只觉得自己的面皮都滚烫了起来。 “那个……同学，我是送花的，送花的。”当再一次被三三两两的人包围着看，杨梅在撒腿就跑的间隙，还不忘头痛的解释一句。 隐约听到后头传来的窃窃笑语，杨梅的肠子都悔青了，她怎么就信了那家伙的话，真的来拿什么礼物呢？大家一起长大，从来就没发现他是个会送人礼物的主，这回真是被付和平害死了！ “梅儿？”杨梅正想着怎么从宿管阿姨眼皮子底下溜回去，就听到有人带着惊诧莫名的语气喊她！ 正文 第391章你的礼物呢 杨梅扭头看，就见着乔云站在不远处，姿势悠闲，显然站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好了！ 杨梅仿佛看到了救星。直接奔了过去，“你来得太好了，快，把这个拿走，快拿走！”她急忙把手里的花束一股恼儿的往乔云的怀里一塞，像丢掉了颗烫手的山芋。 “今天付和平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往学校里送了这么大一束花给我！”满腔的火气在乔云面前，化作浓浓的委屈，“害得全校的人都盯着我看，真是脸都丢尽了！” “好，交给我吧，晚上还有没有课？”乔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花，伸手稳稳的接住了。 “还有两节晚自习。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解决了心头大患，杨梅才终于想起不对劲来。虽然曲阳新村距离学校也不过五六里地，但平常乔云很忙，没事的话也根本抽不出什么空跑到学校里来。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上课去吧，下了课请你吃东西。”乔云宠溺的把手伸出来按在杨梅的头上揉了揉。 杨梅有心反抗，不过力不从心。她的个头好不容易长到一米六五，自以为终于可以摆脱矮子的人设，不料再见乔云，那家伙还是生生的高出她一个头还有多，只要一伸手，毫不费力就可以揉到她的头。 “杨梅，你哥哥又来看你啊？上课啦。”同寝的蒋蕾是上海本地学生，周末也会回家，有好几次乔云接送杨梅，都遇见过，已经是熟人了。 “好，来了。”杨梅再一次指了指乔云怀里的花束，郑重的交代，“帮我处理了啊，别丢了浪费。” 蒋蕾自然也看到了乔云手里那束红红的玫瑰，她抿了抿嘴，笑嘻嘻的问道：“哪来的花？” “别提了！我一个朋友，也不知道今天脑子怎么抽了，一下拿了这么大一束花来，一路上每个人都盯着看，难为情死了！”杨梅苦着脸，终于找着述苦的对象了。 “男的女的？怕是人家喜欢上你了吧！”蒋蕾并不是闲得无聊的人，竟然也八卦起来，可见玫瑰的可怕！杨梅不理会她咯咯的笑，只是瞪了她一眼，“你这是电视看多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付和平今天送花的原因会是喜欢她？杨梅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们实在是太熟了，自打第一照面交上朋友，就拿了相机要送人的主，在杨梅看来，他今天送花的行为，只能归究于脑子抽了！好吧，其实付和平很多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当年被她用一个冷笑话就给治愈了落榜之痛后，杨梅就再也无法将他与高大、沉稳什么高大上的存在划等号了。 估计这也正是为什么青年男女在心上人面前都要保持形象的原因吧，当一个人见识过你最落魄，最幼稚的样子后，实在很难再把你设想为自己强大的依靠了。换句话说就是太熟了不好下手。 杨梅把花丢给了乔云，自己心满意足的上课去了，而付和平虽然对今天送礼的情形估计不足，但也并不心灰意冷，毕竟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送出去了，估计梅儿很快就能给他回音了吧。 他们俩谁都不知道，这时候乔云手里攥着一张爱心形状的卡片，表面不动声色，眼底却风起云涌。 自家的小姑娘已经长大到被人惦记了吗？很好！可是他并不打算对任何人谦让，哪怕是朋友、兄弟也不行。 …… 杨梅下了课，第一时间就在教学楼外看到了站得笔挺的乔云，两只手斜插在衣兜里，手里没有花。 杨梅满意的整了整脖子上的围巾，她怕是对玫瑰花都要落下一段时间的阴影了。“走吧，想请我吃什么？” 无论任何年代，小商贩都是信息最灵通、操作最灵活的人，在校园的周边，从来就不缺美食。杨梅跟着乔云也不能走太远，很快就到了宿舍关门的时间，超时可就进不去了。 其实这两人也不饿，与其说是请吃东西，不如说就是聚聚，随便走走。杨梅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像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走走逛逛，看周围人来人往。特别是自己身边的男孩光彩夺目，对自己嘘寒问暖，惹得姑娘们偷偷的打量，就更有成就感了。杨梅小窃喜着，才发觉自己不是一般的虚荣。 当然好吃的小吃还是免不得的，烤得焦香糯软的红薯就是打发时间的好吃食。捧了一个热乎乎的在手里，撕开外皮，露出里面金灿灿、香喷喷的肉，整个人都温暖了。 “怎么啦？手冷？”前头走着的高大男生停顿身形，慢慢的转了过来。“那买个红薯给你吃吧！” 杨梅乐得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好啊好啊。”从小一块儿长大就这一点好，心意相通，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分开了六年，他仍然没有把杨梅的某些小习惯忘记，这很容易让她有种被人珍视的美好感觉。 薯摊老板是个非常有眼色的人，小姑娘小姑娘的叫得非常亲切，除了夸自家的红薯，顺带着把杨梅也夸了好一通，这让杨梅和乔云的心情都很好。红薯的温热透过淡黄色的草纸，直接传递到手上，让杨梅乐不可吱。 “还真是容易满足啊！”乔云看着呵呵的笑。“今天付和平都跟你说什么了没？怎么会突然想起给你送什么花？”语气平静，跟聊今天的天气一样随意。 杨梅不知道乔云的话题转折怎么就这么大，只是一听到付和平的名字，连红薯都多咬了一大口，“他能说什么啊！就说今天是我生日，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到这会儿，依旧愤恨难平，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 其实杨梅的内心还在忐忑，今晚发生的这件事情，不知道明天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他送人东西还是这么随便。”乔云观察着杨梅的反应，随即轻叹。杨梅也知道他是想到了小时候要送相机的事，气愤之余，又忍不住轻笑出声，“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说着话，两人已经回到了宿舍区，门口的百年香樟树影幢幢，冠如华盖，人站在树下渺小而单薄。杨梅不知道是受到了怎样的感染，突然出声，“好歹他还记得送我礼物，你的呢？” 正文 第392章第一次亲密接触 话一说出来，杨梅就后悔了。 她向来善解人意，如果乔云有准备礼物，也不会到现在还不拿出来了，既然没有拿出来，自然是没有准备，她这话一说，岂不是让人下不来台？ “我开玩笑……” “他的礼物你不要，那我的呢？我的礼物你要不要？”杨梅补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乔云一下握住她的手臂，把她的身子转向自己，认真的盯着杨梅的眼睛问道。 尽管这个话题是带着开玩笑的性质，但杨梅却从乔云的神态里看到了认真。 当即点了点头，“要的。”她能如此肯定的回答，是缘于她对乔云这个人的信任，谅他也不会送什么让自己难堪的东西。 “我的礼物在这里。”乔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紧盯着杨梅看不放。 杨梅哑然失笑，钟耀敏小时候如有所求，她总是这样骗他的亲吻，他这是要如法炮制？杨梅偷偷的左右打探，确定空无一人，大着胆子踮起了脚尖，凑上去飞快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了乔云的脸颊。 这个动作大胆而放肆。一触即止，一止即离。 可是当杨梅想撤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根本就动不了了！“我说的是我。” 杨梅的大脑嗡的一下，就转不过来了。乔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落到她的耳朵里，而且每一个字她都能准确无比的书写出来，可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懵懂的目光带着迷茫，却又偏清透无比。 乔云的目光借助着微弱的路灯，可以看到那饱满温润的红唇，就像刚才的玫瑰花瓣，散着着诱人的芬芳，吸引人全部的心神。就在刚才，那温热虽然如蜻蜓点水在他的脸上一掠而过，但却像掠过心尖的羽毛，让他的心跳一下失衡！一直紧绷着的理智在这一刻断裂，接着全线失守！ 杨梅的心正乱着，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要把你自己……”送给我？是‘那个’意思吗？ 只是她还没有理清楚，问出来，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被笼罩在位于上方的乔云投射下来的身影里！带着冷冽气息的好闻的属于乔云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的唇在下一瞬被一个更炙热覆盖住了！ 原本就处于当机中的大脑仿佛已经没有长在杨梅的头上，她现在头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这个过程感觉漫长，实则很短。乔云很快就从失去理智中回过神来。他担心自己突然的举动会吓着梅儿，会让她害怕！ 这……就是接吻的味道？失去禁锢之后的杨梅还在发懵，但却极明白眼前的状况，如果这时候她说还不明白乔云要送她的礼物是什么，那也未必太假了一点。 可是，事发突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个……要好好想一想。 “我……我先回去了！”已经转身跑开的杨梅想了想，又回头冲门外的乔云告了一下别。 回去一路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干道，左转再左转。杨梅完全凭着本能在跑，她现在的脑子还无法思考或辨认任何东西。 “杨梅同学，生日快乐啊！”被昏黄的灯光笼罩着的楼道口突然涌出了一大群的人。为首的正是被同学们形容为铁面无私的严厉宿管阿姨！ “杨梅生日快乐！怎么都没听你说今天是你生日呢？”同宿舍的蒋蕾以及叶同学、潘同学走在最前头，一下把杨梅能包围起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还是你哥想得周到，看！有花有吃的，咱们要好好庆祝！” “不要闹到太晚啊！”宿管阿姨仍然努力扳着脸，但语气并不严厉。 “知道了！” “遵命！”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应了，热热闹闹的拥了杨梅，带着大包小包的吃食扬长而去。 从宿管阿姨所住的一楼房间玻璃窗上，清晰可见她把花插在书桌上的剪影。杨梅不知道乔云是怎样说服的宿管阿姨，但她知道明天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了。 看来在她去收付和平的花时，乔云早就来了，而且做了很多的事情。 这是一个不同的生日，身边都是自己的同学朋友，一个个都送上真诚的祝福。一想到这全都是乔云精心为她策划和准备的，杨梅的心里麻酥酥的，明明没有喝酒，人却有些飘乎，找不着边际！ 向来乔云都是最了解她的那个，连自己没有什么朋友不擅长与人交际，都一清二楚。 熄了灯躺在床上，杨梅一直在回味刚才的那个吻，那可是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吻啊。回忆着乔云冷峻的眉眼，以及面对她时的柔和。说起来，乔云的长相比不得付和平那般男生女相的俊美，五官比较立体，看上去冷冷的，生人勿近一般。 想像刚才那线条分明的唇的碰触，杨梅极不自在的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尽管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但杨梅很确定她对那种感觉并不讨厌！ 乔云喜欢她！而且是男女的那种。 这个念头一直在杨梅的脑子里萦绕，挥之不去。她只是太突然有些转不过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要知道那时候杨梅一直有年长的优越感，嘴巴里虽然叫着‘云哥哥’，但实际上却把他当一个后辈晚生一样的照顾着的。 虽说后来她多次得到他的帮忙，那声‘云哥哥’也叫得比较服气了，但也仅仅是看作亲人而已。现在却……这种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猝不及防的变故打了杨梅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她并不像一个真正的十八岁的小女生那样惊慌失措，但她对待感情问题时，仍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她的内心很难平静，自然也没有办法去面对乔云。原想着躲避几天，好好的把事情给捋一捋，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付灵的电话就追到了宿舍。 “梅儿你现在怎么想？”依旧是付灵式开门见山的谈话方式，只是杨梅一下就被问住了。怎么想？难道说她跟乔云的事付灵知道了吗？这不可能吧！ 正文 第393章心乱 付和平送花的闹剧，经过一晚后，杨梅的怒火奇迹般的消散无踪了，很轻松当成笑话一样的跟付灵说笑了一阵。 只有付灵，挂了电话之后情绪莫名。当她得知杨梅什么都不知道，直接把花分给了同学，失落之余又隐隐的松了口气。不知道也好，至少大家见面不会太尴尬，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总觉得梅儿跟自家哥哥不太可能。 杨梅没有察觉出付家兄妹任何的异样来，她一门心思都在思考自己跟乔云的事。 一整个上午，连课堂上她都精神恍惚，心上心下。这是一种全新的，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已经完全超出了理性的范畴。 想想乔云昨晚是跟她表白了吧？是吧！行或是不行，就像天使和恶魔，时刻在杨梅的脑子里拉扯，企图左右她的决定。出于理智，杨梅本能的就想拒绝。 自我调侃的时候说需要恋爱没有任何负担，但真要面对，她觉得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这一世没有经历前世的坎坷，但那些铭记在脑子里的记忆，并不是说忘掉就能忘掉的，她对婚姻、爱情还有着本能的恐惧。 但一想到对象是乔云，回忆起曾经的点滴过往，满满的都是温馨和舒适。特别是……昨晚树影下的亲吻，虽然过程短暂，全程脑海空白，但一点都不影响脑补细节。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会浮现出乔云的那张脸，不管是什么时候，面对她时总柔和俊美，还有微微上挑的条线分明的……唇！只要想到唇，就自然而然的想到那个吻。 杨梅不自觉的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唇角，仔细的回想昨晚的碰触，脸嗖的一下就红了。 “梅？”杨梅的手肘受到碰撞，扭向邻座看到蒋蕾的暗示才翻然醒悟，现在是课堂上！ 杨梅给蒋蕾回了一个感激的表情，马上正襟危坐。真是晕了头了，这堂课的讲师是学校出了名的严厉，她这是多想不开要往枪口上撞了！ 一上午的课总算在煎熬中度过去了，杨梅收拾课本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仍然无精打采。 “杨梅，你怎么啦？”蒋蕾已经拿好了课本，停下来关切的问道。在课堂上向来认真的人竟然开起小差来，好几次差点被老师抓到点名，不得不由她有些担心。 “没……没事！”蒋蕾的话让杨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惊了，飞快的摇着头否认。她不敢直视蒋蕾，生怕自己的目光泄露了秘密。“走了，吃午饭了。”说着话，人已经逃开。 “你们不觉得杨梅今天很反常吗？”蒋蕾有些好笑，杨梅的表情摆明了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定有事！ 小叶和小潘是北方女孩，除了有着明显地域特色的身材，也是不拘小节神经粗大的性子，两个冲蒋蕾耸了耸肩，完全爱莫能助。 回到宿舍的杨梅并没有从惊弓之鸟的状态下镇定下来，反倒目光时不时的从电话机上扫过，最后连小叶和小潘都感觉到了，“杨梅你在等电话吗？” 其实杨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她只是有些无所适从。 小叶和小潘才出门去，宿舍的电话就‘叮叮’的响起来了。杨梅被吓了一跳，飞快的过去接了，里面传来乔云淡淡的笑声。 这一刻，杨梅的心竟然无比的平静下来。 电话是乔云从他的工作室里打来的，整个过程，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别的，只跟平常一样乔云在电话里一个劲儿的叮嘱她按时吃饭，增减衣物，交待得事无巨细。 最后，乔云的声音暗了暗，“梅儿，我要去东北出一趟差，帮油厂设计一个起重机械，你一个人要特别小心！” 杨梅听了有些错愕，其实乔云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出差的次数特别多，但为了怕她跟着瞎担心，并不怎么向她报告行踪，这样的主动还是头一次。她点了点头，在反应过来乔云看不到之后，又低低的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才结束了这次通话。 乔云听着从话筒里传来的对方挂线了的嘀嘀声哭笑不得。 昨天晚上的举动完全是失控所致，等杨梅跑掉之后，他就已经在后悔了，毕竟杨梅现在还是学生，而且他的行为也太唐突，他有些担心自己吓着她了。今天掐着点的给她打电话，就是想给她解释一下，结果还没等他想好措词，人家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回轮到他忐忑了，应该明白他的心意了吧，那到底自家梅儿是个什么意思？ “乔总，你准备好没，应该快到点了吧？”付和平的心情不错，从他办公室经过时，还探过头来提醒了一句。乔云倒是回过神来，“和平你也去准备一下，等下一起走。” 付和平离开的脚步忙又收了回来，倒退着回到乔云办公室的门口。“出差的名单不是早就订了吗？里面可没我啊！” “再说……我手头还有工作呢！”出差？这时候怎么能出差呢，梅儿还没给他回信呢！付和平连连摆手。 “临时增加的，你的工作接着做，不影响。”乔云神色暗了暗，倒是把他给忘了！要不是他昨天送的那一束花，自己也不会失去理智，原本他是准备等到梅儿毕业的，现在倒好，计划全给打乱了！在没有确认梅儿心意之前，他怎么会把这个罪魁祸首留下来单独见梅儿？ …… 杨梅挂了电话，终是恢复了正常。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的反应太敏感了一点。 毕竟自己现在才刚满十八岁，离婚姻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她跟乔云的关系就更不用纠结了，这些年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无论是表白之前的亲情还是昨晚之后的爱情，于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与其说是感情的转变，还不如说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豁然开朗之后的杨梅仿佛放下了一切包袱，再加上乔云的出差，日子又过得跟生日前没了任何区别。 正文 第394章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学期的学业已经接近尾声，杨梅同宿舍的姐妹都在为期末考提心吊胆。有这种紧张的气氛打底，那点感情方面的困扰就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乔云这次出差的时间很长，至到杨梅的考试结束，学校放假，他跟付和平两人都还没有回来。 杨梅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回曲阳新村的时候，接到了李琼的电话。 杨梅自到了上海，与李琼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虽然杨梅平常表现得大大咧咧的，但从心里，她其实并不想跟施家有关的人或事有任何牵连。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属于那个圈子，也不想融入那个圈子。 李琼打电话的时候连人带车已经到了校门口，她是受乔云之托帮杨梅搬东西的。 杨梅每个周末都会回去一次，东西早就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李琼帮忙的。 “哎呀，今天反正都出来了，我也不打算这么早回去，梅儿你说，咱们去哪里玩会儿？”李琼仔细的察看过，确认如杨梅所说，这才罢休，不过仍旧坐在椅子上不想动。 “我说你帮我忙原来是不想上班打的幌子啊？”杨梅跟她说话也不需要避忌，直接打趣。 “真的不想上班！”李琼今天穿了一件大红的滑雪衫式的面包羽绒服，把整个人衬成圆头圆脑的一团。特别是她的发型，高耸的刘海蓬松的堆在额前，随着她苦恼的摇头晃脑而摇摇欲坠。 虽然是香港流行过来的最新发型，但看着发胶堆砌起来的样子，杨梅还是忍不住好笑。 “琼姐，你这个发型是自己弄的？”杨梅对时尚这个东西向来不懂，也不喜欢跟风，她只是有些好奇，以她对李琼的了解，这人不大像自己会去花功夫打理一个发型的人。 “当然不是啊，我在理发店整的，花了三十块钱呢！”李琼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新发型，忙站起身就着杨梅宿舍的小镜子看了看，“还没弄乱吧？” “三十啊！”即使现在工人的工资已经上涨过百了，可三十块钱做一个头发，仍然令人咂舌！不过这个人是李琼，杨梅又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你又不是没有。” 她大学毕业之后被家里人安排到银行做了一名统计员，工作轻松又没什么压力，只等拿工资就好，这已经算是特权阶级的特殊对待了。不过说起来，这个时髦发型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看到李琼，她下意识的就想起了电影院门口曾撞了她就跑的女孩。 这么说，那女孩的经济条件也是非常好的？这样的人她还真不认识，摇了摇头，想不出干脆不想了。 倒是李琼柳眉一蹙，“真没钱了！你不知道，咱们银行最近发行了个什么《股票认购证》，可把人给坑惨了！” “股票认购证？”杨梅的心仿佛漏掉一拍，当即狂跳起来！ 等等，等等，杨梅的记忆仿佛突然被触发到了，一个模糊的信息慢慢变得清晰，至到清晰无比！ “是啊，别的银行就不搞这个，就我们工商银行不同！你想想，就那样一个小本本三十块钱，买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中签，不能中的话三十块钱买回去就成了几张废纸，别人又不傻，谁花这个冤枉钱？这不，行里卖不出去就把主意打到了我们这些职工的头上，强行摊派，每个人都不能落下……” 李琼还在那里犹自述苦，杨梅却是暗自窃喜！ 天下掉下来的发财的机会啊！ 中国的股票市场在八九年就已经开始启动，当时杨梅从报纸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自那时起就留了心，只可惜在临水的时候根本就买不到股票，这件事就一直搁置着，结果慢慢给忘了。 要知道这时候发行的可都是原始股啊，买到就是赚到。 特别是这个《股票认购证》，完全是因为股票供不应求，形成了粥少僧多的有价无市局面，因此市场扩容成了当务之急。面对着发行新股时差点闹出人命的混乱秩序，当时主管股票市场的部门就想出了一个用后世的目光看来完全能载入史册的主意——先发认购证，凭认购证摇号中签认购股票。 但由于当时市面上股票的发行数量很有限，每个人都对中签率持不乐观态度。就像李琼所说的，如果不能中签，花三十块钱买回家的就只是几张废纸，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这个认购证并没受到应用的欢迎。 李琼现在头痛的，应该正是这件事！ 据杨梅脑海中残存的前世记忆，等认购证发行结束后不久，消息灵通者得悉当年的股票发行个数将增至50个，中签率远没有想象的那么低，于是黑市出现了爆炒认购证的现象，其中最高价居然暴涨至1万元。 当然，事实上持有认购证的人实际收益应该远远还在这个金额之上。 面对着这样一个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杨梅有理由错过吗？ “你的手上摊派了多少？”杨梅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平静。 “三千多套呢！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出。”李琼这回是真的犯了难。她现在工作了，工资也仅仅够自己平常花用，虽然家里时常也支助一点，可差不多十万块钱来买回这三千多套别人都不要的股票认购证，肯定是办不到的！ “要不我帮你？” “真……真的？”李琼猛一听，差点没回过神来，但欣喜过后，很快又黯然，“你怎么帮啊？我有同事现在到处去求人买，一天也就卖个两套三套出去，眼看着发行截止日期就要到了，卖几套也不顶什么事啊！” 在李琼看来，杨梅所说的帮她，也就是帮她一起去求人买，虽然多一个人手总是好的，但那效益还是太低。在她的意识里，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让杨梅买的事。 毕竟这事明显是个‘坑’，虽然她知道杨梅不缺钱花，但把自己的包袱丢出来坑朋友，这事她李琼做不出来。 “你自己准备买多少，你先拿出来，剩下的全都给我，我保证给你全卖出去！”到这时候，杨梅也不好直接说自己买的，不然凭她一个在校学生，一下拿那么多钱出来，着实有些吓人了。 正文 第395章低调做事，闷声发财 “真的？”刚刚还慵懒的瘫坐在椅子上除了发型什么都不顾忌的李琼一下惊喜得跳了起来。“你有什么办法？” “只要能给你解决了这个麻烦不就好了，你还管用什么方法……” 不等杨梅说完，李琼一记粉拳砸在杨梅的身上，“好！够义气！” 李琼是心急，而杨梅也并不比她悠闲。两个人当即东西也不拿了，急急忙忙出了校门直奔李家的汽车。 杨梅先让她把自己送到闻湘悦去，那里是杨梅的店，这事李琼一直都知道。杨梅是直接从店里拿的钱，顺手还拿了一张工商银行的存折，跟着李琼直奔闸北区，李琼位于恒丰路的工作单位。 兴奋过后，李琼也慢慢的冷静下来，“梅儿，万一买了中不了签的，可没得退了啊，现在钱都是你自己掏的，别到时候砸自己手里了。” “没事，万一中了呢？”杨梅轻笑着安抚她。 “你知道吧，咱们国家的股市一直都是只有那八个股票，听说过了年会新增，但大家都估计不超过十个，这个中签率可不怎么高。”李琼觉得虽然自己的麻烦可以解决了，但看杨梅的样子，应该对股市并不清楚，她想了想，还是一本正经的给做了科普。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过我劝你也留几套，万一中了也不枉参与一回。”杨梅这是看在李琼还够意思一再给她强调风险的份上，给出的一点善意的建议。 她很确定，再过不了多久，利好的消息就会传来，到时候李琼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来轻而易举到手的财富流逝，心中不定会怎样难过呢！ 李琼见杨梅态度坚决，也不再劝，当即把分派给自己的那三千多套绿底金字，印制精美的《股票认购证》给全搬了出来，齐齐整整好几大摞，占据了整个办公桌。李琼拍了拍，“全在这里了！”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即使解脱的味道。 杨梅忍不住想笑，她再一次提醒李琼，“你自己要几套，快拿出来。”这时候有多嫌弃，到时候就有多后悔！这场面可就在不久之后啊。 原本李琼是没打算自己买的，中签的机率怎么算都不高，不怎么划算，但见杨梅一气全给她解决了，人家又一再的让她自己拿，好像不自己留几套心里也过意不去。 “要不，要不就留十套吧。”李琼数了十套出来，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是再来十套！”这就有了点破釜沉舟的劲头。要知道十套可就是三百块钱啊，李琼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全是看在杨梅的份儿上，这回真是连私房钱全补贴进去了。 就算是李琼自己拿了二十套出来，那满满的一堆根本就看不出减少的迹象。杨梅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好再出声，想来将来李琼后悔顿足时，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了，要不是自己劝说，估计她一套都不会留呢。 原本这些认购证从印刷厂出来的时候全是牛皮纸打好包装的，但现在被拆分给了每个银行的内部职工，包装就没有了，杨梅之前来的时候顺手从闻湘悦带来的编织袋就派上了用场，直接上手，把李琼办公桌上的一摞摞认购证直接往编织袋里扔。 “李琼，你这是全处理啦？”与李琼的办公桌相邻的是一位披着中长大波浪卷头发的中年女同志，看着两人装袋，满眼的羡慕。“好啊好啊，还是你门路多！” 杨梅倒是很心动，既然是单位分摊的任务，李琼分了三千多套，她那里应该也有上千套。可是她现在已经买了这么多了，再买就有些太出风头了。 在杨梅的记忆中，摇号之前利好的消息就会被放出风来，到时候她一个人的手里就有这么多的认购证，被人收到风声，估计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看得见的财富面前，枉顾律法，挺而走险的人绝对不少。低调做事，闷声发财这才是杨梅的宗旨，并不想为了钱财惹出什么麻烦来。 “哪有什么门路哦，瞧李姐说的，我这是让我朋友帮忙，把家里的亲戚朋友全发动起来，一家几套给分了，这单位摊派到头上不是没办法不是？”李琼的话半真半假，却也很有说服力。 估计任谁都不会去考虑是杨梅一个人吞下了这么多！ 算一算帐，光三千多套认购证就需要近十万块来购买。买回去之后的目的是摇号中签，中了签的才有资格购买股票，虽然是原始股，价格便宜，但那也是要钱买的啊，即使摇号率不高，那也不能准备低于十万的现金。这样下来就得二十万，当然这还是亏本的做法。毕竟里面有十万购买认购证的钱是白扔了的。 二十万！这并不是一个小额的数字，且又是这样亏本的生意，只要会算帐的人，估计都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偏杨梅就是个做傻事的，并且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李姐的认购证眼馋，还偏偏不能下手。 到最后，这三千多本的认购证就是被杨梅装在编织袋里拎回家去的。后来李琼每次后悔到捶胸顿足的时候，最痛心疾首的竟然是那三千多本认购证的代遇，至少要拿个像样的包装吧！杨梅怎么就用一废旧编织给解决了。 把认购证买到了手里，杨梅就开始筹钱，二十万那是别人的预算，可不能做数的。 如果情况不出现偏差，中签率应该在百分之八十左右。每只股票平均能买五百股，就按原始价在一块五左右，那也得要准备一百八十多万。 这笔钱对杨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经过十来年的积累，且又牢牢的抓住了下海经商的第一波机会，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不能影响各产业正常运营的情况下，调集现金。 如果是互联时代，只需要一张银联卡就全部解决了，可这会儿还不行，跨行转个帐的时间都是以星期为单位的，更何况她的钱还属于异地。 当然她也暗自得意。等摇号之后，她的身家将会以几十倍的倍率翻滚。 正文 第396章逛超市 大洋彼岸的谢家别墅里，不同肤色的佣仆忙碌往返，在灯火辉煌的餐厅里布设下丰盛的晚餐。 女主人施曼秋的心情很好，难得谢正文早早的回家，跟她一起吃晚饭。每一道菜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桌布都是她喜欢的颜色。自从找到了自家的儿子，他们夫妻终于不再水火不容。 看着施曼秋忙前忙后的张罗着，谢正文的心情也不错。当初也算是自由恋爱的两个人，最后却因一场动荡，政见不合分道扬镳，到美国这些年，两人也因往事产生的隔阂，以及施曼秋绝对的强势，而导致几成陌路。 浑浑噩噩的过了半辈子了，看来她是终于想通了吧。 “你给云儿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如果再能一家三口团聚，人生也就圆满了。 正把佣人们指挥得团团转的施曼秋听了这话，身子微不可见的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知道的，这有些麻烦。云儿现在又是那个样子……”说到儿子，两人都有些黯然。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对自己极度排斥，谢正文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施曼秋忙走了过去，伸手从身后环住谢正文的肩头，低眉顺眼的给他按压肩膀。谢正文抬手拍了拍她手，以示安慰。其实被儿子排斥的又何止自己一个？想必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那么小的时候就把孩子弄丢了，也怪不得孩子现在不认他们，但这是历史的原因，他们做父母的又何其无辜？“他会想明白的！”谢正文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施曼秋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嗯，或许只有等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施曼秋轻轻的应了，眼角却随时打量着丈夫的神色。 谢正文欣慰的叹了口气，“都那么大了！” 施曼秋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她内心深处还是有心虚的，毕竟有亏欠，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往后她会补偿他，加倍的补偿他！ …… 拎回了三千多本股票认购证的杨梅此时就如同抱着几千只会下金蛋的金鸡，这种喜悦急欲与人分享，可是乔云出差在外，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她耐着性子等了两天，才好不容易接到乔云从火车站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的电话。 既然乔云和付和平很快就要回来了，那他们回临水的日子也就近了。第二天一大早，杨梅就约了付灵，两人要准备点带回去的礼物特产。人还没有出发，杨梅的脑子里就已经想像着迎接她的钟耀敏等待礼物的样子了。 一分别就是好几个月，杨梅现在最想见的就是那个小家伙了，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追鸡撵狗的淘气时候，偏偏不谙世事中又带着赤子真心，待人真诚不掺一点假，软软黏着人的时候，让人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给他。 本来杨珍秀是准备入冬前来一趟上海的，她的原意是在上海给杨梅买套房子。而杨梅的心就比较大了一点，她是见证过大上海最偏远的郊区都能卖到四五万一平方的房价的，相对于一套房子，她更看好的是大上海的房地产。 只可惜临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小猴子摔折了手臂，就过不来了。想想小家伙受了这么一大场苦，杨梅这次的回家礼物，怎么样都要隆重一些。 考虑再考虑，最后她把目光投向上海刚开业的第一家外资进驻超市。 联华超市的进驻，不单单对上海，乃至全国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自此中国物资稀缺的计划经济就被这么划上了句号。 对于上海人来说，联华超市已成为了购物的天堂，那里人山人海。繁忙到了什么程度呢？听说刚开业的那会儿，去买东西的人必须两两配合，一个在收银处排队等候，一个去选购商品，不然从早上出去到晚上关门，都买不到东西回来。 而据报纸上的准确报道，联华超市刚开业那段时间的日平均客流量达到了35万人！那个场面有多壮观，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正因为人多拥挤，杨梅在上海呆了一个学期，从来都没有动过逛超市的念头，这会儿为了好见小家伙，也是拼了。 付灵倒是轻车熟路，她早就跟同学去逛过，杨梅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公交站牌前等着了。 联华超市九月份开的业，到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年了，虽然仍旧热潮未减，但满足了好奇心的无所事事的人就鲜少再来凑热闹了，现在已经完全能正常购物，每一个收银员面前仍然排有一条长龙，但移动的速度不算慢，也就多等十几二十来分钟的事。 放在九十年代初，这个有着上下两层的大超市算是非常大的卖场了，刷着深色的墙漆，直接裸露着各种管材的天花，以及摆放整齐货架的宏大场面，就足以让没见过世面的人大开眼界。 再加上没有营业员，完全自取的购物方式，把受了好多年百货公司营业员白眼的中国人完全解放出来。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在手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如果不满意还可以放回去，不要也没有人会给你白眼，更不会说半个不字。 而杨梅比较在意的是它品种齐全的货物，虽然与后世繁华鼎盛时期相比，还有差距，不过已经很接近了。 在文具玩具区域，吸引小孩子目光的东西应有尽有，让杨梅在那里往返流连。到最后付灵不得不出手干预，让她又放回了好些，不然光凭她们两个人的体力，估计拿回去够呛。 “你这是准备把超市都搬空了吗？”付灵对杨梅这个弟控已经很无语了，也不怕宠坏小孩子。当然这半句她没有说出来，要被杨梅听到了肯定能跟她没完。 “你家里还有好多人的礼物要买呢，还是去服装区看看吧！” 说起来，付灵也到了爱打扮的年纪，能拉得动她出来逛超市，最大的诱惑就在服装区里。在品牌专卖店还没有盛行的年代，超市里的衣服款式新颖漂亮，质量还好，让爱美的女性趋之若鹜。 正文 第397章再遇 其实对买衣服杨梅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本就不是追赶流行爱打扮的性子，况且杨珍秀就是开服装店的，她现在的分店已经遍布临水以及宁常市，出门的时候就给她塞了满满的两大箱子，她并不缺衣服穿。 可到底是拗不过付灵。 杨梅跟着付灵到了服装区，那里满满是试穿的人，有男也有女，都排着队为了等试衣间。想要轮一回，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过新年穿新衣，流传了好多年的风俗一直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现在人民的人活水平又正一步步的提高，忙了一年到头，给家里大人小孩添件新衣已经成了习惯。 为此，排队的任务就落到了杨梅的头上，她只能一步一步的跟在队伍中挪动，而付灵则像花蝴蝶似的在衣服堆里选购，但凡合心意的一股脑儿的抱过来给杨梅拿着，等轮到了再进去一件件的试穿。 整个过程付灵是满足的，但杨梅就有些无聊了。 “嘿，这么巧！”正当她左右观望，就听到有人跟她说话。 杨梅扭过头，就见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那是一个经曾在她眼里彬彬有礼的人，而后来却又被贴上‘不良’的标签，算是看走眼过的吧。只是，怎么在这里又遇上了呢！ 她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人，干脆把头扭向一边，装做不认识好了。 如果是识趣的人，也应该明白她的态度了吧。杨梅在心里暗暗想着，虽然自己知道不会被这样的人哄骗，但原谅一直不怎么爱与人打交道的她，真的不想跟这样的人说话。 “小姑娘你没有在闻湘悦上班了吗？我后来去了好几次，都没有再见到你？”显然杨梅的想法并不是那人的想法，即使杨梅把头扭了过去，他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即使是问题没有得到答复，他还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杨梅见身前排队的人都回过头来向她这边张望，便有些恼火。如果再不搭话，不知道这人还会问些什么问题出来，万一再说了什么像他老婆什么的，暧昧不清的话，她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认识您！”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既然你没眼色，那总该有脸吧，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还好意思再纠缠？ 可惜杨梅的算盘打得很好，却还是低估了那人的脸皮！“小姑娘，怎么会不认识呢？上次在闻湘悦的包间里一起吃饭，还让我别打探你的个人隐私的？” 特么的，杨梅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直冒，有骂人的冲动！ 她有说过‘个人隐私’吗？明明说的是不能告诉你个人信息有没有！还有一起吃饭是什么鬼？明明是他吃饭，她……看着。 改革开放带来的是生活水平的直线上升，但一些不良的风气也在全国范围内蔓延开来，一些手里有了钱的暴发户，自认为自己腰粗腿壮了，个人膨胀得厉害，出入酒店饭馆还不够，叫个美女陪着叫喝玩乐，美其名曰：应酬！ 虽然在九二年初还不是表现得那么明目张胆，但社会上已经有了很多这样的风言风语，被认定为‘三陪’的女孩，被人说得极难听。可以说，就凭这男人的话，已经很能引起别人的误会了。再加上那男人今天打扮得周周正正，手里除了夹着一个黑皮手包，还有拎着一部板砖大小的大哥大，完全符合有钱暴发户的条件！ 看着面前的女孩由扭头不理到终于转头向他看来，郑建峰笑了笑，十分有成就感。 自从那天饭店一别，他就再也没了这个女孩的音讯。后来闻湘悦他又去过好几次，可惜都没有人能告诉他任何有用的线索。 郑建峰对这个女孩的感觉很奇怪，总有莫名的亲切感，开始他还以为因为她长得与前妻有几分相似的缘由，可自家的女儿长得也像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他也很清楚，这种亲切与男女之情无关。 今天他上班上得好好的，突然接到女儿的电话，让他赶到超市来给她买新衣服付款。被人打断工作是他最讨厌的事情，只是因女儿与妻子之间闹得不可调和的矛盾，又有着这么多年的亏欠，他不得不妥协。 原本正为女儿的不懂事而烦恼着，没料到一扭头就见到了这个女孩！ 满身的烦躁情绪一下就平静下来，结果上前说话，人家却根本就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想想自己在上海，现在好歹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多少人见了自己拍马逢迎，却没料到会如此的被一个小女生不待见。 平静下来的郑建峰不但不恼，反倒生出几分兴致来。从女孩见到他第一时间就扭过头去的样子，显然她是认出了他。可偏偏要装成不认识的样子，当即他脸色也不看了，脸面也不要了，完全是上赶着搭讪，存了逗趣的心思。 等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一些，果然那女孩就变了脸，天！她躲着自己，是把自己想像成什么人了啊！ “你这人有病吧！都说了不认识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一起吃过饭，就凭你这样，谁跟你一起吃饭？”杨梅能感觉到周围那些人不善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当即不能再忍了，大了嗓门呵斥过去。 “怎么啦怎么啦！”付灵刚好从试衣间出来，就见着杨梅高声的呵斥人。就杨梅那个不温不火的性子，什么事竟然能让她这么高声的在公共场合呵斥人，看来发生的事不小！ 当即付灵衣服也不试了，气势汹汹的就冲了过来，“你谁啊？” “这个人怕是脑子有问题！非得跟我说话，还说什么我跟他一起吃过饭，还说些乱七八糟的，我哪里知道他是谁啊？”杨梅忙上前解释，这话既是说给付灵听的，也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 “跟你一起吃饭？就你这暴发户！”付灵向来泼辣，说话直接还不客气，当她听杨梅说这人说了乱七八糟的话，当即就火了。“我们是复大的学生，会跟你一起吃什么饭？快走快走，再胡说八道我要叫警察了啊！” 正文 第398章回家 在上海，复大的牌子还是很响亮的，旁人听了付灵的话，全都毫不怀疑的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男人。 人家两个大学生前途光明，铁定不会是什么‘三陪’，那有问题的就只能是这男人。“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一个大男人干嘛对人家女孩子纠缠不休？” “怕是看上人家女孩漂亮动了心思吧？果真是暴发户，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原本冷眼看戏的众人，现在一边倒的全冲郑建峰去了，而杨梅则跟付灵一起，趁着众人围攻那人，拿了选好的东西，一溜烟的跑了。 “嗳嗳”郑建峰这才发现误会大发了，他本想追上去解释一下，没料到一众热心的看客，看似漫不经心，却总有意无意的就挡在了他的前面。结果只能眼睁睁的又一次看着那女孩走了，而且还是没有问出任何信息来，连姓名都还不知道！ 付灵一路上又追问了杨梅详情，得知就是那天让梅厅给他的那个客人，她也想起来了，只一个劲儿的骂那人衣冠禽兽，但却不再放心杨梅一个人住在曲阳新村了。 反正马上乔云他们也该回来了，大家回家同路，当天就从学校里搬了出来给杨梅做伴，两个女生叽叽喳喳的令两居室一下热闹起来。 而施家的施绍钧却正在犯愁，他妹妹施曼秋打了越洋长途电话回来，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乔云那小子给送到美国去！这话说得轻松，可那孩子是他们能摆布的吗？ “别管多难你都要做！咱家小倩马上就能出国了，可别为这点儿小事卡住！”与他的愁不同，妻子陆萍却满面欣喜。陆萍的想法很好理解，既然自家帮了这么大的忙，那施曼秋就是欠了人情，自家女儿出国的事求到她那里，就不是问题了。 八九十年代中美两国贫富悬殊，这就造成了有条件的人家，削尖了脑袋都想把自家的孩子送出去。施家的施明倩马上就大学毕业，陆萍和施绍钧的意思是送出去再留学镀一层金，无论将来是回国还是留在美国，都是很好不过的出路。 而他们家能让他们达成愿望的，只有施曼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欠钱好还，欠情难还。虽然施曼秋与施绍钧是亲兄妹，但哥哥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但欠下人情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施曼秋不能让他们顺心了，拿出来可以当杀手锏用。 这也正是当初乔云被寻回来，她就极力要求自家女儿跟他交好的原因。 只是，事情最后被搞砸了，关系僵得无法收拾，“也是你们眼皮子浅，当初非得逼那孩子跟徐家联姻！”想到过往，陆萍不由得埋怨起来。当初她属意的可是自己娘家的侄女儿，只是家里没一个同意的，她也只好作罢。 好在那件事与已无关，她现在才可以理直气壮，站着说话不腰痛的指责自己的丈夫。 “你知道什么！徐家对我们家很重要。如果乔云真跟徐家的徐丽绮成了，咱们家少不得还能再进一步。”徐、施两家联姻的好处，其实不用明说，当初老太太提出来之后，每个人还窃喜了一阵，只是那孩子死脑筋，怎么说都说不通，不然也不至于用切断经济来源威胁他了。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吓一吓也就能乖乖就范了，可谁知道偏是个有主意的，不但真不要施家一分一文，还与施家划分了界线，离得远远的。 “要不让老四去劝劝吧，他们俩走得近。”沉默半晌，陆萍总算是给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建议。 “先等等再看吧！”施绍钧回答得有气无力，如果有那么容易劝，他也就不用在这里发愁了。 夫妻俩还没有商量出任何头绪，就接到乔云的消息，他出差回来之后不久，就又去了火车站，马上就要登上回湘省的火车了！ 杨梅放假已经有好几天了，就为了等乔云出差回来一起回家。 这是乔云离家六年之后第一次回家过年，杨梅即使是再不想等，也必须等。好在超市风波之后的第二天，他跟付和平就回来了，齐齐的出现在曲阳新村。 分别大半个月，再见面杨梅很自然的走过去接他手中的行李。长途的辗转，让他的脸略露疲惫。只是那对眼，在见到杨梅的那一刻，黑亮得惊人，里面仿佛蕴藏了星辰大海，足够摄人心魂。 不知是不是那目光的缘故，当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杨梅自然而然的偎依着，仍由他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被扎得酥酥麻麻。 “刚收工就往回赶，两天一夜的火车啊，又没买到卧铺坐得我生不如死了！”付和平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拿着行李大呼小叫，“梅儿，梅儿！” “辛苦啦，可等下我们又要坐车了哦，你还撑不撑得住？”杨梅笑着挥了挥手里的车票，还带着乔云的体温。 见杨梅专程过来跟他说话，付和平的耳朵尖一下就红了，有些嚅嚅的不敢出声。付灵一把把自家的哥哥抓了进屋，“就你叫得厉害，人家乔云就不像你大呼小叫的。” 女孩子的心要细很多，即使是付灵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在见到乔云与杨梅的互动之后，怎么也有些回过味来。 乔云和付和平上午才到的家，傍晚的火车又要回临水去，休息的时候真的没多少，一行人谁都再没心情说别的，除了吃饱喝足，就把这两人赶去睡觉了。 高山是中午过来的，照样大包小裹的行李。到了之后，几个人帮着收拾了一下家里，就直接奔火车站去了。 “乔云！”快要入闸的时候竟然遇到了施家的老四施弘庭，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杨梅很敏锐的发现乔云在见到来人时，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蹙，显然带着几分不耐烦。“梅儿你们先进去，找好位置等我。” “你有事不能回去了吗？”这是杨梅的第一直觉。 正文 第399章要赚大钱了 乔云离开的时候很短，果真如他自己答应的那样，不大功夫就上了车跟大家汇合。 虽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杨梅却从极细微的面部表情可以发现乔云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告白之后杨梅又新增加的一项新特长，她对乔云的微表情解读水平仿佛又高了一些。 “没事，他就来送送我们。”乔云似乎能感觉到杨梅的不安，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若在往常，乔云这样的动作杨梅铁定要躲避一下，甚至还会反抗，但现在却没有任何抵触。 乔云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干脆伸手把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带，让她舒服的窝在自己的怀里磕瓜子。这种亲密的程度亲人稍过，恋人未满，如果放在以往，杨梅肯定会抗拒，毕竟她并不习惯与人，特别是异性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即使是小时候跟乔云的互动，除了极少的同床共眠，这已经算是出格了。 虽然杨梅的脑子里有着严格的界限，但面对乔云时，心里不由自主的想亲近，没有任何排斥，这种陌生的感觉就像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火车咔嚓咔嚓的有节奏的前行，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倒退。杨梅就是这样窝在乔云的怀里，被温暖而又舒适的安全感包围，不必言说的默契让杨梅的内心缓缓升起一股幸福的感动，熟悉却又与以往略有不同。 乔云静静的守护着，看着怀里的女孩慢慢的睡去，他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实处。那晚的唐突过后，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害怕，出差在外那么多天，他一直在刻意的让自己忽略这件事，生怕迎接他回来的是梅儿客气的疏离。 还好，并没有吓着她！ 付和平一直关注着杨梅这边，看着乔云与杨梅的互动，他突然觉得心里涩涩的，这些天急盼的回音在付灵的转述中，这时候由失落变得有些庆幸。无论是杨梅还是乔云，他哪一个的友谊都不想失去。 …… 杨梅和乔云的回家，受到了全家热烈的欢迎，最让人感动的是钟耀敏，小家伙自得了信就一直在盼望着自家的哥哥姐姐回家，那天专程在汽车客运站守了半天，杨梅一下车就看到了那个小萝卜头。 钟耀敏长得虎头虎脑的，长相随了杨珍秀，五官很端正，在车站玩耍的一众孩子中，很是打眼。 “姐姐！”一看到杨梅，人就飞奔过来，跑得尘土飞扬，上来就抱住了姐姐的腿。打小这小家伙就跟杨梅亲近，这回分开了四五个月，是前所未有的事。 “这还有谁啊？不记得了？”杨梅低下身子，捏了捏小家伙柔嫩的小脸，侧身把乔云指引给他看。 乔云离开的时候钟耀敏还小，对他的印象全在电话里，陡然看到真人，有些发愣，但在杨梅的注视下，还是乖乖的叫了声“哥哥！” 杨梅试着把他抱起来，才发觉小半年不见，这小家伙又沉了好些，直接直不起腰来，还是乔云上前把钟耀敏接到了手里。 “你小子长大了啊，都沉得姐姐抱不动了！”钟耀敏听到杨梅的抱怨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下来。原本杨梅还怕他跟乔云生疏了一时半会儿的处不来，没料到还没进家门，两人就已经熟络到把她给抛弃了，两个男生手牵着手，头挨着头，不时发出欢笑声。 钟修文早已把老宅子推倒新建，三间三层的白色外墙小楼被红砖围砌的院墙团团包围起来，黑铁镂花的院门，还离得老远，杨梅就看到门边一个佝偻的身影，那是杨老倌！ 于婆婆走了快一年了，最难过的就是相依相伴了大半辈子的杨老倌，比起杨梅离家的时候，他又衰老了很多，曾硬朗的身板如今已佝偻，精神差了很多。 “是梅儿和云伢子回来啦？”老人拄着拐杖，眯着眼迎上前。 “是呢爷爷，我姐我哥都回来了！”钟耀敏闲不住，一蹦一跳就上了前，忙着回家报喜信儿。 “爷爷！”乔云的动作比杨梅还快，抢先伸手把老人给扶住了，“我回来了。” “好，好！”老人的大半个脸差不多都被风雪帽给遮住了，只能看得到干瘪的嘴上下嚅动。 杨梅的眼睛有些潮，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翻腾，而她在意的人却在一天天的老去。她还清晰的记得刚重生那会儿，一老一小在夏日的夕阳下巡视领地的情景，那时为她遮挡风雨的身板现在已经饱经风霜，步入风烛残年。 而那个从大毛、二毛到八毛大着嗓门一口气呼唤孙辈的慈祥老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快进屋吧，外面冷！您老怎么出来了呢。”杨梅忙上前，与乔云一左一右的搀了老人回到院子里。 这时候钟修文和杨珍秀已经得了信，齐齐出了屋子，就站在门口。 “哎呀，这俩孩子，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杨珍秀的眼眶有些泛红，上前一会儿拉着乔云打量，一会儿摸摸杨梅，不时挑精拣肥般的品评两人的身体，但大多数的评语就是瘦了，没养好！ “回来就好，孩子们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下有了功夫你自己慢慢的养，把掉了的肉都给养回来！”钟修文又精干沉稳了些，但他注视着杨珍秀那温柔宠溺的目光仍然没有变，这让杨梅很欣慰。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杨梅才会想到抛弃了杨珍秀的那个渣男，说起来她都在上海呆了小半年了，却没有动过任何寻找渣爹的念头。在她看来，现在无论是杨珍秀还是她自己，这样的日子已经足够圆满，那个渣男，就像鞋子里一颗磨脚的砂砾，既然早就被倒出来扔掉了，就与她们再无干系。 回来之后的日子，杨珍秀确实是拿这两个离家的孩子当猪一样的养，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一顿都是爱吃的饭菜。这样被圈养的日子自到杨梅接到李琼的电话。 “梅儿，梅儿，你买回去的那些股票认购证都分发给别人了吗？没分的就别分了啊，你买赚了呢，要赚大钱了！” 正文 第400章示范村 听着耳畔李琼的大呼小叫，杨梅很满意的笑了，看来她再一次赌对了。 这些天别看她表现得风平浪静，其实十来万块钱就这么扔下去了，心里也挺紧张的。虽然有前世的参考，但谁知道还能不能做准了呢？毕竟她重生以来，间接或直接的造成了很多改变。 比如临水县，这个湘省的边陲小城，在前世一直默默无闻，虽然仗着三省交界的地理位置，商贸城红火过一段时间，但由于交通以及政府策略层的短视，一直没有强而有力的货源、以及福利支撑，大部分的商户都选择就近从宁常市进货贩卖，价格上没什么优势不说，货源质量还良莠不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很快毁于一旦。 商贸城于九十年中期就已经江河日下了，最后湮灭于历史中，徒留一些下岗工人或进城农民辛苦挣扎，勉强糊口而已。 而现在的临水，却因为商贸城早早的建立，又有杨梅打造的优秀团队负责进货事宜，早已今非昔比，这个边陲小城就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在湘省的版图上，发出耀眼而夺目的光辉。 独特的地理环境，一下就受到了多方的注目，周边各省市商人的进驻进一步的繁华了临水，小小的县城如今的热闹丝毫不逊于宁常市，人口急剧的增长，催生了各行各业的发达，就连杨珍秀都不大不小的弄了个房地产公司，听说上头正在闹撤县建市的传闻，无论从政府还是民间，都干劲十足，热火朝天，处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若说临水的成功是得益于它独特的位置，那完全相反的位于临水县辖区的杨家区，就不免让人好奇了。先说说它的位置，地处临水县腹地，不靠山不临海，距离县级公路都还有二三十里地，时不时还洪水泛滥成灾的地方，俗称‘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竟然一跃成为村民人均年收入达到三千以上的地方！ 九十年代初的万元户已经没有八十年代那么稀罕了，但就算是城市里的工人，按每月两三百的工资计算，一年不吃不喝，也就能攒下四千元不到的财富，双职工的两口子，一年也挣不来一万元。 可杨家村村民的收入是个什么概念？人均三千以上，那就是说七八十岁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是家里的一份子，可都算了收入的！普通农户，一家怎么也有四五口人，年收入已经破万！ 也就是说，杨家村家家都是万元户！ 这在当地的媒体和学者的口中，已经被称为：杨家村现象。 随着这份名气的传扬开来，杨家村成了远近闻名的示范基地，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取经团接踵而至，俨然最繁忙的观光景区。杨传贵在杨梅一回家就过来了，鉴于越来越多的观光人员涌入村子，商量要不要在村里开设饭店和招待所。正是因为这样，杨梅放假回来之后才一直窝在县城的家里，而没有回到乡下去。 虽然‘福乡’食品厂，以及配套的蔬菜基地、养殖厂，属于与村里的合作项目，也是杨传贵这个村支书在经营，但幕后的老板实际上还是杨梅，如果被人缠住刨根问底，免不得麻烦。 能低调就尽量的低调，这才符合闷声发大财的标准做法。 但随着年节的脚步越来越近，杨梅还是躲不过要回村里了。 于婆婆是春天的时候没的，按照临水这片的习俗，今年过年算是‘新亡人’，大年初一初二各方亲戚都要来祭拜，以示哀悼。做为主家，自然要做好招待客人的准备。 杨梅和乔云回去的那天正好是农历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日子。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杨家村村民分红的日子也选在这天。这个分红，完全是除了村民们在基地、工厂上班的正常工资之外，额外的收入。 按杨梅给出的说法，那就是征地的补偿。说起来，杨家村在分田到户没几年之后，其实又回归到了‘大集体’的环境下。只不过集合他们土地的已经不是村委或者国家，而是‘福乡’食品厂。 工厂建造用地、各原材料基地用地，都采用租用的形式，租金到年底以分红的方式，按各家田地的数量多少计算，统一发放到村民的手里。这样算起来，杨梅和乔云都是有份的。 一进村，就收到了消息，杨梅和乔云一起去的村部，整个杨家村热闹得跟过年似的，除了基地和工厂留下极少数值班的人员，其余的都放了假，大家盼着等着，都等着今天的热闹。 杨梅和乔云去的比较晚，八队的人大都已经过去了，他们离开村子已经有些年了，这一路碰到的人大多都不认识。 杨家村新建的村支部就在‘福乡’食品厂隔壁，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这样的小楼在杨家村并不少见，村支部不同于一般村居的只是门口有一个非常开阔的广场，那里几乎可以容纳全村的人开一个村民大会。 看着济济一堂，挤得满满当当的到处都是人的广场，杨梅有些惊诧，在她的印象中，杨家村不可能有这么多人！自实施计划生育的国策以来，临水、乃至宁常市都是执行得非常好的，八十年代中后期成亲的家庭，一般都只有一个孩子。 “咱们村子的人当然多啦，谁不是削尖了脑袋的想往咱们村里钻！”杨梅的话被旁边的人听了，立马就有接话的，“你怕是新来的不知道，咱们村的小伙子啊，现在全娶的外村的媳妇，大姑娘嫁了人都不离家的，全争着抢着做上门女婿！”那位大姐笑呵呵的说道，并不为人多而恼。 “你就高兴喽，你家的大丫不用嫁出去气婆婆气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妇人们在一起谈得最多的就是家长里短。 “那可不！嫁出门的媳妇少不得受别人的闲气，哪有放在自己亲娘眼皮底下日子过和舒坦！再说你家养的儿子，不愁娶不到儿媳妇不也开心？” 正文 第401章分红 广场上人声鼎沸，却也秩序井然，大家都以小队为单位，划分成一个一个的方阵。 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声势浩大，让人不自觉着跟着热血沸腾。杨梅看着这场景很有学校高考前开誓师大会的阵势，只不过那时只有区区一千多人，造成的声势根本无法与这里相提并论！一时不由得玩心大起，拉了乔云就往人堆里钻。 乔云笑着摇了摇头，人却随着杨梅的脚步走了，时不时的还要替她挡人开路，两人很默契的来到了八队的方阵。 “哎呀，这不是梅儿吗？还有云伢子！听说你们可都是大学生了啊？”还没有靠近，杨梅两人就被人认出来了，那熟悉高吭的声音在杨梅这会儿听来，竟然听出了几分亲切的味道。 “坐这里，坐这里！”余桂芝一手纳着鞋底一手从身后拉出把椅子来。 这样的余桂芝让杨梅有些惊诧，在她的印象中那个黑瘦得像圆规一样的妇人如今发了福，脸上也白净了，穿着新式的太空棉棉袄，一团和气。 一把椅子两个人，杨梅跟乔云两人互相谦让着，谁都不肯坐。“坐着坐着，去搬就是了。”这时传贵婶子也听到声音过来了，她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一时队里所有相识的人，全都围拢过来。 “你们大学生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有没有咱们村里挣得多？”寒暄未完，余桂芝拉了杨梅问道。 “我还没毕业呢，现在还得花钱。”杨梅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老实做答。 “哎哟！就说嘛，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到现在还花着家里的钱呢，咱们家宝儿没考上初中那会儿，村里人还净是冷言冷语，如今成了百亩湖养鱼场的组长，领着一个组的人干活呢，钱可没少挣！”杨梅的回答让余桂芝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脸上尽是愉悦之色。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读书没文化当睁眼瞎有什么大出息？时代不同了，再不兴老一套，年轻人还是多读点书好。咱家武子已经上高中了，只要他考得上大学，我砸锅卖铁的也要供他读！到时候就算是回家来，也能捞个干部当当。”回话的是余桂芝隔壁的一个婶子，这两人向来不怎么和睦，现在针锋相对，也是情有可缘。 这两人打的机锋，别人估计都听得习惯了，各自说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只当没听到。 杨清宝没读多少书的事可能也是余桂芝的硬伤，那么护崽的一个人，竟然硬生生的忍着半晌没吭声，只是过了会儿，又拉着杨梅道：“咱家宝儿长得好，现在说亲的都快踏破门槛了，真不知道给他挑个什么样的姑娘好，等他娶了媳妇儿，我就安安心心的养老啰，少了多少烦心事！” “梅儿你还记得我家宝儿不？现在可不一样了，长得高大魁梧，比他老子强太多了。啧啧你是婶子看着长大的，如今出落得也水灵了，要不是咱们是同宗的亲戚，你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的倒是很登对的一对儿！”余桂芝的话有些不着边际，但杨梅却有些‘受宠若惊’，能让把儿子看作天的这个女人觉得自己够格配上她的儿子，还真是最大的褒奖了啊！ 只是这个话她不好接！ “你这个婆娘，满嘴跑的什么火车！知道同宗还开这个黄腔？”传贵婶子忙接了话头，为杨梅解了围，“人家梅儿才多大的孩子，跟人说这话。再说人家一名牌大学生，外面的花花世界哪里去不得就算不是同宗能嫁给你儿子？还真是敢想！” ‘福乡’食品厂背后的老板是谁，这些人里也就传贵婶子多少知道一些，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她听了余桂芝的话差点没呛着，她生怕旁人也生了这样的心思，到时候把梅儿的名声传得乱七八糟的，这才说了后面的话。 余桂芝被训得有些讪讪的，她不过是想显摆显摆自己的儿子罢了，杨梅倒是能理解，再说杨清宝说到底不仅跟她同过学，还是血缘不远的堂兄弟，也不好让人太贬低了。“看婶子如今的长相，就知道清宝也不会长得太差了，还当了小组长？那也是勤劳能干的，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只要踏实肯干，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婶子你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等着清宝孝顺你吧。” “是嘞是嘞，咱家宝儿可孝顺了……”不等她再夸自家的儿子，就见前面的主席台上来了人，场上的人都慢慢安静下来。 杨梅看过去，就见着杨传贵出来了，紧跟着他的是杨清彪，‘福乡’食品厂的厂长。再后来是黑妹子，两人手里都不空，带着人拎着大大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发钱了，发钱了！”余桂芝对杨梅刚才的话很受用，忙把手里的鞋底收了，低声的提醒杨梅。“黑妹子如今可大不一样了，人长得好看，又有文化，你看跟我家清宝怎么样？” 余桂芝把目光落到后面黑妹子的身上，就再移不开了。 对于余桂芝把自己当知心人的这种情况，杨梅一下转不过弯来。想到当初的鼻涕虫，再看看落落大方的黑妹子，这两人凑到一块儿的情景，她是真的想像不出来。 好在余桂芝只是闲着跟她说说，并不打算要什么建议和意见，杨梅哭笑不得的望了望乔云，发现他那里并不比她清静多少，伯娘婶子们抓紧了最后的时间，争分夺秒的跟他说着话。 乔云认亲的事并不是秘密，大家对他更加好奇。 正当杨梅望过去的时候，乔云的目光也扫了过来，两个相视而笑，只是杨梅觉得那目光今天特别深沉一些，倒也没放在心上。 这时主席台上的杨传贵也看到了杨梅，用目光示意着想让杨梅过去主席台上坐，但被杨梅拒绝了。 开玩笑，这种出风头的事是她爱做的吗？铁定不能过去啊！ 杨传贵的发言简短直白，大概说了一下分红的总金额以及给各家各户计算的标准，然后就由杨清彪讲话。已过而立之年的杨清彪意气风发，上台后总结的是‘福乡’食品厂以及各基地全年的生产以及管理情况。 正文 第402章你是我的 杨清彪早已不再是杨梅印象中笑眯眯的模样，一上台就毫不留情的点名批评了一批干活偷懒耍滑的人，再接着又请了年度先进个人上台，颁发了奖状和额外的奖金，颇有雷厉风行的样子。 这年头的人大都朴实。被点名批评的不但自己抬不起头来，连家人都跟着没脸，得了表扬的连整个小队的人都跟着与有荣焉。一时场上众说纷纭，大都是对被批评和被表扬之人的谈论，并不质疑杨清彪所做公布的公正性。 为了提高工厂管理层的管理水平，杨梅不但送回来很多管理方面的书籍，甚至还为他们报过各学院的管理课程函授班，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杨梅的目光也跟余桂芝一样，一直落到黑妹子的身上。 已经十八岁的黑妹子，完全脱胎换骨一样，从曾经的丑小鸭蜕变成了一只高贵的白天鹅。纤长苗条的身段，乌黑发亮的头发被烫成了大波浪卷，整齐的束在脑后，身上穿着大红的羽绒服时尚又干练，声音轻快的通报着每一小队的分红情况，她现在是‘福乡’食品厂的会计。 最后由每一队的小队长上主席台，把属于本队队员的分红领下来，再分发下去。这时候余桂芝也终于顾不得跟杨梅唠叨了，屁颠屁颠的向队长围了过去。 “别急别急啊，排好队人人有份！”八队的小队长是屠户大凡叔的儿子凡爱民，他手里正张着一张榜，“大家对照一下，有不对的来跟我说！” 场上虽然有些嘈杂，但并不算出格，也没有拥挤推拉的现象。想来凡爱民在队员的心里还是很有威望的。看到他，杨梅不由得想到大凡叔那会儿的担心，虽然凡爱民是不是一名合格的屠户杨梅不知道，但明显是一名合格的小队长！ “现在杨家村还真不错！”乔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杨梅的身边，与她并排站在一起。 “还有更不错的呢，我带你去看。”杨梅冲他笑了笑，两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会场。 今天难得的是一个冬日晴天，好久没露面的太阳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一片金光灿烂。杨家村的田野大部分都已被温室大棚覆盖，白色的塑料膜反射着太阳光，夺目而耀眼。越冬的菜蔬青翠欲滴，像上好的翡翠。整个村子根本看不出冬日的萧瑟，处处倒有不输春日的生机盎然。 杨梅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光景，又受到了欢天喜地的村民们的感染，一时玩心大起。 主动上前拉了乔云的手，“你闭上眼睛不准偷看啊，我牵着你走！” 杨梅的手软软的，暖暖的，乔云轻轻的攥在手心里，低低的应了声：“好。”果真便毫不犹豫的闭了眼，紧跟着杨梅。 到了地方，杨梅停了脚步，回头正准备让他睁开眼，却又突然住了嘴。 此时乔云白皙立体的脸上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细密的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眼睑周围投下一片暗影，显得特别的安宁。没了幽深的似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此时的乔云美好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 杨梅一时看得有些痴了，手指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轻轻的戳在他的脸上，总觉得那脸不像真人。 乔云微笑着一把握住她做乱的手，“到地方了？” 被人当场捉了现形，杨梅丝毫就没有不好意思，反倒有些怨念：“长得比女孩子还精致，也不知道你吃什么长大的！” 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入乔云的耳朵里，只觉得痒痒的，这是杨梅第一次当面夸他长得好看，他倒是很配合的没有睁开眼，只是笑着回答：“我吃什么长大的你还不知道吗？” 心里回想着过去的时光，乔云的心更是暖得一塌糊涂，失去亲人的那段日子，全是小丫头精心的打点自己的生活，自己明明比她年长，与其说他做哥哥的保护妹妹，倒不如说，是她在照顾他呢。 再想想那时候，小丫头明明年纪小，却老沉持重，为人处事跟个小大人似的，想来都是环境所逼，心里不由得闷闷的痛！ 正是有这个小丫头的照顾，他才能完成学业，正是有她的照顾，他才能心怀感激的存活在这世上。 往后，就换他来照顾她吧！ 这个念头早已深深的烙印进了乔云的脑海，他自然而然的把杨梅拥进自己的怀里，以绝对保护的姿态。 乔云突然的亲密让杨梅一下反应不过来，惊愕的抬头，正巧落入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那双黑眸仿佛幽深无底，倒映着她整个人影。在那一瞬，杨梅觉得自己全副身心都被他吸进了眼里，乱了心神。等温热的唇落下来，覆盖住她的，只本能的闭上眼。 这一回的感觉特别的清晰，杨梅看清了吻落下的全过程。 或许这样的时候这样的举动，是不大合适的，但理智这东西的存在有时候显得特别的多余，在片刻的慌乱之后，杨梅的心里更多的是欣喜、甜蜜。 同样的都是肌肤相触，此时杨梅的手还被乔云的大手攥着，但远远比不上唇齿相依的感觉来得强烈和让人心悸。细细密密的吻仿佛铺天盖地的印下来，让杨梅有些应接不睱，这回的感觉比起上次的空白和不知所措，完全不同。 尽管两个人的动作都很生涩、笨拙。但抑制不住的心扑通狂跳，仿佛情绪失控了一般，却依然让人沉醉和入迷！ 这时候周身的一切仿佛都已经静止，不变的是沉浸在彼此相拥的温暖和柔情中的两个人。 近一些，再近一些！两人都尽力的靠近彼此，让身心融合。他们俩人之间，早就知道今生已是无法分离的羁绊，但任何一刻都没有此时的感觉更强烈。 这个吻绵长而热烈，根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两个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才不得不停了下来。