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叕上热搜了》 作者:白日上楼   【文案】   江溪被拐后重生了。   重生回到十六岁,除了拥有美貌,其他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为了生存,江溪开直播,当学霸,最后三金影后加身,顺便还获得一只神经病忠犬。   曾经:“就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江溪一个女人,我都不会选她。”   后来:“哦,我说过这话吗?”   综艺采访:   “请问江影后当初怎么会跟韩先生谈恋爱?”   “因为想看他打脸啊。”   本文又名:   #论有一个神经病男友是什么体验#   #我的男友每时每刻都想秀恩爱#   #江溪影后成神记#   *************   女主戏疯子,娱乐圈升级流爽文,厕所读物,勿讲求逻辑。   *************   本文食用指南:   1.作者亲妈,非双C,高洁党勿入。   2.女主苏,女主美。   3.作者坑品甚佳,挖坑必填,请大胆放心地跳!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重生 升级流 直播   主角:江溪 ┃ 配角:韩琛,顾云飞,楚天 ┃ 其它:重生,打脸,爽文,升级流,娱乐圈 第1章 重回过去   “名字?”   “江溪。”   “年龄?”   “二十八。”   不大的审讯室内,严礼翻着手中卷宗,不带任何情绪地例行问话。身旁新进部门的小刘垂着头奋笔疾书。   审讯桌对面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妇人,面色枯黄,皱纹过早地爬上了她的眼角,一身灰扑扑打了七八个补丁的破布棉袄,明明还是盛年,却仿佛已经提前走到了日薄西山的暮年。   来这的犯人,要么骂骂咧咧,要么痛哭求饶,可这妇人从头到尾闷着头,只偶尔以点头摇头作答,安静配合过了分。   严礼也不在意。   作为桂市刑支大队的二把手,他手头每年要经手的案件不是以万计,也是以千计的,一颗心早就历练成了硬邦邦臭烘烘的石头,没那么轻易撼动——   何况,这是一个灭人满门的杀人犯,整整六条人命啊。   严礼想到一年前的中秋,当他接到报案火速赶去时,废墟里拖出来的六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忍不住心惊。   这算是近些年难得的刑事大案了。   不过想到合扬县那块地方的风俗,又觉得出这么一桩事——也是迟早的。尤其东南角的桑家荡,窝在山沟沟里,平日不与外界往来,穷得还跟解放前似的,家家户户媳妇都靠买。   事发后,桑家荡的男人们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说这家买来的媳妇天生白眼狼,逃了五六次,被全根打断了腿还能跟跑货的往外跑,就是个养不家的。有几个碎嘴的婆娘则忿忿道这家媳妇就是个爱勾人上炕的狐狸精,言之凿凿地说迟早出事,个个成了事后诸葛亮。   全国通缉了一年,一个瘸腿妇人也不知怎么掩饰的,竟然硬生生藏了一年,直到如今自首才归案——衬得整个桂市的警署几乎成了行业内的笑话。   “逃亡了将近一年,为什么突然想到自首?”   江溪抬头看了他一眼。   严礼这才发觉,这妇人有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即便眼下有块碗大的疤,即便这波光粼粼下是一滩死水,依然能觉出曾经的动人,让人忍不住生出驻足一二的心思。   “警官,”江溪粗粝的声音如刮过砂纸,好似很久不曾开过口:“问这些做什么?”   “案情需要。”   严礼合上卷宗,将手边的矿泉水往前递了过去。小刘也停下笔,好奇地看过去。   江溪没接,她好像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趣。过了会,才艰难道:“我……回了趟家。”   严礼顿时了然。   去年通缉令刚出来时,他为了抓人,特意去了一趟申市,调查时才发现,就在江溪被拐不到两月,她的父母都死了。据说父亲是在去外地寻人路上精神恍惚,被一辆大卡活生生轧死的,死状极其惨烈,江溪的母亲受不了打击,得了抑郁症,直接就跳了楼。   严礼几乎可以想象,当江溪排除千难回到老家,却发现父母早已因当年的事故纷纷离去时的万念俱灰——   他突然有点同情起这个杀人犯了。   江溪沉默了会:“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杀人?”   “活不下去就杀了呗。”   江溪微微阖着眼,严礼这才注意到,她还有一排卷而翘的睫毛。   他忽然想起从申市发来的那张属于江溪的个人资料,号称能将妖魔鬼怪都照出原型的证件照上,映着一个明眸善睐、顾盼神飞的少女,光看着,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灵气。   如果命运没有中途拐了个弯,对这妇人太过残酷,她阖该拥有一个光明幸福的未来,而不是背负着不名誉的罪名,走完人生最后的一程。   严礼感到些微的可惜。   他想起自家正上高中的女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与江溪失踪时一般大,若哪一日……他简直不敢想。   “活不下去?他们打了你?”   “打,怎么不打?一天按三顿地拿鞭子抽,不定什么时候不顺心了,也抽。在那片,买来的媳妇都是自家的物件,打死不论。”   江溪撸起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小刘惊呼了一声。   短短的一段,纵横交错没一块好肉,全是坑坑洼洼层层叠叠的疤,一看就是长年累月被鞭笞才留下来的,一眼看去可怖得狠。   “难看吧?这没什么。”   江溪不在意地将袖口重新拉下,严礼注意到她右手小拇指微微往外别着,好像是拗断了又没接好的样子。   “挨打是家常便饭,常常被惩罚整天整夜地没饭吃没地睡——这也没什么。”   在正红旗下大白天光里蓬勃长大的小刘不能理解,如果这都没什么,那什么才是有什么。很快,江溪就让他知道了,被愚昧和无知浇灌的土地,因贫穷所能滋生的罪恶。   “桑全根买人的钱哪来的你知道吗?他是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兄弟,四兄弟一起凑了钱,买了我。明面上,我是桑全根一人的媳妇,可你知道这被窝里睡了几个?”   “几个?”   小刘喉咙发紧。   严礼看了他一眼,没斥责。   “四个,啊,不对,后来还多了一个他那老不死的爹。”   江溪喉咙口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短促而冷厉。   仿佛是夜谈诡话中才会出现的荒谬现实,让小刘呆了住,连声音都在发抖:“这,这……”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   江溪的眼神,让小刘面上一阵又一阵的发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敢听了。   严礼却在江溪的沉默中了然。   在那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的合扬县,为了当地治安管理,大部分警员都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江溪什么都没说,但在她近乎嘲讽的眼神中,却仿佛又什么都说尽了。   “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江溪是严礼极少碰到的那类犯人。   斯文有礼,谈吐清楚,显见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在交代犯罪事实时,逻辑依然很清晰,她交代得很详尽,从事前准备到事成如何逃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矫言或隐瞒,态度坦然,神情从容。   严礼很清楚,这就是一个求死心切之人——   她失去了生活的支点。   生活对江溪而言,除了痛苦,只剩下荒芜。   严礼感到微微的鼻酸,他揉了揉鼻头,鼻音重了些:“没了。”   他夹起卷宗,起身时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如果……有什么东西或信件需要转交,可以叫小刘。”   江溪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声:   “没有。”   案件从送审,到批文下来非常迅速,很不出意料,不论如何情有可原,迎接江溪的,也不过是一颗子弹。   在纷杂繁复的新闻事件里,甚至连个豆腐块都占不上。   ************************   “嘭——”   江溪蓦地睁开眼睛。   后脑勺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迷迷糊糊地想:我不是死了么?   可耳边此起彼伏跟交响乐似的低泣声让她“死”都“死”得不安稳,江溪无奈“诈尸”,勉力往前看去,这一看之下,登时傻住了:   “小,小玲?”   一个圆眼睛圆脸盘的小丫头朝她半好奇半天真地问:“姐姐,你怎么知道小玲名字?”   江溪下意识感觉到不对。   支着身体坐起,背后是一片冷硬的土墙,身下是垫得厚厚的稻草铺,不大的房间,跟赶猪似的圈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孩子,整个是一片凄风苦雨,愁云惨雾。   在哭哭啼啼中,江溪眯起眼——这不是当年被拐后,她被暂时安置了一段时间的房间?   “姐姐,你头还疼么?”   江溪只摸到了脑后一个隆起的大包,恍然间想起,当年刚刚被丢进这个房间时,她性子烈,确实是被那女拐子拎着头发撞过墙的。   “姐姐不疼。”   江溪看着自己过分白嫩的双手,这双手上还不曾有过中年劳作的茧子,没有可怖唬人的断指。   她后知后觉地想:赶巧,她……重生了? 第2章 绝处逢生   这是一间逼仄阴暗的瓦房。   墙角的红砖因阴湿密密麻麻地长了一层粘粘腻腻的青苔,中间没有被稻草覆盖到的地方露出一截坑坑洼洼的黄土地,穷酸得连水泥都懒得浇上一层。不知名的污渍因天长日久没人清理,早就成了深褐色的“鼻涕”,便如这满间的呜呜咽咽一般——   一切,都看上去毫无指望。   江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确定,自己并不是幻觉——她确实是重生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江溪并没有问贼老天为什么不干脆善心发到底,直接送她到被拐之前,反而觉得这时间点刚刚好,产生了那么一点不可名状的安心:大概受虐久了,太过幸运反而不安,一点点幸运就足够了。   对这间瓦房,江溪简直是刻骨铭心,在桑家荡被打被虐的无数日日夜夜里,她前前后后在心里模拟过逃脱无数次,对这段经历几乎是烂熟于心。   “小玲,回去坐好,该有人来了。”   果然,就在江溪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农村老旧的木门在墙上弹了下。   一个三十多岁头发跟鸡窝似的农村妇女摔摔打打地进来:“嚎什么?都嚎丧呢?再嚎,老娘今晚都送你们去见阎王!”   “哐啷”一声,一个铁盆落在地上。   在这当然不会像在家里那样,一顿米饭配上好几个菜,兴挑肥拣瘦,不喜欢了还可以撂碗子。   大锅的稀粥,不知哪年的陈米煮的,其上飘着几根烂叶子,偶尔还能见到虫尸在那落魄地飘着,一口咬下去,被石子崩了牙也是常事。   顿顿稀粥,勉强饿不死。   不吃?成。   接下来两顿继续饿肚子。   拍花子们可不会看你年纪小,就起了怜贫惜弱的心——除了外面那一点人皮用来迷惑人,胸腔里那颗心恐怕早就烂了。   这铁盆落下来,方才还哭得呜呜咽咽的孩子们个个知趣地围上来,等着派粥。   大部分都是如小玲一般的幼儿,正是会跑会跳人憎狗嫌的年纪,却个个安静如鸡,乖巧得过了分。而如江溪这般大的实在不多——   拍花子们拐人,也是有讲究的,不会什么人都要。   少女如她这般大的最受欢迎,新鲜水灵花一朵,买家多,好出手,也能卖上价;而大的少年,他们不会要,一来不好管,二来没去处。再来就是五六岁正懵懵懂懂的幼儿,也是时鲜货,有的是生不出儿子的人家抢着买。   轮到江溪了。   江溪垂着脑袋接过缺口的瓷碗,第一次老老实实地呼噜呼噜就地吃了起来。   派粥的女拍花子冷哼了一声,显然很满意这刺头的安静,指桑骂槐地道:   “就我这地儿,凭你以前是天仙,来了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才有饭吃,不然……”吊梢眼环顾一周,孩子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纷纷加快了吃粥的速度。   江溪当然不会与她犟嘴——   那是前世的她才干的二缺事。   嘴炮再厉害也没用,这些人有的是整治刺头的法子。   她才来第二天就被扯着脑袋撞墙,现下还是“学乖”一点,降低对方的防范之心才是要紧事。至于周围这些孩子——江溪箍紧了本就少得可怜的怜悯心,假装看不到。   “小溪……你吃饱了吗?”   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江溪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与她一同被拐的同桌:孙婷。   在这房间里,与她一般大的有三个,全是女的。   一个女大学生,据说是在夜店high过头,被迷药迷蒙了来这的,长相普通,本就轻薄的衣衫早在长时间的折腾里成了破布烂条,发馊发臭,此时正闷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不过江溪知道:这人绝不是盏省油的灯。   前世她成功出逃过一次,但很快就被抓了回来——若非这女大学生大呼小叫地将人惊醒,她可能逃得还要更远些。   还有一个就是孙婷了,她俩说不清谁连累谁,相伴着出去买文具,一同被拐,成功结成了一对落难姐妹花。   后来她先被卖,至于留下的孙婷……想来运道不会比自己强出太多。   回忆起来,竟觉得是很久远的事了。   “我吃饱了。”   江溪将吃完的瓷盆还给了女拍花子,闷着头退回了自己的稻草褥子,孙婷奇怪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同桌恍惚间……有些不同了。   她说不出来,就好像是一夕之间从春暖花开成了数九寒冬,又冷又硬,还带着水草常年不见天日的阴郁。   “小溪你……”怎么了?   孙婷咽下话头,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江溪,却只得了江溪沉默的一眼。她初逢大变,方寸大乱,只本能地想与熟悉之人挨在一处,小心翼翼地挨着江溪坐了下来。   江溪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只将脑袋伏在膝盖上想对策。   这间房出去,挨着的就是一间堂屋,平时早晚都由人看着,两个拍花子一组轮换,统共四男一女,个个都有一把子好力气,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强来肯定不是对手。   何况晚上还有一顿“加料”的稀粥,吃下就成了软脚虾,迷药能管用一夜,这些拍花子们早在长期的行业运作里对这一套极为娴熟了。   所以,只有晚上,拍花子们包括这些被囚的孩子们警戒心才会放到最低。   可江溪不可能晚上逃,一来,那蛮横的女拍花子必定看着她们将掺了迷药的稀粥吃下去,二来是晚间出逃,这荒郊野外的乡下,早早就熄灯灭火,没有代步工具,逃也逃不出太远。   正想着对策,江溪突然觉得手心发痒,好似有什么东西试图钻破她的掌心往外生长,疼,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舒爽。   她摊开掌心,人却愣在了那儿。   就在那脏兮兮,还沾着污渍血迹的掌心,有一朵嫩生生绿油油的细芽儿在悄悄地破土而出,而这土——显然是她的手掌。   一棵草长在了她手心。   豆芽菜似的身形,还不及半截指甲高,见江溪看它,还迎风招展似的扭了扭身子。   江溪“啪”地就合上了掌心——她被这玄幻的一幕惊得一时将自己的出逃计划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孙婷被她的动静惊动了,见江溪面色不对,不由关切道:“小溪,怎么了?”   江溪摇着头,花猫似的脸看不出神情,却能隐约觉出不同寻常:“没什么。”   是夜。   吃完掺了料的稀粥,江溪朝墙壁那侧了身子,等所有人都入睡后,才睁开了眼睛。   她摊开手掌,出神地盯着那一株“豆芽菜”,月光照不进这间黑黢黢被封死的房间,江溪不怕人看到掌心的异常。   她小心地伸出左手触了触掌心,果然摸到植物叶片特有的酥酥柔柔的质感,再转往根部,“豆芽菜”的根茎与手掌密丝合缝地结合在了一起。   江溪使力往外拔,却发觉除了让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外,毫无作用。   “豆芽菜”长了一副钢筋铁骨,顽固不化地生在了自己掌心。   莫非重生回来,她要COS爱德华的剪刀手,以后也成为植物手?江溪啼笑皆非地想着,脑子里却浮现了三个字:   “菩心草。”   菩心草?   江溪确定,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最多也不过是知道“菩提树”罢了。   那么,菩心草是说她手掌心这棵“豆芽菜”了?   江溪虚虚合拢着掌心,试探地在脑子里想,“菩心草是什么?”   果然,一段段有关菩心草来历的铅印字被强硬地灌输入脑子里,江溪被塞了个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才理出个头绪,所以说,菩心草这玩意,起源于佛祖门前菩提树下长着的一棵连根草,名“菩心”?   可菩心草怎么长到她手心了?   江溪想不明白,脑子里又自然而然地浮现一段铅印字:菩心草娇嫩,菩心草若死,则宿主亡;菩心草如存,则宿主存。   江溪有点着急,她好不容易重生,还没从这鬼地方逃出去,还没安顿好父母,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要活,怎么就要因为一颗娇嫩小草的死,先活不成了?   可重生这么离奇的事都碰上了,自己与一颗小草性命相连,又好像半点不出奇了。   江溪的过去,让她善于隐忍,即便心中有无数疑惑,依然按捺住了好奇心,只在脑子里问:“菩心草怎么不死?”   她问得糙,那铅印字也就答得粗:   “气。”   江溪没听明白,不由重新问了遍:“怎么说?”   “菩心草以人气为食,宿主得一人欢喜,则菩心草多活一日,得百人欢喜,则多活百日,百人欢喜,则酿解忧露。”   “若得千人欢喜呢?”   “多活千日,酿仙脂露。”   “若得万人欢喜?”   “多活万日,酿醍醐饮。”   “若得亿人欢喜?”   “……”   铅印字没答。   江溪枕着脑袋,长长的睫毛在夜色中忽闪忽闪,“我还能活几天?”   如果将她现在的处境换算成数学题,她大概是碰到了难度超纲的附加题了,棘手得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先逃出这个牢笼,再图其他。   “十天。”   江溪猛地闭上眼睛,才十个。   她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从前只知闷头读书,极少与人交际,能在周围满打满算的数出十个,该知足了。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情势逼人,她需要等一个最佳时机,一击即中。   “解忧露是什么?”   夜漫长,江溪百无聊赖,干脆问起方才就一直记挂于心的问题,俗语常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掣肘重重,也许贼老天会开个眼?   脑子里的铅印字过了半天才浮现:   “解忧露,顾名思义,解除身体的附加debuff,顽疾不可。”   江溪猛地睁开眼睛,“如果是迷药呢?”   “可。”   铅印字惜字如金。   江溪觉得自己找到突破口了。 第3章 拉帮结派   前世江溪成功逃脱过一次,只是因着是白天,拍花子们警惕心高,加上女大学生那一嚎,所以很快又被抓回来了。   如果迷药的问题解决,再解决代步工具……   “菩心草要活下去,我这宿主必定也不能死,对吧?”江溪试图讨价还价,“既然不能死,那咱给先赊个账,如何?”   孰料方才还慢吞吞的铅印字这回反应极快:“不行,除非……”   有门。   江溪拨着手心软绒绒的叶片,等着铅印字继续。   “欠一百,还两百。”   江溪有点牙疼。   人气值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她要怎么去取得那么多人的喜欢?自己又不是人民币,还能人见人爱。   前世被困在鸟不拉屎的山沟沟多年,江溪都没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全因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铁律,此时也是债多不愁,只想着先逃离这个贼窟再说。   耳边孙婷轻微的呼噜声听得人心烦,江溪转了个身,默默闭上了眼睛。   良心……   良心这东西,在很多时候,能少一点还是少一点。   江溪不愿去看孙婷的脸,可不知怎么的,心底沉甸甸地好似系了块石头,压得她一阵阵地喘不过气。   江溪又翻了个身。   堂屋外的打牌声此起彼伏,对于这些拍花子们来说,除了每半月一次与下家交涉的工作外,其他时间大多是无所事事的。   迷药的劲渐渐上来,江溪微阖着眼皮,默默地想着心事,人还未睡熟,大门便被人“哐啷”一声从外推了开,一个黑影踉跄着被重重地推进来,伴随着一声呵斥的哩语的,摔在了江溪身旁的草褥子上。   江溪蓦地睁开了眼睛。   夜深沉,只有门缝透出的一点微光。   方才的黑影蜷缩成了一团,身子微微发着颤,若非沉重的鼻息还昭示着生命的迹象,整个人便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即便是吃了“加料”的稀粥,依然有几个孩子被这动静吵醒了。   他们习以为常地朝江溪那边看了一眼,又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在这朝不保夕的地方,没有人能有多余的善心去分给别人——即使一个个还是纯真的孩子,也都被惶恐和不安过早地催熟了。   按理,在江溪十几年过去的黑暗里,这一段回忆实在微小得不该被铭记,可她却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楚。   她很清楚这被推进来的是谁,一个十来岁本该还在上初中的男孩儿,脸盘精致漂亮得跟尊洋娃娃似的,只是性子极为桀骜,不服管教,经常被那群拍花子叫出去单独教训。   不用说,这小孩必定是又在外被狠狠训了一顿,恐怕又得趴上好几日不能动。   江溪收敛了那少得可怜的良心,正要重新闭上眼,鼻尖却传来一股熟悉的麝香味——   如果她还是前世那个懵懂的高中生,恐怕是闻不出来这什么味儿的,可江溪并不是。经历过那段黑暗的日子,她太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了。   这是万恶之源,是男人的孽根。   江溪想到就作呕,一时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动弹不能:这小孩儿竟然是被……   畜生。   江溪暗骂。   以前想不明白的细节,一下子通了。   难怪每次被教训回来,这小孩儿都得趴上好多天起不来。   这世道,常常能比想象中的险恶更险恶。江溪浑身发寒,心里明白自己能在这安安稳稳地呆着,还得亏自己是个雏,也难怪刚进来时那女拍花子让脱衣服检查,一个相貌姣好的雏儿能卖上好价,算是上等的好货,这些男拍花子不会碰。   江溪沉默地闭上眼睛,心里翻滚得厉害。   迷药的劲上来,她终于撑不住,渐渐睡死了过去。   江溪是被一阵敲盆的声响吵醒的。   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刷牙洗脸的讲究,除了被送出去的前一天能得件干净衣服,洗涮个干净,其他时间,大家都是蓬头垢面的。   江溪起身领粥时,还往旁边看了一眼。   小男孩依然蜷着身子,生死不知地躺着。   派粥的换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方脸厚唇,一副憨厚相。   江溪知道,这青年是被同村人拉来的,头一回干这行,良心还未泯。   前世也是这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自己一码——今世逃出去的关键地方,还得落在这青年身上。   四男一女的拍花子里,也只有这个青涩的青年,还没被完全腐蚀。   她看着这方脸少年,将瓷盆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道:“小哥哥,我饿得厉害,能多打一点么?”   纵然江溪脏得跟泥里滚过的,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透出一股子灵气,青年不禁回想起家中尚幼的小妹,手里的颠勺多抖了一下,半满的瓷盆立刻就满了。   江溪抿了抿嘴,嘴角的梨涡一闪而过:“谢谢小哥哥。”   她确实是“不安好心”,拍花子们是不允许单独与哪个“货物”多接触的,以免产生了不必要的感情不是,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创造机会。   稀粥多喝了得上厕所,去厕所就得经过堂屋,这里人轮班的次序她早摸熟了。   早饭由这叫“大贵”的青年派,意味着今天白天得由他和他同乡守着,但昨天他同乡和那两男一女在堂屋打牌打了一夜,铁定要躲懒去睡大觉,   那堂屋里必定只有这青年。   江溪打定主意要借着喝稀喝多了上厕所的机会,与这大贵多套套近乎,能游说成功最好,不成相信那大贵也不会告密。   堂屋的门关着,大白天光下,整间屋子整个透出股阴森可怖来。   大贵一个人窝在长板凳上沉默地撸着豆荚,中午美娟姐要炒毛豆吃,他剥得很认真。   可不一会儿,那东边屋里那最漂亮的“上等货”就出来跑一趟厕所,每次出来,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大贵觉得有点……   说不出来的怪。   第四次的时候,这“上等货”趴到大贵身旁的八仙桌前笑着问:“小哥哥,你剥这个做什么?”   “吃啊。”   大贵觉得这城里的姑娘估计是没见过毛豆,认认真真地介绍了一遍。他从前没怎么与女孩子聊过天,浑身不自在极了。   “好吃吗?”   江溪笑嘻嘻地问。   “好吃,下酒菜。”大贵想到这女孩儿早中晚三餐的稀粥,沉默了。   江溪起这个话头,也不是真为了讨论毛豆好不好吃,笑盈盈的脸一收,立刻就显出十足的落寞来,她有一双含情的眼睛,做足了可怜相时,是真可怜。   “我以前在家里最爱吃青豆子……我想家了。”   眼见大贵露出警惕的眼神,江溪话头一转:   “小哥哥,你到外面打工,也想家吗?”   大贵立刻就被这熟悉的话题安抚了:“想,怎么不想?只是我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爸妈年纪都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得扛起这个家,老家人说外面钱赚得多,我就跟着跑出来了。”   “小哥哥真了不起。”   江溪赞叹道。   大贵看着眼前少女懵懂好奇的眼神,只觉得脸臊得慌。   这钱来得脏,他知道。   江溪见他神色,就知道:时机来了。   “小哥哥,想不想摆脱这里?”