没有谁意犹未尽，也没有谁曲意奉迎，两个人无比的合拍。正如两人的感情，水到渠成。 “梅儿，你是我的，往后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乔云的声音低沉，近乎霸道的宣言非但不让杨梅反感，反倒有一股忍不住想流泪的冲动。 正文 第403章心意相通 这一句宣言已经藏在乔云的心里很久了，久到迫不及待的要说出来。 只是他要等自家的梅儿长大，不得不忍耐，可偏偏就不停的有人打梅儿的主意，付和平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自家的梅儿又那么出色，他有想法那是在所难免，可余桂芝今天都说了那样的话，乔云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有点防不胜防。 “这几年，再想家，再想你，我都要挺住，我要变强，强大到能为你遮风挡雨……”乔云紧紧的搂着杨梅，把头垂下搁在她的肩头，寻到一个最契合最安心的位置，低声呢喃，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不可闻。 但只字片语落到杨梅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惊心动魂。乔云向来话不多，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剖白过心迹，什么事都习惯隐藏。这六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就连杨梅曾经问过，他都没有透露丝毫。 现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说出来，想家，想你！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变强为她遮风挡雨！ 杨梅知道最甜蜜的是情人的情话，可乔云这简短的几句，只让她感觉到了誓言沉甸甸的份量！乔云一直是做的多说得少的人，但凡说出口的每一个承诺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杨梅原以为这一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多到足以令她满足，可突然从乔云那里，认知被再次颠覆！有人竟然愿意默默的为自己做到这么多…… 所有的矜持，所有的顾忌，杨梅一股恼儿的全抛到了脑后，她伸出手，只想把这个男人牢牢的抱住，用热情来回应自己的感受。“你也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嗯，你的，你一个人的！”乔云的声音低沉得有些颤抖，但却清晰有力。 …… “你看看，这是哪里！”杨梅从乔云的怀里退了出来，扬着粉嫩的，带着红晕的脸。 乔云这才想起来，梅儿神神秘秘的带自己过来是有目的的。他不舍的把目光从那张似乎发着光的小脸上移开，只牢牢的把她的小手牵在手里。 当熟悉却又陌生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连他都再难维持淡然的面部表情，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咱们的家？”乔云难以置信般的看了看房子，又看了看杨梅，好半天还不能确认。 自他进了城，后来又去上海呆了六年，再回杨家村，说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都不为过。早前熟悉的一切都已慢慢的淡出视线，变得漂亮、整齐，也与曾经的熟悉面目全非。 大堤下面的房子全都陆续搬离，堤上被拓宽，从老杨家已经看不到乔云曾经跟乔老爷子相依为命住过的屋子。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房子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没料到现在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原址上新建的一栋与旧屋格局一样的房子，不过的是青砖红瓦，高大宽敞，砖砌的院墙、镂花的院门。 在杨梅的示意下，他推门进去，印入眼帘的是方方正正的院子，花木繁盛。朱红的大门紧闭，从外面都能看到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与以前相差无几！ “怎么样？是不是熟悉的感觉？”杨梅的目光也在四处打量，不过表情骄傲，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夸我，快夸我！ 乔云看着这样孩子气的梅儿，眼神不自觉的又暗了暗，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把她嵌入自己身体的冲动，这样这份美好就只属于他一个人，别人觊觎不到分毫！ 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按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的习俗，这里就是他的根！在连他自己都忽略了的时候，梅儿却替他守护得这么好。 乔云一直是个固执的人，坚持着自己的坚持。即使寻回了亲人，找回了亲生父母，但他仍然坚持着乔老爷子给他的姓氏，甚至为此不惜与刚见面的父母闹得不愉快。 而杨梅却能替他守住了房子守住了根，到底也只有她才懂得他的内心。 打开了房门，一间一间屋的查看，乔云快活的跟杨梅细数着屋里曾经的过往，一本书、一片纸，甚至一张凳子，一副碗筷，完全像个话唠，说也说不完一样。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跟我的！” “嗯。” “我们带着我们的孩子。” “……嗯。” “等我们老了再带着我们的孙子，坐在这里看夕阳……” “……” 杨梅本来想说这个话题有点遥远，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揽进了怀里，根本再没有出声的机会。 …… 敞开了心扉的两个人走得越发亲近，杨梅跟乔云的变化杨珍秀始终都看在眼里。除了隐晦的跟乔云暗示过杨梅的年纪还小之外，她根本就没有反对的立场。 这两个孩子从小的感情就非同一般，长大了能凑成一对她当然是乐见其成，只是始终有些不放心。 “你说这两个孩子这样行吗？”只面对钟修文的时候，她才会忧心忡忡。 “那都是两个懂事有分寸的孩子，你担心什么！”钟修文倒是不以为然，这两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哪一个都不是能拿来当孩子看待的普通人。 “不是！我是说乔云父母那边，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阻碍？你不是说他家背景不一般吗。” 钟修文愣了一下，“应该不会吧，他们俩的感情深厚不说，就咱梅儿这样的，谁家还有话说？你尽管放心吧，咱们不挑他家就不错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很自信的挥了挥手。 梅儿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他虽然不是特别的清楚，但自家闺女的身家已经不菲了，况且自家闺女样貌才华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再不济，还有他呢，他的药厂已经被评为省级优秀单位，前途光明，不管怎么说，为妻子儿女撑起一片天是他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哪怕暂时不及，也要锐意进取嘛。 沉浸在双方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乔云和杨梅也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他们忙得很。 正文 第404章四毛的研究方向 今年是大家聚得最齐整的一个春节。 四毛是在京上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工作已经好几年了，今年是于婆婆过世周年，他才抽了空赶回来的。周波毕业之后倒是安排回原籍，不过他学的是土木工程，在建筑公司里上班，成天跑工地，也不是每年都有空回家过年。再就是乔云和杨梅，特别是乔云，六年之后首次回家。 只除了七毛，他依旧没有回来。 他学的是测量测绘，一毕业就分配到了省水利局，按理说，工作并没有多忙，只是他自从考上大学就再没回来过，过年对他的缺席，也没人会在意了。 杨梅年前的最后几天，抓紧时间忙的就是伙同大家一起商议杨家村的发展方向问题。 杨家村不仅仅有她的产业，而且这里是他们所有人的根！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也算是他们共同的梦想，趁着现在良好的发展势头，都想能更进一步。 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杨梅虽然有前世的见识打底，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况且那些别人的成功经验，并不一定全都适合杨家村的实际情况。 果然大家又都是见过世面的，想起方案来那都是一套一套的。比如村里正准备兴建的饭店、招待所，四毛给出的建议就是恢弘大气的高层大酒店，吃住一体，气派又方便。 而周波学的土木工程，对建筑设计也有涉猎，他觉得要符合杨家村的实际情况，到底现在旅游观光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不如采用家庭式旅店的方式，吃农家饭菜，住农家小院。正好观光客大多是外地过来的取经团，可以更准确的体验杨家村风情。 对于周波的这个建议，杨梅跟杨传贵都非常的认可。 说干就干，杨梅干脆让杨传贵在村里划出一块地方来，修建一个农家新村，清一色绿树红墙的两层小楼，四五十栋自成一个小区，小区内阡陌纵横，鸟语花香。即是村民的家，又可以做为招待来客的民宿。 “这主意不错，只是实施起来怕有些难。光一栋两层的小楼就得花不少的钱，虽然现在村里人都不穷了，但也不是人人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况且拿得出的人家里殷实，老早就把房子盖了，现在也不可能换新家啊。”看着周波画出来的草图，杨传贵赞叹过后，眉头紧皱，好看是好看，住着想必也舒服，就是不现实啊。 “传贵叔你这就不必担心了。建房的费用暂时由我来出，专门供给目前住房有困难的村民。为了对其他的人公平，建房款还是要分批还给我。想来有困难的家庭不是劳动力少就是孩子多负担重的，正好家里做民宿也能赚取一点收入。” “好！这个办法好！”杨传贵激动得捶着桌子站了起来。“确实是这样，现在咱们村里人都尝到了发家致富的甜头，真正好吃懒做的人不多，家里有困难的那也是万不得已，不是老的老，就是小的小，他们去基地或者工厂干活可能力不从心，但招待客人还能赚点钱用倒不失为一条好路！” 村里有困难的，杨传明自己是能帮则帮，可惜他也不过是干活拿份薪水，能力有限，往往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帮的人很了限，平常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杨梅一出手就解决了村里这么大的麻烦，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这笔钱可不少，虽然最终是要还的，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梅儿你要不还是想想？” 同样有着这种想法的还有四毛，他虽然知道杨梅能干，这些年也赚了不少，但他也看得出杨梅对杨家村未来的野心，只怕那点钱也只是杯水车薪，想要维持以及改变一个村子的状况，怕是远远不够的。 这与以往的每一次投资都不同，以前那都是冲着利益去的，只有这一次，纯粹是拿了钱做公益的性质。 “就这么办吧，也只有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好了，才能一门心思的为食品厂效力，让咱们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杨梅可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她马上就是要赚大钱的人。 商量完这件大事，杨梅的心里也在盘算，眼看着股票认购证就要开始第一次摇号了，她还得把资金筹措到位。百分之八十的中签率，少说也得准备个一、二百万来买股票，只有买到手的原始股票才是真正能给她下金蛋的金鸡啊。 “梅儿，你如果还有钱，不妨做一些别的投资。”四毛看着杨梅有些忧心忡忡，他刚才把自己的顾虑也跟乔云说了，可那家伙完全就是个宠人没边的，只要是梅儿的决定，他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啊？”杨梅被四毛的话题拉回注意力，“什么投资？” “比如计算机行业？我觉得这行将来肯定不错，能赚钱，要不要试试？” “嗯，计算机行业肯定能赚大钱。”杨梅看着四毛若有所思。她当然知道计算机行业能赚钱，而且还能赚大钱！只是她自己是个门外汉啊，最多也得等美国的比尔盖茨将Windows操作系统升级到95版本后，她才会最基本的操作，不然一切都是枉然！ 等等！ 杨梅的脑子突然一热，她总算明白四毛的意思了！ “你是不是研究出了什么方向！”杨梅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四毛现在做的就是计算机方面的工作！之前杨梅一直对四毛有些生不逢时的感慨，他上学那会儿就品学兼优，考的还是北京的知名大学，本来前程一片光明，可谁知道刚进大二，就闹起了学生运动！ 虽然最后的结果处理得相当的低调，但对那一批大学生的就业或多或少都产生了些不好的影响。四毛就是其中的一员，他的档案被调回了湘省，却一直没有对口的接收单位，最后他一气之下，干脆没等国家分配，自己进了北京一家民营公司。 他们的公司听说就是做计算机编程的。 “我跟几个朋友琢磨着编了一套操作系统的程序，觉得大有可为……” 正文 第405章划时代的成果 杨梅不等四毛说完，就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在学校也不是没有接触过电脑，只是大脑壳的黑白显示器上显示的dos系统操作界面以及全命令式操控让她很不适应，而且电脑的用途最多也就是打打文件，制作表格，除了做广告印刷的人用的多一些，于她实在用处不大，对这方面，她才一直漫不经心。 现在听四毛说他开发出了新的操作系统，怎么能不兴趣深厚？ 认真想来，四毛是北京中关村科技园区成立之后第一批进驻的人！这个认知让杨梅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可惜这时候家里没有电脑，对于四毛的操作系统，她只能听他描述后自行脑补。 但让杨梅怦然心动的是，四毛的操作系统采用的是桌面图形用户界面！ 对于她这个电脑白痴来说，说到别的什么她或许插不上嘴，但这个桌面图形用户界面还是知道的。说白了就是微软公司经典windows95操作系统界面啊！对于一个后世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的人来说，没有不熟悉的吧？ 可现在才1992年2月，距离微软的windows95面世还足足有三年多时间！ 杨梅不知道前世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是否在国内某个小地方，也已经有人早微软几年就研发出了这个系统，但这一世，她真真切切的知道，四毛所说的操作系统就正是这个思路。 或许还有很多的缺陷，或许还很不成熟，但就是这个方向！ 她有些按捺不住四毛带给她的震撼，站起来在屋子里激动得来回的转圈。想想日后肆虐了全球电脑的微软公司，可以称得上划时代经典的windows系统操作系统，她一时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怎么样？”四毛紧张的盯着杨梅，他不确定自己的描述是否有说服力。 “好！很好！”好半天之后，杨梅才终于能够冷静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四毛，仿佛眼前就是一台带windows操作界面的电脑，或者说……是一堆堆的看不到边际的人民币！ 她想了好久的说辞，最终也只幽幽的出声，“这是一项伟大、有意义的工作，如果你们能把它完成，肯定能名留青史！”不止挣钱，更重要的是让全世界的电脑用户都得向中国采购这套软件！光想想都很带感啊！ “哈哈……”四毛终于松懈下来，他们的成果曾摆在很多人的面前过，就连他们公司的香港老总，看过后都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异想天开！然后他们的心血被打回，待遇甚至不如一款类似超级玛丽的小游戏！ 这口气憋在心里很久了，却始终得不到别人的认同，现在他从杨梅嘴里得到了肯定，这就够了。 “想要做出来，推广面市是不可能了。”四毛的语气中不乏失落。“不过现在计算机正一步步的走入家庭，普及使用肯定是大趋势，我觉得你可以成立一个计算机有限公司，抢在潮流的前头……” 四毛还说了什么，杨梅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她只看着他的嘴一开一合，脑子根本就无法接受！ 天！她都盘算了好久，还举棋不定，结果人家的本意只不过是劝她开店卖电脑？ 这个反差有点大，她一时脑子里转不过弯来。 乔云一向就是最熟悉杨梅的人，他看着这两兄妹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只是好笑，最后望着杨梅：“实现四毛的想法很难吗？需要多少投入？” 杨梅惊诧的看着乔云，实在没料到他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投入太大，你也不会犹豫这么久。当然如果你没有动心，根本就连犹豫都不会犹豫。”乔云很不以为然的扫了扫杨梅，她的那点心思还当他看不出来？ “多，简直太多了！”杨梅这会儿更多的是感动，不自觉的就带上了撒娇的口吻。一直有什么事，杨梅都习惯了自己抗，现在有了一个如此了解自己的人，这种感觉不要太好。 “怕什么，要真想做，就去做吧，还有我呢。”面对靠过来的小脑袋，乔云非常自然的把手搁了上去，杨梅披散下来的头发在他的手里不断的变换形状。 而杨梅却罕见的没有发毛，只是微眯着眼，享受着这份亲近。在乔云看来，像极了露出肚皮给人挠痒的黏人小猫。 “不成啊！还是太多了。不过也不必着急，先开发出来还是可以的。”杨梅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有了乔云这句话，才终于促使她下定了非做不可的决心！ “啊，梅儿你不会当真了吧？这个……这个太冒险，万一不成，那可就血本无归了啊！”四毛把自己编写的软件拿出来说，纯粹是心里憋屈，想要寻求一份认同而已，他的本意可真的不是想让梅儿帮他实际这个美好的愿望啊！“你还是卖电脑吧，买电脑的都是有钱人，一台电脑随随便便就是几千上万块钱，卖出去一台最少也有两到三千块的收入哦！” 杨梅定定的看着四毛，心里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你对自己的成果没信心？”她是真的怕啊，怕自己下定了决心，结果那货自己却怂了，那她要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们一帮子人花了多大的功夫，写出来的都是心血之作，怎么会没有信心？可是，推广一个软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四毛当即就炸了毛，不满的瞪着杨梅，他只是综合考虑行不通而已，放弃自己的心血，谁心里好受？ “你这辈子难道两三千钱的利润就心满意足了吗？”杨梅一点都没松口放过他的迹象，直直的盯着四毛问道，她现在需要的是四毛的态度。 被自家妹妹这么盯着质疑，四毛的心里一点都不好受。可他能怎么办？国家分配个工作都不顺利，现在的工作虽然也让他激情满满，只是现实无奈，难道他就不想出人头地？难道他就不想名利双收？ 可是在自家妹妹的面前，四毛始终就是挺不直这个腰杆，无法做到理直气壮！ 正文 第406章差钱啊 杨梅看得四毛有些难为情才怏怏的转了头，“真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像！” 如果他们的软件有一天能够推广开来，不知道到时候四毛会怎样看待今天的提议呢？杨梅有些坏心眼的想着，但将来会是怎样的情况，她现在也说不好。 不过既然动了心思，就必须把这件事落实下来。杨梅做事凭着的就是一鼓作气，从来不拖泥带水。 四毛的成果杨梅是在大年三十那天跑遍了临水的各机关单位，好不容易在财政局的办公室里找着了一台386的带彩显的电脑，才终于看到了一个大概的构思。 一个144MB的35英寸软盘实在装不了什么东西，但当屏幕上出现干净的窗口，一排整齐划一的文件夹图标，杨梅高悬的心，就落到了实处。之后她就在心里哀嚎，好不容易才能挣点钱，还没到手就飞了不说，往后还不知道要填多少进去！ 转头杨梅就给远在上海的李琼打了个电话过去，只希望还能收点股票认购证。当初想要低调，看到的认购证都没有抓到手里，如今想起来肠子都要悔青了。 “梅儿！你终于有消息了，你的股票认购证还在吗？”不待杨梅开口，话筒里就传来李琼呼呼咋咋的声音。 “怎么样，现在上海的行情出来了没有？”杨梅这会儿满怀希望，若是再捡点漏，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听了杨梅的话，李琼的心情更加激动。“你放心吧，这回是真的赚大了！听说这次发行的股票有近五十只，大家都卯足了劲儿的到处钻营，就希望还能捡几套认购证出来。幸亏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好歹手里还留了二十套，别说中一半，就是中四成，我也赚大发了啊！” “你手里的那些还在吧？我可是一收到风声就告诉你了的啊，你知不知道，现在上海一套认购证在黑市被炒到了一万块！一万块钱啊，还不知道能不能中的，啧啧这得多大的手笔……” 电话那头李琼还在说个不停，可杨梅早已没了再听下去的耐心。一万块钱一套的认购证买来干嘛？即便是中签也没多大的赚头了！抱着发横财的念头果然不靠谱。 如果杨梅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微软的windows95推出时广告花费就是上亿……美金！ 而且现在四毛的软件还只是一个大概方向，具体到成熟还需要很多次的修改和调整。供养一个研发团队最需要的是本钱，而且期间并不会有任何利润产出！ 杨梅不断的在前进还是后步的临界点上徘徊，这个事情太大，大到她有些承受不住，差钱啊！ “这倒是个不错的构思，若成了影响力必须不小！”乔云同样也是复大出来的高材生，他虽然攻读的不是计算机专业，但那干净明亮的界面，以及四毛描述的简单方便的操作，无疑也让他大开眼界。 “嗯，肯定是划时代的壮举。”杨梅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激动。 乔云只是看了看她，“如果下定了决心就去做，这不是还我有吗。失败也没有关系，大不了重头再来。”乔云是了解杨梅的，他故意把话题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将付出的只不过三五十块一样轻松。 杨梅心疼的龇牙咧嘴，她向来把钱都看得不重，但前提是那点钱还不被她看到眼里。 可这一回完全不一样，三千多套认购证的百分之八十中签率，每个股限买500股，光成本就得花一两百万的，据说最后统计出来的数据，一百套认购证的收益能达到50万，这样算下来杨梅这次少说也能挣一个亿！九十年代初期的一个亿是个什么概念？她这会儿连自己都不敢想！ 有了这一个亿，杨梅就算是这辈子坐着吃坐着喝，什么都不干，也享用不尽了，现在四毛却又突然又给她摆出更大的诱惑。 成则名利双收，当然是风光无限，若是亏了，不但一无所获，投进去的资本或许连水泡都不会冒一个，若真一个亿能解决问题，她也只当自己这股票认购证是错过了，可光这一个亿，估计还成不了事！ 偏偏这件事有足够让她不惜铤而走险的理由！若能抢在微软之前，让全新的桌面图形用户界面风靡起来，不光光是个人名利的问题，甚至关系到了国家层面的荣辱！ 而且这是杨梅自己的决定，她也不会拖乔云下水。主要是她对这件事是否能成功，真的没有什么把握，即使有前世的经验，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痕迹可寻。 整个春节，杨梅过得都有些魂不守舍，一大家子的团圆饭都食不知味。 因为有于婆婆周年的祭拜活动，老杨家所有的人非常难得的聚在了一起。 杨传德一家自然是早早的就过来帮忙，黄红霞是独生子女，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终于在杨传德家当起了掌家媳妇的职责，跟三毛在帮杨梅打理头饰生意的过程中，早就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如今在商贸城里租了两间不小的铺面，专门经营头饰批发生意。 常年往返于临水县城与杨家村之间，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家里的田地都被租用了，杨传德现在在家禽养殖基地上班，每月能拿一百八十多块钱的工资，而王兰英则完全脱了产，专心在家里含饴弄孙，正儿八经的当起了婆婆。 六毛还是如愿的进了城，当了纺织厂的一名临时工，后来跟厂里的一名技术人员结了婚，只是如今听说厂里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这段时间正跟王兰英吵着想搬回娘家来住。 这话杨梅是被王兰英拉着絮叨时听来的，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能帮忙的意思。杨梅听懂了也只能装不懂，村子里自然有村子里的规矩，虽然杨传贵给了她极大的礼遇，她也不能去插这个手。 再说这家人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她可不愿意又惹一身腥！ 杨传明的大房算是彻底的没落了。 杨传明自从再次离家，一直杳无音信，也不知道人是死还是活。大房的几个孩子除了大毛跟余莲还住在村里，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就只五毛嫁在同村老八点家里。 如今老八点在食品厂也能撑起一摊子事，五毛算是苦尽甘来了。吃团圆饭的时候夫妻两人带着孩子也回来了，发挥任劳任怨的作风，一桌子饭菜几乎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二毛嫁了出去，七毛又不着家，听说八毛还是跟前世一样去了上海给人家做保姆，往日气派宽敞的红砖大瓦房里就只住着齐昌兰一个人了。 正文 第407章打架 吃团圆饭的时候，杨梅终于见到了齐昌兰。 几年不见，她头发全白了，身形佝偻，已经有了几分风烛残年般的老态龙钟，全没了往日的精神气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角落里，连自己的孩子都没一个上前问候一声。 吃饭的时候，王兰英与她座位相邻，曾经斗生斗死的两妯娌都表现得很平和，全程无任何争斗也无交流。 倒是余莲确实是个人才，满屋子乱窜，见了谁都能说上几句，就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了。之前她跟大毛就指望着杨梅给的每月九十块钱过日子，两人过得倒是富足，慢慢的田地也不耕种了，后来杨梅还清了贷款不再给钱，可村里又租用了田地，现在坐在家里仍然都有收入，虽然金额没了之前的优越感，但也不至于揭不开锅饿死。 大毛倒还偶尔开拖拉机出去帮人拉点活儿，余莲每天闲着无事，光走村串户的找人闲聊八卦了。这回见杨梅回来，更是像蜜蜂见了花一样，黏着就不放了，简直是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偏偏人家还笑脸盈盈，让人有火也发不出来。 一场各自应付着的团圆家宴已接近尾声，大家都是看在杨老倌的份上，勉强维持了平静，纷纷乱乱的三家人看上去似乎已破冰重归于好。 “妈，妈，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就在这时，突然黄红霞五岁的女儿玲玲急急的冲了进来！ “谁打起来了玲玲？”余莲正在满嘴流油的啃一只鸡腿，但熊熊的八卦之魂就像融入到她的骨骼中一样，抢先第一个就出了声。 自从杨传明和杨传德家闹过矛盾之后，两家一直断了往来，就连小辈都没什么来往，玲玲怯怯的看了看余莲没有出声。 “到底怎么啦？”黄红霞拉起自家面带急色的闺女，轻柔的给她掸扫身上的尘土。 “小叔叔跟……跟她家的哥哥！”小姑娘对杨小康的称呼还非常的陌生，只是拿手指了指边吃东西边等下文的余莲。 “什么？那个小兔崽子，又惹祸了啊！”余莲的反应非常快，边说着话，手里的鸡腿一放，人就已经站起来朝外去了。 一听是两个小孩子打闹，大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杨梅有些不放心，她了解自家的弟弟，根本就不是喜欢闯祸的孩子，况且杨小康比钟耀敏还大上两岁，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紧跟在余莲的后头，出了屋子就见到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孩子。果然钟耀敏不是杨小康的对手，正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杨小康长得牛高马大，肉肉的拳头没头没脑的往钟耀敏的身上砸。 “哎呀！我的宝贝，力气又长了啊。”余莲见了这副场景，急切的脚步立马就放缓了，笑眯眯的夸奖着自己的孩子，一点上前拉架的意思都没有。 “快住手！杨小康你在干什么！”杨梅心头火起，自家的宝贝弟弟连自己都舍不得动弹一个手指头呢！ 余莲这才发现杨梅跟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杨小康摆了摆手，“快下来，快下来，跟小叔叔好好玩嘛，别打架啊乖！”可惜无论是杨梅的喝斥还是余莲的劝说，对杨小康一点作用都没有！ 那孩子充耳不闻，手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你快给我！不给我揍死你……”被杨梅一把拉了下来，杨小康的嘴里仍然不依不挠，恶狠狠的叫嚣不说，甚至直接把拳头对向了杨梅！ “哟！杨小康你是想连姑姑我一起打啊？”淘气的孩子不一定让人反感，但这么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就遭人厌了。 “不是不是，那哪能呢，康儿你也不看看是谁，怎么能跟自家姑姑动手呢？”这时余莲才上前拉走了自己的儿子。 照余莲那意思，对别人就可以动手？不过杨梅这会儿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心思。 钟耀敏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红肿了一大片，杨梅给他买的新羽绒服上除了尘土，还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白白的绒毛从里面钻了出来，有些沾在了他的头上，衬着红红的眼眶看着非常狼狈。不过人倒是硬气，愣是没让眼泪掉出来。 “不是一起玩儿吗？怎么打起来了。”杨梅到嘴边的呵斥生生的咽了下去，比起管教孩子淘气，她觉得更应该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钟耀敏颤微微的伸出手，一个汽车模型已经肢体分离，破损得不成样子了，“坏了，姐姐给我买的车被抢坏了……”刚才还能强忍着不哭的小屁孩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对他来说，似乎身上的痛疼都不及这辆车的损坏来得难受。 “哼！不就是一个烂车吗，有什么好稀罕的！”这时候被余莲拉走的杨小康又靠近过来，眼睛巴巴的朝钟耀敏的手上瞅，嘴里却不屑一顾，“我很快也会有，我叫我姑姑给我买！” 钟耀敏见了他，仿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转过身去又要往上冲，“你赔我车子！”也不知道他小小的个头哪来的力气，杨梅一把差点没拉住。 “坏了就坏了，姐再给你买。”原来是爱惜自己给他买的东西。杨梅忙把人给拉开，“小伙伴一起玩，打什么架呢？你还是长辈呢，让小康玩会儿也没什么嘛。” 虽然不喜欢杨小康的霸道，以及余莲的教育方式，但杨梅也不好教唆钟耀敏不跟他一起玩。 “给他玩了，玩了好久，他就是想抢，一点都不讲道理！”钟耀敏低着头一声不吭，倒是玲玲很看不过眼，在一旁打抱不平。 “玲玲你怎么说话啊，你康哥哥跟小叔叔闹着玩呢，哪有不讲道理？”余莲皱着眉看了玲玲一眼很是不悦的样子，“就是嘛耀敏，你是长辈，自然要多让着我们家康儿一些。再说你们是城里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见过？” 余莲的话差点让杨梅气得一个仰倒！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妈，将来这孩子能长成个什么样子，差不多已经可以预见了。 她只指着钟耀敏破损的衣服问道：“小康你手里拿刀子了？”现在想来，杨梅的心里仍有余悸，若是这孩子刚才没个轻重，直接拿刀子动手，她不敢想像会是什么结果！ 正文 第408章疑惑 “个小兔崽子，你拿刀子了？”余莲顺着杨梅的话问道。 杨小康见余莲瞪着他，这才别别扭扭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来。“就这个？没事没事。”余莲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满不在乎的给自家儿子塞了回去。 这时候杨梅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把钟耀敏护到自己身边，“大嫂你还是管一管吧，那刀子虽说不大，但锋利得很，真伤了人说什么都晚了。”不管人家听还是不听，杨梅这纯属好心的提示，不过她是真的不敢再让钟耀敏跟杨小康在一处玩了。 “妈，我要车，我就要车！”眼见着钟耀敏就要离开，杨小康巴望的小车模型要不到手了，他一下嚎叫起来。 “我的小祖宗哟，那是人家有钱人玩的东西，哪里有你的份哦，再叫也没有用。”余莲斜眼瞥着杨梅话里有话，只由着她儿子闹，自己夹着两只手站在边上看热闹一样。 杨梅更加不会去趟这对母子间的浑水，安抚住自家的弟弟，早走一边去了。“……我不管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说等八毛姑姑从上海回来就给我买好多高级玩具的，她怎么还不回来？”杨小康这会儿见真没了指望，便只顾着跟余莲闹。 十来岁的孩子，精力充沛得很，在地上撒泼打滚，缠着他妈哭闹不放。余莲还以为杨梅磨不开面子，最后会把那玩具让给自家儿子，没料到杨梅竟然事不关已，没事人一样直接走人，儿子又纠缠不休当即火大，找了根棍子把杨小康一顿好打。 杨梅在屋里给自家弟弟打水洗脸换衣服，看着粉嫩的小脸上那块红肿，心痛不已。屋外哭声震天，余莲甚至专门把场地挪到了杨梅的房门口！若不是介于这样的亲戚关系，又是大过年的，杨梅指不定就直接上去揍人了，哪里还会去安抚她？最后还是齐昌兰出场，“大过年的闹腾什么，还嫌不够晦气不成！” 杨梅还以为凭着齐昌兰在余莲那里的威望，估计这一嗓子不顶什么用，却没料到这一声吼还真让她安静了下来，虽然有些诧异，但也乐得安静，没有放在心上。 孩子之间的战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等到晚上，杨小康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了钟耀敏的面前。倒是钟耀敏对他损坏自己的玩具车余怒未消，又碍于杨梅的教导不好发作，只不理人。 “我跟你说，你那破车子我才不稀罕了呢。我妈刚才跟可我说了，我八毛姑姑你不知道吧，她现在可有钱了，是上海大城市里的人，要什么有什么，才不像你这个小城里的人小气扒拉的，再等几天她就会寄钱回来，寄高级的玩具回来给我了。”小孩子虽然嘴里显摆着，但神情颇为落寞。 就冲余莲那样儿，村子里估计能跟杨小康玩在一处的孩子不多。想想这也不全是孩子的错，杨梅便有些不落忍，虎着脸让他把刀子丢了，告诫他不准拿刀子伤人。 那孩子难得的找到跟他一处玩的人，没了余莲在身边，倒也听话，乖乖的把刀子掏了出来。“你八毛姑姑有很久没回来了吗？”杨梅还是不大放心，时刻要看着两个又玩在一处的孩子，闲着无聊便没话找话。 再说她也确实对八毛怎么就去了上海有些好奇。 “我八毛姑姑不会回来了。”杨小康终于把那个修补好的汽车模型拿到了手里，这时候特别的乖巧，有问必答。“她现在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啊？”什么叫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杨梅对杨小康的这个回答有些发懵。 杨小康见杨梅的疑惑的神情，生怕她不让自己在这里玩，忙解释道：“我妈和我奶奶告诉过我，我八毛姑姑现在已经是上海大城市里的人了，如果有人来问起，就说她不是我们家的人。” 也不知道是孩子的表达有问题，还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堪忧，总之这什么人什么人的到底有什么关系，杨梅还是没有弄懂。 “那她不是你们家的人是谁家的人呢？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怎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乔云进来了，刚好听到了杨小康正说着的话题。 听到乔云这样提问，杨梅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姑奶奶家的。”说完后，杨小康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忙又补了一句，“你们不要告诉我妈和我奶奶，她们不让我乱说的。” 乔云和杨梅对视一眼，非常的惊讶。杨小康所说的姑奶奶就只能是指杨珍秀，齐昌兰和余莲交代他如果有人向他问起八毛的出身，就说八毛是杨珍秀家的，这是什么情况？ 疑惑的是为什么她们会认为有人追问八毛的出身，而且还必须把八毛的出身安到杨珍秀头上！ 杨梅隐隐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只是她再问，杨小康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虽然有疑惑，但杨梅和乔云并没怎么在意。毕竟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心思去理会旁的事情。 大年初二刚过，四毛就北上回了北京，现在杨梅已经决定投资他们的项目，他必须回北京去归扰人手、安排事宜。 这几天里大家反复探讨过了，杨梅决定先在中关村成立一家电脑科技有限公司，以四毛跟他朋友编写的操作软件为主打，但同时也不能放弃国内市场上电脑销售这块香甜的蛋糕。一个决心两手打算，研发软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要节流，也要开源，不能坐吃山空。 杨梅就留得晚一天，食品厂的发展大方向她必须亲自把关，趁着回来一趟，招集厂里的管理人员开了次会。 过了初二，宴请了村子里的亲朋好友，于婆婆在世上的所有俗事就算了结了。杨珍秀、钟修文也得急急的赶回县城，大过年的也有很多人情交往，一家子兴师动众的回来，现在又急急的回临水县城，整个春节比平常要忙碌和辛苦得多。 正文 第409章来者不善 回到临水，杨梅就清闲下来了，除了跟付灵、高山以及几个相熟些的同学聚过一次，她就轻易不再出门。 应酬走动都是钟修文和杨珍秀出面，商贸城也要初八才正常营业，闻湘悦倒是没有休息，但也不必她操什么心，每天除了蒙头大睡，就是睡醒了陪杨老倌解闷儿，风不大的天气吃过晚饭也会出门散散步，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悠闲和舒适。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注定是不能久呆的，不然积极向上的干劲早晚都会消磨得没了。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请问家里有人吗？”正当杨梅窝在屋里用言语来刺激自己已经快要安逸得麻木的神经，就听到院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杨梅愣了一下，趿了鞋往外走。 今天正好杨珍秀和钟修文带着钟耀敏赴朋友聚会去了，杨老倌吃过早饭就去茶馆听书还没回。就连乔云也趁着假期的最后一两天，去参加他们那一届的同学聚会，全家上下就只剩下懒洋洋不肯出门的杨梅。 她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家院门处站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找谁啊？”怕不是走错了门吧？远远的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杨梅可以确定这两个人她都不熟。 “这里，是钟家吗？”对方的女子后退了两步，才仰着头问了一声。 原来是找钟修文的？“来了。”杨梅忙进屋又穿上了大棉袄，这才踢踢踏踏的下了楼，穿过庭院来到院门口。 “你们是？”看着门口的来人，杨梅有些不太确定。若是与钟修文走得近的，她大概也都认识，可这两个人还真是生面孔，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门口的男人倒是没有出声，见叫开了门，自动的退让到一边，把身后的女子显露了出来。杨梅很清楚，这人不是正主。 “伯母，就是这里了！”女子身材高挑，但杨梅只看到一个背影，她在见到有人应门之后，早已转过身去，走到了汽车旁边，正欢喜的跟车内的人说话。 这样的作派看得杨梅一头雾水。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钟家或是杨家都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这时，车门打开，从车上伸出一条穿着雪白毛料裤子的腿来！ 从那只脚上细长的高跟鞋，再到车旁女子的毕恭毕敬，就可以看出车上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但这么另类的出场方式，还是让杨梅忍不住有些想笑，整得跟港台剧里的黑帮大佬出行一般，威风是威风了，但也很好笑啊。 主角出场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大的功夫，杨梅就看到了‘庐山真面目’。当然这个真面目还是很有水份的，毕竟一幅超大的宽边墨镜就遮住了那人的大半张脸，想看清楚也不能。 不过从她身上垂感十足的鲜红羊毛大衣、栗色披肩卷发，以及显露出来的精致唇角，仍然不难看出，这是一位真正的贵妇。 是的，从车上下来的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且年纪猜不透。 临水县城街道上跑来跑去的小汽车已经不罕见了，但这样打扮着的贵妇却是不多见的。就算杨梅再没眼力见儿，她这会儿也能看出访客的非同寻常了，怕是外地来的。 “他就住这里？”妇人下了车并不急着进门，被那之前上来叫门的女子挽着左右打量，还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话，根本就没有回答杨梅的意思。 这会儿杨梅还看出来：来者不善！ “请问你们是谁？要找的又是谁？再不说我可关门了啊！”晕，找上门来还拿什么乔！她并不觉得自家便宜老爹会在外面得罪了什么重要的人，值得别人大过年的跑过来兴师问罪，大半的可能是找错地儿了吧。 “乔云是不是住在这里？”或许杨梅毫不客气的话让贵妇心生不满了，她站住了身子，终于把目光朝杨梅这边望过来。边说着，边伸手摘了自己的墨镜，顿时露出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孔来。 那妇人……有着少女的容颜，却又有着成熟妇人的干练冷淡。虽然那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动人，但语气冷漠得很，似乎不带一丝烟火气！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连杨梅这个身在主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压抑，如果用词来形容，那便是强势、凌厉。 “你们是谁，找乔云什么事？”如果对方是寻钟修文的，杨梅或许还能归类于客户一类，但对方问的是乔云，瞬间就让杨梅的表情冷了几分。 怕是跟施家有关吧！杨梅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当初他们回家上火车之前，施家老四可是专程找了过来的。当时她就看出乔云是怕自己担心才说没事的。 一想到可能是乔云的麻烦，她身上一向随和，与世无争的气质瞬间褪却，整个人立马变得不一样起来。 施曼秋的心里一直窝着火，在美国左等右等，连一通自家儿子交代的电话都没有等来，又顶着谢正文的压力，这才不得不回国专程走这一趟。结果倒好，她千里迢迢的回来了，他人却回了这乡下地方。 原本她是可以在上海等的，但一想到那乡下地方竟然对自家儿子有那样的吸引力，连她这个亲妈的话都能充耳不闻，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挫败的她便来了，施曼秋觉得自己应该来看一看吸引儿子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就是抱着这样近乎找茬的心态来到临水的，自然没有什么好心情。 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穿着老土的市民，处处透露的都是落后陈旧的气息。没料到自己在美国的家对儿子来说，竟然连这么一个破败之地都不如！ 刚才站在了钟家门外，打量着钟家的小楼，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但也仅此而已，跟自家的别墅肯定不是一个档次，再看看应门的女孩，披散着头发、不修边幅，一副慵懒的样子，她内心的不悦更甚，甚至人家连问了几次话都不想搭理。 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素质的人跟自家儿子住在一起啊！ 正文 第410章不喜 “这是施伯母，你不要失礼！”杨梅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妇人旁边的女子就不悦的皱着眉对她喝斥了一声。 那女子对妇人态度恭敬，但对杨梅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对柳眉微蹙，娇柔中带着轻视和不耐烦。这副面孔让杨梅看得一怔，似乎有些眼熟，但具体是谁，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过她说的施伯母，却让杨梅的心里一突。上回乔云回施家认亲的晚宴她也是参加过的，施家的人她虽然没认全，但可以肯定当天应该没有这么一位气场十足的妇人在场，不然她不可能全无印象！ 如果当天不在场，那这个妇人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那就是乔云的妈妈施曼秋！ 杨梅把人让到进屋里，背地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惆怅，一看就不太好相处啊！ 钟家的房屋杨梅有参与设计，完全是仿二三十年后的别墅格局。一楼是悬空的夹空层，那是地下车库，拾级而上，十几层台阶之后才是客厅。房子采用的是复式构造，足足两层高的客厅极且气派且宽敞，高悬的水晶吊灯外加真皮沙发组合，还有清一色原木色的结合家具，简单又不失沉稳。这种简约式的装修风格，即使是在九十年代的美国，也不落俗套。 坐下来细细的打量，施曼秋总算是见到了一点不那么落后到堵心的东西。“这是我家云儿帮着设计的吧。”这话她说得非常肯定。 杨梅正要去倒茶，猛一听到施曼秋的评语，脚下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 其实杨梅完全不知道，施曼秋这么说已经是有所保留了，在她的心里，杨梅家根本就不可能有经济能力建造起这么一栋漂亮的房子，怕是整座房屋都是自家儿子资助的！ “不愧是云哥哥，原木色用在这乡下地方，朴实自然，实在是再合适没有了！”那个年轻些的女子没有坐下来，正兴致勃勃的参观杨梅家的客厅，“伯母，您看这些家具，虽然看上去款式简单，却偏偏又不单调，实在是好看，要我说啊，就连上海也寻不出这么漂亮的一套来呢！” “真没想到，云哥哥还有这本事！将来我上海的新家，也要云哥哥帮忙设计成这样！”女子的声音柔美，又特意带上了撒娇的口吻，越发的显得天真烂漫，只是与她厚重的妆容显得有些不合适。 杨梅轻轻的把两杯茶水放到了茶几上后，就退出来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看这两人表演。 “傻丽绮，你的新家还不是他的家？直接使唤他做就是了，说什么帮忙？”贵妇看着面前的女子，眉眼弯弯，显然自己的儿子被这样夸奖心情很不错。 可就这么一句话，让杨梅愣在当场！ 丽绮？这个名字很熟……对了！杨梅的脑子一直在回忆乔云认亲那天的晚宴，当丽绮两个字从贵妇的嘴里说出来，她一下就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了。 ‘你的新家还不是他的家？’才是杨梅愣住的重点。 第一次见面，李琼就笑话这个徐丽绮想当施家的外孙媳妇，现在这话又是从施曼秋的嘴里说出来，那岂不是说，她与乔云的关系已经定下来了？可为什么乔云一点风声都没有向她透露过？ 杨梅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 她跟乔云分开过六年！这六年发生的事，她原本以为事无巨细都了如指掌，除了施家。她原本以为乔云是因为自己与施家关系并不亲密才跟她无话可说的，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 “喂，云哥哥在哪里？怎么还不出来？”徐丽绮听了施曼秋的话，心里甜蜜之外，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为了叉开话题，一回头就见杨梅呆呆的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去找人的意思，她忙把话题引到了杨梅的身上。 “他不在家。”杨梅这时候根本就没了敷衍这两人的心思，她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跟乔云已经互相表明心迹，而且她也承认自己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动了心，但并不表示她愿意掺和进一堆狗血里。 “他不在家你不会去找吗？”徐丽绮这话听上去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望着杨梅故作惊讶，似乎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施曼秋过来的目的就是接回自己的儿子，刚一坐定环视屋里的装饰倒有些新奇，这会儿看过了，心里也急切起来，对徐丽绮的质问非常赞同，看向杨梅的目光就不善了。 若不是看在这家人曾收留过自家儿子的份上，她根本就不会进屋里来，可现在倒好，她都很给面子的坐下来了，结果这女孩怎么回事？真当她是来作客跟她聊天的吗？ 徐丽绮其实随时关注着施曼秋的表情，当她察觉到施曼秋的不耐，心里就有了数。本来她可以在杨梅的面前装得更端庄一些、更大度一些，可是她实在是对杨梅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很厌恶，厌恶到维持表面的客气都不想！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依然没能忘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就闹出的不愉快。 当时乔云对这个乡下女孩的态度以及照顾，那么多人都看在眼里，现在想起来，她仍然意难平！毕竟自己后来花了六年多的时间，都没能换得他正眼瞧自己一眼。 现在再看，眼前的明明是一个乡下女孩，而且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不修边幅，却还是能看出姿色动人，慵懒中带着不一样的风情。即使面对她以及施伯母，丝毫感受不出她的不安和压力。 正文 第411章未婚妻 最让徐丽绮不平的是，凭什么这个乡下丫头见到施曼秋还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要知道即便是她自己，见了这个高傲得像孔雀的妇人，那都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啊。 “他那么大个人，出门会同学去了，我又不知道他们约在哪里怎么去找？”杨梅同样吃惊的看了徐丽绮一眼，仿佛看一个白痴，“况且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人在家，你们又远道而来，难道我就这样把你们扔在家里不管不问？” 杨梅说完，也不再理那两人，径直开了电视，自己看着黑白版的卓别林乐不可吱。若这两人稍微遵守一下做客的礼仪，杨梅也做不出这样放任不理，但她现在对这两个人的态度已经非常清楚，人家根本就不是抱着做客的心态来的！特别是徐丽绮，看她看向自己的那眼神都快望到天上去了，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原谅杨梅做不出来！ 杨梅的反驳，只让徐丽绮难堪了一下下，当她看到冷下脸的施曼秋，心情立马阴转晴了。“哎，伯母多担待些，这里……”她故意把话只说出一半，余下的自然不需要她再说了。 粗俗的乡下丫头！ 徐丽绮讨厌杨梅，让施曼秋也讨厌杨梅只不过是给自己和未来婆婆之间增加一点共同语言，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针对的目的。毕竟在她看来，这个乡下丫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太大，根本就不会构成什么威胁，跟乔云也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点情份，等乔云跟自己走了，远远的离了这里，用不了多久，这乡下丫头是谁都不会记得了吧！ 一时间钟家客厅里气氛很诡异。做为客人的徐丽绮和施曼秋偶尔会低声交谈一下，但更多的时候是急切的望着门口，如坐针毡。而做为主人的杨梅心无旁骛的看着电视，完全当那两个人不存在。 说好的招待客人呢？不过主、客似乎都不在意。 其实这会儿杨梅的内心并不如她表现的那么平静。说实话，她对这两个不速之客一点都不欢迎，但更多的是心底涌上来的迷失方向般的彷徨。 她向来对处理感情的问题就不擅长。如果向她表白的是除了乔云的任何一个人，她的内心都不会激起任何涟漪，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就拒绝了事了。正因为那个人是她极熟悉，也极依赖的乔云，在考虑了那么久之后，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去尝试。 可如今徐丽绮和施曼秋的到来，让她想尝试的决定又受到了动摇。说到底，杨梅就是一个性格有缺陷的人。前一世缺爱缺得厉害，对谁都冷漠，这一世有了众人的维护，也尝到了家庭的温暖，对亲人、对自己在乎的人才稍稍放下了些戒备，但在爱情方面，仍旧是一个白痴。 最重要的是她害怕，害怕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在遇到不确定的情况时本能的就想像乌龟一样，缩进自己的硬壳里。 这时候她想找到乔云的心情，其实比施曼秋或者徐丽绮任何一个人都急切，她非常需要一个答案！ 但她心里有数，眼看就到中午了，乔云明知道家里没人，是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没午饭吃的。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院门开合的声音，“梅儿，看我带回来什么你爱吃的！” “是云哥哥回来了！”徐丽绮含羞带怯的一声惊呼，人就已经冲到了门口。 杨梅冷眼看着，施曼秋立即挪动了身子，却又在下一秒坐了回去，矜持的坐得笔直。 “云哥哥！”徐丽绮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娇柔了几分，听得杨梅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会把那声哥哥喊得那么婉转曲折，怪腔怪调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乔云的声音冷冷的，但杨梅仍能感觉到他的吃惊和不愉，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小小的窃喜，只是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根本就无法挪到门口去。 听着徐丽绮的声音，光凭脑子里的想像，杨梅都能想像出她含情脉脉的样子，虽然杨梅的理智已经开始告诉她，对乔云的感情还有待考虑，但只要一想到别的人对乔云情意满满的样子，免不得心里酸涩得厉害，甚至不敢去面对。 “你终于回来了啊！我陪伯母来的，都等了你好久。”徐丽绮早就习惯了乔云的冷言冷语，就这么一句话，根本就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但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她还是第一时间把施曼秋推了出来。 她想得很明白了，他不想见她，难道还会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赶出去吗？ “出去！给我出去！”正当徐丽绮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着，就见乔云冲她怒吼道，面色狰狞。 这样的乔云每个人都感觉很陌生，包括杨梅。在杨梅的印象中，乔云对人对事只是有些冷，但鲜少有脾气失控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没料到乔云会是这样的反应，个个都愣住了。 “云儿？”施曼秋原本端坐着的身子猛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乔云看，“你是男士，就得有优雅的绅士风度，怎么可以对一个女士这样大吼大叫呢？何况还是你的未婚妻、一个深爱着你的女士！”言话中颇有几分痛心疾首。 这一声未婚妻，戳中心防的不止有杨梅，更是有乔云！ “未婚妻？谁的未婚妻？”乔云刚才还只是大声的怒吼，那这会儿已经可以算咆哮了。“你们给我找未婚妻，我同意了吗？是谁让给你们做的这个主？” “云哥哥，你别这样，”徐丽绮实在没料到乔云当着施曼秋也这么抗拒。“这不关别人的事，我是真的爱你，想要嫁给你。” 这不是港台剧里的情节，真真切切的九十年代，一个女生当众表白，无论怎么说都需要足够的勇气。杨梅的心里滋味莫名，她无法去选择自己的立场，只能全程像看戏一样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爱？”这会儿乔云的情绪略有平静，他只是嘲讽的冷笑着瞥了徐丽绮一眼，“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就想问问你，懂爱是什么意思吗？” 正文 第412章情绪失控 乔云的身世他自己没办法选择，但他可以选择过怎样的生活。 当初一进上海就被施家的人强行留了下来，他当时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历经这六年，没有占用施家任何的资源，自己走到这一步，不过就是想换取一个自由之身而已。 偏偏那些人还妄想用他来换取利益！什么亲人，全是一副副自私、肮脏的嘴脸。 每一次他都是严词拒绝，可这些人就是不死心。如果只在上海闹一闹，他置之不理也就是了，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闹到临水来！ 这里是他的家，心灵休憩之所，绝对不能允许他们来玷污了。 “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说爱就爱？”乔云在院子里第一眼看到徐丽绮的时候，怒火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再看她当着梅儿的面，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当即再也不管不顾，所有他从来没说对人说过的最刻薄的话不受控制的都蹦了出来。 “你所说的爱只不过是交易，如果对方出身世家，有丰厚的背景，估计就是一头公猪，你也不会拒绝吧？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你们这些人有心吗？懂感情吗？说爱也不怕脏了那个字！全是称斤论两拿来卖的爱！” “不是的……不是的……”徐丽绮原以为乔云对他的态度就已经很恶劣了，没料到现在说出来的话，才真的叫伤人心，连一点希望都不给。她这会儿已经惊得语无伦词，她不明白明明好好的，一切都进行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呢？ “住口！”施曼秋则在乔云说公猪的时候，她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别拿你的美国绅士那一套来说教！我是不是绅士，怎样才算绅士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乔云不等施曼秋再说什么，当即就拿话堵住了她的嘴。 这样的乔云就连杨梅就从来没有看到过，那双平常幽深得像古井一样的眼眸，这会儿带上了满满的情绪，愤怒、生气、厌恶，但最多的，还是夹杂在里面的……伤心。 或许别人都看不出来，但杨梅绝对不会看错！ 有一类人，总是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努力用自己伪装的坚强来面对面临的一切，这种人大多都曾受到过很沉重的伤害。而乔云是这种人，杨梅也是这种人。 这时候的乔云看着怒气冲冲，有所向无敌的气势，但杨梅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疼。 “你……你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施曼秋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这就是这些年你在这乡下地方受到的教育？回去，快点跟我回到美国去！”那强势的样子仿佛一言九鼎的君王，不容他人有任何的忤逆！ 眼看着这母子两人将陷入僵局，杨梅的心里不由得为乔云捏了一把汗。 说到底，今天乔云所有的反常，全都是因为他这个妈妈。 不知道大家是否有同感，但凡能拿来肆无忌惮发泄的人只能是自己亲近的人。不排除有对亲情绝望的人，但谁又能否认曾经对亲情抱过希望？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以说越是排斥亲情的人，越是受过亲人伤害更多的人。不管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还能吵、能闹，就说明关系还没有走到尽头，真正无牵无挂了，那就连吵闹都没心情了。 乔云能突然当着施曼秋的面性情大变，又何尝不是说明他的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亲生妈妈还抱有希望和幻想呢？ 只是当施曼秋开始指责他的品德不端，指责乡下地方让他教育失败，乔云便慢慢的平静下来。 杨梅的推理没有错，沉寂下来的乔云比愤怒时的让人压抑多了。他只冷冷的盯着施曼秋看，一言不发。因为他情绪内敛，让人琢磨不透，便一无所知，因为无知便害怕。 屋里的气氛变得阴冷低沉，施曼秋开始还数落着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慢慢的声音便低了下来，最后母子对视，互不相让。 杨梅对乔云的心疼一直在心底酝酿，最终泛滥成灾，“云哥哥！”她揪着乔云的衣角，小声的摇晃，只希望他能回过神来，别太冷漠。 自从两人长大了，六年后重逢，杨梅就再没叫过云哥哥，现在这一声叫得虽然轻微，但还是清晰无比的落到了乔云的耳朵里。“没，我没事！”他握了杨梅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仿佛那才是他的全世界。 那一双紧握着的手似乎一下刺痛了施曼秋的眼，已经慢慢平复的气氛突然变得不安起来，“你说丽绮不懂爱，你又明白多少？如果你的家世不显赫，背景不深厚，又凭什么让她那么优秀的女孩看上你？难道你的品味就只看得到村姑吗？” 这时候施曼秋并不知道杨梅与乔云能有什么关系，她所说的村姑虽然指的也是杨梅，不过是拿来举个例子，可她无意的言语，却狠狠的碰触到了乔云的逆鳞！ 于他来说，这世上所有的女生都没有一个比像上自家的梅儿，偏偏自己的亲生妈妈却把她当草芥一般看得轻贱！ “我有什么家世，又有什么背景？我只是一个乡下穷小子，也无法给你们带去任何好处，麻烦你们现在就从这里离开吧。”没了愤怒，乔云再说话就冷清了很多，声音不高不低，也不带任何起伏，但落到场上所有人的耳朵里，却冷得刺骨一般。 “跟我回去吧，我跟你爸都非常想你。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对于施曼秋这样强势的人来说，她这句话就带了妥协的味道。只是不等她把话说完，乔云就把话接过去了。“我还是你们的儿子吗？施女士你非要逼着我说出你儿子已经死了的话吗？” “混帐！当初不过是情势所逼，我们才不得不离开你，把你弄丢的事我们一点都不知情，难道就因为这个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你准备一直揪着不放吗？”施曼秋的情绪这会儿比乔云激动得多。 乔云抿了抿好看的唇，杨梅几次看他把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进去。 正文 第413章解释 从这母子俩的对话，杨梅感觉到严重的不对劲。 她听乔云在信里提到过，之前与父母都见过一次面，那时候还满心欢喜的啊，怎么这次的情况大不一样呢？乔云自从进了屋，没有叫一声“妈”不说，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实在让杨梅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哥哥，你别这样说，你之前吃过太多的苦，大家都知道，伯母是真的很愧疚，一直说要好好补偿你……”站在一边的徐丽绮倒是顾不得自己伤心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乔云与施曼秋的关系恶化。 经过六年的努力，她早就明白如果单靠她自己的力量，让乔云接纳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能嫁给乔云唯一的指望就是来自父母家人的压力以及约束。 “我们是你的亲人，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你好！”施曼秋的神情变得有些悲戚，也终于有了几分为人母亲的样子了。 “哈哈……为了我好？”乔云隐忍了好久，终于在听到施曼秋的这一句话里，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意根本就没达眼底，那笑声非但没有欢喜，反倒透着凄凉。 “施女士，一个走路都还不利索的孩子是怎样绕过大半个上海一步一步走到政治犯的牛棚里去的呢？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乔云冷冷的看着施曼秋，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不带一点感情。 杨梅能清晰的感受到包裹着她手的大手轻微的颤抖着，如寒风中在枝头摇曳的枯叶！她忙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用力的来回应他，全然顾不得自己被攥着的手捏得生疼。 乔云只微微停顿，手松开了，连身上的冷意似乎都散开了一些，“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既然当初你选择了舍弃，现在又何必要找回来？” 话一说完，乔云就转了身，不再有跟自己的妈妈再交流的意思。 “等等！”施曼秋来不及惊慌，急忙唤住，“你是怎么知道的？”儿子的这个举动让她眼熟，像极了谢正文，如果这时候仍由他离去，估计她就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乔云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闭目仰头，好半晌才平静的扭头回望，“这么说，你也承认了。” 这对母子之间打的什么机锋，杨梅和徐丽绮都听得一头雾水，施曼秋倒是什么都明白了，她惊恐过后便是无尽的颓废，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回沙发上，沙发随着她的体重深深的凹陷，正如她用手捂着的自己的脸。 很快有泪从指缝里浸透出来！ 不过等她再次把手放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又重新恢复到了高傲冷漠的样子，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径直穿过客厅，出了庭院，一直向停泊在门口的汽车走去，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伯母，伯母……”徐丽绮纵然有满腹的疑问，显然现在也不是询问的时候，只是出了门又扭头回望，在钟家宽敞的客厅里，只看到杨梅一个人，便冷冷的哼了一声，才急急的追了出去。 转眼的功夫，客厅里又只剩下杨梅一个人，除了茶几上的两个半杯茶水，还有乔云刚给她打包回来的香煎腊鱼块。 临水属于洞庭湖区，四周多的是水，有水的地方就有鱼。名贵的品种不多见，但有一种青鱼却是个大肉厚，非常美味，特别是过年前宰杀好了用秘制调料腌制，沥干水份之后再拿上好的松枝熏好的干鱼块，是杨梅的最爱。 这种鱼块不能放多盐，口味不浓不淡最好，吃的时候洗刷干净再用蒸笼蒸熟、风干，再放上佐料用油炸得焦香，吃起来鲜香又有嚼劲儿，无论是下饭还是当零嘴，都非常好吃。 这是闻湘悦的招牌出品，现在隔着铝皮饭盒，杨梅似乎都能闻到里面的香味。 乔云再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杨梅一手一块，满嘴冒油的样子，今天的放多了辣椒，既好吃又辣得过瘾，头上都冒出了毛毛细汗。 “这是给你下饭的！”乔云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就知道这丫头懒得很，不会去自己准备米饭当零嘴吃了。 杨梅含混的应了一声“嗯，好吃！”便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没了。 乔云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掉杨梅脸上沾着的干辣椒粉末，“那些人跟我都没有关系，我也从来就没有什么未婚妻。” 杨梅往嘴里塞鱼块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便了然的应了一声，声音很低，低到连自己都差点听不出来。“还吃！喝点水吧。”乔云按下杨梅的手，又递了温水过来。 “我跟你说过吧，我回施家第二年我的亲身父母回国来见了一面。就是那次，我知道了我怎么会被丢失的真相……”这一段话其实并不长，而且也不复杂，但乔云却说得非常的慢，每一个字，对他来说似乎都不想再提及。 原来乔云的父亲被自己的老师牵连后，施曼秋就要与他划清界线，只是那会儿乔云的父亲谢正文并没有被定罪，如果施家提出离婚就会显得不近人情，施曼秋选择了远走国外，与谢正文一刀两断。 可尚在襁褓中的乔云却是这段婚姻的见证，谢家又无人接收，留在施家又怕引火烧身，为他们带来灾祸。虽然新中国成立之后早已废除了封建旧政权的种种诛连恶习，但谁又难保准不会呢？ 施家、施曼秋就是抱着这样不确定的猜想，把乔云给扔了的！ “还好她没有把我扔到大街上，而是扔给了乔爷爷！”说完那段过去，乔云的脸上满是自嘲，这样的母亲，现在又回头来找他了，而且还要拿他来联姻，好进一步的巩固施家的地位。 “那个叫徐什么的女人我不熟的啊，从来都没跟她说过什么话，不要说她是那些人强行给我安排的订婚对象，就算是别的什么人，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解释到徐丽绮的时候，乔云的面部表情再难维持贯常的冷淡，而是紧盯着杨梅，一脸急切。 正文 第414章沙龙 杨梅听了乔云的解释，想要继续维持淡定的神情是不可能了。 她实在没有料到乔云的身世背后，还有这样的波折！被自己的亲妈亲手给扔了……可以想像乔云在得知事情事相的时候，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再听到乔云一本正经的给她解释徐丽绮的问题，杨梅所有的心结都烟消云散了，被人这样盯着，颇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不看别人一眼，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你还这么拼命的啃辣椒？”乔云宠溺的揉了揉杨梅丝绸一般的脑袋，“心里有事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杨梅这会儿那辣鱼块是真的吃不下去了，丢了手里的，张牙舞爪就往乔云身上扑去，这家伙，说得这么直白干什么，人家就不要面子的啊！ 很快屋子里就只有年轻人清亮的笑声，仿佛刚刚之前发生的事全然不存在一般。 施曼秋和徐丽绮的话题再也没有被两人谈论起过。人生不易，何必为不相干的人伤脑筋？杨梅和乔云都是从苦难中一步一步爬出来的人，他们早就学会只珍惜自己拥有的。 人往往都是只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这个道理，比如正坐在小汽车里慢慢远离临水县城的施曼秋。 当乔云对她说，她的儿子已经死了时，她的内心是吃惊，但仍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到最后说出事情的真相，她才一下慌了手脚。 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出身世家，聪慧貌美，一出生就享受到了世人的羡慕，到现在更是事业有成，受人追捧，原以为这样的一辈子，已经足够圆满。可当听说自己的儿子找到之后，她才明白，做为一个女人，最成功的顶峰还是成为一个好母亲。 她想要弥补，但她能想到的弥补就是给他好的身世，给他财富！所以当施家人提出让乔云与徐家联姻时，她毫不犹豫一口就答应下来。徐家女儿漂亮、能干，最重要的是徐家家世不俗，两人的结合就是强强联手，今后也能让儿子如虎添翼，一路风声水起。 来到临水前，施曼秋对儿子的不听话是抱着埋怨的态度，觉得他辜负了自己做母亲的一片心意。可是就在刚刚，她才明白，自己带给这个孩子的伤害还是太深了，已经深到无法愈合！ 而且她所认定的好，给他的补偿，他全都看不上！施曼秋第一次对自己的价值观产生了疑惑，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迷茫。但能让她无比肯定的是，她就这样失去这个儿子了。 安逸的日子过得极快，春节刚过，沉睡的冬日似乎就要过去了，凛冽的北风停了，迎来和煦的东南风，春的脚步一步步的迈近，河水解冻，草木返青，杨柳低垂的枝条虽然还是光秃秃的，但刮开表皮，可见嫩盈盈的绿，满满都是蓬勃的生机。 又是新的一年开始，杨梅和乔云是在初八商贸开业之后离开的临水。 其实这时候杨梅的学校还没有开课，只是乔云回来的时间太长了一些，工作室的工作都被耽搁了，她不得不陪着乔云提前离开。 而且这趟回到上海，杨梅是怀着憧憬的，现在已是二月中旬，距离三月初的摇号已经不远了，马上就要亲身经验这一夜暴富的机会，杨梅既开心又忐忑。 回到上海的第一时间，她就去找了李琼。 “你终于回来了啊！”李琼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特别煎熬，每一天都过得像一年那么漫长。好不容易见到杨梅，立马像鸟儿一样飞扑过来，一把搂住杨梅的脖子又叫又跳。 对于李琼这种人来疯的行为，杨梅已经无力吐槽了。她的心情杨梅倒是可以理解一二，即使是她自己这种不差钱的人，突然天降这么大一笔横财来，仍旧免不得心花怒放，更何况是李琼？ 钱现在还没有落进口袋里，当然也不适合到处张扬，于李琼来说，能跟她分享这个喜悦的就只有杨梅这个跟她拥有一样喜悦的人了。 虽然李琼才自己留了二十套股票认购证，但按照现在黑市的交易价格，按一万一套计，那可也有二十万块钱啊！李琼的家世是不差钱，但突然自己拥有了这么一大笔巨财，意义又全不一样了。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李琼见了杨梅，神神秘秘的不由分说，直接拉了她就走。 “你不用上班了啊？”杨梅看了看她工作的银行，又扫了扫李琼。 “上不上有什么关系！”李琼倒是光棍，双手一摊，“每天做同样的工作，腻都腻死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从来没有见过！” 李琼所说的好地方，其实是一家酒吧。 这种酒吧在上海已经算不得新鲜了，只不过这间的规格似乎更高档一些。进了门里面一片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侍应生不论男女都长相俊美。 这时候还只是下午，里面就已经宾客满座，李琼带着杨梅左突右拐，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空座。“这时候你不上班出来就为了泡吧？”杨梅对李琼的作法很不理解。 说实话，杨梅对泡吧什么的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前世活得特忙，忙着学习忙着工作，根本就没有这个挥霍的时间。这一世吧，人是活得轻松一些，手里也不差钱，但她对享乐的追求仍然不在这些纸醉金迷里，心灵的放松，哪怕只是睡个懒觉都无比的知足。 “你知道什么，好好的观察！”李琼点了两杯牛奶饮品后，很瞧不上的白了杨梅一眼，便又闭口不言了。 这个酒吧还不叫酒吧，它叫沙龙，除了名字的区别，杨梅安静下来之后，也确实发现了它的与众不同。这里的顾客不分年纪，不分男女，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虽然大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杨梅还是听到了不少的信息。 无一例外，大家谈论的都是时下最热门的话题：股票认购证！ 正文 第415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杨梅惊讶的望向李琼，就见她正得意的看着自己。 “怎么样？不错吧。”李琼压低了声音把头凑到杨梅面前，“你手上的那些可以在这里找到买主，全上海的认购证黑市交易都在这里了！” 杨梅有一刹那的愕然，随后就是感动！ 李琼除了第一次打电话交代她别把认购证分发出去之后，就再没打听过她买的那些认购证的下落。现在却突然把她带到这里，明摆着就是想替她‘解决麻烦’。 当一个人会默默的替你打算，那就是付出了真挚的感情了。杨梅不是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所以她一向要好的朋友不多，但一且被她划归为朋友行列的，无一不是至交。 那现，那份至交名单上，又新增了一个人。 只是李琼的帮忙，杨梅根本用不上。与其说要卖掉手里的认购证，其实她更希望能再买进一些！ 当然李琼的想法肯定跟她不一样。毕竟按大部份人的思维，杨梅只是一个小地方来的学生。即使家里条件不错，能拿十万八块的买三千多套认购证，但那应该也是财力的极限了。 但要知道这些认购证，幸运的被摇号中签，也只能代表你拥有了购买股票的资格，并没有其它能当金钱使用的意义。中与不中，在所有摇号结束之后，这些认购证就结束了它们三十元能承担的使命！ 接下来，中了签的必须买到股票，等股票升值再卖出，才能真正的赚到钱。这也正是当初求着人家买都没人愿意买的原因所在。 也就是说，如果杨梅再拿不出买股票的钱，她手里的认购证就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当然中了签了到时候也可以卖出去，但没中的呢？虽然市面上放出了利好的消息，但具体能中多少，谁的心里都没有底，不过都是在赌而已。 内幕消息相对于杨梅和李琼，那铁定是李琼知道的要更多更准确一些。所以李琼才会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杨梅筹划一番。 “我算过，目前黑市一万一套的价格已经很不错了。即使是到时候卖中签证，升值的空间也不会多太多，毕竟人家买回去还是要赚钱的。虽然说发行的新股增加了，但也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的中签，你还是现在出手比较好。”李琼一本正经的时候不多，但并不表示她这个人不靠谱。 对于她的这个见解，杨梅也是深表认同。就算记忆中的中签率百分之八十不变，那还是有百分之二十成了废证。以杨梅手里三千多套计算，百分之二十就是六百多套，每套一万，那可是六百多万啊！ 再说了，现在还没有结果的时候闷声不响的把手里的货丢出去，不显山也不露水，钱落袋为安。真要等到中了签再卖，铁板钉钉能赚到钱的买卖，不定多少人盯着呢，而且杨梅手里的货又多，那目标也太明显了，到时候把什么牛鬼蛇神都招引了出来，还不一定能拿到钱呢！ 李琼为她打算得很好，可杨梅现在又不能跟她说实话，万一说自己准备了几百万，专门准备进股市捞钱来了，还不知道会把李琼吓成什么样子呢。“其实，我手里已经没多少了，应该……能承受中签的后果，还是不出手了吧。”杨梅说这话有些底气不足。 人家拿她当朋友了，她却还不够坦白。 “什么？我，”李琼冷不防杨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惊得差点跳起来，发现左右不少向她们投来的目光，她又急急的坐直了身子，压低了声音：“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了啊，你怎么还出手了呢？” 杨梅不想编造谎言，只得硬着头皮听她的数落，讪讪的笑着一言不发。 李琼有些恨铁不成钢，瞪了杨梅好几眼，最后也只得作罢。“你这个人啊，我还当你是个有远见的，劝我留的时候不是很有成算的样子吗？怎么轮到自己就拎不清了呢？” “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半晌之后，李琼已经对杨梅把到手的财富拒之门外的行为无力吐槽了，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比我留的还少吧？” “不会不会！”这时候的李琼已经经受不住刺激了，杨梅连忙摇头。 “那行吧，只要手里还有，就有希望，多少也算是有得赚了。咱们今天过来还有件重要的事，你等下跟我过去。”李琼看来是真的把杨梅手里没什么证的事放下了，又开始认真的筹划另外的一件事来。 “知道吗？杨百万就是这个沙龙的常客！等一下你看我的眼色行事，咱们得好好向人家讨教讨教怎样买卖股票的知识。”李琼警告般的看着杨梅，“可不能再砸了！” “是，是。”杨梅忙点头。 其实她现在手头的认购证多，而且新发行的股票每种都赚，基本上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所以自己并不需要了解什么股票知识，但她还是努力装出很听话乖巧的样子，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再触怒李琼为好。 杨梅并没有想过把玩股票当做一门正经的营生。对她这种行为、思想都保守的人来说，股市这么激进和跌宕起伏的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她。这次完全是适逢其会，遇上了就捞一笔的玩票性质。 再说股市这样的红火暴富场景也持续不了多久了，并且在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股市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收益。一夜暴富的神话之所以是神话，那就是因为稀罕。这次的股市大暴发，也不能看作股市的正常利好，最多那是对国内股市起步晚的一种补偿，等各种规矩健全成熟起来，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具备复制性。 金融杨梅是不懂，但她始终都抱着一个观念，财富靠的是创造，只有创造出来的具体的物资才是财富的根本。 比如说，一枚金币放在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价值几何？估计还比不上一团能果腹的粗糙黑面馍馍！当然这个观念她自己也知道有些落伍，不管怎么说，社会在进步，并且早已过了刀耕火种、物资贫乏的时代。 但杨梅就是偏向于脚踏实地的实业，对缥缈的金融不怎么看好。毕竟她知道前世那些在股市里输得倾家荡产以至于跳楼自杀的人不要太多！ 正文 第416章收获 李琼所说的杨百万，杨梅多少知道一些。 他是靠倒卖国库卷起的家，而且还是中国股市敢于吃螃蟹的第一人。杨梅想来有些好笑，说起这个杨百万，她不得不想到另一个人，那就是蚊帐大王刘腾龙。 上辈子她是在课上同时从教授那里听到这两人的名字的，据说那时候这两个人齐名。 可惜这一世，刘腾龙的蚊帐大王之名已经不复存在，当然他的纺织厂规模也不小，名头还是打出来了的，只不过不叫‘蚊帐大王’了而已。蚊帐大王这个称号这一世根本就没有出现，只有一个‘甜梦’以及杨梅设计的那个图标，风靡全国，成了蚊帐的代名词。 现在自己又掺和进了上海的股市，那杨百万的股市第一人的名头估计也怕要保不住了吧，不知道他将又有什么际遇呢？ 杨梅正天马行空的想着，就听大厅里人声躁动。“杨百万来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顿时厅里乱了套，个个引颈伸项，翘首以待。 远远的，杨梅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国字脸中年男人在众人的拥护下，走了进来。 “梅儿，咱们快过去！晚了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李琼显得非常的激动。不过估计在场的就没有人不激动的，杨百万传奇般的发财经历，没法不让人受到蛊惑。 杨梅看了看前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心有戚戚然！凭她跟李琼两个人苗条瘦削的身板，能不能挤进去真是个问题。而且……何必要吃那么一趟苦？ “两位姑娘就不要跟着去凑热闹了，这会儿的股市买哪支股都是一样的稳赚不赔。”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说出的话正好符合杨梅的内心所想，但顺水推舟的扯了扯李琼。 “这话怎么说？”杨梅表现得兴致勃勃，她纯粹是想找个借口拉着李琼不往那杨百万身边凑罢了。 说话的人年纪并不大，衣着朴素，面前只摆了一杯白开水，这样的形象在这灯红酒绿的沙龙里有些格格不入。“如今我们国家的股市刚刚走步，总不会被扼杀在摇篮里，目前银行利率又下降，说明国家也正是为证券交易铺路。”那人说得慢条斯理，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这一回不只是李琼，就连杨梅都没听明白他所说的银行利率下降与证券交易有什么关系来。 “哎呀，跟你们直白的说吧，银行利率下降，明显着市面上的现钱会增多，也就是国家鼓励居民这段时间多消费，间接的鼓励工厂多生产商品，股票的发行正是为厂矿企业筹措资金嘛，企业扩充了，价值提升了，你买的股票还不赚钱？” 确实是大白话，让人一听就懂，但有多少道理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不过杨梅觉得这人说话还蛮有意思的，更加不想往杨百万身边凑了。 李琼对杨梅的行为很是无奈，但见她也并没闲着，正跟人讨教，便也没强求，自己一个人往人多的地方去，杨梅拦都拦不住，也只能由着她。 闲着无事也是无聊，她便坐下来跟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那人叫王国斌，不过刚二十出头，是一间不景气的小厂子里正面临下岗的职工。单位不景气，自然闲散的时间也多，自从认购证的黑市兴起之后，他便成了这里的常客，经过这些天的多听多想，以及自己看书琢磨，倒是对股票市场有了些认知。 虽然那些理论还很浅显，但大致方向并没有问题，特别是他预测股市如潮水，有起必有落时，杨梅就对他刮目相看了。可以说，在九二年初，人们对股市还非常的盲目，在老八股连续涨停的情势下，很少有人觉得股票还会有跌的一天。 从王国斌的情况来看，他的股票知识如无意外，最终都只会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正规渠道购买认购证的那波他错过了，现在黑市交易价炒得如此之高，他想要拥有一套，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明知没有实践的机会，却还锲而不舍的学习，只能说这个对股市是真的热爱。 对于这样有着执着信念的人，成功是早晚的事，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契机。杨梅看着他若有所思，说实话，她现在就需要一个帮手。等到认购证摇号之期的到来，认购股票、买进、卖出，都是非常繁琐费时的事，而她现在还是一名在校学生，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她对王国斌根本就不了解，当然也不可能贸然的拉拢他为己所用，只是心里已经在考虑，这个帮手的事，必须赶紧的想办法了。 等他们聊得差不多了，李琼才怏怏而来，显然这一通好挤，根本就没有任何收获。 “放心的等摇号吧，这时候连将要发行的是什么股都还不知道呢，他杨百万到底还只是人，又不是神，能给你什么建议？”出了门，杨梅不忍心看到李琼无精打采的样子劝慰道。 刚才她从与王国斌的交谈中，受到了很多的启发，就连大脑深处的记忆，都愈发的清晰明了起来。 这一年，可不是风平浪静的一年啊。 李琼现在的担心着实早了一点，根本一点用都没有。这一年会四次摇号发行新股，每次放出来的，也只有两三只而已，且每只股只能认购三百到五百股不等，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这话她现在可没法跟李琼说，不然‘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个问题没法圆。 好在李琼一直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求之不得便不得，倒是很随遇而安，反正只要手里有认购证，那就是赚了大钱。参照黑市的行情，她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款了，不一会儿就眉开眼笑起来，“今天去沙龙，打算让你出点货先赚点钱到手里，再顺道听听杨百发的股票经，结果倒好，一件事都没办成，倒白跑这一趟了。也罢，反正我们现在也算有钱了，我请你吃东西！” 杨梅笑着应了，这一趟对她来说，可不是白跑一趟，实实在在受益非浅。先不说了解了黑市的行情，当下的情势，就脑子里被唤醒的记忆，已经足够她好好的利用这一年时间发家致富了。 正文 第417章股票梦 张国斌又在沙龙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看人来人往听股票行情，直觉自己的水平又有提升，只是点一杯白水在沙龙里能消磨的时间很有限。想想请了他一杯酒水的两个女孩，心里既有感激，又有羡慕！人家年纪轻轻手里竟然就有钱买股票认购证！ 再看看自己，白年长了好几岁，一事无成！不由的得内心凄凉。 独自行走在通往自家的狭窄破旧小巷，张国斌神情有些恍惚。这里跟外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对比，仿佛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初春温柔的风仿佛被两边斑驳的房屋遮挡，透不进来似的，永远都那么寒冷阴暗，暗无天日一般，像极了他昏暗不明的未来。 他的家就位于这条仿佛被城市遗弃了的弄堂最里边一个不足二十平方的单间，单间被他用一块破旧木板隔成里外两间，分别安置了两张床，一张是他的，一张是他妈妈的。 张妈妈年近五十了，张爸爸走的早，张国斌是妈妈一手带大的，孤儿寡母吃过不少的苦头。他妈没有工作，一个女人跟男人一起去码头扛包抬重，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只是为了养大他这个没什么用的儿子！ 好不容易盼着他长大成人，中学毕业之后参加工作。可惜他学历不高，又没有什么技术，最后只分了个不景气的小工厂，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张国斌内心苦闷，想到自己的妈妈，脚步都沉重了起来，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她满是风霜，布满哀愁的脸和望着他失望的目光。 或许自己的股票梦太天真，太不切实际了，他应该听妈妈的话，脚踏实地的找份工作，哪怕去码头扛包也能有点收入，不该幻想什么一夜暴富的。 道理他都知道，但他只是不甘心！他就看准了股票的前途，也花费了足够的精力和心血，唯一缺少的只有资金！可是这个资金又去哪里找？没有启动资金，什么都是枉然，在现实面前，他刚鼓起的那点斗志马上就偃旗息鼓了。 “国斌，你这大半天又去哪里了？”张妈妈看着儿子，目光浑浊，已经分辨不出是失望还是伤心。 “妈……”张国斌出于本能，羞愧的低垂了头，他面对谁都能理直气壮，唯独不敢直视自己的妈妈。这一低头，自然也就忽视了张妈妈苍白的脸上那痛苦隐忍之色。 躬身进了屋子，背后传来张妈妈的叹息声，张国斌快步进屋，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能干什么。“饭在锅里，你自己去盛……” “知道了。”张国斌应了一声，逃得飞快。他紧紧的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绝不能再让自己的妈妈跟着吃苦受累！ 只是他的脚刚迈进屋子，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的一声响，“妈！”等他回头，就看到张妈妈紧闭着双眼，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 杨梅跟李琼逛了会儿街便分开各回各家。这一晚，记忆慢慢清晰的杨梅，心情变得急切起来。 她以前还不知道这次股票认购证交易的细节，只知道买下来就能发大财。但今天逛了一次沙龙，才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买到认购证的大部分都赚到了钱，成为九十年代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但也有人从认购证里赚到的钱，后来又全都亏在了股市里，倾家荡产，精神失常的也不是没有。 股市如大浪淘沙，最后留下来的成功人士到底是寥寥无几，杨梅对这次横财抱了很大的期望。不抱期望不成啊，四毛那边还等着钱好救急呢！ 其实股市的动荡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杨梅再买不到认购证的失望心情已经没了。她仔细的回想过，这时候被捧上天的认购证，等到股市走低的时候，也并不永远都是香饽饽，只要运作得当，她应该还能从股市里赚取更大的利润。 只是这是一个费时费力的过程，并不是把股票买下来卖出去就完事了的，得刚刚好卡住那个赚钱的点。这就势必要每天注意行情走势，低卖高出。就算她对大趋势有所了解，但那也只是做一个参考而已，并不能做具体的指导。 现在杨梅欠缺的是自己对股市的了解，以及一个得力的帮手！ 帮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但自己在股票方向欠缺的知识却是可以补起来的。趁着学校还没有开学，杨梅得抓紧时间恶补。 学习一门知识，除了认真看书之外，最重要的是环境。如果身处那个环境，耳闻目染，有很多人不会认字都能学到东西，比如旧社会的那些学徒。 细数上海最好的学习环境，除了证券交易所，再就是沙龙了。其它的沙龙怎样杨梅不知道，但李琼领路的那家，她就觉得很不错。随随便便遇到的那个张国斌就是一个很有见地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杨梅就去了趟上海最大最有名的‘上海万国证券公司’，在那里，她看到人来人往，这时候的股票交易凭证还是手写单据，工作非常的繁琐，且工作量也非常的大。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在这种繁忙中，两眼一抹黑的杨梅，基本上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回沙龙，想在那里找个人好好的请教一下。 比如那个还算健谈的张国斌。 此时在沙龙里，张国斌正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说起来，他在这里混的日子也不短了，虽然清贫，但胜在健谈。这里来往的大都是富翁，以及马上就要变成富翁的预备队员，偶尔有谈得投机的，也会请客喝点东西，再见面也是点头之交。 不过交情也都泛泛，没有深入到能借钱的关系。 只是这一次他实在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 张妈妈突然就倒下了，医生检查过后说是中风，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有性命之危！ 正文 第418章求人不如求已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祖祖辈辈用血泪为代价，总结出来的精辟道理。 即使是纯真年代的人，都有这个自保的意识，根本就没有人纯到能随便拿钱出来借给一个仅仅只是有过几次交谈的面熟之人。这年头的人只是淳朴，又不是蠢。 张国斌借钱救急的主意，注定是无法成功的。 他找了很多的人，现在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即使他是真的愿意把自己卖出去，只求别人借钱救自己的妈妈一命！ 张国斌是在碰壁无数次之后，心灰意冷的走出沙龙门口的。 他认识的人很有限，即便是那些熟识的人中，经济条件也跟他不相上下，断不会有还有余钱可以借给自己的人。他这次是舍了脸面不要才进到这里面找人求助的，只有这里面的人，无论哪一个都有足够的能力挽救自己妈妈的性命。 但是，无论他立下怎样的保证，都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难道就这样了吗？只能这样了吗？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管这话对不对，张国斌的眼睛已经看不清路，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完全是慌不择路。“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看……”清亮的女声在呵斥之后，陡的停了下来。 “对……对不起！”张国斌凭着本能的开口。他虽然慌乱了，但人的理智尚存，刚才是自己撞了人。 “张国斌？你这是怎么了？”张国斌已经做好了任人打骂的准备，却没料到自己的名字会从对方的嘴里冒出来！ 惊愕的抬起头，张国斌胡乱的扯起衣袖抹了一把眼睛，就看到一个好看的女生站在自己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你……”好半晌，他才终于想起来，这个女生他见过，而且昨天还请他喝过一杯饮品。 “你能借我钱吗？”第一次向别人开口的时候，他还磨了很久才舍得下脸面，但现在只要是他面熟的人，他都能张口就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还你，一定加倍的还你！只是要等久一点。” 张国斌的话说得极快，也没有什么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是抢着说的，生怕慢上一拍，对方扭头就走了。 这回轮到望着他的杨梅惊愕不已了。按照正常的情况，向人开口借钱，怎么也得有个开场白吧，这样一上来逮着人就借钱的主，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不过她并没有不屑或者鄙视之类的意思。 人只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这样不管不顾。这种感受杨梅并不陌生，前一辈子她就曾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甚至到最后死去的刹那，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回到家里，见不到妈妈，内心就是类同这样的无奈。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杨梅就知道这个人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再看他脸上的急切，以及泪眼迷糊，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紧要的事。 “你慢慢说，是出了什么事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柔软声线，天生就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效用，特别是这样软软的声音落入张国斌的耳朵里，一颗已冻得冰凉的心似乎都热乎起来。 从事发到现在，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用这么温和的声音跟他说话的人！ “我妈病倒了，急需要钱救命！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让我干什么都成！而且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一定能还上的。”杨梅的那句话，于他不亚于溺水挣扎时，突然出现的救命的稻草，尽管他也觉得，自己跟她只不过是个无缘无故的人，而且人家也不一定有用得着他的事，但他实在是没了办法。 哪怕是一丝有可能救活他妈妈的希望，他都不能错过！边说着，人已经跪倒在地，冲杨梅拼命的磕头。 张国斌虽然只是寡母带大的孩子，但他妈妈哪怕再难，都还从来没有让他去求过人，自然也不是动不动就跪地求饶的软骨头，他的动作极生疏，完全是拼命的架式，额头碰地，磕得咚咚的响。 杨梅忙伸手去拉他，只迟了那么一步，张国斌的额头上就已经红肿起来。 “要钱救命就去想办法，别动不动就学下跪那一套，真跪了下去再就站不起来了！”杨梅对此颇有些气愤，使了大力，也不能把地上的男人拎起来分毫，毕竟年龄差、身高差以及体力差摆在那里。 求人不如求已，最怕的就是你自己放弃。 这话不是杨梅说的，也不是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在听到张国斌说拿钱救妈妈的命时，脑子里不期然的就掠过一张沧桑却坚毅的面容。那张脸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再被杨梅回忆起了。 当初她跟她也是相依为命，见识过数不完的苦难，但自己从她那里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自力更生，不轻言放弃！ 为人所谓的尊严、脸面，在人类的劣根性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只要撕破了最后的遮羞布，往后就什么底线都没有了。 杨梅的话不多，但就这么一句，还是让张国斌立即醒悟过来。是啊，跪下去了就有可能真的站不起来了！今天他张第一次口的时候，还知道分析自己的优势试图去打动别人的心。结果到现在直接就是求，跪地求。 想必他的妈妈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只是……想到躺在医院里等着拿钱救命的妈妈，张国斌一时也硬气不起来！ “你起来吧，如果我帮你，那你准备怎么还我？”见他自嘲的笑得无比凄惨，杨梅对他的心情也算感同身受。 “我……力气不小，能干粗活，我还学了很多炒股的知识，可以给你提供参考意见，我还会……你是说你帮我？”惊喜来得突然，张国斌的情绪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上前一把抓住杨梅的手，紧紧的拉住。 他还有用，他还能凭自己的能力把自己的妈妈救回来！ …… 正文 第419章不一样的日常 杨梅是跟张国斌一起去的医院。张妈妈是一个面目凄苦的女人，才不过四十多岁，就已头发花白，皱纹满面，一看就知道曾吃过不少的苦。 杨梅在病床上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言语不清，不过人的神智却还清醒，那双紧盯着自己儿子移动的眼，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担心和留恋。 生与死之间的博弈场景让杨梅看得心酸，这是个她两辈子都参详不透的命题。 张国斌在病房里跟他妈妈说话，欣喜的给自己的母亲传递活下去的动力，杨梅便一个人去了收费处。其实张妈妈的医疗费用并不是很多，杨梅也不看明细，一股脑儿的给存了三千元进去。 张家的情况从目前看，杨梅借出去的钱，是一笔注定赔本的买卖。张妈妈无业，张国斌有工作却没工资拿，杨梅想要收回这三千块钱，怕是有得等了。 有借有还才会再借不难，明摆着张国斌借了钱就没得还，也怪不得别人都选择袖手旁观。 杨梅也不是傻，她自然也没有对张国斌还钱抱什么希望；更不是她心地有多善良，博爱大众，不拿钱出来撒心里不舒服。只是那一刻张国斌的绝望让她感同身受！人生不易，各有体会，只有且行且珍惜。 从医院回到家，一天的时间已经都过去了。 这一天股票知识没什么长进，反倒弄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杨梅打开家门，乔云已经下班回来做好晚饭了，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比起外面春寒料峭，屋里舒适温暖，再有好吃的等着她，这让杨梅心头的荫翳一时全消！ “哇有好吃的！”边说着，边伸手从餐桌上拿起一块炸鸡中翅就往嘴巴里塞。说真的，她过去沙龙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了，后来又跟张国斌赶去医院，结果连中午饭都忘了吃了。 “洗手去！”乔云瞪了她一眼，忙拿碗盛饭。“这一天你都去哪里了？到了饭点都不见人的。” “别提了，今天的运气可不怎么样！”杨梅洗好手过来乖乖的坐下，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把遇到的张国斌的事都说给乔云听了。 “可花了三千块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得回来。”说完了，杨梅才有些肉痛，这可是不少的钱呢。 乔云静静的听着，最后听到杨梅的抱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只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杨梅并不是真心舍不得三千块钱，只是在亲近的人面前的小牢骚而已。 自家的梅儿从来都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这点到现在还没有改变呢。“慢点吃，别噎着。”帮着夹了筷子土豆丝，乔云才自己吃饭。 其实这时候乔云的脑子里也在想杨梅所说的那个人，到那样的绝境时的心情，让他不由得也陷入回忆之中，当初乔爷爷过世时，自己也是那样的绝望吧。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吃得正香的杨梅，如果不是遇到她，自己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个假设让他有些不敢想像。 “梅儿……” “嗯？”杨梅正吃着饭，就见乔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没，没事。”乔云忙低下头，心里却忍不住回想，两个人从相熟、相知到现在心心相印，一起走过的路，一起度过的日子，嘴角微翘。 真好！老天爷待他还是很不错的。 杨梅就没有乔云想得那么多，吃饱了饭，人就变得慵懒起来，连站起来都不想。可是一人做饭，一人洗碗，这是杨梅自己订下的规矩，现在说要反悔那多不好意思？ 显然乔云也并没有要代劳的意思，吃完了饭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示意剩下的是她的事了。“要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啊好啊。”乔云这话正中杨梅的心思，忙不迭的应了。“咱们还是老一套？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洗？”话一说完，杨梅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还记得刚住进来的时候，她那个热情，每样家务活都抢着要干，可后来慢慢的厌倦了，便开始拖拉，最后乔云就跟她猜拳，谁输了谁做，当然这只是他替自己分担的借口，反正他就没一次赢过！ 乔云见她不好意思，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挺爽快的点了头。 杨梅雀跃起来，立马从趴着的桌子上直起了身子，伸手就比划了一个剪刀的手势，接照常规，乔云应该是出一个布才对，可是结果令杨梅目瞪口呆，乔云今天改出了石头！ “哼！还说给一次机会，哄我呢！”虽然杨梅的嘴上不满的嘟囔着，其实内心并无不满。再说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的精神又回复了一些。 边说着，自己就主动的动手去收拾残局。 对于这个结果，乔云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些天他可是特意观察了好些情侣的相处方式，总感觉自己跟梅儿之间好像差了点什么，不是说小女生都黏人得紧吗？不是说动不动就撒娇不依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全都做不得准了呢。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要杨梅洗碗，自己做下的恶自己收拾，到了这会儿，也只有屁颠屁颠的跟到厨房去帮忙的份了。 厨房里杨梅早就穿好围裙，打水洗碗、清理灶台，根本就没有丝毫推脱的意思。嫩绿的毛衣与粉色的围裙穿在杨梅的身上出奇的搭，头脑勺上的马尾辫随着利落的身手，一上一下的跳跃，青春逼人。 这将是他的妻子，是他乔云的妻子！乔云倚在门口，心暖得一塌糊涂。 …… 张国斌再出现在杨梅面前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杨梅的学校已经开始上课，好不容易才抽了个周末出现在沙龙里，就遇到张国斌正等着。 其实当初杨梅给人家付了钱，并没有留下任何个人信息。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有要索求回报的意思，她纯粹是对张国斌母子产生同情而已。能再次看到张国斌，杨梅心里也很满意。 正文 第420章招揽 这时候股票认购证的第一轮摇号已经出了结果。杨梅手里那一堆中了三百套！ 就为了这三百套的中签号，她不得不找了乔云帮忙，两人花了足足一天的时候，才排上号把股票给买到手。一沓交易凭证现在就搁在家里头，杨梅一看就头痛。 手写的单据太多整理起来是麻烦之一，最主要的是她对数据不敏感！计算起来百、千、万很容易弄糊涂。这是一个很让人哭笑不得的毛病，让她每天对着股市行情来计算自己的财产，这是一件工作量非常大的事情，因为往往重复上好几遍，那最终得出来的数字还是个错的！ 在这方面，张国斌显然要比她在行。当初之所以会记住这个比较落魄的年轻人，就是他在细数股票走势的时候，每一只股票的每日开、收盘价，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并且每只股票在一年多时间内的走势都能说得清楚明白！ 这一点在这个沙龙里，或许有很多的人能做到，但却正好是杨梅自己所欠缺的，所以她对张国斌才会特别的留意。 现在张国斌就局促不安的坐在她的面前。 “我妈的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找你，可当时你走得那么急，连住址都没告诉我。” “想来想去，我就只能在这里等你了。”这时候的张国斌，比杨梅之前看到的形象更加不如。脱去了厚重的棉衣，一身深蓝色中山装样式的夹衣已经被洗得发白，脚上穿着的军绿色胶鞋上有白色面粉落下的痕迹。 他见杨梅盯着自己打量，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沮丧：“我上午都在码头做事，刚才出来得急，忘了换鞋了。” “阿姨的身子才刚好，你应该多照顾她的，找我干什么？”杨梅很清楚中风患者的状况，即使能出院了，也根本就不可能恢复到完全康复的情况。她这真的是为张国斌着想，家里有一个病人要照顾，他又还要赚钱养家，确实挺不容易的。 张国斌似乎为杨梅的话而感到吃惊，“恩人我说过要还你钱的，就一定会还！” 看着面前的人斩钉截铁的回答，杨梅也有些意外，三千块钱对她来说，真的不多，如果能因此而挽救一个人的性命，她也不会吝啬，而且据她对张国斌的了解，三千块于他可就不容易了，偏偏在她还没有留下姓名的情况下，这人还锲而不舍的寻来，至少证明品性不差。 “那你打算怎么还我？”杨梅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当初劝他别跪着求人，只是当时心情使然，但也明白在他那样的困境，想要保持做人的尊严、体面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已经想好了，我现在正脚踏实地的干活，每天在码头扛包，也有四、五十块的收入，跟我妈妈省吃俭用，多少能存一点，等到手里有了余钱，我准备投放到股市里，回了本我第一时间就会把钱给你还回去！” 不得不说，环境逼人成长。才短短的一个月未见，杨梅就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坚毅的气质增强了好多。第一次见面杨梅就对他有些欣赏，但也仅仅是他对股市的见解。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太过浮躁了一些，并且眼高手低。 要知道进出这个沙龙的人，大部份都非富即贵，他一个经济条件不怎么样的人在这里一坐就是半天，还见人就夸夸其谈，可不就是幻想着一夜暴富么？如果只是冲他的品性，当初杨梅也不会愿意给他借钱。 但现在他能坦承自己的境况，细述自己的还钱计划，这可不就是一种进步？当然如果他只是说要扛包还钱，杨梅转身也就走了，反正当初也没抱什么还能收回来的期望。 只是他说到还要投身股市，就让杨梅有些好奇了。一开始玩股票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拿家里的闲钱，没有谁有勇气孤注一掷的，况且张国斌的这份勇气比别人还要沉重一些，毕竟他攒够能进股市的钱，全是血汗汇集而成的血汗钱！ 抛开轻浮的因素，那就是他对目前的股市有绝对的信心。 杨梅不得不佩服他看得还挺准的。现在上海的大盘指数不足500点，再过不了几个月，就会冲上一千多点的高峰，确实是只要买进，绝对赚钱。只是下跌的时候也挺惨的，不少人栽倒进去了。 “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认购证后面的这句话你不会认为是骗人的吧？我不急着用钱，你还是踏踏实实的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吧。”这也是她给出的一个比较中肯的建议。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不图我的回报，”张国斌笑着摇了摇头，“但以我的估计，咱们上海的股市马上就要达到新的高潮，不过很快就会陷入低谷，但这个低谷期不会太长，第二轮的高潮期就会到来，那时候，也正好是我攒到钱入市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他信心满满。 这就让杨梅有些看不懂了，如果她没有前世的记忆，那是绝对不会相信股市这一波的热潮期持续不了多久的，偏这话从张国斌的嘴说出来了！而且还是那么的自信。 “现在市民对股市热情高涨，而供求却严重失衡，这不是良行的股市行情。我看过很多国外的股市书籍，我国的股市要正常化，势必要全国放开股价，实行自由竞价交易。到那时，由于没了涨跌停板的限制，股票压抑已久的能量在瞬间释放，疯狂过后，就只有暴跌……”张国斌没有让杨梅疑惑多久，自己就接着解释起来。 说到他擅长的领域，张国斌放开了拘谨，侃侃而谈，倒也有几分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味道。虽然杨梅听得不太明白，但确实是那么个原理。 这人不是轻浮，绝对是个股市投资方面的天才！ “与其你苦苦的筹备入市资金，不如我帮你完成这个心愿如何？”杨梅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做出了决定。 正文 第421章只是不甘心吗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杨梅跟乔云从临水回到上海就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这期间，乔云整天要忙着工作室的事情。他们的工作是专门从事机械研发，每帮那些大型的国营企业解决一个麻烦，也会带来丰厚的利润，只是相比杨梅跟四毛的计划需要花费的金额，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自从乔云跟杨梅说过他会做她强而有力的后盾，负责赚钱的责任就已经被他自己揽到了肩上。 而杨梅的事情还要繁琐一些，学校的功课不能丢下不说，现在还掺和进了股票市场，她每天的课余时间差不多都交给了各种报纸，如饥似渴的一切时事、经济新闻报道，试图从中寻到能让自己对股市做出判断的有利信息。 虽然张国斌对股票市场有着超乎寻常的灵敏嗅觉，但到底是第一次实际操作，而杨梅的脑海中，也只有股市风波的几个大概时间节点，具体到哪一只股票，什么时候涨跌，幅度又是多少，这完全都是抓瞎的事，只有从世事当中追寻蛛丝马迹，以期获得利润最大化。 说到底，还是她当初的认购证买得太少了。 不过这话也就她自己在心里想想，如果说出去，现在不知道会拉多大的仇恨，要知道这会儿的认购证已经被炒成天价了！ 差不多时间从临水回到上海的还有另外的人，比如施曼秋和徐丽绮。如果说杨梅和乔云为了两人往后的生活努力奔波，忙却快乐着，那其他的人就不一定心情美好了。 施曼秋回到上海后直接去了美国，对徐丽绮连一句安抚都没有。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无论是乔云还是施家，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起给她一个解释。 都说爱情里，谁先认真谁先输，谁先付出所有便先失去所有，最先陷入的那个向来都会卑微一些。到这会儿，徐丽绮完全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陷进去了。 她是上海名门徐家的女儿，自然有自己的骄傲，从来都是别人对她趋之若鹜的份，哪里需要她苦心等候？遇上乔云，可是说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出现意外。 或许与其说她陷入盲目的爱情中，还不如说她只是不甘心，对乔云的冷淡和拒绝不甘心而已。 用六年的时候去消除这份不甘心，徐丽绮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亏了。 她就是抱着印证自己想法的态度再一次来找乔云的。 看着‘巨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招牌，徐丽绮的脚步踌躇不前。心里不由得感慨，自己看中的那个人，不得不说，确实还是很有能力的，不过短短的时日，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只是再想想自己一次次的没有尊严的过去，又一次次被那个人毫不客气的打发出来，她也着实心灰意冷了。 这边‘巨力’的保安队长远远的就看到徐丽绮过来，心里暗暗叫苦！ 这女孩怎么回事啊，自家老板那么不待见她，怎么还来？老板可是发话了，再随意放人进去，他就可以直接卷铺盖卷儿走人了，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能失去这份还不错的工作？他可不敢放她进去，可人家只不过是一个年轻姑娘，万一要来硬闯，他也不好招架啊，再说人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叫警察都没理由。 这时他唯有暗中祈祷：老天保佑，让她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啊！ 可今天老天爷似乎特别的忙，一点都没有听到他的祈祷。等他睁开了眼，就见着女孩已经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徐小姐，真的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进去！”保安队长给同伴使过眼色，但无一人行动，最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上了。谁都知道这女孩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 “我不进去，你去帮我叫一下乔云，就说我有事找他，请他务必出来一趟，以后我都不会来了，不过如果他不出来，哼……” 保安队长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今天这小姑奶奶很好说话啊！后面徐丽绮的那半句没说完的暗示被他自动的忽略了。 “是，是，我马上就去！” 乔云听了保安队长的话，眉头蹙起，什么叫徐小姐让他务必出去见一面，到底这人是他公司的员工还是那徐小姐的员工？ “乔总，徐小姐说有话跟你说，说完了就再也不会来了。你就出去见一面吧，不然她天天上门，我们……”你又不让她进来，我们也不好办啊！保安队长都快急得哭了，为了放不放徐小姐这事儿，他们都已经开除了三个保安了。 偏还听说这徐小姐是自家老板的未婚妻，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岂不是两口子不和，找无辜旁人出气吗！ 乔云不知道保安队长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沉吟了一下，这样经常来骚扰，即使不理也确实不是个事儿。“好，让她再等一下。” 保安队长终于舒了一口气！“好的，好的。” 徐丽绮在等待的时候，自己一个劲儿的给自己打气。就看这一眼，或许自己就会明白，之前的迷恋只不过是不甘心之后的情绪，根本就算不得爱。从此往后，她就能真正的放下了，一个看不上自己的人，又何必失了身份的纠缠不休？ 虽然这个男人是施曼秋的儿子，又有施家做背景，不过他不是什么都不打算要了吗？那又还有什么价值？ 对，就是这样，今天过来不过就是让自己死心而已！ 徐丽绮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很快就能从之前的迷恋中清醒过来。可是当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很快就让她忘了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定。 那男人身着浅色的休闲衣服，不昂贵也不稀罕，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显然都经过精心的打理，干净、整洁，连裤缝都熨烫得服服帖帖！双手随意的插在裤兜里，适意自在。 他的五官生得很好看，可也绝对说不上完美。但立体的脸庞仿佛挟裹着与生俱来的冷漠，抿成一条直线般的两片干净嘴唇，立体又果决。他周身折射而出的沉稳大气，以及被他深邃幽暗的眸子盯着，让人无端的想要臣服！ 正文 第422章有喜欢的人了 只一眼，徐丽绮就知道之前自己努力找出来的理由，都是枉然的。 她是爱上他了，爱惨他了！ 这与他是否是施曼秋的儿子无关，是否有施家背景无关，有关的只是他这个人！只要是他的，所有的一切相关都让她爱，没有任何理由。 可以说爱情的盲目性这一刻在徐丽绮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乔云打着跟徐丽绮做最后一次交谈的准备，当然这也是两人正儿八经的第一次交谈。他是一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人，况且他一直都有喜欢的人。之前施家的提议，以及徐家这个女孩的靠近，他除了拒绝都没有当一回事，可自从施曼秋把人给带到临水去了，还说了什么未婚妻的话，他就不得不出来跟人家说清楚明白了。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让杨梅有什么误会。 只是当他看到对方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便心里不喜，“请问徐小姐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原本想着人家女孩也是无辜，生在大家族也有身不由已吧，正准备好言好语的跟她交谈的，可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实在太刺目了一些，让他的语气当即就冷了。 “我……”徐丽绮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慌乱！“我就来看看。”以前的任何一次，乔云对她都是没有好脸色，甚至可以说，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个正脸，可现在不同了，他这次是专程来跟她见面，认真的询问她有什么事！ 她这样回答倒不打紧，只是那不远处站着的保安队长心里忍不住哀嚎。 说好的最后一次过来呢？你随便一个来看看就完事了，可他这个工作还要怎么干啊？他偷偷的拿眼角余光瞄向乔云，还好自家老板虽然紧绷着脸，但并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要立马找他算帐的意思，这才赶紧的快走两步，往大门口去了，生怕再留得晚了，把老板的怒火给引到自己的身上来。 对于徐丽绮的回答，乔云倒说不上有什么情绪。不管她抱着怎样的心理，反正他是当最后一次交集。“上次在临水的事，我想你可能有误会，本来想抽个时间去见见徐小姐的，正好你今天来了，那咱们就谈谈吧。” “好啊好啊！”徐丽绮的心如失控的兔子，不争气的乱跳起来，乔云刚才说什么？本来想抽个时间去见她的？ 不过很快她就让自己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世家的女儿都要讲究一个冷静自持，这是家教、传统。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那些名门世家对寒门小户出身喜形于气的人带着足够的优越感左右挑剔。“咱们找个咖啡厅坐坐？” 可这显然是徐丽绮自己想多了，乔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就进我办公室谈吧，我等下还有事。” 办公室啊？哪有谈恋爱的去办公室谈的！徐丽绮脸上神色莫名。 “怎么？徐小姐不方便？” “不，也不是不方便。”只是太没情调了！不过这话徐丽绮生生的咽了下去，能进乔云的办公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可以说，他能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是容易的事，她现在受到邀请，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两人达成共识，乔云便伸手示意，主动的给徐丽绮带路。 这个礼节无可挑剔。徐丽绮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的内心这会儿已经开始盘算，说到底乔云从小生活在乡下地方，绅士风度什么的还是稍有欠缺，她应该从哪里着手改变他的形象呢。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进了乔云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并不是他平常工作的那间，只是单独辟出来的一间会客室而已。 趁着徐丽绮还在左右打量，对办公室的摆设进行评判，乔云已经开门见山的进入了谈话的主题，“我今天要跟徐小姐说的是，以前不相干的人起哄，把我跟你凑到一起的事，那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是绝对不能做数的，希望徐小姐能够明白。” 徐丽绮被乔云突然的话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这话太直接，也太让人尴尬了。什么叫希望她明白？她不明白！她堂堂徐家的女孩子，自己愿意降低了身价，为什么偏偏他就不同意了呢。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那些人可是云哥哥你的外婆、妈妈！”不过只要她下定了决心的事，也并不是能轻易就改变的。“我们是长辈订下的婚约，完全是有效的，可不是什么起哄。” 见徐丽绮这样冷静的对答如流，乔云倒抬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徐小姐，咱们现在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年轻一代，国家的法律都有明文规定，包办婚姻无效，更何况我的那些所谓的亲人，跟我并不熟。他们甚至都没有尽过一天抚养我的义务！你当现在是什么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小姐听说也是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不会还这么愚昧无知吧？” 愚昧无知！这话说得相当的不客气。 “云哥哥，你说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非得让你这么嫌弃我？”纵然一个女孩子的脸皮再厚，那也是有限的，一再的被乔云打击，徐丽绮也有些受不了，若不是很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怕是她这会儿也要夺门而逃了。 乔云看着这样的徐丽绮，也是头痛。他终于体会到牛头不对马嘴是怎么回事了，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说亲情，你就讲亲情，她偏又跟你进道理了。问她哪里不好？他怎么知道她哪里不好？ 乔云现在心里那个累！怎么就不能像他的梅儿一样，事事通透呢？ “总之，我不接受别人任何的安排，更不会跟你徐小姐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也有喜欢的人了。”谈不拢的烦躁情绪让乔云只想马上结束这样毫无营养的对话。 “什么？”徐丽绮所有的希望以及动力，都是建立在乔云身边没有喜欢的人的基础之上，“她是谁？”可现在凭空的冒了一个人出来？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不可能！ 正文 第423章不来大户室的大户 眼看着日子就要平淡无波的滑进五月，杨梅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自从有了张国斌这个帮手，股票上面的事大部份都是他代劳解决的。之前杨梅手里都是3月2日第一次摇号中签之后购进的原始新股，这个没什么好担心的，只等着合适的机会抛出去就好。 张国斌这段时间的作用说白了就是拣漏。 进了股市，很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有些买到新股的，看着已经赚了不少有利可图，又怕跌下来白忙一场便忍不住提前出手的不少。杨梅仗着自己有前世记忆这个作弊利器，知道目前的价格还远远没有达到顶峰，只要合适的，都可以大胆买进。 她自己在学校脱不开身，能委托的就只有张国斌这个帮手了。 截止到五月份，杨梅实际投进去的钱已经不少了，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纵然心里有数，也免不得患得患失，而且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上海股市很快就将迎来第一次的高峰，高峰过后，等着的就是仿佛看不到底似的下跌。杨梅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错失良机，这次股票投资她完全是带着投机的性质。 张国斌倒是信心满满，交易市场的人潮一天比一天汹涌，股票在上海，俨然成了老百姓口中的热门话题，他之前只是一个连温饱都很难保障的失业工人，现在每天经手着少则几千多则数万元金额的股票交易，完全是心满意足。 特别是杨梅这个恩人给他每月开出两千块的天价工资，这笔钱他已经投放进了股票市场，属于他自己的个人财富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累、叠加。如果没有遇到杨梅，他的妈妈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而自己还是三餐不继。 对于杨梅的恩情，他唯有拼尽全力的回报。 不得不说，杨梅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经受了重大打击的张国斌在经历过浮躁之后，真正脚踏实地起来，还是很靠谱的。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每天他都一早一晚两趟往杨梅所在的学校跑，白天则呆在交易所里，这样的结果就是杨梅手里的股票如滚雪球一样的增加着，越积越多，而手里的现钱却是越来越少了。 自进入五月，上海股市的上证指数一改平缓上扬的惯例，至5月上旬更是出现放量大涨的走势，杨梅就不得不更加小心的关注市场，至到5月20日的到来。 市面上关于全面放开股价，实行自由竞价交易的风声日益高涨，但一直没有见到真章，至到5月20日。 那天她看了报纸，心里变得非常忐忑不安起来，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似乎预示着有大事件发生。果然当黄昏时分张国斌过来，两人坐在校门外的小餐馆里解决晚饭的时候，张国斌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梅儿，我估计明天是个大日子！”向来信心满满的张国斌满脸踌躇，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这些天他都呆在万国证券的大户室里，自然也知道杨梅手里有多少股票，往常感觉风平浪静的时候，几块几角上下起伏的股价已经不能对他的情绪产生任何的波澜。 但这一回不同！ “消息会是真的吗？”杨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但心却是吊起来的。只要股价全面放开，让股市形成真正的市场，那她的这场投机，就应该要告一段落了。 当然这时候她的资产也并没有减少，只是增长有限，但这并不是她投机的目的啊！ “应该是了。”这个股价放开，也是张国斌老早就预见到的。他点了点头，显然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站起来转了两个圈，搓着手问杨梅：“我们要怎么做？”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杨梅长吁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明天见机行事吧！” 第二天5月21日，是星期四，杨梅难得的向学校请了一天的假，早早的就跟张国斌一起赶到万国证券公司。 等他们到时，证券公司还没有开门，这里就已经被股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乌鸦鸦一片全是人头。不看别的，光看外面等候的人，就已经知道中国股市已经彻底的火热起来了。 ‘只要能买到股票，就是赚钱！’‘社会主义国家的股票哪里会跌！’这样的言论和对国家信心满满的希望，在亲眼看到有人从里面一夜暴富之后，就再没有人对股市有任何的怀疑了。 李琼她们单位曾经找上门求着人购买股票认购证的历史就这样永远的成为了历史！ 想到不久之后的大盘大跌，杨梅不知道这里面正满面春风的人中将会有多少人倾家荡产，不过这似乎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就算是她脑子一发热，跟人说你赶紧的把手里的股票都卖了吧，火不了多久了。估计不被人打出来，至少也会被人当疯子看待。 杨梅跟着张国斌进的是万国证券的大户室。那里有大脑壳的台式电脑，可以随时观看大盘的走势，而且有专门的服务人员，下单更方便快捷。 比起大厅里的人潮涌涌，喧哗吵闹，这里要安静很多，不过，帐面上没有几十上百万的资产，想要进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户室被一间间的隔离开来，杨梅随着一众人等上了楼，路过其中某一间的时候，张国斌压低了声音，凑到杨梅的耳边说了声，“这是杨百万的大户室！” 说起中国的股市，杨百万这个人是不得不提的存在，入行早，躲避快，也算是为数不多的股市长青树。“这里的大户们有很多都是他的徒弟！”张国斌说到这里的时候，满眼的都是向往的神色。 在每个领域，都有其中的领头羊，免不得受到众人的崇拜。杨梅了然的点了点头，直接向自己名下的房间走去。 这一路走得平静无波，只有开门的服务员在核对证件的时候看着杨梅有些惊诧，因为她这个不来大户室的大户着实太年轻了一些！ 正文 第424章金钱的诱惑 果然，一开市，股市就全线飘红！ 之前由于涨跌停板的限制，股票压抑已久的能量在瞬间释放，大盘疯涨。这时候大部分的人都只能眼睁睁的干看着，连下单的时间都没有！往往等你填好单据，股价已经又飙了一大截了。 大户室内也是嚎叫声不断。要知道这里面的大户，每个人都几乎是满仓以待，随着大盘指数的上窜，这些人的身家也在成倍的往上涨啊！电脑显示屏上鲜红的一片，就如同盛开的焰火，热烈又令人兴奋。 “涨了！”张国斌这时候根本就连坐下都做不到了，激动得搓手跺脚，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盯着屏幕上的那根线。大盘上证指数一直保持上扬的势头，并且是扶摇直上。 十点以后，成交量开始加大，新股价位全部标出，而且价位普遍高于老股。这时候杨梅的手也不停的在电脑上切换全部十五支股票的详情。眼看着数据每分每秒都在刷新，她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天啦，这些滚动着的都是钱！ 上证指数从开市前的617点一步步的攀升，她也有些把握不准了。卖还是不卖？ 人人都有心存侥幸的心理。特别在事件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虽然心里很清楚好事总有到头的时候，但止不住的期盼这个过程来得更长一些、再长一些，好让捞到的好处更多一些，更何况杨梅还有四毛那里那么大一个花钱的缺口在等着。 “再等等吧，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可能还能再翻一番！”张国斌的定力比杨梅还不如，他可是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啊，而且这钱还是来得如此容易！ 张国斌的呢喃，适时的拉回了杨梅的神智。 自己怎么一下就沉迷进去了呢？十点才过去十几分钟，大盘一下就拉到了一千三百多点！这个高度已经非常的接近顶峰，是时候分批的撤退了。 “挂单卖出。”张国斌惊讶的看着杨梅，再次的确认，“卖出？”他觉得挺惋惜的，这时候涨势强劲，怎么着还能再多涨点，就这么卖啦？ “卖出！”这一次杨梅说得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她脑子里有即将到来的危险警示，这时候若还为了丁点的蝇头小利而折损在了股市里，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好在张国斌也是个极服从的人，虽然他的心里有万般的不舍，但还是立即按照杨梅的吩咐行动起来。 杨梅自进入股市之后，陆陆续续划拉下来的股票为数着实不少，不然也进不了这大户室。她这里的动作一下就引起了大户室内其他人的注意，不过也都在笑了一下之后，完全没当一回事，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狂欢中。 这时候大盘形势一片大好，而且还仅仅只是刚刚开头。这样的行情下卖出去，怕只有傻子才这么干吧！ 其实别看杨梅表面决绝，其实内心也是万般不舍。她手里的股票，除了原始股已经有二、三十倍的赢利之外，其它的要少很多，每一笔成功卖出的提示，于她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的难受。特别是一转眼，卖出去的股票又上涨了几分一角的，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杨梅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根本就不是玩心跳的命，如果没有重生的金手指，她怕是宁愿穷死也不会踏足股市半步的，主要是心理承受不住。 当十点二十分过去，上证指数直指1300多点之后，上飙的势头终于慢慢放缓，震荡。杨梅的心情这才得到了些安慰。 “还有多少？快点，全清空仓！”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平常说起来怕是非常的容易，可在这里，在这样的场合，杨梅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莫大的力气。 这就是金钱诱惑的力量！当财富看得见就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时候，却硬生生的放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个魄力。 张国斌这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懂的状态。每一只股票他都盯了很久，对它们的走势了如指掌，今天的表现虽然有些失控，但就这样卖了？在上升的高位上卖了！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杨梅的果决。 杨梅在股市还没有到中午收盘的时候就从大户市里走了出来，接着下午的股市她也没有再进去。她很担心自己的状况，如果股市与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下午大盘仍然一路高歌，她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脑子一抽又把卖掉的买回来，到那时就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不过她也没有再去上课，经历过一上午的强烈刺激，整个人都是软的，浑身无力。虽然只是经历了短短的一个小时左右，而且描述起来也没什么言语，但那一个小时脑子的运作强度，以及内心的惊心动魄，根本就是无法用语言描绘出来的。 “放假吧，这些天你也受累了，趁着现在咱们手里没货了，好好的放松一下，陪一陪张伯母。”杨梅告别了张国斌，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走。 远离了证券公司，就像远离了诱惑，杨梅的内心也很快平静下来，毕竟这一趟她赚得已经不少了。第一次摇号杨梅手中的三千多张认购证达到了百分之十的中签率，再加上张国斌帮着捡的漏，总共计算下来，也有了一千多万的身家。 这样的一组数字，即使放在往后的二三十年，那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了，她应该知足的。 杨梅就是抱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来到乔云的工作室的。这时候她急切的需要找个人来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悦以及遗憾，而这个人只能是乔云。这是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养成的默契。 从万国证券所在的徐汇区到乔云所在的浦东区，杨梅一路坐车摇摇晃晃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来到这里。 相比浦西区的拥挤和陈旧，全新开发的浦东新区，清一色整齐划一的新城，宽阔的街道，扑而面来的是浓烈的大都市气息，这也让杨梅的心里暗暗着急，杨珍秀的房地产公司再晚就要赶不上趟了！ 正文 第425章大跌 离开了大户室的杨梅不知道，她抛售式的清仓方式，还是引起了一些变化。 杨百万是万国证券大户室里的老大哥，任何风吹草动自然也瞒不过他的耳目。当杨梅开始出手的时候，他也跟其他人一样，没有在意，但见她毫不犹豫的清了仓，不等收盘，还干脆利落的走了人，就不得不注意上了。 这一反常的行为并不适合用胆小来形容，反倒像是有备而来！能在股票这个新兴的行当里当带头大哥的人，除了有一身的勇气和好运之外，其实还是有很多过人之处的。 比如杨梅的抽身退出，就让他有了严重的危机意识。大盘上证指数急速拔高，在所有人都狂欢的时候，他本身也意识到了风险，再加上有杨梅的果断走人，下午一开市，杨百万就立马清仓。 杨百万是带头大哥，他的动静影响非常的大，差不多上海股市里所有的大户都跟他能攀得上关系。他这一清仓，几乎带动整个股市但凡有些消息门路的人都做出了相应的举动。 这一举动造成的结果，着实把杨梅给惊吓得不轻。 她离开了证券公司，直奔乔云的工作室。时值正午，两人就约在不远的一间酒楼里吃午饭。 公共汽车的速度不快，又转了好几次车，杨梅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的饭点，酒楼里客人只有依稀的几个，两人也就没有专门要包间，就在大厅靠窗处寻了一个位置坐了。 这个位置正对着墙角放着的一台电视机，正播放着一部古龙武侠改编的港台剧，若放在平时，杨梅肯定会看得兴致勃勃，这种怀旧的片子，很对她的胃口，只是今天心里有事，总有些心不在焉，那里面刀剑横飞的场景让她莫名的烦躁。 “今天赚钱了还不开心？”乔云笑脸盈盈，难得一个清冷的人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难为他了。 对此杨梅还是很领情的，“也不是不开心，总感觉今天还是赚得少了，应该还可以赚更多一些。”她说的全是心里话，记忆中这次大盘指数的巅峰可是1400多点，她不敢赌，在1300多点的时候就果断的收了手。虽然事情已经做完了，但事后还总有些可惜。 不过她这话落到乔云的耳朵里，也就换来宠溺的一笑，如果被别人听了去，非得气吐血不可！ 这才短短的两个多月，她的两百多万直接升破千万级，结果还人心不足的赚少！这完全是欠揍的行为。 “有什么好遗憾的，股市的钱那都是虚的，只有落袋为安，装在口袋里的才能算数，你要学会知足！你现在盘子下得这么大，万一陷在里面可就不是一点点了，我记得你的目标可不在此啊，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劝我谨慎投资的呢，自己却被股市给迷惑啦？” “输钱只为赢钱起，你看看那些输光了身家的赌徒，哪一个输光之前不是都尝到过甜头？赢了还想赢，输了又想翻本，所以才会越输越大。你现在的想法可是很危险了！”乔云并没有指责说教的意思，且语气平淡得杨梅刚才在股市里赚的全是纸。 不过这一席话，却让杨梅如醍醐灌顶，已有迷茫之色的双目一下清明起来。 看来，她的本性就只一个普通人，即使重活一世，也并不能高人一等。至少在金钱方面就不如乔云通透豁达。 “也是。”有些讪讪的扫了乔云一眼，才发觉自己的肚子还真的饿了。这一大上午她给激动得，连早餐吃没吃都不记得了。“菜还不上来？” “又没吃早饭吧！”乔云看着伸脖子张望的女孩，无奈的叹了口气，“交待过你多少遍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忘了吃没吃，兴许是吃过了，不过现在已经不早了不是，就不许又饿了啊。”杨梅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的失败，比如在乔云面前，让她吃饱穿暖这一条是他雷打不动的原则，执行力度比杨珍秀还尽职尽责。 乔云便没有再出声，只把桌上的一碟盐水花生一颗颗剥了推过去放到杨梅的面前。 看她吃得像个孩子，他也终于松了口气。其实她今天做的这事太大，最忌的就是乱了心神，人心最控制不住的就是贪念，极少有人能主动见好就收的。乔云学的不是金融，在这方面也帮不上她的忙，但万一亏损在里面了，还不知道她会怎样的经受不住，要知道她手里的本钱，一分一分全都来之不易。 现在看她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就知道她这时是真的想开放下了。 “你不用心急，钱总能凑得上的，我正准备把工厂给开起来，机械制造的前景很不错。”