她问得很小声,黑白分明的眸子凑近看,有股子神气活现的机灵劲。   大贵点点点头,连忙又摇摇头。   “小哥哥,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江溪手指绞成了一团,肯定地点点头:“你是个好人。”   “小哥哥,难道你就没想过以后?这钱,拿的亏心不说,要是哪天一个运道不好进了局子,你弟弟妹妹们到时候该怎么办?”   江溪知道,光靠那一点点怜悯心,是不够的。   就算是大贵这样的人,也有自己的盘算。   大贵撸豆荚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并不是傻子,江溪说的,他以前也想过,可人嘛,过一天算一天,总忍不住起侥幸心理。   江溪直接点出来,大贵背脊发凉,好像那吃牢饭的一天真的到了,跟着话头发慌道:“那,怎,怎么办?”   这贼窝,他妈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江溪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致命的关键点:大贵的底细,对方是清楚的。起码他那个同乡清楚。   成气候的人贩子团伙都是有严格的规矩的,上家下家连成一条龙服务,谁敢背叛组织,组织就弄他全家。   大贵不敢冒着连累家人的风险帮她,更不能帮她弄一个代步工具来,像前世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算是极其出格了。   江溪觉得自己再一次进入了死胡同。 第4章 出人意料   “小溪,拉肚子了?”   孙婷唤了江溪一声,只当她是当真被早上那一瓷盆的稀粥给吃拉了肚子,才一连跑了好几趟厕所。   黑黢黢的堂屋常年蹲守着五大三粗的男拍花子,一身的匪气直让人两股战战,孙婷自然也没怀疑自家同桌有那“套近乎”的胆子。   “懒人屎尿多。”女大学生横了她一眼。   江溪没那闲工夫搭理她。   可向来好脾气的孙婷却梗着脖子不依不饶地与那女大学生吵了起来。圈养着的“小宝贝们”泪眼涟涟地看着两个大人干嘴仗,一时间连呜咽都给忘了吞吐,只余下习惯性地几声抽噎。   “别吵着外头。”江溪提醒了句。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谁也不想挑战门外那群拍花子们的耐心和同理心。   孙婷跺了跺脚,转而小心地扶江溪靠墙坐下,好像她是一个琉璃易碎品。   江溪被善意遗忘多年,一颗心早被炼成了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可此时被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这块石头心仿佛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痒,还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涩。   连两人相贴的肌肤都一阵一阵的发烫,江溪一时心虚得竟不敢对上孙婷清澈的眼睛——毕竟她方才还做着一个人独自逃跑的春秋大梦。   江溪不自在地往另一边挪了挪,试图远离孙婷肉贴着肉的亲热,却不意碰上男孩蜷缩着的身体。   滚烫——   感觉鸡蛋在上头滚一圈都能蒸熟了。   江溪“唰地”收回手,心里清楚,这应该是房事不当引起的感染,男孩儿太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前世……   她晃了晃脑袋,发觉自己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也是,时间隔了那么久,许多事记忆犹新,许多事却早成了丢在脑后无足轻重的垃圾。   “他发烧了?”   女大学生凑了过来,馊味和着多日没洗头的油腻气扑鼻而来。孙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却发觉江溪就跟没闻见似的,人直挺挺地坐着,面上现出少见的迷惘。   小男孩儿被拨成了四脚朝天的躺姿,一张精致的小脸烧得通红,尖尖的下巴可怜兮兮地抵着衣领,江溪注意到,纵然一身衣服料子被摸爬滚打撕扯出了毛边,依然能看出曾经的昂贵,显然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   男孩儿身下的稻草褥子映出沉沉的一个影子,汗水渗了进去。   “烧昏头了。”   女大学生探手摸了摸,半天没给反应。   江溪沉着一双眼,起身从南边靠墙的水缸里勺了一壶清水出来,毛巾自然是没有的,夏衫轻薄,她硬是扯着一口钢牙将自己七分的袖子扯成了不伦不类的五分。棉布浸了水,江溪抬手就递给了孙婷。   “我?”孙婷指了指自己。   江溪点了点头。   她在桑家荡曾经养过一只兔子。日子过得难捱,只能与兔子聊上几句心事,为着这一点她对兔子照顾得极其精细,割草清笼,无一处不妥帖,简直是当自家孩儿来养了。可最后那只兔子还是被那群蛮人炖着吃了。桑家荡的女人,是不能上桌的,等她看到时,只剩了一堆啃得一干二净的骨头。   伤心,可这伤心还带着点自厌。   从那以后江溪就知道了,人弱小时,连发善心的权力都不该有,如她这样自身都难保的,更不该有多余的良心。   可胸腔里还在突突跳着的心脏,却好似被油煎火烧,燎着泡,烫得她坐立难安。   孙婷却不知她这一番计较,不以为意地接过,笨手笨脚地就往男孩儿额头上覆。如大部分蜜罐子里长大的高中生一样,孙婷也被父母养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江溪冷眼看着她折腾半天,实在看不下去,才重新接了手。   等着浸了井水的棉布一到手,江溪那颗心却突然“啪”地声落了地,安稳了。   额头、脖子、腋下、膝弯,全部用棉布袖子细细擦过一遍,孙婷看着江溪有条不紊的动作,若有所思。   江溪却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视线落在男孩儿半敞开的衣领间,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成人手指的红印纵横交错,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她手顿了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直到棉布捂热了,接着浸水绞干再擦,如此再三。   女大学生安静地蹲着看了会,转身就推门去了堂屋。   “小溪——”   江溪停下动作,抬起头来,孙婷伸手捉了她一直微蜷着的左手,问:“你的左手是怎么回事?”   糟糕,被发现了。   不怎么的,江溪心里其实并不太慌,只是微蹙着眉作若无其事状,摇头道:“没什么,方才擦破了点皮。”   “姐姐……?”就在这时,仰躺着的男孩睁开了眼睛,他有一双琉璃般剔透的双眸,因高温烧得湿漉漉的,看人时显得格外温软,乖巧得跟平时的桀骜迥然相异,“是姐姐一直在照顾我?”   “叮——恭喜宿主,多五日人气值,可要开启"仅对己可见功能"?”   仅对己可见?   高科技啊。   菩心草柔软的叶片轻轻搔了搔江溪的左掌心,她心里默念:“开启。”   “姐姐?”男孩儿见身边照顾自己的姐姐直愣愣地坐着发呆,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男孩儿还没发育显得幼嫩的软音划过耳骨,江溪怔然回过神来,下意识露了个笑容安抚:“姐姐没事。”   到底是活了两世,这么小的孩子,对江溪来说就是隔了辈的,纵然是心如铁石,也忍不住对这无辜遭罪的男孩儿起了恻隐之心——何况,他还这么漂亮,漂亮得雌雄莫辩,年轻得不该提前知道成人的龌龊。   孙婷全然不知这男孩儿身上遭到的厄运,只为他的醒来感到开心,小玲几个更小的幼儿围了过来,“小哥哥醒了?太好了!”   一张张天真单纯的脸上,流露出的庆幸与喜悦是真诚而自然的。   江溪沉下了肩,那颗心重得她发疼。   也许是那一瞬间的压抑和落寞让躺着的男孩儿发觉了,他牵了牵江溪衣角,见江溪垂头看他,立时便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明明那么小……   江溪眼睛发涩,不自然地起身借着清水绞干棉布,重新擦拭起来。   男孩儿羞涩地缩了缩身子,被江溪一声粗气的呵斥又停止了动作,只是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孺慕和感激。   微风中不知何处刮过一声叹息,江溪颓然地想起了那只兔子。   “呶,给——”   女大学生风风火火地出去,又风风火火地回来,冲过来时,就往江溪手里塞了一板东西,江溪垂头一看,就看到熟悉的“小柴胡颗粒”字样,猛地抬头:“哪来的?”   感冒药,虽说不太对症,可也有清热解毒的作用。   但这个地方,能得这药的——除了那群人贩子,不作他想。   女大学生嘴角咧出嘲讽,“关你屁事?”   “怎么说话的?”孙婷扯着袖子要理论,却被江溪拉住了,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人,薄衫裹不住玲珑身形,露出的一截腰肢上还泛着青红,走路时两腿迈动的姿势不太自然。   江溪不是象牙塔里长大的学生,皮囊下裹着一副成熟的灵魂,不过几眼就对女大学生的遭遇了解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发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用身体,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换药?   女大学生一对上江溪的视线,就明白她知道了。   这个干净的,还没有被污染的女高中生,有着她嫉妒的姣好容貌,有着她嫉妒的天真,因这份纯真,连这些拍花子们都好好养着,从来不沾手碰一碰——而她这个破布烂鞋,却免不了被拖到暗处糟蹋。   “没为什么。”   女大学生无谓地说,见男孩儿眸中泛着的泪光,脸才有些发红,粗声粗气地说:“快兑水给他喝,免得病死了。”   江溪愣在了原地。   她心里翻起了巨浪,层层叠叠的浪花打着卷,卡住了她脖子,让她窒息,胸腔里那颗颠来倒去的心生疼生疼的——   为什么?   为什么?   女大学生所为,与江溪从前的认知截然不同。   她内心滋生出无数疑惑。   “咔擦”一声,胸膛里好像有什么裂开了。   那颗石头心,悄悄地露出了一点带着生命血色的柔软,微风中不知何处吹来的芬芳,盈满了冷硬的枯枝,悄悄探出一点新绿来。   ***********   白日的辰光很快便过去,在吃喝拉撒都逃不开的瓦房里,人都麻木得发钝了。   江溪在一片窸窸窣窣中睁开眼睛,她白天吃的多,晚上掺药的稀粥就偷偷倒了点,没吃多少,反倒还不困。   就在睡前,还尝试着在孙婷小玲面前摊开左手,这些人果然是看不到她手掌心的菩心草了——虽然在她视觉里还看得真真的。   “不过一群肉眼凡胎……”   江溪发现这铅印字发点点点表达情绪越发纯熟了,这才想起白天一直关心的疑惑来:“怎么突然多了十日的人气值?”   “欢喜值,分三个阙值。”   “第一,最肤浅的层次,俗称好感,值一日。”   “第二,再深一层,则是喜欢,五日。”   “第三,最深刻的,我们称之为,信仰。”铅印字停顿了下,才接着道:“而信仰极其珍贵,值百日。”   “所以,我那五日人气值是从那孩子身上得来的?”   铅印字慢条斯理地带着点自豪:“是。”   黑夜中,江溪双眸闪闪发亮:如果说仅仅照顾,就有五日人气值,那么救命之恩,能不能催生出信仰?   一个信仰,是百日,那这么多孩子……   她摇摆走在良知与现实的独木桥,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平衡。 第5章 架桥拨火   钟慧尔拖着几乎软成棉花的双腿往回走,快到房门口时,还能听到身后高昂的讨论声:   “嘿,女大学生怎么了?灯一拉腿一张,老子还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那个骚劲,连发廊妹都比不上……”   “可不是?让趴就趴,让跪就跪,比大黄都听话。”   钟慧尔无所谓地将门推开,每隔上几日,这两个畜生就要来玩双飞,她早麻木了。也只有这天,她当晚的稀粥才会不放迷药,免得“干活”没力气。   堂屋映进的一丛微光里,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其中透着的了然和怜悯突然惹怒了钟慧尔。   她“嘭”地一声重重甩上了门:“看什么看?!”   万籁俱寂里,巨大的碰撞声如惊雷炸响。吃了迷药不过是手脚酸软,并未完全失智,陆陆续续有孩子揉着眼睛醒来。   江溪沉默地收回视线,钟慧尔这才踢踢踏踏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孙婷也醒来了,她朝江溪靠了靠,似乎只有在她身边才有安全感:“小溪,你说爸爸妈妈会不会找到我们?”   傻孩子。   江溪摸了摸她头发,怎么可能找得到?   没有哪个人贩子团伙敢在拐了人后原地停留,恐怕她们早在沉睡中就被转移到了省外,离家老远了。   他们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孙婷从她的安静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渐渐沉默了下来。   稻草铺被翻来覆去的碾压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不大的瓦房里,好似低低的呜咽。   江溪睁着眼,等人都睡了,才悄悄起身,借着门缝处的一点光,一点点挪到了女大学生身边。   身下火烧火燎似的疼痛让钟慧尔睡得不□□稳,在江溪靠近时,她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张口,惊叫声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捂在了喉咙里。   “嘘——别叫。”   钟慧尔点了点头,江溪这才放开手。   “……你想干什么?”   “想逃吗?”江溪刻意放柔了声音,属于高中生特有的清柔嗓音灌入钟慧尔耳朵,她“噗嗤”笑了声,好似听到了格外有趣的笑话:   “谁不想逃?有屁快放!”   江溪没介意她的粗鲁,“我有办法逃出去。”   “跟我合作。”   钟慧尔仿佛是听到天方夜谭,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脑子烧坏了?”   摆明了不信。   “难道事情还能变得更坏吗?”江溪压低了声音,在黑暗里竟然听起来有几分可靠:“不如闯一把。”   钟慧尔猛地坐直身子,动作拉扯到伤处,她嘶了一声:“你当我没试过?!”   “别想了,整个村子都布满了眼线,我们逃不出去的。”   江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就这点勇气?”   钟慧尔被激怒了,在这暗无天日的折磨里,她脾气早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暴躁,声音才要尖利起来,却又被江溪一巴掌捂了回去,少女冷冷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提神醒脑:   “安静。”   “不如先来听一听我的计划。”   钟慧尔眨了眨眼睛,江溪见她冷静下来,才又放开了手。   暗夜里,琐碎的絮语在不大的瓦房里窸窸窣窣地响起,听不真切,仿佛是谁梦中含糊的呓语,孩子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咕哝着翻个身继续睡了。   *******   江溪耐心地等了足足七天。   就这七天,她也一天都没有浪费,毕竟人气值这种关乎性命的要紧东西,谁也不会嫌多——于是,孩子们发现,原来那个冷冰冰的江姐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身成了温柔又暖心的小天使。   对江溪本人而言——   这滋味却不是太美妙。   孩子固然可爱,可一群孩子就成了灾难。   为了那点人气值,她硬生生将自己折腾成了一个把屎把尿都尽心尽力的老妈子,还乐在其中。每逢脑中“叮叮当当”提示人气值升高的音乐响起时,江溪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长线,那点疲乏就又一下子消散了。   孩子其实是一种极其敏锐的生物,他们拥有野兽般的直觉,不够真诚的虚情假意是无法骗过他们的:他们往往能从细枝末节里窥到你的真心。   江溪早就发觉了,自己十分有演戏的天赋。   她太清楚,真实的自己委实不是一个温暖阳光的人,内心深藏的阴暗冷酷若是摊在阳光下,恐怕会让见者心惊,可此时扮起知心姐姐来,却驾轻就熟,半点不吃力。   前世能逃亡在外整整一年,直到自首才被抓住,也多亏了江溪这身演技:装疯卖傻,撒娇卖痴,信手拈来,毫不违和。   追根溯源,江溪发现自己还得感谢被困的那段经历。   当年被困桑家荡,她唯一能汲取外界信息的窗口,仅仅是一台黑白电视机。这台只能收得到华央台和地方台的黑白电视机,成为了江溪支撑下去的精神寄托,她沉湎在虚拟的剧情里,扮演着他人的人生——唯有这个办法,才能麻痹自己,解缓现实的压抑和痛苦,让自己好过些。   这么一日日下来,演技想不好都不成。   “多少人气值了?”   江溪在脑中问。   掌心的菩心草一日比一日活泼精神,与她气机相连,江溪能感觉到,最近自己的精力越发充沛了。比起周围喝稀粥喝得面色如土的同伴们,她的气色好得过了分。若非同样的蓬头垢面,她刻意掩饰,恐怕早就引起旁人注意了。   “四十四。”   铅印字与江溪算了笔账,九个幼儿,其中七个喜欢,两个好感,统共三十七,加上初始值十,与男孩儿的五,大贵的一,再扣去存活九日,统共四十四。   成人的防备心,果真要超出幼儿许多。   虽说大贵那边江溪已然放弃了拉拢的打算,但抱着多条朋友多条路的原则,江溪逮着机会依然会与其唠唠家常,这般绞尽脑汁,也才得了这么一点肤浅的好感,甚至那钟慧尔,更是连一丝好感都欠奉——   要不是确定两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蹦跶不出去,江溪几乎要怀疑前世那一嗓子,今生还会再度响起。   “小铅,预兑四滴解忧露。”   小铅沉默地表示拒绝——一如拒绝江溪随口取的称呼。   对这个想出现就出现,不想出现就神隐的家伙,江溪显然是毫无办法,晓以大义对一个非人类而言——也并不大实际。   “小铅?”   “两滴。”   两滴够干什么?塞牙缝吗?   江溪也好好在脑子里给小铅算了笔账。   如果能将这些孩子成功带离贼窟,就算是只有一半从喜欢到信仰,她也稳赚不赔,再加上丢失孩子父母的感激——江溪很确定,她这赤贫户的帽子能立马摘了。   “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小铅,你想菩心草更好,对不对?”   “阿心好,我才好。”小铅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三滴,不能更多。”   见江溪还待再辨,小铅补充了一句:“再多,会坏了阿心的本源。”   “好吧。”   眼见不能再多,江溪遗憾地叹息了声,可小铅突然觉得:事情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   彼时单纯幼嫩的小铅哪里知道,人类是一个多么狡诈的物种——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江溪当年靠着这项本事,从父母那里抠到过不少零花。   三滴解忧露,对江溪而言,已经足够了。   稀释过的解忧露,虽然药性不如完足的,可总还是有些效用。   小铅却显得忧心忡忡,从一板一眼的官家整个成了碎嘴婆子,乱码似的在江溪脑子里一个劲炸烟花:“十日内不补足人气值,菩心草将会与宿主一同暴毙当场。”   “暴毙”二字还加粗加黑,在脑中空荡荡的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惊悚。   “明白。”   菩心草似乎感染到江溪语气的郑重,在掌心微微扭了扭身子:加油呀,小溪。   到得第七天,江溪等的转机终于出现了。   吃过掺了料的稀粥,江溪就躺到了稻草铺上闭目养神,对钟慧尔时不时扫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瓦房里本来就暗,随着最后一点天光暗下,整个房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孩子们窸窸窣窣地在稻草铺上翻身,间或几声啜泣,几声低语,一切一如往常。   “江姐姐,你今天心情很好?”   躺在江溪身旁的男孩趴在铺子上小心地问她,最近几日,他又被拉出去了一次,回来时满身狼藉,江溪怜他幼小就遭此大难,照顾得格外精心。   男孩儿自然也就更黏她了。   江溪不意他如此敏锐,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男孩儿脑袋:“睡吧。”   话音刚落,堂屋外传来一阵巨响,似乎是木头撞击到地面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男人们粗豪的吵嚷声也传了进来。   “你再给老子逼逼试试,看老子不废了你?!”   “成哥,成哥,别激动,陆哥不是有意的。”大贵劝架的声音。   “我草你妈!我告诉你,我草你妈!你个狗逼养的,队长了不起啊?连□□的鸟都立不起来的废物!老子忍你很久了!”   劝架声,吵闹声,掺杂到一起,贴墙而睡的人,仿佛能感觉到其中夹杂的冲天怒火。   江溪伸手将男孩儿的耳朵捂住,“脏,别听。”   外面吵成了一锅粥,房内孩子们怕得瑟瑟发抖,生怕这群拍花子吵出火气,进来拿他们撒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时间差不多了。   听着外面越闹越拱火的架势,江溪蓦地起身,却被孙婷一把握住了手腕:“小溪,你干什么去?”   江溪带着点急躁的鼻音响起:“肚子疼,憋不住了。”如果不看毫无表情的脸,这确实像个憋坏了的丫头。   孙婷一愣,手已经而被甩开,江溪风风火火地捂着肚子拉门出了去。   钟慧尔看着木门外一闪而逝的光,眼睛闪了闪。 第6章 偷鸡摸狗   今日拍花子们的窝里斗,是江溪一手挑起的。   这世上的男人,耳根子最软之时莫过于床榻之上。   尤其共同享用一个女人,自然而然就会起比较的心思。男人的雄风,关乎最要紧的脸面威严,半点轻慢不得的。钟慧尔被叫去时,只需言语挑拨两句,今日做猫,明日扮狗,就能让这面和心不合的两人起了龃龉——   从而演化成一场全武行。   何况能做拐子的,良心按斤论两称恐怕是负的,交情莫逆那简直是说笑,分赃不均反倒是常有。尤其江溪还注意到,这叫成哥的领头人性子跋扈,常常对底下人呼来喝去,而另一个虎背熊腰的陆哥据说是与成哥一同入的行。   成哥拿得最多,偏生又没什么人格魅力,底下人恐怕早就牢骚满腹。   钟慧尔在其中,只是充当了一把火,将这潜在的矛盾迅速激化了。   陆哥被挑逗得心思活络起来,言语行动中流露出不服管教,成哥又是个暴脾气,一点即燃,两人起冲突简直是天经地义。   大贵与老乡阿西一人一边,试图撕撸开打得正酣的两人,奈何气力不及,反倒乱成一团,也被扯入了战团。刘美娟趿拉着拖鞋跑出来,神经质地大吼大叫。   江溪捂着肚子冲出来,径直往厕所跑,果然没什么人注意她——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堂屋紧连着唯一的出口,整间屋子的窗户又全部从内封死,平日里连只老鼠都逃不出去。他们五个大人堵在这唯一的出口前,这么一个大活人,要往哪儿逃呢?   江溪也不是要逃跑。   厕所位于楼梯转角,楼梯与堂屋折成一个三角,厕所就位于这三角的阴影处,正巧位于所有人视线的盲区。   江溪心中计算着时间,一溜烟地往楼梯上跑。   她提着鞋,赤脚往上跐溜,猫似的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江溪给自己预留的时间是三分钟,上下楼梯四十秒,剩余两分二十秒用来找她要的东西——如果底下内讧提前结束,钟慧尔也会想办法出来帮她拖时间。   早在与大贵时不时地“联络感情”、“唠唠家常”里,江溪就提炼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四男一女的拐子窝,大贵与老乡阿西、陆哥全部住在一楼,成哥与女拍花子住二楼,而成哥的房间,就在二楼上去左拐第一间房。   三十秒过去。   江溪在预计时间里冲入左拐第一间,农村的土建筑,连一层白腻子都没刷,墙面露出一大片一大片落魄的红砖。   靠墙一张简单的弹簧床,凉席都卷了毛边,床头柜上喝了一半水的杯子,一只黑色的腰包拉链随意地敞着,露出一打红色的大团结。   江溪视线不在意地滑过去:那不是她要找的东西。   四十秒。   靠门处杵着一张老式的五斗橱,江溪伸手就拉了开来,橱内挂了五六件轻薄的短袖并一件皮夹克,正装休闲都有,江溪一扫而过,视线落在五斗橱靠地面的抽屉上。   抽屉落了锁,江溪没能拉得开。   五十秒。   江溪眉目沉静,明明是紧要关头,却半点不着急,脑中不断过滤着各种消息。   人贩子通常不会在一处停留太久,为了保证安全,整个窝点是处在不断流动中的。而这窝拍花子唯一一辆车的车钥匙,就保管在队长成哥手中。   为了保证自己的队长权威,拐子窝最重要的固定资产成哥是绝不愿意假手他人的——这也与江溪从大贵处探得的消息相符。   钟慧尔半个小时前才被成陆两人拉着玩了趟“双-飞”,顺道搓了搓两人之间的火气,据她回来所说,车钥匙当时并不在成哥身上的。   所以江溪确定,车钥匙一定在成哥的房间里,或者说,就在这五斗橱被锁的抽屉里。毕竟这间土瓦房应该是向村人租的,其他地方都不安全。   六十秒。   房间简陋,家具简单,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   江溪翻了腰包夹层、枕头、床下,除了一叠喜庆的红票子,她几乎是一无所获:   八十秒过去了。   楼下的吵闹声渐渐弱了下来,江溪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重新站到五斗橱前,当视线扫过一排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时,突然“咦”了一声。   现在正当九月,学校开学没几日,正是炎热时节,平日里都穿着轻薄的夏装,偏偏斗橱里挂着一件皮夹克:实在是非常不合时宜。   想来这件皮夹克应该是成哥心爱之物——而人一般都有个习惯,心爱之物习惯与心爱之物放在一块,这样才合眼缘,顺心意。   江溪伸手掏了掏,果然在皮夹口的内袋找到了一把小小巧巧的钥匙,而后用这把钥匙顺顺当当地开了锁,在抽屉里找到了车钥匙,意外之喜是,还得来了一张叠成豆腐块的桂市地图。   一百秒。   江溪“蹭蹭蹭”下楼,满载而归。   成哥和陆哥还在楼底下互相指着鼻子对骂,大贵与老乡一人一边拉着不让两人凑到一块,浑身上下都是撕扯过的狼狈。   江溪干脆正儿八经地上了趟厕所,装模作样地冲厕、洗手,之后才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往东边屋里走,一副老实模样。   “慢着。”   正当江溪离门两三米远时,一道声音制止了她,女拍花子撩起薄薄的单眼皮,朝她抬了抬下巴:   “干什么去了?”   江溪脸色苍白,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嗫嚅着道:“我,我肚子疼,上、上厕所去了。”看上去胆子着实不大。   她近来老实乖巧的人设立得极为成功,出门前又将自己弄得邋里邋遢、蓬头垢面,让人完全提不起看第二眼的兴致,所以即使女拍花子看不顺眼这小娘皮一身细皮嫩肉的好模样,也没多加怀疑,只想着为难为难她。   “手伸出来。”   江溪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刘美娟“啪”地一声打开了:“右手。”   