看杨梅这么拼命，乔云自然也知道她急的是四毛那边，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杨梅铁了心的要做成那件事有多大的意义，但并不能阻止他对她的支持。 总之乔云是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的，这辈子他就只想宠着杨梅，让她随心所欲，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尽力支持。 杨梅毫不含糊的点了点头，只是她微张着嘴，显然是有话要说，可是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身子直愣愣的给定住了！ 乔云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着大厅里的那台电视机上一片绿色盈盈。 “天！”杨梅好半晌过后，也只吐出了这么一个音节。下午股市才刚开盘不久，电视新闻就出来了，上午明显涨势喜人的大盘突然转头向下，一路猛跌！ 这是怎么回事？貌似与她的记忆不符！ 但回过神来之后，只能是无比的庆幸，要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她可就很难脱身了啊。 这时候杨梅并不知道，造成这个后果的正是她的抛售引发的。全上海排得上号的大户们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内清仓，造成整人股市一时只有卖盘没有买盘，让新生的股市承受不住这样的震荡，引起了一场大海啸！ 正文 第426章隐忧 走出酒楼，杨梅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手脚完全使不上力气。 乔云不得不上前把她搀住，让她的身子斜倚着，重心偏移，把大半的重量都挂靠在自己的身上。 杨梅在他的眼里，向来是进退有度、一切都胜券在握的样子，像这样魂不守舍的时候还真是少见，让乔云在好笑之余，又心疼。手不自觉的托着她的头，好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更舒服一些。 两人相携而行的画面很亲密，也很温馨，但如果从远处看，却也暧昧。好在做为时尚前沿的上海，民风开放，对于这样一对壁人的出现，大多投来欣赏的目光。 乔云一米八几的身高，穿一身黑色的西服，系着领带，正是浦东新区时尚白领的标准穿戴，一看就是社会精英的模样。更不要说还有丝毫都不逊于港台明星的长相。而杨梅虽然只是一身休闲打扮，但胜在青春靓丽，只有一米六几的个头足足矮了乔云一个头，依赖的挂靠在乔云的身上，看上去反倒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可爱。 这对一般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是被心有怨念的人看了，却又是另一番样子。 徐丽绮看到杨梅和乔云，完全是出于偶然。 自从乔云跟她当面交谈过一次之后，徐丽绮对乔云就再难放下了。完全不顾家人的劝告，也不接受新安排的工作，硬着头皮也要留在浦东，不过就是为了离乔云近一点，再近一点。 虽然上次乔云跟她说过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经过她很多天的留意观察，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身边出现过任何的女性。除了证明他是在骗她，徐丽绮想不出任何的可能。 但今天，她有事出来一趟，却在大街上看到乔云与一名女孩子亲密携手而行！而且远远的都能看到那张冷漠得几乎看不出表情的脸，这会儿面带笑意，温柔无比，看向女孩的目光，仿佛能把人融化了一般。 “哇！那个人长得真好看！”徐丽绮刚扫到乔云，就听到旁边两名女孩子望着乔云的方向捂嘴轻笑，两人私下偷偷的议论着。 徐丽绮直觉她们说的那个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乔云！当即怒火中烧，把手里的小坤包用力的一甩，“看什么看！” 虽然她甩小包的动作只是发泄，并没有碰到别人，却还是让旁边的两个女孩吓了一跳，忙后退两步，“有病啊！”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女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翻了个白眼，忙躲避疯子一样的赶快离开。 是的，有病！徐丽绮觉得自己这回真的病得不轻。经过了六年的漫长等待，一次次的满怀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现在看到乔云身边出现的女孩，更是几乎绝望！愤怒让她失去理智般的向那两个人的方向奔去，可走到半路，脑子又清醒过来。 她现在算怎么回事？去指责、去吵闹？可凭什么？一想到这个立场问题，徐丽绮又停住了脚步。 她是施家给乔云口头订下的未婚妻，可这个‘未婚妻’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只因为并没有得到乔云的任何许可。而且他也跟自己说得明明白白，根本就不会跟她有什么关联。 可如果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属于别的女人，她又不甘心，也接受不了！凭什么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不能是自己？难道她的长相不够好看？难道她的家世比别人差？难道她的才华不如别人？ 自认为非常优秀的徐丽绮绝对不会服输！看着这和谐的一对慢慢的从自己眼前消失，徐丽绮握着包的手指关节发白。 …… 乔云这时候眼里只有杨梅，只想尽快的把杨梅扶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休息一下。这一天劳心劳力，大起大落的心情起伏估计把她给累坏了，不要说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徐丽绮，即使看到，也不会分给她半点关注。 在他的眼里，自从与徐丽绮正式会谈过，开诚布公的把俩人的关系交代清楚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而杨梅，则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对于徐丽绮她仅见过两次，第一次就自作多情，把乔云视为己物，第二次更是以未婚妻自称，反倒让她觉得这人的想法很不靠谱，也并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就因为两人的疏忽，才造成后面出现那么多的波折，完全是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来到乔云一手创办的‘巨力’，杨梅的心绪终于平和了一些。今天这一天，所冒的风险以及经历的惊心动魄已经成为过去，她从中获利不菲这就已经够了，再说她也并不是什么也没经历过的温室花朵，受到惊吓之后恢复得还算不慢。 巨力的规模并不大，位于整栋写字楼的六层，与另外两间公司合租一层。只不过公司大多是比较机密的机械设计图纸，安保工作做得好一些，有专门的安保人员巡逻值勤。 在乔云的带领下进去之后，里面除了一个开阔的办公区域，再就是一间间通透的玻璃间隔，每一个间隔里都有一位埋头做事的工作人员。对这些人，杨梅是抱着深深的敬佩的。 这里的每一位都是优秀人才，现在就已经站在了国内机械开发的顶尖行列。 “梅儿？”正当她感叹着，就听到一声惊讶的叫喊。 一扭头就见着付和平张大了嘴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杨梅一拍脑袋，她倒是真的忘了，这家伙正是乔手下的得力帮手，自从过年的时候在临水聚过一次，后来还是分开回的上海。而且回到上海之后，杨梅的全副心神一直沉浸在股市里，跟付灵和付和平、高山都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你终于出现了啊！”确认了杨梅的身份无误，付和平倒是丝毫不客气，上前就拍着杨梅的肩膀，带着恶狠狠的表情兴师问罪。“你说，这段时间干嘛老躲着我？” 正文 第427章争无可争 杨梅有些诧异，“这话怎么说？”她并没有存心的要躲谁啊，而且，她为什么要躲着他？ “我打了那么多电话找你，你……” “梅儿！”不待付和平把话说完，刚才去了一边跟同事商量事情的乔云走了过来，很自然的牵起了杨梅的手，“不是累了吗，还不去休息？” 杨梅可以说从昨天晚上知道今天要面临的境况之后，就有些失眠，接着又担心受怕，心情起伏，这时候吃饱喝足还真的累得很，估计一倒下就能睡着。 “那个，我这段时间很忙，过几天把付灵他们找来，咱们聚一聚。”杨梅被动的跟着乔云走，边走边扭头跟付和平交代了一声，也算是给他的一个解释。 这时候付和平才从杨梅扭向他的脸上，看到满脸的疲态，尽管自己满腹的疑问都没有找着答案，还是体贴的冲她挥了挥手。 这时候最难受的莫过于门口站岗的保安队长。 刚才猛一看到自家老板带了位女孩子过来，着实吓了他一跳！不是说老板面若寒霜，不苟言笑吗，刚才他看到的不是幻觉吧？牵着那女孩的手笑脸盈盈！ 那个找上门来的徐小姐现在是连门都不让进了，那这个呢？跟老板是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保安队长也不完全是八卦好奇，人家的本职工作就是排除一切对公司图谋不轨的隐患，了解来访的宾客也是他的日常之一嘛。 “付工，那个女孩是谁啊？”他嗫嗫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声。在他看来，公司上下，这位付工算是好说话的，本以为自己只要露出一些疑惑，他就会热心的帮忙解惑。可是他刚才都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了，硬是直直的盯着老板带着女孩离去的方向，半点反应都没有。 “啊！谁？”付和平回过神来，“如果她过来你可别把人给拦外面了啊。”他警告了一声忙迈步离去，走了两步又鬼使神差的回头说了一句，“她是我朋友。” 保安队长的心情不要太糟糕，当然知道那是你朋友，不然陌生人你像刚才那样把手放别人女孩肩上试试？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他明白了这个女孩属于惹不得的那种，再见了面，只管乖乖的把人领进来就是了。 乔云的办公室并没有多宽敞，除了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专业书籍，再就是一张办公桌，不过里面有一张沙发，虽然不够长，但很宽大，杨梅窝进去，就不想动弹了。 这时候杨梅根本就没有跟乔云说话的欲望，而乔云的工作也很忙，正在跟北京的四毛合作，开发一款全新的电脑控制数控线切割机床。他刚一进办公室，电话就打进来了。 等到乔云把电话放下，才发现杨梅已经蜷曲着身子沉沉睡去。 乔云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睡得像头小猪毫无戒备的女孩儿，心里软软的。只是这样的睡姿等她醒来，非得四肢麻木动弹不得。在他的书架后面，有一张折叠的简易钢丝床，有时候加班太晚，中午他就会在这里歇个午觉。 “梅儿，起来睡床上去！”他轻声的叫了一声，睡得喷香的杨梅只蜷了蜷身子，缩得更小了。 吃得下，睡得香！仿佛刚才杨梅惊慌失措的样子完全是乔云自己的错觉。 看得真是累极了，可这时候把人叫醒让换地方，乔云也不忍心。等他整理好床铺，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抱到了小床上。杨梅在睡梦中，但四肢得到舒展还是很惬意的，一个翻身手臂就勾住了正欲退去的乔云。 带着少女馨香的绵软身子靠近过来，让乔云整个僵持在那里，动弹不得。那只是一张简易的钢丝床，狭小得很，如果他抽身，她就会滚落下来。端鼻呼吸的都是她的味道，近在咫尺的是秀丽娇容，小脸上的肌肤似吹弹可破，紧闭着的眼，收敛了往日仿佛能映照人心般的通透，呈现出来的只是一个二十岁不到女孩的娇憨和美好。 那如樱花初绽的粉嫩而饱满的唇，在睡梦中不老实的嘟着、轻抿，就像是无声的邀约。这让乔云喉头干涩，手指轻柔的抚上那唇角，仿佛摩挲着一件绝世的珍宝。 只是，现在不是好时候啊！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一亲芳泽的冲动，忍不住感叹：自家的梅儿是真的长大了啊！ 乔云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对杨梅的感情由兄长切换到爱人的，但他只知道梅儿这样美好恬静的睡容，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好不容易安置好睡得不醒人事的杨梅，乔云第一时间就是放下自己办公室窗户上的窗帘。即使他这个动作非常的多余，并没有人能透过他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到里面睡熟的人。 付和平一直望着那扇窗，至到窗帘落下。 如果他以前还能跟自己说，杨梅与乔云只是胜似亲生兄妹的兄妹，那现在亲眼看到乔云对她的亲密举动，以及她毫不设防的依赖，他还能抱什么幻想呢？ 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夹，付和平一点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杨梅曾经的模样。无论是初识的第一个夏天，她善解人意的为自己解困，做了他的第一个摄像顾客，还是身穿白色衣裙向他走来，仿佛带着光的身影，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遇事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还有她曾开导自己给讲过的笑话。 他现在都能想像出，当时女孩骂他有病，说被谁欺负了就拿蛇放进别人的被窝里时，那轻快俏皮的表情。 一桩桩，一件件，如走马灯，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不去，可是那个人还是那个人，但有资格守护在她身边的却不是自己…… 如果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是别人，不管是位高权重，还是富甲一方，他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至少可以去争上一争，可那个人是乔云，偏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兄弟 这才令人绝望呢，完全是争无可争。 付和平只感觉自己受到了世界前所未有的恶意对待！ 正文 第428章提醒 5月21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但股市一直再没恢复当日的元气。 但虽然是总体呈下降的趋势，却也没了那天急流直下的恐怖。5月21日从股市抽身得飞快的大户们，仍然很少逃过这场劫数。很多人在观望了两天之后，在数据稍微回暖的时候又一头栽了进去。所不同的，一个是一刀见血，一个是细熬慢炖，但结果都差不多，被暴利迷惑了双眼的人们，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在不甘和愤怒里做垂死挣扎。 再回过头来看这场股市风波，张国斌是最有心得体会的人，他全程都有参与。事后他对杨梅唏嘘不已，很直白的夸奖她的杀伐果断。整场对弈下来，从峰顶脱身，并成功的赚到了钱的除了杨梅，还有杨百万，这两个人现在俨然成了股市的神话，只不过除了杨百万，第二个人比较神秘，查不到根底。 对于这个消息，杨梅一点都不吃惊，上一世杨百万就是股市的风云人物，她这回纯属投机取巧，是不能跟人家相提并论的。 眼看着6月3日就到了认购证第二次摇号时间，张国斌正是为了这事来找杨梅的。 虽然大盘走势不理想，但只要能买到原始股，依然是赚，并且还能赚不少。这件事杨梅一直都关注着，非常上心。 很幸运，这次采用单双号的摇号方式大大的增加了中签机率，只要是购买连号的买家，几乎都是百分之五十的中签率。这一次都不必怎样大费周章了，直接买了转手就卖，而且市面上再也无漏可拣，张国斌这次的任务也相对轻松。 两人商量好，各自分开。杨梅回到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却被人给拦住了！ “杨梅？”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妆容精致，斜倚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门边，齐膝的短裙配露肩的上衣，尽显身材婀娜，一副宽边的大墨镜已经被她取下，推到头顶，束缚住栗色的乱蓬蓬的长卷发，十足港剧大小姐的派头。 杨梅突然被人这么一叫，有些晃神。 “叫我？”她不确定的转身，站住。 那名女子这才正了正身子，拉开车门从车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一步一步的近前。离得近了，杨梅才了然的‘噢’了一声，终于是认出来人是谁了。 这是徐丽绮！过年的时候在临水大家还见过一面的，只是那时候是冬天，衣着臃肿，现在是夏天，她身段妖娆，反差有些大，让杨梅一时没有联想起来。 “跟我说说，你跟乔云现在是怎么回事？”她在距离杨梅三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双手环抱，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完全用着问责的口吻跟杨梅说话。 上一次她去临水，是跟乔云的妈妈施曼秋一起的，如果她语气、态度正常一点，或许杨梅对她也会客气一些，可是现在她这样说，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说实在的，杨梅现在看到她心里还隔应得厉害，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看中的男人当所属物，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请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杨梅偏了偏头，说起扮傲慢来，她丝毫不逊于徐丽绮。 别看她明面上看上去只是一个低调的学生，而且还不怎么合群，但底气还是很足的。除开现在过千万的身家不谈，就凭她在杨家村带领村民致富所做出的成绩，就已经荣登县级人大代表的行列。 虽然不及徐家的权势，但这些全都是杨梅自己挣来的，她有足够骄傲的资本。 不自觉的，杨梅在心底就与她做过了比较。虽然她并不认为徐丽绮对她是个什么威胁，但内心还是一下就把她的级别提升到了同等的档次。这就是做为女性的直觉，与自卑无关。 “当然有关系！”徐丽绮没料到杨梅能这么大胆的跟她说话，愣了一下之后，不屑的瞄了杨梅一眼，“我是他的未婚妻，这你不会不知道吧？早在六七年前，我可就警告过你，你一个乡下丫头跟他有天差地别的区别，别试图纠缠着他！” 她边说着，边递过来一小叠相片在杨梅面前晃了晃，“看看你这些不要脸缠着别人未婚夫的样子，也不想被学校的同学们都看到吧？” 杨梅伸手就把相片夺了过来，飞快的翻开，里面全是她跟乔云在曲阳新村相携而行的画面，甚至还有几张她出现在家里窗口的照片！“你这是什么意思？跟踪、偷拍？” 强烈的怒意之后，是毛骨悚然！从照片的拍摄时间来看，已经有人在自己和乔云的身边跟踪了好些天了，而自己却一无所觉！ “什么意思？叫你识相的离我未婚夫远一点，这次我先通知你一声，若有下次，我不介意把这些都送到你们学校领导的办公桌上，让你身败名裂！”徐丽绮看到杨梅的脸色变化，自以为成功的威胁到了她，便志得意满的说道，“当然我也知道你跟他关系非同一般，可你要知道不属于你的东西，还是别肖想的好！” 杨梅的脸色在一阵发白之后，人也迅速的冷静下来，“就凭这个就想让我身败名裂？是不是太可笑了一点。”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个徐丽绮都对他们做过些什么。 “你！还真是脸皮厚啊，难不成非要让大家看到你被捉奸在床的照片？如果你想，我也不妨成全你！”徐丽绮想得很好，她不认为杨梅一个学生，在见识到她的手段之后，还能镇定下来，稍做威胁，还不乖乖就范？ 可显然现实跟她所想的不一样，这才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当她调查清楚那天在浦东看到依偎在乔云身边的女孩是杨梅后，她的怒火就小了很多。杨梅与乔云自小一块儿长大，这事她很清楚，现在乔云连她这个徐家女儿都看不上，自然她也不认为杨梅这个乡下丫头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 而且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侦探社的人所拍下来的照片里，两人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她今天过来，本意是提醒。虽然她不认为乔云会喜欢杨梅，但他们两人的亲密程度已经让她刺目了。 正文 第429章上门要解释 “那你可真有本事！连别人家里晚上上床睡觉的事都能拍成照片，”杨梅听了徐丽绮的话，自然也就明白了她能做到的极限，不过是接着跟踪而已。“难道徐小姐你家家长和老师都没教过你侵犯别人的隐私是犯法的行为吗？” 杨梅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照片，“这些证据就由我暂时保存了。”说完便连片刻都不停留的走了。 她现在心里很急，急着去补上自己被疏忽了的这个大漏洞。 重生一次，杨梅活得非常低调，甚至可以说谨小慎微，从来就不是出风头的人。无论是县里的代表之职，还是村里的实际投资人，她尽量不在公开的场合露面，知道的人都没有几个。甚至这次进上海的股市，她的资产都是用了全家的身份证，分散开来的，所以即使市面上有跟杨百万一样成功逃顶的传说，但那也仅限于大户室里看到过杨梅进去的人。 但以杨梅的名字登记的大户室，资产总额却是她所有开户人中最少的那个，在一众大户里面根本就不会引起重视。 杨梅自认为做得很好，而且又是这还算民风淳朴的九十年代初，她几乎都快忘了还有树大招风这么一回事，也料定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现在徐丽绮的出现就明明白白的给提了个醒。 这年头国内受港台剧的影响不是一点半点，私家侦探这种见不得光的存在，早就潜行入市，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只是杨梅一向把这个特殊的行当，并没有与自身联系起来！ 现在徐丽绮就已经安排了人蛰伏到了她的周围，而且她还毫无知觉。万一哪一天别的什么人，或者这些人查到了些什么，那她不认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有什么保障。 上次在万国证券大户室里看到杨百万门口的保镖，当时杨梅还在心里不屑的认定为暴发户配置来着，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打脸了。 当杨梅急冲冲的找到乔云，把那些照片摊放到面前，他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报警！”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简直就是咬牙切齿。他没料到徐丽绮竟然如此大胆，在他严辞拒绝之后，还敢找侦探社的人来跟踪和偷拍。 杨梅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反倒是庆幸，幸亏这第一波找麻烦的人只是徐丽绮。然后她就两眼盯着乔云看，这全都是他这个招蜂引蝶的招来的！一想到这里，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其实要按杨梅的想法处理，这会儿早已经去了公安局而不是找乔云，只是徐丽绮的身份，以及她与乔云的关系，让她觉得这事还必须得乔云自己去处理。 面对着杨梅默默不语的注视，乔云非常心虚。自己口口声声要用一辈子去守护的人，却因为自己而被人跟踪并偷拍了照片！如果是趁她落单的时候有什么行动，他要怎么办？这个后果乔云简直不敢去想。 “好好在家，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乔云急急的出门，到了门口又扭头交代，“谁叫门也不能开！” 看到他确实是被吓坏了的样子，杨梅心里的郁结突然就消散了。“是，我都记住了！” 整整一天，最郁闷的那个人其实是徐丽绮。 她趾高气扬的拿着杨梅的‘把柄’到学校来找人，原以为能一下就震住场子，让那个乡下丫头灰溜溜的走人，再也不出现在乔云的身边，甚至她都想好了，如果她老实配合的话，给个几百千来块钱打发了，她都愿意。 可是见了面，现实根本就与她所想的不对！ 那丫头完全是有持无恐，不但不受她恐吓，还拿了相片直接走人，甚至以犯法的名义反威胁了她！ 到了这会儿，徐丽绮的内心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从种种迹象表明，那丫头跟乔云的关系怕是没那么简单。可是如果她仗着纠缠乔云就以为能登堂入室，做乔云明正言顺的妻子，怕是没那么容易！ 恨归恨，但这一招没什么效果已是事实。 徐丽绮暗恨那些侦探社的人办事能力不行，所拍的照片除了两人手牵着手的，连个再亲密些的动作都没捕捉到，不然这会儿她也不会这么被动了。 回到家里连饭都没胃口吃，抓着自己的小包直接上楼。 徐家历代从政，伯父更是一方政要，家世显赫，只是这兄弟俩都只各自生了一个女儿。徐丽绮在家里，不亚于古代的公主，看得如珠似宝。 见她气冲冲的进门，饭也不吃就上楼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这一举动吓得家里的帮佣不轻，忙通报给家里的先生夫人知道。 她这一通报，简直让徐家上下都惊动了。徐夫人更是亲自来到女儿的房门外，轻声细语的问询发生了什么事。 家人的殷勤再对比杨梅和乔云的不屑一顾，徐丽绮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时在房间里逮到什么就扔什么，乒乒乓乓屋子里响声一片，吓得整个徐家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夫……夫人，外面有人……”徐夫人正围在女儿的房门口心急火燎的束手无策，就看到帮佣吴婶过来言语含糊。 “是了是了，肯定是外面有人给她气受了！”打断吴婶的话头，徐夫人的心里很不好受，“囡囡是谁不长眼的给你气受了，快跟妈妈说！” “夫人，是外面来人求见！”那年轻人长得好看是好看，可就面若寒霜，看着有些吓人。吴婶不得不快速的把话给说完。 徐夫人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或许就是外面的来人让自己女儿受委屈了！ “去，把人带进来！”她倒要看看了，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乔云进到徐家的时候，满屋静寂，高位上坐着徐丽绮的妈妈，这人乔云也并不陌生，以前留在施家的时候曾见过面，但他今天过来可不是套近乎的，只要有人在家就好。 进门连好都没问，他直接把手里的相片丢了出去，就扔在徐夫人不远的茶几上。“这是你家女儿动用私家侦探跟踪偷拍的照片，希望能给一个解释！” 正文 第430章要挟 徐夫人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看到乔云的第一眼，还是满心欢喜的，自家女儿对施家的这个外孙上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惜对方一直没有反应，为这事，她这个当妈的不知道劝了女儿多少次，凭她们家的家世地位，什么样的人找不着，偏她就对这个男孩子死心塌地了。 原以为这两人没什么机会了，不料今天竟然主动上门来！ 可是没等她高兴出来，对方就丢了一沓相片过来，连招呼都没打，态度简直就是无理之极。但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跟他计较了。 乔云一句自家女儿‘请了私家侦探跟踪偷拍照片’的话，让她冷汗淋淋。这完全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啊，如果传出去，对自家先生，以及整个家族都会有影响。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内心惊诧莫名，但徐夫人还是面上不显，“哦？这话可是从哪里说起？有些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哦！对了，你外婆的身体还好吧？这都有些日子没见了。” 徐夫人这话说得可是很用心了的，轻飘飘的一句从哪里说起，就准备把事件糊弄过去，然后既有警醒，又用施家老夫人做为亲近彼此关系的突破口，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只是乔云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一般，皱着眉头充耳不闻，“如果徐夫人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我就报警吧！” 报警？！徐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小子是哪里来的愣头青？ 不要说徐家，就算是施家，也断不能让家里人去公安局，或者让警察找上门来的！ “云儿！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正当徐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就见施家的施绍钧突然冲了过来。当他在徐家的客厅里看到乔云，着实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乔云怒气冲冲到施家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家，回来就听说徐家的徐丽绮得罪了乔云，他要去报警，顿时吓了一跳，回到家连饭都没来得及吃，飞一般的就冲徐家来了。幸亏自己来得及时，事情还没有到无法缓和的地步。 “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大家又都不是外人！”说话的时候施绍钧还气喘吁吁。“来，来，有话坐下说。”施徐两家住得并不远，他刚才可是一路跑过来的，这会儿确实累得够呛。 乔云的面色极冷，站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徐夫人见了施绍钧，才终于有了台阶。“是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啊，绮儿回来之后，晚饭也没吃，气乎乎的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里去了，我正摸不着头脑呢！” “哎呀，不过是小孩子们闹别扭，我刚回来，已经听我妈说过了，这回还真是绮儿闹得过份了些。”施绍钧对徐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先得把乔云给安抚住。“怎么能找人跟踪调查我们家云儿呢！再说他那个妹妹，虽然不是亲的，但自小一块儿长大，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找人拍她的照片干什么，人家还是个学生呢，怪不得云儿发火。” 边说着，他边拿了桌上的照片来看。只不过慢慢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不过言语却仍然亲切，“这小姑娘都这么大了啊，长得还真漂亮！” “我想我跟徐小姐都是成年人，而且也并没有熟到会闹别扭的份上。如果你们要把这件事定型为玩闹，那我想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这里等什么解释了。”边说着，他就伸手去整理施绍钧看过的相片，站起来准备走了。 这话说得那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施绍钧留。 两家是世交，且这两个人还曾议过亲事，怎么就不熟了呢？不过也是，这小子一直对他们干涉他的亲事很反感，这事也还一直拖着，悬而未决。 “不是玩闹就不是玩闹，但这事已经发生了，你不也想解决吗？”施绍钧变得正经起来，主要是乔云的态度非常坚决，根本就不是说笑的。 不得不说，这正是乔云到徐家来的目的，施绍钧说得很准。 当他从杨梅的手里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可是等出了门，吹了凉风，脑子也冷静清醒起来。 徐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就凭着手里的这几张并不算出格的照片，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就算受一顿教育，而自家梅儿的安全依然还是最主要的问题。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谁受到惩罚，而是梅儿的安全！ 一想到梅儿千万级富豪的身份曝光出来，怕是根本就不用徐家再做什么手脚，自然就会有不少的人愿意为他们做这个出头鸟的。只要一想到这里，乔云就遍体生寒，浑身战栗。 不要说梅儿有危险，哪怕就是有一丝不安全的隐患，他都不能允许存在。 而能保障梅儿安全的，恰恰也只能是徐家才有这个能量。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拿请私家侦探这件事做为要挟徐家的把柄，尽量多的争取一些对梅儿有利的保护。 “是啊，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徐夫人语气温和，对乔云说话，就像与自家的小辈。但话里话外，却是保证，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有徐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乔云见好就收，一直板着的脸也缓和下来，“不过，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调查出了什么资料，若是万一散布到市面上，将来有什么对我和我们家梅儿不利的可怎么办？” 一句‘我和我们家梅儿’落到徐夫人耳朵里，只觉得份外的刺耳。没办法，这个年轻人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出色的，到这会儿，她哪里还不晓得乔云的真实意图？趁着她关心则乱的时候，用一句报警做要挟，就已经占尽了上风了。 怪不得自家女儿就是对他念念不忘呢。 可是……她把目光又移到了桌上的照片上，里面笑脸嫣然的女孩明丽可爱，她旁边的男子也不似如今这样冰冷刻板、不近人情。望向女孩的目光完全是真情流露，情意绵绵啊！ 正文 第431章警告 “你就尽管放心吧，你徐伯母都答应你了，自然是万无一失！”施绍钧生怕乔云这样咄咄逼人的姿态让徐夫人难堪了，一个劲的和稀泥，让乔云见好就收。 可偏乔云在杨梅的事上，根本就不会妥协的，也不管施绍钧怎样示意，他只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徐夫人等回音。 徐夫人心里恼火，从来还没有人这么逼迫过她的。只可惜现在是自己女儿做的事理亏，极没好气的冲他点了点头，这事总算是能一笔勾销了吧！ “这孩子！果然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什么规矩都不懂。”见徐夫人的心情不爽利，施绍钧忙为乔云收拾残局。对于自己从临水找回来的这个外甥，他还是很欣赏的，眼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比家里的子侄们强太多了。 “那好，我就相信徐夫人一回。”乔云动手把桌上摊开的相片一张张的收好，“那些私家侦探手里应该也没有底片了吧？还是毁了好，这些还照得不错，我就拿回去保存起来了，万一哪天用得着呢？” 如果说之前的乔云已经极为失礼，那现在就真的只差没有让徐夫人气得吐血了。 万一哪天用得着？她都已经当着他的面保证过了，结果他还要留一手准备再报警告发吗？看着徐夫人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铁青，施绍钧这回也无话可说了。 眼看着情势不妙，两人的矛盾就要升级。这时就听到一声清脆如黄莺般的女声欢快的叫了一声：“云哥哥！” “你怎么过来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原来是徐丽绮，看到乔云，欢喜的从楼上下来了，完全无视客厅里的剑拔弩张。 “过来处理你做的好事！”乔云难得的回答了她，把‘好事’两个字的尾音说得极重，边说着边冲她挥了挥拿着照片的手，意义不言自明。“还有，希望你往后别再叫我云哥哥，我的妹妹很有限，不熟的还是不要太亲热。” 徐丽绮在第一时间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整个人就愣住了，她没料到杨梅的胆子还真的大，而且手段了得，现在就已经把事情捅到了乔云的面前。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你比咱家绮儿年长，叫你一声哥哥那是我们家教好。”说到底徐夫人还是一位母亲，当着自己的面，如此不客气的扫自己女儿的脸面，让她做母亲的情何以堪？ “你们的世交里面可不包括我，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还有啊，别到处宣扬未婚妻的说法，我一个男人倒无所谓，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吧？这道理我在乡下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明白了。” 不是标榜你们的家教吗？乔云这么说就相当打脸了。 由不得乔云要与施家保持距离，主要是那些所谓的亲人，没有让他感受到任何的温暖。甚至有的只有牺牲他的幸福来达成他们的某些目地！这样的亲人，他不屑于要，也要不起！ 其实这会儿，他更想的是在人前，把梅儿于他的重要性给说出来的，确定她的名份，最好能把她娶了，也省得让那些人老想着拿他的婚事来做文章。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梅儿还在上学，教育部有文件，如果高校学生恋爱结婚，那是要被学校开除的。自家的梅儿那么努力才考上的学校，他怎么会让她被开除呢？ “乔云！”徐丽绮骄横成性，并且在她与乔云的这场感情中，又处于卑微的位置，免不得性格矛盾了一些，但她并不是一个傻子，自己被他羞辱不算，现在还找上门来，连自己妈妈都被噎了，刚才看到他的有多喜悦，现在就有多愤怒，“你不要太过份！” 徐夫人面上青筋迸出，面色狰狞，被人这么嚣张的羞辱上门，她这辈子还没遇到过！ “哎呀，嫂子、绮儿你们息怒！息怒！”施绍钧这回真的头大了，他们施家之所以盘算上乔云的亲事，不就是为了拉拢示好徐家嘛，现在这都成了什么事！结亲不成要结仇？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虽然小时候有那么一段是在乡下过的，到底还是我们施家的后辈，怎么能这么无礼呢？快道歉！” “三舅舅！你也知道我是乡下长大的，我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我只知道如果别人要挑战我的底线，就只有拼命相搏，所以，这里还是您帮我处理吧！”乔云的这声三舅舅叫得极郑重，说完迈开长腿就走了。 走了！ 施绍钧心里苦啊，就知道这个后来很少叫过他舅舅的人并不会突然转了性子，现在他拍拍屁股走了，自己要面对这徐家母女两人的怒火，这不是坑舅吗！ “喂，云儿，你去哪儿！喂……” 乔云目的达到，自然要离开了，梅儿还在家里等着他呢。这个徐家的麻烦都是施家给他招惹的，当然也应该由他们来善后啊，他可是一点坑人的自觉都没有。而且无论是徐家还是施家，他今天的行为只是一个警告，他只想告诉他们，他并不是那么好摆布的！ 之前他们背地里的那些动作，他都可以不计较，但不能涉及到自己身边的人，特别是梅儿。不然，他并不介意陪他们过过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虽然他现在能力有限，但只要无所畏惧，怕是他们也不敢跟他放手一博吧。 世家？名声？乔云回望身后的别墅，那里灯火辉煌，花团锦簇，只是这些让他心里一阵犯恶心！ 为了怕受牵连就抛家弃子的世家，有什么值得向往的！ 而此刻留守在家里，抱定谁敲门都不开的杨梅，正闲适的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一点担忧都没有了。这是她对乔云盲目的相信，相信他绝对会处理得很好。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叮叮”的响了起来。 乔云临出门的时候只交代她不能出门，也不能给别人开门，但没要求不能接电话吧？ 正文 第432章赔礼道歉 电话是杨珍秀从临水打过来的，电话那头，杨珍秀总算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要来上海了！ 这个消息让杨梅非常的高兴。自从去年下半年有意进军大上海的房地产市场，杨梅就对此上了心，这段时间没少琢磨地皮以及建造规模等等问题，为此她还让向前招揽了好几名房产地方面的专业人才，就是为杨珍秀准备着的。 只可惜杨珍秀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事业心，临水县有那么大一摊子本来就已经很满足了，丈夫和睦，儿女双全。能促使她下定决定到上海来的主要原因就是杨梅。 她对杨梅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大城市上学生活，始终都不大放心。 为母则强，能让一个母亲振作起来的事情，大概也只有关乎儿女的事了吧。 “……怎么这么晚了就留你一个人在家？”电话里杨珍秀很有些不满，她选择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就是对女儿不放心。 其实说白了，她现在内心非常的复杂。乔云和自家的梅儿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发现他们有在一起的苗头，她是满意也放心的。 只是孩子都大了，而且又经常住在一起，到底是不妥的，虽然明里暗里她都有跟乔云交代，梅儿还在上学，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那孩子也是靠得住的，但架不住年轻人血气方刚啊，万一做下了什么糊涂事，那可没有后悔药吃！ 可现在一听到大晚上的乔云把梅儿一个人丢在家里，她又担心外在的安全。 正是这份心上心下，才让她急急忙忙的安顿好家里的生意，要到上海来。 “没事，门关得紧紧的，我又不出去，能有什么事？你们不能总拿我当小孩子吧。”杨梅扶额，以前她还小的时候往返县城与杨家村，都没有人担心，现在大了，怎么反倒还一个个的老担心个没完了呢。 “那……你跟云伢子，没，没什么事吧？”听着电话里杨珍秀吞吞吐吐的话，杨梅有些哭笑不得，她当然明白她妈的意思，不就是怕这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的提前做出什么有损名节的事情吗？ 这个话题母女两人像打暗号般，已经交流过好几个回合了，但跟前辈交代自己开没开车的事，杨梅到现在还是不太好意思。不过她也很能理解杨珍秀的烦恼。 这个名节问题在杨珍秀生活过的年代里，对女孩子那是一个不容质疑的大问题，就连她疯病期间跑了出去，后来在村里都掀起多大的风浪！流言蜚语能杀人，杨梅就曾为这个问题跟村里的小孩打过架。 杨梅知道这方面，越往后去，只会越来越没底线。不过她并不打算做那个挑战底线的人，也没必要说出来让杨珍秀担心。 “能有什么事！”只要一想到今天乔云去出的目的，杨梅免不得沾染了丝不耐烦，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就重了一些。 “怎么啦？你们吵架了？哎哟，梅儿我说你，脾气现在是不是见涨啊？云伢子我看着长大的，对你那是好得没二话说……”杨梅真是头大了，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怎么才一句话，就让杨珍秀脑补出她欺负乔云的画面来了呢？ “停停！妈，我只想知道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他才是你亲生的？我们还没吵架呢，你就总想着我会欺负他？” “是啊，就是你欺负我！”杨梅那边还在说电话，突然门开了，乔云进来，顺口就接了话。 杨梅冲乔云翻了个白眼，这时机也接得未免太准了吧！ “是是……”电话里头杨珍秀早听到了乔云的声音，吵着要跟乔云说话，杨梅巴不得的把话筒塞到乔云的手里，自己立即就被他拎回来的快餐盒给吸引住了。 那是潮汕独有的卤猪脚，向来是杨梅的最爱之一。 清一色的猪小腿，色泽清亮，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全都是煮得软烂入味的，而且含有丰富的胶原蛋白质，脂肪含量也比肥肉低。最主要的是它特有的酱料，非常好吃。 只是那家潮汕猪脚店可有点远，乔云就这么一路捧回来还热乎着，不吃完似乎很不领情？ 等乔云说完电话回过头来，就只见着杨梅高举着两只手，面前只剩下一堆骨头。估计是吃得急，鼻尖跟嘴角都沾了一点酱汁，像偷吃的小花猫。 “小没良心的！”他笑着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 “你这不是赔礼道歉的吗？我照单全收了还不行？”杨梅左突右闪，不实下一刻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只稍微愣神，她就觉得自己的脸被固定住，嘴角温热湿糯，那是乔云伸出的舌头！ 那舌头灵活的在她的嘴角移动，一下一下轻巧的描绘着她唇角的形状。杨梅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使劲的要从他的怀里挣脱。 “想什么呢，嘴角全是酱汁！”乔云的声音低沉暗哑，轻笑声就在杨梅的耳畔低低的响起。扭头就见他把舌头收了回去，上面果然是酱汁。 两人过份亲密暧昧的姿势让杨梅老脸一红，忙准备起身从乔云的怀里逃离，却被乔云手臂一伸，牢牢的抱在了胸前。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两人是前胸贴后背的姿势，乔云的头搭靠在杨梅的肩头。 男人深深浅浅的呼吸从背后传来，吹拂在杨梅的耳朵上，只觉得一阵心悸。好半晌，才听到乔云的声音：“梅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低低的叹息中带着无尽的无奈，让人听着怪不忍心的。 “今天的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不过我保证，往后不会了。但你也要对自己的安全上点心了，要不给你买辆车？” 乔云的这个话题，成功的把杨梅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买辆车杨梅曾想过，不是不可以，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她一个在校学生，用的机会也不多，这才一直拖了下来。 不过想到杨珍秀马上就要过来了，有辆车还是方便很多，杨梅这回没反驳，轻轻的点了点头。 正文 第433章流言起 杨梅没料到乔云做事的效率那么高！ 她上学的第二天，就接到了让她验收车辆的电话。原本杨梅还以为至少也要去卖车的地方好好的挑一挑，最起码也得让她扛上一麻袋的钱，好好的耀武扬威一次。 而且，貌似她这一辈子还没有考驾照啊，车怎么就送过来了呢？ 尽管摸不着头脑，但听说车已经到了校门外，她还是急急忙忙的洗了把脸就往外跑。六月的天已经热起来，刚从体育课上下来，浑身都是汗水，头发散乱。 “喂，杨梅，这大中午的你去哪儿？”同宿舍的蒋蕾从门口探出头，冲杨梅急急忙忙的背影喊到。 “我去去就回！”杨梅来不及跟她细说，只回头挥了挥手。 她出去了，完全不知道身后几个宿舍的门几乎同时打开，露出好几颗好奇的人头。“咦？她就是杨梅啊？” “听说她在外面跟一男的同住！”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立马就有另外的人反驳，“呸！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怎么就干那种不要脸的事呢？” “你们听说了没了，那男的有妻子的！” “啊！那她不是勾引有妇之夫？” “这也太不要脸了！” “当人家的情妇，还要什么脸面！” “……”流言经过几个人的口，就变得越来越不堪，一个个象牙塔里的女生都嫉恶如仇，确定杨梅是那种破坏人家家庭的败类后，几乎一下就同仇敌忾起来。 “喂，你们说什么啊，杨梅怎么会是那种人！”蒋蕾的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自然对隔壁女生的议论都听到了耳里。 “她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连你们同一宿舍的姐妹怕还蒙在鼓里吧！去年她生日送的花和零食，大家还有印象吗？我说她一个乡下来的女生，怎么有那么大的手笔，现在这么一想，可都想得通了。原来她早就被人包养了的！” 包养、情妇之类的字眼，才随着港台电视剧情流传进来，让这些大学女生说出来，还颇有些难为情，言语躲闪，但还是很热心的提醒。“你们可要与她划清界线，不然名声都被她给带坏了！” “说什么呀！你们都误会了，上次送花送礼物的那人是她哥，连宿管阿姨都确认过的，你们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那些不堪的字眼说出来，拉低的可是你们自己的素质！”同学们的这些议论可严重，搞不好会出大事的！ 杨梅为人冷清，但对同宿舍的姐妹还是没话说的，蒋蕾当即站出来为她说话。“你们有证据吗？如果没有那就是诋毁、诽谤，可是要承担后果的哦，有些话最好还是想好了再说！” 女生大多八卦，本来就事不关己，现在听蒋蕾这么一说，大多都缩了回去。 也有少数不服气的，“不识好人心！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们别被她连累了。” …… 杨梅自己却全然没有成为话题主角的觉悟，她一跑狂奔，等一下还要赶着吃饭休息，下午还有课。 刚跑出宿舍区，就见到门口停了一辆黑得锃亮的大众汽车！ 沉稳、大气，这车还不错。杨梅刚靠拢过去，驾驶室的车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形精壮的汉子从车上下来。 杨梅无法确定这车是不是乔云所说的给她买的那辆，但转头看了看，这附近停泊的车辆并不多，除了这辆是新车，也没别的了，但下来的这人她好像又不认识。 “你好！是杨梅同学吧？我叫何志军。”下车的汉子确认了杨梅的猜想，他很有礼貌的朝杨梅过来，并做了自我介绍。 “杨梅同学你还有没有印象，我们见过的！”得到杨梅点头确认身份，那人下一刻脸上堆满了笑容，目光殷切。 杨梅算不得脸盲，但记人的本事也不怎么样，见来人的亲近，她还是一头雾水。 “巨力！那天你过去时正执勤的保安队长。”何志军并没为杨梅的迷茫而感到尴尬，忙在一旁出声提醒。这时杨梅才做恍然大悟状，其实具体那人是不是，她还真说不出来，只是人家都说得这么详细了，铁定是错不了的吧。 这时候杨梅才认真的打量何志军，足足有一米八出头的个头，下身穿一条阔腿的牛仔裤，上身只穿了一件白棉的针织背心，露出晒得褐亮的虬健壮硕的胳膊，显得很有力量。 唯一让杨梅觉得很违和的就是何志军那张脸！目光灼灼的盯着杨梅看，满脸的好奇，只差没写着‘你有什么故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算了，人家只是好心来送车的！杨梅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钥匙？”她朝何志军伸了手。 见杨梅实在没有交谈的心思，何志军还是乖乖的把车钥匙交到了杨梅的手里，“老板已经帮你仔细的检查过了，这车绝对没问题，是全新出厂的捷达，啧啧老贵了！” 也不知道他是在心痛那些钱，还是没话找话，总之一直说个不停。 杨梅熟练的拉开车门，察看了一下仪表，接着把钥匙插了进去，顺手就打着了火。新车在手，没有不试试的道理吧。 “喂喂”何志军正像对待一件珍宝似的摩挲着车顶，看锃亮的车门上显现的自己的投影，嘴里喃喃个不停，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好好的车停在这里的，怎么突然就发动了呢？只是他叫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晚了，刚一放手，汽车就已经缓缓的起步，接着轰一脚油门，那车已经飞快的从他身边开走了！ 开走了！ 他站在路边，嘴巴张得极大，好半天都没合上。老板可是交代了他，从今往后，他的工作就是保护这个叫杨梅的女孩，司机兼保镖。刚见面，他正准备刷一波好感，怎么人就突然把车给开跑了呢？ 那他还有用武之地吗？ 不对！老板交代过，这女孩没驾驶证的！没驾驶证不就是不会开车？不会开车的人怎么就把车开跑了呢？天！万一出事了什么办？他这上岗还不足半个小时啊，难道就这么失职了吗？ “喂！喂”想起自己的工作职责，何志军慌了，忙追着汽车开去的方向紧跑起来！ 正文 第434章高山求助 汽车的性能不错，开起来也舒适，只是乔云给她配备的那个司机有些话多了些，其它还好。 杨梅收完了车，看着何志军有些怨念。这人都唠叨了很久了，难道这大热天的他嘴巴不干吗？刚才试车，纯属于习惯使然，以前开车的记忆还在，看到新车一时手痒而已。 她不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他就已经醒悟过来了好吗？ 不过想到乔云说的这人武力值很不错，是退伍的精锐老兵，再想想自己有可能陷入的危机，还是忍着点吧！ 其实这时候杨梅用车的机会并不多，要保镖的机会也不多，她一个星期大半的时候都在学校里，把何志军留下来，完全是不想让乔云担心。只等着向前快点过来，他得帮着杨珍秀筹备进军房地产的事，到时候她的新车，也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交代了何志军，她就直接回了宿舍。 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的进门，“热死了，热死了，今天的太阳真大！” 罕见的，同寝的姐妹们没有一个应声，只直愣愣的看着杨梅，满眼的疑问。“怎么了大家这是？”被另外三个人六只眼睛直直的盯着，让杨梅怪不自在的。 “梅儿，你说，刚才宿舍大门外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好半晌还是蒋蕾给解的围。 “大门外？”杨梅惊讶过后便了解，估计是她们刚才有人出去看到她了，“你们谁出去了？” “那是我家哥哥请的司机，买了新车让我看看。”杨梅不太想跟人走得太近，即使是一个宿舍的姐妹，有些底也不方便交的。她想了想，也只好拿这个理由来糊弄一下了，反正乔云的身份一进学校她就给他安的哥哥。 “你们看，我就说了吧，梅儿怎么会是那种人！那些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胡话，跟着瞎说！”杨梅随意的回答没料到让蒋蕾突然激动起来，拉着杨梅跟小叶和小潘大声说道。 小潘没有出声，小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可不！净瞎说。哦对了，梅儿，你家哥哥是干什么的啊，这么厉害，年纪轻轻就能买车请司机了啊？” 提到乔云，杨梅有着陷入初恋女孩的普遍心里，羞涩中带着满满的自豪，本来就觉得全世界的男孩都没有他优秀，现在见人问了，更是高兴得口若悬河的介绍起来。好话不要钱的一堆堆的直往外冒。 “他也是咱们学校的校友哦，自己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开办了一个机械设计工作室，做的都是大企业、大工厂的订单，专门为他们解决生产上的一切机械问题……” “哎呀，你就好了，有那么优秀的哥哥！”说着说着，所有人都忘记了之前的话题，连杨梅自己都没有再追问到底是哪些人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虽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梅一概不知，但她很快就从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中发现了异样。 只是还没等她有时间去确定，高山就来找她了。 高山上的是一个二本院校，攻读财务。想他温温吞吞的性子，也还蛮合适的。 自从大家上了大学，见面的时间便少了很多，即使是都考在同一座城市，仍然连每周见面都做不到。特别是杨梅掺和进了股市，那时间就像流水，哗啦啦的就不见了，根本就不够用。 高山能来看她，杨梅还是很高兴的。一起玩到大的好友，自然要与众不同一些。 见到人，杨梅往他的身后看了看，却没有见到付灵的影子，这让杨梅有些奇怪，从来他们都是集体行动，就算杨梅有事不能参加，那付灵和高山却是从不分离的。 “咦？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 半晌等不到高山的回答，杨梅才发现，今天高山的情绪很不对！那孩子向来没心没肺的，从小被他爸给撵得满街跑也不见有这样的情绪，这里面问题可能就大了！ “你怎么啦？”杨梅边问着，边把人往学校的花坛边带，那里有凉亭、有椅子。“出了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跟我说。” 在他们的三人团队中，杨梅一直是他们的主心骨，高山见了杨梅，也不再别扭，直接就说了，“梅儿，你看你能不能说说我爸，让他别离婚了？” “啊？”杨梅还以为高山自己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料到一开口却是说他爸高守业的。这茬她也不好接啊，“怎么，你爸妈现在闹离婚都闹到你这里了吗？” 高山低垂着的头点了点，随即又猛的抬了起来，目光晶亮，“这事你知道？一早就知道？”灰暗的脸上浮现一抹惊喜。在他看来，什么事只要杨梅知道插手了，就肯定会有不同的转机。 这是这么多年来已经形成的了常识，现在高山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完完整整的那个家就这么毁于一旦啊。 杨梅见高山这样，心里也不大好受，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说真的，这种事她怎么帮得上忙？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哦，她的意思是说男人有钱就得瑟，在外面玩花了眼又经受不住诱惑，干下抛妻弃子的蠢事。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附带着这种现代版的陈世美现象就像不良的副作用，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近段来不少见诸报端的。可是这种歪风邪气，硬是刹不住脚，说到底，这只是男人的一种劣根性。 高守业的现状杨梅是清清楚楚的。说起来，他曾是她合作的大股东，就算现在，他还是临水闻湘悦的总经理。 这个人能力有、胆量也有。但坏也就坏在这个胆量上。 当人家找三陪还只是偷偷摸摸的阶段，他却已经见惯了左拥右抱，流连欢场，逢场作戏了。 杨梅的产业布局中，杨家村那一摊负责的是杨清彪；商贸城有向前，除了临水，所有闻湘悦的分店都是金凤在打理。高守业那个人，早已从杨梅的布局中淘汰了下来。 如果不是看在大家合作一场的份上，临水闻湘悦总店都不会让他插手了。 正文 第435章分道扬镳 高守业那人有本事，有胆量，自然也不是甘居人下的人，早在几年前，他就自己开了临水县城里的第一家地下赌场，说起来那时候他与杨梅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只不过他没有提退出闻湘悦的股份，杨梅也没有出声罢了。况且饭店的一切运作，他也照常经营，而且因为高山的关系，两家人也并没有刻意的疏远。 但他所做的事情，杨梅并不认同，甚至有些反感。 高守业经营的地下赌场，包含了歌舞厅、各种赌博项目，甚至还有追讨赌债一条龙的服务，那规模以及性质，隐隐的都带了黑社会的味道。但他那个人会钻营，在临水很吃得开，也暂时没有哪个部门找他的麻烦。 高山说他要闹离婚的事，在临水几乎不是什么秘密，被蒙在鼓里的怕只有做为儿子的高山一个人了。 高守业在自己的歌厅里认识了一个妹子，年轻得可以做他的女儿，两人同进同出，已经有些时候了，就为这个，金凤没少跟杨梅说。 她担心的是他的所做所为，会给闻湘悦带来不好的影响。 怎样把高守业跟闻湘悦划清界线，这事杨梅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好的理由而已。 现在高山找上门来，杨梅倒是灵光一现，突然就有主意了。 “梅儿，你说要怎样才能让我爸回家？”高山还对他的一家完整抱有美好的幻想，这让杨梅心里很不好受。 “我说高山，你是还没断奶还是怎么的，你爸和你妈的事，自然由他们俩自己拿主意，你能操上什么心？”杨梅话音落了，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份，忙降低了声音问道：“你问过你妈妈的意见没有？她是同意离还是不离？” 说到这里，高山就不吱声了，只是满腹苦闷，好半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啦，以前一家人那样过日子不好吗？非得闹成这样。” 听他这样说，杨梅就知道这婚肯定是离定了，双方都是愿意的。 “你认为的好，说不定他们都不认为好呢？两个早已视对方为仇敌的人再因为你的要求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那日子也不会幸福的。既然他们自己有了章程，你就接受吧！”这时候除了劝慰，杨梅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按杨梅的意思，那夫妻两人现在都不是省油的灯，早离早省心！ 高守业在外面吃喝嫖赌，高山他妈妈也没闲着，工作早丢了不说，每天也只讲究个吃穿打扮，说到底，这都是钱多给闹的！两人就因为财产分割还有纠纷才一直拖着这婚才没离成，现在都闹到高山这里了，应该已经达成了一致吧。 “你爸你妈有没有说，闹到哪一步了？”杨梅小心的试探着问。 “我妈要钱，我爸要房子，就是……就是没有一个人要我！”夫妻离婚，永远伤害最大的都只有孩子，虽然高山已经快二十了，显然他对父母的离异，接受程度还是不高。 当然时代再前进一些，过去个二三十年，当离婚已成家常便饭的时候，孩子们的表现就不会像高山如今这般低落了，但孩子们见惯了离别，什么也不说，却也不代表他们没有受到伤害。 每个人在内心的深处，都不自觉的把家当成自己坚强的后盾和最后的港湾，不管是谁，都逃不脱对家的依赖。即使是闹得热火朝天，一心想要离婚的高守业夫妇，也不过是为了打破旧的牢笼，组织新的家庭罢了。 而真正失去的庇护的那个人，只有高山。 这时候一切的语言和安慰，对高山来说，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已经长大成年了，不能再跟个孩子似的还闹什么情绪！早晚你会组建自己的小家庭，过一段时间回头再看，这并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杨梅能做的，不过是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有朋友呢！我会一直支持着你的。” 高山水光盈盈的眼，最后还是清亮起来，是啊，生活还得继续。每回都让梅儿一个女孩子来安慰自己，显得多没用！ “没事，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他咧了咧嘴，最后也没扯出一抹像样的微笑来。那份迷茫、失落让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一下颓废下来，少了往日的跳脱，人倒也显得稳重了不少。 “高山，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了从事什么工作？” “工作？”是啊，现在早已过了大学生的黄金时代，毕业的往届学长学姐们，国家分配的工作一届比一届不如意，如果没有接收单位，分配不出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特别是高山所在的二本院校，情况更加严峻。 等到他们毕业，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果然是此‘愁’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高山比刚才更加迷茫了。 杨梅能想到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如果有了另外一件烦心的事，怕是父母离异对他的影响会变得淡然一些吧。 这两个人的相处，一直都处于低气压中，杨梅和高山两个人相对坐着，都没有欢喜的模样。毕竟谈论的话题并不轻松不是，可是，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又传出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其中最离谱的是，杨梅为了傍大款，抛弃同乡的青梅竹马，男方追到学校来苦苦哀求，杨梅都不为所动…… 当然杨梅并不知情，她送走高山之后，第一时间就给金凤打了个电话。 高守业从事的行当极其危险，说出事就出事了的，闻湘悦虽然他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股份，但只要与他有牵扯，到时候说不定就栽进去了，那她不是很亏？况且今天看到高山，杨梅也替这孩子着急。 高守业夫妇都有各自的归属，只有这孩子这会儿估计谁都顾不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杨梅尽力的为他争取到闻湘悦的股份。这样既能让闻湘悦完全与高守业以及他的黑势力背景脱离关系，又能让高山今后的生活有一份不错的保障。 正文 第436章得罪了谁 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被传到杨梅的耳朵里还是蒋蕾伙同宿舍里的小叶和小萧的功劳。 这三个人知道杨梅淡然的性子，估计知道别人说什么了也只会说流言不攻自破，不会放在心上。但任由那些话在学校里传扬，听着特恶心人。 大家一个多学期的同寝，又多次受到杨梅的招待，多少还是有些仗义的。 “梅儿梅儿，91级英语系的易雅你认识吗？”三个大有收获的人兴冲冲的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就是拉住杨梅问道。 杨梅被这三人问得一头雾水，“英语系的与咱们中文系的有什么关系？易什么？我怎么会认识？” 瞧得出，杨梅的话根本就不似做伪。她在学习上非常的认真，平常大多也只跟自己一个班的同学有些互动，再要么就是回家去了，根本就没时间去跟别的系的同学有什么交流。 “那，上公开课呢？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蒋蕾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句。她们辛苦盘查了这么久，终于追根结底了，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说不通啊！ 杨梅白了她一眼，同宿舍的四姐妹同系同班，课程表是一样的，特别是蒋蕾，杨梅的课表还是她帮忙顺道领回来的，那是一模一样！“你不是每次都跟我一起？” “那就奇怪了！”小叶摸了摸后脑勺，非常不解。“会不会是你在校外得罪的人？不然她干嘛死命的传你的谣言？” 小叶的话令杨梅有些动容。刚才蒋蕾已经快言快语的把这几天来学校里传扬的有关她的流言都说给她听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她们这三个女孩就无条件的选择了相信她，认定别人那是谣言！ 如果杨梅只是听到了一句半句的，或许真如姐妹们猜想的那相，一笑置之。毕竟她那么忙，哪里有空去理这些女孩子们无理取闹的把戏？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别人都给她出头查证了，偏她自己还不上心，也说不过去不是，而且她现在听蒋蕾和小叶两人这一嘀咕，也察觉到不妥来。 主要是这个时间点卡得太微妙了。刚被徐丽绮威胁过没多久，学校里就有了关于她的丑闻，并且内容还越传越邪乎。 杨梅自认为自己足够低调，不要说在整个学校，就是她们班上，四十个不到的学生中，她都是那种毫不起眼的存在。凭白在学校里流传起关于她的流言来，这可就值得回味了啊，因为一般的同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才对啊，怎么就传扬开来了呢？她自认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影响力。 这样说来，这起事件就显得不那么单纯了。 易雅是一个矮个子的女生，皮肤不怎么白，五官也算不得有特色，除了一身青春逼人的活泼劲儿，怕是掉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老实人，任凭谁看了，就不会相信她是一个搬弄是非的人，怪不得关于杨梅的流言能在学校里一下就流传开来。 易雅见到杨梅的那一刻，神情也很慌乱，低垂了头想靠墙溜走，不料被杨梅抢先一步把去路给堵了，“怎么？你认识我？” 杨梅的意思当然不是说现要认识她，而是问以前。 这个易雅，杨梅见了面之后怎么回想，脑子里都没有半点印象，这就说明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我，我不认识你。”易雅豁出去一般的抬起了头，“不管认识不认识，你做的那些事，都太恶心人了，只要是有正义感的人，都不会认同的！” 杨梅看着面前的女孩，倒是一点都生不起气来，“你说我做了什么事恶心到你了？” 这女孩不是有病，那就是太蠢了！想到复大，闻名全国，乃至世界名校排名都能跻身一席之地的高等学府，竟然有这么容易就能被别人想枪使的货色，杨梅简直不想跟她说话！ “姑娘，你就是凭这样的智商蒙混进学校里来的吗？”杨梅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了，这点她也很无奈啊！“我做了什么，你是亲眼见了呢？还是根本抢的就是你家男人？” “你！谁跟你一样不要脸！”杨梅的话让易雅的脸色暴红，“你跟你那个同乡见面是不是事实，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你别想抵赖！” “见个同乡，见个朋友怎么啦？占你家地儿了？”杨梅简直能被她给气笑了。“我就见了个人，你就造我的谣啊？学校见朋友的海了去了，你怎么不去造别人的谣？” “姑娘你最好是老实说了吧，到底是受谁的指使，不然一个看不惯也说不过去。既然我现在都找上门来，自然这事就不可能小了！”面对这样一个姑娘，杨梅真心没心思跟她耗着。 “梅儿，你怎么知道她受人指使？”蒋蕾一脸的惊色，她自认为已经盘查得很清楚了，难得为杨梅做一件事，怎么才一照面，杨梅就说她背后还有人呢？ “这还不简单，梅儿又没做过那些事，而且先前她们俩还不认识，如果不是有人设计，这个易什么雅怎么会传梅儿的谣言！”小叶抢先一步，气愤的瞪着易雅。 当初那些话她差点就信了，现在面对杨梅她都很不好意思，都是这个易雅害的！ “做没做过我是不都清楚，可你自己的朋友还不清楚？别以为过去的事就没人知道了，纸是包不住火的！”易雅紧攥着拳头，完全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这样的人欺负起来也没有成就感啊！杨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吧，看来你也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想必如果是我被人陷害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你说说，告诉你这些的我的朋友到底是谁？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是？” 硬的不行，那杨梅就迂回一下，这女孩不是正义感爆棚吗？那就正义吧。 显然易雅没料到杨梅这么好说话，从始至终都没有为难她。难道真的有隐情？不过莹莹不会骗她的吧。 见易雅犹豫起来，杨梅就觉得有门，“是事实还是诬陷，自然要双方对质是不是，不可能凭一家之言就给我定罪吧，那我不是太委屈了？” 正文 第437章始作俑者 问出陆莹莹这个名字，杨梅惊愕过后，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算起来，她跟陆莹莹已经快七年没见过面了，这个名字都快要被遗忘了，现在突然被人提起，让她一时错愕，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陆莹莹会算计她啊？ 要说俩人曾经的过节，不过是上小学那会儿，大家都是小孩子，一个攀比心重，一个偏没让她如意而已。就这样的事，时隔七年，还用得着拿出来计较？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易雅说得明白，陆莹莹是她中学六年的好友，前些天过来玩时看到了杨梅，才突然跟她说起那些八卦的。 那陆莹莹是自己作祟还是背后还有人，这就不得而知了，但不可否认她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当杨梅跟易雅说自己已经七年没有跟陆莹莹见过面后，易雅也察觉到不妥来了。听陆莹莹的口吻，她对杨梅那是相当的熟悉，如果杨梅说的是真话，两人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面，那杨梅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这里面就有故事了。 不单单杨梅所说的七年之别，还有杨梅同宿舍的室友鼎力证明她的人品，绝对没有包养的事情，易雅再开口，已经无法做到理直气壮了。 她当时传扬开去，不过就是对这种当情人被包养的行为的不屑，现在人家若真是清清白白的，她全是诬陷，后果如何，已经不需要杨梅去说什么，她也不是没上过学的文盲、法盲。 易雅倒也干脆，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狡辩，当即表示会约了陆莹莹出来把事情给说清楚。 杨梅也不为难她。通过接触，她对面前的这个女孩也有了些了解：热心有余，智商不足，但为人还算仗义。 这样的人根本藏不住什么坏心眼儿，做了坏事，那都是无心之失，铁定是帮别人顶的锅。 约定了时间，杨梅跟一宿舍的姐妹又回来了。路上，小叶的情绪最激动，“梅儿，要我说啊，你就得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易雅，什么事情都没弄清楚，怎么可以乱传呢？再说这些话都在学校里流传开了，往后对你的影响肯定大。” “她又不是主谋。”杨梅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与小叶讨论。