她慢吞吞地伸出右手,两只手洗得白白净净,刘美娟围着她转了一圈,伸手在江溪的肩、背,腰、臀处抚了一遍,江溪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扑通,扑通——”   成哥和陆哥也不吵架了,露骨淫-邪的视线在少女青春逼人的身段上绕了一大圈,最后逗留在曲线玲珑的腰臀处,挥之不去。   江溪哀叹了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美娟姐,大家伙明天还得出去谈生意,您跟成哥、陆哥今天都辛苦了,不如由我跟阿西来守夜吧。”   大贵出声,解救了她。   江溪垂下脑袋,女拍花子这才肯放过她,让她推门进了去,经过成哥、陆哥时,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别看了,这可是干净货,不能让你们作践了,免得卖不价。”   “搓火?里头不还有一个?要不要帮你们叫出来一块玩玩?”   成哥、陆哥互相别了一眼,陆哥这才有点后怕,讪讪地摆摆手:“别了别了,还是武哥您玩。老陆我今天多喝了点马尿,不行了。”   说着,转身悻悻地回了房。   成哥方才满肚子的火气还没下,又被女高中生的青涩撩着了火,竟当真推门将倚墙睡了的钟慧尔拎起来,胡闹了一场。   黑暗中,江溪仰躺着,将自己摊平,安静地听着成哥裹挟着钟慧尔出门的声音。   “江姐姐,那个人将钟姐姐叫出去,是要打她吗?”   大部分孩子们似懂非懂。   江溪身边的男孩儿滞住了呼吸,孙婷也难得沉默着不说话,蜷缩着的手指扎入肉里,引起手心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兔死狐悲,还是惊惧害怕,孙婷早就分不清了。   连回家的想头,近来也想得少了。   江溪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到底没吭声,孙婷太年轻,脸上挂不住事,还是到最后一刻通知她吧。   钟慧尔回房时,夜已深。   她手脚酸软,吃了掺迷药的稀粥,又被磋磨了将近一个小时,进门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疼痛与疲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钟慧尔忍不住将罪魁祸首在脑子里狠狠痛骂了一遍。   要是这事不成,看她怎么收拾她。   正恶狠狠地想着,扶墙坐下时却摸到一只温热的手,江溪老神在在地坐在她位置上,递过来一瓢清水:“还撑得住吗?”   钟慧尔知道江溪的言下之意,她咬咬牙,粗声粗气地道:“当老娘是你?!”   江溪早习惯了她的恶形恶状,并不以为意,只伸手将瓢继续往前递了递:“喝些水。”   在做那档子事时,成哥是不会给她喝水的,钟慧尔正渴得厉害,倒也没拒绝江溪好意,下意识就伸手接过,喝了起来。   清水一入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钟慧尔觉得人一下子轻省了许多,连酸软的腿脚都好似有了些力气。   她本就不是喜欢多思多想的性子,只当是之前实在太渴,问起了另一个关心的话题:“东西到手了?”   “到手了。”   江溪当时拿到车钥匙和地图后,就考虑过回房会出现的种种情况,保险起见没带在身上,事先寻了个安全之处藏起来,打算一会趁隙去取了过来。   “什么时候动身?”   “等。”   江溪镇定自若,被她的镇静所感染,钟慧尔也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外边什么情况?就大贵守着?”   “是,他那叫阿西的老乡不在。”   江溪点点头,意料之中。   那个阿西好吃懒做,每次守夜守了一会,都会偷溜着回房睡觉,再趁其他人没醒时,装模作样地赶过来。偏偏大贵人老实,不会告状——当然,这情势,就有利于她们了。   “你早就猜到今天会换大贵和阿西守夜了?”   钟慧尔狐疑地问,昨天也是大贵一组守夜,照理该轮到成陆两人了。   照江溪原来的性子,自然是不肯多作解释的,可想到要紧的人气值,不免多了几分耐心,解释道:“成陆两人大吵一架,正是相看两厌的时候,哪儿能一起守夜?其他人也不会放心这两人在一块,免得再吵了起来。最好的办法,要么两人分开各自守夜,要么就临时换成大贵他们一组守。”   “而大贵又是个老好人,肯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就把这夜守下来了。”   “你这脑袋瓜不知怎么长的。”   钟慧尔赞叹了一声,江溪听到脑中终于姗姗来迟的一声“叮咚”。   “恭喜,人气值多一分。”   小铅适时又泼了盆冷水:“凌晨已过,扣一分,人气值四十四。”   脱裤子放屁。   江溪只当没看到,拍拍屁股就起身:“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第7章 逃出生天   江溪先去了趟厕所。   大贵趴在堂屋内的八仙桌上打瞌睡,接连两天的守夜让这个年轻小伙也撑不住,听到动静撩眼皮往外看,见是江溪,不知小声咕哝了句什么,转个脑袋又沉沉睡去了。   江溪知道,她前阵子每天大半夜按时定点地跑厕所——起作用了。   大贵必定只当她这趟也跟平常一样。   江溪轻手轻脚地绕过八仙桌,来到楼梯转角,进了厕所。   车钥匙和地图还被塑料袋一层层包着,好好地浮在了抽水马桶的水箱里。   江溪伸手就捞了出来,轻轻地撇开袋子,将钥匙地图并十来张大团结揣兜里往外走,经过八仙桌时,还往大贵那瞥了一眼。   大贵睡得正香,鼻鼾打得是抑扬顿挫、酣畅淋漓——显见是累得很了。   江溪没惊动他,轻手轻脚地进了房,这回,她没将门全部阖上,预留了一条透光的缝。钟慧尔倚在门边,见她进来,“成了?”   声音压得极低,江溪拍了拍裤兜,指了指门外。   钟慧尔心领神会,正吐口说要走,却被江溪接下来的举动惊呆了。   只见她将房间内的孩子一个个地唤醒,从孙婷、男孩儿开始,直到所有孩子都醒来,还耐心地一人喂了一点清水。   江溪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嘘,低声道:   “还记得江姐姐前几天带你们玩的游戏吗?”   “我们现在开始喽。”   孩子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江溪看着他们一个个乖巧地起身,连点声响都没发出,就由小玲领着队排到了自己面前,小玲略大些,隐约有些明白,江姐姐要与她们玩什么游戏。   整个过程,都发生得无声无息。   孙婷愣愣地看着江溪,脑海里回荡着她方才在耳边说的话——江溪说要带她出去,怎么出去?   “你疯了?这么多人?”   钟慧尔咬牙问。   江溪之前与她谈合作时,就说要带些人一块逃出去。钟慧尔只当会带着那个姓孙的丫头,至多加上那个受辱的小男孩儿,都晓事了,万一中途出什么岔子,也好及时糊弄过去。   可她万万想不到江溪脑子竟然不清楚到这个地步,这么多孩子,她竟然都想带出去!   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圣母吗?!   钟慧尔真想将她脑袋瓜劈开,看一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水。   “相信我。”江溪始终很平静,并未与钟慧尔争执,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钟慧尔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不过,正如这女高中生所言,要是错过这回,以后她们都将再找不到机会逃跑。她不得不屈从——   或者说,江溪身上某种气质镇住了她。   “我先出去将门打开,大贵睡得死,你们轻些,不要惊动了人。最多两分钟,你跟孙婷就得将孩子们带到车里,我殿后。”   江溪留了个心眼,没有将车钥匙给钟慧尔,反而给了孙婷。   孙婷忐忑不安地接过钥匙,男孩儿担心地问:“江姐姐你呢?”   喝过稀释过的解忧露,男孩儿脸色好了许多,江溪安抚地拍了拍他脑袋:“放心,姐姐不会有事。”   话毕,人已经转身出了门。   两层楼高的农村砖瓦房,大门是普通常见的铜芯锁,江溪将裤兜里揣了好多日的发夹往里头探了会,铜芯锁“啪塔”一声弹开了。   大贵趴在桌上,睡得死沉。   钟慧尔狐疑地看着她,江溪知道她心里嘀咕什么,作为一个“单纯”的女高中生:她委实懂得太多了。   不过江溪也无意为她解惑就是了。   毕竟这种偷鸡摸狗的手艺,倘若她也在外逃亡一年多,三教九流都搭一搭的话,学一些傍身也不出奇。   钟慧尔与孙婷两人,在孩子们身旁半扶半搀着一溜烟地往外跑,竟当真是一点声响都没出。   正当江溪老怀大慰,觉得平时的训练出了成果时,走在最后才三岁的小雨被门槛绊了一跤。沉钝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   坏了。   江溪蓦地转过头,大贵迷迷糊糊地抬起了脑袋。   钟慧尔捂紧小雨的嘴巴,拉着人迅速退到了门外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   夏日清凉的夜风,透过半敞的大门吹进来,大贵搔了搔后脑勺,疑惑地心想:怎么觉得有点冷?   还没明白过来,脑后就受了一记重创,江溪那种花猫似的脸将大贵整个眼眶都占满了,“小溪你……?”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江溪将手里的长凳放下,遗憾地想:到底还是见血了。   看也没看倒地的大贵,江溪抬脚就出了大门。   钟慧尔拉着小雨趴在黑暗里,将这一幕看得真切,一时间抖着唇说不出话来。这一板凳,没有点狠劲恐怕下不去手。看江溪动作老练,想来不是第一次干,偏生这样的人,还肯带着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们一起逃——   到底是善良,还是……   钟慧尔迷惑了。   她愣愣地看着江溪将大门重新关上,又看着她拿了根不知名的东西在门前捣鼓,才拽着小雨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你在做什么?”   江溪并不是胡乱捣鼓,铜芯锁这东西,坏起来容易,修起来难,她现在就是在给自己加第二道保险:把这道锁弄坏。   这样,等第二天这些拍花子们醒来发现情形不对时,除非把门砸了,否则是出不来的。   等门破了,也没车。   这些时间,够他们逃得远远的了。   江溪将功成身退的发夹一丢,拍拍手道:“走,出发了。”   钟慧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手里还拉着小雨,一边走一边讷讷地问:“你……那人没事吧?”   “我有分寸,睡上一夜,也就轻微脑震荡吧。”   江溪轻描淡写地道,钟慧尔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心道:莫非这高中生,以前是道上混的?轻车熟路啊。   孙婷在副驾驶位上等她,一见江溪进门,就把车钥匙递了过去,犯难道:   “这车,没人会开啊。”   这是拐子窝专门用来拉人的面包车,后面两排长座早就被事先上车的孙婷收起,小萝卜头们满满当当地挤了一车厢,正齐刷刷地看着江溪,双眼晶亮。   江溪“嘘”了一声。   小萝卜头们纷纷点头,表示:123,不许动,不许笑,不许多说一句话!   见孩子们都安安静静的,江溪才满意地爬到驾驶座,示意钟慧尔与孙婷换一换位置,“车我来开。钟姐姐会看地图吧?我们先出了这个村子再说。”   现在就算江溪说自己会飞,钟慧尔恐怕也会二话不说地相信了,何况只是开车这种到了年纪报个班就能学会的技能。   油门巨大的轰鸣声在院中响起,江溪一秒都没耽搁,放手刹、踩离合,上油门,轻车熟路地像开了许多年的老司机,直接将车驶了出去。   这一带都是连成片的麦田,天刚下过雨,黄泥土路被呼啸而过的面包车压出两条深深的车辙,道路下站,车轮随时都有滑入路旁的麦田。   孙婷扒拉着窗口,一路看得心惊胆战。   如果车陷入田里,她们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钟慧尔却半点不担心,今天江溪给她的惊奇太多,再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一惊一乍了。   果然,面包车一路顺顺当当地出了村子,拐上了一条水泥浇灌的大路。   钟慧尔看地图的本事不大行,最后由那十来岁的男孩儿接手,这半大的孩子方向感极强,在其指导下,江溪一路将车歪七扭八地开离了桂市。   在离开桂市的那一刹那,车厢内爆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孙婷咋咋呼呼地跳脚:“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男孩儿坐在副驾驶位,捂着眼睛无声流泪。   钟慧尔喜极而泣。   小萝卜头们似懂非懂,茫然欢喜,皆而有之。   江溪从后视镜看到,忍不住掀唇笑了,长而卷翘的睫毛在一片深沉的夜色里,好似带起了一片星光。   接下来之事,简直顺利得有如神助。   江溪直接将车驶去了临市的警察局,将这群小萝卜头悉数交给警察们,由他们帮着找寻各自父母,就功成身退了。   “你不在这儿等?”   钟慧尔错愕地看着她,言语中流露出的一丝关心,让江溪眼里漾起了一丝笑纹。   她无意再去追究前世这人究竟为什么会嚎一嗓子,在极端的情况下,人有时会做出自己都意想不到之事。何况今世她也利用了钟慧尔,手段不太光彩,从而保证了自己的全身而退——就这样扯平吧。   “不了。”   江溪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她之前借了警局电话,谁料爸妈电话没打通,只得给大伯家留了口讯,现下却等不及了,不然等爸妈收到消息,一来一回路上恐怕要耗去不少时间,还不如她直接回家。   孙婷自然是留在局子里,等父母来接。   “江姐姐,江姐姐……”   江溪步子迈得大,等听到身后的呼唤声,人已经走出了警局老远。   她回过头来,却见方才一声不吭的男孩儿一路追出来,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大喘气,见她转身就是一笑,擦干净的脸蛋精致得好似一尊琉璃娃娃,声音清亮:   “江姐姐,我叫顾云飞,你记住了!” 第8章 功德金光   九月的天气,夏季初初走到头,潮热还流连不去。尤其申市这样位于南方的小城,大地在白天经受了一日的骄阳烘烤,到了晚上,连泥土都透着股难耐的焦躁。   “师傅,去毛葛镇。”   江溪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申市连空气都是香的。   “好嘞,走喽。”   黄师傅踩油门从火车站的下客区一路往外开,只是眼睛总忍不住从后视镜瞥向后座的少女。   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十分好看,白,却又不是不健康的惨白,整个皮肤通透得仿佛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气色极好,虽然面无表情,可光这么规规矩矩地坐着,都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漂亮,又精神。   可……   就是有些奇怪。   黄师傅做出租车司机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各种都有,丑的美的,穷的富的,漂亮的不漂亮的,可不论是哪个,出门都会尽力让自己保持体面,偏生这女孩特立独行,一身的邋遢,白T领子染上了黄渍,袖口别出心裁地少了半截,连破洞牛仔裤都像是在泥里打过滚——与那干净漂亮的脸蛋,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摔跤了?”   江溪支着下颔,沉默地看向窗外,并未搭理黄师傅的搭讪。   前世她曾经回过申市一趟,只是那时的申市对她而言,是一座巨大的空城,是无边伤心地,她满怀希望地来,又失魂落魄地走,最终直到死亡,都不敢再踏入申市一步。   十二年后的申市,和十二年前区别不大。   这座南方小城,从始至终都是步履悠悠,连带整个申市的人,都少了大城市的一份烟火气,行事作风带着十足的老年人做派,仿佛与时代脱节。   “……没摔。”   江溪嗓音喑哑。   黄师傅半晌才意识到这闺女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那咋弄成这样的?回头老子娘该心疼了。”   江溪不能想,一想就归心似箭:“师傅,咱能开快些么?”   黄师傅爽快地“哎”了一声,换挡提速,油门一下踩到底,出租车箭似的地发了出去,如一尾滑溜的鱼,熟练地在城市明灭的灯火里穿行。   毛葛镇距离申市火车站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江溪付完火车票和打的费,身上顺手牵来的钱,就不剩下什么了。   不过这种脏钱,用完也就用完了,江溪不大在乎,揣着兜里剩下的几个钢镚儿步履匆匆地往巷子里走。   夜色深沉,沿途只有昏黄的路灯,江溪的心里,如同煮了一锅水,随着时间渐渐沸腾起来。   转过巷子,一栋低矮的筒子楼就撞入了眼帘。   三层楼高,左右不靠,独门独户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楼下连盏灯都没有,江溪习以为常地抬脚上楼,她家位于三楼的左转第二间,五十平的房子,一室一厅,平时连吃个饭都周转不开。   可即便是这五十平,也是江溪的父亲用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咬咬牙买的——亲戚朋友那借了三十万,七拼八凑地凑足了六十万,好不容易买了这套二手房。   地段不差,距离她现在的高中近,如果不是房子实在太破,依照这地段,价位还得再往上提一提的。   门内有灯。   江溪深呼了口气,“扣扣扣”地敲响了房门。   “谁呀?这么晚了。”   随着一道嘀咕,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裤衩光着膀子的陌生男人开了门。   江溪一愣,男人身后的女人探出了头,见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脸立刻拉了下来,扭了男人一把:“好啊,李全儿,你姘头都找上门来了。”   李全儿冤枉。   江溪有点懵,“……你们是谁?原来住这儿的人呢?”   对门听到动静,也开门出来,见是江溪,吓了一大跳:“小溪?”   “刘婶。”江溪下意识揪住了老邻居的袖子,嘴唇发白:“我爸妈呢?”   她不敢想象另外一种可能——   老天啊,如果说这世上果然存在蝴蝶效应的话,江溪希望,一切的不幸,只降临在自己身上。   刘婶一脸惋惜,“小溪,你去哪儿啦?你爸妈前几天就将房子卖了,去外地找你啦。”   ——房子卖了?   买房的女人警觉地看着她:“我们钱都付了,合同也签了,可不兴拿回去的。”   江溪心里明白,要在这么快时间内将一套房卖出去,必定是贱价中的贱价了,新房主必定是赚了大便宜,不过,“人没事就好。”   刘婶怜悯的眼神让江溪一阵不适,她知道这一带恐怕都清楚她被拐子带走了,流言蜚语不会少,房子迟早是要卖的。   江溪向刘婶借了手机,这回江父接的很快:“喂?”   熟悉的声音,穿行过十六年的时间壁垒,直直灌入江溪右耳。   刘婶看着这小妮子捏得拳头露出森森指节,也顾不得心疼手机,暗中叹息了声:这都什么事啊。   “爸,我回来了。”江溪轻轻地道,“我回来了,爸。”   江父难掩激动地“哎”了一声,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母在旁,声音都变了调:“是不是溪溪?是不是溪溪?!”   “妈——”   话音未落,刘婶就看着方才还一脸平静的少女突然无声哽咽,泪如雨下。少女线条柔美的侧脸,好似被痛苦狠狠撞击,皱成了一团浓郁的凄苦。   刘婶感到了微微的鼻酸。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在孤苦中跋涉多年的灵魂,为过去而发出的一声凄怆的呐喊。   江溪哭得不能自已,好似那些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过去在这一场哭泣里,渐渐地消逝,最后化成一缕轻烟,蒸发不见了。   江母在电话的另一边也狠狠陪着哭了一场,两人用最快的时间买到了最近的一班车,连夜赶了回来。   到申市时,天才微微亮。   两方碰面,又是狠狠地哭了一场。   江父江母对刘婶刘叔再三道谢,对其收留江溪更是感激万分,临走时,包了一千的红包塞过去,谁料刘婶没肯收。   她摆手拒了:“街坊领居的,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孩子受了那么大罪,我要是干看着,还是人吗?你们现在也难,留着自己用吧。”   刘婶目光落在对面关得死紧的房门上,江父江母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比起外面日新月异的房价,申市一直以来房价都涨得不多,尤其毛葛镇还是接近乡下的城镇,三年前六十万的房子就算正儿八经地出手,至多也就六十七八万,他们出手得急,四十万就盘出去了。   盘出去容易,再要回来,却不可能了。   三年来,亲戚朋友那借的三十万,按银行利息算,两人只还了五万多,剩下二十五万本金没还,盘来的四十万因到处托人帮着找孩子,短短十来天已经花去了将近十万,这样一算,扣去外债,剩下的也就五万了。   这世道,五万能做什么?   何况为了找人,江父江母的工作都辞了,本来收入就不高,年纪又大,再重新找活也难。   不过,“人回来就好。”   江父拍了拍江溪的肩膀,这个木讷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在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回来就好。”   跟世上千千万万的老父亲一样,江父向来讷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在江溪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了。   “小溪,我们先住大伯家,等爸爸找到新房子租了,再搬出去。”   江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江母知道她向来不爱去大伯家,安慰道:“也没几天,你大堂姐的脾气就那样,咱们忍几天就搬出去,啊?”   “好。”   江溪搂着江母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那等搬了新家,我要吃妈烧的红烧肉,板栗烧鸡,还有油焖大虾……”   江溪唧唧喳喳的说着,雀跃的快乐感染了两人,江父江母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欣慰地想:看来囝囝这回是没受什么罪。   房子卖得急,许多大件都跟房子一起折价给了新住户,江父江母的行礼打包好,全部送去了大伯家,此时去也是方便。   不过——   江母心疼地看着江溪,刘婶女儿比江溪矮,骨架子极小,同样的一条及膝裙,穿到江溪身上愣是成了超短裙,肩膀、袖子都窘迫地贴在身上,就这么去大伯家,指不定会被娇娇嘲笑。   江母是万万舍不得江溪受一点儿委屈的,打发了江父先去安排,自己就拉着江溪去了附近的商场:   “走,妈先给你挑两件衣服,我女儿这么漂亮,可不能委屈了。”   如果换成以前的江溪,那自然是千肯万肯,甚至还得哄着江母再掏出点钱来买别的,可她不是当真不晓事的高中生,很清楚家中如今的状况,摇头道:   “妈,不用了,我就穿以前的得了。”   “不行。”江母执意,“妈现在也想开了,钱这东西它就是王八蛋,抠着省着都没用,该没还是会没的。”   江溪拗不过她,笑嘻嘻地抱紧了江母胳膊:“那妈一会可不能怪女儿浪费。”   江溪心里头暖得好像有轮太阳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地在对她发散热力,只觉得四肢发软,心头滚烫。   正值季末,商场里到处都在清仓打折,冷气开得足,江溪江母蹭着免费的空调,一时间谁都不急着走,干脆上上下下逛了个遍。   江溪个高腿长,天生的衣服架子,还长了副好脸,只是近来瘦得几可见骨,脸上的婴儿肥去了,看着有些伶仃,可即便如此——   百多块的快消品,她也能穿出万把块的高级感来。   每逢她试过的衣服,店内总有其他顾客一眼看中,排着队等试等买,大大带动了该店的销售额。   江溪没去逛奢侈品店,甚至略上档次一些的牌子也没去,最后选了两条裙子,一件T,一条磨边淡蓝牛仔裤,结账时,营业员甚至殷勤地给了员工折扣,并热情邀请她下次再来。   四件东西,统共花销不过六百块,江溪很满意。   江母却不太满意。   做母亲的,绝不愿看孩子被拔苗似的长大,更愿意他们按部就班地成长,江溪突然这么懂事,江母不可能作其他设想,只当是女儿在外受委屈了。   “妈,”江溪无奈地揽着她往外走:“别多想了,女儿就是没看中。”   她现下哪还有心思去买买买,脑中“叮叮咚咚”响起了美妙的提示音,跟炸烟花似的,一阵又一阵。   “小铅,怎么这时候爆人气值了?”   照理,送去警察局时,才该爆的。   小铅难掩喜悦地“点点点”,“家长们来接了。”   江溪顿时明白过来,家长们来接小萝卜头,这桩事才算了了,有些实在小的现在也该回过味来了。她温柔知心大姐姐的人设不崩,又有救命之恩的加成,变成信仰也不出奇。   “统共多少?”   江溪一心两用,一边听江母唠唠叨叨,一边问小铅。   小铅这回答得很迅速,显然对她这一趟“差事”办得极其满意:“九个信仰值,三个欢喜值,统共九百一十五,加上之前的四十四,等于九百五十九,扣除预支的三滴解忧露,三百翻倍六百,还剩三百五十九。”   这一趟富贵险中求——   江溪愣是给自己多挣出了一年的时间,值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小铅卖关子,铅印字刷刷刷地在脑子里跳芭蕾,“你这案报得好,警察们趁机将窝点里的犯人一网打尽,顺藤摸瓜一路下去,桂市的好几个拐子窝都给连锅端了。”   “所以?”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你会多出一份功德金光。”   江溪不以为然,小铅的兴奋却到现在还没降下来,只道:“按照菩心草宿主侍养守则,第一次获功德金光,将得洗髓液一份。”   洗髓液?   江溪前世没少看各种少女漫,立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玩意。   厉害了,我的草。   她面无表情地想。 第9章 洗精伐髓   江如月回到家时,就看到自家的蚂蚁窝挤挤挨挨地站了许多人,下饺子似的。   本就逼仄的客厅被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摆满了,偏生这么多人,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少女。   江溪一身简简单单的白T,低腰牛仔裹出细腰长腿,脚下一双白球鞋,素面朝天,笑脸盈盈,却格外地吸人眼球。   气闷的感觉又一次泛了上来。   江如月翻了个白眼,手中的单肩包往进门口一摔,动静不小,一时间惊动了客厅里正聊得起劲的几人。江卫国朝她招了招手,黝黑的国字脸扯出难得的一抹笑,“月月,快来看看,谁回来了?”   “姐。”   江溪笑着朝她打了声招呼。   说起江家,不得不说起江家的这两个兄弟,大哥江卫国,小弟江爱国。   两人同出一个娘胎,偏偏大哥黑皮方脸阔唇,整个一憨厚老农民的模样,性子也确实老实巴交,但江溪的父亲江爱国,却打小就唇红齿白、人见人夸,长大了也斯文帅气,虽如今为着江溪这事苍老了许多,可乍一眼看去,也还是个体面的老帅哥。   来自父辈的基因,导致江如月与江溪从小就呈现出两个极端。   江如月像她爸,一个女孩子,皮肤黑就不提了,青春期冒了满脸痘,如今痘没了,痘坑还留着,方脸小眼大嘴巴,非但不漂亮,还丑得有些过,打小就是同龄们嘲笑的对象,就算是扮家家酒,她也只能扮那抢亲的强盗——没人愿当她新郎。   江溪呢?   就大大的不同了,白皮大眼樱桃嘴,她妈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尤其江溪还特别会长,专捡父母好的地方遗传,导致最终的结果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打小,在脸这一块,就没几个能跟她打的。   江如月就比江溪大一岁,小时两家都在乡下,对门对面的邻居,经常在一道玩,可渐渐的,她就不爱带江溪玩了。   当谁还不是小公主呢?   跟着江溪,她江如月就永远只能是个洗脚婢。   那些个只会看脸的小男生扮起家家酒来,只会选江溪当新娘子,甚至为了当上江溪的新郎,事先还得打上一架。   及至后来江如月弟弟出生,江如月在家中的地位更是直线下降,她那个有些重男轻女的妈就更不将这长得磕碜的闺女放在心上了。   十几年下来,江如月是左眼瞧江溪的长相体貌不顺眼,右眼瞧她的娇生惯养不顺心,两人但凡碰面,不是互相挤兑,就是互不搭理。   小时好好的一对姐妹花,愣生生成了一对塑料姐妹花——大约连这个都不如,塑料姐妹情还愿意没事装点一下门面的。   “在外头这么久,可没少受罪吧?”   江溪掀唇,皮笑肉不笑:“姐,要不您也去试试?”   “胡说什么呢?!”江母拍了拍江溪手手背,朝江如月歉意地笑笑:“月月,溪溪性子直,就是个嘴上没个把门,你可别介意啊。”   江如月嘴角抽了抽:溪溪性子直,所以她就活该受着喽?   受着吧。   江如月心里不大痛快,可自江溪失踪后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却松出了些,嗫嚅着嘴到底没说什么风凉话,灰溜溜地去了厨房,帮她妈摆碗筷。   江溪本以为这次来又会受好一番奚落,毕竟他们如今过来属于“寄人篱下”,照江如月平时无事都要搅三分的性子,必定得想着法找茬。孰料这回“敌方”认怂,一时间竟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江母看得好笑:“妈以前不就跟你说过了吗?你月月姐她就是嘴巴厉害,到要紧时候,也还是关心你的。”   关心?   江溪耸了耸肩,没认。   小铅在脑中适时跳出来:“宿主,您初始值里有一分,可是江如月的哟~~”   居然会加浪荡的波浪号了。   江溪挑了挑眉,问起一开始就一直忽略的事:“按照欢喜的量值来看,我爸妈怎么说,也该有两百分吧?怎么才十?”   江溪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父母的信仰。   事实也确实如此。   小铅支支吾吾,半晌才讷讷道:“其,其实吧,阿心在你手心扎根成长时,就预先损耗了一部分的能量,这能量,也就是人气值。宿主的正确初始值……其实是二百三十二。”   江溪默然无语。   她觉得,这棵草有点坑爹。   可再坑爹也只能咬牙认了,好歹多捡了一条命,能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地陪在父母身边,对江溪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千金不换了。   当年被困桑家荡,被殴打、被凌辱,活得完全不像个人时,支撑江溪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不过是回家看一看——   所以在千辛万苦地重回申市,反得了父母死讯时,江溪连一天都不想活了。   寒暄过后,大伯母就摆盘,招呼众人入座吃饭,按照当地习俗,江溪这是倒了灶头,霉运缠身,需要去去霉,囫囵着喝下一杯盐开水,江溪险些没吐出来——   她很能确定,江如月躲厨房里,就是为了这一杯掺了不知多少盐的白开水。   江如月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江母在旁眉头却忍不住松了许多,溪溪可能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可她这做妈的怎么会看不出女儿身上的变化?年轻人的活泼丁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暮气,而这种暮气江母只在那些历经沧桑的老人身上见过,心里越发疼得厉害。   在座谁也没问江溪在被拐期间究竟遭遇了什么——   江父江母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自家水灵灵的闺女被那人贩子看上拐走,能囫囵着回来就已经是幸运了,其他的,也不强求。   江溪也无意向其他人展露自己的过去。   不论今生遭没遭罪,可那些记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记忆无法抹去,过去并非虚假。   就连大伯母这个向来小心眼的,也一声没提。要换成平时江父江母来,恐怕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此时倒也晓得厉害,只心里嘀咕了几声打秋风的,每摆一盘菜,邀几句功,这事,也就过去了。   一顿饭在其乐融融里结束。   难题又来了。   大伯家也委实不大,比之江溪从前的筒子楼强不出多少,一室一厅的格局,江如月和江峰两姐弟平时都睡客厅的折叠沙发,用帘子隔开,现在多了江溪一家三口,她和弟弟只能去爸妈房里打地铺,将客厅让给江溪一家子。   当一切安顿下来,已近深夜。   江父大约是最近实在累得很了,寻到女儿心头那根弦就松了,沾枕就睡,呼噜打得震天响。江母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看了看一帘之隔外的女儿,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也安心了。   江溪装作闭目养神,脑中却问起了洗髓液之事。   之前在商场,她不好细问,“这洗髓液莫非跟修真小说里的洗髓丸什么的一样,能伐经洗髓、锻炼根骨?”   小铅支支吾吾:“差,差不离吧。”   “可能赠与旁人?”   “你个棒槌。”小铅跳脚,“洗髓液金贵,阿心一辈子也就能挤出那么一滴,当是大白菜呢,还能今天给这个,明天给那个?”   哟呵,连骂人都会了。   江溪没有发觉,自回到熟悉的地方,伴在父母身边,她满身沉郁的暮气,正随时间一点点消散,性子活泼了许多。   “那就是不能给了?”   小铅没好气地回答:“除非你想那人爆体而亡。”   江溪这才死了将洗髓液给父母的心思,菩心草干脆,感应到她想法,直接从叶片渗出了一滴金色的液体,江溪张口就吞了下去。   黑暗中,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   江溪渐渐陷入沉睡,梦中一棵豆芽菜朝她张牙舞爪,热情招手,等她走过去时,叶片一卷,将她卷成了一个球,豆芽菜卷着球蹦啊蹦,蹦到一处断崖,直接一咕噜掉了下去。   江溪在失重里惊醒过来。   她摔到了地上。   天光微微亮,一抹鸦青透过窗帘,落在沙发前。江溪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不知名的恶臭,就好像这辈子从没洗过澡的陈年恶臭,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熏晕过去。   就着一点微光,江溪看见向来白皙的手臂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青壳,搓一搓,估计能搓出一缸的泥。   江溪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爬起,江母睡得不太安稳,抬脑袋迷迷糊糊地见一个人影往门边走,诧道:“溪溪?”   “我去趟卫生间。”   江溪一咕噜跑去了位于门旁的犄角疙瘩,生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   所谓的卫生间,其实只是勉强隔出的一个小间,只容一人周转,老式的太阳能热水器“哗啦啦”放半天没出热水,江溪没办法,只能借着冷水洗。   搓泥的工程浩大,江溪将近用了小半瓶的沐浴露,才勉强将自己打理出个人样来,扒拉着衣服抖抖搜搜地往客厅走,十月的天气再热,清晨也依然是冷的。   躺到被窝里抖了半天才睡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愣是被江母从沙发上扯起来。   这一扯,江母给愣住了。   “……溪,溪溪?”   她有点不敢认。 第10章 脱胎换骨   溪溪还是那个溪溪,但人又仿佛不是那个人了。   申市常年多雨,今日却难得放晴,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隐隐绰绰地落在少女身前,给她全身镀了层柔光。   柔光里,少女一身可笑的粉红斑点睡裙,长发凌乱地披着,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与她相比,世间最高端化妆品装点出的,也不过是一层油腻厚重的墙漆。而在这一片冷白里,最浓墨重彩的是那双眉目,刚睡醒,迷迷蒙蒙好似笼了一层轻烟,沐浴在细碎的阳光里,竟有了惊心动魄的美感。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可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   江溪原就是个不俗的美人胚子,从小班花一路当到大,常年占据男生夜谈榜的榜首,但这漂亮,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漂亮——   可眼前杵着的这个,明显很不一样。   就好像被上帝之手精心调配过,在原来的基础上进一步精益,每一项都调整到了所能到达的极致,皮肤更白净,眉眼更端丽,甚至连身材,都趋于完美化。   如果说原来的江溪是低配版的mini cooper,那现在这个就是高配版的劳斯莱斯,还得是全球限量发行,独一无二的那种。   江母眨了眨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妈?还早呢,让我再睡一会。”   溪溪揉了揉眼睛,昨天半夜折腾了那么久,之前也一直提心吊胆地睡不好觉,好不容易有个好觉,她恨不得睡他个天昏地暗。   “睡什么睡?!都太阳晒屁股了。”   这一揉眼睛,江母觉得从前爱娇的女儿又回来了。   强行忽略内心的一丝不安,硬拉着江溪起来洗漱。   江溪迷瞪瞪地被推入卫生间,迷瞪瞪闭眼刷牙时,还不觉有异,等洗了把脸,真正看清楚镜中人的脸时,心里咯噔了下:   “他妈玩大发了!”   江溪指尖滑过自己的脸,镜中美人儿也用指尖抚过自己的脸,眼、耳、口、鼻,明明还熟悉,就是曾经在镜中看过无数遍的模样,可又有哪里不一样。   她不是蠢人,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是洗髓液的功劳,可小说里提到的洗精伐髓,从来只是去除身体杂质,淬炼根骨,可没说……   “哼,蠢货。”小铅好似感应到她的嘀咕,毒舌道:“根骨根骨,在根在骨,淬炼根骨,不就是让身体成长到所能到达的极致?”   言下之意,变美是其中应有之意了。   江溪耸了耸肩,她向来想得开,何况天若不取,反受其咎,变美总比变丑好。只是变化这般大,身边人恐怕瞒不住。   “何须瞒?”   小铅到底不是人,再聪明,也不能真正明白人类思想,在他们的世界,貌美强大者受众生爱慕,天生的资本,展示还来不及的,哪里会瞒。   江溪也无意去教会另外一个物种何为“藏拙”,见镜中少女眉目舒展,皮肤光洁,土气的粉红睡裙竟也能穿出一身灵气,不由蹙了蹙眉。   任何人和事,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她这般脱胎换骨似的蜕变,恐怕会让人生疑。   想罢,她将长发往前拨了拨,遮住两腮,额前刘海抓乱,试图营造出一个不修边幅的形象,奈何发质太好,乌黑润泽,完全可以直接去拍洗发水广告,即便抓乱了,也只显出俏皮感。   十六岁的少女,花苞似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部分还在象牙塔里做一个青涩的果子,可江溪这颗“青果子”被提前催熟,内里套了一个成熟的灵魂,连清丽的眉眼都沾染了姝艳,怎么扮,都低调不起来——就好像在一群懵懵懂懂的丑小鸭里,放了一只白天鹅,即便白天鹅努力弯下优美纤细的脖颈,依然夺目。   江溪放弃了。   方块字在脑中跳了跳:“宿主在苦恼,为什么?”   “明天得上学了。”   江溪叹息了声。   小铅似懂非懂:“小铅明白了,这里的孩子都怕上学。”   江溪似笑非笑,门外江母见女儿一个人在卫生间呆了许久,有些担忧,敲了敲门:“溪溪?”   “就来。”   江溪朝外喊了声,拨了拨刘海,将长发归了归,趿拉着拖鞋出门,果然见江母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不由环顾左右:“妈,其他人呢?”   “群群去上补习班,月月说学校有点事也出门了,至于你大伯和大伯母都要上班,你爸去找出租房了。溪溪你……”   江母欲言又止,世上最了解女儿的,从来都是母亲。   “妈,没事。”江溪眼睛眯成月牙儿,甜滋滋地道:“爸去哪儿啦?我们去找他,有点事儿说。”   江溪决定坦白了。   前世的事当然不会交代,免得父母听了难过,可得了一株“豆芽菜”之事,还是可以说一说的。   “先吃早饭。”   江母将炖得稠稠的白米粥端上,还配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你爸还一大早出去买了你最爱吃的小羊蒸饺和油条了,就你没口福,现在都冷了。”   江溪现在一看到米粥就反胃,伸手将荷包蛋囫囵着几口吃完了,拍拍手道:“妈,我不饿,你给爸打个电话,我去换衣服,咱们中午在外面下馆子。”   “行行行,都依你。”   江母瞥了一眼江溪,咽下到喉咙口的话,总归是自己闺女,可不知怎么的,心里沉甸甸得跟灌了铅似的。   江溪在帘子后窸窸窣窣地换衣服,江母探头,“溪溪,咱穿昨天新买那裙啊。”   十分符合江母审美的浅蓝碎花裙,蓝色小花满天星似的点缀在裙摆,荷叶领处,锁骨精致,如翩跹的蝴蝶,裙摆只到臀下十公分,露出笔直笔直的双腿,小腿绷直,没有一丝赘余,弧度优美得惊人,连脚踝骨的一截,都如玉雕似的浑然天成。   这是任何一个腿控都拒绝不了的完美,细,长,还直。   江溪亭亭玉立站着,手忍不住往下拽了拽裙摆,眉毛夹得死紧,昨天试时,这裙子明明才膝上十公分。现在……呵呵。   江母也瞧出不对了,淡淡道:“穿条安全裤。”   江溪讷讷地应了一声。   江家一家三口最后是在学校附近的面馆碰头的。   为了上学方便,江父还是坚持在附近租房子,江母打电话过去时,他正好看了一家,加上江溪下午要去学校销假,两厢一合计,就干脆在面馆碰头了。   江父是典型的大老粗,老爷们性子,看到江溪时也是一呆。   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招呼着坐下,递过去一双筷子:“溪溪,看看你想吃什么?”不是江父不想带江溪去更好的地方,可江溪坚持说想吃学校这家面馆的老鹅汤头面,三人就只好在这儿坐下来了。   “老板,三碗老鹅汤头面,一份要辣浇头,一份加葱加蒜,一份加葱不加蒜。”   江溪轻车熟路地唤道,江母紧着桌底下手,眸光闪动。   富态的老板娘爽利地“哎”一声,不一会就端来三碗汤头面,江溪熟练地将汤面分好,“爸妈,先吃面。”   江父老怀大慰地看着眼前加葱不加蒜的汤面,低头呼噜呼噜吃了起来。江母什么也没说,受领了女儿的好意。   唯独老鹅汤面馆的老板娘边走边回头,老板是个大嗓子的:“嘿,你这婆娘,看啥子喽?”   老板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溪那头,“那女娃子好久没来,现在变巴适得很。”   不大的面馆,人气却很旺,多是附近的学生,高中生离得远的大多住宿,其中有一部分人周末并不回去,给附近的餐馆带来了许多生意。   柳青青是跟同宿舍的张媛一块来的,来的时候有点晚,两人只好在面馆外面排队,说起班里八卦时,不免说起最近班里发生的大事,“你知道吗?孙婷爸妈刚刚来学校了。”   “孙婷?”张媛惊道,“不是说……”   “听说是被救出来了。”柳青青唏嘘道:“人受了老大罪了。”   “那……那个江溪呢?”   “应该也差不多吧。”柳青青掩着嘴,眉飞色舞地道,仿佛在谈论一件趣事:“我跟你说啊,听说那些进拐子窝的,可都是……被那个过的。”   “那陈菁该高兴了,她一直喜欢卢皓。”张媛神情复杂。   在市一中,卢皓就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人长得斯文俊秀,常年霸占年级第一,听说家境还不错,随便一件衣服都顶工薪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市一中的女生,不是走在暗恋卢皓的路上,就是走在明恋卢皓的路上。   江溪冷不丁听到门外谈话,脸上的神情就淡了下来。   卢皓?   这个名字有多久没听见了?   她当年被拐时,与卢皓交往没多久。   那个青涩少年羞红着脸告白的场景总一次又一次地在无数午夜梦回里闪现,她记得两人牵手时的温度,记得两人亲吻时的羞涩——   以至于这一点贫瘠的回忆,竟成了人生中不断加重的亮色。   她前世回来时,曾试图打听过卢皓的消息。   只是实在太久远了,听人说他上了华大,重新交往了一个女友,后来出国留学,再后来……   没有后来了。   “溪溪?不吃吗?”   江母奇怪地看着江溪,江溪讪讪笑了笑,放下筷子:“吃饱了。”   江父连忙呼噜呼噜几口吃完,见江母也吃得差不多,起身结了账,三人并肩出了门。   江溪没有跟同班同学打招呼,漂亮的女生,向来女生缘不大好。何况这两个“同学”一看就知道,跟她不是一路人。   “快快快,轮到我们了。”   张媛扯了扯柳青青,柳青青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随着张媛脚步往里迈,“我刚才……好像看到江溪了。”   “哪,哪里?”   柳青青踮了踮脚,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蓝色背影,长发飘飘,气质娴雅,忙激动地拉着柳青青说:“哇,那女生好高,腿倍直!刘洋肯定喜欢。”   张媛嘴角抽了抽,定睛再看,又觉得不太像了,江溪的气质哪有这么好?应该是看错了。 第11章 改头换面   江溪取消了菩心草的“隐身仅对己可见”功能。   江母和江父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溪的左手手心,凭空冒出来一棵绿油油的小草,白玉作茎翡翠作叶,不过拇指大小,却连着掌心血肉,严丝合缝。   江母试探性地摸了摸:“疼不疼?”   江溪摇头:“不疼。”   眼前所见,几乎颠覆了江父江母从前整个的人生观,在正红旗下长大的他们,有着最坚定的唯物主义价值观,不信神佛,笃定一切魑魅魍魉都是封建迷信,可菩心草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出现了——   江父伸手的时候,小铅在脑中跳跃:“男人这种恶心肮脏的泥捏玩意儿,脏脏脏!不许碰阿心!”   江溪眼神冷了下来。   菩心草好似感应到宿主传来的低气压,委屈巴巴地将叶片探出去,触了触江父,又闪电式的抽了回来。   江母的关注点却在另一处,“所以溪溪……你需要用这什么人气值,来养这棵草?万一,我是说万一,”江母嗫嚅着嘴,最终没敢说出来。   当神物出现时,孩子往往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世界中心,这世上所有神物当归他所有、为他服务。而大人却更现实,考虑的更多,他们不相信奇迹。   人越长大,冒险和猎奇在血液中的分量越来越轻,而怯懦和现实却越积越重。   江母不得不去为江溪考量,如果这棵草是邪物该当如何?   菩心草扎根在溪溪手心,倘若一直生长下去,根系蔓延至全身血液,到时候究竟是溪溪成了这棵草的养分,还是两人双生共体?   江母不是孩子,她只是一个母亲。   跟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为了孩子,她愿意披荆斩棘,舍生忘死。   “要,要不,你问问这棵草,愿不愿意移植到妈妈手心?”江母试探性地问,被江溪直接拒了。   江溪不是真正的高中生,自然明白江母的顾虑。   可她这条命本就是白捡的,父母如今好端端的没出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以后,谁能保证?   “妈,菩心草说了,你不合适。”江溪信口胡诌,“它说我是十世善人托生,所以这世应有果报。”   小铅这回安安静静的,没在脑中捣乱。   神神叨叨之事都亲眼所见,江父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甚至于江母自己也更愿意接受这个解释,“那现在,溪溪你还有多少时间?”   江溪讷讷道:“一年……吧。”   小铅这回跳出来,方块字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排出了一行:“洗髓液成功洗髓,花去了宿主三百天。”   “什、什么?!”   江溪猛地跳了起来。   三百天?   扣掉昨天一天,就剩下五十八天了?!   真他妈坑爹。   江母如今是惊弓之鸟,忙不迭追问:“溪溪,怎么了?”   江溪下意识露出个安抚的笑来,“没事,就突然想起来,女儿现在这样,继续住大伯家好像不太好。”   “对,对,溪溪顾虑的有道理。”江父点头赞成,“之前我还想慢慢寻摸来着,那边确实不能住人了,时间隔久一点,还能说是溪溪长开了,可昨天溪溪什么样,他们可都见得真真的。”   江母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一家人兵分两路,江母带着江溪去改头换面,江父则继续跑出租中介,力图寻到最合适的租房。   “丫头,可真的要剪了?”   理发师可惜地看着江溪的一头黑长直,他做理发师这么多年,可第一回见到这种发质,浓墨一样的黑,梳子放上去,能一下子顺到尾,都可以拍洗发水广告了。   “剪,都给剪了。”江母手在江溪耳后比了比,“到这,都给我剪了,刘海也给剪齐了。”   顾客是上帝。   理发师再可惜,也得照顾客的意思办,“大姐,这剪下来的头发,我们店一百大钞收,成不?”   这价,已经超出行情许多了。   江母乐了,大手一挥:“成。”   一头披肩长发愣是一剪子剪到齐耳,额前刘海也给剪成了西瓜太郎头,姓孙的理发师一边剪,一边心里直抽抽:多好的头发啊,平时养的得有多精心,一根开叉的都没有,说剪就给剪了。   “好了。”   理发师吹了吹,收起工具,不得不说,这丫头底子是真好,就这么埋汰人的发型,依然衬得她眉眼灵动,皮肤白得晃眼,近瞧那是一点瑕疵都找不出。   江母左瞧右瞧还是不太满意,“师傅,你这头发弄得忒好看了,再剪丑点行不?”   “嘿,你这……”   理发师没词了,没好气地道:“大姐,这头发你换个人试试?您闺女顶着这么张脸,怎么丑得起来?”   话糙理不糙,就这样的底子,剪个光头,照样是天下第一。   “妈,算了,就这样吧。”江溪拍拍身上的碎发,朝孙师傅眨眨眼:“师傅,洗剪吹十八,您还得倒找我八十二。”   这小模样任谁看了都心中欢喜,孙师傅直接大手一拍:“今儿这头老孙我剪得亏心,就不收钱了,倒找一百,丫头拿好。”   江溪没肯收,执意找了十二给人,拽着江母出了理发店。   理发店所在的这条小巷弄是申市常见的苍蝇巷,道两旁开满了各色小商铺,江溪脚尖一转,轻车熟路地领着江母来到一间小门面前,玻璃四面透光,摆满了各式眼镜,里边老板闲得在打苍蝇。   江溪径自取了副黑框平光镜往鼻梁上一架,“妈,怎么样?”   江母左看右看,满意地点头:“不错。”   西瓜头,厚刘海,黑框镜,精致的小脸被厚重的行头遮住,即便露出来的皮肤依然白皙,可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书呆子,不大起眼了。   “就这个,老板,收钱。”   买完行头,江溪提出与江父碰头,正巧江父跟着中介一连看了几家,正举旗不定。   一家距学校近,一室一厅,租金贵地方小,一月要上两千五,申市消费不高,这小两千五差不多能抵上工薪阶层大半月工资了。另一家离学校较远,骑车快一点也要将近二十分钟,两室一厅,一月一千八,胜在住得舒坦。   “溪溪,你来选。”   中介一眼就看出,后赶来的母女俩中,女儿才是真正能做主的。   “一千八的正好。”   可江母不太满意,“高中本来学习就紧,路上再耗费这么多时间,不耽误学习嘛。”   “来回路上就当锻炼身体,何况这段时间还可以用来练练听力,不会浪费。”   江溪性子固执,一旦决定了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他们一家子如今是坐吃山空,略一计较最终还是定了一月一千八的两室一厅,押一付三,一手交房一手交钱,等租房合同签完,七千就率先付了出去,至于两百的零头,中介主动给抹了。   租完房就是一阵乒乒乓乓地搬家,所幸放在大伯家的大件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拆,由大伯骑着三轮电动车,两趟就搬完了。   “我说爱国,你们也太见外了,我那婆娘就是嘴碎,没坏心,用得着这么急急忙忙地瞎赶活?”   大伯帮着将一包大家伙一路扛到三楼,进门一瞅,地方倒是敞亮,窗明几净,就是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几张床,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大哥,您那也周转不开,孩子们都打地铺去了,我跟秀兰哪儿过意得去,再说,赶巧有熟人出租,给我们撞上了,也是运气。”   江父笑呵呵地道,大伯拍了拍他肩:“得,有什么事跟哥吱一声,咱妈一走,老江家也就剩我们爷俩了,别跟哥见外。”   两人好好絮叨了会,大伯不好留下叨扰,就直接下楼骑了电动车“突突突”地走了。   搬家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当初卖房时,所有的家具连同房子都一并打包卖了人,新家里连个锅碗瓢盆都缺,几人又跑了趟市场,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这种紧要东西先添齐了,才相携回了家。   江母在家洗洗刷刷,江父就带着江溪先去学校销假。   今天正值周末,校园里来来去去之人并不多,江父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溪溪,要不我们换所学校念?”   市一中作为申市最好的高中,生源师资都是一流,只有学生挤破头想进来,还从没有人想出去的。   江溪如果要换高中,依照户籍生源地,顶多是退到原来的毛葛中学,可谁都知道,毛葛中学是出了名的烂,往届出个一本生,校长都得敲锣打鼓地发奖学金。   要让江溪换学校念,江父心里简直在滴血,可他又舍不得娇滴滴的女儿继续在这受罪,光想一想那闲言碎语,就够受的。   一张帅气的老脸皱巴巴地看着女儿,竟然有点萌。   江溪“噗嗤”一声笑了:“爸,您一把年纪装可爱,是不是有点犯规?”她扯了扯书包带子,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放心,市一中的学生,素质都挺高。”   这么一说,江父就信了。   他哪里知道,好成绩不代表有好品性,善意也从来与恶意并行。   江溪的班主任是个执教多年的老教师,德艺双馨是出了名的,见自己班里的得意门生回来销假,激动的声音都哽咽了,“好,好,好孩子,回来就好……”   谁都知道,这被拐了又找回来的几率,几乎是万中无一。   江父的心,又放下了一大半。   而江溪所在的高二(1)班,早就炸开了锅。   “你们知道,我刚刚去班主任那拿作业看到谁了吗?”一瘦皮猴兴奋地眉飞色舞。   “谁?”   “江溪他爸。”瘦皮猴名为刘洋,平生最爱评点男女风云榜,一张嘴皮子讲起八卦来简直风云色变,“我见到江溪了。”   他神神秘秘地说。   柳青青和张媛也在留校的一批学生里,“江溪她怎么样了?”   刘洋挠了挠脑袋,“变,变得……低,对,低调。”   大黑框,马桶头。   “能不低调么?都发生这么丢人的事了。”一刻薄相的瘦长脸嗤地笑道,“哎,以前都怎么说来着,破鞋,对吧?”   “刘芸,怎么说话呢?!”一圆脸圆眼的女生拍案而起,“先不说这事真假,江溪她怎么说都是受害者,你的政治品德课,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芸被她说得面红耳赤。   有人打起了圆场,“都别争了都别争了,回头江溪来了,你们都少说两句,还嫌不够戳心窝子呢?”   陆珠儿将书“啪地”一丢,“我看是有人妒海生波,让卢皓来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私下的嘴脸,看人家看不看得上!” 第12章 逼上梁山   低调的江溪成了江父的小尾巴,他跑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两人办完销假手续,趁着天还没黑,又跑了趟家居市场。   “溪溪啊,你那屋就一张床,学习也没地方,爸先给你添张书桌,还得再买个柜子挂衣服……”江父唠唠叨叨,眼里的快活一天都没下去过。   江溪心里的愧疚深深地涌了出来:“爸,我们房子没了,你……怪不怪我?”如果不是她那天非要出去买文具,恐怕也不会有这一遭。   在申市人的观念里,有了房子,就等于有了根。   如今江父江母临到中年突然失了根,连工作都丢了,一切从头再来,生活恐怕要比从前艰难许多。   江父给了她一个毛栗子,虎着眼瞪她,“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对爸跟妈来说,这世上啊,就没什么事能比我们家溪溪重要,你现在能平平安安地回来,爸跟妈就是烧高香喽,说什么怪不怪的。”   江父叹了口气,闭着眼都能想到溪溪不见的那一天,那滋味……他是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来,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现在想想,这一日日的,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一套房子,没了就没了,难道活人还能给死物难死?”   江父笨拙地试图安慰自家亲闺女,眼见江溪眼眶发红,竟手足无措起来:“溪溪,咱不哭,咱不哭,啊?爸给你买你上次看中的游戏手柄,叫,叫什么来着?”   “不用了爸。”   江溪暗骂自己一把年纪还矫情,揩了揩眼睛,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我们先去将东西买了,妈估计还在家等着呢。”   最后家具还是在家具城旁边的二手市场挑的,一套安在客厅的圆木桌椅,一套书桌椅,外加一张两开门的立式柜,让江溪直接砍到了一千八,商家还附赠送货上门服务。   是以江溪和江父搭着小货车一路顺畅地往回赶,到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等所有东西搬好装上,外边的天,早黑透了。   江母家里活向来是一把好手,趁着父女俩出门洗洗涮涮,房间拾掇干净,床单被褥全部换成自家的,等这零星的几件家具一放进去,新居竟也有点似模似样的感觉了。   窗明几净,一切都摆放得错落有致,阳台上还放了几盆绿萝,嫩嫩的叶片悄悄探出头来,随风招展。   黑沉沉的夜被隔挡在外,江溪伸了伸懒腰,江父开了瓶啤酒一个人坐在桌边慢慢品,江母一连端了三碗挂面出来,没好气地骂:   “你们爷俩都没手没脚是不?帮端个碗筷都不会?”   吵吵闹闹,人间烟火。   江溪没发现,她的笑今天一直挂在嘴角就没放下过,好像是一下子从暮年走回了青年,找回了曾经无意间失落的快乐。   因心情太好,江溪回房时甚至没有太过追究小铅那“莫名”失去的三百天。   反倒是小铅有点蔫,气短地解释:【洗髓液是外物强行催发改造,但外物终究只是外物,如不配合,宿主的身体恐受不住,之前小铅阻止宿主外赠也来源于此。】   【所以,这三百天能量是阿心抽取,配合洗髓液共同作用?】   江溪觉得不大对。   尤其她近来有点摸透了这小铅的脾气,有事没事都爱装个逼,要是没做亏心事,万万不会是这番表现。   【就这么简单?】   【就、就这么简单。】   方块字一字一顿地显现,反透出一股气弱来。   【不,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江溪指尖轻点下巴,青葱似的指尖在灯下透出玉一色的光。   菩心草叶在掌心团成了一团,瑟瑟发抖,叶尖拟人化地晕出一点红。   江溪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说吧,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有事早知道早好。】   小铅支支吾吾了一会,才跳出来:【阿心强行助你洗髓,不慎伤了根基,以后每月都需额外的一百人气值用以调养,历时二十年才可修复完全。宿主您,您得辛苦些。】   江溪傻了眼。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大坑。   偏偏手心和脑中的坑货自己还不觉得。   洗髓液当真是功德金光所赠?可这好处她还没享着,就先要疲于奔命了。   【宿主此言差矣,洗精伐髓,在我们佛家,属“身通明”一脉,有“净琉璃”之称,得此机遇,宿主不感恩戴德便罢,还叫苦连天,真真是狗咬吕洞宾……】   小铅掉书袋式的装-逼并没有让江溪平息怒火:【好处再多没命享,有什么用?】   【你们人类为了追求美貌,甚至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在先天肌骨上动刀,为何宿主叫苦连天?】   小铅是当真不解。   它不明白人类这个群体有着极其复杂的多样性,比之单纯的植类不同,有人追求现世安稳,有人欢喜波澜壮阔,美貌或许人人欢喜,可对重活一世的江溪而言,性命才是顶顶要紧之物,至于其他,全都排在其后。   【罢了。】   江溪摇头,跟一个死物计较什么,【我还有多少天?】   小铅默了默,【到今夜凌晨前,宿主共余五十八人气值,三十日后一次性扣除一百人气值,所以宿主这月还需再赚得七十二人气值,才能安全度过这三十日。否则,阿心死,宿主死。】   “死”字加粗加黑,在脑中看去惊悚万分。   这话完了,江溪就再也没理会过脑中胡乱蹦跶的二傻子,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前啃书,她并不是才离开十几天,而是实打实的十二年,书上的知识对她来说,生僻得好像来自另一个国度的语言。   人气值可以想办法挣,高中生的本职更不能丢,江溪不想也不愿再让操碎了心的父母失望。   【一万人气值,宿主可得醍醐饮。】   江溪直接无视。   【佛家曰,醍醐灌顶,得“智通明”。】   江溪眨了眨眼睛,小铅再接再厉,【智通明,低者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高者如孔明先生,多智近妖,算无遗策。】   【别告诉我孔明先生也是你们佛祖“点化”的。】   听小铅吹大牛,江溪忍不住搭理了一回。   【宿主得醍醐饮,也不过是凡人界的低阶,比不得孔明先生,先天智者。】   小铅正儿八经。   江溪嗤之以鼻。   要她看啊,这修佛的平生最爱之事,就是大忽悠。   【宿主不信?】   【信。】   江溪“啪地”合上语文书,捞起一旁的英语课本重新默默背诵起来,此后无论小铅如何语出惊人,都不再搭理。   “溪溪,早点睡。”   十点时,江母推门进来送了杯牛奶,见江溪正伏案苦读,心疼又欣慰,江溪一气喝完牛奶,将杯子顺手塞回去,笑嘻嘻道:“妈,我再看会,脱了好多天课,不认真点不是对不起您跟爸给付的学费?”   “就你贫。”江母执了杯子,想起一事,“上回你手机丢了,今天也没顾上补,要不明天你放了学,让你爸带你去买水果机?”   水果机?   江溪摇头推了,“家里正用钱,我反正也用不着,别买了。”   桑家荡位于合扬县山脚,村野封闭,平素并不与外界往来,江溪前世被困的整整十一年,除了新闻播报的大事件,几乎对外界一无所知,实在没什么先知金手指,倒是逃亡在外的一年里,日新月异的新媒体让她很是适应了一阵。   江溪上床时,将前前后后的事儿都在心里过了一遍,终于有了决定。 第13章 初相逢   “溪溪,快起床,要迟到了。”   江母推开门,房内空无一人,被褥好好叠在一边,立式柜旁堆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还没拆,脸立时白了,“江爱国,溪溪呢?”   “妈,我在这儿呢,跑不了。”江溪从卫生间笑嘻嘻探出头来,笨重的刘海遮不住她灵动的眉眼,江母一下子笑了。   “要六点了,再不出门可就晚了,一会爸骑摩托送你去。”江父捋了捋袖子,江溪脆生生地“哎”了声,知道不让他送肯定又得心里不安,取了桌上的纸包晃了晃,这是江父方才去早点铺子买的。   “这我路上吃。”   “哎,等等,把眼镜戴上。”   江母匆匆出来,江溪这才发现自己把行头落下了,笑嘻嘻摆手,“谢了,妈。   申市临水,连迎面吹来的风都透着股潮热,江溪抱着书包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一路随着摩托“突突突”前行。   申市一中位于毛葛镇东南一角,平时只有北门供学生进出,转过街角,学校大门遥遥在望,江溪直接跳下了车,摘下头盔还给江父,“爸,送到这就行了,前面不好转。”   确实是不好转,这个当口,市一中门口停满了各色车辆,连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   江父将摩托停在路边,执意道,“爸就在这看着你进去,别迟到了。”   江溪知道,父母这草木皆兵的状态暂时是不会缓解了,心中涩然,头也不回地扬手,“那爸爸再见。”扯了扯书包带子,直接往校门口走。   江父直挺挺地站着,见人影整个消失在门背后,才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跨上摩托走了。   从大门进去,是一条笔直宽阔的林荫道,两旁种满了香樟,正值夏末,香樟浓郁的绿意一路蜿蜒到教学楼。高二教学楼就夹在高一与高三之间,到那儿需经过一个三岔路口。   学生们打打闹闹,呼朋唤友地走过林荫道,谁也没注意到,路边那平凡的黑框镜、太郎头是高二那个漂亮的年级级花。   江溪嘴角的笑意一直保持到三岔路口,才停了下来。   在去高二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一个少年安安静静地站着,寸头,眉眼清秀,一身规规矩矩的校服,白色板鞋,灰扑扑的校服套在瘦高的个上,竟也显得格外干净。   是卢皓。   他脸颊比江溪记忆里瘦许多,视线直直落在三岔路口,好像在等人。   “卢皓,一会老班点名,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江溪认出旁边吆喝着的那人,是卢皓的死党刘升升,他愤愤不平,“江溪这死没良心的臭丫头,回来也不知道给你打个电话,她不知道你这些天在外找人找疯了吗?”   江溪一愣,找疯了?   她以为……   “小溪肯定是还没缓过来。”卢皓视线慢慢划过周围,没有,不在意地挪开视线。   刘升升啧了一声,“前阵子人失踪时,你见天的在外,连学都不上,老班和你爸妈那要不是我帮着打掩护,你早穿帮了。现在天没亮又来堵人,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上赶着的!”   “晚上我带你双排。”   刘升升像是被掐了死穴,哑火了。   江溪经过时听得很清楚,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扯了扯滑落的书包带,大步转进了三岔口,往里面走。   卢皓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女生剪到齐耳的短发,发质乌黑亮泽,显得发质极好。他摇了摇头,又继续等着。   早自习结束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江溪将课本拿出来,高中课程对她来说有些吃力,许多知识点在这么多年里早忘了一干二净,短时间内的啃书本并不顶用。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期中考,考试成绩如果排在后面,极可能淘汰出去重点班。   孙婷偷偷看着身旁一直安静看书的同桌,敛去张扬的眉眼,戴着副黑框镜剪了短发的江溪像是短短时间内换了一个人,与桂市那个意气风发带着一群人逃出升天之人截然不同。   她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她们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在许多人眼里,一切都成了活该。   嘲讽,谣言,滚滚而来。   江溪……她也会受到这些干扰吗?   孙婷很憋屈,憋屈得快爆炸了,可紧绷的情绪又好像被一根细线紧紧勒着,她试图向一脸云淡风轻的江溪学习——虽然这并不太管用。   江溪当然不会太在乎这些闲言碎语——如果她没有这棵草的话。   菩心草需要人气值调理,而她需要菩心草才能活得下去,于是周围这些活人的欢喜,就成了她救命的工具。   她不在乎,可她需要。   学生单纯,又不单纯,可要讨好起来,一块橡皮,一支笔,甚至一个不经意的微笑,好感就有了——江溪也只需要这一点肤浅的,不那么深刻的好感值。   以她成年人的手腕,讨好这些人,简直是游刃有余。   一个上午,她就小赚了六个好感值——都是附近的,小到递块橡皮,大到帮忙擦黑板,许多人诧异地发觉,经此一事,向来有些清高的江溪突然变得极为平易近人,虽说大半容貌被那该死的黑框镜遮了,可那发自内心的笑,却极能感染人。   学生大都没那么恶毒,即便混在一块说上几句闲话,那也是无心,偶尔被当事人听见,见江溪依然笑眯眯的,那点不好意思就一下子转换成了好感。   这是居高临下的一种施舍,大约是从前比自己优秀的学生突然走了下坡路,而自己却可以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的一种好感。   江溪不在乎。   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不论基于什么样的好感,她都照单全收——这都是命啊,谁会嫌弃?   平平淡淡的一周,就在江溪努力获得好感值与跟卢皓的躲猫猫过程中过去了。   这么短短时间,她统共得了将近三十个好感值——相比较一个班五十人,总有那么几个出于某种理由的。顽固的、厌恶或者嫉妒者,是没办法“被招安”的。   “江溪,外面找。”   书桌被撞了一下,江溪沉默地抬头,镜片下沉静的双眸让刘芸看得一阵心悸,“看,看什么?又不是我找你。”   “谁找我?”   “卢,卢皓。”刘芸咬着牙,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溪的注视下,自己就乖乖地回答了。   椅子被“刺啦”一声推了开来,在安静的自习课里,划拉出一声尖锐的刮耳的声响。江溪拿了杯子到教室后面接水,刘芸莫名地看着她,“你不去?”   江溪手顿了顿,“不去。”   师太从门后经过,见刘芸杵在教室中央不动,露出了狼外婆般的笑容,她确实德艺双馨,可整人的手段也是经年累月的厉害,亲切招手道:   “刘芸,来我办公室一趟。”   “算你狠!”刘芸朝江溪龇了龇牙:   “我告诉你,卢皓迟早是陈菁的,就你现在这样哪里配得上……”她瞟了江溪一眼,露出轻蔑地眼神,可舌头底下的话,却被江溪一眼给吓得吞了回去。   讪讪出门左转往班主任办公室去时,还在想:邪了门了,怎么每回都不敢正面杠?!   江溪岿然不动。   孙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轻声细语道:   “卢皓都来找了你那么多回,江溪你都不肯见。而且陈菁一直就对卢皓虎视眈眈,前天我还见两人在操场上聊天,你、你可千万想好了。”   她吞吞吐吐,却只得了江溪一个安抚的笑容。   江溪什么都没说,可孙婷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点悲伤,只是悲伤太浅淡,散在空气里一会儿就不见了。   “你……”   孙婷欲言又止,放学铃却响了。   “别你啊我啊的了,傻孩子,这都不是你操心的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溪朝孙婷笑了笑,拎着书包慢悠悠地往外走,夕阳的余晖洒下来,晒得地面一片金黄,天渐渐入秋,迎面吹来的风带了点凉意。   “小溪。”   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江溪无奈叹了口气,逃不掉了。   她转过头来,卢皓直挺挺地站在楼梯转角,一头板寸下,那双眼睛清澈若琉璃,正控诉地看着她,“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细碎的光影一下子穿过十二年时间的罅隙,重新落在少年白皙清秀的脸庞上。   江溪近来陆陆续续地听到一些消息,卢皓为她做了许多事。   她失踪这些天,卢皓整天晃荡在她失踪地的附近,托人查监控,找消息,一个重点班的学委,常年占据年级第一的好学生,连学都不上了。   江溪不是不震动的。   记忆里那个少年曾经傻乎乎地跟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长街,穿过一排又一排的街灯,在无数个夜里偷偷摸摸跟着她,暗中护着她走过筒子楼前漆黑的巷道才离开。   所以在卢皓告白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   造化弄人。   江溪轻轻眨了眨眼。   眼里的湿意消失了,快得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卢皓,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卢皓的脸迅速发白。   正值下课,楼梯口上上下下的学生很多,几乎每个人经过都会向两人看一眼。   江溪瞥了他一眼,“跟我来。”   她率先下了楼,教学楼后有一排花圃,在这时间花圃通常没什么人,江溪找了个台阶坐下,身后是一排硬硬的砖石,抵在背心,让她瞬间有了安定感。   “坐。”   卢皓不安地坐了下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扒拉着台阶下的一丛小草。   “卢皓,我们分手吧。”   江溪微微眯着眼,余光中一片火红的晚霞拉着夕阳,仿佛长长的火炬直坠下地平面,天渐渐暗了下来。   “……为什么?”   卢皓意外的平静。   江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指甲掐着手心:“没为什么。”   “是因为你之前的事?”卢皓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试图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穿她,“我不在乎。”单眼皮,高鼻梁,少年初具雏形的轮廓已经有了一丝刚毅。   江溪摇头,“是我的问题。”   她将手心展开,“你看好了。”   少女的掌心,水豆腐般光滑,半点不见瘢痕。   卢皓莫名地看着江溪将手覆在自己手背,他垂着眼,耳朵尖渐渐红了。   渐渐的,他觉出了不对。   两人掌背相贴之处已出了滑腻腻的一层汗,江溪紧紧扣着他,竟把他手背一圈攥得生疼。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江溪原本白皙光滑的手上,冒出了一颗又一颗的红疹子,而且还有不断往上蔓延的趋势。   “你——”   卢皓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以他有限的知识,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卢皓——”江溪笑了笑,“我啊,这里有病,治不好了。”   她指了指心口,眼睛眯成了月牙儿,浑然不在乎地道。   前世十一年的凌-辱,直到那老不死地跑来床上,成了压垮江溪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对男人起了生理性的厌恶。   除了江父,或性别意识较弱的幼儿,任何少年或者男人靠近江溪,都会让她过敏,严重的甚至会导致休克。   卢皓显然不明白。   江溪抬起左手,他下意识地攥住不放,见她面露痛苦,又唬得连忙丢开,“对,对不起。”   “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江溪收回左手,抱歉地看着卢皓,“我们分手吧。”   这个在她梦中的少年,依然纯粹而干净,那么好,那么远。   这世上有人爱过剩,而她江溪,显然已经爱无能。   卢皓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江溪静静靠着身后花圃,左手颤着往口袋里掏——却失望地发现,里头没有一支烟。   对了,她还没产生烟瘾。   “嗤——”   一片昏暗中,花圃内传出一道低沉的嗓音,“小丫头,你这甩人的功夫,比我可高明多了。”   嗓音低沉,如世上最悠扬的大提琴穿过薄暮冥冥的现实,击碎了江溪的沉稳。   “谁?!” 第14章 叫叔叔   太阳已经降到了地平线以下,只余一点微光苟延残喘。花圃内一片寂静,仿佛刚才那声嘲笑只是出自人的臆想。   江溪朝里探了探,花圃呈凹字型,与教学楼成九十度折角,折角里,隐隐绰绰坐着一个人影,看不清脸,却能让人感觉暗处灼灼逼人的视线。   一个陌生的,能让人感觉到压迫感的男人。   江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我甩人,您看戏,这行为不大厚道吧?”   “我以为,这里是公共区域。”   男人懒洋洋地靠向身后的台阶,长腿伸展开来,几乎抵到教学楼的墙壁边沿,一只手搭在弓起的右腿上,指尖烟火明明灭灭,他掸了掸烟头,有些漫不经心:   “丫头,下回甩人,记得找个没人的清净地方。”   “谢叔叔指点。”   江溪怒极反笑,鬼个下次。   男人好像被这一句“叔叔”吓得不清,咳了一声,“真淘气。”   语声带着天然的轻佻,偏又不让人生厌——   可这绝不包括江溪。   她无意在一片深沉的昏暗里与一个陌生男人接触太久,脚步顿了顿,抬脚就离开花圃所在范围顺着小路要往外走,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男人站了起来,高大颀长的身躯,带着成年人绝对的爆发力度,江溪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声音发紧,“什么事?”   “教导处怎么走?”   声音近在咫尺,暧昧的气流滑过江溪的耳垂,她猛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这人扬长而去的背影。   高,瘦,与卢皓少年般的纤细感不同,这人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衫,下摆塞入西裤,贴身的剪裁包裹出两条逆天长腿,露出一截脚踝,脚下蹬着一双棕色的漆光皮鞋。   这是一种与申市格格不入的摩登。   江溪捂着被吹出来的鸡皮疙瘩,转身走了。   江父早在校门外等着,江溪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打消他天天车接车送的行为,最后只能配合做一个乖女儿。江父念叨着将外套给她披了,带上头盔,正值下班高峰期,摩托车穿行在车流中,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家。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溪就醒来了。   江母下好面条来唤人时,发现女儿已经趴在书桌上背了很久的英语单词,她想起昨天半夜上厕所时女儿房间里还亮着的灯,顿时心疼了。   “妈,什么味,这么香?”   江溪皱了皱鼻子,江母将面条端来,“昨天的鸡汤还盛了半罐,你不是不爱喝白米粥嘛,妈就给你下了面,来,尝尝。”   江溪跟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我去刷个牙。”   刷完牙,吃过爱心鸡汤面,江溪提出要出门,今天周六,学校应教育部政策,取消了补课,让学生们自主在家学习。   江母征了怔,“要不……妈陪你去?”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溪,孩子们都不爱大人跟着。   江溪被她这一眼看得鼻酸,可心中又另有打算,自然也不同意江母跟着,“妈,我这是跟几个同学一块约好的,你跟着算什么事。我们就去华星书店周边逛逛,你放心啦,我们哪儿都不乱去。”   好说歹说,江母终于应了。   江溪回房换衣服,等要出门时,又被江母匆匆追上了,她一把塞了个冷冰冰的东西过来,“溪溪,这是爸昨天给你买的,你有事给妈打电话。”   江溪一愣,垂头看去,竟然是今年新出的果6。   这么小小的一块方砖,市价六千多,江父以前要两个月不吃不喝才能挣到——而他现在,还是个家里蹲。   “你爸说,你们学校许多人都用上了,我们家溪溪可不能比别人差。”江母笑着骂,“这不,昨天一早就带回来了这个,不过妈怕你转了心思没给你,既然你今天要出门,就拿着吧。”   江溪握着果6冷冰冰的机身,闷闷地“恩”了一声。   “爸呢?”   江母一脸兴奋,“你上回一同救回来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个叫顾,顾什么来着?”   “顾云飞?”   江溪一脸茫然,这跟那小孩儿有什么关系。   “对,就这个名字,前几天顾云飞他爸打了个电话过来,说给你爸在镇政府食堂找了个工作,就负责记记菜单、买买菜,活轻省着呢,这不,今天一大早就上岗去了。”   顾云飞他爸?   江溪想到当时顾云飞身上的那套衣服,顿时了然了。   看来是个有点门路的,能查到她家电话,还千里迢迢的就帮他爸解决了工作问题——这工作选得极为恰当,没有太超出,很适宜。   顾云飞父母显然也是事先对她家做过一番调查的。   江溪对一命之恩交换江父一个工作之事接受得极为坦然,反倒是江母有些讪讪,他们是受着知恩不图报的教育理念长大的,骨子里还残留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温厚淳朴。   “他们也太客气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江溪手中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果6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顾云飞的嗓子穿过听筒,“江姐姐?”   “恩,是我。”江溪应了一声,“我爸的事,替我跟你爸说声谢谢。”   两人聊了一会,顾云飞才期期艾艾地说,他过几天就要出国了,“江姐姐,你可不能忘了我。”   江溪握着话筒,恩了一声,“不忘。”   等到挂电话,已经将近九点,江溪急急忙忙地将手机往挎包里一塞,跟江母说了一声,就匆匆出了门。   她并没有和同学说好。   江溪将黑框镜往包里一塞,来到上次剪头发的孙师傅这里,孙师傅显然还记得这个行为古古   怪怪的女高中生,“丫头,剪还是洗?”   “不剪也不洗。”江溪反射性地挂上了乖巧的面具,“师傅,我想买顶假发,您这有吗?”   