清者自清，只要没到惊动学校领导的地步，杨梅在学校里就不会有任何问题，那些话传扬一阵子，再没有煽风点火的，估计也就淡忘不提了。 她这会儿心里琢磨的是，陆莹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背后有没有徐丽绮的手笔。 易雅约定的日子是第二天，正好也是周六，大家都准备过周末了，比较空闲。 约定地点是陆莹莹挑的，校外的一间咖啡屋。深褐色的原木装修，颇有森林小屋的意境，杨梅跟宿舍姐妹们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玻璃窗边的陆莹莹。 几年不见，当初骄横的女孩已经长大了，出落得倒也亭亭玉立，相比她旁边素面朝天的易雅，陆莹莹妆容精致，穿一身天蓝的无袖连衣裙，飘逸而亮眼，很有女王的气场。 只是这份气场在见到杨梅的刹那破功。 “杨梅？！”看着一步步近前的人，陆莹莹大惊失色，就在刚才，她还在跟易雅商量着下一步怎样诋毁杨梅的行动，没料到一转眼，人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是这个地方只许你能来我不能来呢，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见不得人？”杨梅不慌不忙，一双好看的乌黑晶亮的杏眼直直的盯着她看，嘴角上挑，露出鄙夷的微笑。 想不到易雅果真决定做了，还是很决绝的，对杨梅的到来，之前一点口风都没露。看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小瞧，这时候杨梅的目光已经移到了易雅的身上，“陆莹莹，咱们打小的同学，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吧？我猜你也不会故意散布谣言中伤我的对不对？” “你……”陆莹莹被杨梅突然的到来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一点接不上茬，而杨梅在她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就挥手制止了她，“可是这段时间我们学校里突然流传了很多与我有关的谣言，矛头可直指向你哦！会不会是冤枉的呢？” 杨梅在事情没有完全明朗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再说了，就这么点小儿科似的流言蜚语，她也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现在她把台阶都给陆莹莹铺好了，要不要下来，那就只能是她自己的事了。 陆莹莹在微愣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哪能与我有关呢！咱们好多年没见了啊，就算是要说什么坏话，我也得知道才行啊。” 陆莹莹的反应极快，站起了身上前就来拉杨梅的手，“梅儿，好久不见，今天这是太巧了，你怎么到了上海也不跟我说一声呢？咱们俩用得着这么见外吗？” “唉，早知道你考复大，我也就不去交大了，咱们还做同学，那多好啊！” 看着陆莹莹亲亲热热的拉着她，杨梅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虽然早就觉得她有当白莲花的潜质，没料到真到了这会儿，那脸皮厚得还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时候只有坐在一边的易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无地自容。 还用对什么质吗？陆莹莹这会儿打死都不会承认的，她已经完全把自己给抛弃了！这一认知让她心里既为自己把陆莹莹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友不值，又为自己轻易传播的杨梅的谣言而羞耻。 “这就是说，我有没有被人包养你也不清楚喽？有没有缠着人家有妇之夫也不知道？”杨梅并不打算让陆莹莹的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这么直白的提问，对易雅来说，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陆莹莹巧笑兮兮的说：“这怎么可能？梅儿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易雅气得心里滴血，陆莹莹自己说过的话当即就反悔，她可做不出来，再质问已经没有意义，她倒也看得开，“对不起，这事是我没弄清楚，我向你道歉，回到学校我会写道歉信张贴到公布栏里。” 说着人已经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正文 第438章名字有点耳熟 这场风波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在易雅把道歉信张贴出来后，不多大的功夫，所有的人都知道杨梅是被诬陷的了，这让一直不显山不露的杨梅再也没法当小透明了。每次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不过等她回望，大家都报以善意的微笑。 陆莹莹咬死了此事与她无关，心里可能气得要死。怪只怪她选的人不对，易雅或许是一个很好的背锅侠，却不是一个好的队友。遇事冲动的人，做事莽撞，但承担后果也干脆，根本就不是玩心眼的料。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为这事，杨梅的室友小叶反应最激烈，始终觉得杨梅对易雅和陆莹莹太过纵容了。 杨梅笑笑没有解释。显然这个小叶热情得太过份了一点，当初她去与陆莹莹对质的时候，也是她怂恿着大家一起跟过去的，明面上说是打气助威，其实怕是想听听事件真相吧。 本来嘛，有人的地方免不得就有八卦，小叶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杨梅之前还猜不出来，但从她一再心虚的表现，怎么也猜到了一些。这种人说起来比易雅还过份。 至少易雅怨有头，债有主，自己做过什么也算敢做敢当。但小叶就不同了，当初听人家八卦，以室友的身份捕风捉影的话可没少说，从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到现在为了掩藏心机，还非要杨梅严惩易雅和陆莹莹，这哪里是打抱不平啊，根本就是想双方闹起来，好让别人遗忘她曾经说过的话！ 这些小儿科的心机比起职场争斗来，就显得相当的稚嫩了。 不过杨梅现在根本就分不出心来跟她做无聊的纠缠，因为向前来了。 向来就是杨梅让过来给杨珍秀的房地产公司打前站的。 有了人手，杨梅就轻松多了。这些天她要收集上海房市大鳄的资料，又要收集上海政府的政策政令，以及对城市的整体规划，确实是忙得够呛。 向前在短短的几年间，已经成长起来了，再不是生活无着的返城知青，他跟金凤两夫妇都是杨梅最得力的帮手，手下都掌管着她不菲的身家。杨梅对他们两人都有知遇之恩不说，且两人都占有不低的股份，他们现在的所有努力，与其说是帮杨梅的忙，还不如说是替自己打工。 他们都很清楚，就因为有杨梅庞大的资本以及非同一般的远见卓识，他们才能拥有如今的身家，如果分开单干，保不齐还不如现在。这两个人是与杨梅一路相携走来的人，绝对没有二心。 杨梅很明白这是个物资的社会，可能没有永远的朋友，但一定有永远的利益！她用人的原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也绝不亏待跟随自己的人。 正因为这样，但凡杨梅的产业，员工基本上没有什么跳槽的，大家都是一起走过来的同事，人心齐，合作无间，就连高守业，自己当了临水县城的大哥，对闻湘悦都还相当的上心，把自己的儿子都托付给了杨梅。 向前的工作效率很好，一到上海就寻好了落脚地，就等着杨珍秀过来办证注册了。在浦东新区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杨梅和向前之间摊放着一堆的整理出来的资料。 有意无意的，杨梅手里的钢笔停留在上海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的名字上划着圈。 ‘大华集团’的名字几乎被杨梅划乱。这家集团公司在上海已经很成气候，每逢政府招标，几乎做到了逢标必中！这样的大鳄如果说背后没有强而有力的后台，打死杨梅都不会信！ 官商勾结这种事不好说，虽然国家三令五申的明令禁止，但总有蛀虫的存在，特别是在利益非常之高的房地产市场。 杨珍秀的房地产公司在临水，乃至宁常市，那都是顶尖的存在，但来到大上海，就完全不够看了。这时候做房地产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多，如果不能顺利的合到地，一切都是枉然。 但要想拿到地，就必须参与政府的土地拍卖竞标。 这个土地竞标，明面上是说价高者得，但其中的可供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如果没有事先做到知己知彼，这个价不好出啊！要知道买下一块地，可不是百八十万就能搞定的，随便一出手就是超大的投入，价标得低了错失良机，标得高了又伤筋动骨。 杨珍秀这回在杨梅的怂恿下，几乎拿出了全副的身家，甚至还有钟修文的积蓄，可以说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主意已经出了，是好是坏关系重大，杨梅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的笔尖一直在这个‘大华集团’上打转，向前自然也明白她的顾虑。“这个大华集团确实不简单！除了涉及房地产，还有电子、运输，而且与政府部门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已经树大根深了，想要跟它竞争怕不是易事。” “咱们初来乍到，也犯不着跟它死磕。” 杨梅点了点头，道理她当然懂，只是那些好的地段全都被人家收入囊中，她们要怎么办？做什么事杨梅就讲究一个全力以赴，如果不是想着做到最好，她也犯不着做了。 房地产是她看好的行业，自然也是冲着顶尖去的，目前是不必跟大华对上，但对上也是早晚的事，至少她现在要以这个大华为目标才行。 “这是大华老总的资料！”向前不等杨梅询问，主动把他调查出来的资料递了过去。 “郑建……峰。”杨梅接过来看了，眼睛只扫到那个名字就停住了。 “什么？有什么不对吗？”向前忙出声问道。这里所有的资料都是他带着人查找出来的，他留下来也就是为了给杨梅在不明白的地方解惑的。 “没有，就是觉得怎么有些耳熟啊？”杨梅偏了偏头，或许在哪里听到过同名同姓的人？ 接着她没有再说话，一口气接着往下看。从他的知青背景一直看到他的事业，怎样从大华电子厂的办公室主任起步，一步一步做大做强。 正文 第439章伙伴 大华集团老总的那份简介漂亮得无话可说，完全是草根逆袭的完美模板。 杨梅看过之后，轻轻的放了下来，价值不大。 不过向前他们过来也没几天，要查找的资料太多，挖不到什么刻意隐藏的东西也算正常。 只是杨梅的动作落到向前的眼里，却是眼神一暗。这绝对是手底下有人偷懒耍滑，摘抄的报纸杂志上的泛泛之词。 “没事，急也急不来，这才刚刚开始。”杨梅开导了一句，毕竟谁都是从职场新人开始的，杨梅是怕向前太过为难下属。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原因，杨梅觉得自己的心境平和了很多。得饶人处且饶人，有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机会往往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或许是现在自己重头来过什么都不缺，且事事顺遂，才特别的宽容，而大多数的人却是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的。 前一世对下属的那些严厉做法，杨梅现在想来都怪不好意思的，亏得大家还算体谅她，只把她的人偶打爆而已。 向前点了点头，收了资料准备发回去重新调查。他有些汗颜，比起杨梅，他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虽然年长，却往往最先沉不住气。 不过这也是他最信服杨梅的地方，小小年纪却沉稳持重，能给身边的人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事一样的安全感，而且她除却能运筹帷幄，天生的思维敏捷之外，为人也相当的谦逊低调，从不对合伙人说三道四，有时候意见不统一，也是轻言细语的以理服人。 跟她合作，让人如沐春风，一点都不会为难。 正因为有她这个主心骨在，所有团聚在一起的人才能有超强的凝聚力，大家上下一心，精诚合作。 杨梅继续看资料，目光最终黏在了一份上海市最新土地拍卖的公告上。 那块地位于浦东新区黄浦江畔的陆家嘴，所属位置正与前段时间地产界传得沸沸扬扬的金茂大楼相去不远！ 外界对那个所谓的‘中国最高的大楼’能否建成，还存在着争议，但杨梅却是非常肯定，不但能建成，将来还会成为大上海地标性的建筑！到时候那一大片，都将寸土寸钻石啊。 现如今那么大的一块地就摆在杨梅的面前。要还是不要，根本就不是个问题，问题是能不能要到手！只等金茂大厦建成，那里的地就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杨梅还记得她重生之前，有同事就拿着上海汤臣一品二十多万一平方米的房价开玩笑，一年不吃不喝挣的钱，只够买人家一个马桶位的。 随着杨梅目光的火热，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这块地好，就它了！”说着把公告和地图全都递给向前，连商量的语气都没用这还是头一回。 向前接过来看了看，有些不解。去年接到杨梅的通知，他就已经在研究上海的房地产市场了，但单从地图上来看，似乎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浦东本来就是新开发的区域，目前怎么看都比不上浦西的市区繁华，杨梅却把进军上海房地产市场的第一站放到了这里，是不是不恰当呢？而且这块地的位置，怎么看，都有些偏僻。地图上一个小点，实际却远到了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带。 这块地唯一的升值潜力就是与传说中即将打造的中国最高大楼的位置不远，但谁知道修建那个最高大楼是不是谣传？ 向前可是做足了功课的，听说那里地基条件很困难，是砂黏土，且100米以内达不到基岩层，不少专家学者都发表了评论，称其是不可能的事情，首先这一地质条件就不过关。“你是看中了那个最高大楼？” “嗯。”杨梅虽然无法明确的告诉他，那座高楼一定能顺利的修建起来，而且那一片，还会再修建一座更高的楼，甚至到处都是高楼，但斩钉截铁的语气，透露出她的势在必得。 向前虽然有疑惑，但他对杨梅的性格非常的了解，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如此武断的。想来这肯定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没有反驳，默默的把那份资料一起拿到了手里。 “向叔，辛苦你，这块地真的至关重要，尽量想办法拿到手！”杨梅激动得搓动着自己的双手，难得的流露出急不可耐的表情。 向前看着杨梅的样子立即释然，她不解释自然有不能解释的理由，两人合伙做过的事也不少了，当初她才十多岁的时候就做了临水商贸城那么大的项目，而且小小的人儿面上还波澜不惊的，现在这样的表现却是第一回，想必遇上了前所未有难得的机遇。 “你放心，我怎么样也得把这块地拿下来！”不知怎么的，被杨梅这样满眼期待的望着，他很难有拒绝的心思，而且那样委以重任的托付很容易让人心生豪情、热血激荡。 “哈哈……尽力而为就好，有向叔出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杨梅说的是实话，如果向前和他的团队都办不到的事，她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 工作已经安排下来，也就是说，杨珍秀还没有到来的日子，事实上她的房地产公司已经开始运作了。 等她到来，注册办好手续，‘世茂房地产有限公司’就正式的成立了，注册资金达到了四千五百万！看到那后面一长串的零，杨梅都看得有些眼馋。 还是做实业来得厉害啊！想她东一榔头，西一斧头的，自以为挣得不少了，结果要不是在股市里折腾这一波，资产竟然还不到钟修文的四分之一！ “梅儿，你有没有把握啊？这可是咱们家全部的家当了啊，你爸这些年赚的可都在这里了。”杨珍秀对杨梅给她描绘的蓝图还有些忐忑不安，对于这个很能随遇而安的妇人来说，她这些年都在一步一步的被女儿推动着进步，只是目前的这个跨度还是太大了。 杨梅点了点头，好听的话多说无益。而且她也只知道房地产能赚钱，且能赚大钱，但中间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以及困难，也是始料不及的。 正文 第440章擦肩而过 做大生意，就要承担大风险，这点杨珍秀自然也知道。 进军上海房地产的决定也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自然不是真的要打退堂鼓。只不过遇事就要跟女儿商量这已经在她的人生中形成了习惯，不过是随便聊聊。 杨梅也不会嫌她唠叨，反倒很享受这种至亲的人对她的依赖。 在大华集团的办公楼里，正在召开一月一次的例行会议。各个子公司的高层齐聚一堂，商讨的都是正在进行，或即将进行的项目。 投影幕布上正显现的是房产公司的议案，一帧帧图片在讲解人员的说明下，让在座的各位大佬以及老总甄别参详。 “停！”当一块浦东区临江的地块在幕布上讲解完毕，正一晃而过的时候，坐在高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集团老总出声了。 负责讲解的人员立马回头，把那张照片又调了出来。而且连带着实景图和数据资料，齐齐整整的摆了一整屏。 “这块地好。”各位仔细的盯着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老总一锤定音。 “拿下这块地是不是有点冒险？”房产公司的经理提出了质疑的声音。虽然说那里将建成最高大楼，但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做不得准。如果建不成最高大楼，那里的地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地处偏远，配套设施完全跟不上，甚至那里周边都还是一片荒芜，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没问题你只管放心操作。” 得了老总这样肯定的答复，那名经理连忙坐了下来，心里不但没了担心，反倒美滋滋的。能得到老总的首肯，那就证明消息是真的，政府已经准备着手开发那里了。 现在那里还是一片亟待开发的蛮荒，自然地价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只要今年他们把这块地拿到手，到时候业绩什么的自然就不用愁了。 怪不得他对自家的老总如此有信心。那是因为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对于政府工作的动态他们老总可以说门儿清，是有可靠门路的！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杨梅现在最为忌惮的就是大华，而现在大华看中的那块，正是杨梅势在必得的那一块！ 这时候杨梅根本就对这个情况一无所知。对于杨梅看中的那块地，杨珍秀也没有反对的意见，趁着期末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杨梅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决定去实地勘察一下。 六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荒芜的空地上，除了稀拉的几根野草无精打采的在骄阳下暴晒，其它全是裸露在外的石块沙砾，显然空置的时日已久。 随着城市的急速扩张，整个上海周边的土地，基本上已经都呈现这种荒芜状态。闪烁其间的，甚至还有从城市里飘散出来的塑料垃圾，在太阳光的反射下分外的耀眼。 杨梅是从学校里复习了一轮功课之后才出发的，到达的时间正好是正午最热的时候，好在汽车是自家的，何志军开车的技术也很稳，即使是没有路的蛮荒之地，汽车照旧行走自如。 车里杨梅坐在副驾驶位上，杨珍秀和向前坐在后排，车里的冷气开着，只要不特意去打量外面被太阳烤得几乎扭曲的空气，并不会觉得有多热。 “咦，今天怎么这里那么多车？”何志军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平静，杨梅抬起对，目光从车窗里望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队车队正从前方驶离。 而它们的出发地，正与她手里地图上所标注的地方一致！ “能不能看出是哪家公司的？”杨梅的眼睛适应不了强光，正好也没有戴墨镜。 像这种规模的车队，肯定不是私人谁的。杨梅咬了咬嘴唇，现在正式的竞拍都还没有开始走流程，看来就已经有人跟她一样注意到这块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看不清。”何志军把头往前伸了伸才回答。 那队车队缓缓的移动，正奔她们所在的方向，说话间，又近前了好些。只是除了油光锃亮的车身以及车头醒目的奢侈品牌标志，再看不出任何特征。 最让杨梅侧目的是一辆黑色的大奔！ 车身如何，内饰如何当然她不懂得欣赏，也并不惊艳，毕竟前世也是见过好车的，她出事之前自己开的就是宝马7系。引起她注意的是车头挂着的那块车牌，四个零后面只有一位数！ 挂着这个号牌的车，已经不单单只证明它主人的富有了。 此时，黑色大奔里也有惊奇，好奇出声的是司机。毕竟在这个荒野之地，能看到一辆不跟他们一伙的汽车，那是非常的少见。 车后座的人只懒洋洋的睁了眼，往窗外随意的一瞥。与他们逆向行驶的车正巧与他们交错而过，那车也是黑色，不过是一辆普通的桑塔纳而已。不管对方意图如何，都不能对他们构成任何的威胁。 看过了，后座的人又闭上了眼，不过片刻之后，那人又一下睁了眼，目光一下凌厉起来。 “那车上刚坐着一个女孩？” 司机不明白自家老总的意思，看向车内后视镜疑惑的望着后面的人，等着下一步吩咐。 可是只见老总摇了摇头，就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前开。 这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但那个司机却明显的察觉到了老总的异样。 原本闭目养神的老总至此之后，一直若有所思，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舒展，好像遇到了为难的事。只是做为司机的本份让他不得不谨慎小心，尽量不去猜度刚才过去的那辆车有什么不同。 女孩？说实话，他刚才还真没有注意到。 但司机内心熊熊的八卦之火被点燃之后，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没办法熄灭了，一路上都在思量着是不是有个女孩与老总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故事！ 这一发现，可以说破天荒了。要知道他家老板的背景不一般，除了彪悍的老板娘和他女儿外，老板身边估计连只母蚂蚁都没有，现在却从老板的嘴里听到‘女孩’两个字，是不是说明了什么呢？ 正文 第441章弥补 弥补 就在两车交错过而的刹那，郑建峰的心莫名的揪紧，甚至紧到有些生痛。 他往车窗处看过去，结果只来得及看到那辆黑色的汽车一晃而过，副驾驶位上有一道模糊的窈窕身影。等那车那身影完全消失看不见，他才猛的回过神来，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可再仔细的回想，却又想不起来是谁，这才示意司机作罢。 只是一路上，他都心绪不宁，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正患得患失之间，随身的大哥大响了。看到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郑建峰蹙了蹙眉。 “囡囡，你又怎么啦？”接通了电话，他刻意放缓了声调，努力扮演成一个慈爱父亲的样子。 没办法，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女儿小时候被遗弃留下的阴影，无论他怎么做，她对他都一点也亲近不起来，每回想起他来，不是要钱就是告状一点消停的时候都没有。 “什么？你还要走？爸爸不是都跟你说好了吗，你小妈不会再为难你了，你就乖乖的在家里呆着不好吗？你不愿意去学校就不去学校，咱不读书了，你上回不是说想去香港玩吗？过几天爸爸不忙了就带你去！”面对电话里女儿的胡搅蛮缠，郑建峰的眉头蹙得更紧。 女儿自寻回来，一直都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一个劲儿的嚷着要走，要回临水去，为此在家里没少惹火，时不时发动与徐丽娇的战争，偏偏越劝越不听！ 他郑建峰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好不容易说服徐丽娇的家人，把孩子弄到了身边，说什么也不会放她回到杨珍秀身边去了！一想到曾经温婉可意的那个女人，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妻子，郑建峰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如果当初没有徐丽娇看上他的那一档子事儿，说不定她还是他的妻子，虽然只是一个村妇，但无论是清秀的长相，还是温柔的性子，想必他的日子要比跟徐丽娇在一起过得开心得多。 为什么那个女人就那么急急的嫁给别人了呢！嫁给一个乡野村夫有什么好的，就不能再等等他吗？当初离婚的时候他可是跟她说过的，等他在上海扎下了根就会去接她。 虽然他不可能给她什么名份，但铁定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总比她自甘堕落嫁给一个农夫强。对于咎由自取的杨珍秀，郑建峰除了不甘，就是不分忿，甚至有些恼怒。 不过再多想也无益，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郑建峰疲惫的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努力的控制着身上的暴戾之气。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也跟她妈一样离自己而去呢，绝对不能！ “好，好，你要什么只管跟我说，爸爸买给你，都买给你！”好不容易安抚住女儿，郑建峰挂了电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唉！要是自己的女儿跟上回在闻湘悦见到的那个女孩一样懂事可爱就好了！在郑建峰烦躁的扯开自己的领带时，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这不期然的念头一过，让郑建峰自己都愣住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那个孩子了呢？ “去闻湘悦。”既然想到了，就再去碰碰运气吧。他给司机下了命令，自己又慵懒的靠在了座椅上。那个容貌酷似杨珍秀的女孩，自从那天超市一别，就再也没能见到了。 一想到那女孩把他当登徒浪子防备的那个误会，郑建峰的嘴角微微挑了起来，那真是个优秀又自重的孩子啊！ 从闻湘悦那里打听不到多少消息，只听说那孩子那天正好是临时工，想来应该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去闻湘悦打临时工了吧。能考上复大的高材生，家里人却舍得让她出来干那样粗重的活儿，还真是家人的失职！ 郑建峰的心里有隐隐的心痛，那家的大人都是干什么的，竟然让孩子为难！ 第一次见她，她在打临时工，第二次见她，她逛着超市，购买的东西不是玩具就是学习用品，全不是自己的东西，想必是过年带给家人的礼物。这么懂事的女孩如果是自己的女儿，他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做梦都能笑醒了吧。 这么想着，他又看看了自己刚挂掉的大哥大。 做人不能太贪吧，毕竟老天爷还给他留了一个女儿！如果他不来上海，跟杨珍秀窝在那个乡下村子里，儿子会不会就不会夭折？ 如果他没有来上海，梅儿也不会从小失去父亲后，又再失去母亲，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小时候那个精灵可爱的小囡囡玉雪聪明，不是受人白眼过够了苦日子，肯定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有得必有失吧！再想想自己如今在上海能呼风唤雨的地位，那种失落又稍微得到了平复。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杨建峰只能一再的告诫自己要有耐心，要给女儿足够的爱，尽力弥补自己这些年落下的亏欠。 而杨梅在遇到那个车队之后，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起来，从车队的规模，以及那个不一般的车牌，她敏锐的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这回怕是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她们的汽车到达公告上圈定的地点，果然这地方与地图上标注的相差无几。站在这片土地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对岸浦西的高楼大厦。若是起一个花园小区，江景房就是主打噱头。 向前的顾虑就要多一些，他前后打量，找到传说中最高大楼的位置，眉头紧锁，建房、修路，这投入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做预算的时候可都要仔细的算进去。 “梅儿，刚才那些人也是来看这地方的吧？”看到竞争对手出现，这时候杨珍秀的心底早已认同了杨梅的说法，倒是开始担心拿地的困难了。 这也正是杨梅担心的地方。不过既然下定的决心，就绝没有半途而费的道理。 现在只有相信政府的竞拍是公开公正的，大不了到时候把价格标高一点罢了，只要能拿下这块地，花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正文 第442章了不得的信息 郑建峰在闻湘悦自然是没有再见到他想见的女孩。不过他在那里吃到很有湘省特色的饭菜，也算心满意足。 那一段当知青的日子，已经成了他人生中的一段非常重要的历程，很多东西一旦深刻进骨子里，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抹去。 即使你是多么的想忘掉也不行。就比如郑建峰，不管现在对杨珍秀有多少不满和怨恨，但吃到闻湘悦里，带着满满熟悉的杨珍秀式味道的饭菜，还是心情愉悦的。 其实他已经算是这里的常客了，并不必亲自过来，如果真有了那个女孩的消息，他相信这里的经理还没可能会不告诉他。 当然他做梦也没想过，那个女孩会是这间店的老板。 人在缅怀的时候，时间总过得飞快，当郑建峰酒饮微醺，心满意足的从闻湘悦里出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时分。 “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啊！”郑建峰喝了酒，话就特别的多，看到自己的司机为自己拉开车门，他还抬头望天，拉着人家感慨了一句。 “是，是！”司机除了点头应诺，也没法说出别的说辞，谁让人家是大老板呢！天知道今年六月连着快一个月的大晴天了，热得让人都快恨死了啊，这时候也就每天坐在空调房里，来往有汽车接送的大老板才能说出这种站着不腰痛的话来吧。 上了车，郑建峰倒是安静，睁目养神，两只手还交替的打着拍子。司机瞄了一眼，赶紧开车，今天是周末，夫人可是再三交代过的，老总必须赶回去陪她，可如今这会儿都傍晚了，也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吃晚饭。 这样的后果除了这两夫妻会有口舌之争外，最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动不动就扣工资这日子真是没法活了！ 尽管司机的动作很快，但郑建峰到家的时候，仍然到了华灯初上时。 果然一进门，就听到摔东西的哗啦声，司机放下人扭头就跑了。虽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跑了总好过被这夫妻俩的战火波及。 “你说，今天一天你都野到哪里去了！”徐丽娇的声音极尖锐，有能刺穿人耳膜的效果。 前一刻宛若人生圆满的郑建峰，在这种声音的提醒下，一下就回过神来。“什么叫野到哪里去了？我有工作，我这一整天都在忙着工作！丽娇，什么时候你开始跟个泼妇一样的不讲道理了？” 郑建峰的声音平稳、慢条斯理，仿佛根本就不受任何影响。 这让气急败坏的徐丽娇怒火中烧！“姓郑的，你要记清楚，是因为谁你才有今天的！工作？你的工作哪来的？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你不要忘恩负义！” 这是徐丽娇的老生常谈，不过就是要让郑建峰对她感恩戴德。 以往郑建峰听到这话的时候会面红耳赤，但现在早已听得麻木了。只当什么话都没有听到，直接迈步进了屋。 “你可终于回来了。”他的女儿抱着膀子，一脸看好戏似的望着他们夫妻俩。 郑建峰对女儿的亲情淡薄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欢喜起来，至少他回到家里，还是有一个人在乎的。“吃过晚没？今天过得可还好？” “嘁，好什么好，那女人闹了一整天了，房子都快被她拆了呢，是个人都没有吃饭的胃口。”年纪不大的女孩正青春靓丽，一笑一颦都显得可爱，郑建峰总觉得看不够似的。 “你听到没有，我还没吃饭呢！给我点钱，我出去吃好了。”女孩跺了跺脚，很是气恼的样子。 “要钱啊？昨天不是才给过你吗？”郑建峰边说着，手已经伸向自己的裤兜，把钱包给掏了出来。“要多少？叫声爸爸来听听！” 父女俩若无旁人的交流着，画面温馨，可落到被人忽略了的徐丽娇眼里，却如万箭穿心般的难受。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了，竟然忽视自己到这样的地步！ 以前为了自己的前途，一味的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可现在翅膀一硬，就完全变了样！可这个人天生的会演戏，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当着外人的面，对自己好到无可挑剔，就连自己回娘家告状都无济于事，包括自己的父母，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郑建峰！你当我不知道，你现在成天都忙的是什么工作！闻湘楼里有相好的了吧，天天打听人家小姑娘，你别当我不知道，等这事闹出来我看你还要怎么装！”徐丽娇吼出来之后，立马就后悔了！ 这是她秘密调查他的行踪，才好不容易逮住的小尾巴，这下说出来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郑建峰在听到闻湘悦、小姑娘的时候，面色陡然变得铁青！ 她竟然在调查他！ “你还知道些什么！”郑建峰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虽然在上海已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维持这一切，还是离不开徐家的支持。也不是这么说吧，应该是两家互相扶持。 他不喜欢徐丽娇的事，徐家人并不是一无所知，但看在他如今的身家地位上，才隐忍不发的。但他很清楚这一切的底线在哪里，如果自己在外面真的做了什么金屋藏娇之类的事，闹到要离婚这就是万万不能的了。 所以他在生活作风上，向来自制。但现在从徐丽娇嘴里听到‘闻湘悦’‘小姑娘’这样的字眼，他觉得异常的愤怒！ 不是因为他被怀疑出轨，而是因为她牵扯进了别的不相干的人。 这两人的争吵慢慢升级，这都是极平常的事，但反常的是，平常对这对夫妇的争吵充耳不闻的在场的另一个人此时完全大惊失色。 “闻湘悦……闻湘悦！”刚刚还十分淡定看好戏上演的女孩低喃了几声，突然发了疯似的往楼上跑，连刚要的钱也顾不得拿了，就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着她，让她不得不玩命的逃！ 是的，她刚才获得的了不得的信息比洪水猛兽更让人心惊肉跳。 上了楼，砰的一声关紧自己的房门还不够，额外的上了反锁，这才让她稍稍了有一点安全感，然后急忙扑向床头柜上的电话机，这时候她的心完全乱了，必须寻求帮忙！ 正文 第443章冒名顶替 粉嫩可爱的电话机差点被女孩扯落在地，她的手哆嗦着，完全乱了方寸。 “喂！喂！”好不突然把电话拔了出去，在对方把电话接起来的那一瞬间，就急不可待的呼叫起来。 “啊？八毛啊，这么晚找我有事？”电话听筒里传来松散轻快的男声。“是不是给我办的事办成了？” “喂！七哥，完了完了要全完了！”八毛紧抓住电话，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早就说走了走了，杨梅就在上海，你偏要我放心，这下好了，肯定是她找过来了！”话都说得颠三倒四的。 “什么叫‘肯定是她找过来了’，不是还没找上门吗你慌什么。”对方的声音仍然没有多少紧张的气息，很能给人安定的感觉。八毛受到感染，情绪也平复了一些。 “我问你，杨梅在临水开的那个饭店是不是叫闻湘悦？她在上海开分店了你知道吗？她爸已经找过去了，而且今天就呆到天黑才回来，我们的计划肯定败露了，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事情的原委总算是说出来了，八毛抓住电话的手关节发白，恨不能立即就能见到七毛，让他带着自己远走高飞。 她在上海过的日子确实是跟落入天堂差不多，郑建峰更是对她有求必应，在没有偶遇杨梅之前，她都乐得快要忘了自己是谁，可是那天在电影院撞了杨梅之后，她就整天提心吊胆上了。 毕竟是偷来的日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吓得如惊弓之鸟。本打算骗点钱一走了之，但七毛不干，非要她帮他想想办法，求一求郑建峰，把他的工作调到上海来。 可这一拖，可不就拖出问题来了吗。 “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呢！你就这胆子啊？那富贵日子也不用过了，还是回到杨家村跟咱妈一块儿种地去吧！”电话里七毛似乎丝毫都不担心，声音反倒有几分愠怒。 “我……” “我什么我，当初是谁主意大收了杨梅的信自己回过去的？你不开这个头我会让你冒充？”不等八毛把话说完，七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现在是怪到我头上了吗？你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我是怎么告诉你的？现在三天两头听到一点杨梅的消息就吓得六神无主，你这样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发现，你自己就先露出了马脚！” “杨梅不会稀罕郑建峰这个爸爸的，她肯定不会先找上门来，这点你只管放心。”或许是听见对面没了声响，七毛的声音又柔和了一些，“而且郑建峰在听说姑姑改嫁之后，对她恼恨不已，肯定也不会去找她求证，所以你的身份安全着呢。” “如果你实在不想假扮了也没关系，咱们再捞多点钱，把我的工作也调动好，往后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是不是？不会太久了，不用你再扮多久了，你就再忍耐一下，赶紧的把我的事办好！”教训也教训过了，道理也讲过了，剩下的就是安抚，七毛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八毛的身上，绝对不允许出丝毫的差错。 “七哥，我去要钱，找他要钱，钱全都给你行不行，调动工作的事不行，真的不行。当初我撒谎就是说在家里受尽了欺负，他才对我这么好的，我现在又开口让他帮你调动工作，不是自相矛盾吗？”八毛的脸拧成了苦瓜，觉得七毛交给她的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郑建峰对你好，也只能对你好！那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唯一的骨肉！你只要跟他说，以前在家里就只有我对你好，帮过你，你想报答我，这不就行了吗？”七毛实在压制不住心头火，冲电话里吼了起来。 那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吼完了妹妹，七毛也有些感伤，毕竟她现在担惊受怕也有自己撺掇的因素。 想他七毛这辈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才华，一点都不逊于人，差的就是身世背景！ 他当初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却因为家里没有背景，一直没有等到好的接收单位，最后被发配到省级水利局，名声倒是大，其实就是个苦力，每天翻山越岭的测量，采集数据，窝在大山里十天半月见不到几个人影。 等一趟任务结束，人晒得乌漆抹黑，衣衫褴褛，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还不如！难道他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不干心，他真的一点都不甘心！ 事情的转机来得猝不及防，当他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妹妹八毛接到了上海郑建峰写给杨梅的信！并且出于羡慕嫉妒的小女孩心思，她不但没有把信交给杨梅，反而模仿杨梅的口吻回了信过去。 在信里狠狠的发泄了一通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以及对姑姑杨珍秀为富不仁的气愤。 这封回信，犹如打开了财富密码，虽然郑建峰没有来接杨梅，却不定期的寄钱过来，当七毛发现的时候，他们通信的关系已经维持了两三年了！ 这个消息让七毛既惊又喜。惊的是七毛的胆识，以及她的气运，喜的是这绝对可以成为改变七毛以及他的人生的转折。 经过他的怂恿，八毛最终踏上了上海寻亲之路。 郑建峰离家的时候杨梅才只是个五、六岁的小不点儿，再见时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且八毛跟杨梅都长得像杨珍秀，两人本就有几分相像，再加上他们有着三年通信的熟络，所以八毛的认亲环节通过得相当的顺利！ 八毛进入了郑建峰的家，生活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就拿七毛来说，八毛自从去了上海，时不时的就给他寄钱来，七毛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了。 手里有了钱，七毛的脑子也活络起来，贿赂了局里一个小领导，终于把他调动到办公室一个清闲的文职岗位上。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要到上海去，明知道八毛只是个西贝货，万一被揭穿了他不也跟着受累？ 可是好景不长。正是因为这些工作的调动，把他再一次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正文 第444章有钱随便花 “你想想，再好好想想，郑建峰那么宠爱你，眼看着就是唾手可得的财富！而你如果不扮杨梅了，你还能去哪里？回杨家村跟妈一起过日子？家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你正是受了不那份罪才去的上海。” “也不是七哥要硬逼你啊，只是咱们家现在就这么个情况。现在你能靠的人也就只有我了，等我工作稳定了才能接了你一起过日子啊。” 现在七毛苦口婆心的劝，不过是他的所有指望都只能在八毛的身上了。 现在的文职工作是挺轻闲的，整天无所事事工资照拿。可是随着各大企事业单位体制臃肿人员冗余的现象日益严重、下岗潮的兴起，他们水利局的领导就把裁员的大刀举向了那些轻闲的文职岗位。 而七毛现在的岗位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这可是他花费了老大的代价才谋得的工作，而且为此还在单位吹了不少牛皮，甚至撩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这时候七毛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如果不是知道即将下来这样的政策，谁会好心把他安放到这样一个美差上来？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思来想去，为了一雪前耻，他只有调离出单位，往高处爬去。 可是就他现在的状况，毫无关系无背景，能爬到哪里去？说句实在话，就算是他现要口袋里有钱，也不知道往哪里塞，上面连个能办事的人都不认识！ 如今能让自己达成心愿的也只有八毛了，他听八毛说过，郑建峰的能量不是一般的大，如果他愿意的话，帮自己调动一下工作应该不是难事！ 七毛想得挺好，即使将来八毛的事败露了，他至少还是杨梅的表哥，凭他对杨梅的了解，那丫头是个不冷不热凡事不在意的性子，还能怎么报复他？等他在新单位落下了脚，赔个礼道个歉说些软话，量杨梅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再不及，还有他爷爷杨老倌和他姑姑杨珍秀呢，对付郑建峰可能没什么用，但只要对杨梅管用就好啊，八毛都能哄得郑建峰那么疼爱，换成真正的杨梅，那还不言听计从捧在手心里啊！ 从电话里听到八毛带着呜咽过后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七毛的心总算是放到了实处。 他以为八毛已经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大事可成！可这不过是他的想法而已，想得挺好。 放下电话的八毛，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虽然学习不如七毛好，但心思主张却是得了齐昌兰真传的，到了这会儿，又哪里看不出来七毛对她的敷衍？他担心的怕是他自己的工作调动不了吧！ 可七毛的有些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他对杨梅找上门这件事的推断，比如她如果不再冒名顶替杨梅的身份，等着她的后路！ 杨梅来上海已经有些日子了，如果是要找来早就找过来了，可到如今都没什么动静，显然她并不在乎这个亲生父亲。 呆呆的坐在粉色系美得像公主城堡一样的房间里，八毛的眼睛从一件又一件精美的物件上移动。无论是港式大床，软绵绵的席梦思、还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以及比她的人还要高大的仿真布偶，还有满满当当装满各式新衣的衣柜…… 郑建峰真的是拿她当公主宠爱的，一应日常用品，无不精致昂贵，这些东西无论是哪一样，都让她恋恋不舍啊。 这一切要真是她的那该有多好啊！ 她又何尝不想跟七毛的建议一样，好好的当公主？只是郑建峰这个人她这些日子已经看清楚了一些，绝对不是好相与的主。看平常他与徐丽娇的相处，就多少看得出来一些。 宠你的时候那是真的宠，恨起来却也是真的恨，且手段百出，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就算徐丽娇家世了得，背景深厚，现在在郑建峰的面前还不是讨不到任何好处？想当初她刚来那会儿，名份还没有定下来，郑建峰把徐丽娇都快捧上天了，可惜这种好景不长，等徐家上下都默认了她的存在，徐丽娇就再没地位可言。 现在除了像个疯子一样撒撒泼，什么也干不了。想想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这种想法在八毛的脑子里一晃而逝之后，她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如果她冒名顶替的事被郑建峰察觉，那等待着她的将又会是怎样的对待呢？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梅儿？你在里面吗？”门口传来郑建峰慈爱的声音，把八毛吓了一大跳，立马慌乱的起身，对着屋子里等身高的穿衣镜整理了自己的妆容，才过去开了门。 “怎么啦囡囡？你哭了？”到底是掉过泪，即使整理过，仍然可以看出痕迹。郑建峰看到女儿的样子，心痛得不行。 八毛忙垂下了头，尽量遮掩住自己心虚的表情。“你们总吵，总吵。”嘴里的声音极小，像受惊的小兽。 “爸，我不想呆在这个家里，我害怕！”边说着，她伸出自己的手臂，揽住郑建峰的腰，把头埋进他宽厚的胸前。 “不怕不怕，有爸爸在呢！爸爸会一直守护着你，永远也不会让人再欺负你！”自己的女儿果然还是有阴影！ 八毛此时的害怕还真不做假，浑身瑟瑟发抖，让人不会起丝毫的疑心，郑建峰对八毛平常的那些毛病这会儿全然漠视了，只有亏欠的愧疚。 “那个疯女人我明天就把她关起来，你不用怕，我让她再也无法接近你，更伤害不到你分毫！”一想到这些都是徐丽娇那个女人造成的，郑建峰这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到底郑建峰要把徐丽娇怎么关起来，八毛并不知道，但她直觉这可不是件好事，脸色越发的苍白，整个人埋进郑建峰的羽翼之下，不敢动弹。 女儿难得表现得这么乖巧，郑建峰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说，想去哪里吃饭，爸爸带你去！” “对了，你不是没钱用了吗？来，爸爸给你。”他说着话，就把钱夹掏了出来，不过这一回并不是拿的现金，而是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银行卡，“来，我给你这个，什么时候需要了自己去银行取，怎么花都可以，爸爸赚钱还不就是给你花的！” 正文 第445章密谋 八毛上一刻的担惊受怕，已经被这一刻的惊愕给消散了。感觉到郑建峰真心实意的疼爱，享受着‘爸爸’给予的安全感。 如果她的爸爸杨传明对她也是这样的好，而不是为了一个寡妇，连家都不要了，她即使就呆在杨家村受苦受穷，也不会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冒充杨梅到来这里的吧。 都是爸爸，为什么她的爸爸就那么不堪呢？无法否认，即使现在享受着一切的人是她八毛杨清红，但对杨梅仍然是打心眼里的羡慕嫉妒还有恨。 八毛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的都是杨梅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当年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总喜欢缠着齐昌兰问为什么梅儿的口袋里总有吃不完的糖果。 再往后，杨梅的爸爸走了，妈妈也疯了，连小弟弟都夭折了，当时每个人都为杨梅惋惜，只有她的心里最快活，以为自己终于要比她强了。 甚至在心里还幻想过，如果杨梅分家分到她家，她就可以每天使唤她干活，想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不然不给饭吃。可是结果却发生了出人意料的转折，不知道妈妈定好的计策最后怎么就没有生效，杨梅不但没有不干活就没饭吃，反倒跟着爷爷奶奶日子越过越好了。 就连人人都说已经死在了外面的她的疯妈妈最后都奇迹般的回来了！现在她是天之娇女，是被人称赞的大学生，而她八毛却只配偷偷的顶着她的身份，担心吊胆的过着她根本不屑一顾的生活！ 如果杨梅这个人不存在了，那她享受这一切的时候不就心安理得了吗？ 原本打算找个时机逃走的八毛突然就下定了决心，她舍不得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也舍不得郑建峰这么个疼爱女儿的爸爸。现在她已经得到了认可，凭什么她要逃？ …… 在大上海灯红酒绿的夜里，闪烁霓虹的掩映下，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沉沦中自然也少不了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音乐茶座灯光昏黄气息暧昧的包厢里，徐丽绮颇有些不耐烦的望着面前巧笑兮兮的陆莹莹。 对这个已经被世家圈子排除在外的陆家大小姐，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了。怪不得连个保姆上位的继母都搞不定，原来是个这么蠢的东西。“你到底是怎么搞的，那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好！” 在陆莹莹的面前，徐丽绮连最起码的伪装都不需要了，直接毫不留情的指责道。 “绮姐你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才刚刚试探了一下嘛。”这时候的陆莹莹如果让杨梅看见，绝对会大跌眼镜的。往日高傲的大小姐如今被人这样说，非但不恼，反倒还腆着个脸，陪尽了笑脸。 “那你试探出什么来了？”徐丽绮轻轻的抿了一口冰镇菊花茶，吐气若兰，态度却是极尽傲慢和不屑。 “当然啦！我可是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的，她什么品性我清清楚楚！这乡下丫头可狡猾了。”陆莹莹顾不得卖什么关子了，瞧徐丽绮的架式，话再不投机，可能起身就要走了。这才巴巴的凑上前去，表明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我老早就发现她跟云哥哥之间有猫腻……” “停，停停！是谁的云哥哥呢？”陆莹莹的话还没有说完，立马被徐丽绮给打断了。心里涌起的怒火和轻视，毫不掩饰的浮现在了她的脸上，当初乔云可是毫不给面子，当着自家妈妈的面直接不让她叫云哥哥的，凭什么面前这个陆家最没用的女人能这么叫？ “哎，当然是绮姐的云哥哥啦！我这不是称呼嘛，不要在意。我只是让人随便放出点风声，结果她一个宿舍的室友可是提供了不少的情报！” “那乡下丫头过生日的时候，云哥哥可是送了大红的玫瑰花呢！”那花最后都是分发给了各位室友的，而且也不是他送的，但陆莹莹自然不会说了。 陆莹莹时刻注意着徐丽绮的面部表情，果然这句话很能戳中她的心，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就急剧的变红，再由红转青，一口贝齿咬得死紧愤怒异常。 “岂有此理！”送大红玫瑰代表着什么，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也就是说，他们两是真的有奸情！ 徐丽绮娇看中了乔云这事在世家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看她现在的反应，铁定是还没死心。“绮姐你生什么气啊，当心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 陆莹莹的话遭到了徐丽绮的一个白眼，这还是徐丽绮知道她不敢有嘲弄的意思，陆莹莹的胆子也就这么大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是世家圈子里的顶级存在，如果能获得她的青睐，她在家里的地位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从谄媚到挑拨，再到关心，整个过程已经顺利的完成，成功的挑起了徐丽绮的怒火，也让她对自己放下了些戒备，现在只差献计献策，替她解决了这个大麻烦，陆莹莹就不怕不能获得她的另眼相待。 只要她陆莹莹能让陆家跟徐家搭上关系，那个女人又还有什么话语权？她能在自己面前以长辈的身份发号施令，不过仗的是生了个儿子！可她那个儿子比她有用吗？能搭上关系让陆家更繁盛吗？ 以前陆莹莹不明白这些，自以为自己身份高贵，又仗着有付老太太的溺爱，在人前都是飞扬跋扈惯了的。可自从回到上海，回到家里，才发现她在一般人眼里羡慕不已的世家生活，其实狗屁都不是！ 在这个圈子里只有做到顶尖才能为所欲为，而她不幸的只是别人的踏脚石！这样也就罢了，偏家里还有一个心思狠毒的继母，趁着她年少无知，使尽了绊子。 不过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所有被拿走的一切，她都要自己夺取回来。不断是那个女人夺走的那一份，她还要获得更多、更多。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别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这里发呆啊！”徐丽绮的心一下着急起来，都是自己之前的误判，觉得那个乡下丫头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才放松了警惕，让她有机可趁了。 原来乔云喜欢的人就是那个丫头！ 他宁愿喜欢一个乡下丫头都不要她！相比第一个结论，更让徐丽绮挫败的是第二个想法。 她现在满心满念的都是报复，这种报复的念头甚至超过了她想得到乔云的愿望。 他不是喜欢那个乡下头吗？好，她就要毁了她，让她生不如死，看她还怎么跟自己抢男人！ 这种情绪的滋生无关心地好坏。对于像徐丽绮那样的世家女子来说，这个世界给了她们得天独厚的优势，这种优势让她们不畏任何事情，甚至无法容忍别人的忤逆。 而恰恰那个叫杨梅的乡下丫头就成了那个例外，这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早在几前年第一次见到乔云的时候，徐丽绮就给他打上了自己专属的烙印，可惜那个乡下丫头一点都不识趣，非要挑战她的忍耐极限，现在两人竟然到了收送红玫瑰的地步，这是把她的尊严放在了哪里？ “绮姐你别急……” “什么别急别急，再不急难道要等他们把孩子都生出来吗？” “那敢情好，如果她敢这么做，立马就可以滚回去乡下当她的村姑了！”陆莹莹一改之前的谄媚，脸色阴冷起来。在陆莹莹的心里，对杨梅的恨并不比徐丽绮少。 在她还不长的人生中，杨梅就是第一道阴影，她现在要做到令人仰望，首先拿杨梅来立威，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正文 第446章外出 外出 “如果你只能想到这个主意，那就算了吧。”徐丽绮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作势起身就要走，陆莹莹一把把她给拉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说实话，我对她的恨并不比你少，况且现在试探过后，也算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有个什么不好，不是我干的她也会怀疑到我头上。”陆莹莹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向徐丽绮：“咱们俩现在可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那你现在想要怎么整她？” “那还不简单！”陆莹莹的眼里飞快的闪过狠戾的光，把头凑到徐丽绮的身边，小声的嘀咕了一会儿。 “……这，行吗？”也不知道陆莹莹出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徐丽绮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悚和迟疑。 “你尽管放心，她那个人我清楚，精明狡猾得很！对她那种人，咱们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必须下狠招，以绝后患！” 徐丽绮只有片刻的停顿，很快就神情自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咱们把话可说到前面啊，这主意是你出的，事也是你做的，可与我一点关系没有！” “那当然，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对于陆莹莹的上道，徐丽绮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收买人手让人家卖命，花费可不能少了，可我……”见徐丽绮撇得贼干净，陆莹莹心里不屑的同时，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她现在根本就没什么钱。 徐丽绮嫌弃的看了陆莹莹一眼，“我说你也太没用了，怎么就被一个保姆上位的女人拿捏得死死的！”虽然不悦，但为了共同的目标，她还是不情不愿的从自己随身的小坤包里掏出了一大叠钱丢在桌上，“这里有两千块钱，你省着点花千万记得先把事情给办好了！” 这话只差没明说让陆莹莹别挪作他用了。 “是，是。”虽然陆莹莹气得心里滴血，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笑脸盈盈的接了收到自己的包里。 没办法，谁让自己现在是没有发言权的那个呢？只是你想事成之后把我甩开，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怕是不可能了！心里打定了主意，陆莹莹的笑容越发真诚起来。 …… 杨梅这段时间忙得恨不能把自己一个人分成两半，时间完全不够用，根本就已经忘了还有陆莹莹那一茬，更没有意识到会有针对她的危险降临。在她看来，陆莹莹散布谣言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作用都不会很大，况且在易雅公开道歉之后，学校里再谈论这事的人已经不多了。 反倒有很多人认识了杨梅，走在路上遇到不少点头打呼招的同学。 更主要是，杨梅自认为没有怎么得罪陆莹莹，也不碍她的事。就算她心胸狭窄一些，散布一下谣言什么的也应该是极限了吧，再说也不过十几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女孩，大好的时光情窦初开都开不及，应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 随着假期的临近，学校的期末考试也要到了，杨梅非常珍惜重生的机会，无论干什么都是全力以赴，对待学业，更是严谨，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偷懒的行为。 而杨珍秀的房地产公司虽然成立了，但随着工作的展开，让杨珍秀这个老总也暴露出来越来越多的不足。杨梅少不得要上点心，可眼看着就进入七月份，股票认购证即将迎来第三次摇号。 这时候大盘上证指数已经跌到不足700点了，而且这段时间股市的情况极复杂。 那些第一次在杨梅逃顶的时候跟着出来的大户们，眼馋着眼前可观的利润，有不少人自以为抓到了抄底的机会，又陷了进去。结果大盘一跌再跌，为了尽量的减少损失，不死心的一次又一次买进稀释股价。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只能是越套越牢，越陷越深。自己手上的资金套完了又申请了透支，非但没挣到钱，反倒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但他们依旧相信，只要他们手里的股票还在，总有翻身的一天。 大户的坚持让散户们即使对一路下跌的股市没了什么信心，但也没有爆发出什么失控的事件来，低价割肉的痛哭流涕，只怪自己资本不如人，一个个还在咬牙撑着的，也是提心吊胆。 这让人们对第三次摇号就没了那么大的期待。可即使是这样，张国斌收购认购证的工作还是没有什么成效。毕竟都还抱着转手就卖的想法，能赚一点是一点，而且不少人还有抄底的想法，完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三次认购的日子还没有到，杨梅却接到了李琼的电话。 “梅儿，你说这股票还能不能涨起来啊？”电话里李琼的声音有些急切，连客套话都没说一句。 杨梅是晚上正准备上床睡觉，刷牙的时候接到的电话，嘴里还含着牙刷有些口齿不清：“涨不涨的对你也没多大关系，总之这一次你认购了新股，转手就卖了就是。” 杨梅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当初逃顶的时候，杨梅可是有给她通气的，她现在手里也没有股票纯属瞎操心。 “不是啊！我……我现在手头都没钱了。”李琼的样子是真的急，都快急哭了。“我又套进去了，早知道就听你的劝，赚了钱离得远远的，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什，什么？”杨梅本来一手抓着电话听筒，一手拿着牙刷刷牙，李琼的话让她惊得牙刷都脱手掉地上了，还生生咽了半口牙膏水进去！ 看来她的一片好心，结果都让李琼自己给浪费了！“套了多少？” 对于李琼这个杨梅自己认定的朋友，她还是忍住没骂人。 “全……全部。” “你在哪里？咱们见面再说。” 杨梅急急的挂了电话，胡乱收拾一下就出门去了。这时候绝对是要卖了啊！可是这次大盘并没有到崩盘的地步，数据也是震荡下跌，有些股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现在李琼铁定是亏了，但怎么个亏法，能不能尽量少亏一点，这个还有待操作，但看李琼那六神无主的样子，靠她自己显然是无能为力了。 正文 第447章绑架 “梅儿，你这么晚了还出去？”杨梅的动静惊动了蒋蕾，她探了头问道：“等一下就宿舍就关门了你怎么进来？” “没事，去见个朋友，进不来我就回去住一晚。” “那你小心点啊，别睡过头了，明天就开始考试了！”对于杨梅的举动蒋蕾非常不赞同。复大的学习气氛很浓，大家这段时间卯足了劲儿复习，就是为了考试，临了临了，怎么杨梅还要夜不归宿了呢。 “放心吧，我记得。”杨梅简单的拎了个包，带上钥匙和钱包跟室友们打了招呼就走了，正因为明天考试了，今天晚上没准备再复习功课，杨梅才想出去见一见李琼的，等考完试，她又有得忙了，杨珍秀公司已经参与了临江那块地的竞拍。 其实这时候并没多晚，大夏天的晚上八点多天色都没黑透，杨梅从学校出来直奔公交站。 本来她是可以让何志军开车来接的，只是现在已是人家下班时间，况且李琼与她相约的地点，不过就是两站公交的路。自从乔云解决了徐丽绮请私家侦探的事，杨梅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对她一个学生产生好奇了。 这一路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宛如白昼，且人来人往，多的是摆小摊点卖吃食头花的，她一点都没有担心安全的问题。 只是从学校出发，临近公交站的那一段，有一棵百年老樟，平日里绿荫如盖，白天里有很多人喜欢去那里乘凉歇脚，只是到了晚上，就有些阴暗。 虬结的枝杆绿叶遮挡住了昏黄色的路灯，地上全是斑驳的阴影，人在阴影里穿行，凉风习习，很是舒爽。 转过这个街角就是公交站，从身旁的马路上没有见到公交车过来，估计到了还要等一会儿。这时杨梅也不赶急了，只是当她刚放缓脚步，突然后颈一痛，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向地上倒伏下去！ 在她意识停留的最后一刻，只觉得一团黑影从头而降，立刻把自己给包裹了起来！“卧槽……”绑架啊？只是话根本就来不及说出来，她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时，三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怎么样？你们两个别是把人给打死了吧！”说话的是一个国字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比起其他几人，年纪相对大一些，黝黑的皮肤裸露在外，只穿了一件针织背心，胳膊上肌肉隆起，很是强壮。 这个人并不高大，但却是这一群人里最有气势的一个，那脸上从鼻梁撇向左脸斜着撕裂了一道大伤疤，像一条扭曲的蜈蚣陈横在脸上，狰狞而吓人！ 特别是那一对铜铃一样的大眼，鼓而突出，满目凶光。虽然他嘴里说着不浓不淡的话，但其他的人全都自动退后一步，把地上被麻袋包裹住的杨梅露了出来。 “瞧三哥说的，我们这回很有分寸的，肯定死不了！”被质疑的两个人忙上前陪着笑脸。 那个被称呼为三哥的凶恶男人上前，伸脚踢了踢地上的杨梅，“没死就好，雇主可是说了，她要验货的。” 那一脚看似随意，却踢得不轻，地上杨梅虽然没了意识，但身上的痛疼还是让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闷哼。 显然男人得到了准确的回复，满意的转身就走了。 之前动手的两个人，冲新加入的两个人使了使眼色，那两人忙主动动手把地上的‘麻袋’抬了起来，走到马路边上，往停在那里的黄鱼车上一扔，几个人悄然无声的就走了，没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 其实杨梅并没有被这些人带离多远，黄鱼车拉着她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学校附近。 而就在杨梅出事地点不远处，有另一伙人正东张西望。“娘的，刚才赖子不是说那娘们儿出了校门吗？怎么跟了半天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难不成一个水灵的娘们儿还长翅膀飞了不成！” 这伙人都极有特色，个个都是精瘦的身量不足的身板儿，穿着大喇叭的牛仔裤、花衬衫，染一头五颜六色的卷毛，大晚上的还戴着蛤蟆镜。一个个嘴里叼着香烟，边吞云吐雾边吊儿郎当的左右晃荡。 这种人就是上海的小瘪三，年纪不大，失了学又不务正业，游走在大街小巷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人憎鬼厌的家伙。 “喂，讲真啊，那小娘们儿，真是生得灵，白白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望你看上一眼哦，哥哥我浑身都要飘起来了！”有一个小瘪三边说着，边做着夸张的动作，“想不到咱哥几个也有享受这等艳福的机会，真不枉活这一世啊！” “哈……”随行的个个咧了嘴笑，欢畅极了。“人呢？不会真跑了吧？” “怎么会？赖子办事还是很牢靠的，他说过来了就肯定过来了，兄弟们为了今儿晚上，都瞪大了你们的狗眼吧！” “咦！你们看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有一个眼尖手快，已经把目光锁住一个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女孩了。 “是，就是她！”几个小瘪三喜出望外，忙背转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美女过来。 有一个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哥几个，不对吧！赖子不是说人是从学校里出去的吗？怎么这个会是从车上下来的？” 面对这个质疑的声音，大家伙都选择了无视，“去去，就不兴她上了车又下来了啊？就那长相，绝对错不了！那小娘们儿的相片就在我贴身的口袋里装着呢。”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几个小年轻旺盛的荷尔蒙，一时有说有笑，全是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语。 “大头，你是不是怂了？如果怂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只是过后别说哥几个不仗义！”其中倒有一个还记得关照兄弟，这个不仗义除了享受不到美女的滋味外，连主家许诺的两千块钱也分不到了。 “哪能呢！都是长了卵子的爷们儿，说什么怂，上来就是干啊！”这个年纪的小年轻，还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全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只是不良的社会风气以及好逸恶劳毁了他们正确的三观，又被影视剧里的匪气感染，一个个逞强斗狠，最经不得激。 哪怕有疑问，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正文 第448章谁要她的命 杨梅是痛得醒过来的，这时候罩着她的麻袋已经摘了下来，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死死的绑住，整个人呈扭曲的状态随意的丢弃在一个空荡荡的破旧厂房角落里。 昏黄的带着灯罩的电灯只在前方投下一片浑浊的光，整间厂房就像张开了嘴的猛兽，把一切都吞噬进仿佛无边的黑暗里。 杨梅浑身麻木，稍一挣扎就钻心的刺痛。她只能转动眼珠，仔细的打量所处的环境，强压着自己因为害怕而随时有可能冲口而出的喊叫。 这种事情即使是两世为人，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奇遇，但她都不能表现得更淡定一些。这时候无比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真不该不让何志军开车来接的。 空旷的废弃厂房里静悄悄的，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如果不是那盏昏暗的灯，根本就无法让人相信这里还有人类的活动。 房子的屋顶极高，且破毁严重，仰头能望见天上夜空中的星，有风从四面吹进来，即使是盛夏，杨梅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从四周一堆堆的破烂以及被烟火熏黑的墙壁中，依稀可以看出这里当初应该是大炼钢铁那会儿遗留下来的废弃厂房。 这样的地方，如今不要说上海，就是普通的中小城市都已经很难觅到了。这就说明，绑架她的人已经把她远远的带离了城市。这里会是哪里呢？ 杨梅强忍着痛疼，努力的把自己的身子摆放成正常一些的姿势，这时候她发现到处刺痛，除了麻木之外，应该还有不少处擦伤。 “……你说那主顾是怎么回事？约好了又不来……” 有人来了！正在这里，杨梅听到了人声，还有塑料拖鞋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的声响，由远及近。 在这寂静空旷的空间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造成更加恐怖的效果。 杨梅的心缩得死紧，但还要努力的保持镇定。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发出声音，也不知道他们绑架自己图的是什么，听那话的意思，这些人也是受人指使。那背后指使他们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最关键的是要怎么逃出生天！这一回，杨梅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比起齐大君绑架她那次，这伙人明显要专业很多，她刚才已经用力挣扎过了，手和脚都被绑得非常结实，且结打得也非常繁杂。 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凭她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近了，更近了！ 