市中心的饰品店应该也有,可那距离太远,江溪没打算去。   “有,有,丫头你要什么样的?”   孙师傅拿了好几顶出来,江溪一眼就相中了一顶大波浪卷的,“师傅,就要这个。”   深栗色,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色泽,比黑色跳脱,比金色低调,大波浪的卷度,柔柔地垂在腰间,气质一下子就成熟温柔了许多。   孙师傅看着这闺女熟练地将假发往脑袋上套,不一会就卡好了,围着她“啧啧”绕了一圈,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成熟了点。”   他以为江溪是头发剪坏了,来买个假发临时戴戴的。   “我们学校排话剧,都得用这种大波浪的。”江溪淡淡道,“师傅,多少钱?”   “八十。”   江溪砍到六十五,熟练地付钱出门,一路走到苍蝇巷的最里边,那里杵立着一家破破烂烂的小店面,店里只有一个干瘦的店员,江溪压低了声音,“前儿付了定金来拿东西的。”   这是一家杂货铺。   明面上卖些南北杂货,可老板不大一样,他手头有活儿,平时会私下接点办证的活计,江溪前世混过一阵,撬锁开车全在这一片学的,会些行话,聊几句就肯办了。   店员知道规矩,什么都没问,江溪付了剩下的五十,捏着纸包就往外走,走到巷子外,上了附近的公交一路往镇中心去,才将纸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一张身份识别卡,正确的学名,应该是华国人人手一张的身份证。   除了年龄,跟江溪原来手里有的一模一样——   这张证件上,江溪满了十八岁。   江溪顶着大波浪,穿着蓝底碎花裙,蹬着米白细带凉鞋,去商场化妆品专柜转了一圈,等再出来时,整个儿已经完全变了样。   她原来那张脸是明艳张扬的,可经专柜BA描摹过后,眼线微微下垂,拉出无辜的猫咪眼,嘴唇微微上翘,斩男色上唇,整个儿就是一乖巧又单萌的软妹子。   江溪本身的气质偏冷偏硬,可她惯会做戏,扮起萌妹来毫不违和,凭着刷脸,很快就在一家客流量极大的咖啡店找到了兼职——   她迫切需要这份兼职。   每周六每周日全天,一天一百五,日结。 第15章 吉祥物   江溪兼职的咖啡店,有个很文艺的名字,“遇见”。   店长是个生得人模狗样的年轻小伙,也有个很文艺的名字——程澄。只可惜程澄不大对得起他名字,一开嗓就是一股东北大碴子味,满口“犊子”乱飞。   遇见其实不缺人,连门外的招工启事,贴着的也是斗大的三个字,“招保洁”。   可江溪最不差的,就是脸皮。   本着一只老鼠是逮,两只老鼠也是逮的原则,她将掺了水的身份证复印件往里一递,在小办公室骂犊子正骂得正欢的店长往外边一瞅,嘿,这么个水灵姑娘——正为最近客流量有所下滑烦心的钱串子程澄立马拍板,将江溪定了下来。   保洁员?   那自然是不能的,程澄要这么干了,他就是暴殄天物。   服务行业,要的是服务,求的是悦目,这姑娘长得又乖又甜,穿上咖啡店的制服往门口一站,不说旁的,整个咖啡店的格调都不一样了。   天更蓝,水更清,咖啡更好喝。   程澄求贤若渴,与江溪是一拍即合,立刻就走马上任。   遇见的店员服是找专人定制的,布袋熊的色调,及膝裙,露出两条光洁的小腿,头上一对熊耳朵,穿其他人身上,也就普普通通不辣眼,偏偏江溪往身上一套,就这么乖乖巧巧甜甜蜜蜜地一笑,简直是萌翻天。   “好,好,好,小溪。”程澄指着她,“你一会站门口,什么都别做,就负责笑。”   居然成了卖笑的了。   江溪心里冷嘲,面上却笑得春风和煦、软软甜甜,连嗓音都柔得像三月的莺啼:“好的,店长。”   男店员被萌得小鹿乱撞、面红耳赤,女店员则恨不得伸出禄山之爪揉一揉熊耳朵,摸一摸波浪卷,戳一戳月牙眼,江溪发觉,这一变装——   自己的女人缘竟然奇迹地变好了。   叮咚叮咚的提示音在脑中清泉一样地响,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人气值又高了五点。   江溪不由笑得更甜,混合着真心实意的笑,连空气都好似掺了甜滋滋的蜜糖。   果真是个“刷分”福地。   一天一百五的日工资,一月下来也有一千二,足以应付江溪在学校的一切开支,不过她在咖啡店找兼职,主要还是希望尽快攒到一万人气值——   依照她现在的学习进度,就算日日三更灯火五更鸡地努力,到期中考试,倒数第一的宝座还是会黏着她的。   江溪可不想被退回普通班,且不提师资力量的不对等,最关键的,还是怕父母伤心。   高一高二的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语文英语能靠死记硬背提上去,可数理化却得重头再来。江溪最近上课,听天书的感觉少了些,可比起没有经历十二年知识断层的同龄人,还是差得有点远。   一万人气值,迫在眉睫。   咖啡店紧邻商业街,附近还有所专科学院,周末的客流量极大。   老客也不少,尤其“遇见”还有份招牌点心在申市是出了名的,上过市里的美食节目,“油酥泡螺”,据传是店长的私人秘方,酥酥软软,咬下去满口流香,搭配蓝山咖啡,风味一绝。   李莉就是这么一个“食客”,每逢周末,必定要来一趟遇见,点一份油酥泡螺,一杯咖啡一本书,在这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欢迎光临。”   清甜的嗓音飘到耳朵里,让李莉想起了小时候常吃的大白兔奶糖。   她下意识往旁边看,待看清江溪脸时,心里忍不住“挖槽”了一声。   李莉怔愣愣往里走,却见平时还能顺利找到空位的咖啡店如今是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孩,此时眼神正若有似无地往门口打飘,明摆着是醉温之意不在酒。   堕落了啊,油酥泡螺。   李莉为被冷落的油酥泡螺感到心酸,一面却趁人不意拍了张闪图发到围脖:我屮艸芔茻!“遇见”惊现神颜小姐姐!人美声甜大长腿!伙呆!   李莉平时在围脖比较活跃,有一堆“知己好友”互相关注点赞吹捧,她一发,便有人顺着点图进来,快糊成面的照片里,小姐姐的盛世美颜愣是挺住了。   “小姐姐赛高!”   “大海啊全是水,胸部以下啊,全是腿。”   “组团去看小姐姐。”   “打卡 1。”   “打卡 2。”   “……”   “打卡 10086。”   在小范围流传的一张图,很快被转发开来,一下子成了李莉的热门围脖,她以前发的帖子可没有这么大的讨论度,讨论度一高,就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了:   “博主强行尬拍,P到墙都歪了,糊成这样,你们也能看出美丑?”   “楼上 1。”   “ 2。”   “ 10086.”   李莉不过是个年轻女孩儿,哪里经过这种阵仗,作为一个终极颜狗,她可以算得上十分耿直了,你可以怀疑她衣品,却万万不能挑衅其审美。   一气之下,她干脆蹭蹭蹭跑到江溪面前:“小姐姐,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她决定牺牲一下自己的个人形象。   江溪扯了扯嘴角,这女生眼神清澈,明显没什么坏心,“好啊。”   她大大方方地比了个茄子。   照片定格,李莉一边看一边赞叹道,“小姐姐真是老天爷赏脸。”   可不是赏脸?   被她一衬,李莉那张本来还算耐看的脸成了大盘子脸,都快扑出照片了。   李莉丁点没修,耿直地发了上去:“服不服?!”   照片里,小姐姐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儿,甜得像往人心里偷偷投了蜜。   “墙都不服,就服你233333333333”   刚才还在主楼上蹿下跳的键盘侠顿时偃旗息鼓了。   有别人悄悄提出了意见,“博主发这照片,经过主人同意了吗?”   李莉一呆,默默地将高清图又删了。   江溪自是不知道,这兴匆匆找来合照的小姑娘还在网络上做了这么一桩事,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热议。她身前的布袋熊口袋里,果6正欢快地震动着。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大部分服务行业都不允许员工上班期间使用通讯工具。   可这是江母的电话……   “接吧。”正对着她一同迎宾的咖啡店小哥陆远脸红红地道,“店长人好,不计较这些。”   江溪这才掩着裙兜去走道接电话,果然是江母,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妈,我今天回来恐怕会有点晚,你跟爸先吃。”   咖啡店分早晚班和常白班两班,在江溪的坚持下,程澄只给她排了常白班,可等她下班怎么也得五点半了。   “没事,要不要让爸爸来接?”   江溪一口就拒了,等她回到门口的岗位上没多久,玻璃门被人从外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插着兜慢吞吞进来,她牵起嘴角,躬了躬身:   “欢迎光临!”   声音好似引起了来人注意,男人将视线落下来,只看到深栗色的发顶。   “韩琛,这儿!” 第16章 大橙子   江溪抬头时,只看到掩入盆景后的一截背影,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袖口松松挽着,露出一截手臂,肌理分明,弧度流畅。   她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对新进门的小男生施以微笑,“欢迎光临。”   小男生蹭的红了脸,“姐,姐姐好。”   “叮咚——”又一好感值到手,江溪笑得更真心了。   陆远面对面站着,只觉得自己都快要醉死在新来同事的笑涡里,不料头顶挨了程店长的一记重锤:“狗子,快擦擦口水!”   “舅!给点面子。”   陆远怨念地看了程澄一眼。   江溪不知道两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乖巧招呼:“店长好。”   程澄很满意,“小溪啊,你也别光在门口杵着了,雅座来了个重要客人,你去招呼,放机灵着些,啊?”   江溪不大愿意。   可天大地大,老板最大。   她脆生生应了:“没问题。”   程澄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往后厨走,陆远揉着后脑勺,“店长肯定亲自下厨去了。”   江溪揉了揉腮帮子,沉默地往雅座方向去。   说是雅座,其实只是将咖啡厅沿街的玻璃墙面隔了两间出来,中间巧妙地以盆栽装饰,营造出“僻静隐秘”的假象。   江溪过去时,丽丽和另外两个女店员正一脸兴奋地站在一块,不知谈论些什么。   “丽丽?”   “小溪,小溪,”就一会功夫,丽丽便与江溪混熟了,伸手招呼:“快过来,快过来。”   江溪眨了眨眼睛,笑问:“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刚才店里来了一个极品。”丽丽手在胸口划了一个大圈:“知道什么叫极品不?老娘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帅的。那腿,那腰,那手……绝了。”   她一脸“摸一摸就算老娘去跳鄱阳河都愿意”的饥渴。   鄱阳河是申市附近的一条小河——早年打仗时,申市人过不下去了,都喜欢跳一跳鄱阳河赶一赶流行。现在还流传着许多水鬼传说。   “真的?”   江溪睁大眼睛,“比杨茂之还帅?”   杨茂之是现在娱乐圈正火的当红小生,偶像剧出道,出了名的英俊。   “顶配杨茂之好吗?”丽丽左边的女店员原来是杨茂之迷妹,此时却狂点头:“刚才,就刚才——他经过时瞥我一眼,我觉得我陷入了爱河,我想……我爱上他了。”   咏叹调,表演型人格。   江溪心如止水,默默点评。   “你们就光注意脸?——肤浅。”另一店员彤彤两眼放光,她虽然吃糠咽菜人设不倒,却酷爱研究各类奢侈品,矢志嫁个有钱人,“那客人腕间戴的可是百达翡丽今年新出的全球限量,三千万,没门路还买不到。”   她比了个数。   丽丽和阿西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她们难得达成一致,“三千万来咱们这小破地方的破咖啡店喝咖啡?是有金子捡,还是有生意谈?”   在他们眼里,有钱人就该乘着私人飞机,喝着红酒,看着包场电影,而不是在这么接地气的地方出现。   “那你们凑在这,是有凯子钓,还是有金子捡?”   程店长隐秘如背后灵忽得出现,手里一叠油泡酥螺,香气几乎是一瞬间就俘虏了江溪。   江溪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做吃货的天赋,正发着呆,程澄一把将碟子塞给她,挥手:“溪溪,你去。”   要见到三千万了?   纵使江溪心如止水,也忍不住生出一探究竟的心思。丽丽几人在她身后哀叹:“店长,你也不能看谁颜值高,就专门给谁开后门啊……”   程澄没好气:“给你们开后门,我怕丢脸。”   江溪弯了弯嘴角,她这几个同事虽然性子跳脱,却都很好相处,不是难缠的性子。   丽丽朝她握了握拳,“小溪,加油!”   江溪无语,绕过一排情侣专座,后面就是雅座,她首先看到的是男人打理齐楚的头发,连根头发丝都透着性感,天蓝衬衫,深色仔裤,足下一双阿迪椰子鞋,正半倚半靠在沙发背上,垂头看手机。   “客人您要的油泡酥螺。”   江溪特别注意了下腕表,浅金色机械表盘,这高仿看起来……还挺靠谱。   三千万抬起头来。   江溪方才还在脑中不断晃动的“三千万、鄱阳河”如雪花一样,顿时被这一眼给晒了个干干净净,大地空茫。   男人眉眼分明,鼻梁高挺,落地窗外大片的阳光洒进来,给他添了层剪影,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坐着,也好像是坐在酒店的金玉大堂,喝着洋酒,吃着西餐,调戏着……美人。   江溪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   这是一个迷人的男人——毋庸置疑。   虽然比想象中年轻。   韩琛不声不响地拿起刀叉,叉了一块油泡酥螺,“大橙子呢?”   江溪注意到油泡酥螺入嘴时男人脸上享受的表情,桃花眼的褶子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深邃迷人。她猜这人口中的大橙子,该是那满口“滚犊子”的店长。   莫名有点萌。   “店长回后厨了。”   江溪一板一眼地回。   韩琛的视线落在江溪腿上两秒,再漫不经心地移开:“哦?那你跟他说,再不出现,我就让赵馨儿赶过来。”   江溪转身出门,却被叫住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先生您的搭讪方式过时了。”   江溪硬邦邦地拒绝,出门时还觉得如芒刺在背。   她其实在这人一开口时就认了出来。   说是熟人也没错。   与申市格格不入的摩登,连同那管极有辨识度的迷人嗓音一起,让她想起秘密被偷窥时的反感和恼怒——这是颜值都无法拯救的领域。   橙子店长一脸烦闷地猫在过道抽烟,“什么事?”   “贵客说,您要是不出现,他就让赵馨儿过来。”江溪复述得一清二楚,之后就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川剧变脸——   所以,一切艺术来源于生活。   这个满口东北大碴子味的男人从惶急无措到气愤恼怒再到认命,历时不过两秒,就成了只老实的鹌鹑,蔫头耷脑地往雅座走,“算你狠!”   有橙子店长亲自伺候,自然没江溪什么事,她又高高兴兴地去门口迎客,丽丽几个忙得团团转,还忍不住过来交流心得。   “溪溪,帅不帅?”   “帅。”江溪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彤彤突然“啊”地拍了下大腿,抖抖索索从小熊肚子兜里掏出个粉嘟嘟兔子皮的手机,十指如飞,不一会递过来,“我想起来他是谁了!难怪眼熟。”   “呶,小溪,你看。”她指着一条去年的旧闻。   江溪垂眼看去,只见一队七个青年男女身戴红彤彤的表彰带站在高台,大字标题:【华大学子再度斩获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比赛冠军】   小字则大书特书两届均由韩琛带队的华大学生队是如何在国际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壮举,并注言:此子必将带动我华国计算机领域革新,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江溪直接忽略那大篇幅的溢美之词,视线落在正中意气风发的青年身上,韩琛?   如果不看一模一样的五官,任何见到这张照片之人都会觉得,这该是两个人。   一朝气蓬勃,如初升太阳,未来充满无限可能;而另一个——   江溪不做评价。   “你说这人,怎么能这么帅,还这么聪明?”彤彤在这一刻直接成了韩琛的忠实迷妹,智商降为负,“从现在开始,我李小彤的人生目标要改成——睡不到韩大人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江溪笑嘻嘻地看着她:脑残。   当了一下午的吉祥物,江溪收货了将近八十个人气值,来遇见的一半人,尤其性别为男者,不约而同毫不吝啬地给她贡献了第一眼好感。   工作交接完毕,江溪就坐着公交晃荡晃荡地回了家,在家门附近,面无表情地将一大包满载爱意和联系方式的小纸条全部丢进垃圾桶,这些东西光看着,都能让她恶心,鸡皮疙瘩起了又起。   等丢完纸条,江溪才重新挂起笑,慢吞吞地往租房走,江母没认出她,直到江溪晃了晃手,“妈——”   江母在楼下等了有一会了,见一个大波浪美人朝她招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女儿,声调都变了:“溪——溪溪?”   搞什么名堂。   等江父回来,江溪很快就把“名堂”交代清楚了。   江父沉着脸,才高中的女儿要去做这伺候人的活,他怎么想都不舍得,可人命关天,他又不得不妥协,“以后溪溪上下班,都由爸爸,啊?。”   “好。”   等事尘埃落定,江溪才肯告诉父母,也是为了减少其煎熬期,她心里明白,如果不让父亲送,恐怕两老都得不放心。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江溪在打工和学习中艰难地取着平衡,可这平衡,很快就打破了。 第17章 冲冠怒(大修)   江溪进门时,距离上课时间还早,教室内只到了三三两两的人,师太没来,大部分都无心看书,全部凑到了一块,人头攒动的,像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她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又转过头来。   “早!”孙婷打了声招呼。   对这个同甘共苦过的同桌,江溪向来愿意多给一点关注,嘴角弯了弯:“早。”   才坐下,孙婷就努了努嘴悄悄地咬耳朵:“你看那边,陈菁她爸给她买了条施华洛世奇的链子,把刘芸得意的哟……”   江溪向来不懂小女生的逻辑,“跟刘芸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孙婷耸了耸肩,“大概是我有一个有钱好闺蜜那种诡异的自豪感吧……”   江溪默了默,朝那边看去了一眼,果然见刘芸高昂着头,跟机关枪似的喋喋不休,将陈菁从头到脚夸了个遍,临了还得拉个对比的出来躺尸:   “不像有些人,听说家里连房子都卖了,都被……还天天端着个女神范儿,说起来天天戴黑框顶着马桶盖,不会是不小心毁容了吧?就这样,还钓着卢皓不放,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学生里少有这么恶毒的。   陈菁急得阻止她:“小芸,别说了!这也不是江溪愿意的。”   江溪冷眼旁观,孙婷却见不得自家女神被侮辱:“你说什么呢?嘴这么臭,早上吃狗屎了?!”   好样的。   依照从前,有人敢这么说,江溪早就正面杠了,可惜她现在是岁月静好人设,所以只给了刘芸一眼,让她自行体会,淡道:   “孙婷,咱们人怎么能狗一般见识呢?乖。”   陆珠儿在后面“噗嗤”一声笑了,趴着桌子“哈哈哈”,笑得直打跌,这姑娘的性子,她喜欢。   “江溪,你说谁狗呢?”   “谁应谁是呗。”孙婷朝江溪挤了挤眼睛。   江溪谁也没看,慢条斯理地整理书包,直到课业书全放好了,才慢吞吞来一句:“孙婷啊,咱们做人呢,得积口德,不然呢,还真是人不如狗。”   其实这话已经有点崩人设了。   不过江溪不在乎,咖啡店一天能抵得上学校半个月了。刘芸欺到面上还不还手,成了个谁都能捏两把的包子,她可不愿意。   其实学生更向往快意恩仇,江溪如果还照之前那样软绵绵,反倒让人瞧不起,这下带脏字的怼回去,让刘芸哑口无言,反倒让人高看一眼。   【叮,人气值增加五。】   江溪挑了挑眉:这样也可以?   陈菁拉着刘芸坐了下来,充当和事佬:“小溪,芸芸不是故意的,你别介意。”   这话江溪回介意,显得小肚鸡肠,回不介意,又气短。   孙婷近来性子大变,对上有关江溪之事像是变了一个人:“陈菁,你这话,怎么听得这么不是滋味呢?”   “要哪天我看你不顺眼,砍你一刀,再跟你说不是故意,你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陈菁哑口无言,她原就是班里仅次江溪的第二好看,杏仁眼,尖下巴,加上白皮肤,整个一小家碧玉,加上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在班中人气挺高,女生男生群里都挺受欢迎,孙婷要继续怼刘芸,大家只会看戏,但怼上了陈菁,就有人帮腔了:   “孙婷,陈菁也是好意,大家都是同学,散了散了。”   江溪定定看了陈菁一眼,突然笑了:“陈菁你项链真漂亮。”   陈菁红着脸,“谢谢。”   “不客气。”江溪有点想使坏:“听说……你喜欢卢皓?”   陈菁急急否了,“没,没……”说着,气又弱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溪看着都替她难受,不过她这人同情心欠奉,刘芸踩她,她也得还点好玩的:“陈同学啊,其实吧,我跟卢皓现在真没什么,以后也不可能,倒是你那好闺蜜……”   她笑得纯良:“你确定她是因为跟你同仇敌忾,还是……别的?”   这话不是暗示,简直是明示了。   陈菁通红的小脸登时煞白,刘芸慌乱摆手,“菁菁,你别听江溪瞎说,我,我……”   再恶毒,也还是个十六岁少女,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揭破心思,不亚于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裸-奔,刘芸脑子里那根弦“唰地”就崩断了,捂着脸冲了出去。   江溪默默地坐了下来。   陆珠儿在后面戳了戳她,比了个大拇指:“女侠,高,实在是高,杀人诛心啊。”   “承让。”   江溪彻底放飞自我。   孙婷双眼晶晶亮,她觉得——她又看到在桂市神采飞扬遇神杀神的江女侠了。   接下来刘芸再不敢亲撩虎须,远远见到江溪跟见了煞神似的,必定绕开,耳边少了苍蝇嗡嗡嗡,江溪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   早上都是大课,江溪跟得颇为吃力,一上午下来早就头昏脑涨,午饭都是由孙婷从食堂带回来的,她扒拉了两口,就蔫蔫地趴在桌上。   孙婷关切地看着她:“小溪,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溪捂着肚子,张嘴示意:“姨妈痛。”   两世都有的毛病,压力一大就容易犯,照理还差两天,这次不知怎么提前了。   小铅被她的怨念弄得委屈:【宿主身体健康,对后代繁殖没有任何影响。】   江溪:【……】   “那怎么办?一会还有体育课,听说老师还要跑三千米。”   陆珠儿从后面递了个小面包过来,江溪笑纳:“谢了。”   见孙婷还一脸担忧,拍拍她脑袋:“怕什么?大不了浴血奋战。”   比起前世,这不过是生理痛苦。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江溪以为自己会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完三千米长征,谁料跑到一半就被老师拉了下来,这个年轻的体育老师赤红着脸,一脸不自在:“同学,你不用跑了。”   江溪捂着翻江倒海的小腹,不用跑了?   不用跑自然好,江溪重活一世,也没打算去练铁人三项,善解人意地退了,等到教室才明白,为什么老师支支吾吾,她校裤后面——沾了红。   江溪若无其事地换了小面包,只是裤子后面一滩,却是没什么办法了。   等到下课铃响,一班学生陆陆续续地回来,陆珠儿见她就笑:“傻大姐,一会估计得有人来送温暖,接着点,啊?”   江溪瞟了她一眼,没明白什么意思,她近来话变得多了一些,“什么温暖?”   话还未落,门口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江溪!”   江溪抬头一看,卢皓跟棵精神抖擞的小白杨似的,笔直笔直地站在她教室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江溪懒洋洋地不愿意起来:“什么事?”   卢皓脸唰地红了。   少年脸皮薄,晃了晃手中外套,江溪这才注意到:“你……”   送温暖?   让她系腰上?   她立刻明白了。   可江溪不想要。   卢皓张了张口,眼里的光熄了,堂堂的一个校草,就这么手足无措干巴巴地杵在一班门口,竟有些可怜。   江溪没心软,可有人替他心软。   陈菁迎了上去:“我帮你给江溪。”   江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嫉妒吗?   有的。   她这小肚鸡肠大概是好不了了。   可卢皓不一样,她不想去抢。他很干净很单纯,两人……看上去很配。   卢皓将外套给了陈菁,陈菁期期艾艾地过来,江溪看着她,冷冷地道:“陈菁,你接的东西,你自己负责。”   “可,可……”   江溪看着陈菁也是发红的眼眶不为所动,两人一时僵住了。   正僵持间,刘芸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   “啊——菁菁的项链不见了。”   陈菁攥着卢皓的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座位,脸色苍白,刘芸盯着她笔盒不放:“菁菁,我记得你上体育课前放这的,怎么不见了?”   “对啊,我放这的。”   一个施华洛世奇的项链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还是极其珍贵的。陈菁家境虽不差,可也没好到丢了当没事一样。   “江溪,是不是你偷的?”   飞来横祸。   江溪眼神紧了紧,孙婷气不过回:“刘芸,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除了江溪,还能有谁?”刘芸信誓旦旦:“体育课前,项链还好好地在这,一节课的功夫就没了。再说,江溪家现在这么穷,连片瓦都没有,指、指不定就她偷的呢?”   江溪体育课没上,一班是都知道的。 第18章 解贼套   刘芸的指控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   江溪却注意到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人在紧张、激动或心虚时,即便面上绷得住,也会在其他方面显露出来。   陈菁咬着唇,一双无辜杏眼儿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似乎拿不定主意。   “你——”   对于一向拿江溪当女神的孙婷而言,女神受辱,怎么都得上前撕撸一番,可被江溪扯着袖阻止了,她摇了摇头:“等会。”   “你确定不见了?地上、课兜,不都有可能?”江溪慢条斯理,“东西不见,正常反应应该是,啊,我会不会放别的地方了?会不会掉地上了?”   “刘芸你上来就喊被偷,倒是很笃定。”   江溪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只觉得喉咙有点干。刘芸面色微动,不等江溪继续说,直接道:“狡辩无用,项链是我看着菁菁放进去的,出门前,还好好的。”   “你们和好了?”   江溪觉得这些小女生的情谊,还真琢磨不透。   陈菁眼神动了动:“芸芸跟我道了歉,我们——”   “说这么多做什么?”刘芸打断她:“偷没偷,我们搜下包就行。”   如果江溪是普通的高中生,也许就会从了,可她不是,历练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是练出来了,刘芸眼珠子一动,她就知道,这项链可能还真的在她包里,要现在搜,她就是百口莫辩。   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恶毒!   江溪决定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谁料侠女陆珠儿冒头了,她觉得江溪现在的性子十分对胃,正是我辈中人:“你说搜就搜?就算是警察抓人搜查,还得先申请个逮捕令、搜查令,刘芸,你这做法可过了。”   “是啊,是啊,人现在又不是犯人,你要说搜就搜,那不是把人当坏人了?”   江溪决定先不出头。   卢皓在门口看着一班这场闹剧,心里不知怎么,揪了一下。   他这下也顾不得一二班的分界,直接进了门,站到江溪一边:“我相信江溪不会偷。”   江溪瞥了他一眼,卢皓更觉得自己就是那劈荆斩恶龙的王子,正轮到给公主依靠的时候,一腔少年英雄血整个沸腾起来了。   少年铮铮的架势,让江溪心中一暖,记忆……   刘芸脸有一瞬间的苍白,似乎被卢皓站出来的事实打击到,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那就一起搜。”   “从我开始。”她回到自己座位,唰地从课兜里将书包、课本拿出来,直到里面空落落的,而后将书包的各个暗袋一一打开,对着底下抖了抖:“成了吧?你们都看见了,就按照嫌疑的话,班里人人都有嫌疑,谁不愿意被搜,谁就是做贼心虚!”   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   江溪现在十分笃定项链一定就在自己书包或课兜里,而且必定是在浅层,抖一抖就出来的那种。   想一想,今天自己全程趴在课桌上,只有体育课的前半截离开了会,对方也只有这个机会来行这栽赃嫁祸之事。   正想着,刘芸却冲了过来,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粗暴,跟斗牛似的,江溪被冲了个趔趄,好险没跌倒在地,卢皓伸手扶了一把,被她躲了开来。   “哗啦——”一声,书包连着课本全部掉在了地上。   “你——”孙婷正要斥责,却发现全班同学的视线都落在了地上。   就在书包和课本杂七杂八的堆里,一点亮晶晶闪烁着所有人的眼睛——正是陈菁刚才丢了的项链。   “哇塞,大新闻。”   已经有同学偷偷拿出手机来录了。   江溪第一个看的,是卢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最想知道的,竟然是这个少年的反应——大约初恋,总是不太一样的。   可她失望了。   卢皓看着地面,少年狭长的单眼皮抽紧,瞳孔微缩,错愕、震惊、不信、茫然交杂,让他以至于只能呆愣地看着地面。   卢皓绝不愿相信自己喜欢的少女是一个偷窃犯,可项链又好端端在那,不容错辨。   一个生活经历浅薄而单纯的高中生,是极少会怀疑同龄人有险恶构陷的举动的,比起这人偷窃,被人构陷好似更加离奇。   “江、江溪,是不、不会偷窃的。”   卢皓强迫自己再说了一句,可微颤的语声,已经让旁人看出这少年动摇的心境。   江溪叹了口气,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叹过气了。   杀人时,没叹;逃跑时,没叹;可此时,却觉得心里有什么凝固的笃定的东西一点点地流逝,这感觉太微妙,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要让一个人交付百分之百的信任,当真是强求了。   江溪忽略内心的一点失落,看着刘芸的洋洋得意,陈菁的目瞪口呆,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果6。   “那就报警吧。”   她干脆利落地拨号,顺道将听筒开了扬声:“这种小案件,报给警察处理就好。我们学校走廊到处都是监控,谁偷偷摸摸回来,应该一清二楚。再说,这项链谁经手谁碰过,想必都有指纹,验一验就知道了。”   “哦,对了,还有测谎仪,警察叔叔可厉害了,一查就知道,是谁在搞鬼。”   江溪一言不合就报警的粗暴做派吓坏了刘芸,她眉眼间的慌张掩也掩不住。   “报、报警?不好吧?学校领导也不许的。”   江溪耸了耸肩,“有什么不好?抓小偷,本来就是警察的责任。”   江溪坦荡荡的做派一下子让人怀疑起盗窃的真实性,反倒是刘芸,慌张气短越来越掩不住,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里头有猫腻。   听筒内接通的音乐声响起,刘芸也不知怎的,猛地扑了过去,想夺了江溪的手机。   江溪早有准备,侧身躲了过去,谁料刘芸手甩得幅度太大,没捞着江溪手机,反倒将她鼻梁上的眼镜打掉了。   “啪——”   陪伴着江溪半个月的黑框镜蓦地摔在地上,碎了。   江溪精致漂亮到极点的五官,一下子无遮无拦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皮肤白得如神山之顶最纯净的一抹初雪,半点不见毛孔,鼻梁挺翘,殷粉色唇瓣微微嘟起,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厚重刘海覆盖下的一双眼睛,像是上帝用点睛笔点过,世上最纯粹的浓墨点染不出这透亮,幽深,神秘,冷淡。   江溪……原来有这么漂亮的吗?   一班的学生,大概有大半月没有见过江溪的真容了,被拐十几天,回来后江溪又一直戴着副黑框镜,跟谁都不往深里来往,所以不过一会儿,就不约而同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五官……没变,只是皮肤白了一点嘛。   一白遮三丑,在这个大家都会上网的信息时代,男男女女大都知道点。   江溪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她怎么忘了,跟野蛮人是不能讲究礼数的。   黑框镜没法带,见周围同学“风轻云淡”地接受事实,江溪也决定不再为难自己,黑框镜戴久了,鼻梁也被压出了红痕,并不太舒服。   她并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太郎头掩住了大半的灵气,恐怕大部分同学都会因为前后落差产生同样一个猜测——   难道江溪失踪的十几天其实不是被拐,而是偷偷去了趟棒子国?   不过有点常识的也知道,整容从来都恢复得很慢,尤其浮肿,远远不是二十多天就能消下去的。   所以即便有人心底吐槽,也第一时间否了。   反倒是刘芸——   她后来笨拙又激烈的表现有目共睹,一班的学生既然能考到重点班,除了单纯些,脑子还是十分好使的,宫斗剧也看了几部,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老班赶过来,将江溪报警的行为拦了下来,作为校方,没有哪个领导愿意自己学校出学生构陷他人这种耸人听闻的新闻,连番安抚,甚至提出接下来高中的学杂费全免的优惠。   江溪是成年人,自然不会真的跟校方叫劲,见好就收,只是提了三个条件:一.看全班同学看一遍监控,彻底让自己摆脱嫌疑。二.刘芸退出一班,并记大过。三.在全校师生面前,跟她道歉。   江溪此举看似是放了刘芸一码,让她不用去警察局蹲几天,可接下来长期的心理折磨,才是真正软刀子磨肉,不见血。   高中生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可对道德瑕疵几乎是零容忍,刘芸接下来要遭受的,将是她本欲施加给江溪承受的:长期的孤立和冷暴力。   也许她在做之前只是想给自己的嫉妒和愤懑寻找一条出路,不曾想过这么多。   可江溪不在乎,她只知道,人吃哪家饭,就干哪家活,自己拉的屎,哭着也得自己吃完。   她此时碰到了另一项难题,有人将之前拍摄的视频,放到了网上。 第19章 吃播主   “溪溪,晚上等爸来接,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坐公交回去,啊?”   江父千叮咛万嘱咐。   他是真舍不得,自家闺女才十六岁,现在十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看漫画,追星,过着被父母捧在掌心的舒心日子。   可他江爱国的闺女呢?   半夜他去厕所放趟水,还常常能看到闺女房里的灯亮着,江爱国知道,闺女是怕功课跟不上,咬足了劲在追,这样也就算了,可闺女连周末两天也不得闲,每天得乔装打扮成大人,往这咖啡店门口一站就一天,腮帮子笑得僵了,回来还得让婆娘揉。   江父想到上礼拜周末自己在旁边看了一天的心酸劲,便免不了嘟嘟囔囔的,江溪最怕他这样黏糊,忙不迭摆了摆手:   “爸,您老放心,您不来,我不走,乖乖回去,别在外边傻等了,啊?”   “瞎贫。”   江父瞪她,“要是干得累了,咱换别的法子,总有办法的,啊?”   “成成成,爸您就别在这了,一会耽误事。”   好不容易将人劝走了,丽丽半推着门探出头,朝远处“突突突”跑走的摩托车踮脚看:“小溪,这你爸?老帅老帅的。”   江溪弯了弯嘴角:“是啊,就老是磨磨唧唧的。”   她嘴里说着嫌弃,面上的得意劲儿却掩也掩不住。   丽丽挠了她一把:“得了吧,别在姐面前炫耀,知道不?”   丽丽她家不在申市,是川地那边过来打工的,说话有股川妹子的爽利劲儿:“你别说,你这一家子的颜值可真是高,难怪能生出你这小模样来。”   江溪猫腰躲过了丽丽的“禄山之爪”,笑嘻嘻直起身:“那是,丽丽姐我先去换衣服。”   换上布袋熊样的裙装,带上萌萌的熊耳朵,江溪整了整发套,确保不会随便掉下来,对更衣室前的穿衣镜眨了眨眼睛,觉得今天蹭的妆容非常完美,才又出了更衣室。   咖啡店还没正式开门,后厨已经披着白大褂带着厨师帽有条不紊地忙开了,奶香和蜂蜜味混合着渐渐弥散开来,整间咖啡店都好像被唤醒了。   店员们插花、整理桌椅,一切都忙碌而有秩序。   江溪深吸了口气,决定去前厅帮忙。   丽丽和彤彤几个在躲懒,脑袋凑在点餐桌前不知在看什么,惊叹个不停。   “你们看什么呢?”   江溪理了理桌上的仿生花。   “小溪,你快来看,”彤彤一抬头就招手让她过去,“你本地的,看看这是不是市一中的校服?”   江溪凑过去看了一眼。   丽丽那华兴手机正播着一段视频,看得出拍摄之人手法很业余,镜头一直在晃,画质十分感人,人脸被打了马赛克,声音有点变调,可江溪仍然一眼认出来,正是前几天跟刘芸起冲突时被人拍下的一段。   视频里自己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就报警吧。”   丽丽顿时拍了下桌,劲儿大得让旁边的收银台震了震:“这姑娘贼溜!”彤彤眼巴巴地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你们这市一中的?”   江溪面色未变,笑嘻嘻就给否了:“不是,虽然有点像,但申市一中的袖口这里还绣了个校名。”她比了比短袖,说起谎来跟喝开水似的,大眼睛里一片诚挚。   “这视频哪来的?”   丽丽往上滑动了下,江溪看着上边耸人听闻的标题颇有些无语:【818我那个陷害不成反被各种打脸的“鱼唇”同学。】   写帖子之人颇有才,全文知音体混合天涯体,一看就是多年混迹天涯的高级网虫,将冲突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跌宕起伏,再附上似乎可信度极高的视频,上传到了天涯论坛,一下子引起了各方关注,点赞和回帖量节节高升。   江溪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将自己被人肉出来,未成年的事一曝光,她这咖啡店的活儿就给搅黄了。   视频已经放到刘芸节节败退,江溪眼镜掉在地上,丽丽看得两眼放光:“这小姑娘不得了,你瞧瞧,从头到尾,连个腔调都没变,光看着那坏丫头瞎蹦跶,就她,那怎么说来着……就那周什么说的。”   江溪好心地帮她接了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对,对,就这句!”丽丽拿着手机一顿按,“我也去点个赞,回两句。”   江溪默默地看着底下回帖,一律“嘻嘻嘻”“哈哈哈”,还有各种“知情人士”在混淆视听,纷纷表示这校服就跟自家哪里哪里的学校一样,一下子四面八方都好像出现了“她”的同学。   也有套话楼主的,楼主直接回绝:【为保校誉,老子不说,死也不说!】   底下已经有怀疑的了:【楼下退散,一看就是这楼主找了草头班子来演的,你们还都一个个当真瓜吃了,散了,散了。】   “丽丽姐,这一看就假的,说不定是这楼主找人来演的。你看看,这儿,这儿,”江溪一连找出好几处“不自然”之处,丽丽将信将疑,彤彤却一下子信了。   毕竟江溪这无辜清纯的笑模样实在太能取信于人了。   “说得也没错,学生看书还来不及,哪里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程澄进来,听了一耳朵,半知半解地问,“什么缺德事?”   江溪直接截断了这话题:“店长早!”   小姑娘白皮肤大眼睛,沐浴着咖啡店清晨的奶香气,笑盈盈看人时,程澄自觉世上没哪个男人能抗拒这种萌物,粗豪的气质顿时塌了半边,唤道:“哎哎哎,小溪啊,今天可真精神!”   大橙子店长通常都踩着点来,他一到,咖啡店就挂上正式营业的小牌子,开了门。   街市上渐渐热闹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点个早点,配上香醇的蓝山,慢悠悠地品茗起来。   大部分是熟客,丽丽可看出来了,“小溪,依我看啊,这里边大半都是为了瞅你个两眼才来的。”   时代不同了,申市人虽然大部分人还秉持着慢悠悠软绵绵的步调,但年轻人却不,他们大胆热情,锐意进取,更追求美,崇尚美,咖啡店有这么个乖萌的美人在,就算光看两眼就着吃面包喝咖啡,也是非常惬意的。   江溪脸唰地红了,白皮下一层粉透了出来:“丽丽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跟人熟了,江溪没之前那么拘谨,虽然仍然保持软萌人设不动,但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尽快融入大集体。   最近的好感值累积得快超过四百了,但比起几乎迫在眉睫的期中考,涨得还是有点慢。   门口的风铃再度叮叮当当响起,江溪习惯性牵起一抹笑:“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个胖嘟嘟的男孩——或者说男人,他一眼都没向江溪瞥来,一门心思地往吧台跑。江溪还是头一回见到连走路都跟梦游似的人,不由好奇地多瞥了两眼。   陆远跟她面对面迎宾,见此笑了:“其实上次,我们遇见上美食频道,就多亏了这人。”   这小胖子?   江溪看着小胖子扯了扯衬衫领口,好似脖子被勒得太紧不太舒服,朝吧台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神隐”的大橙子店长就满面笑容地从后厨出来了。   江溪还没见过店长这么谄媚——大概就跟看见了行走的人民币爸爸的那种谄媚。   陆远扶额:“舅舅真是……”钱串子啊。   “什么来头?”江溪忍不住问,看来上回那三千万果然是假的。   陆远卖了个关子:“你一会就知道了。”   果然一会就知道了。   店长似乎拿出了浑身解数,不仅打破了逢初一十五不下厨的规矩,还亲自做了油泡酥螺,巧克力丹尼酥,布卢尼小西饼这种平时轻易不见人的糕点,煮了咖啡,据说是印尼空运过来一杯就值两百美金的猫屎咖啡。   小胖子没有直接开吃。   他从身边的挎包里取了个三角支架放在桌上,手机放在支架上,左调调右调调,好半天才调好角度,而后就叽里呱啦地对着手机边吃边说话了。   江溪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骚操作?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整天跟书本打交道,唯一的消遣就是抽空打几局植物大战僵尸的高中生而言,小胖的行为……十分之可疑。   就跟一个精神病人对着空气说话一样,让人感觉十分奇葩。   江溪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奇葩”——起码紧跟时尚潮流的彤彤是这么觉得的。   她端着盘子慢悠悠地晃过江溪,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小溪啊,你山顶洞出身的吧?这都不知道?”   江溪再眨了眨眼睛,表情十分之无辜,十分之……呆萌。   陆远这棵没什么见识的少男心迅速融化了,他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这个吧,就是现在网络很流行的吃播。”   “吃播?”   “直播知道吗?”   江溪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她可不是社会人,她还是单纯的高中生啊,江溪恬不知耻地心想。她绝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个土包子,两颊鼓成了个包。   陆远左右看了看,舅舅不在,他朝江溪招了招手,决定带她去偷偷看一眼。   于是,江溪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庞大的,由数据和端口组成的——另一个战场。 第20章 吉祥物   唐谷是一个饕餮客,向来哪有好吃的就往哪钻,吃完还得洋洋洒洒地点评一番发到网上,天长日久下来,竟然也混成了个拥有百万粉的围脖大V。   而且他是出了名的富贵不能屈,给再多的钱,要是东西不好吃——全白搭,立马拍拍屁股就走人,甭想让他多给一个字。   因此许多餐馆饭店对他是又爱又恨,可因着这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架势,竟然也混出了头,这百万活粉战斗力强,粘着性高,等直播平台一出,唐谷就顺应潮流地也开了一个,每逢出去吃饭都带上家伙,边吃边点评,毒舌系吐槽,竟然也盘火了不少店。   “遇见”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来上第三回的店。   “油泡酥螺这个我之前介绍过了,大橙子的拿手绝活,奶味点缀其中不浓不淡,面得恰到好处。”唐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弹幕立刻被一堆“口水”刷了屏。   “你们来吃过?”唐谷看着屏幕,耿直地吐槽:“一般好吃?那是你们没口福,这家店店长懒得出油,下厨得看天气看心情,哪天你们赶上吃了,就知道了。”   弹幕一溜地“哀乐”“哀乐”“哀乐”以示抗议。   唐谷又拈起巧克力丹尼酥咬了一口,弹幕要求他品一品旁边的咖啡,唐谷从善如流,“这是猫屎咖啡,猫屎咖啡知道吧?正宗货,印尼那空运过来的。”   他喝了一口,胖乎乎的脸挤出几道褶子,恍惚了一会儿正要点评,却见刚才还在正常讨论美食和吐槽自己的弹幕画风突变:   “糖糖糖糖,快转一转你的摄像头!”   “神颜小姐姐昙花一现,是我看错了看错了还是看错了?”   “楼上没错。”   “求糖糖转一转摄像头,我们不要看美食,我们要看小姐姐。”   “……”   唐谷愣愣地回过头去,却见一高高瘦瘦的小姑娘直瞅着自己屏幕,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满眼好奇。   两人靠得不远,小姑娘皮肤又白又细,零毛孔零瑕疵,五官更是精致漂亮到了极致,果真是……神颜。   长这么大,从来只有各色美食入眼的唐谷,也忍不住爆了句粗话:“卧了个槽!”   江溪早就被脑子里叮叮咚咚乱响的提示音给炸懵了,小铅在脑子里转圈圈:【宿主加油,快五百了。】   就这么一会?   她有点转不过弯来。   【只要是对宿主这个人的初步好感值,都可以叠加累积,不需亲身接触。当然,好感值如果转换为恶感,也会相应抹去,并加扣一日。】   【还要加扣?】   【宿主加油哦。】   掌心的菩心草软软地蹭了蹭她。   江溪无奈地勾了勾唇,也许是因为最近人气值灌得多的关系,菩心草越来越活泼,比起那个又毒舌又冷酷的小铅,阿心显然要更讨人欢喜一点。   “你是……”   唐谷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店服,陆远跟他是老相识,率先打了声招呼:“唐老师,这是我们店新来店员,江溪。”   江溪弯了弯眼角,甜甜地道:“唐老师好。”   弹幕已经换了花样,飞机火箭钻石花刷地飞起,唐谷偷空觑了一眼,笑骂道:“兔崽子们!”平时看他吃播都懒得动弹,今天为了看美人倒是豁出去了。   每一架飞机后,跟着一条:“请让我们看小姐姐!”   “请看小姐姐 1。”   “请看小姐姐 10086。”   唐谷在美食面前,腰杆子是向来挺得直直的,可在其他方面就没什么原则了,不一会被飞机大炮砸得弯了腰,朝江溪提出邀请:   “江溪,我的粉丝强烈要求你出境,可以吗?”   “小溪,去——给我们咖啡店长长脸。”程店长从后厨出来,头上还戴了顶厨师帽,一手端了碟奶糕递给唐谷,一边挤挤眼:   “唐老师,按说我们家溪溪今天给您赚了这么多,是不是一会您得卖力宣传一把?”   年纪不大,就先挺了大肚腩的唐老师翻了个白眼:“除了美食,本博主不接受一切贿赂。”   江溪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   她抵触跟男人接触,却不抵触这些看不着摸不着的视线,至多心理上有点不大舒服,可与之相比,大量的好感值涌入,生命得到延长,才是她最在意的。   她扬手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是遇见咖啡店的江溪。”   唐谷向来是不爱开美颜的,在那些热爱美食的博主里是一股清流,他也不靠脸吃饭,就一胖子,纯靠耿直和毒舌吸粉。   这次也不例外。   可江溪这张脸硬是挺住了高清摄像头360度无死角地拍摄,白皮肤大眼睛,栗色大波浪反衬着咖啡店无处不在的灯光,整个人又暖又乖,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舒坦到了心里。   这是一张极有辨识度的脸。   飞机大炮火箭,刷得跟不要钱一样。   “挺得住老唐的自黑,小姐姐66666……”   热爱美食的老餮粉,大部分都不差钱,追求生活高品质,刷礼物也不过是难得在不修边幅的吃播主里见到个美人,肾上腺激素飙升惹的祸,要说对江溪有什么肖想,那是没有的——   就算有,也不过是嘴上调戏两句。   江溪听着脑海里叮叮咚咚的音乐,眼睛眯成了一对月牙儿。   “小姐姐唱首歌。”   她注意到这一句,僵着脸:“不会唱歌。”   “小姐姐也开直播吗?”   江溪摇头:“没有直播。”   “赶快去开一个,糖糖那张大饼脸,我们早看厌了,换个美人天天对着,也好下饭。”   江溪无语:看来这“唐老师”的粉丝,也承袭他一贯以来的吃货风范。   “就小姐姐这张脸,我一气儿能吃十张饼!”   江溪:“……”   很神奇。   唐谷在旁边吃边看,发现这小姑娘有“语死早”毛病,天生冷场体质,纯粹尬聊,他有点看不下去:“孩儿们,不要再调戏小姐姐了,由老唐我接着聊?!”   “糖糖奏凯!小姐姐不说话,我们都爱看。”   “ 1。”   “ 2。”   “ n的次方。”   “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上回有个小博主也发了张糊出天际的美颜小姐姐,好像也是这家咖啡店的?”   “这家咖啡店这么6?这么多美人?”   有切出去看贴图转发的,回来吐槽:“楼上眼瞎,没看出来这是一个人?”   “眼瞎。”   “眼瞎 1。”   江溪弯了弯嘴角,即便她不太习惯这样的方式 ,也不得不说,被人夸赞的感觉很好。   更好的,是脑海里的叮叮当当。   就这么一会,好感值已经到了700——几乎是乘云霄飞机一样的速度,让她叹为观止。   相比较之前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江溪觉得,这有点不太真实。   【宿主不考虑也去开一个直播吗?】   小铅终于冒泡了。   【你也爱上了坐云霄飞车?】   【阿心长得更好了。】   江溪默了默,唐谷已经重新坐下,程澄笑眯眯地看着弹幕,还招了招手:“糖糖粉们好,在申市附近的,可以来遇见咖啡馆喝喝咖啡,吃点点心,看看美女哟~”   弹幕刷得飞起:   “店主这波操作66666。”   “申市附近的糖粉们约起!”   “加我。”   “加我 2。”   “……”   看着弹幕自发地组织起大军,橙子店长笑得志得意满。   江溪目瞪口呆,钱串子果然是钱串子,就算长了一张欺骗世人的斯文脸,依然是无时无刻不在创收啊。   “我去迎宾。”   她木木地道,明明就隔了十二年,却觉得与这个世界……华丽丽地脱节了。   程澄对于一天一百五日薪就能请到这么一个吃苦耐劳的吉祥物:感到非常的满意。 第21章 谈合作   【恭喜宿主,人气值现已达到八百一十二,醍醐饮近在眼前,请继续努力哦~~~~】   又是浪荡的波浪线。   小铅对江溪的无视已经十分习惯,还在试图说服江溪开直播之事,一路从咖啡店念叨回了租房。   空空的楼道里,回荡着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江母拎着锅铲从里面开门,怨道:   “老江,今天可有点晚了啊。”   “店里有点忙。”江溪嗅了嗅鼻子,笑嘻嘻地进了门,一边解头套一边问:“妈,今天烧什么好吃的了?楼下就闻见味儿啦。”   天气还未转凉,虽然咖啡店冷气开得足,可顶着这么个厚重的东西在头上,不亚于大夏天披棉被,在外边呆不到一会就热出了满头汗。   “快去洗把脸,别中暑了。”   江母心疼地看着在外忙了一天的闺女:“洗完手就出来吃饭,一会该凉了。”   短短的小半月,租房里陆陆续续地添置了许多小东西,江母打理得很用心,房间整洁温馨。江溪洗完头,舒坦地伸了伸懒腰,才坐下来端碗吃饭。   江父喝着小酒,口中嫌弃着油焖大虾和东坡肉太油腻,筷子却从心地拣个不停,江溪看着父母口不对心地吵成一团,笑成了一个两米八的大傻子。   这热热闹闹的,又唾手可得的幸福,真好。   江母也坐了下来,给江溪拣了筷韭黄,才期期艾艾地说:“小溪,妈在家呆这么久了也不是个事,赶明儿出去摆个摊子挣点外快,你看……成不?”   江溪一愣,筷子停了下来:“什么摊子?”   “早点摊啊。”江母生怕她嫌丢脸似的急急解释:“我们以前楼里那娟儿她妈,不也每天在做这个?我回头跟她取取经去。”   “妈,早点摊得起早贪黑地干,那些没证的,还得随时随地被城管追,划不来,我不赞同。”   江溪摇头给否了:“再说女儿现在也能挣点,您要是实在闲得慌,不如开家淘宝店。”   她一边斟酌语句,一边道:“妈做的酱菜最好吃,要不……就卖点酱菜?打发打发时间也行。”   “你这孩子,这哪能成?”江母一脸怀疑道:“酱菜这玩意,我们申市家家户户都有人做,哪里值当买了?”   江溪记得,前世在桑家荡的十几年里,她最想念的,就是老妈做的这一口酱菜了。只可惜不论怎么研究,都研究不出当年的那种味道。   甜口的,咸口的,辣口的,就算没菜,光拌着番,也百吃不厌。   “妈,”江溪抱着江母胳膊蹭了蹭:“妈您就试试吧,不信您闺女,难道还不信您自己这门手艺?”   制酱菜的手艺,江母向来很自豪。   当年住乡下时,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江二家讨的媳妇不仅长得标致,还能酿一手的好酱菜?但凡酱菜出坛,邻里乡亲的都爱讨上一点尝鲜。只是后来搬来了镇上,才渐渐歇了。   “成!”   江母被女儿一撒娇,豪气顿生,一拍桌应了。   江父闷了口干啤,看着这互相吹捧的娘俩,双眼皮的褶子陷得更深了。   