每一步，每发出一点沙沙的声音，那声音落在杨梅的耳朵里就越大，越揪心。 “那丫头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如今落到手里倒成了烫手的山芋了。”说这话的男人嗡声嗡气的，言语中颇多不满的样子。 “三哥这回怎么搞的？事到临头还被人放了鸽子！”另一个男生倒是粗大很多，但表达的意思与之前的那人却都差不多。 很快，沙沙的声音停了。杨梅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投放到了她的身上。 “咦，不会是你下手太重，把人给打出个好歹了吧，这会儿都还没醒来？”说话的是第一次说话的嗡声男人，边说着，还用脚踢了踢杨梅。 那脚踢得不算重，但杨梅被吓得不轻，紧闭着眼，憋住一口气，就怕被这两人发现自己已经清醒。只是这一憋，又受到惊吓，差点活活把自己给闷死。 好在那人检查得并不仔细，或者灯光太暗，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死了就死了有啥关系，反正她都是要死的。” “这不还没验货嘛。” “啧啧这丫头还是个学生吧，怎么就得罪了人，非让人买她的命不可。” “你管得着？” 两人在对话中就这么大喇喇的讨论着杨梅的生死，并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连声音都没有放小一点，仿佛对这处的隐蔽性非常放心！ 这让假装昏迷中的杨梅，心吊到了嗓子眼儿。到底是谁跟她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把她置之死地不可？ 其实杨梅还能强装镇定，很大的依仗就是她不相信有人会要她的命。 平常她都很少出校门，在学校里她根本就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易雅是唯一一个跟她有过节的，但事后两人根本就没留下什么嫌隙。 校外的人，那就更没可能了吧。 她到上海来的时间并不长，认识的人更是有限。算来算去，除了去闻湘悦，她就只回家，基本上都没到处逛过，要算起来陆莹莹不是个善茬，可上回也就传了传谣言，还敢做不敢认，就她们俩之前的那点小矛盾，根本就犯不着她对自己下杀手！ 要说还有认识的人，那就只有李琼和徐丽绮了。 说起徐丽绮，若要说她对自己心思不纯，倒也有可能，可以看出她对乔云很上心。但人家家里好歹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又加上前不久乔云给的警告，徐丽绮应该不会那么傻，若真是杨梅出了事，她怕是第一个脱不开干系。要教训一个人也犯不着做杀人犯法的事！ 那就只有李琼了，今天晚上杨梅是应了李琼的约出来的不假，但她急着等自己给出主意，应该不会想要自己死。就算这件事是她的主使，她也犯不着自己打电话约杨梅出来，拿自己当诱饵。 这样细算过来，要么是这些绑匪认错人了，要么跟齐大君一样，绑架她只是图财。 可这两个人的对话却让杨梅最后的那点侥幸都化为泡影了。对方讲明了别人要的是她的命，而且也知道她的学生身份，显然就是没有认错人的可能啊。 这两个人确定杨梅还没醒，便移步到了灯光下，刚才杨梅观察过，那里有一把破旧不堪的长条木制沙发。他们就是坐在那里说着闲话，嘴里不干不净的发着牢骚和不满。 杨梅在心里盘算，要怎么样才能出其不意的绕过这两人逃出去呢？ 可是动了动自己被绑缚住的手脚，以及完全陌生的废弃厂房，一点胜算都没有。 正盘算着，远处又有人走了进来。 这一回声音嘈杂，步伐不一，杨梅闭着眼心里默默的计量，最少也有三个人！ 正文 第449章或许有转机 两个人时都没有逃生的办法，现在又过来了三个人！ 杨梅这回真是彻底的绝望了。 原以为是一场无妄之灾，最多受一场惊吓，现在她是真的相信有人花钱雇凶要买她的命了。暂且不去想到底是谁要她的命，她现在只想怎样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命！ “三哥。” “三哥！”先前坐着的两个人起身打招呼，破旧的长沙发嘎嘎吱吱的响。 “怎么样，还没醒来？”来人的声音低沉有力，自带不怒自威的效果，让缩在角落里的杨梅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啊，三哥放心，有我们哥俩在这里守着，她跑不了。”答话的是嗡声嗡气的那个，这会儿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恭敬，不见半点牢骚的影子。 “对了三哥，那雇主到底什么时候能来？验了货咱们好动手，时间不等人，再晚天怕是就要亮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没有得到回答，那个叫三哥的已经抬脚向杨梅所在的角落里走去。 一时间，杨梅觉得空气仿佛都停滞，她尽力的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那道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即使她紧闭着眼，仍然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凶恶和无情，在他的面前，好像一切伪装都消散于无形。 “别装了，醒了就出声。”这个过程仿佛足足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其实也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果然那人带着压迫力的声音就在杨梅的耳边响起。 这话如同春日惊雷，吓得她立马就睁开了眼。 正对上的，是一张刀疤狰狞的扭曲面孔！ 在猛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杨梅好歹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尖叫声来。 “呵……有胆啊，见到我不尖叫的女人还没有，你是第一个。”那人的笑阴沉沉的，根本看不出喜怒。 “你们要怎么样？”被人如同猫戏老鼠似的盯着，杨梅还是沉不住气了。 那人似乎也松了口气，直起身回头瞪了那两人一眼。“呸！敢情你这女人刚才是装死？”嗡声嗡气那家伙突然朝杨梅飞起一脚，“三哥你尽量放心，就算是她装死，也逃不出我们哥俩的手掌心！” 杨梅好不容易才摆放得舒适一点的姿势，又被踢倒趴在地上。地面是粗砺的沙石，细小尖锐的沙石摩擦着她的脸，火辣辣的一阵生痛，估计最起码掉了一层皮。 那人欲再上前踹人，结果被刀疤男挥手给制止了。“咱们跟人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要那么残暴嘛。” 不要那么残暴？杨梅不知道这人对残暴这个词是怎么理解的，在准备了结一个人的性命的时候竟然能把‘不要那么残暴’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谢谢。”不过她还是心存感激，至少这让她少受了皮肉之苦。 对于杨梅的反应，那人似乎很好奇，抬头望了她一眼，不过也仅限于此，只冲她点了点头。 “你们要等的顾主似乎并不怎么守信用，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不如咱们做一笔交易？”他的这个表现让杨梅的胆子大了一些。不管怎么样，这时候能做的是拖延时间，多拖一刻是一刻，有了时间才有可能也现转机。 “呸！你也配谈交易！”这回动手的还是嗡声男，这一次终于把话说得字正腔圆，只是从他的喉咙里吐出的浓痰不偏不倚正好落到杨梅的脸上，腥臭恶心！ 比起自己的性命，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杨梅换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 “你知道你的命值多少钱吗？怕是你听到那个数字就不敢想了吧！”那个嗡声男啐了杨梅一口，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双手抱臂，吊儿郎当的笑道。 不待杨梅再问，这一行五人，显然都觉得杨梅拿不出超过别人开的价码来，全都嘻笑着走开。 虽然杨梅不知道背后那人为什么要她的命，但如果能拿钱买回来，她就有些安心了。放眼整个大上海，个人身家比她丰厚的人真的不算多了。 “喂！那人开价多少我出双倍！”杨梅忙喊了起来，希望能停住这些人的脚步。 这回不单单是嗡声男，其他几个人都把头扭了回来，脸上全是不屑之色。 看来他们并不相信自己出得起那个价钱！杨梅眼睛一转，忙开口，“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学生，为什么会有人花那么多钱买我的命？有钱人对付一个人的办法多的是，为什么他会选择买凶杀人？只可能说他在钱财上根本拿我没办法！” 其实杨梅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根本就不知道是谁要对付她，但这并不妨碍把这套说辞拿来忽悠人，再说她也是真的有钱。 前面领头的刀疤男站住了！ 杨梅心喜，看来自己的胡说八道有用！ 就见那人冲左右扬了扬下巴，“带过来！” 急急响应命令的正是那个嗡声男，这人或许还在为杨梅装昏让他在头头面前丢脸的事计较，上前伸手就粗暴的拽住杨梅的头发，就这么把她拖到那束灯光下。 杨梅的整个头皮仿佛要被揭掉了一样，痛得生不如死！甚至连诅咒这人的力气都没有。可惜她的手脚都被绑着，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人全然不顾杨梅痛得哀叫，到了地方，狠狠的一丢，杨梅扎着马尾的头发随即散落下来，被扯掉了一大把。地上被拖起的灰尘扬了起来，几乎把她整个人包围，那浓烈的尘烟呛得人根本就不出话来。 “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那人丢了这一句话，才又屁颠屁颠的走到那个刀疤男身后去了。 “咳咳”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杨梅的咳嗽声才慢慢的缓了下来。她抬起了头，这时才能看清正围着她的五个人的脸。 “哟！之前没看出来，这丫头长得还真水灵！”听声音杨梅就知道这是跟嗡声男一起看守她的那个。 他身形矮小单薄，尖嘴猴腮，与声音给人的感觉相甚远！ 正文 第450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尖嘴男看着杨梅目光一亮。 虽然她的头发披散下来，脸颊被沙石划破正浸着鲜红的血珠，但白皙的肌肤如上好的通透白玉，吹弹可破，特别是那挂在脸上的鲜红血珠，把人衬得更加楚楚可怜。 乌黑的眼里满是惊恐，却强做镇定，倔强的抿着唇生怕泄露了半分情绪，偏偏是这副单纯的美好，让过惯了暗无天日的这些绑匪们心生向往，而这份向往对这些人来说，根本就不可能生出怜惜之心，只有一门心思的毁灭！ 在这些人的眼里，世界上的东西大概也只有能抢的和不能抢的这两种了，但如果出现一种自己没有的，想尽办法也得不到的，那就只有毁灭。 “三哥，这女人反正都要死了，就赏给兄弟们吧。”从阴影的角落被拖出来的杨梅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时候不单单尖嘴男，就连其他的几个人都目露精光，个个形容猥琐！ 杨梅很确定这时候他们这些人的想法是什么，她忙缩紧了身子，把自己团团的缩成一团，这时候她的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 如果这些人图财，她还可以跟他们周旋一下，大不了破财免灾，多花点钱。如果是……那种后果她简直不敢去想！ “别过来！如果你们敢动我一指手指，我就自己碰死在这里，你们都真的一分钱也得不到了！”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杨梅大声的叫喊起来，她怕极了，怕极了这些亡命之徒会做出些什么来。 杨梅的态度强硬又坚决，目光直视着刀疤男，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伙人都以他马首是瞻。“你们要多少钱，开个价，我叫人送过来！” “不可能，我彪三在这条道上最讲究一个‘信’字，说好了有人要买你的命，就买你的命，怎么能出尔反尔？”刀疤男虽然话说得掷地有声，但现实可能并不像他表现的这么肯定。 杨梅这时候心念电转，她必须想办法尽快逃出去，在这里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没料到这些人只要她的命，连勒索电话都不打一个，也不知道乔云、李琼他们知道她陷入危险之中没有！ 有了！刚才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等顾主来验明正身，可那个顾主迟迟没来，会不会……不来了呢？ “彪三哥看来是响当当的汉子，可如果顾主放弃了这单生意，是他失信在先，你再接我的单，也并不冲突！”杨梅想来想去，也只找到这个突破口。她不知道那个顾主跟他们商定的交货地点和接头时间，这么说，完全是根据之前听到的只字片言瞎蒙的。 “况且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们平安的放我离开就付双倍的钱，到时候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如果你们按原计划杀了我，还要冒极大的风险。”杨梅这会儿只能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扯，给这个彪三一个台阶下。 双倍的佣金，还不用冒风险。杨梅这个条件一开出来，立马就有人变换了风向，巴巴的盯着彪三看。 亡命之徒，大多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勉强算是活着的人，这样的路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的选择。真到了这个地步，所图的也就是安逸日子，有钱又没风险，这自然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哼，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有那么多钱吗？你知不知道，对方可是出了五万块买你的命！”嗡声男没好气的站了出来。 这时杨梅才看清，那男人长了一副彪悍身材，满脸横肉的那种。冲杨梅不屑的说话时，那双死鱼般的圆而突出的眼睛使命的朝她身上打量。 夏天的衣衫都穿得很单薄，杨梅身上的花格衬衣在汗水和灰尘的侵蚀下早已皱皱巴巴不像个样子，又在被他从角落里拖出来时，拉崩了一颗纽扣，正好是胸口位置，形象极狼狈。 好在她里面穿着吊带长款的内衣，才不至于走光。 只是杨梅的身材已经发育得很好，C罩杯的高耸正好卡在半开的衬衫里，格外的明显。 看着那人恶心的样子，杨梅恨得牙痒痒，但她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在后面，只得用脚尖点地，一点一点的反转身子，把双腿更紧的向身子并拢，尽量的阻隔一下那道阴冷污秽的目光。 “你不用担心钱我有还是没有，试一下也不吃亏不是？”杨梅继续把目光投向彪三，只希望自己能说服他。 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好半晌都没有出声，最后直接站起了身，仍旧带着另外的两个人，下巴朝嗡声男和尖脸男扬了扬，“你们可把人看好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人。 “喂，等等，喂！你到底想怎么样！”看着面前狞笑着的两个猥琐男人，杨梅刚才痛出来的汗生生变成了冷汗，忙扬了头冲彪三的背景喊道：“我跟你说，如果你们动了我，我保证一分钱也不会让你们拿到！不就是死嘛！” 他娘的，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给句话会死啊！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过了头，到了这回儿杨梅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她倔强的扬了扬头，态度强硬。 杨梅是很珍惜这难得的重生，但如果要让她那样屈辱的死去，倒还不如硬气一些，反正她这一辈子都是意外得来的，说不定，死了还能回去找自己的妈妈弥补上一世的过失呢。 或许是杨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很有气势，那彪三倒是转回了头，冲嗡声男和尖脸男看了一眼，“别弄出人命。” …… 而此时的上海，几乎乱成了一团。 那些灯红酒绿、歌舞妙曼，散发着靡靡之音的歌厅、酒吧，以及咖啡馆，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全被同一股势力关照了，大批长期混迹其间的混混、二流子全部遭到了严密的盘问。 “说，你八点到九点钟的时候在哪里！”浑身充满暴戾之气的中年男人就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一双眼瞪得通红。 “能去哪里？不过就是上了趟厕所，怎么，老子去拉屎也要向你报告……” “啪！”小年青的话还没说完，脸上立马就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身子旋转了两圈，才堪堪停止下来。 “老实回答！”问话的就是刚才扇了他的戴着黑色墨镜的保镖。这一回小年青老实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嘴里嗫嗫的回答：“真是上洗手间。” 正文 第451章发现失踪 这样的场景在不同的娱乐场所上演，一时间整个大上海的夜场几乎快要被翻了过来。 郑建峰这会儿真是又气又急，他的女儿失踪了！ 眼看着凌晨已过，天色将明，他快翻遍整个上海的夜市了，都没有得到丝毫的线索。 他经营着偌大的大华集团，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他会做好一切预防措施，可惜这时候说什么都迟了！ 女儿从发现不见，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七个小时了！这短短的六七个小时，对他来说犹如过了六七年一样漫长和饱受煎熬。天知道这段黑暗的时间，他的女儿经历了什么样的伤害！ 这是郑建峰第一次感觉到了在意。 “有电话打进来吗？”这是他这晚第N次询问了，除了随行人员的摇头，再也没有得到过别的答案。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到底是哪个蠢劫匪，绑了他大华集团的千金，竟然不打勒索电话来！ 郑建峰在一家夜总会的大厅里来回的转圈，指端燃着的香烟烧尽，烫到了手指还犹自未觉，整个人如同困兽。 “郑总，郑总，有消息了！”正待发火，就见着一个黑衣黑裤的安保人员急冲冲的进来。“有人在复大附近看到过小姐！” “复大？去去，快去看看！”复大这个名称让郑建峰有些愣神，他女儿最讨厌上学读书，怎么会突然跑到学校附近去了呢？不过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等了大半个晚上，才终于等来了一点与女儿有关的消息，不容错失。 庞大而张扬的车队呼啸过市，不大的功夫就到了消息的来源地。 “郑总，就在这里，听说人就是在这里不见的。”守着的人见到郑建峰，第一时间就上前汇报所见所闻，“后来人没见出来，倒是出来一辆黄鱼车，上面……有一个大麻袋！” “混帐！”郑建峰一听自己女儿有可能被人装麻袋里拖走了，顿时怒火中烧，比伤害他更痛苦。“查到监控没有？往哪个方面去了？” 本来汇报的人还有一个情况没说，就是差不多时间还有一个女孩随一群小瘪三走了，不过见自家老板这副暴跳如雷的样子，他还是不说了吧，万一与小姐无关呢？老总还以为他故意诋毁呢，不得生吞活剐了他啊。 也是，堂堂大华集团的小姐，只能是被人绑架，怎么可能跟一群小瘪三纠缠在一起？ “查了查了，刚才从交警值班室有打电话来，那辆黄鱼车往城郊去了……”没办法，监控视频里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 不待那人把话说完，自家老总已经像刮起一阵风似的就上了车，几乎不带停顿，汽车就加速开走了。那人不敢懈怠，立马上后面的车跟上。 …… 李琼气鼓鼓的回到家，推开自己的房门一屁股坐在床上，不想动弹，今天跟施弘庭的谈话还是有些崩，她现在钱都要没了还嫁什么嫁啊，急得火烧眉毛了，哪里有心情谈婚期的事！ “啊！”突然她一拍自己的脑门，整个人弹跳起来，“忘了梅儿了！”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都已经凌晨了！也不知道梅儿怎么样了，是回了宿舍还是回家了呢？打电话会不会吵到她？李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抓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熟练的给杨梅的宿舍拔了一通电话。 “喂！”对面接电话的女生睡梦中被人吵醒口气冲冲的一声喂吓了李琼一大跳，显然自己这时候打电话过去扰人清梦实在有些过份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同学，杨梅回宿舍了吗？帮我看一下吧。” 对方见她态度还不错，便含糊的应了一声，“你等等啊。”接着李琼就听到女生唤梅儿的声音，“没人啊，床上被子整整齐齐的，哦，她昨天出去了说是回家过夜。” “哦，那麻烦了啊，我忘了她昨晚上回家了。谢谢你啊同学！”李琼放下电话，心里突然一悸，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到最后她拔打乔云家电话的时候，手一直抖个不停。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暗暗的给自己打足了气，深呼吸，好不容易才顺利的把号码拔出去。 真是该死，昨天她约了杨梅，可在绿茵咖啡厅里等了一会儿，杨梅还没到，倒是把施弘庭引来了。 两个人是打小订下的亲事，一晃眼都长大了，施弘庭比自己年长五岁，近几年为了婚期总摩擦不断，她是真的还不想嫁人啊，玩都没玩够嫁什么人？ 两人话不投机，直接就闹翻了，被吵得不行，李琼直接就离开了咖啡厅，两人一路吵了大半夜，她把约了杨梅的事就给忘光了！ 这个理由她要怎样跟乔云交代？ 这时候也只能祈祷梅儿安安稳稳的在家里睡下了，大不了被乔云说几句…… “喂？”对面是乔云的声音，带着未睡醒的睡意惺忪。 “那个……我是李琼，就问问梅儿昨晚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她揉了揉鼻子，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已经做好了劈头盖脸一顿教训的准备。 “梅儿？”对方这时候的声音一下就清醒了很多，毫不含糊的反问。“你是说梅儿昨晚上回来了？” 李琼有些慌了！ “没，没回来吗？那她还有别的地方……”不等李琼把话说完，对方已经出声了，“怎么回事！” 杨梅早就出了校门的，结果现在学校里没人，家里没人！李琼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虽然乔云只是简短的四个字，但她却感觉到了对方带给自己的压力，便再顾不得什么，一五一十把昨晚的事全告诉了乔云，“你别急啊，会不会她去了别的地方？” 或许是她妈妈那里？李琼还能心存侥幸，但乔云却不能。 他非常清楚自家梅儿，杨珍秀买下的房子还在装修中，她自己都住在酒店里，而梅儿最不喜欢的就是住酒店，她有曲阳新村的钥匙，不管他在不在家，她都可以回来的。 正文 第452章求助 杨梅可能出事了！ 这个意识让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乔云飞快的清醒过来，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立马强迫自己冷静。 梅儿并不是任性的女孩子，做什么事都不会赌气耍小性子，况且听李琼的叙述，两个人也不过是错过了约会而已，而现在人却不见了！他放在电话上的手拔出了杨珍秀的电话，只是不等号码拔完，他又收回了手。 既然他料定杨梅不会去杨珍秀那里，这么晚就没有必要让杨珍秀跟着担心。 他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何志军的，作为他安排给杨梅的贴身保镖，这人也太不称职了！心里恼怒是一回事，电话里，他却没有指责什么，毕竟现在并不是指责谁对谁错的时候。 让他招集了公司里所有的安保力量赶紧去寻人，乔云自己则直奔复大！ 从复大到杨梅与李琼相约的绿茵咖啡厅并不远，坐公交车不过两站路，即使不坐车，步行也不过几十分钟的路程，而且沿途都是繁华街市，行人不绝，很难发生点什么事而不被人发现的。 当乔云沿着这条路来回，终于发现了大樟树阴影的问题。 如果出事地点在这里，那还说得通。只是如果真的出事点是这里，那就很可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因为这一整条路步行的长度不过二、三百米，那树阴影之下更是距离短小。 如果是男生腿长，不过十几步就跨过去了。就算是女生走得慢一些，但所费的时间也并不够让人从生出作恶的心思到考虑实施方案，就更不够具体的实施时间了。 就算是临时起意，而且又正巧两人在树阴下相遇，那也必须有一击即中的果决和强横的手段。不然受害人闹腾起来，势必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年头严打的风头还没有过去，根本就没有那种十恶不赦，敢于当街行凶的人！ 乔云细思恐极，这就是说梅儿早就被人给盯上了！到底是什么人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在杨梅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学生身上？如果说为财，他是绝计不肯信的，出事至到现在，他都没有接到任何的勒索电话！ 想到这里，他就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把人找回来了！ 乔云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无用，他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保护不了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人。 他想了想，最终直奔徐家。 上次徐丽绮威胁过梅儿，不管这次的事是否与她有关，乔云都打算赖定她了。首先，梅儿并未与有人过过节，徐丽绮的嫌疑最大；其次，为了摆脱徐丽绮的嫌疑，徐家总要出力想想办法，总比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像无头苍蝇一样强。 只要能让梅儿平安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徐家这个人情他就算欠下了，往后必须尽一切能力偿还。想到这里，他拿出了自己的大哥大，输了一个烂熟于心，却下手生疏的越洋电话号码。 美国与中国有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边天色未亮，那边却已是下午。当电话叮零零的响起时，施曼秋正在悠闲的吃着下午茶。 她惊愕的把听筒从耳边拿开，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我需要帮助！’这话是死活都不肯认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来的吗？ 他这是认输了？妥协啦？ 如果对方是自己生意场上的对手，她铁定要好好的嘲笑奚落一番，可对方不是，只是一个高傲的初生牛犊！ 施曼秋的嘴角无声的咧了咧，“怎么帮？”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难得有个肯低头服软的机会，她决定要好好的利用一下。 “帮我找人。”乔云从她那冷冷的声调里，听出了他最讨厌的交易的味道。只是即使他现在再不喜，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很清楚自己对施家人来说，什么都不是，也根本就无法得到施家人的帮忙。 这时候能帮他说话的只有施曼秋。“梅儿晚上失踪了，她现在有危险，请你帮帮我，帮我把她找出来！” “梅儿？”施曼秋还以为乔云需要帮忙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料到让他失态到求她的竟然只是那个乡下丫头不见了？ 晚上不见的，那现在内地也还是晚上吧，施曼秋迅速的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时差，“这才多久，或许是她自己贪玩？”自己儿子这也太紧张那个乡下丫头了吧。 “你说，要什么条件？”乔云根本就没有跟她解释的心情，冷冷的直接开口。 施曼秋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不愧是血脉天性的母子，她的心思他了解得很清楚嘛。“行，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啊。”找人就找人，只要能达成目的，而且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难为的事。 怎么想都是自己划算，施曼秋的脑子没有一刻的空闲，“那丫头找着了你就到美国来，咱们一家三口团聚。” “换一个。”母子二人的电话交流平静冷清，像极了一场商业谈判，都在为了各自的利益讨价还价。 “那就跟徐家的丽绮订婚。”施曼秋想得很好。徐家那丫头乖巧懂事，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再说徐家的家世背景摆在那里，她的公司正准备回国内发展，到时候是一大助力，且对儿子来说，娶徐丽绮也并不是坏事，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 照今天他对那个乡下丫头的着急程度来看，很可能徐丽绮说的话是真的，如果她的儿子，真娶了那个乡下丫头，她要怎么面对？绝对不可能！ “再换一个！”这一次乔云的声音高了一些，他没料到事到如今，他们想要插手他人生的念头还没有断。 “没得换了，如果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只当我没有说过。”当然，那找人的事，也没有听到。 啪的一下扣了电话，施曼秋心情很好，那小子一向对她冷眼相待，油盐不进，现在总算是她扳回了一局吧，她很自信这一次儿子绝对会向她妥协。 人在无惧的时候才会无畏，无欲无求的人就好像铁板一块，根本没办法对付，但只要你有所求，有害怕，打开了自身的防御，自然就离攻克不远了。 正文 第453章不甘 想想自己的这个儿子，施曼秋还是挺满意的，有能力，也有骨气。简直跟谢正文年轻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初她能够下嫁到谢家，看中的也正是谢正文这个人。 不过过刚易折，年轻人不懂世事艰难，吃点苦头，自然就会变通了。 你看，现在不是就求人了吗？他能主动打电话来求她，就是意识到了自身能量的不足，有了这份意识就会不断的想要索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放弃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这叫成长。 自己的儿子长大喽！想到这里，她一个人呵呵的笑，仿佛看到了儿子对她言听计从，母慈子孝的场景。 “有什么高兴的事？”谢正文出门就看到妻子满脸笑意的眯着眼，慵懒的歪在椅子上。 施曼秋的心情很好，她并没有回答，只是优雅的伸长自己的手臂，搂住她身后靠近过来的丈夫，红唇如娇艳的玫瑰，缠绵的贴上男人的脸颊，如饕足猫咪，慵懒而美好。 不大功夫，电话再次响起。 “有好消息！”施曼秋伸出食指按压在欲滴的红唇上，得意的冲谢正文说道。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乔云的声音，“我接受你第一个条件！”话语中有压仰的怒气。 “好，你必须与那个杨梅划清界线，尽快过来。” 听到施曼秋这句话，乔云强压的怒火有些压制不住的趋势，“第一个条件里可没这个。” “哦，这是附加条件，你也可以选择第二个。”施曼秋很高兴看到儿子心里有火，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样子，越是这样的挣扎，将来就能越果敢。这跟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是一个意思。 说白了，施曼秋由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乔云娶徐丽绮。 在乔云没有求上她之前，她还对这事有些没把握，但现在他送上门来了，就由不得他不同意了。 “如果你执意要为难，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打过电话来，以后也不会再打电话来！” 施曼秋耸了耸肩，有些遗憾：“好吧，那就第一条，没有附加。”她明白不能把他给逼急了，过犹不及。只要人到了美国，往后的事再图谋。 “你儿子要回来了！”放了电话，施曼秋是带着雀跃的口吻跟谢正文说的。 反倒是谢正文眉头微蹙，有几分不认同，“你跟云儿的相处方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跟你平常谈生意似的。” …… 此刻杨梅全然不知道乔云为了救她，不惜对自己厌恶的亲生父母妥协。 此时距离她清醒过来，已经又过去了二、三个小时了吧，从破漏的屋顶隐隐投下微弱的亮光。夏天天亮得早，这一晚上差不多就要过去了，可那个彪三不知道怎么想的，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杨梅的提议，也没给个准确的答复，人一离开就再没回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个什么顾主，也没有再来，不然，她现在估计就不会蜷曲在这角落里喘气了吧。 杨梅除了尽力的蜷曲自己的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尖嘴男和嗡声男就睡在那旧沙发上，张大着嘴呼噜震天，口水直流。他俩临睡前盯着杨梅的目光，让她一想起来就浑身发冷，好不容易等他们睡踏实了，才一点点，一点点的挪到角落里，只希望尽量的离远一点。 高度的神经紧张，再加身上的擦伤，以及头皮的扯伤，杨梅整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求这两个人睡得再死一点，再久一点。希望李琼和乔云能早一点报警，找到这里来。 可想像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杨梅还没能缓口气，就见沙发上一直睡着的尖嘴男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目光就到处搜寻杨梅。等他在角落里看到那蜷曲着的小小的身影，当即咧嘴一笑。只是那笑落到杨梅的眼里让她毛骨悚然，周身泛起森森的冷意。 “小娘皮，还挺能跑！怎么不逃出去啊？”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笔直的走到杨梅的面前，一手捏住杨梅的下巴，压低了声音嘿嘿的笑。 他的那双大手粗砺且带着夏天没洗澡的汗臭，在杨梅细嫩的脸上来回摩挲，每一分一寸的移动，杨梅的心就缩紧一分，至到他的手不规矩的向下，伸到脖颈处。 “你住手！你们的顾主没有来，你也不想白做工吧？敢动我就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到了！”杨梅在心里措辞半天，能拿得出手的阻止手段，也只有这一个了。 “嘿嘿，白不白做工就不必你操心了，这么水嫩的女人上一回老子也值了！”杨梅正防着面前的尖嘴男，没料到嗡声男也醒了过来，并且直接上前就动手扯杨梅的衬衣。 “住手！你们忘了彪三哥的交代了吗？”杨梅又急又怕，拼了命的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那两只咸猪手，但整人个却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喝，你拿彪三来压老子？”首先出声的是嗡声男，表情里还哪有对彪三的一丝敬畏？“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他边说着，边欺身上前，直接蹲到了杨梅的面前，一把托起她的下巴，整个人的气势全变了，恶狠狠的盯着杨梅的脸，“再说老子玩玩你怎么了？他也只说不把你弄死！” 那男人长得魁梧，上前就要拖杨梅。 “小娘皮，你竟然敢当着老子们的面提彪三？你是觉得他比我们哥俩强？活得不耐烦了吧！”尖嘴男也嘻笑着加入进来，两个壮男挟持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杨梅，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你不是要寻死吗？倒是死来看看？哈哈……”尖嘴男看着杨梅挣扎，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杨梅这回是真的绝望了，她只一心想着那彪三才是主犯，可没注意到这两个人跟他有矛盾！这回惹怒了他们，自己真没好果子吃了！ 杨梅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只是闹出的动静不大，这回真是想死也死不了了！ 想到死，比起即将受到的羞辱，杨梅这会儿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她心里有浓浓的不甘啊，为什么她重生一世，那么努力又认真的生活，却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两个男人把她一下丢到那破旧的沙发上，动手就要剥她的衣服！ 正文 第454章爸爸？天神？ “女人不都得经历这一遭？别弄得那么别扭，到时候受罪的可是你，若乖乖听话，我们哥俩会让你爽得要生要死！”尖嘴男边咧着嘴一脸淫笑，边‘刺啦’一声扯破了杨梅的上衣。 纯棉的衣服穿着吸汗舒适，但根本就不耐撕扯，在他的大力下，前襟被扯开，露出里面小可爱版的运动背心。 显然尖嘴男对杨梅衣服的繁琐已经很不耐烦，大手一挥，又准备趁着嗡声男钳制住杨梅的空隙，把她的衣服脱下来！ 这时候无能为力的杨梅急红了眼，所有的不甘、悲愤，一齐暴发出来，她逮住时机，狠狠一口咬住了伸向自己的手。 “嗷呀！”尖嘴男显然没料到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故，立马痛得嗷嗷的叫起来。 这一口杨梅是拼尽了全力的，死死的咬住就没打算松口，这两个人渣不是不让她活了吗？那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临死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殷红的温热顺着杨梅的嘴巴往下流，顿时在地上跌落成一滩！这两个人都没有防备杨梅的这一手，等尖嘴男痛得嗷嗷叫手抽也抽不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呼呼脆响的招呼到杨梅的脸上。 那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立马红肿一片，五个粗大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尖嘴男这一巴掌是下了死力的，只是他还是低估了杨梅非咬下他一块肉不可的决心！ 杨梅在这一巴掌下，除了脸上红肿，人也顺势翻滚两圈，从沙发上跌落到了地上，随着她一同离开的，还有嘴里的一块肉！ 那块肉连皮带骨，甚至还有小半块手指骨！可以想见杨梅下了多大的力气。尖嘴男痛不欲生的跳着脚嚎叫，杨梅歪头厌恶的吐出了嘴里的血肉，这时候根本就分不清那些血里有没有她的。 杨梅只觉得满嘴、满脸都痛，但她很看到尖嘴男痛得跳脚，她却感觉到了被绑架以来唯一的舒心时刻，泪水和着血水，齐刷刷的流下来，却偏还发出嗬嗬的笑声。 披散着头发，满脸血，嘴里还发出怪声的样子说不出的让人心惊！ 嗡声男似乎也被这样的杨梅给吓着了，他站住停止了对杨梅的侵犯，但随即却是对杨梅敢于反抗铺天盖地的怒火！ “娘的！给脸不要脸！”他飞起一脚，把杨梅踹出老远，又拖了回来，揪着她的头发使劲的往木沙发的扶手上碰。每一下重击都让杨梅眼冒金星，好像下一刻就会晕死过去。 但偏偏又清醒无比，脸上头上一片湿热。杨梅很肯定，现在流的全是自己的血！ 或许她就要死了吧！但这种挑战了绑匪的怒火之后的死法，总比凌辱要好一些吧。这是杨梅已经闭上眼，马上就要昏过去之前的想法。 “咣哐！”毫无征兆的传来一声巨响！废弃工厂的门被大开，一缕强光从门口直直的照射进来，让整间空旷黑暗车间都亮堂起来。 杨梅微微睁开眼，她正斜躺在地上，耳边是一片嘈杂，但她已经分辨不出都是谁的声音，只知道来了很多人！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光走了过来，走得极快，快到杨梅根本就看不清，只觉得有人挟裹着一团光向她靠拢，就像传说中天堂里的天神一样，高大而祥和。 “囡囡！囡囡！你怎么样了，别怕别怕，爸爸来了！”郑建峰一进门，就看到了屋内被两个绑匪拳打脚踢的女孩，他目眦欲裂，一马当先的奔了过来。 “爸爸……”杨梅的听觉还在，嘴里呢喃，果然是出现幻觉了，她可能就要死了吧，只是这个天神好奇怪……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身上一轻，像是被人抱进了怀里，又像第一次死去时那样，人在升高，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死了？也好！终于从那无止境一样的紧张害怕和痛疼中解脱了吧…… 一波又一波强烈的痛疼终于彻底的把她给淹没了，无知无觉。 “囡……囡？”郑建峰把女孩抱进了怀里，这时才发觉不大对劲！他伸手分开覆盖在女孩的头发，露出一张伤得触目惊心的脸！ 自己女儿没有这么长的头发！那这个是……是她！ 尽管杨梅伤得极重，但那眉眼还依稀可辨，郑建峰很快就认出来，这个女孩正是他久寻不着的那个！ “快，送医院！”郑建峰不知道为什么，认出女孩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揪了起来，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把他的心跟她的伤联系起来，让他感同身受！不，准确的说，比他自己受了伤更难受！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没道理。 郑建峰亲自把她抱上了车，随他一起来的还有警察，收尾的事就不必他操心了。在这里只找到这个女孩，并没有自家女儿的身影，郑建峰一下又陷入迷茫中。 这时候郑建峰的心里极不是滋味，有对自家女儿的担忧，又为眼前女孩的伤情揪心。 “快，再开快点！”他不耐烦的冲司机吼了一声，心情却更加郁结。如果自家的女儿也是这般急需救助的状况，他却还没有她的消息，该怎么办？ …… 此时在距离复大并不远的一条荒芜巷道里，那里有一间还没有完工的烂尾楼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房主把修建了大半的房子只用木板堵住大门，就那样遗弃在那里。 周围的野草都已经成长了一片荒原，显然人迹罕至，且荒废得有些时候了。 偏偏在这样的一座无人问津的房子里，空旷且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正四仰八叉躺着一个女孩。 她身上的衣衫几乎被剥得精光，从四面空空的窗子里透进青蒙蒙的晨光，可以清晰的看到女孩身上的狼藉。 那满身的青紫，以及下身的污秽，无一不是欢爱过后的痕迹。只是女孩的脸上泪痕遍布，蓬头垢面，形容凄惨，刚刚分明是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欺凌！ 完了！全完了！ 八毛心如死灰。她做梦都没梦到过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那一群畜牲除了一个个强暴了她，还拍下了当时的照片！那羞辱的一幕幕全都定格下来了。 他们威胁她，如果敢报警就让那些照片公之于众！ 正文 第455章是谁害她？ 当时他们提出那种要求的时候，八毛为了少受点苦，还曲意奉承，想牢牢的记住那一张张丑陋的脸，在心里暗自咬牙，等她出了这里，绝对让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他们临走的那一番话，就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水，瞬间浇得她透心凉！ “嘿嘿，想不到第一次就配合得这么好，还真够骚的！”最后一个黄毛边提裤子边嬉笑着。 “哎呀，赖子你不识数啊？这里多少人，一、二……到你是第八个了！”正摆弄着相机的一个撇了撇嘴，“什么女人脱了衣服，压在身下还不都一个样！” 这个人八毛记得清楚，八个人中只有他最变态，她胸前的高耸青紫一片，大半是他的杰作，有一处还被咬破了皮，正火辣辣的痛！ “瞪什么瞪，你当自己还能报复不成？”他把相机装进了包里，对着八毛扬了扬，“不怕跟你说，哥几个敢死命的弄你，就不怕你报复！刚才缠着咱们兄弟欲求不满的是谁？你每一个放浪的骚样可都全在这里了，出去了要敢嚷嚷，哼哼，后果你知道！” “不过还真是挺会伺候人的，哪天哥几个需要了还是可以来找你的嘛，别太想念哦！”那些二流子全都跟着起哄，倒是那个叫赖子的有些于心不忍，走了几步又回头冲她说道：“你也别记恨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哎呀，赖子，是不是日出感情了？要不要弄回去做媳妇儿啊？”正离去的二流子有几人回头调笑。“快走，回去分钱！” 分钱？这个词让八毛犹如破布娃娃一般的身子冷不丁一个激灵，她之前还以为自己时运不济，误入了狼窝，又想着是不是她请的那些人见财起意，找人反咬自己一口。 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请等一等！”她挣扎着坐了起来，顾不得浑身上下被车轮碾压过一般的痛疼，“能告诉我收买你们的人是谁吗？”这时候的八毛，不用假装，那样子都是极度的柔弱、楚楚可怜。 她跟杨梅长得有几分相像，相貌也是很出众的，现在脸上带着受到伤害后的无助，像迷途的羔羊，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 可是她面对的只是一群黄毛小子，对怜香惜玉懂得不多，分钱的诱惑对这一行人来说要大于一切，根本无睱理会她！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现在这个还只是已经被玩弄过的玩物罢了。 倒是那个赖子站住，回头欲言又止，“你自己小心着点吧，我们不能说的，你自己想一想最近挡了什么人的路，别再跟人家对着干了。” “赖子你还走不走了？不走就没你的份了啊！”外面有同伙在唤他，赖子再没多说什么，忙跑了出去，“来了来了！” 虽然只是极少的信息，可对于八毛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挡了什么人的路？她冒名顶替了杨梅的身份，最先挡的就是杨梅的路。 那这伙人是杨梅会找来对付她的吗？不可能！ 八毛第一时间就否认了这个念头。杨梅根本就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今天晚上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要对付杨梅的，把她斩草除根，自己会能明正言顺的长时间占有郑建峰女儿的这个身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 那如果不是她，还会是谁？ 她来上海之后，接触的人很有限，世家的那些高傲女不屑跟她玩，又没有知根底的朋友，郑建峰曾把她送到学校里，倒是认识了几个同学，不过时间短并没有处出什么感情，也就谈不上什么怨仇。 把这些关系捋顺了，那个人不用想，就自动的浮现出来！除了郑建峰那个下不了蛋的老婆还能有谁？ 当初郑建峰跟她通了三年多的信件，都不敢把她接到上海来，不过就是怕徐丽娇不容。后来她听了七毛的建议，自己找到上海来了，说在乡下每天遭齐昌兰的虐待，非打即骂，过不了日子了。 即使郑建峰在背后做了很多的工作，但徐丽娇依然对她的存在深恶痛绝，至到现在，她们两都是互相看不顺眼、水火不容。 因为她的存在，占据了郑建峰所有的疼爱不说，还将分割郑建峰的财产。 有了相交的利益冲突，就会有作案的动机意图！铁定是徐丽娇没跑了！ 八毛被自己获得的真相气得咬牙切齿。这份恨结大了，她不会就此罢休的。 但报仇必须还要建立在自己是郑建峰女儿这个身份上，八毛这时候才突然惊觉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原本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的女孩缓慢的爬了起来，自己收拾好一身狼籍，望着东方微露的晨曦，面带微笑。“徐丽娇你这个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 当八毛来到与彪三接头的地点，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想来是自己被人挟持浪费了时间，八毛有些懊恼，但并没有多大的失望。彪三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这个人还是她通过郑建峰的保镖头子辗转才联系上的。 她可是许了五万的重金！凭他急需要钱偷渡去香港，这事肯定不会给她办砸了。 有了这份底气，八毛不再那么心急，自己找了个地方梳洗干净，完全当没事人一样才大摇大摆的租了车往彪三的老巢而去。没有等到她验货，彪三只可能回到老巢了。 她想得很好，只要解决了杨梅，她就坐稳了郑建峰的女儿之位，成了大华集团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到时候徐丽娇、那几个强暴了她的小混混，一个都别想逃掉！ 愤恨在她的眼里燃烧，全身心都陷入了空前的兴奋中。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即使遭到重创，只要还有目的就能很好的活下去。现在想要复仇就是支撑八毛活下去的目标。 出租车在飞快的行驶，驶离市区，距离那个废弃的钢厂越来越近。 “小姐，你确定是去钢厂吗？那里可没什么人烟了啊！”出租车司机好心的提醒，跑出那么好远，可得花费不少的车费呢。 “别废话，又不是不给你钱！”被司机打断思路让八毛有些不快，她现成已经把自己彻底的放置到了大华集团千金的位置上，说话也越来越有气势了。 正文 第456章发疯 “喂，前面估计过不去了。”司机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一片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态度也不如之前热乎了。 八毛把头往前伸了伸，就看到不远处的废弃钢厂周围围了警车！ 她当即把头缩了回来，“那回头吧。”她见司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她又补了一句，“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怎么了，去哪里不是去？” 司机不悦，但还是把车调了头。哼！只要给钱，就算是要拉出上海，他也奉陪！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孩子。 八毛这时候没有心思去计较司机的想法。 她只觉得心惊肉跳。虽然买凶杀人的事是她谋划的，但毕竟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所谓‘做贼心虚’，现在一看到警车，她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会不会是事情败露了？ 那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啊？当时她就想眼见为实，才有验货这一招的，可距离约定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夜，那个彪三有没有遵守约定？为此，她可是付了一万块的订金。应该是把事给她办成了吧？ 到了这时候，在八毛的心里一万块钱比警察上门似乎更让她担心。 毕竟事情成没成，她这一万块钱都丢到了水里，泡都不会冒一个了。成了那还好说，即使事情败露，她又没动手，甚至连面都没露，应该找不上她吧；万一没成，那就麻烦了！ 八毛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不时的回头窥视，看着渐渐从视野里远去的废弃钢厂。 这时候，彪三也正从钢厂附近撤离！ 这个看上去狠厉无比的刀疤男人此时脸上一脸庆幸。昨天杨梅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顾主说好的验货给钱，结果人却一直没来，虽然手里已经拿了一万订金，但余款还有四万。 他早有命案在身，倒不在乎多添一笔，只是当杨梅说酬金可以翻倍，他就动了旁的心思。最好是能两家通吃，最后撕票！听说顾主能量大，他得罪不起，但顾主要的结果就是人死命消，只要这个目的达成，应该不会有异议吧？ 只是到底这个想法他没有当场实施，一是顾忌顾主，二则是大晚上的肉票家人一时之间也筹不到那么大一笔钱。 他丢了两个手下在那里照看，自己就直接离开了，打的主意是今天早上再过来让肉票通知家人送钱来。 没料到才刚刚靠近，就见到了警车！显然是出事了。 彪三第一时间想的是怎么逃命，但稍远离了事发地点，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算了！ 这事是顾主违约引发的，不然昨晚上一到地头就把人给解决了，根本引不来警察，说不定他跟兄弟们都已经上了去香港的轮船，哪里还会闹出这样的事来？现在还有四万块钱未到手不说，还折了两个手下。 这些暂且不提，只说八毛，这时候已经心神大乱。 她担心的是杨梅没死，若真是这样，那她的所有后续就没法完成了。 当然她倒是不担心这件事会牵扯到她的身上，因为当初跟彪三接头的人可不是她，但如果杨梅没死，早晚会找到郑建峰，她的身份地位就不稳当。 八毛有一刻想逃跑的念头，不过很快浑身上下的痛疼，以及一夜的屈辱就让她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跟徐丽娇之间的这个恨，是一定要报了的！ 她在家附近让司机停了车，自己刚拖着痛疼的身体慢慢的进了回去，只是刚进家门就见到徐丽娇抱着双臂端坐在客厅里。 “怎么？在外面野了一夜终于舍得回来了？果然跟你那乡下娘一样，专会勾引男人！这一晚上让多少男人爽了？”一看到八毛进门，徐丽娇就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昨天一听说这个小贱人不在家，郑建峰疯了一样的出去寻人，生怕她遇到了什么危险，看，现在天亮了不就自己乖乖回来了吗？ 可这话落到八毛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更加坐实了昨晚的事根本就是徐丽娇的手笔！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说的就是八毛这会儿的心情。 新仇旧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八毛气冲冲的冲到了家里的厨房，拖了一把菜刀就直接跑到了客厅，“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举了菜刀，直接朝徐丽娇挥过去。 徐丽娇跟八毛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实在没想到八毛竟然敢对她挥刀子，当即吓得哇哇大叫“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一个跑，一个追，偌大的客厅里顿时一团混乱。 其实在八毛进入别墅区，就已经有保安打电话把八毛平安归来的消息通知了郑建峰。当八毛刀刀狠厉的直逼徐丽娇的时候，郑建峰就已经回来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家门。 “干什么！”他的一声大喝让徐丽娇像见到了救星，忙飞奔过来一下躲到了他的身后。 这时候她是真的怕了，八毛那疯狂劲儿是真的想要要了她的命啊！一个胖得快两百斤的胖子能健步如飞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这会儿没有人有心情留意到她的身手。 郑建峰见到疯了一样的女儿，吓得魂都没有了，“囡囡，快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动什么刀子别伤了自己！” 发泄了一通，八毛的神智也恢复了一些。 当她看到郑建峰的眼里流露出来的真切的关心，当即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当初被那些二流子蹂躏苦苦哀求被拒都没有这么难过！ “这……这个贱人，她害我！”边说着，一直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整个人软成一团，瘫倒在客厅的地面上，泣不成声！ 郑建峰看着这样的女儿，心都快要碎了。原本为女儿的一夜未归揪心奔波，听说她平安的回来之后，心里还是有些气这孩子不懂事，但现在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那点气恼早烟消云散了，有的只是疑惑和心痛。 “怎么回事！”他这话是问身后的徐丽娇的。 正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徐丽娇站在郑建峰的身后，胆气也足了，“我哪里知道她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发疯！” 正文 第457章醒来 八毛撩起衣襟，露出腰上的青紫让郑建峰看得睚眦欲裂！ 女儿一夜未归，那个位置上的淤痕意味着什么，做为一个男人，心里头一片雪亮。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我的女儿！” 看到郑建峰发自内心的愤怒，八毛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岁还不到的女孩，所有的委屈和害怕这时候全化做眼泪，汹涌的流出来。 “别怕！囡囡别怕，爸爸一定帮你报仇！”为了不吓到八毛，郑建峰刻意隐忍，放低了声音。“那些人是谁，你认识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八毛使劲的摇头，不管她的心思和算计有多少，但这会儿回想起自己遭受到的屈辱的一夜，都是无法提及的恶梦。特别是当有了依靠，能暂时放松的时候，人软弱的一面就不自觉的涌上来了。 她满心都是自己的难过、伤心，全然没有想过她也请人对付了杨梅，这会儿杨梅的下场会怎么样。 八毛靠在郑建峰的怀里，就像停泊进了港湾的小船，所有的风浪似乎都远去，消失不见。这个怀抱越发的让她留恋、依赖，不想离开。 八毛被强暴的事很敏感，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郑建峰请了专门的私人医生来家检查，不敢把她带到医院。 看到医生进进出出，徐丽娇心里了然，抱着膀子冷笑：终于遭到报应了吧！ 听了医生诊断的结果，郑建峰则是脸色铁青！ 竟然动他的女儿，这摆明了就是打他的脸，不管是谁，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他都要追究到底。 安抚女儿睡下，他下了楼，边走边用大哥大跟人沟通，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势必要把那些小混混找出来！ 临出门时，瞥到徐丽娇，便冷冷的对家里的保镖吩咐，“从今天起，夫人就在家里养病，哪里都不要去了，更不能让小姐看到！” 徐丽娇正准备开口嘲讽几句，就听到了这句话，“什么叫在家里养病哪里也不要去？郑建峰你是打算软禁我吗？” 对于徐丽娇的问责，郑建峰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与她擦身而过，大步离去！ “凭什么！”她还要挣扎，却已经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先生有命，夫人别让我们难做！”边说着，边把她往她自己的房里推去，丝毫没有把她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放在眼里。 “该死的！你们忘了我是谁？” “郑建峰你不得好死！竟然敢这样对我，不是我徐家你会有今天？” “……”不能生孩子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心伤，长年累月的吃药外加八毛到来的刺激，以及郑建峰对她的冷遇，再加上自己身材容貌的走形，让徐丽娇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一次郑建峰直接让人把她囚禁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管起来，差不多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人竟真的疯癫起来，嘴里不停的咒骂，也让人敬重不起来。 这个昔日徐家的高贵独女终于如坠落凡尘的精灵，再也高傲不起来了。 …… 杨梅是在第三天的傍晚才清醒过来的，在看到医院雪白的墙壁以及病床边的医疗器材，让她神经恍惚，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场车祸现场的场景如一帧帧照片，在脑子里来回的翻滚、折腾！ “啊”她努力的想要把事件始终排列出一个完整的顺利，可脑子却像针刺一样的剧痛。 “梅儿醒了！”轻微而惊恐的呼声引来了关注，一个眼眶乌青的年轻男人立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医生！医生！”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他立马就奔到门口大声的喊叫。 “我，我不是死了吗？”微弱而沙哑的声音从嘴里冒出来，杨梅的胃里立马翻腾起来，倾身只吐出了一口黄胆水，整个人有气无力，难受得厉害。 “别动，梅儿有什么事就叫我，千万别动！”那男人忙伸手把她扶住，轻柔的给她顺背，递过来一杯温水送到她的嘴边。 喂她喝好了水，男子把她放到床上，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梅儿怎么会死！梅儿好好的，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那只大手干爽温暖，似乎有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这里是全然陌生的地方，这个人也不认识，但直觉却让她觉得安全。这时候杨梅有太多的问题和迷茫，但她根本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要一开口，胃里就翻腾得厉害。 那人似乎知道杨梅的为难，“不舒服就不要出声，有我在呢！” 很快就有穿了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病人醒了？” “医生医生，刚才她吐了，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年轻男人忙出声问道，这会儿全没了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时的从容淡定。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这段时间要注意休息，千万别让她受到刺激。她的脑部受到撞击造成了中度脑震荡，除了呕吐头痛，还可能会有短时间的失忆，暂时也别问她问题。” 医生边说着，边检查了杨梅的状况，“恢复得很好，很快就会康复的！” 医生与那人的对话渐渐的杨梅的耳朵边消散，她的眼皮沉重，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这样的杨梅让乔云心痛不已，恨不能以身相替。 “医生，她会想起来吗？想起过去的事吗？”他很害怕，害怕杨梅会忘了他，刚才他从杨梅短暂苏醒过来的目光中，看到的是全然的陌生和迷茫。 “别担心，等她再次醒过来，出事之前的事就应该能想起来了，至于发生了什么让她昏迷的事，怕是要等一段时间，等彻底恢复就好了。” 听医生这么说，乔云的眉头一直没能舒展。 梅儿失踪的那一夜，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他即使拜托了施、徐两家，最后都没能找到人，最后是警察通知了学校，再由学校通知到他的，那时候天色已亮。 他跟杨珍秀赶到医院里，杨梅就已经安顿好了。 杨梅所住的是医院里的高干病房，显然并不像医生说的那样，只是由警察送到医院来的。 不过不管是谁帮的忙，乔云都对他，都只有感激！ 正文 第458章交易 郑建峰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总算是把欺负女儿的小混混们找出来了！ 看到桌子上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他恨不能亲手把那几个人给砍了！ “火盆、打火机！”从集团老总办公室里传出来的猛兽一般的怒吼让门外值班的秘书们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的有人送了这两样东西进去。 一张张相片转瞬化为火焰变成一团黑灰，郑建峰犹不解恨，就连那些灰也要用杯子砸散，四处飞扬。面上的狰狞并没有因此而缓解，至到销毁了底片，摔碎了相机，“我要让那几个小混混生不如死！” “是！”一直立于旁边的黑衣人领命而出。 当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自己，才前所未有的颓废下来，一屁股跌坐在老板桌后面，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小混混被他的人抓住后，经受不住拷打，把幕后指使之人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果然与徐家脱不了干系！ 郑建峰疲惫的伸手撑住头，用两手的食指用力的揉按太阳穴，那里正一跳一跳的痛。 “叮零零”这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什么事！”郑建峰不耐烦的伸手按了免提，就听到里面传来前台小姑娘怯怯的声音：“郑总，徐先生又来电话了，他让您听电话，还说您听了一定不会后悔的……” 不等小姑娘把话说完，郑建峰啪的一声又把电话给按了。 事情查到他们徐家的头上了，那老狐狸这下坐不住了！只是，他的女儿就这么白白被糟蹋了吗？不成！ 一时间郑建峰心念电转，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赌气归赌气，他现在到底还是没有跟徐家一较长短的资本啊。好半晌之后，他主动的拔出了一个号码。 “小郑啊？哈哈……最近手头业务忙吗？”电话拔通，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中气十足，正义凛然。郑建峰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嘴，那老狐狸就擅长假扮道貌岸然！ “我闲话不多说，现在有个重要的项目，我看你们集团也是有能力的，而且又是本土企业，自然也是要扶持的，金茂大厦的建造重任你们能挑起来吗？”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带着令人沉醉的诱惑，至少让郑建峰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咬牙切齿。 “这崭新的时代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这些老家伙撑不了多久了，打造国内第一高楼，这个任务可谓任重道远，想来你们大华集团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好了，公事谈完了，咱们也聊聊父子间的私事，你跟娇娇什么时候有空也带上孩子上家里来吃顿饭？你妈都念叨你们好久了！” “爸，短时间怕是不成，丽娇的病越发严重了，这段时间她需要休养。”郑建峰刚才的激动、兴奋在这一刻又冷静下来，面上如寒霜覆盖。 电话那头沉吟半晌，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她的身体还是出来多走走才好得快。” “是，知道了爸！”再次放下听筒，郑建峰舒了一口气。就在刚才的那通电话里，两人当父亲的人，就这样默默的达成了一场交易。 有了金茂大厦这单生意，即使是有多大的仇恨，应该都能抵消了吧，更不要说还有软禁徐丽娇的默认，也算是为女儿报了仇。 放下心事的郑建峰忙通知门外的秘书，“准备开会！” 电话那头，徐家老爷子摔了电话好半天不想动弹。 “大哥，建峰那边怎么说？”坐在他对面的是目光灼灼望着他的兄弟，他老徐家的老二。 “回去好好管教自家的女儿！”一想起刚才的那通电话，徐家老爷子冲兄弟怒目圆瞪。“还有啊，好好给她找门亲事，把人给嫁了，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是，是。”徐家老二心里有了底，那件事这下算是过去了。 想到自家女儿做下的糊涂事，他的心里也有火。想做什么就做吧，还计划得那么不周详，甚至弄错了对象，一下就让人给查了出来！还好有自家大哥兜底，不然闹出来就不好看了。 把自家兄弟给赶了回去，徐老爷子也是满心的疲惫。 郑建峰那个狼崽子是越来越难掌控了啊！当初自己就不该引狼入室的。金茂大厦的建造权还不能够满足他的胃口，还非要把自家女儿软禁起来！想想自己一手拉拔起来的好女婿，徐老爷子就直冒火。 自己就那么一个女儿啊，竟然要受到那样的对待！ 可是再想想她只不过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用她来掩护堂妹的恶行，换取对徐家更有利的资源，也只能这么办了吧。 只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哪有做父亲的不疼爱的？要怪就怪她出生在这样的世家吧！ 两个所谓疼爱女儿的父亲就这样以追求更大利益为前提，私下解决了这件事。 人性丑恶，只不过是人都有避重就轻、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本能。 ‘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要说有，那只能说开出的筹码还不够！’这一句话之所以能流传开来，不得不说极有道理。 八毛被强这件事，终于在拿几个小混混出够气之后，划上了句号。倒霉的除了被郑建峰软禁，情绪失常的徐丽娇，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陆莹莹。 这件事根本就是陆莹莹给支的招，现在事发，第一个被问责的肯定也是陆莹莹。 还是那间咖啡厅，依旧是那样昏暗不定的迷离灯光，徐丽绮等来陆莹莹，二话没说，伸手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小小的包间里回响，陆莹莹错愕的望着徐丽绮完全弄不清状况。 “你出的好主意！说好的不连累我呢？”徐丽绮的怒火压抑不住，她为了这件事花了两千元钱，结果陆莹莹收买的那帮小混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目标人都弄错不说，还第一时间就把她给供了出来！ 对徐丽绮来说，弄不弄错人倒无所谓，不就就是再多费一道手脚的事，但把她给供了出来，这事性质就不一样了。 正文 第459章收留 地位的悬殊，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信息不对等。 陆莹莹和徐丽绮图谋的是杨梅，她们只想让她身败名裂，在学校里再呆不下去。结果她们请的那帮二流子阴差阳错的弄错了人！ 这事当天布置完毕，陆莹莹就稳坐钓鱼台，只等好消息传来了。在她看来，杨梅一个从临水小地方来的女学生，即使家里有点钱，人也有点小聪明，但被人对付还是防不胜防的事。 哪里知道那些人好不容易才守到人出来，结果还弄错了对象！ 事发至今她都一直被蒙到鼓里，至到被徐丽绮找来。 当初设计这件事的时候，陆莹莹就有自己的考量。钱是徐丽绮出的，目的也是给徐丽绮开路，出了事自然也怪不到她的头上。而且徐家家大业大，即使事情败露也能轻易的摆平。 所以在跟那些二流子交易的时候，她直接打的就是徐家的名号。 没料到她到底还是想得太天真了！是的，这么点小事徐家自然是能轻易摆平的，但事后会不会追责，就没有考虑到了。 自己在咖啡厅里被徐丽绮一顿打脸不算，回到家里，陆家因为大半家业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了泡影，正全家齐聚等待着她这个罪魁祸首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跪下！”带着一脸的红肿，人还没进家门就被客厅里咆哮的声音给惊住了。 进了门，就见她爸铁青着脸手里拿着荆条。 “爸？”陆莹莹被她爸这样的阵势吓得不轻，从小到大她就没了妈妈，家里每个人对她都多有纵容，严厉管教那是从临水回到上海之后。 那个保姆正抱着两只膀子，看好戏的站在一边，而年迈的祖父母坐在堂上，却反常的一言不发。陆莹莹的心里这才真的怕了，“爷爷、奶奶！” 陆莹莹想得极明白，要逃过今天这一顿，全部的希望还得着落到爷爷和奶奶的身上。 可是这一回，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是越长大脑子越坏了？竟敢背着家里人做下那样没脑子的事！”做就做了，却还把灾祸引到家里来！ “你就是个丧门星！”父亲的话音未落，十几岁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一旁冷笑。 父亲的愤怒、爷爷奶奶的冷漠、继母的嘲讽和弟弟的冷笑，对于刚被人扇了一顿脸的陆莹莹来说，只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我为什么敢？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巴结上徐家，让你的事业更上一层！”陆莹莹的委屈也在这一刻被引爆，这么多天的处心积虑失败后的滋味本来就不好受，再受到家人这样的诘责，想不委屈都难。 “嘁，这么说来，我们应该感激你？感激你这么为家里着想？可是你这一着想，我们陆家就真的没活路了……” “你一个保姆有什么资格说‘我们陆家’！”不等继母说完，陆莹莹抢先就呛了出来，她感觉到在她爆发出来之后，她爸就明显的愣住了，果然在家里还是要强硬一些才好。 “她不能难道你能！”陆爸爸再忍不住，没料到养了这么大的女儿不但无脑，还是个白眼狼！当即啪的一荆条就抽在了陆莹莹的身上！ 真打啊！ 这回发懵的就轮到陆莹莹了，从小到大，她爸可是没弹过她一个手指头！现在却因为她吼了那个保姆一声，就受到这样的对待！ 陆莹莹捂着嘴，在一众冷眼中冲冲的跑回自己的房里，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就直接跑出门去，这里已经不是她待的地方了。 “滚出去，滚了就别再回来！”陆爸爸通红着眼，丝毫没把陆莹莹要离家出走的事当成一件事，全屋子的人都在那里，甚至连一个出声挽留的都没有。 “好！很好！我就等着看你们求我回来的时候！”陆莹莹咬了咬牙，提着行李就走。走出老远，她都能听到身后那个弟弟嘲笑的声音！ 午夜街头空寂清冷，偶尔有一闪而逝的汽车车灯，如流星一样出现，让人还来不及许愿就消失无踪。也有摇着叮零的自行车铃当呼啸而过的晚班工人，声响过后，只留下更幽深的背影。 气愤过后，陆莹莹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夜风裹挟着露水降临到单薄的衣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理智也慢慢回归，才发现自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已经晃荡很久了，她这才认清一件事实：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这时候陆莹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当年嚣张跋扈的样子是怎样都回不去了，归根究底不过是自己没有妈妈，没有依仗！ 路灯把单薄的身影拉伸得极长，当它看上去狰狞又高大的时候，陆莹莹已经做出了一个不可动摇的决定。 既然她没有依仗，没有真心疼爱和保护她的人，那就自己去争取、去创造！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让那些人求着自己回去！ …… “咚咚” 房门无休止一样被人敲响，付和平醒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是做梦！ 当他拉开房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可怜兮兮的陆莹莹，仅有的那点睡意全都被惊跑了，“莹莹你怎么过来了？” 由不得付和平不吃惊。他这个表妹可是在他家跟他和妹妹付灵一块儿长大的，可自从回到上海，就消息全无，偶尔他受家里的奶奶所托，到陆家去探望她，也是从来不见人影的。 可这样一个消失了很久的人现在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在自家的门口，拎着行李可怜兮兮的是怎么回事？ “哥！我没地方去了……”未语泪先流，人还未近前，就哭出了声来。 “怎么啦，怎么啦？先进来再说吧！”付和平被陆莹莹这个样子吓得手足无措，忙不迭的把人往屋里引。 陆莹莹一直低垂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果然这招对这个表哥还是有用的！想当年她跟付灵闹矛盾，付和平总偏帮着她。 进了屋，她细细的打量付和平自己好不容易买下的二居屋，有些嫌弃。但嘴上却还说：“哥你能收留我吗？我没地方去了。” 正文 第460章因果报应 “只是……屋子不大，”付和平看了看自己乱糟糟的房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他自己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付灵偶尔会过来落落角，刚好一人一间房，现在陆莹莹住了进来，就不够住了。“你，你今天先在付灵的房间里凑合一下吧。” “没事的哥，你现在就有了自己的房子，可比我强多了，能收留我感激都来不及呢。”陆莹莹忙换了脸，正色的道。 她抬起了头，脸上的红肿就藏不住了，“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付和平大吃一惊！ “没，没什么。”陆莹莹吱唔着又忙低下了头，“哥你可千万不要跟外婆说，省得……她老人家跟着担心！”这时候的陆莹莹，从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张扬的影子了，有的只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谁打的？”好歹陆莹莹还叫他一声哥，又有在付老太太的影响下从小护到大的交情，之前对她避而不见冷了的心，此刻又在她梨花带雨的可怜面前满血复活过来。 “还能有谁啊，我一个安安静静的学生，与人无怨无仇的。”陆莹莹叹了口气，似乎拗不过付和平的坚持，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都说有后妈就有后爸，我今天被那个保姆刁难了，没忍住就说了句她不是我们家的人，哪知道我爸不分青红皂白，上前就是几巴掌！” “自从我从哥家回来，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只是我这回赌了口气跑出来，就落到无立足之地了……”陆莹莹一下哭得泣不成声，“我就怕你们担心，这些年我都不敢回去看外婆。” “岂有此理！你外婆怕的就是这一天，才把你领到临水去的，想不到接了回来还是这样对待你！不行，我得去找他们说理去！”付和平听得心头火起，立马就要找上门去。 “哥别这样，没用的！”陆莹莹上前一把死死的拉住付和平。到这会儿她已经想明白了，估计徐家已经把对她的惩罚报复到了陆家的产业上，不然今天她爸也不会那么情绪失控。 自己到底干过些什么，陆莹莹骗得了别人可没法骗过自己，这时候付和平找上门去铁定就闹穿帮了，她根本就落不到好果子吃。 付和平一想到曾经张扬的少女再看看现在委屈求全的陆莹莹，完全赞同了当初付老太太对她的宠溺。相比有父母疼爱的付灵，陆莹莹的日子苦得太多了。“你也是傻！在这里过得不好不知道回去啊？” 付和平的这句话说得言真意切，陆莹莹纵然使的不过是小手段，这会儿在经验了孤单无助的人世冷暖之后，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动了一回。 “你放心的住下吧，平日里这里就只有我住，付灵只偶尔过来，等她过来的时候睡客厅就好了。” 看陆莹莹乖巧的满含着感激点了点头，付和平内心里陆莹莹和付灵两人之间的感情天平，不自觉的又偏向了陆莹莹一些。 …… 八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恢复的速度都很快，不出三天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虽然郑建峰再三的保证那些照片连底片都一张不剩的消毁掉了，但毕竟是出了那样的事，即使知道的人不多，八毛还是不大愿意出门。那一夜多少给她留下了些心理阴影。 不过她不出门还因为找到了更有乐趣的事：那就是折磨徐丽娇！ 徐丽娇被逼关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不得外出。除了一日三餐还按时供给外，整个家里，仿佛就没了她的存在。 不知道八毛是嫌家里没了她的声音不够热闹，还是嫌郑建峰给她的惩罚不够。她每天有事没事想起来就去到徐丽娇的门外，用言语来刺激她，让她大骂个不停，听她在里面毁天灭地般的打砸。 原本好好的一个富贵妇人，在八毛的折磨下，不出几天就整个人憔悴了，精神也恍惚起来，竟真的跟精神病人很相似了。 “小姐，夫人是真的病了，求你行行好，给她找个医生来看看吧！”当八毛再一次来到徐丽娇的门外，家里的老佣人吴婶来到她的面前，一个劲儿的哀求。 算起来她是徐丽娇从徐家带过来的老人，虽然徐丽娇的脾气不怎么好，但还不至于克扣工人的工资，时间处得久了，自然也就有了不一般的感情。 可是郑建峰自从下令软禁了徐丽娇，那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隔离，不单单拔了电话线，连平常跟夫人亲近的下人全都看管起来，连风声都透露不出去。 吴婶不敢求郑建峰，想着八毛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心地自然要柔软一些，便壮大了胆子求了上来。 “你的意思是她之前一直装病？吃那么多药就为了掩人耳目？还是说我爸爸为富不仁，或者穷到请不起医生？”八毛的目光阴策策就落到了吴婶的身上，让她无端的打了一个哆嗦！ “不，不是，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夫人病了，她需，需要看医生！”吴婶的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但人既然已经站了出来，还是想据理力争一下，想着夫人现在实在太可怜了。 “你是不是在心底骂我冷血不近人情？是不是在同情屋里的女人？”八毛一直冷冷的盯着人看，直看得吴婶两腿发软才开口，“那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对我和我一家人做过什么？” “当年要不是她看上我爸，凭着自家的家世背景威胁我爸，我爸又怎么会抛下我跟妈妈、弟弟？那时候我妈疯了我弟弟死了，我六七岁便寄人篱下吃苦受罪，那段日子是怎么活过来的你们有谁同情？” “好不容易我父女团聚这贱人又从中做梗百般刁难你们谁向我伸出了援手？她对我做恶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人来打抱不平？” “哼！现在你们同情她我也要同情她吗？她今天所得的一切只不过是因果报应，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八毛咬牙切齿的话说得声音极大，屋里也传来徐丽娇相和的声音，“……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正文 第461章杀鸡骇猴 八毛的话说得义愤填膺，已经代入了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杨梅。 吴婶叹了口气，扫了紧闭着的房门一眼，飞快的退后。她能帮的都帮了啊，实在无能为力了。 “跑那么快干什么？刚才不是为旧主出头挺仗义的吗？现在你也不同情她病着可怜了啊？”八毛皮笑肉不笑的上前两步，逼近吴婶，居高临下的望着垂头丧气的她。 “不……不……”吴婶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站出来了，现在被家里的小姐这么站出来单独的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呸！我当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呢，怎么就不坚持到底呢？说不定我会对你的主人开恩呢？”八毛挥动手臂一巴掌就甩到吴婶的脸上，“去，对着门口，大声的说‘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说到我满意为止！” 吴婶已经不年轻了，五十多岁的人现在竟然被人扇了脸！ 一屋子的下人这时候全都噤若寒蝉，低垂了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八毛的这一巴掌扇得极重，吴婶除了面上无光，脸上也立即浮现出一片红痕，不光痛，更让她感到憋屈。现在是新社会，她们虽然是出来帮佣，但也是一份正经的工作，又不是旧社会卖身为奴！ 但想想家里一家子人的生活，上有八十多岁的老父母，下有四五岁的小孙孙，家里能干活的人又不多，出了这里，她就没工可做了！虽然今天受了点气，但主家是真有钱，工资给得还丰厚。 甩手不干的冲动最终又只能忍气吞声，她在八毛的注视下，只得慢慢的挪到门口，小声的念了一声：“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念完了望向八毛。 “就这么点声？别人还当我家没给饭吃呢，给我大声点！” “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吴婶已经骑虎难下，干脆豁出去大叫了一声。 “早这样就对了嘛，干嘛非要自讨苦吃！”显然吴婶这回让八毛愉悦了，她环视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的其他人，对自己的这招杀鸡骇猴很满意。 此时，房间里的徐丽娇能清晰的听到外面的每一句对话，她披散着头发状若疯颠的身影定定的站在窗前，目光清明，只是一张脸狰狞到扭曲，满满写着的都是恨意！ 哪里有半点疯傻的样子！徐丽娇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沦落到要装疯卖傻的一天！ 一双拳头攥得死紧，内心把郑建峰和八毛诅咒了千百遍。她悔啊，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的认为郑建峰会是个良人？ 现在她被限制了自由，连小命都被这一对可恶的父女攥在了手心里！她要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报仇血恨！可是现在就连唯一愿意帮她的吴婶都被控制住了，她要怎么办！ …… 医院里，杨梅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只是事发当天的事还记不起来，只要一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脑子就会针刺一般的疼痛难忍。 “没事没事，咱不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乔云见不得杨梅痛苦，忙上前把她搂进怀里。 “可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到底是谁要绑架我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出来！”杨梅捂着头，心情闷闷。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要一想到周围还有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自己，杨梅就轻松不起来。 没有当天的记忆，杨梅也不知道绑架自己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从公安局得到的答复是现场抓住的两个人根本就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喽啰。 他们只是彪三用钱雇佣的临时手下，拿钱办事，对这起生意内情全然不知，顾主的要求是验货杀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终那晚顾主都没有露面，最后彪三也不见了踪影。 所有线索落到彪三那里就全断了。 彪三这个人早就上了公安局的通缉名单，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早有命案在身。仔细的看过彪三的卷宗，杨梅跟他半点交集都没有，想来也是属于买凶杀人。 这个幕后的主使是谁，杨梅和乔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是杨梅的富豪身份暴露，那也应该是图财，可人家根本连勒索电话都没打一个。从那两个喽啰得到的命令来看，人家要的是她的命！ 可杨梅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得罪了人到非取她的性命不可的仇敌！ 案件一日不破，这始终是一个隐患，让人轻松不起来。 “会查出来的。”乔云的目光暗了暗，这些天他也没闲着，一直在给施家施压。 只是即使有施家帮忙，把整个上海差不多都翻了过来，仍然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梅儿！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该给你打电话的！”李琼的眼还红肿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这些天她也一直陪护在医院，梅儿出这样的事，她觉得责任全在她的身上，现在看到梅儿受苦，她的心里非常不好受。 要是一直听梅儿的话，她不要那么贪心冒进，就不会被股市套牢，也就不会有晚上的那通电话。 如果梅儿不是为了帮她，急急的出来给她出主意，也就不会让那些该死的绑匪有可趁之机。 最不该的是她约了梅儿出来，结果自己却因为跟施弘庭吵嘴把人撇到一边！如果她早一点察觉到不对劲，或许梅儿就能早一点获救，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伤得这么严重！ “你再哭那双眼就真不能要了啊！”杨梅看到这样的李琼头更痛了。都说了多少次了不关她的事，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偏偏就这么自责。 “咱们先走吧，等下再送午饭来。”施弘庭开口劝道。 只是他不说话还好，李琼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就炸毛，仿佛所有的难过都找着了出口，“都是你，天天吵着要结婚结婚，结什么婚！那天不跟我吵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好，好，是我不对，全是我的错，咱们先走吧，你这么吵让梅儿怎么休息？”施弘庭无奈的冲杨梅苦笑一下，才拉了李琼出门。 正文 第462章试探 到医院探望杨梅的人，除了李琼几乎长驻，就数付和平来得最勤。 为了照顾杨梅，乔云除了必须的工作安排，基本上很少上工作室，大量的工作细节都是付和平代劳的，经常需要到医院里来跟乔云交接工作，顺便也带些新鲜的吃食、书籍杂志或者可爱的小玩意过来。 无论是杨珍秀还是乔云，在杨梅没有彻底的恢复记忆之前，都不肯让她出院。整天呆在医院里，闻着呛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满目雪白，杨梅觉得自己快要闷死了，付和平送来的那些东西就特别的合心意。 只是当他把陆莹莹往病房里带，就不那么让人心情美好了。 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杨梅就是看到陆莹莹的第一感觉就是心里不舒服，甚至无端的感觉她对她抱有强烈的敌意！虽然这个想法有些没道理。 “梅儿，我不过是几天没见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一进病房，陆莹莹就像是久别的老友，上前拉着杨梅的手亲热得不行，好像就是因为没有她的庇护才会倒了霉一样。 杨梅强忍着把人赶出去的冲动，把手抽了出来，微笑着不发一语。 上回见面是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不知道陆莹莹是哪里来的勇气能把话说得这样的理直气壮？ “我这几天家里事情特烦，怕打扰到你才忍着没到医院里来，你不会怪我吧？”陆莹莹抿了抿嘴，就像杨梅的客气疏离伤了她的自尊一样。 杨梅不傻，她只是没力气陪这些小女生玩无聊的把戏而已，依旧只是客气的笑，什么也不说。 “梅儿当然不会怪你！当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啊？”付和平以为杨梅这会儿头又不舒服了，忙开玩笑解围。“梅儿你要不要躺下来？那样会舒服一点。” 杨梅干脆点了点头，就装不舒服好了。 杨梅住的是单人病房，空间很大能随便她折腾。乔云在付和平带来资料的那一刻就走到一边进入了工作状态，现在杨梅要躺下来，付和平忙上前帮忙把升降的床头摇下来。 这种事他也是经常帮忙的，做得很熟练，放下的角度刚好，躺着舒服不累人。 “梅儿还是你命好！你爸妈都那么痛你，就连云哥哥和我哥都这么细心的照顾你。”陆莹莹没话找话般的上前帮杨梅压了压身上的毯子，嘴里嘀咕着。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对你不好？”付和平听她这样说，心里也不是滋味，怕她想起伤心的事来，忙插科打诨。 “是，是，哥你最好！要不是有你啊，我就麻烦了，现在只能睡大街了。”陆莹莹给了他一个大笑脸，转头又跟杨梅说话：“梅儿你知道吗，我爸把我赶出来了，现在无家可归。” 她的话看似好友间的推心置腹，带着自我调侃的味道，但杨梅却听得有些不对。就算以前她们俩是朋友，但也没有关系好到能说知心话的那种，更不要说七八年没见面了，一见面还是陆莹莹让人在学校里传她的谣言。 这个头开得就有些让人玩味了啊！ “哦，为什么呢？”杨梅看出陆莹莹的意思就是想她问，那她便问了。 “还不是我那后妈！在你出事那天我跟她吵架了，一气之下就说了一句她不是我们家的人，结果我爸护短打了我一巴掌，气不过我就跑出来了，后来住在我哥那里。”陆莹莹怏怏的。 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但她特意提到了杨梅出事那天！杨梅的视线便定格到了陆莹莹的脸上，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深意才对，但一时又分析不出什么头绪，只含糊的嗯了一声。 杨梅的回话就像是给了她鼓励一般，陆莹莹倒开始对着杨梅大倒苦水，把自己说得要多惨有多惨，直到乔云把该签字的文件全都签了字，付和平回去上班，才把陆莹莹一齐带走。 “怎么，你不想见到她？”乔云洗了手出来，就见杨梅望着天花板出神。 “也没有，就是觉得她这个人特别假。”杨梅并没有从陆莹莹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来，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那就别见。要吃点东西吗？”乔云闲不住，一空闲下来就拿了个苹果到手里，准备削了皮给杨梅吃。 杨梅一看他那架式忙爬起来给制止了，“再这么吃下去我都成大肥猪了！我只是有些事想不起来，又没大病，干嘛非让我一天到晚的躺着啊！” 两人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上演，最后杨梅不过就只能争取到去楼下的花园散散步。 但出了病房的陆莹莹和付和平相处就平和有爱多了。 “哥，我可看出来了啊，你是不是对梅儿有什么想法？”两人刚转角，陆莹莹就贼兮兮的扯住了付和平的袖子，压低了声音笑问。 付和平闻言一怔，“你胡说什么！”声音愠恼，但面色却可疑的浮现一抹红晕。 “还不承受！看你脸都红了！”陆莹莹故作鄙夷的撇了撇嘴，“男未婚女未嫁，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你觉得梅儿配不上你？” “怎么会配不上？”付和平情急，但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的话说多了，忙闭口不言。 “配得上那你还矫情什么？赶紧追啊，再晚被人追走了你就只有哭和份了啊，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提醒你！”陆莹莹只是刚才看到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随意对付和平的试探，没料到付和平对杨梅还真有心思！ 付和平见自己的那点埋藏在内心的小秘密一下就被陆莹莹看穿，便有几分黯然，“你没见人家乔云天天都守着了吗？早被人追走啦！” “什么？你是说梅儿和云哥哥是一对？”陆莹莹故作吃惊，“不可能吧？” 当她发现付和平对杨梅有心思的时候，陆莹莹就已经在心底盘算上了，这时候她突然双目一亮，“不对，不对，我听说云哥哥可是有未婚妻的人，那梅儿算什么？” “你说什么？”果然，陆莹莹的话音刚落，付和平就连忙追问，“什么未婚妻？他哪来的未婚妻？” 正文 第463章再谋 “云哥哥的未婚妻是徐家的丽绮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啊，怎么哥你不知道吗？你们两个不是好兄弟吗？云哥哥没说？”陆莹莹吃惊的反问，“徐家你知道吧，那是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听说云哥哥的父母都赞同的，我之前还听丽绮姐提过结婚呢！” “云哥哥一直都对梅儿很好，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误会了吧？”陆莹莹看着付和平一脸的吃惊，得意的笑笑。 虽然算计杨梅让她身败名裂是失败了，但完成徐丽绮的任务还是不难。 只要她能帮徐丽绮达成心愿，让杨梅不能再缠着乔云，她陆莹莹就能从徐丽绮那里得到她想要的，最起码能让她再回到陆家去！ 看来如果得到杨梅，她这个傻表哥也是乐意的，只是太便宜了杨梅！陆莹莹想到杨梅，心里忿忿：还真是命好啊，这样都没事。 “对了，哥你说梅儿这次被人绑架会不会跟云哥哥那边有关？你想他如今的身份，不管是施家，还是他自己的父母，怕是也不愿意他跟梅儿有什么的吧？”陆莹莹猛的惊呼一声，但一怔之后又忙捂了自己的嘴，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不会的吧，我是乱说的！” 再偷偷的打量付和平的脸，果然那好看的俊脸上就蒙上了荫翳之色，冷得吓人。 “哥你去忙吧，我有事先去找同学。”饵料已经撒出去了，陆莹莹点到即止，忙见机就撤，她也需要去见见徐丽绮，不把事情的转机告诉她，怎么好找人家要好处？ 付和平只当陆莹莹说者无心，但他却是真的听者有意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梅儿一个普普通通的单纯大学生，怎么就引来了绑匪！而且绑匪还不索要钱财，上来就是要命，现在听了陆莹莹的话，顿觉豁然开朗，如果那些人是冲着乔云来的，那就说得通了！ 还有乔云已经有了未婚妻？陆莹莹的话不时在付和平的耳边重复，直至心头火起！ 无风不起浪，那些世家联姻是常态，也没谁拿这个来开玩笑，那既然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却为什么还要与梅儿保持非同一般的亲密让人误会？乔云这是想干什么！ 付和平跟乔云是多年的好友，现在又共同创业，即使他早就确认了自己对杨梅的心，但发现乔云和杨梅的关系已经超出了兄妹情谊的时候，他还是默默的选择了祝福。 但如果真如陆莹莹所说，乔云已经另有未婚妻，却又跟杨梅暧昧不清，那就绝对不能原谅了，况且现在还有可能是他把危险带给了杨梅！ 付和平原本回公司的脚步立马回转，直奔医院住院部，兄弟就该把事情说清楚。 …… 依旧是陆莹莹上次与徐丽绮相见的咖啡音乐茶座，包间冷气开放，舒适凉爽，迷离柔和的灯光投下如梦幻般的光影，大厅中央的钢琴声传过来，如叮咚泉水，如晴空浮云。 酷热的夏日午后，置身其间，手捧一杯冰咖，入口爽滑，让人忍不住舒服得呻吟出声！ 这才是人生该有的享受啊。陆莹莹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咖啡默默的等待。 没有办法啊，谁让她现在只是没有发言权的那个呢！ “又找我干什么？还害得我不够惨吗！”正低头盘算着，就听到一个张扬的女声。陆莹莹不需要抬头都知道说话的人是谁，“瞧丽绮姐说的，没有好主意我哪还敢找你？如果丽绮姐日子不过好，第一个倒霉的可是我自己啊！” “哼！算你识相！”不知道是被陆莹莹并不高明的马屁给拍舒服了，还是对陆莹莹的主意心切，徐丽绮得意的哼了一声，虽然不情不愿，还是在对面坐了下来。 “有什么主意快说，我可没功夫陪你在这里消遣。不过我可先说了啊，如果还是上次那样的阴损烂招你就不必说了！”一想到上次陆莹莹办的那事，徐丽绮又皱起了眉头。 “不过我说，你做事到底行不行啊，上次找的都是些什么人，连目标都能弄错？”这个疑问藏在徐丽绮的心里很久了，按说能想出那样阴狠主意的人，不应该会弄出这么大的纰漏才对啊。 “要说这事也怪了，”陆莹莹也皱起了眉头，“应该是同时有两拔人一齐动手，阴差阳错才弄错了人？对了，你堂姐家的那个郑梅是不是跟杨梅长得很像？” 徐丽绮撇了撇嘴，“谁知道啊！一个乡下来的丫头。” “那些相片……”陆莹莹还欲再说，倒是被徐丽绮一下打断了，“别提了！你找的人也太不管用了，连一张相片都没流出来，万一有角度模糊的，还可以传传她被人强暴了的谣言！” 陆莹莹的心思则全都围着这两件事打转，对徐丽绮的态度一点都不在意。刚才徐丽绮可是说了，那郑梅只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结果却有人要她的命，却不是图财！这难道一点都不奇怪吗？ 以那个郑梅爸爸的身家，不是应该绑架勒索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两拔人都是冲杨梅去的？ 但她的想法根本就没有说服力，陆莹莹摇了摇头，把自己从这种思绪里拔了出来。“这回你真的不用担心了，我表哥对她有意思，只要促成了他们两个，你的云哥哥不还是你的吗？” “这能行吗？”徐丽绮虽然抱着怀疑的态度，但并没有拂袖走人的意思。上次的计划还是太阴损了，失手之后的后果比较难承受，但如果像这样态度柔和的，即使失败，也造成不了什么无法收拾的后果，这才是她愿意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听陆莹莹吹嘘的原因。 “就这样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如果说以前徐丽绮还只想着让杨梅离开乔云就行，但现在自己失手一次受到了家里人的责备，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怎么想心里都有些不甘。 “当然没那么便宜！不过等你嫁给了云哥哥，往后再想收拾她还是难事吗？”陆莹莹脸上带着笑，其实内心正无比的鄙视徐丽绮，什么大家小姐，说人家招数阴损，自己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正文 第464章最后一次投机 杨梅在医院里呆了二十多天，除了那一晚的记忆仍然断断续续连接不起来，其它什么毛病都没了。 医生只说可能是大脑自动产生的保护机制，也或许是心理作用，拒绝回忆起那一晚的惨痛经历，总之就是药石无效。再在医院里呆下去也没了意义，杨珍秀和乔云这才不得不让杨梅出了院。 这时候杨珍秀在上海为杨梅准备的新家已经装修完毕，距离复大更近的一个新楼盘，单价已经达到了四千一平。 这个价格在92年算得上昂贵，不过有电梯、花园的高层以及带安保的物业小区，也算是物有所值，杨梅就算是拿后世的目光去看，也挑不出什么不满意来。 “梅儿你小心着点儿，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杨珍秀跟在杨梅的身后进的门，看着女儿小鸟似的从这屋飞到那屋，她既欣慰又担心，生怕她又磕着碰着哪里了。 “这段时间可算把她给闷坏了！”乔云随后进门感慨到，只是出了院，也得在家里闷着，直到现在，那件事的主要案犯彪三都没能抓捕归案，杨梅身边仍然存在危险。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头烦躁！到底是谁要雇凶杀人？他已经一遍又一遍的排查，把杨梅身边所有的人都调查过了，仍然没寻到一丝痕迹。 不期然的，他又联系到付和平跟他说过的话，危险有可能来自于他！虽然这个说法有些离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同学、熟人、竞争对手……乔云默默的在心底不停的过滤所有的怀疑对象，这个人不管藏得有多深，一定要揪出来！ 回家没多久，股票认购证的最后一次摇号就要开始了。杨梅虽然被勒令禁止出门，但这时候也闲不下来了。 相比前三次的摇号，这一次人们的热情几乎全消！当大盘上证指数降到400点的时候，人们对股市暴富的梦想已经被彻底的打破，股市这个残酷的阵地通过大浪淘沙，最后把那些大户们冲刷得干干净净。 有不少在购买认购证中赚了大钱的人，一股脑儿的又全补贴了回去，兴匆匆的来，干干净净的走，不带走一点财富。那些跟风的散户就更不用说了，时不时的听到有人倾家荡产之后想不开自寻短见的消息。 改革开放在股市里形象又生动的给盲目热血又冲动的人们上了一堂市场经济的课。当人们终于明白认购证后面那一排烫金的大字：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绝对不仅仅是摆设的时候，整个上海的股市陷入了一片低迷。 半年之前被炒到上万一本的股票认购证，这时候低贱如废纸，在股票交易中心被扔得随处可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吃了亏的人们一下消极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8月10日第四次摇号后，竟然出现了原水股份、申能股份、沪昌特钢等大盘股新股上市，无人认购的局面！ 杨梅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期，只是身临其境的时候，还是免不得被现场有些莫名悲壮的气氛感染。国人向来以谨小慎微著称，吃了这一个大亏，只能越发的谨慎过头了。 只是不知道股票市场第上的第二堂课会不会让他们真正的明白什么叫自由经济！ 早在摇号开始的前一天，杨梅就已经安排张国斌召集人手，大量的收购别人手里不要的认购证。 正当大家把认购证弃如敝履的时候，有人花钱，真金白银十块、二十块一本的收购，就好像给人们的离场做了最后的总结，大把人翻干净了自己的衣兜，把认购证一本不剩的给卖了！ 卖得早还有人收，卖晚了没有中签的除了扔垃圾，也确实没什么作用了。 等第二天摇了号，那些发行股票的大佬们尴尬的发现，以前被人争来抢去的新股，竟然无人问津！人潮汹涌的交易所现在人丁稀少，才幸免门可罗雀。 急等着筹集资金的那些大公司终于松了口，不管中没中签的号，都可以参与新股认购！ 张国斌听到这话，吊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虽然他觉得买到了新股也赚不到钱，但好歹花出去买认购证的那些钱没白费！ 他跟了杨梅做事，已经快半年了，从当初家贫如洗、老母亲病了无钱医治，到半年后买了新房，为老母亲请了特别看护。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杨梅带给他的。 五月份成功逃顶的惊险还历历在目，张国斌对杨梅数据的敏感以及处理事情的果决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只是股市实在低迷，有多少人就是拆损在了抄底的路上。这一次是否就到了谷底，他一点信心都没用。 但杨梅执意坚持，甚至愿意花费不少的钱来购买人们不要的认购证，目的就是要认购大量的新股。 抱着对杨梅盲目的崇拜和忠诚，张国斌手里的认购证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一次杨梅简直可以用不计血本来形容，前期从股市里赚来的钱，一下全又花了出去。张国斌试着劝说了几次均无果，只得一天比一天紧张的紧盯着大盘。 他这一盯，足足等到了十一月份，天气转冷，万物萧条的时候。 当大盘股指从400下降到380的时候，交易大厅里已经很少人来了，即使再降到374点也并没有引起人们多少惊讶。而张国斌的目光却是缩紧，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天天盯着股市大半年，多少也学到了点东西，再加上搭上了半副身家的杨梅天天稳坐钓鱼台，不急不躁的样子，让他如同吃了定心丸，对股市还充满着信心。当这个370多点出来的时候，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一波终于要到底了！ “已经370多了啊！”当张国斌把这个最新的数据告诉杨梅的时候，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也是，是时候了。” 得到肯定的张国斌立马干劲十足，兴奋难抑：“是底了吗？要不要再杀进去？” “好，那就再进行最后一次投机。”杨梅点了点头，这一波行情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国内的股票市场也将进行大规模的改革以及完善。 况且最重要的是，这种暴发的致富方式杨梅并不是很喜欢。在她看来，财富就应该靠创造，而不是这种投机取巧。 正文 第465章是谁？ 从夏入了秋，又从秋进了冬，杨梅绑架案的凶手彪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了无音讯。 一时之间，被翻了个底朝天的上海夜市、娱乐场所全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废弃钢厂绑架案渐渐的淡忘下来。1992年接近尾声的时候，整件事除了公安局的案头还有对凶犯彪三的通缉令，貌似一切都已风平浪静了。 杨珍秀的房地产公司已经拿下了一块地，在浦东新区开发了一个不大的楼盘，新建的楼已经封底，甚至拿到了预售许可证，一切发展良好。 只除了最初看中的临江一号地块，那块地花落谁家仍然悬而未决。上海要打造第一高楼的消息已经确实，接连数天，电视、报纸上关于这件事的新闻报道满天飞，闹得沸沸扬扬。 乔云的‘巨力’机械设备有限公司终于建成投产，凭着良好的口碑和一项项专利，自投产以来，订单如雪花片一样应接不睱。而杨梅又很快就要平安的度过一学期了。 除了保持大家习以为常的门门功课优秀，事业也发展得也毫不含糊。闻湘悦的分店从浦西开到浦东，接连又发展了三家分店，最主要的是从四毛那里传来可喜的消息，他们的软件开发迈入了新的台阶，且又在深圳开通了销售渠道，成功的做到了以商养商的目的。 杨梅投入到股市里的钱就可以放心的等着升值了。 虽然形势一片大好，但无论是杨珍秀还是乔云，甚至远在湘省的钟修文，却是没有一个人彻底的放下心来，只要绑架杨梅的凶手一日不落网，幕后主使一天不被查出来，就一时不敢吊以轻心。 可是除了加强杨梅身边的安保力量，似乎目前并没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在郑家别墅里，八毛也过得并不称心如意。 自从出了她被小流氓欺负的事，郑建峰对她更加百依百顺，徐丽娇长期的被关了起来，整个郑家别墅，没有一个人敢不听她的话，可是日子过得越是美好，她的心就吊得越高，因为真正能享受这一切的正主杨梅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只要一天杨梅没有被除去，她就会过得不安稳。 但做害人性命的事，并不能像在家里扇一下下人的耳光那么轻松容易，而且这种豁出去的气势，在第一次没有成功的情况下，很快就在安乐的日子里消散无踪了。 这时候八毛最需的是帮手。 想到七毛想要调动工作的事已经跟她唠叨了很久，八毛想了想才终于找了郑建峰。 “爸，我七毛哥调动工作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八毛趁着吃晚饭的时候，把电话里提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自从八毛出事后，郑建峰每天都回家，推掉一切应酬都会早早的回来跟女儿一起吃餐饭。听到女儿用撒娇的腔调向他开口寻求帮忙，他的心里便又平静了几分。 金茂大厦的项目已经正式拿到了手里，他很清楚自己能拿到这个项目凭的是什么条件，想起来，郑建峰多少是有些愧对女儿的。 “你不是说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你大舅一家人对你都不好吗？现在怎么会想给人家调动工作的？”郑建峰纯属好奇。 八毛到底心虚，只依靠过去拉了郑建峰的衣角撒娇，“我现在跟爸在一起过得那么幸福，自然以前的不幸都不会那么计较了，再说当初也就七毛哥对我还好，不然我的日子过得还要苦呢，人家也是凭真才实学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如今过得不如意了，帮一下顺便的事不是？” 说完，八毛忐忑的望着郑建峰，不知道自己想出的这个理由能不能让他相信。 好在不管他相信不相信，最后还是抬手揉着她的头，一脸欣慰，“好！我女儿长大了，知道以德报怨。”现在整个大华集团都是他的，安排一两个岗位自然不是问题，反倒还能让女儿开心，郑建峰当然答应得爽快。 “吴婶，今后夫人的饭不用送过去了，出来一起吃。”正巧这时吴婶拿了饭盒从餐厅里过，准备送到徐丽娇的房间里去，郑建峰便扭头吩咐了一声。 “爸！你要放了那个女人？”刚达成了自己的心愿，正笑得开心的八毛突然听到郑建峰的这话不由得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郑建峰。 郑建峰被她看得有些讪讪的，“你刚才不是对你七毛哥以德报怨了吗？这还是你给我提的醒呢，再说那件事她也没有直接经手，不过是让她出来吃个饭，你别把她当一回事，只当看不见好了。” 有些话他不好明说，当初禁徐丽娇的足，只是给徐家施加压力而已，现在金茂的项目到手，如果还这样对待徐丽娇，徐家那边不好交待。 “乖囡囡，爸爸做任何事可都是为了你好，现在咱们父女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暂且忍忍吧！再说她已经得到了自己应得的惩罚。”立刻准备炸毛的八毛在这句话的安抚下，强忍着爆发的冲动，只是站起来直接走人，什么话都没说。 其实说起来，八毛和郑建峰是同一类人，他们都喜欢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因为相同，故而相知。 八毛很明白郑建峰做出了决定，她根本就无法更改。只是即使像郑建峰所说，徐丽娇对于他们来说，还有利可图，但八毛的心里都堵得厉害。 那一晚的屈辱到底成了八毛心底里挥之不去的噩梦，如今还要让她与陷害自己的仇人一起同桌吃饭，尽管已经是一个疯子她仍然接受不了。 八毛不顾郑建峰的叫唤，赌气把自己关进了房里，想着用徐现丽娇的自由换取七毛的工作，这交易怎么看都有些亏，而且她的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那个由狂燥慢慢变得安静的疯女人肯定会给她惹麻烦！ 想着没有一件事称心如意的，八毛气得倒在床上，烦躁的滚了几滚。 “叮……”突然床头的电话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急促且响亮，把床上的她吓了一跳！ “作死啊，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八毛语气不善的低语一声，但还是伸手摘下了话筒，“喂！”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只见八毛的一张俏脸急速变色，整张脸一下变得苍白，“你……你是谁！” 正文 第466章要挟 “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电话里男声轻佻，但每一个字落到八毛的耳里却如遭雷击。“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是他！“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想……想怎么样！”八毛显然认出了对方是谁，神情顿时慌乱不堪。 “想怎样？你难道忘了当初的约定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兑现？”对方对自己这通电话造成的效果很满意，八毛能从电话里听到对方得意的笑声。 “兑现约定？”八毛慢慢的镇定下来，“那你们完成了约定吗？那个女人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们还要我怎么兑现约定？”一想到那场交易带来的后果，八毛变得激动起来。 “怎么没兑现！当初是你自己没有到现场，又不是我们没办事！要不是你毁约在先，我也不至于折进去两个兄弟了，所以说，你不但要付清剩下的四万块钱，还要赔偿我人手的损失呢。我算算啊，不多不少，只要你拿八万块钱来，这件事就算了了！” “什么？八……八万！你要挟我！”什么再拿八万这件事就了了？不是早就了了吗？八毛被惊了一下跳了起来。“就不怕我报警？” “报警？”对方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在电话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可不要忘了，谁才是幕后主使！把我抓了也没关系啊，难道你能逃得了？” “我才不是幕后主使！当初找你做事的又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八毛忙撇清自己。 可惜对方并不以为意，“我只知道你就是付钱让我办事的顾主，至于你是不是幕后主使，这是警察帮感兴趣的事呢！”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八万，也不会给你！”对方的话让八毛再无法保持镇定。 “不知道？不给？哼！你最好想想后果。”电话里刚刚还温和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三天之后见，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喂！喂……”不等八毛再说，对方就已经挂了电话！ 三天之后就要八万块钱？怎么不去抢！ 八毛对着电话发了一通牢骚，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对方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那是背负了命案在身的亡命之徒！如果自己真不按照他的要求办，那他会怎样对付自己？ 这个问题让八毛突然毛骨悚然，后背发凉，回过神来才发觉衣服已经被冷汗浸得一片濡湿！ 可是八万块钱啊！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郑建峰对她花钱向来大方，但莫名其妙的少了这么多钱，难免不露出马脚。她买凶杀人的事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分毫的，不然她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想给那就只有报警，可那人就是她买凶的证据，更不能落到警察的手里！ 这是一个两难的难题。八毛放了电话，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连半点主意都没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要怎么办！ 这一晃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杨梅绑架案的主犯没有被警察抓住，案情毫无进展，八毛为了摆脱麻烦，甚至打发了当初为她牵线的保安队长，原以为凶犯已经远遁，与她再无瓜葛，没料到他的胆子实在太大，竟然还敢在上海藏着，风声才刚刚过去一些就打电话来跟她要钱！ 这一通电话彻底的扰乱了八毛的情绪。她知道得最多的，不过是跟齐昌兰学来的怎样跟邻里争吵，如何为了自己的目的，做些撒谎赖皮的事，算计杨梅还是她大着胆子做下的第一桩恶。 可这事不但没成，现在还被那个彪三给缠上了！她当然相信彪三最后的警告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其实这些天，她已经后悔做下雇佣彪三的事，如果不是那天彪三行动，她不出去查验，也不会被徐丽娇算计到。 杨梅如今活得好好的，她却已是被小流氓欺凌了的残花败柳！ 这个事实就像一个魔咒，让她失去理智，一把扫下电话，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看破碎的四分五裂，丝毫就没能让八毛轻松一点。 跟杨梅的争斗，她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败得彻底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又被麻烦打电话找上门来，就算她能拿出八万块钱来，那给了之后呢？彪三就会放过她了吗？ 对了！还有七毛！ 八毛这时候唯一想起来能帮她出主意的人，就只有七毛了。当初雇佣彪三就是他给出的主意，她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 八毛飞快的扑到地上，把电话机捡了起来，好在电话只是破了外壳，还能信号。她哆嗦着手拨通了七毛的电话。 “哥，你快点来上海！快点！”不等电话里七毛说话，电话一接通，八毛就冲着话筒嚷了这一句。 “怎么啦？是不是有了好消息？”七毛笑嘻嘻的应了，心里一阵激动，为了调动单位的事，他这些日子都快愁白头了。事实上，他早就自己办理了停薪留职，不然就得下岗。 好不容易盼来了八毛的电话，七毛根本就没有往其它的地方想。 “还能是什么，你动作快点啊，明天就动身，晚了我可就什么都不能保证了啊！”八毛要做的是把七毛叫过来，两人绑在了一条船上，到时候七毛出不出力就由不得他了。 不得不说，八毛对自己的哥哥那是相当了解的，如果她在电话里讲清楚现在面临的麻烦，七毛不一定肯过来为她出谋划策，现在只有拿工作的事做诱饵，先把人叫来了再说！ “哥向来最有主意，他一定有办法的！”放下电话，八毛的内心平静了很多。 楼下餐厅里，徐丽娇在吴婶的帮忙下，终于收拾齐整出现在了餐桌边。 往日盛气凌人的贵妇，如今已经憔悴不堪，双目呆痴根本没了正常人的灵动。她被补药催得痴肥的身子倒是瘦了下来，但松驰的皮肉加上久未见阳光的苍白，只能让她显得苍老。 “夫人，坐下来吃饭！”见八毛不在，吴婶大着胆子把不知所措的徐丽娇引到座位上，按坐下来，又摆上了碗筷。 徐丽娇刚一坐下，立马又飞快的弹跳起来，“不，不，不要关我！”餐厅的宽敞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双手接触到碗筷就像触电一般。被扫落的碗筷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 哗啦的声音让徐丽娇更加害怕，她跑到角落里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把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正文 第467章愧疚 这样的徐丽娇对郑建峰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想着当初那样张扬跋扈的一个人，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把夫人扶过来吧。”他对吴婶点了点头。 透过徐丽娇惊慌、害怕，很自然的就让他想起女儿曾跟他说过的杨珍秀疯过的事。只是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不自觉的心里便有些愧疚。 自己这一辈子逼疯了两个女人啊！ “来，你最喜欢吃这个了。”郑建峰亲手夹了一颗芙蓉虾球放到徐丽娇的碗里，只是他突然的动作，让极容易受惊的徐丽娇又猛的一缩，直往吴婶的身前靠。 “先生还记得！”吴婶一手安抚着徐丽娇，一手紧紧的捂了自己的嘴，生怕控制不住的呜咽声传出来。 这虽然是一声感慨，可落到郑建峰的耳朵里却比听到诘责还不是滋味，干脆连饭也不吃了，放了筷子直接进了书房。 看着徐丽娇就想到杨珍秀，然后极自然的就想到了上次救出的那个女孩。 说起来，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那女孩怎么样了呢？当初郑建峰把人给送到医院就走了，急着去找自己的女儿。后来女儿找着了，又闹出了那样的事，接连好多天，他都在处理那些小混混，根本就分不出心来打听那个女孩。 再说当初那女孩误会他在先，他也不好再靠得太近，当时救了人送到医院，连名字都没留下就走了。再后来派人去探望，人已经出院了，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想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又有警察接手，应该把伤害她的人绳之以法了吧。 郑建峰很不明白，那明明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却老让他挂念，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记得特别清楚。如果要说长相与杨珍秀相似，可他后来也寻到过比她更神似杨珍秀的女人。从她们的身上能体会到一时的快感，但总没有那种血脉相连般的亲切。 郑建峰想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岂不是坐实了那孩子的误会？ …… 此时徐家也正是晚餐时间。 餐桌上家主徐长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住筷子，“哦，今天小郑说丽娇稳定了些，有空你就去看看吧。”他这话是对自己的老婆徐夫人说的。 不等徐夫人反应过来，倒是坐在餐桌对面的徐丽绮激动得跳了起来，“伯父的意思是娇娇姐现在好了吗？我们可以去看她了吗？” 徐夫人立马冷眼扫了过来，瞪了她一眼，徐丽绮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巴了。她讪讪的坐了下来，自从她跟陆莹莹所谋的事情败露，伯父父母就把她从自己家里接了过来，说是要严加管教，无论言行还是举止都不允许有半点出格。 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嘛！徐丽绮鼓了鼓腮帮子，心里腹诽，在强势的伯父伯母面前，自己的父母还真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不但不帮她争取自由，甚至还要她多讨好伯母，取得伯母的喜欢！ “也好，就先让绮儿去看看她姐姐，再时候接回来调养。”原本失去了出门希望的徐丽绮突然听到伯父为她说话！ 徐丽绮便抬了头，目光殷切的望着徐夫人，现在只等着伯母发话了，天知道她天天关在家里有多无聊！ “为什么还要等？不能马上接回来调养吗？”徐夫人这时候根本就顾不上她，扭头望着自己的丈夫满是不赞同。自己生养的女儿得了疯病，没谁能比做母亲的更心疼了。 “你这是着的什么急？不接回来自然有不能接的道理！小郑把丽娇照顾得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才刚好一些，你就急吼吼的要把人接回来，算是怎么回事？让照顾了这么久的小郑心里怎么想？再说才稳定些，又换个新环境会不会让她失控？总得有多方考量。你呀，真是关心则乱！”徐长青伸手拿了擦手的帕子，连饭都不打算再吃了，“我也是父亲，难道就不急？” 徐长青五十来岁，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最多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张国字型的脸神态威严，长居上位者的气势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很有信服力。徐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要辩驳道理，她总比丈夫略输一筹。虽然郑建峰照顾女儿的情景她也是看到过的，确实尽心尽力，但她总感觉不大放心。 女儿嫁给那个郑建峰这么多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生下来，这是她做母亲的一块心病。哪有男人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再说郑建峰并不是泛泛之辈，这些年她光防着他在外面偷腥了，却没料到自己苦命的女儿最后还是想不开精神失常了！ 虽然一切表面上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徐夫人总觉得自己女儿的精神失常很不寻常，似乎就是从郑建峰前妻生的女儿找上门来之后才发生的事。 “哎呀！我说夫人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丽娇能落到今天这样，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这些年老在她耳边嘀咕生孩子的是谁？你这样给她造成了多大的思想压力！” “明天就让绮儿去看看她姐，好些了平和些了再说，这也正是我不敢让你去的原因，别又刺激到她！”徐夫人原本还想在女儿失常的事情上寻根究源，但徐长青不等她说完就直接做出了决定，一锤定音。 徐夫人在自己丈夫面前向来不够强势，再说也要维持丈夫的形象，往往只要他做了决定的事，她从来都不会反对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既然自己女儿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再见也是迟早的事。想到上一次母女见面闹出的鸡飞狗跳，她自己也不想再让女儿受到惊吓。 再看了眼已经乐得手舞足蹈的侄女，她也只好一再的跟她交代注意事项。平常这对堂姐妹就非常亲近，说不定丈夫这么安排也是好事。 徐长青从餐厅出来就借口有事钻进了自己的汽车出去了。不能把女儿接回来是郑建峰的坚持，他如果不想跟他撕破脸皮，也没有办法！ 哎，反正这个女儿已经废了，为了一个疯掉的女儿去跟自己还用得着的人撕破脸，现在还不行。 正文 第468章蹊跷 彪三的电话就像一道惊雷，把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噩梦再一次轰炸了出来。 一幕幕不堪的图影在八毛的脑海里翻腾，让她在惶恐不安中对徐丽娇、杨梅的恨意只增不减。偏偏这时候郑建峰又把徐丽娇那个疯子给放了出来，让她在心安理得的享受了几个月安逸生活后已逐渐消退的危机感再一次上升。 在等待七毛到来的空闲时间，她能做的就是欺负徐丽娇这个疯子。 “饿吗？饿了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啊！”她抬手就把饭碗扔到地上，叭的一声，上好的细白瓷碗碎裂，混合着饭粒的碎片四散！ 有一片飞溅开来，直接划过徐丽娇的脚面，很快从割破的皮肤里浸出鲜红的血珠。徐丽娇吓得抱了头呜咽着下蹲，整个人慌张的往餐厅角落处移动。 “吃啊！你怎么不吃！”那一夜惨痛的经历让八毛的性格有些扭曲了，狰狞的脸上突出的眼珠子死死的瞪着徐丽娇，恨不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样，“让你找人害我！让你找人害我！”徐丽娇蜷缩在角落里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让八毛解恨，她追赶过去，上前就是几脚。 徐丽娇吃痛，只晓得抱了头嘴里不停的呜咽。 这时候郑家的佣人们全都噤若寒蝉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这样的戏码每天都会上演，她们早就习惯了。 …… ‘巨力’机械设计工作室现在已经搬离浦东的那栋写字楼，在新建的厂房设计部里安下了家。 这时候设计部里个个群情激昂，“想不到鞍钢设计改造这么大的订单终于被咱们给拿下来了！”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为此奋战了二个多月的设计部人员们抑制不住的开心。 “好！今天早点下班，大家聚餐庆祝！”乔云的一句话更是把欢喜推上了顶点，也意味着他们有了一个短时间的假期，这是公司一直的惯例。“和平，聚餐的事就交给你了啊。” “啊？”付和平不知道在想什么，猛然被点头，有些不知所措。“聚餐是吧？好，没问题！”不知是旁人提醒了他，还是他走神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在一众欢喜的人里，他今天的反应算是反常的，但所有的人都只顾着欢喜了，根本就没人在意。 参与鞍钢机械设备的改造是他们公司成立以来接收到了最大的生意。其实生意大小，能赚多少钱这时候已经是次要的了，他们‘巨力’这个新兴的公司，能有幸参与进国内像‘鞍钢’这样屈指可数的龙头企业的设备改造中去，就完全是得到了认可的象征，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已经排到了行业顶尖。 有了这份认可，往后将大有可为！ 整整一个下午，付和平的目光总有意无意的在那个存放了设计图纸以及电脑磁盘的保险柜上扫过，不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 就在同一天，徐丽绮也被震撼得不轻。 她到郑家看望堂姐，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杨梅？” 但随即她的目光就平静了下来，面前的人看上去跟杨梅很像，但衣着气质完全是另外的一个人的样子。想来除了姐夫那个乡下前妻所生的女儿郑梅，也不会有别人了。 只是，那模样还真的很像！ “二小姐来看夫人了啊？”她正吃惊着，以前徐家的佣人吴婶就迎了出来。 徐丽绮点了点头，目光顺着吴婶的指引很快看到了自家姐姐。“姐姐！”她看到徐丽娇的时候，惊讶并不比看到肖似杨梅的郑梅时少。 她有些不能相信，平日里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姐姐会成了这副模样！一头青丝蓬松凌乱，抱着头蹲在房子的角落里，呜呜咽咽的叫着，“是谁，是谁欺负她了？” 徐丽绮的目光一下凶狠起来，恶狠狠的扫向整个大厅，希望从这里站着的人那里得到答案。 有几人抬了头，但很快又黯然的垂了下去，就连吴婶，也只张了张口，又牢牢的闭上了。 “有谁能欺负你姐姐啊？疯了的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回答她的正是肖似杨梅的女孩，只是仰着下巴，双手叉腰，极不为耐烦的翻着白眼，一看就不是善茬。 徐丽绮顾不得跟她理论，自己忙上前去搀扶徐丽娇，可惜那真是一个疯子，感觉到有人接近，更加慌乱和害怕的把自己往角落里躲。 “姐，是我，绮儿啊，你这是怎么啦？”徐丽绮尽力的放低了声音，但徐丽娇对她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反倒更加紧张，甚至胡乱的挥动手臂，让她不能近前。 “姐，姐！”徐丽绮还准备接近，徐丽娇却猛的站起来推了她一把，自己慌忙的一路叫喊着冲回了自己的房里去了。 “大家可看清楚了啊，我好心好意的给我后妈喂饭，是她的妹妹一来就把人给逼得狂躁起来的啊。”那一声‘后妈’咬字极重，郑梅的话落到徐丽绮的耳里，分外的难听。 “你会有那么好心！”自家姐姐病成这样，还为自己顶了锅，徐丽绮心里很不好受。本来看到郑梅，为自己跟陆莹莹的计划误伤了她还有些难堪，但现在听她说话这么刻薄，压抑着的那点忍耐都快耗光了。 果然是跟杨梅沾得上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丽娇回了房里，她把自己的房门死死的关住了，徐丽绮本来是奉命来探望的，结果连句话都没有说得上！姐姐的疯病哪里是好转了啊，照这情况只怕还更严重了呢。 徐丽绮有心想找这里的佣人了解情况，可一个个不是躲瘟疫一样的躲着她，就是闭口不言。 只有那个什么郑梅不阴不阳的刺几句，一口一个疯子，噎得人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现在不是打口水仗的时候，急急的又出了郑家回去找伯母商量去了。 等徐丽绮出了门，八毛的目光带着警告的味道，环视了屋里所有人，最后着重把焦点对准了吴婶，看得她低着的头始终不敢抬起来才罢休。 徐丽绮在郑家的这个插曲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时徐丽绮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只是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蹊跷。 正文 第469章再见七毛 当初陆莹莹就问过，被错认的郑梅是不是跟杨梅长得像，现在徐丽绮得到了这个答案：不但长得像，而且是太像了！ 一个郑梅，一个杨梅，这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徐丽绮等不到回家，半途就给陆莹莹打了电话，“过了这么久，那乡下丫头怎么还在逍遥呢？”电话接通，徐丽绮劈头盖脸就是责问。 这边陆莹莹还大气都不敢出，“快了，这回真的快了！”她难道不想快点把杨梅跟乔云拆开，好通过徐丽绮让自己快点回到家里去吗？眼看着又快过年了，她那个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询问过她一句！ “每次都说快了快了！”徐丽绮对她已经不是一星半点的不满意了，可是如今她自己处处受到家里的约束，根本就放不开手脚，能帮忙的也只有陆莹莹一个人了，“别的先搁下吧，我今天见到郑梅了，她跟那丫头长得真的好像！怪不得当初会被认错，这么相像的两个人，我还真就不信了她们没有半点关系，你找人帮我查查，一定要弄清楚了！” 陆莹莹赶紧胡乱的应了，很快付和平就该下班了，她不确定今天有没有收获。 自从她猜出了付和平对杨梅的心思，就想方设法的给他洗脑，可惜那家伙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做事老犹豫不决的，到现在也没有对杨梅展开特别的攻势。 其实这时候的付和平，内心一点也不好受。 乔云是他从小到大的哥们儿，跟杨梅的感情他也一路看在眼里，如今要他做出背叛兄弟的事心里总有道过不去的坎。但再看看杨梅，自己又何尝想放手？ 当初陆莹莹提示过乔云有未婚妻的事，付和平当面就问过乔云，不过是没有承认，后来这事他也就放下了，只当陆莹莹听信的传言不实。 但前不久乔云的父母回国，跟他就未婚妻一事发生了争吵，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想不到自己当兄弟对待的人根本就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付和平对乔云的信任在这一刻全然崩塌！他不仅为自己付出的信任不值，也为杨梅还被蒙在鼓里而揪心。凭什么他有了杨梅那么好的姑娘倾心相待还要脚踏两条船？ 即使乔云的那个未婚妻只是家里父母的愿望，这也是不可原谅的事！在付和平的心里，杨梅那么完美的女孩子就该受到一心一意的对待。既然乔云的父母不满意，她凭什么还要等待别人的认可？接受别人的挑拣？ 付和平的人坐在办公室里，桌面上摊放着未完成的设计图稿，但脑子里却一刻也没能闲着，全副心神在犹豫、不安、不忿甚至愤怒中转换着，至到最后，若无其事般的站了起来，走向放置设计图的保险柜。 …… 杨梅现在见到的七毛，已经有了几分前世记忆中的样子。 高高瘦瘦的个头，浑身收拾得干净整洁，倒也有几分邻家哥哥的阳光味道，只是透过他戴着的近视眼镜，那一双大眼流露的目光总让人琢磨不透，特别是当他定定的看着你的时候，总觉得那目光太过阴冷。 这一世他的命运好像也发生了偏移，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水利局的员工，也并没有攀上什么富家小姐。 或者这有可能是杨梅前世记忆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作怪，总之她就是对他不感冒。 不过对于这个侄儿的到来，杨珍秀却是万分的欣喜。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而且大哥杨传明就是那样的下场，少不得她对七毛要偏疼一些。 “你到上海来出差，就应该第一时间来找姑姑，哪有去住旅店的道理？”见七毛作势要走，杨珍秀一把就拉住了他狠狠的数落。“你这孩子，一出去就几年不见，现在还跟姑姑生疏了不成？” “哪能呢！我这几年单位上忙，一直抽不出空回家，这次回家见了爷爷，打听到姑姑在上海，一下火车不就赶过来了？只是我现在是出差，住宿单位有报销的，就不用麻烦姑姑了。” 七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得一本正经，只是杨珍秀哪里有就这样放了他的道理？“报销是报销，旅店里住着哪里有家里头舒服？姑姑这里就跟你的家一样，你上学那会儿可不住姑家里的？现在还说什么麻烦，可不是生份了？” 见杨珍秀要恼，七毛这才抱歉的冲杨梅笑笑，“恭敬不如从命！可不准嫌我烦啊。” 不等杨梅回答，杨珍秀忙笑着应了，“早该这样，非折腾得姑我差点生气！” 对七毛，杨梅向来是抱着不亲近也不得罪的心理，见这姑侄两个都商量好了，也只客气的笑了笑，把人往屋里让。 杨珍秀为杨梅买下的房子是三居室，当初安排的是杨梅、杨珍秀和乔云正好每人一间房。只是乔云那间住的时间不多，他自己在曲阳新村有一套房子不说，且工厂初创，很多时候根本就是住在厂里的。 乔云的那间房大部份的时候是司机兼保镖的何志军在住着。上次绑架杨梅的凶犯一天没有伏法，大家的心都吊着没法安心。 七毛到来，杨珍秀就把自己的行李卷到了杨梅的房里，把房间腾了出来。 “梅儿你七毛哥来上海出差也不过就几天的事，咱俩先挤挤吧。”杨梅望着她叹了口气，到了这会儿不答应又能怎样？ 杨梅对杨珍秀非常了解，她虽然现在强势起来了，但骨子里仍然跟于婆婆是一类人。善良、同情弱小。在她看来，四毛和七毛都是自己的侄子，但四毛父母俱在，一家和睦，就没有七毛在她心里受疼爱。不过这也不是说她就不喜欢四毛，只是念叨七毛的时候要多一点。 要说七毛也比四毛会来事儿，一直与杨珍秀家长里短的聊，比杨梅这个做女儿的跟杨珍秀说的话还要多，等吃饭的时候，杨珍秀只一个劲儿的往七毛碗里夹菜，让杨梅感觉自己完全是多余的那个！ 正文 第470章针对 其实七毛刚来到杨珍秀这里，立马就被惊得呆住了。 他在单位分到一间单独的宿舍，已经是上下打点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达成的成果。可现在姑姑家里就已经能在上海买下一百多平方的电梯高层楼房了！ 七毛这个人向来心高气傲，可无奈一再的在自己感觉良好的时候受到打击。 比如他从小就以聪明伶俐示人，受到不少人的夸奖，他妈齐昌兰更一再的强调只有他才可能考上大学，成为光耀杨家门楣的第一个出息人，可是结果四毛却抢了先，现在杨梅也成了大学生，他一个二流大学出来的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了。 再比如他现在暗中得到八毛的资助，自以为在经济上已经高人一等，再谋一个好的工作，这辈子就真的与别人的汲汲营营不同了，可结果到上海一看，姑姑家的这套大房子，少了四五十万块钱根本拿不下来！ 这一再的冲击让被限制了的想像被无限放大，欲望也膨胀起来，心里暗暗的得意，这一趟上海总算是来对了！被局限在水利局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完全发挥不出他的本事来。 不过他的这个自我感觉良好很快又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什么？那个人又找上你了？你怎么搞的，怎么会让他手里有你的电话号码呢？我都是怎么交代你的！”与八毛坐在灯光迷离的咖啡店，他向来以阳光、儒雅见长的表面神态根本维持不下去了。 “他，他说只要再给他八万块钱，他就再与我不相干……”八毛被哥哥愤怒的目光烧灼得抬不起头来，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她跟他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谁也跑不了，这件事能不能顺利的解决，最终还要着落到他的身上。 八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七毛，好好的一手牌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可是脾气发过了，人也训斥过了，但事情还摆在那里必须解决，好不容易才来上海，他现在还没有立足，如果这时候八毛出了事，他就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八万块钱，明天就要？你拿得出来吗？”问这话的时候七毛的心都在滴血。那可是八万块啊！想到八毛给他钱都是一千一千抠抠搜搜的给，现在却要一下拿八万来给别人。 七毛回答时有些躲闪，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当她听到七毛问她拿不拿得出那么多钱时，就已经明白了他的选择。 如果这时候七毛还在湘省的水利局，是绝对不会同意八毛拿钱消灾的，但自从见识到了上海的繁华，他就很明白不能杀鸡取卵的道理。但是杨梅只要还在上海，八毛的隐患就一直存在。 虽然杨梅对郑建峰不屑一顾，不会自动找上门去，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碰面？ 心里暗自恼火八毛错失了上次那么好的机会，却偏偏还留下那么大的隐患。 这兄妹俩商量对策不提。只是距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隔间里，有两个人正侧着耳朵偷听着，七毛和八毛完全没有发觉，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 杨梅跟杨珍秀这两天也不轻松，浦东新区的临江一号地块正式进入拍卖程序。由于金茂大厦项目的启动，那块地也跟着水涨船高，身价倍增了。按照之前大家的预算想要拿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了。 杨梅仔细的推敲了参与竞拍的公司名单，除了财大气粗的大华集团，其余的也不足为虑。 可就是这个大华集团，让人分外的棘手！其实此事与财力关系已经不大，完全涉入到了内幕黑暗的一面，据可靠消息，这个大华集团有很厚实的官方背景，但凡有他参与的项目，别人都只能靠边站。有这份威武霸气在前，后面的那些参与公司，不过是打酱油陪跑的存在。 想到这里，杨梅就有些头痛。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神州大地，确实催生了万物的生长，但那些稗草的长速有时候比庄稼还快。种庄稼的人都知道，长势再好的田地里，也免不得有杂草。而那些参与官商勾结的破坏分子就像生命力极强的野草，总难以清除干净。 之前对临江一号地块的势在必得，现在只能抱听天由命的态度了。好在大华集团才刚拿下了金茂大厦这个项目，但愿他胃口大，看不上临江一号这种小盘子才好。 不过本着事在人为的信念，杨梅跟杨珍秀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只是杨梅在上海的发展，似乎在同一时间内，全都被麻烦缠住了。绑架案都过去了好几个月，到现在依旧毫无头绪，除了两个喽啰，主犯到现在还没见到踪影，很快闻湘悦又因为食品安全问题受到了卫生部门的调查，上海的四间分店无一幸免。 这时候杨梅的心头不由得蒙上了荫翳。 她总感觉事情不对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着，似乎要把她赶尽杀绝。 闻湘悦是杨梅一直以来的经济支柱产业，饭店的管理制度几乎是她自己一手制定的，特别是食品安全那一块，严格到近乎苛刻，如果不是她给出的工资够高，福利够好，估计工人都要闹罢工了。 即使是堪当餐饮行业的食品安全模范，现在却还是出了事！ 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杨梅是打死都不会信的。只是背后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针对她，杨梅一点头绪都没有。金凤带着本土的副经理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公关，但凡接触到的工作人员全都一脸苦笑，表示无能为力。 在调查期间四间分店全都是要关门停业整顿的，每一天的损失都是以万计的。金凤的嘴角都急起了燎泡，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梅狠了狠心，干脆给所有的人放了个假，专门组织了一次旅游。既然有人针对的是她，绝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静观其变就好。 正文 第471章风起云涌 好在还有好消息。 四毛在北京的软件开发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完善阶段，看着电脑上桌面图形用户界面的演示，几乎与杨梅脑子里微软公司的经典操作系统windows95重叠！ 电脑对于杨梅来说，除了操作运用，其它的一窍不通，对四毛的开发工作只能以用户的身份提过一些小建议，如今能有这样的成果，杨梅由衷的为自己国家的电脑精英们感到高兴。 此由距离前世windows95的面世，还足足提前了一年半还多！ 可在兴奋之余，她更多的是开始担心。担心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让他们奋战了那么多个日夜的优秀成果在世界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如果在这样优先的前提下，却因为她提供不了优质的平台而再次让美国的微软捷足先登，那她杨梅就不仅仅是赚不到钱的问题了，而是成了扼杀了中国软件业的罪魁祸首，是影响到国家荣光的罪人！ 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华夏软件’即将进行第一轮权益性的融资。 可以预见，华夏软件将会在操作系统面世之后，身价飞跃，拥有这么一家日进斗金的公司，想想都带感，套用微软的成功范例，过不了多久杨梅就有可能成为世界首富啊！ 只是这个饼到底是画上去的，如果华夏软件的操作系统不能成功面世，一炮而红，一切都是枉然。杨梅的名利心本来就淡，现在还上升到了国家荣光的层面，其实她更希望往后全世界的电脑一开机就是中国华夏软件研发的操作系统！ 故而这个参与进来的，占有一定管理权限的合伙人，就显得至关重要，除了资金雄厚，杨梅更看中的是对方能提供的平台。 这个消息一经散播，就在境外金融猎头公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些有着超级敏锐嗅觉的猎头们都在华夏软件的操作系统中看到了深远而广阔的前景，一家又一家有意向合伙的海外势力纷纷伸出了橄榄枝。 现在杨梅跟四毛的团队，要做的就是一家家的甄别，为自家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华夏软件寻找一个合格的海外代言，把华夏软件以及桌面图形操作系统推向全世界！ 送走了四毛，杨梅还要为杨珍秀竞拍临江一号地块而奔波，完全不能想像美国多家公司的办公室已经灯火通明好几个昼夜了，一个个衣冠楚楚的金领、白领正绞尽脑汁的或起草或开会商讨，力争打造一份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计划书，用来俘获中国‘华夏软件’决策层的芳心，从而达到合作的目的。 其中谢正文正是其中的一个。 谢正文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出国的，一向都有很浓厚的爱国情结，现在国内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正在大力招商引资。投资国内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再加上自己的儿子还在国内，这个计划早就提前，只是介于一时没有兴趣浓厚的项目，才没有具体的行动。 现在‘华夏软件’的权益性融资，对他来说正是最好的契机。 只是想要从众多的竞争者中拔得头筹，似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施曼秋也是美国商界头脑灵活的成功人士，自然也能看到华夏软件融资的优劣。这一次可以说是夫妻两人的想法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两人手中的底蕴合而为一，终于拧成了一股，也为融资做孤注一掷的努力。 十二月里，阳光普照是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太阳就一跃而上，蹿到城市的上空，风平浪静中万丈金芒倾斜而下，把上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照耀得明亮而夺目。 可即使是平静无波的海平面上，谁知道底下会不会正激流暗涌？杨梅带着杨珍秀从自家的桑塔纳汽车上下来的时候，内心就带着这样的不平静。 上海地标性建筑的和平饭店门口，这时候已经停了不少的车辆，她们的桑塔纳混迹其中，一点都不显眼。 浦东新区临江一号地块的拍卖大会终于要开始了！把和平饭店的停车场挤得水泄不通的自然是目光独特、有胆有识的弄潮儿们。这些在改革开放中最先进入房地产行业，并分得一杯羹的成功人士，谁会是等闲之辈？ 比起那些八面玲珑，呼朋唤友称兄道弟的各位大腹便便的老总，杨珍秀这个初来乍到的房地产新秀，只遇到几个建材订货会之类的场合认识的点头之交。这些人大都资本单薄，这次的拍卖抱着的不过是重在参与的心态。 如果说金茂大厦的工程还没有确定下来，或许他们还有举下牌子的冲动，现在一切都板上钉钉了，临江一号地的身价已经成倍上涨，大家再来到这里，长长见识的意义要更大一些。 杨珍秀和杨梅母女在礼仪小姐的安排下，办妥了一应手续，领取了号码牌。 九十年代的拍卖会，对杨梅来说，其实也是新奇的存在。在和平饭店的多功能大厅里，一时人头涌涌，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座椅前方，是拍卖师的领地，这次拍卖会委托的上海拍卖行有限责任公司主持。 整间会议大厅说不上有多豪华但也并不寒酸，有一个个腰缠万贯的富商衬托，一时富贵之气十足。 刚刚从物资贫乏时期走过来的人们对养生还不是特别的重视，相比匀称强健的体魄，倒是腆着一个将军肚更让人艳羡。杨梅细细的打量着一个个酒肉撑起来的将军肚，有些坏心眼儿的想，不知道将来喊着求着要减肥的人有多少，她是不是考虑再掺合一下减肥领域？ 虽然人多，但大家的素质都还不错，寒暄问候的声音很快就随着会议的开始而平息下来，一个有着地中海式发型的中年拍卖师站在了主持台上，正当杨梅以为拍卖会就要正式开始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哎呀！来晚了，来晚了各位！”男声洪亮爽朗，中气十足。 杨梅扭头望去，就见他所到之处，已经就座的各位大佬纷纷起身，热情的对他打招呼。 正文 第472章拍卖会 穿一身黑的保镖不少，前前后后的开道，保护着一个缓缓移动的人影。杨梅伸了一下脖子，到底是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便只好作罢。 主席台上的拍卖师含着笑，微微躬身向来人致敬，一看就是老交情。现场充满了热络和巴结的气氛，让杨梅很是诧异，来人到底是谁？这排场可摆得不小！ “哎呀，郑总亲至，我等荣幸之至啊！” “郑总郑总，我是小王啊，您还记得吗？去年……” “不过一小块地怎么还劳动您亲自来了呢……” 嘈杂的恭维之声不绝入耳，大多都是为这大老板的亲自到场倍感荣幸什么的，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总之能说上话的个个脸上喜笑颜开，气氛热烈，倒是杨梅身边有一个难得瘦削型的男人操一口港版普通话，颇为失落：“这下才系真滴没戏啦！” 杨珍秀也随了众人一齐向那边观望，杨梅倒是对瘦个子的话很感兴趣，“先生请问那是谁啊？” “他你都不认识？这里最大，最牛的大老板啊。”瘦个子似乎对杨梅的没见识很不屑，直着舌头嚷嚷了一声，不过最后环视了一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了声音介绍道：“他系大华集团的老板啦！” 杨梅冲他感激的笑笑，其实在瘦个子卖关子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只不过不太确定而已。大华集团的老总郑建峰，有关他的书面资料全都装进了杨梅的脑子里，唯独缺了图像资料。不过想来能让这里的各位老板如此奉承的，也只有他了吧。 这时候杨梅的内心跟旁边的瘦个子差不多的失落。不管对谁，大华都是山一般的存在。如果说之前大家对大华的态度还有那么一点心存侥幸，或许人家不在乎，还能捡个漏什么的，那现在人家大老板亲至，足以说明大华对这块地的重视，以及势在必得的决心了。 那还玩什么玩啊，就好比斗地主，难得拿了一手顺子，结果人家手里一对王炸下来，让你上手的机会都没有！ 杨梅的失落泄气杨珍秀感受得到，她这回倒是比杨梅还淡定了，“拿不下就不拿，浦东的地还多的是，这回不成不还有下回吗？咱们初来乍到不必出那个风头，大华集团厉害总不至于把全上海的地都拿下吧？” “只当学学经验也好。”杨珍秀边说着，边含笑拍着杨梅的背。 她很清楚杨梅这段时间情绪不稳，估计跟绑匪下落不明和闻湘悦的关门整改有很大的关系。她就想不明白了，她自己不急不躁，一副知足长乐的性子怎么就没有让杨梅遗传到一点，这个小丫头总有操不完的心似的，成天心急火燎的。 如果按她的安排，梅儿还是个孩子呢做什么生意，老老实实的学校里呆着读书，也不至于得罪了谁都找不出来。她跟钟修文都商量过了，他们自己努力的挣钱，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可惜这孩子…… “没事。”杨梅扭头冲杨珍秀笑了笑。这段时间她是心急了些，没办法啊，华夏软件的事才是大事，凭她的城府还是做不到波澜不兴啊！ 随着大华集团老总郑建峰在前排中央位置落座，拍卖会才算正式进入流程了。 虽然在座的各位对临江一号那块地无不了如指掌，但拍卖师还是展开大幅地图，再做了一次详尽的介绍。 不过此时场上气氛已经平息下来，并没有因为拍卖师的讲解而情绪热烈。 显然大家对那块地的热情都降了下来，大都只抱了旁观的心思。 开始正式举牌拍卖了，场上也只稀稀拉拉几个人应景般的出价，表现得不愠不火，大家的目光都投放到了前排中央的那个位置上。只是大华集团的老总稳坐在那里，时不时跟自己带来的助理低语两声，却始终没有报价参与竞争的意思！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大部分的人都把握不稳了。看那郑总的样子，连个参与的态度都不表一个，到底是重视啊还是不重视啊？ 虽然拍卖的结果是价高者得，但至少参与者在所拍物品花落谁家之前，也要象征性的举一下牌，表示自己有意啊，这基本上是不成文的规矩，现在大华的样子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完全琢磨不透弄得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了。 不过这里坐着的无一不是胆大具有冒险精神的人，在猜测不出答案的情况下，场上竟一下变得热烈起来！ 只要大华不出手，他们就还有机会！ 只要有人带了头，其他的人也很快回过味来，一时间场上你追我赶，频频举牌，高价迭出！ 这场拍卖定下的规矩是价格以十万为单位递增，也就是说，每有一个人举牌，拍卖价就上涨十万！虽然杨梅如今身家已经不低了，但听到台上拍卖师一声声的通报所举的牌号数字，她的心免不得跟着剧烈的跳动。 一声是十万，十声就是一百万……现在临江一号地块的价格已经抬到了两千万！ 虽然这个价格已经很高，与杨珍秀公司里的预算师给出的价位已非常接近，但拍卖场前排中间的那个位置上的人，仍旧没有举过一次牌！ 这时候杨梅的目光也投了过去，紧紧的盯着那里看，莫非人家还真的无意？ 其实这个猜测还真的很接近真相了，郑建峰今天参与这个拍卖会，纯属巧合！如果没有金茂大厦的项目，他对临江一号地块当然会上心，但现在有个大项目在那里运作，他确实把这块地忘得差不多了，今天正好路过这里，听助手提及才突然想进来转转的。 其实坐在他旁边的助理才是原本公司安排参与竞拍的人。 但人家无意只是接近真相，可不是真相哦！这世上有嫌赚钱太多的商人吗？既然他进来了这里，想起了这桩事，会怎样做呢？ 当场上有人报出两千五百万，认为这个足以傲视全场的价格后，拍卖师落下了拍卖的第二锤。如果场上再无竞争，等第三锤落下后，这块地就归报价两千五百万的那位所有了。 正文 第473章脑子不够用了 杨梅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包括在场的所有人，心都跟着吊了起来。 “两千五百万！两千五百万两次了啊，还有没有人……”拍卖师拿着一把小锤，要举不举，言语间尽是拨动心弦之词，似乎他的话落音，这场拍卖会也尘埃落定一般。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拍卖师耍的小技巧，但全副心神还是乖乖的被他牵着走。 已经没有财力支撑的，自然是急着看结果，还有余力的则在踌躇。杨梅的手紧了又紧，手里的号码牌拿出来又放下，正咬了咬牙准备把牌子举起来的时候，就听到前排声音清亮：“两千六百万！” 两千六百万！一下就提升了一百万！顿时寂静的大厅里突然嗡嗡作响，那是众人议论交头接耳的声音。 “哎，还玩什么玩，大华一出手就升一百万，摆明了不让别人竞拍了啊！”杨梅身旁的瘦个子不满的嘀咕着，即使他也就在开场的时候举了两次牌子，其实早就没玩了。 “一百六十三号！一百六十三号的小姐，请问你还继续吗？”拍卖师在用很高吭的声音惊叹了几次两千六百万后，突然点了一个号码牌的名！ 当拍卖师叫到第二遍，很多诧异的目光望过来时，杨梅才惊觉，自己手中的号码牌正是一百六十三号！ 其实在叫到两千五百万时，她几乎是同一时间，与大华的人同时举起了牌子。 从这场拍卖开始，杨梅就没有叫过一次价，她一直注意着大华的动静，当两千五百万都叫了两次了，大华还没有动静，杨梅才准备出击。可谁知道那大华的什么郑总，是不是有毛病，喜欢玩惊险刺激的啊？ 回过神来的杨梅有些犹豫了。 其实两千六百万的价格已经达到了杨珍秀公司给出的预算，也就是说到顶了。这个价钱还是杨梅再三要求之下高估出来的，也就是说如果大华不横插一手，杨梅报出这个价来，已经可以傲视全场了。 但是，杨梅有前世的参考，自然不会认为这个价已经到了顶，再多出一些就会无利可图。而且以她的财力，再往上加价也不是加不起。 只是正如身旁的瘦个子所言，大华这是摆明了不想别人拍下了啊，如果再跟，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一点？大华摆出的又是势在必得的气势，如果杨梅的加价，抬高了拿地成本，会不会遭人记恨啊？ 估计如果是全场的任何一个人陷在杨梅这时候的尴尬中，都只能偃旗息鼓了。 做生意嘛，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当然为了竞争抢生意斗死斗活的不是没有，那都是在大家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啊，现在这种情况，明眼人不用看都知道对方是惹不得的作弊选手，谁还上赶着往上送人头啊？ 但杨梅的顾虑只让她迟疑了一秒，下一刻把手里的号码牌坚定的往上一举，也大声的报价：“三千万！” 她这一举，有缘于内心对作弊选手的愤怒的成份。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境况，查封闻湘悦的是政府部门，如果说没有有权有势的人从中作梗，这是很难办到的。可惜她至今连被她得罪的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既然是要得罪人，不如再得罪一个？说不定幕后的那只黑手是谁也快浮出水面了。 虽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但杨梅也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再说那块地，她也是真的眼热。 还有对国家法律法规的信任！不管大华的背后是谁，总不可能手大到能遮住整片上海的天吧。 “啊！”这一次，场上的嗡嗡声直接变成了惊呼！ 这时候杨珍秀只是看了杨梅一眼，并没有出声，更没有责怪她冲动鲁莽的意思。杨梅满意的冲她笑了笑，仍由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相比母女两人的从容淡定，其他的人可就不能淡定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的望过来，看向杨梅母女。 所有人第一感觉就是不熟、新人！可正是这个新面孔，突然跟大华集团较量上了！而且还一开口就涨了四百万，完全盖过了大华的风头啊！有人惊诧，有人惊诧过后是幸灾乐祸。 新人啊，估计是不知道大华的能量，现在冒冒失失的跟大华杠上了，可不是有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事哦！ “三千万一次！现在的竞价是三千万，还有跟的吗？”随着主席台上拍卖师的言语，所有人的目光又哗啦一下从杨梅母女的身上移开，全都盯向了大华集团郑总一行所在的位置。 每个人都在等，等大华的还击！ 杨梅三千万的报价，可以说高得有些离谱了。不单单在场的各位竞拍者暗中咂舌，就连稳坐着的郑建峰都暗自恼火！抬杠吗？是谁这么大胆？ 杨梅的内心也正忐忑，这一记猛药下去，会收到什么样的效果呢？刚才十万十万的加价也不是不可以，但她选择一口气加四百万，就是想制造差距大的强劲效果，一下震住对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等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杨珍秀已经站了起来！ 杨梅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杨珍秀，顺着她呆痴的目光望过去，很自然的就看到源头。那里是整个拍卖会场的中间，整个会场的焦点处。在那里同样有一张呆着的，让杨梅有几分熟悉的脸！ 等等……那张脸！不正是闻湘悦、超市都遇见过的不良大叔？ 不良大叔，大华集团老总…… 郑……建峰！ 杨梅有些脑子不够用的敲了敲自己的头，天！还是熟人啊？ 哎！她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呢？ 大华集团老总的名字是郑建峰，这个她从向前给她的资料上就早已清楚了，但杨珍秀的前夫郑建峰的名字，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到底那三个字怎么写，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中国的汉字博大精深，音同字不同的现象很多！ 况且就连同名同姓也不见得是同一个人。杨梅从来就没有把这不同身份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想过！ 正文 第474章会给一个交代 坐在和平饭店十楼沙逊总统套房凭窗远眺，波澜壮阔的黄浦江尽收眼底，对面浦东新区正日新月异，一栋栋修建中的大楼正拔地而起，东方明珠的轮廓已稀罕可辨。 杨梅尽力的忽略身边的对话，把目光投向远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勾画多年后浦东的繁华。 其实这时候她最好奇的是和平饭店最负盛名的九国套房，以及现在所处的沙逊总统套房。听说这里曾经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沙逊本人的私人寓所，宽敞奢华的空间完全就是艺术展览的平台，每一处装饰，每一处摆设都有独特的年代韵味。 只是她现在还完全不能适应现在的角色，无法去面对屋子里的人。 自重生以来，她就从来没有想象过与郑建峰重逢的场景。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人都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她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留下的丝毫印象。不过她也没法假装忘记，毕竟这个人也是导致自己跟前世妈妈苦难的根源。 如果在重生之初与他相遇，杨梅估计会怨恨，但现在这份怨恨已经被如今的幸福化做乌有了，相比那么多爱自己的人，他到底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估计杨珍秀心里的想法跟杨梅也相差不多。她淡然的坐着，低头喝茶。 乌黑的长发被盘起，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那低头轻抿的风情，优雅自如。身上的白色尼绒大衣已经脱下就挂在门口的枝型衣架上，里面穿着修身的黑色毛衣和包臀长裙，优雅从容又不失干练，即使坐着，也不难发现身材玲珑有致。 岁月似乎对她特别的优待，近四十的人了，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沧桑。原本杨珍秀就长得不错，自从苦难结束后跟钟修文又重新组建家庭，对幸福的理解更上了一个层次，夫妻和美儿女成双，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幸福小女人的气息，安详又恬静美好，这是发自内心的气质，从举手投足里散发出来，感染着所有靠近她的人。 再加上钟修文对中草药的熟知和对杨珍秀的宠爱，甚至专门为她调配了护肤以及化妆的产品。现在杨珍秀脸上淡淡的妆容正是出自钟修文的手笔。 与杨梅坐在一处，根本就无法让人相信这不是一对姐妹而是母女！ 只是这一场昔日爱人的久别重逢，似乎完全偏离了杨梅的认知，对面郑建峰既没有追忆懊恼，也不像情谊绵长，倒是目瞪口呆，像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想来也是，他当初抛妻弃子，不过就是嫌弃杨珍秀这个乡下女人阻碍了他的似锦前程，现在乡下女人摇身一变，宛如脱胎换骨，给他造成了冲击吧！ “这……这是梅儿？”他嗫嗫的半晌，突然用手指着杨梅，“我的女儿？” 看到自己的骨肉总是让人激动的，杨梅调转头，只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老天，她是真的不擅长这种父女重逢的戏码。她可以放弃怨恨，但真的不表示她能不计前嫌。 而且，还是一个最令她不耻的陈世美类型的男人。 杨珍秀显然也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懵，但幸福能让人变得宽容，她对郑建峰的抛弃早已心无怨念，连讽刺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这……这怎么可能！”可惜杨珍秀的这个答复他好像有些不能接受。杨梅在一旁听得火起，搞得好像谁稀罕当他女儿似的，要知道她能跟在他身后上到十楼来，就已经是看在看风景的份上，给他天大的面子了好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形容的就是这曾经的一家三口重逢的场景。杨梅噌的起身，“妈，咱们走吧。” “别，别……！”郑建峰不是真的怀疑杨珍秀的话，他只是脑子里全乱了！跟在杨珍秀身边的是自己的女儿，那家里的那个呢？那是谁？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但他非常的肯定此时自己面前的这个才是真的。 他忙站起来，张开了手臂拦在母女二人的面前。 从他在闻湘悦见到面前的女孩第一眼起，他就感觉到了她的与众不同，特别是把她从废弃的钢厂抱出来，当时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强烈的心疼仍记忆犹新。 这非同一般的感觉还是不是女孩对他的误会，就连他自己后来都迷茫了，这也正是当初为什么把人送到医院，就没有再出现的原因。 现在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才是至亲骨血的牵引！ “梅儿，我没有不认你，我……我是爸爸……”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特别艰难，好像任何语言都苍白得很，根本无法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当初抛下妻子孩子，还可以说历史的原因，造化弄人情有可缘，可后来还错认女儿，做为父亲这就说不过去了！到底这几年他都做了些什么，错过了什么！ 等郑建峰从混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五一十的述说过他家里还有一个冒名顶替女儿的存在，杨珍秀和杨梅惊诧得相视对望，不过很快就心知肚明了。 杨珍秀看着杨梅，脸上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淡然，神色中既有着急，又有愤怒。 她跟杨梅早就进了城，当初能从村里给上海的郑建峰回信的人只能是齐昌兰家的人。而现在郑建峰的家里又突兀的出现一个杨梅，除了八毛，这个人选已经不做它想！ 杨梅一直对八毛到上海给人当保姆种种不合理的疑问，这会儿也终于迎刃而解了，这样想来，前一世，她就顶替了妈妈的身份！ “那就是说七毛来上海，根本就不是什么出差！”杨梅的脑子飞速的运转着，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抓住了什么契机，这么多天一直困扰着她的迷团似乎从里面裂开了一道透着光亮的缝隙，很快就要真相大白了。 杨珍秀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脸色顿变。 她一直都对七毛照顾有加，暗处多有接济，甚至包括他参加工作后这次来上海，杨珍秀都给他添置了全副的衣服行头，结果他却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做下这种偷梁换柱的戏码。 在杨珍秀看来，七毛铁定是知道八毛的行踪，来上海也是投奔八毛而来，心里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也不过是气他们合起伙来做下瞒天过海的事，但杨梅却不这么认为。 “这么一来，倒是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我就说在上海与人根本就没有利益冲突，可偏偏遭到绑架，险些没命，而且从目前有针对性的闻湘悦被查封事件来看，似乎有人决意要对我赶尽杀绝，可不就是挡了别人的道嘛！”杨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嘲讽的望着郑建峰，就因为这么一个渣爹，谁稀罕谁去要不好吗？非得让她受这无妄之灾！ 杨梅的话音刚落，郑建峰就忙掏出了大哥大，飞快的拔了一组号码出去，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话：“快查我给小姐那张卡上的资金流向！” 他是混迹商界的成功人士，无论是心智还是经验，都比杨珍秀要成熟和丰富得多。杨梅是凭前世对七毛的印象来推断，而郑建峰已经直接断定了，只有杨珍秀，她跟七毛、八毛有亲情的羁绊，一时联想不到，也根本不愿意去想他们会做出买凶杀人的事来！ “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这是临别之际郑建峰给出的承诺。 正文 第475章拒绝 接下来的时间，杨梅和杨珍秀的脑子都极乱。 她们今天的任务是参与临江一号地块的拍卖，一路经历了希望到失望，失望到绝望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大反转，最终以三千万的高价拿下了那块地。 总之，这是一场多方面都比较满意的拍卖会。 拍卖行以超出保底估价拍出了那块地；各位竞拍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虽然自己没能如愿，但似乎从大华垄断似的拿地方式中看到了希望；而杨梅得偿所愿。 只是会后，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拿到地而雀跃起来。 比起拿到地，这时候杨梅更在意的是郑建峰能给她一个怎样的交代。 人心险恶，这个道理杨梅一直都明白，只是没料到会有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做出谋财害命的事来。这种事情虽然在影视作品里经常可以看到，但现在故事就在自己的身上上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背后有只无形的手，一步步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好在杨梅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除了偶尔想到那天的遭遇会头痛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回到家，杨梅推开杨珍秀的房门，七毛前不久还住在这里，现在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了他留下的任何痕迹，但杨珍秀还跟杨梅挤在一个房里，理由是怕七毛回来还要住。 杨珍秀一路都默不出声，估计她受到的打击也挺大的，杨梅几次张嘴，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毕竟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杨梅不想让这个善良的女人为难。 正思索着，就听到大厅里传来何志军开门的声音，有人来访。 杨梅收拾了一下心情出来，付和平已经坐在了客厅里。 “梅儿！”见到杨梅，付和平忙站了起来，行动有些拘谨。如果是平常，杨梅铁定要笑话他一下，但现在却没有那个心情。 只冲付和平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很好奇。大家虽说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其实杨梅跟他私下的来往并不多。“找云哥哥吗？”这时候乔云应该在工厂里。 “我，我是来找你的，能谈谈吗？”付和平有一双高挑好看的丹凤眼，如果认真起来，还是有几分凌厉的气势的，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流露出慵懒，像一只优雅高贵的猫。 像这样认真的时候不多，即使现在杨梅一点与人谈心的心情都没有，却还是点了点头。 偏远人稀的地方大家都不让杨梅去，看付和平的架式，显然是不想被人打扰，杨梅跟着他下了楼，就在小区的凉亭里站住了。 十二月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即使是阳光普照的日子，那种冷似乎能冻进了人的骨子里。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啊！”杨梅紧了紧身上的棉大衣，挥着拳头对付和平笑了笑。 付和平今天的神情很不正常，杨梅故意以轻松的口吻作为开场白，只希望大家能随意一点。 杨梅今天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棉服，头上戴着一顶粉色的带着猫咪耳朵的毛线绒帽，整个人被包裹得像一个移动沙包。尽管她已经长到了一米六五，但站在付和平的面前，才堪堪到他的下巴处，随着她挥动手臂，付和平能看到她头顶上毛绒绒的大白绒球悠悠的晃动，说不出的可爱。 付和平没忍住靠上前，让自己距离杨梅近一些，再近一些。如果可以，他最想的是把她整个揽进怀里，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受半点寒风的侵袭。 只是他的举动让杨梅感到非常的不适应，连连后退了两步，才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坐这里吧！” 付和平正伸着手，似乎是准备去揉杨梅的头，杨梅闪躲开了，他就这么僵持着，见她已经坐了下来，眼神暗了暗，“你就这么排斥我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失落。 杨梅是对感情迟钝，但年龄摆在那里，前不久付和平开玩笑般的跟她说过追求她的话，再联想到十八岁生日那束红得像火的玫瑰，她现在已经尽量的跟他保持距离。 “我们一直是朋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杨梅加重了语气。她已经认定了乔云，就绝对没理由再跟别人纠缠不清。杨梅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朋友的声调。她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身边的朋友不多，但每一个都珍视无比，不然她现在也不会随付和平下来，在这凉亭里吹冷风了。 但显然付和平对这个答复不满意。“你还不明白吗？你跟乔云是不可能的！”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他有什么好？脚踏两条船连最起码的忠诚都没有！” “我承认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有头脑，也有能力，但我也可以……” “你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杨梅打断了付和平的话。站立在她在前面的，早已不再是那个高考落榜，需要开导的失意男孩。说实话，在杨梅的心里，付和平就该是或慵懒或凌厉的样子，她永远都不想他卑微的乞求，即使是以爱的名义。“一直都是。” “我跟乔云可不可能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必须为此去努力过才能下定论是吧？谢谢你关心我，也谢谢你的喜欢。”杨梅拒绝得不留一丝缝隙。 其实她对自己跟乔云的未来也不是没有担心，她很清楚来自乔云父母那边的压力一直都存在，只是，乔云跟她的感情早就默默的融合在一起，亲切得如同一个人的两只手，早已分不出彼此，由不得她做任何逃避。 四面透风的凉亭沉寂下来，付和平看着杨梅沉默半晌才扭转视线，落魄的望向一边，“我高考落榜时你给我讲过的笑话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怎么总有那么多另辟蹊径的想法呢！” 杨梅笑了笑，“那我再给你讲一个？” “如果你看上了兄弟的女朋友感情无望，那你别灰心，也别气馁，赶紧的去找个老婆，麻溜生个孩子，好好培养了将来好勾搭他家的回来做媳妇或者女婿！” 付和平错愕，随便哈哈大笑，笑到开口让杨梅回去都说不出来，只是变着腰冲她挥了挥手。 只是转过身，笑红了眼眶，有温热咸湿的泪水滑落下来。 正文 第476章不同的体验 杨梅知道自己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她已经是尽力用最轻松的方式来处理她跟付和平之间的关系了。 独自上楼，杨梅没有坐电梯，她沿着楼梯一级一级的往上爬。她家住在九楼，楼梯蜿蜒而上，抬头从间隙里往上望去，层层叠叠的都是楼梯的重影，远的仿佛看不到到达的希望，正如她跟乔云的未来，也让人迷茫。不过正如她跟付和平所说的一样，必须为此努力过，才能下定论！她不能够半途而废。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出上一身汗，会感觉到头脑清楚，浑身松快很多。 可当她进了家门，面对的却是杨珍秀焦躁不安的样子。“梅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小叶打电话来，说咱们今天拍下的临江一号地块不能办手续！” 小叶是杨珍秀房地产公司的员工，杨梅举了牌，以三千万的价格拿下了临江一号地块，就是小叶留下来处理的善后。 这个消息让杨梅愣在了当场。她有想过这件事后续可能会有波折，但没料到变故会来得如此之快！ “打个电话问问吧！”杨梅冲客厅里的电话机向杨珍秀呶了呶嘴。至于打给谁，母女俩都心知肚明。 “怎么能这样呢，拍卖可是价高者得！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还是这样……”怎么样？杨珍秀最后还是没有把对郑建峰的不满说出来。她见杨梅没有打电话的意思，便自己走到电话机旁边，找了一张烫金的名片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拔了出去。 如果可以，杨珍秀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跟郑建峰有任何交际，这也正是她接了消息一直没有打电话过去询问的意思，但杨梅更不想跟郑建峰联系，那就只能她自己来了。 电话号码拔完了，但里面只有嘈杂的嘟嘟声，信号没有接通！ 杨珍秀握着听筒无措的望向杨梅。“等等吧。”这事急也没用。杨梅说了一声，自己径直进了洗手间，她准备洗个澡，刚出了一身汗，浑身黏黏乎乎的不大舒服。 这时候杨梅已经想得很通透了。在拍卖会上，郑建峰因为她们母女的意外出现而放弃了竞拍，让浦东临江一号地块被杨梅的三千万以雷霆之势夺得。但现在杨梅这方办理手续的时候却遭到了刁难，显然是有人不愿意这块地落到她们的手里。 这个人是郑建峰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有抛妻弃子在前，还有错认女儿在后，做为一个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反悔。那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郑建峰背后的人不同意！ 人前威风凛凛的上海商界大佬，就仅仅只有这份体面？杨梅内心嗤笑，不择手段换取的前程也不过如此嘛！ 但让杨梅猜不透的是，郑建峰背后的势力这么快就做出反应，只是真的不想放弃那块地还是针对自己跟杨珍秀？按道理说，郑建峰的手里抓住了金茂大厦这个超大型的项目，临江一号地再好，那也不过是蚊子腿般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如果是针对自己跟杨珍秀母女，那涉及的就是郑建峰的家事了。既然到了这份上，再着急上火该没用的仍然没用。 杨珍秀望着杨梅淡定的背影跺了跺脚，人则随即转进了厨房，她正在熬一锅鸡汤，乔云太忙，梅儿太伤神，这两个孩子都需要补一补。 杨梅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 让竞拍手续叫停的原因，确实是郑建峰的家事。 郑建峰急冲冲的回去，还没来得及想好给杨梅一个交代，自己就被徐家召唤了过去，此刻他正正襟安坐在徐长青的书房里。 这一间散发着油墨哦，应该说散发着书香味的书房，是整个上海权势最盛的中心，令无数人垂涎。只是郑建峰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不管那对母女是否跟你有关系，你都不应该再跟她们有任何牵扯！”徐长青的意思很浅显直白，说白了就是徐家不允许他在承认了一个女儿之后，又换一个跟生母在一起的！ “别怪我说得直白，这也是为你的家庭和睦着想。”徐长青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严肃正经，仿佛连他说出来的话，都有司法公正的味道。只是郑建峰这次一点都不愿意点头哈腰的答应下来。 之前的是他的女儿吗？不是他的女儿他为什么要认？甚至这个假的西贝货还想真正的取而代……之！郑建峰是何等聪明的人，在徐长青说出自己女儿的事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都还被蒙在鼓里的事，人家早就已经知道了！ 所有被隐忍装扮的儒雅，差一点就掩藏不住郑建峰内心的暴虐，心口有一股冲动在盘旋。“为什么要让她们离开上海？只是因为我吗？” 郑建峰的反问让徐长青侧目。在自己的面前，这个女婿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的质疑，果然在自己孩子的问题上就有不同了吗？看来侄女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操纵一个假的总比真的要容易很多。 如果不是这些年来翁婿两人的力量早就拧成了一个整体，徐长青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必有跟郑建峰废话。 “自然为了你的家庭幸福是首要的。其次还有些小事。”徐长青根本就没有打算瞒着郑建峰的想法，这是上位者的自信，“绮儿订婚的对象似乎跟你那个女儿走得极近，虽然无伤大雅，但总是件添堵的事。” “你要知道，你跟徐家早就成了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长青对郑建峰今天的表现不大满意，他也只硬梆梆的回一句，非常不客气。 如果搁在平时，郑建峰不会有任何的异议。就比如他还不知道八毛的身份时，她被徐家的人算计受辱，最后也不过是金茂大厦一个项目就能安抚。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内心就是不愿意。 这是全新的，完全不同的体验。 徐长青说道梅儿与徐丽绮订婚对象走得近时，那种嫌弃的口吻，仿佛他的女儿只是一件碍眼的物什，这就让他心头意难平。 正文 第477章赶尽杀绝 “我已经交代下去，那块地的拍卖已经取消了。你可以提醒一下，让她们乖乖的退出上海，就算放了一条生路，如果不识趣，就怪不得别人了！”徐长青方方正正的脸，说出来的话也特别的冷酷无情。 郑建峰知道他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看来他是铁了心的要驱赶杨珍秀母女了。 “是你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你认不认，住不住一起，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徐长青威压过后，又从桌子后面站起来绕到郑建峰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都是做父亲的人，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必要的时候难免有所取舍。” 这算是语重心长的安抚了，对于徐长青的套路，郑建峰非常熟悉。他抬起头，善解人意的咧了咧嘴，表示受教。 徐长青自己在外面藏了两个私生子，这话自然也算是肺腑之言。只是郑建峰突然就觉得不对味，他的女儿是正大光明生下来的孩子，是他与杨珍秀曾经爱情的结晶，怎么能与别人的私生子相提并论呢？ 再说，那是一个多么让他骄傲和自豪的孩子！ 徐长青完全不知道郑建峰心里所想，这会儿很为他的识趣而满意，男人本该就是这个样子嘛，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出息！ 出了徐长青的书房，郑建峰迫不及待的打了个电话出去，他这时候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徐长青只是口头威胁，毕竟出现一个他的女儿和前妻，并不能对徐长青的地位以及整个徐家的利益产生什么了不得的动摇和威胁。 只是电话接通，电话那头的人所说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交易已经停止！ 什么时候徐长青做事这么高效快捷了呢？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杨珍秀母女是真的危险了！ 出了徐家，郑建峰的脑子一直在琢磨刚才徐长青跟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很显然如果只是真的为了他的家庭幸福什么的，他绝对犯不上出动这么大的手笔。 如果郑建峰不清楚他藏着的两个已快成年的私人子，这话说出来或许还有那么点可信度，但现在疯了的徐丽娇在徐长青的眼里，绝对不值这个价码。 要知道徐长青身为大上海的决策层领导，自然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是国家层面的形象和利益。现在却轻易的就做主取消了一场正规、合法有效的拍卖会结果，那绝对是滥用职权！往重了说，撤职受处分都有可能的。 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徐长青封了梅儿的闻湘悦，现在又取消了杨珍秀拍下的临江一号地块，那接下来呢？一想到她们母女二人即将面临的困境，郑建峰不寒而栗！ 那到底是什么才促使徐长青做下的这个决定呢？是否还有缓解的可能？ 发自内心来说，郑建峰能遇到杨珍秀母女，能得知事情的真相，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 曾经多次他都感叹过，如果那个女孩是自己的女儿多好，而现在这个愿望竟然成真！可是当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做为父亲的欣喜和骄傲，现在却被徐长青的这盆冷水给浇了，有说不出的沮丧和难过。 如果真像他所说，只是为了梅儿跟徐家的另一个女儿徐丽绮的未婚夫走得近，有些添赌就要把杨珍秀母女赶尽杀绝，显然是不可能的，徐长青身居高位，名利得失向来算得极清楚，怎么可能只为了取悦家里的小辈就莽撞的行事？ 真相很容易揣测，重点应该就在徐丽绮的未婚夫身上。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郑建峰的心里也有了好奇。像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这时候郑建峰对杨梅的感觉除了想宠着，疼着，还想把所有好的完美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在为杨珍秀母女担心的同时，却也为自己女儿的眼光窃喜。能让徐长青不惜羽毛，也要为徐家抢过来的男人，应该很优秀的吧！ 郑建峰不急着回去，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他所查到的杨梅名下的住宅小区。 抬头仰望，能看到九楼的窗口泄露出来的温暖柔和的灯光。他让司机停了车，静静的坐在后座，脑子里不停的幻想着屋内的场景，杨珍秀温柔优雅，女儿漂亮可爱，依偎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窃窃私语，或者杨珍秀正在厨房里忙碌，她的厨艺很好，即使是在乡下贫乏的日子里，也能为他做出可口的饭菜。 梅儿呢？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像条小尾巴似的围着妈妈撒娇打转？不知不觉的，郑建峰就想到了杨家村宁静又甜蜜的日子。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拒绝回忆，不是说那段日子过得有多不堪，而是他怕自己会后悔！ 相比其他的知青，他是幸运的，幸运的遇到了杨珍秀，以及把他真心当儿子一样看待的老杨家。可当初回城的愿望强烈得压抑了他所有的思维，一门心思的就只想回来。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家庭对他的回归根本就提供不了任何帮忙，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扬眉吐气，他只能攀上高枝。更巧的是打瞌睡就遇上了枕头，徐丽娇看上了他！ 这是他百年难遇的大好机会，郑建峰本能的选择了抓住。这有错吗？有错吗！ 可是自己的质问声越来越低，低到再不能冒头，郑建峰的眼角开始泛潮。 他知道自己后悔了，很早就后悔了！现在老婆是别人的了，儿子夭折了，女儿还被认错！他到现在仍然还能清晰的回想起白天杨梅对他的态度，冷漠得看他就像看陌生人！ 这是他罪有应得，完全是他自己自找的！郑建峰双手攥得死紧，那些美好的生活已经离他远去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现在就连女儿，徐家都不肯让他相认！ 当郑建峰正悲愤着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汽车轻快流畅的从他身边驶过，滑行一段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正文 第478章后悔了 那辆车停靠在路灯下，正好在郑建峰的视野内。 很快，就见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下了车，郑建峰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疲惫。那男子之所以能吸引郑建峰的目光，主要是他长相不俗。 高挑修长的身形，脊背笔挺，深邃的五官如刀削斧凿。这人看上去沉稳持重，又有年轻人的张扬和激情。无论是男女或是老少，都不缺乏一双欣赏美的眼睛，特别是年华易逝，当回首往事，祭奠青春的时候，每个人都能从这美中发现自己的影子。 就比如此时的郑建峰，他正在后悔，如果时光能重来一世，他肯定不会再重复这样的选择，而眼前男子的青春正茂恰恰是自己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男子紧绷着的脸很快舒展开来，不自觉带上发自内心的宠溺表情。“这么晚你怎么出来了！” 郑建峰开着车窗，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顺着他的视线前望，那是一个急奔过来的娇小身影。 那个娇小身影整个儿似乎被埋在了衣服里，只露出一顶毛绒绒的粉色帽子以及随着她的走动正一晃一晃的雪白绒球。想必是男子相爱的人吧！ “你不也这么晚才回来。”女子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满满的担心溢于言表。而男子则是大步上前，急急的为她整理围巾。 两人的相见场面温馨自然，全程没有一点逾矩，但偏偏能让人感受到一往情深。 年轻真好啊！郑建峰陷入到回忆中，遥想当初在杨家村的日子。虽然劳累了一些，但早出晚归都有牵挂自己的人迎来送往，出门的一声叮咛，回家的一杯茶水，虽然平淡，却甘甜如蜜。 这些年来他不断的扩张、努力的打拼，积累了令人眼红的财富，还有急骤升高的社会地位，他所求的不过是过上好日子！可什么才是好日子呢？他一直孜孜以求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人到中年的时候，郑建峰第一次坐在街边的汽车里吹着冷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这些年他过得幸福吗？求到了他自己想要的好日子吗？ 这个问题令他不由得苦笑。这些年，他苦心钻营，全活在徐家父女面前伏低作小里！当初徐丽娇看中的只是他的相貌、在学校里表现出众的才华，这些都不过是令她与别人的谈资增色的筹码。 一个高傲跋扈的世家小姐面前，他只不过是一件还拿得出手的物件罢了。 后来他努力的创业，不过是为了缩小徐家能对他产生的影响。随着集团的扩张，人们对他一天比一天的尊敬，徐丽娇也成了一个疯女人。原以为他现在已经算功成名就了，可现在回头一看，才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自己的亲生骨肉就在眼前，徐长青说不让他认，他就不能认，人家说要对他的妻女赶尽杀绝，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还要助纣为虐。他算什么？他就是徐长青豢养的一条狗！ 从始至终，他郑建峰的人生里，拥有的不过是杨家村里曾经的小家，那个女人、孩子。可是这一切还又都被他给弄丢了！ 等郑建峰得出结论再抬起头，外面的一对小儿女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停泊的汽车边，正从里面拿什么东西。 刹那的抬头就让他直直的愣在了那里，连眼珠子都不能动一动！ 那个女孩……是梅儿！ 待他回过神来，想要下车追过去，外面的两个人已经径直进了小区。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又颓然放下。他追过去又能干什么？怎么说？ 这样看来，那个男子是谁已经不用去猜了。果然是一个优秀的人，怪不得徐长青不惜以权谋私都要为徐家划拉回去！ 现在他也明白了，徐长青所说的‘走得极近，给他添堵’根本就是颠倒黑白。他刚刚从男子看到梅儿时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宠溺，所谓的未婚夫，只怕也是徐家的一厢情愿吧。 郑建峰飞快的在自己的大哥大电话上拔出了一组号码，电话接通，默默的听了几分钟，脸上神色未定，一会儿迟疑，一会儿沉重。 而杨梅跟乔云完全不知道这晚很日常的相处，全部落入了别人的眼里。 乔云的大手宽大温暖，牢牢的被他牵着，杨梅莫名的安心。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有些多，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但只要他在身边，似乎并没有什么为难的。 回到家的这一路，两人都默默无言，却又都心领神会。 “哎呀，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进屋时，杨珍秀已经开始把一直温着的饭菜往餐桌上摆放。 其实说起来，杨梅总觉得杨珍秀就是一个贤妻良母，房地产老板什么的身份，只不过是她没事时的消遣。即使现在也是老大不小的精英人士了，偏偏对下厨喂饱自己的孩子无比热衷。 只要她在上海，杨梅和乔云的晚餐那是铁定要在家里吃的，不管多晚。 “今天厂里出了点事，其实你们先吃给我留点就好了。”乔云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大家都跟着饿坏了吧？” “出了什么事？严重不严重？”杨珍秀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出事了，从杨梅被绑架，到现在饭店被封、拍下的地又暂停办手续，接连不断的事故都快让她有心理阴影了。 听她这么一问，杨梅也望了过来。“不严重，就是之前的设计图纸突然要改，工作量有些大。”乔云忙解释道，虽然今天的事非常棘手，等吃了饭他还得去加班，但他不想让杨梅和杨珍秀跟着担心，回答得云淡风轻。 乔云的工厂做的就是机械改造的工作，成天就跟图纸打交道了，杨梅听他说了没事，便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 “四毛哥那边今天又催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京？”乔云转移话题问杨梅的行程。华夏软件的融资现在已经进行到了紧要关头，不管怎样，四毛都是坚持必须由杨梅亲自来拍板的。 考虑到要马上就要过年，杨珍秀也参与了讨论，上海这边的一摊事还没有眉目，北京的也挺急，这一家子今年是没办法回临水去过年了。大家商议去北京过年的可能性，顺带着还能旅游。 特别是杨老倌，年纪大了出来一趟不容易，大家边吃饭边闲聊，安排过年的计划。 “你尽管放心，去北京有我陪着你呢。”乔云突然的这一句话有些突兀，但杨梅却心领神会。 她对华夏软件的重视程度之高，高到不允许出现丝毫的失误。所以这一次的融资伙伴挑选，杨梅无比忐忑。只是她向来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一般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只有乔云感觉到了。 正文 第479章迟到的守护 一连过了三天，郑建峰许诺的‘交代’仍然没能兑现，自从分别后，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杨梅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还微微有些期待。只是随时间的流逝，这个期待越来越淡，越来越无关紧要了。 临江一号地块依旧处于暂停买卖中，杨梅叫出的三千万却已经交了出去，资金积压无法周转成了杨珍秀的心病，每一天都念叨好几次，不但的派人与拍卖行、委托方沟通。 没有进展还是没有进展，而杨梅则必须到北京去了。与融资方的第一、二轮会面都是四毛安排的，现在被挑出来的全是顶尖的合作伙伴，等着杨梅一锤定音。 乔云进门的时候杨梅正在收拾行李。 “再等等啊，我马上就好！”中午十二点多的航班，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时间很紧，杨珍秀又是打算全家都到北京去过年的，杨梅要带的东西有点多，正艰难的做着取舍。 “不用急。”乔云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份报纸过来。 “这是……什么？”杨梅随手接了过来，单手打开。可下一刻，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乔云递过来的是一份《海城日报》，在鲜红的报刊名称下方，头版头条处，一则贪污腐败的新闻报道非常醒目。 硕大的标题以及新闻报道足足占据了接近四分之一的版面，整份报纸目及处最抢眼的就是这条爆炸性的消息。上面有清晰的大幅彩照，上面有一个人杨梅非常熟悉，他就是郑建峰！ 在这则新闻里，郑建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但正是因为不起眼的他却影响了事件全局。贪污受贿、以私谋私的人是原海城书记徐长青，而郑建峰只是为他鞍前马后为非作歹的走狗。 现在偏偏是这个郑建峰实名举报徐长青，并拿出了不可推翻的铁证！ 照片上，往日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郑建峰神气全无，耷拉着脑袋手上带着手铐，作为为虎作伥的帮手，他的老底不可能干净。 整篇内容杨梅囫囵吞枣的看下来，大都是说徐长青贪污多少多少，收了别人的贿赂怎样以权谋私，甚至长期包养情妇外面都有了私生子什么的，贪恋权色的人需求大都差不多，这些杨梅只是一晃而过。 贪官的套路手段也都大同小异，往后这种报道只多不会少。这次之所以能让《海城日报》做出如此大的反应，除了徐长青收受的金额巨大，情节恶劣，造成的社会负面影响太大之外，实则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起，也是最大的一起大型贪官案件。 这样的事件对于还淳朴着的广大人民群众来说，真的如当头棒喝，被徐长青家被翻出来的钱财给惊吓住了，杨梅也惊住了。她正仔细逐行着那则新闻中关于郑建峰的描写。 文中除了提到他怎样迷途知返，还有他助纣为虐时纵容自己的女儿郑梅雇凶绑架他人的细节，但对杨梅的存在不见只字片言。 “去看看他吧！”乔云接过杨梅另一只手里正整理的袋子放下，叹了口气轻声的对她说道。 “看……”杨梅忙收拾心绪，惊讶的望着乔云，“你都知道了？” 这些天杨梅一直在等郑建峰的交代，而乔云又忙得不见人影，所以关于与郑建峰见面的细节，她还没来得及跟乔云说起。而他直接给她拿来了这份与郑建峰有关的报纸，显然是特意的。 “前两天他给我打过电话。”乔云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只是没想到他的办法会这么决绝。” 可不是决绝！从大上海人人敬仰的大老板一下沦为阶下囚，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这就是给自己的‘交代’？ 在杨梅惊疑的直视下，乔云又点了点头。他们俩有着心有灵犀般的默契，很多话不用说出口，只需一个动作就能交流。 自己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杨梅的心里突然堵得厉害。 再见到郑建峰是在看守所里。 几天不见，他的状态看上去极疲惫，保养得宜的脸在他抬起头来时，额头上的一道道抬头纹如刀刻般的深刻，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子，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显然这几天都没有换洗。 整个人看上去好像突然老了十多岁，憔悴得厉害！ 只是当他看到杨梅，突然咧着嘴无声的笑了，那笑容并不大，也不够灿烂，但让人看了却觉得无比的舒心，那是如释重负后松快的表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笑过之后，他整个人看上去就没那么紧绷，很配合的在狱警的带领下坐到了会客室里。“吓着了吧？”没有客套，也不需开场白，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沙沙的，听着却并不让人反感。 “有什么好吓的，这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杨梅的言语前所未有的刻薄，但郑建峰听了却并不介意，还认同的点了点头。杨梅还欲再说，乔云在桌子底下轻轻的扯了扯她的手。 他的意思杨梅很明白，这是怕她把话说绝了自己将来后悔。 郑建峰也不说话，只直直的盯着杨梅看，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好半晌后，才狠狠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往后你都安全了，没人能威胁到你，谁也不行！”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杨梅听的，杨梅倒觉得他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听乔云大致说过来龙去脉了，想不到郑建峰这样的人，到最后会为了保护自己和杨珍秀竟然跟徐长青翻脸！ “郑叔你放心，往后梅儿有我保护，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一定要护她周全！”杨梅还沉浸在对郑建峰的决定，保持不可思议般的震惊中，无法回神，乔云跟郑建峰倒是相谈甚欢，仿佛几人置身的不是看守所里而是舒适的客厅。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话题全在杨梅的身上，似乎定位为某种交接的仪式似乎更恰当一些。 到最后狱警来敲门，告之会客时间结束，杨梅始终都呆呆的坐在那里，没发一言。郑建峰起身随着狱警离去，走到一半又扭过头来，满怀期待的望着杨梅：“能叫我一声爸爸吗？” 杨梅一直目送着他，嘴唇嗫嗫半晌，最后也只说了一声：“你多保重！” 每个人都有权利对自己的生活作出不同的选择，就像郑建峰，他一开始为了追求好的生活选择了抛弃，现在却又为了守护选择了放弃，到底是对还是错，旁人无法判定。 杨梅对他的这次选择是应该心怀感激的，只是这份守护来得太迟了！ 郑建峰亏欠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到最后都没有等到他的守护而悲惨一生的人，杨梅没法自作主张的替她选择原谅！ 正文 第480章大结局 杨梅和乔云到达北京的时候，四毛以及公司里的管理人员正翘首以待。 华夏软件这个团队是四毛负责的，但正因为杨梅的投资才坚持下来，现在开发出了成型的产品。即使杨梅再三的表示自己对公司的管理完全不懂，也没有兴趣，四毛以及他的团队仍然把融资这么重要的确定权交到她的手里。 好在公司里有的是懂行的人，她并不需要一个人孤军奋斗。 但即便有一个团队在支撑着她，杨梅的心里仍然忐忑。她倒不是担心利益得失的问题，而是担心自己分辨不清对方的真实实力。万一挑走了眼，连累到他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操作系统的发布和推广，那就难辞其咎了。 经过几轮的磋商，杨梅的心慢慢的也镇定下来。其实谈判这种事只是她前世负责项目中众多工作中的之一而已，虽然那些项目的规模比起这次不大够看，但技巧都差不多，几轮下来，杨梅已经俨然个中老手，不但进退有度，有时候甚至还能一针见血的揭开对方企图掩盖的薄弱环节。 总共见了五拔人了，大家各有优劣，杨梅跟公司同事开会商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还有最后一家，对方是美籍华人，公司实力强劲不说，还具有很深厚的爱国情怀，综合各方面看，都是很好的选择。”会议一时没有定论，四毛的手在最后一份资料上敲了敲才开口说道。 大家这会儿都没有好的选择，四毛的建议又合情合理，很快便一致通过。 此时在酒店里住着等待会见的谢正文和施曼秋夫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对方跟融资方的谈话已经开始，眼看着一家又一家的公司从中关村华夏软件所在的办公大楼里进进出出，偏偏他们一点音讯都没有。 “你说，他们这是放弃咱们了？”施曼秋托着红茶，站在窗外盯着又一家竞争对手从华夏软件的大门口走了出来。就为了盯着这个项目，他们花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弄到一个能观察到对方公司的房间。 谢正文摇了摇头，面上的忧虑之色更重了。“拿不准啊！” 但他有很大的把握认定自己的公司在对方眼里是不同的，要么是压轴的特别看好，要么是弃之一边可有可无的存在。当然也有可能把他们压在最后只是偶然的巧合，虽然这个概率低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等等吧！”这样算起来，其实又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谢正文一时理不出头绪来，只朝旁边的坐椅冲施曼秋呶了呶嘴。“上海的徐家怎么回事？犯事了？” “谁知道怎么回事！”提到徐家施曼秋就火大。她知道谢正文一心想回国投资，她看中的正是徐家的权势，现在徐家却被自己人给举报了，闹起了窝里反！当初真是自己高看他们了。 “那家的孩子跟咱们儿子不对付，早就让你别掺合了。”谢正文现在对施曼秋与乔云已经势同水火的母子关系很无奈，他这是想借机规劝一下，让她别把孩子逼得太紧。 没办法，施曼秋这个人一直强势，为了给儿子营造一个和谐的家庭关系，也只能是他再忍让一些了。 “什么叫掺合？即使徐家的女儿不行了自然还有别家的，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娶一个乡下丫头回来！”谢正文看妻子像炸了毛的猫，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看报表去了。 施曼秋心头火气未平，还要再说什么，但突然却被室内的电话打断。 这下好了，终于等来了华夏软件见面的通知！ 其实华夏软件的办公室场所并不大，陈设也仅仅算齐整，在施曼秋看来这里甚至过于简陋了。但即使是这样，她仍然跟之前过来的五拔世界知名富豪的心情一样，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主要是这个小小写字楼里蕴藏着他们都清楚的巨大能量。只要他们所编写出来的软件一经面世，势必会引来巨大的轰动以及数不尽的财富！ 冲着名利双收，每个人都尽量带着温和的笑脸，保持彬彬有礼的风度。不过施曼秋脸上的笑只维持了不到一刻，立即就像被冻封了一样，整张脸完全呆住！然后脸上得体的优雅寸寸龟裂！ 不……不可能吧！她看到的是谁？面前带着微笑，从容大方的年纪不大的女孩可不正是那个屑想自家儿子的乡下丫头？ 施曼秋不可置信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人还在，而且面容越来越清晰，是她绝对没错了，因为她在她身边看到了自家与自己离心离德的儿子。 待两方人马站等，对方的助理为双方做介绍的时候，施曼秋这回真的控制不住惊呼出声！“你……你，怎么可能！” 杨总？杨总！原以为对方大不了只是个临时请来的办公室行政小妹，因为杨梅还是学生的身份施曼秋是知道的，可没料到她竟然还是自己一直渴望见面的华夏软件的老板！ 谢正文察觉到妻子的失态，忙对杨梅说了声，“抱歉。”好不容易才等来的见面机会，肯定不好夫妻俩背地里嘀咕，只是把施曼秋交给手下的助理，“我妻子可能有些不大舒服，请见谅！” 乔云的长相随谢正文，而且因为人生阅历的积累，中年的谢正文更多了几分儒雅，即使是没看到施曼秋，杨梅看到来人的第一眼，也能清楚知道对方的身份。 其实杨梅之前就有看过对方的资料，只是谢正文和施曼秋长期旅居美国，习惯了用自己的英文名字，这才让杨梅一时之间没有联系起来。虽然她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并没多么平静。 如果是相逢在其他的场合，杨梅肯定会忍不住要替乔云向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讨要一个说法，但现在显然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做。这一点谢正文正好跟杨梅所想的一样。 抛下了施曼秋，大家很快就正式进入了会议程序。 等人走完了，施曼秋才渐渐缓过神来，身边只有乔云正冷冷的看着她。 “怎么可能！她不是一个乡下丫头吗？”施曼秋站起身来，上前一把抓往乔云的衣角，迫切的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怎么不可能？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乡下出生的女孩？我也是乡下长大的，你也不用看得起我！现在我只想问你，你弄出那么多事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乔云之所以没走，他就是想要一个交代！ 如果徐丽绮背后没有施曼秋撑腰，她也不能那样无所忌惮的给梅儿使绊子！现在徐丽绮是罪有应得，受到了她应得的惩罚，说到底，施曼秋还欠梅儿一个道歉。 幸好当初那些二流子找错了人，不然经历那些不堪的就是梅儿，他不敢去想，如果那件事真让徐丽绮给办成了，现在梅儿会是怎样的状态！ “我，我当初不是为了你好嘛，再说我又没让她去害人！”施曼秋说到这里才有些心虚，如果徐长青不出事，徐丽绮背地里做下的那些事也不可能被翻出来，幸好幸好，其实施曼秋也在暗自庆幸。 世家女强势点没关系，嚣张跋扈点也行，但心思龌龊就配不上她的儿子了。 “咦！这间公司真是那个……杨梅的？”到了嘴边的乡下丫头生生的被施曼秋咽了下去，目光灼灼的望着乔云，这会儿她倒是非常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乔云心里有火，语气毫不客气。 “你这孩子！什么怎样，要是的话你就好好的给劝劝，自然是让你爸的公司雀屏中选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赚多少钱早晚还不都是你们的！”施曼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乔云只差没气笑了。 “施女士，我想你忘了一件事。由始至终，你们是你们，我是我！”乔云只觉得再跟她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有，你就这样不断的舍弃，再不但的想捡回来很有意思吗？” 之前徐丽绮是她口口声声预订的儿媳妇人选，人家家里这才刚出事，立马就被施曼秋抛到了九宵云外，不知道徐丽绮知道了会不会为自己不值！ 明明对梅儿乡下女孩的身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这才一转眼发现她是华夏软件的老板，立马就把自家从外人田里摘了出来。甚至他这个亲生的儿子，有可能变成拖累的时候说丢就丢了，现在还捡得回来吗？ 这真要比较，她连郑建峰都不如！至少郑建峰在最后关头，为了女儿的安危能孤注一掷，不惜选择‘同归于尽’的方式解决了所有隐患。 本来施曼秋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处事方式，但她现在看着儿子嘴角不屑的冷笑，以及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她那张好看的脸，终于没忍住黯然下来。 …… 经过紧张的角逐，最后谢正文的公司成为了华夏软件首轮融资对象。这自然与人情无关，乔云更是没有说过半句话，纯粹是他公司的实力使然。 对于这个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庆功宴上背着人，杨梅忍不住小声的对乔云说了一声：“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杨梅对乔云深深的感激。这一路走来，正是有乔云的理解以及在背后默默的支持，杨梅才能走得这么肆无忌惮。 “跟我生分？”乔云把手伸到杨梅的头底，看了看她今天特意盘起的发，又放了下来，宠溺的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舒适，带着杨梅熟悉的气息，就像背风的港口，那里才是最令人安心的归宿！两人的相拥更像是互相的依偎，彼此扶持，彼此信赖，仿佛又回到了杨家村里小时候的光景。 “想什么呢？” “想起了小时候咱们在村里……” 酒店宴会厅里灯火通明，人人都在为即将的合作而欢心鼓舞，而在光影迷离的阳台上，相拥而立的两个年轻人，仿佛远离尘嚣，岁月静好。谢正文就站在不远处，冲回头望来的儿子竖了个大拇指，“好小子！比老子会看人！” …… 时间过得飞快，一年之后，华夏软件打造的华夏视窗操作系统终于推出，在谢正文的积极配合和大力推动下，在中、美两国同步召开了发布会，产品一经面市，就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销售奇迹，华夏视窗的用户一下遍布全球，终于缔造了不输于杨梅记忆中微软产品的神话。 此时杨梅正式宣布退出华夏软件的管理决策层。无论是她的知识储备还是眼光都已经不能积极的促进一个世界一流公司的发展，在四毛的再三要求下，最后选择占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心安理得的当一个坐在家里分钱的大股东。 看尽人间繁华，三千浮生若水。这一世杨梅过得远比前世精彩，毕业后她却没了再留在大城市的打算，从始至终，能令她魂牵梦绕的，一直只有杨家村那个小村子，以及那里善良淳朴的乡亲们。 追逐金钱的享受远远及不上心灵的慰籍。杨梅从来就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尽自己的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眼看着她的乡村一步步变得富饶，村民们安居富裕才能获得最大的成就感。 上海火车站永远都是那么繁忙，站台广播里一遍又一遍的通知送别亲友的同志注意安全，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李琼拉着杨梅哭得稀里哗啦，“快别哭了，小心宝宝生出来跟你一样也是个爱哭包！”杨梅很无奈，她实在想不到怀孕对一个人的改变会那么大！平常大大咧咧的李琼也会有为了一场离别泪眼汪汪的时候。 “就是，又不是再见不着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就去看梅儿，还能收一份见面礼呢，反正这个干妈最多的就是钱！”施弘庭被她哭得手忙脚乱，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再远一点的地方，乔云正在跟付和平告别，两个大男人相对无言，但又仿佛说过了千言万语一般。 “走了。”最后乔云把手放到付和平的肩上拍了拍，“往后巨力就靠你了！” 明明不重的份量落到肩头，付和平却觉得有些不堪重负，“其实我，那年的图纸……” “最后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不是？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兄弟间该记着的时刻多的是，老记那些没用的干什么！”乔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 “一路顺风！”付和平最后什么也不说了，只是眼眶微微发红。最适合站在她身边的，从来都只能是乔云！“结婚的请柬别忘了寄过来！” 望着相携登上列车的一对壁人，大家的心里只有祝福。只是随着他们这一去，都不免对那个叫杨家村的村子的未来期待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