不过开酱菜铺子的事还不急在一时,家里没电脑,江母又对这玩意一头雾水,先多酿点存着,再提其他。   江溪现在满脑都在人气值上打转,也就没多想,等回房拿着手机千度一番,这封闭十二年的土老帽才终于弄明白直播是怎么回事。   吃吃喝喝唱唱跳跳聊聊天,就有大把的土豪砸钱捧人。   【根据调查,宿主现在的颜值,足以吊打华外一切小花。奋斗吧,少女!】   小铅最近多看了日漫,颇有点热血。   江溪蹙了蹙眉,没搭理。   下了豆荚直播,随机点了个在首页飘红的主播视频进去,一进去就看到这个叫“木木”的主播掐着嗓发嗲,胸口那一对简直是人间胸器,尤其这木木还穿着低领深V真丝裙。   弹幕露骨得令人发指。   飞机火炮鲜花像是雨点一样降落。   仿佛噩梦重现,江溪发现,她那遗忘许久的过敏症又一次犯了。   密密麻麻的疹子,此起彼伏地从胳膊上冒出,她压下麻痒,“啪的”把视频关了。   【宿主现在连看到女人,都过敏了?】   【不是看到女人,而是看到所有露骨的性-暗-示。】江溪压下作呕的欲望,手机的白光照应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人见之生寒。   【宿主这是病,得治。】   江溪没吭声。   【宿主不打算直播了?】   江溪良久才咬牙回:【播。】   她重新点开了豆荚直播,这回没从首页点,而是搜索了下唐谷的直播间,发现没有,想了想,又去微博搜了下,名字挺好记,“唐唐不是糖糖”,果然一搜就搜到了。   加V认证的美食博主,第一条微博就是今天的直播回放,点进去一看,讨论美食的评论几乎没有,反倒是被她出现那一段屠版了,评论过千,还有会员单独剪出动图,   江溪瞥了一眼就不再看,手滑进视频,发现也是豆荚,只是属于美食版块,直播间名字很逗趣:“今天你吃了吗?”   小铅看不明白这人类的打算,却不妨碍他用数据总结出答案;【宿主打算也做美食?】   江溪死不吭声。   小铅拿这个闷葫芦人类没办法,气闷得也不出现了。   终于得了清净。   江溪花了半夜时间将所有直播平台和分类版块研究一遍,到第二天一大早,就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溪溪早!”   陆远近来很勤快,此时正在擦咖啡店的玻璃门,老远就跟江溪打了声招呼。   江溪漾起一抹笑,“早。   “店长在吗?”   “舅舅?”陆远挠了挠后脑勺,“我出门前,见他还在睡,现在恐怕还没起。”   “狗犊子,又编排你舅呢?”程澄踢踢踏踏地穿了件polo衫走进,短袖下露出劲瘦的两臂,五官斯文,如果不听那一口一口的“犊子”,也是个大好的阳光青年。   “溪溪今天依然很漂亮。”   程澄吹了声口哨。   江溪被太阳照得眯起了眼:“店长早!”   “说吧,一大早的,找哥哥什么事?”程店长恬不知耻地给自封。   丽丽在里面听得一阵发笑:“店长,溪溪可是我们店花,您别将人吓跑了。”   “跑不了。”程店长双手叉腰作大茶壶状:“都别偷懒啊,不然扣工资!”   程店长扣工资这话一年没有千回也有百回,店员们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听见。   “店长,可以进一步说话吗?”   江溪为了今天的对话,特意换了身黑色,试图压一压稚气。   程澄眯眼看着她:“成,里边来。”   嘴角的笑带了点坏。   江溪率先进了位于后厨的办公室,小小的办公室,沙发上胡乱地对着外套、报表,和隔了夜的……面包,江溪小心翼翼地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伸手示意:   “店长,坐。”   “说吧。”   程程当仁不让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江溪极少麻烦别人,此时说起还全身不自在,“店长可以把唐老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她昨天给“是唐唐不是糖糖发了私信”,但一直处于未阅状态,想必这位大V平时并没有看私信的习惯。   正为难着怎么得体地拒绝手下得力干将,好不让小姑娘哭鼻子走人而为难的程店长愣住了。   怎么?不是要告白吗?   他将两条不那么长的腿收了回来,支在桌下:发闷:“就为这事?”   江溪眨眨眼:“就这事。”   姑娘无辜清纯的大眼睛让程澄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龌龊。   他捋了捋头发,使劲摁下自己魅力不足的怀疑,竖起一根手指:“可以。就一个问题,你好好给我回答。”   “我到底哪里不如唐胖子?”   江溪:“……”   【人类真是复杂呢。】   江溪心里默默为小铅点了个赞。   “罢了。”   程澄撸了撸自己不太旺盛的毛发,起身从满桌的文件里找了找,半天从下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名片,名片上还不知沾了哪年月的污渍,递过去:   “呶,就这——拿去吧。”   做得挺精美,“唐谷网络尖峰工作室”赫然纸上,唐谷的手机、球球号、邮箱一应俱全。   “晚上别打,那胖子晚上要孵蛋。”   江溪谢了一声,将名片摊平,小心翼翼塞入挎包,告辞出门,脚还没踏出门外,程店长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哎,溪溪,你说,唐胖子哪里比老子强?”   程店长但凡爆出“老子“、“犊子”之类的口头禅,就意味着情绪不平:需招人泄洪。   然后不甘又自恋的程店长,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店里一枝花跟后面有狗撵似的……一溜烟跑出了视线。   MMP,好气哦!   ****   江溪提早告假下班,先去宏图商厦一楼逛了一圈。   作为申市的地标性建筑,十三层楼高在大片的五六层里属于鹤立鸡群,连同底楼的专柜,也是化妆品里的战斗机。   国际大牌不算多,但艾奥、香奈儿这种覆盖率广的还是有的。   她近日来蹭的次数多,几乎每家专柜BA都认识她,尤其生了这么张脸,想不记得也难。   大牌专柜的BA素养高得多,就算这姑娘只蹭不买,看她进店,依然迎了上来:   “小姐,您需要什么?”   江溪来前早做过功课,格外干脆,不一会就将工具搜罗齐了。   迪奥999,大红色口红,上镜气色极好。   普牌的眼线笔、睫毛膏,植村秀的泡沫隔离,纪梵希的九宫格蜜粉,再囤了一套lunasol的卸妆液,前几天打工挣来的钱全砸进去不说,还透支了五百的信用卡。   难怪常说女人钱最好赚。   江溪自嘲地想。   当然,即便这些,也远远不够,不过江溪仗着底子好,没打算一次凑齐,就先买了一点凑数。   BA原以为今天又得开天窗,在申市这个不够都市化的养老城市,大部分女人都习惯素面朝天地出门,买化妆品的少,买高端化妆品的更少,平日闲得打苍蝇玩,一天能做到的单子不超十单,江溪此行虽然不算阔绰,可也是一笔,蚊子再小也是肉,连送出门时的笑也比平时真心了许多。   江溪不在意BA前倨后恭的表现,拎着一袋化妆品,又回到了咖啡店门口。   正值六点不到,天还没黑透,路边的街灯却亮起了一茬又一茬。   闹市人流如织,路人时不时地将视线扫到门口亭亭玉立的少女,咖啡店香气沿街飘散,沐浴在这温暖的香气里,江溪背靠着玻璃墙,一向紧绷的心难得放松了些。   陆远开门:“溪溪,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我等我爸。”   果6熟悉的铃音响起。   是一串陌生电话号码,江溪随手接起:“喂?”   “是遇见咖啡店的江溪吗?”   江溪愣了愣:“我是。”   “认不出我来了?”唐胖子饶有兴趣地问,辨识度极高的嗓音穿过听筒。   江溪攥紧了手机,手背上青筋紧紧崩起:“唐老师,你好。”   “有没有兴趣来我工作室?”   意外之喜。   本来打算明天亲自去接触的江溪捏紧手中化妆袋,声音很冷静,“唐老师,咱们见面谈。”   “好,明天我去咖啡店找你。”   明天?   明天周一,要上学。   她时间很紧。   谈判这种事,向来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江溪一口咬死了:“唐老师真对不住,我工作日有事,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我们今晚还在咖啡店碰头?”   “现在?”   江溪想起程店长说的唐胖子要孵鸡蛋。   “恩,就现在。”   她相信自己是潜力股,可单打独斗,总没有联合来得快。   江溪昨天一夜研究下来,只得出两个结论:直播界红人快,赚得多,可也乱;而唐谷,应该后面有人。   这世上从来卖耿直人设的,未必真耿直,而如唐谷这般随性还能出头的,要么自己是大牛有资源,要么,就是背后有人。   最关键,也是江溪最看中的一点,唐胖子看程店长的眼睛都比看自己亮。   这是一个真正热爱美食之人。   唐胖子来得很快,胖乎乎的身材,却偏偏套了件时下流行的修身西装,裤腿紧紧地绷在腿上,远远过来时,就跟滚过来一只球,旁人看了不免忍俊不禁。   不过显然主人公不觉得。   程澄迎出来,张开双臂:“胖子,稀客。”   “滚。”   唐胖子看起来跟他私交不错。   江溪适时扬手打了声招呼,“唐老师,来得很快呀。”   “废话。”唐谷生就一根粗神经,也许是美食上耗费的热情过剧,对美女的耐心还不如一个菠萝包,“进去直接谈。”   他有生意人的爽利,江溪在某些方面也快人快语,两人一拍即合,很快谈妥了合作条件。   “提成我可以跟工作室三七分,我三工作室七,只有一个条件,我想抽身不干的话,随时可以抽身不干。”   唐谷不是软柿子,如果工作室捧出来的人只做几天就不干,那前期投入的成本不全打了水漂?   江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靠着假证,忽悠来了一年的卖身契。   如果提前离职,违约金百万,直播间和围脖全归工作室所有。   “成。”   唐谷收起合约,利落走人,并表示之后会在网上与她探讨推广计划。   程店长笑嗤了句,眼神有点伤感,见江溪睁大眼好奇地看他,没好气地挥手:“还不走?”   “老子咖啡店都打快烊了。”   江溪朝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路灯下江父靠在摩托车旁的身影,来不及多说,道了声别就匆匆冲了出去。   她难得笑的欢。   今天果真是幸运日。   少女潋滟的眸光里,倒映着一排排街灯,好像带着满天星河横冲直撞而来,冲入了路边少年的眼帘。   “江溪?!”   江溪转头,不意撞见一双诧异的眼睛:“卢皓?”   “你男朋友?”   程店长手里拎着钥匙锁门,瞥了一眼卢皓身上的高中服,漫无边际地想:现在怎么都流行年下小狼狗?难怪老子这种老腊肉不吃香了。   卢皓还在狐疑地看着江溪一身打扮,下意识地回:“不,我们是同学。”   高中生?!   同学?!   程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等反应过来,脑子一下子炸了:他妈老子雇佣了个未成年?!精明的唐胖子也给人忽悠了?!   未成年?!   江溪他妈是个未成年?!   老子他妈犯法了?   “江溪你……”程澄手气得发抖:“你未成年?你这他妈不是害老子吗?!”   江溪看到程澄紫涨的脸色,心咯噔了一声,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我也不多说了,明儿,不,你现在给我麻溜地走,我他妈雇不起你!”   【宿主,根据华国公约,雇佣未成年,属于知法犯法,要吃官司的。还有黄先生那的合约,恐怕也瞒不下去了。】   小铅冷冰冰无机质的反应,让江溪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滚蛋!】 第22章 一而再   “说吧, 怎么回事?”   程澄压了压胸□□腾的怒火, 抖着手从袋里掏烟点上, 还没抽几口, 想到那俩是高中生, 手一抖, 又给掐灭了。   马路牙子上没几个人, 路灯明明灭灭, 程澄凝重的脸色乍一眼看去, 像是催命的阎罗。   卢皓隐隐约约知道, 自己闯祸了:“江溪你在这打工?”   江溪没理他。   “我……”   她张了张口, 话到一半又咽了下去, 硬着头皮道歉:“店长, 对不起。”   江溪可以有一万种理由推脱,程店长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连看个法制频道都能看得泪水涟涟, 要真将事摊开来讲明,肯定不会再跟她计较。   可正因为他是这么一个人,江溪反倒没话了。   “对不起?!”   程澄性子爆, 一听险些跳起来:“对不起他妈要有用, 要警察干嘛?江溪, 你是不是没有脑子,你来这打工, 又在这要紧地方, 回头查出来, 你没事,可老子是要吃官司的!”   江溪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到底多大?”   程澄突然叹了口气,对一个未成年,这气发着发着,就发不下去了。   “十六。”   “高二?”   “恩。”   “前几回在店门口看见的老头是你谁?”   “我爸。”   难怪。   程澄又有抽烟的冲动了,撵着之前才抽了几口的烟头:“缺钱?”   江溪没吭声。   这么小出来打工,不是娘老子不好,就是缺钱,看这老子天天车接车送,现在还垫着脚眼巴巴地往这里看的架势,感情不会不好。   那就只能是缺钱了。   程澄从内袋里掏出皮夹,拈出了十张红票子,“拿着,遣散费,以后这里别来了。”   江溪没接,也没动。   程澄不耐烦地一把塞进她手里:“拿着,瞎矫情什么?老子当年没钱上大学,天桥下摆地摊就天天巴望着人给我送钱来。”   江溪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洗过的明亮:“店长,可我喜欢咖啡店,不走成不?”   “难道你想过几个月到牢里探望老子?”   程澄没好气地道。   “如果不是雇佣关系呢?”   程澄一愣,撵烟的指尖挪了挪,江溪正儿八经地道,“就当我是您亲戚家的孩子,您不需要发工资,我来咖啡店帮忙,成不?”   “不发工资你欠的啊?”程澄习惯性毒舌。   “那是您做叔叔给的零花,不是工资。”江溪小心翼翼地试探,“好不好?”   “而且当初店长您跟我也没签合同,不算雇佣关系。”   程澄抹了把脸,待脑子转过弯来,不由“嘿”了一声:“小丫头片子,脑子够活的啊。要从商,你也是个奸的。”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将江溪从头至脚扫了一遍,跟头一回认识她似的,“以前都跟叔叔我装相呢?”嘴里这么说,脸上却已经展了笑模样。   江溪暗吁了口气。   事还是一个事,但换了个说法,性质就大不相同了。   “贼丫头!”   程澄笑骂了一声:“成。不过咱们换个规矩来,以后你学习不忙,就来店里坐一坐,呶,就窗口那,亮堂。吃吃面包,喝喝咖啡,旁的也不用你干,就当个活招牌,哪天来结哪天的。”   “店长……”   江溪眼眶微微发湿,程澄最不会面对这两眼泪汪汪的温情场面,见江溪还要再说,忙伸手将街对面的江父过来:   “小溪他爸吧?”   江父推着摩托过了马路:“您好,小溪在这没给您添麻烦吧?”   他还不知道江溪马甲暴露了。   “小溪挺懂事挺乖的,就是吧——”程澄坏心眼地拖长了调子:“我说叔叔,您闺女还没成年,您就放心让她出来挣钱贴补家用?”   江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事他自己心里也瘆得慌,可没法子,溪溪的命更重要,一急嘴笨得更找不出辩解的话。   卢皓在旁直愣愣地杵着,看了这一出,哪还不明白自己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   江溪以前虽然冷冰冰地拒绝他,可眼神总是柔软的,如春日荡漾的柔波,可眼下,她却连多余的一眼都不肯分给他。   “江溪前阵子出了点事,家里的房子卖了,实在没钱,才出来打工的。”   卢皓见江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忙帮着解释。   他确实不懂江溪。   卢皓但凡明白一点,就知道江溪绝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卖惨,她更不愿意提及那一段过去,她从来就不是那会割开伤口给别人看的那类人,非但不肯,还得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出事?”   程澄看着粗枝大叶,其实心挺细,一看那两人模样就知道这过去不怎么愉快,也不愿意深究,“得了得了,别哭丧着脸,天黑了,你们早点回,啊?”   “胖子那我替你说去。”   江溪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却依然说出来了:“店长可以先不将我的事……往外面提?”   “小溪,你还小,有些事错的,咱不能做,靠坑门拐骗歪门邪道得来的,都不踏实。”程澄微微低下头,抚了抚江溪的脑袋。   很奇怪,程店长蒲扇似的大掌落下来,江溪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就像是……   哥哥。   江溪没说话了。   程澄和她们父女俩道别,哼着走调的歌儿塔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走了。   “江溪。”   卢皓见她不说一声也要走,忍不住唤了声,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浓重的夜色里,猫似的无力。   “这位是……”江父警惕地看着他,江溪为自己捏了把汗,高中早恋,在申市虽然不算罕见,但没有哪个家长是乐见其成的。   “伯父您好,我是江溪的同学。”   卢皓这张脸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江父“哎”了一声:“江同学你好。”   江溪拉着江父到了一边,“爸,您在这等着,我有点事要跟他说。”   江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闺女自打回来后,做事就沉稳许多,他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下来。   “江溪,对不起。”   江溪抬头看了卢皓一眼,他比程澄高,站在她面前几乎能将她罩住,可她连靠近他一米,都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你没对不起我。”   卢皓站在她面前,听着少女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卢皓,你只是很寻常地来到这,看到同学,很寻常地打了声招呼。只是你没想到,你同学在玩一个不太寻常的cosplay,造成了一点不太好的后果……”   “所以,你虽然感到抱歉,但歉意只有一点点,还不及你预感要失去我让你来得惊慌。”   少女语气意外的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淡。   夜风刮过路旁的香樟树,树叶沙沙作响,卢皓遍体生寒,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道歉。”   “没有及时注意到你的不同寻常,我道歉。差点搅黄了你的工作,我道歉。还有上回,我没有充分坚定地信任你,我也道歉。小溪……”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她,“原谅我。”   江溪沉默地看着他。   明明灭灭的路灯下,少年五官清秀,连灰扑扑的高中制服,都好像带着青春呼啸而来的风。   这是十六岁的她,才喜欢的。   每个女孩的青春期,大抵都会存在这样一种人。   他成绩好,相貌佳,出手阔绰,呼朋唤友,符合女孩对美好的一切定义,他似乎强大而无所不能,是天生的骄子,如与这骄子能谈上一次恋爱,那青春就圆满了。   江溪的青春期圆满才到一半,人生就出现了巨大的豁口,她被那十二年的空洞拉扯着一路往前飞奔,而卢皓,却还停在原处张望。   “对不起,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们现在……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   什么意思?   卢皓有点恍惚。   他今天是被叔叔硬扯着出来的,来前还想着怎么跟江溪合好,碰到她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反成了意外惊吓。   卢皓自小到大从来顺风顺水,唯一跌的一个大跟斗,还是江溪给的。   在爱情最甜美最热切的时候,被对方一手掐断了花芯儿,他是既不甘心,也不明白。   他不甘心,怎么说断就断了?   他也不明白,怎么说没就没了?   如果江溪没出过这一段事,两人顺顺利利地走着跟别人一样的路,兴许到毕业,也就跟别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分开了。   少年情热,可这情不稳固,也易冷。   但江溪不留情地横掐一把,根没掐断,反倒在少年胸口留下了一根刺。   卢皓看着眼前这根刺,爱恨交织,爱她冷淡,恨她轻易放弃。   “不就是一份工作?”   卢皓抓错了重点,“回头我给你安排个十份八份的,你等着!”   正说着,一辆红色玛莎拉蒂骚气十足地开来,唰地停在两人身边,唐谷那张白皮包子脸朝外探出来:“皓皓,你干嘛呢?”   “小舅,你来的正好。”卢皓指着江溪,“你那工作室还缺人吗?给我同学安排份。”   申市可真小,打个圈就撞上了——江溪看着唐胖子由白皮馅儿变成紫薯壳,苦中作乐地想。   最后一只鞋,终于掉了下来。   唐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溪。   ……高二?那不就是未成年?   唐胖子忙将旁边还没捂热的合约拿过来翻了翻,成年了啊?正好十八。   “江溪,你过来。”   唐胖子迈着两条大粗腿,车门一甩,车钥匙都没顾得拔,合约甩得哗啦哗啦响,绕着江溪走了一圈,最后靠着傲人的一点目力发现了端倪,小短腿绷紧,抬手一端,就将江溪顶了一天的头套整个儿端了下来。   黑色发网将一头短发箍紧,露出整个儿一张脸。   灯光下,那张脸纵然画了睫毛,打了腮红,抹了口红,可失去卷发的遮掩,依然透出一点青涩来。   “合约作废,我从不和鬼话连篇者合作。”   唐谷冷冷地道。   卢皓目瞪口呆:他这是又一次搞砸了? 第23章 再而三   “小舅, 你就给江溪一次机会嘛。”   “下车。”   唐谷拉开车门, 骚红色玛莎拉蒂反射着小别墅前的路灯, 炫而闪。   “我不。”卢皓一手拉着车把, 一脚抵着车门死赖着不肯下, “你不答应, 我就不下。”   唐谷叹了口气:“你喜欢她?”   卢皓脸红了红, 犟嘴道:“不, 不行吗?”   “你跟她不是一路人。”唐谷想着那女孩谈合同时的圆滑劲, 在成人面前毫不露怯, 甚至在被揭穿年龄时依然淡定得可怕, 跟眼前显得跟巨婴似的外甥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你降不住她。”   “别一路不一路的, ”在向来亲近的小叔面前, 卢皓难得露出点知书达理外的蛮横,“这事是坏在我手上的,我不想以后对着她, 都抬不起头来。小舅,你得帮我。”   “她骗了人,做错了事, 你抬不起头做什么?”   唐谷十分不懂外甥的逻辑。   转头见副驾上被一撕两半的合约, 心烦, 直接取了丢到道旁的垃圾箱里。   卢皓知道,他这小舅看着乐呵呵的好说话, 下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 他认定江溪欺骗他, 道德上有瑕疵,是不会再谅解的。   不过他有杀手锏。   唐谷就看着外甥笑着从口袋里掏了手机出来:“妈,恩,对,我跟小舅舅就在别墅外面,你要跟他说两句?好。”   卢皓将手机递过去。   唐谷硬着头皮接了,长姐如母,他小时候几乎是卢皓的妈妈带大的,最怕的就是这个姐姐。   “大姐。”   “你这臭小子,都多久没跟姐联系了?打电话给你,都是语音信箱,怎么?翅膀硬了,不耐烦听姐姐唠叨两句了?”   “不,不是,这不是忙嘛,到处跑。”   “就你那小破公司?非得去搞什么新娱乐,家里的公司不管,得,大姐也不念你,明天芙蓉园十一点,姐约了个好姑娘,你去见见。”   唐谷面如死灰地合上手机,所以他才不爱接大姐电话,每回都催着他相亲,生怕老唐家断了根。见外甥幸灾乐祸,恨恨道:“你这小兔崽子!等着。”   “小舅只要答应给江溪一个机会,明天的相亲,我帮你搞定。”   唐谷吹胡子瞪眼:“你就这么为了外人对付小舅?”   卢皓抿了抿唇:“……说不定以后就不是外人了。”   “你做梦去吧。”唐谷翻了个白眼,“明天下课后,你将江溪带来我办公室。”   “小舅,你答应了?!”   卢皓高兴地跳起来。   “废话,就一个机会。让小舅听听,这理由行不行。”唐谷瞥了他一眼,“明天的相亲,你去搞定。”   “得嘞!”   卢皓兴冲冲地赶回家,等兴奋劲过了,才想起没江溪电话,问过一圈人,好不容易要到号码,却打了很久没人接。   正当他悻悻要挂时,听筒里传来接通的声音:“喂?”   江溪接电话时,正在查资料。   江母给她来送热好的牛奶,她从江父那听来前因后果,见女儿大半夜不睡地还在看那劳什子直播,心疼地道:“溪溪,那姓唐的不肯签,咱们就算了。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啊?”   “溪溪他妈,你就别多管了,溪溪心里有数。”江父穿着睡衣进来,“早点睡,闺女,你正长身体呢。”   江溪头也不抬:“爸,妈,我一会就忙完了。你们先睡。”   虽然唐谷是她眼下能抓住的最好选择,可也得做两手准备。依照现有的法规,不是没有空子钻,只是如果没有个靠谱的牵头人,她恐怕要走许多歪路。   她看的资料越多,越发感觉网红界也不如表面看上去简单。   尤其现在整个儿已经形成了一条成熟的产业链,新人要出头,势必会触动别人手中的奶酪,没后台没资源不仅耗去的时间被极大地拉长,还有可能到最后一事无成。   江溪最缺的,就是时间。   最怕的,是恶感。   就譬如刚才,唐谷的好感值由正一直接转成负一,她在现有基础上直接被倒扣了两天人气值——倘若恶感的基数扩大,大过她现在拥有的,恐怕会直接没命。   【宿主悟性非凡。】   小铅给她点了个赞。   【呵呵。】   所以在接到卢皓传来的好消息时,江溪甚至是有点感激的——毕竟这颗定时炸弹是她亲自埋下,卢皓只是缩短了引爆的时间而已。   【宿主有没有发现,你对初恋,要比别人多了点耐心?】   小铅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江溪很坦然:【卢皓确实无辜——很多事,只是阴差阳错事赶事地赶到了。毕竟,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她叹息了声。   如果卢皓是主角,她恐怕就是那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宿主也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孩子吗?   江溪啜了口牛奶,眯眼微微笑了起来。   **********   江溪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花费了一夜时间,将唐谷的围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甚至是直播也单独挑了许多出来看,第二天出门时,眼睛肿得跟核桃。   【宿主需要解忧露吗?】   【要。】   周末在咖啡馆得了四十人气值,统共剩下的八百五人气值又划去了一百,只剩七百五。   不过江溪向来舍得在行头上花销。   谈判桌上,容不得一点瑕疵,一点细节不妥就可能造成兵线的全面崩溃,唐谷并不是会对美人网开一面的性子。   江溪甚至在书包里装了一套黑裙,等卢皓来接时,就只看见一个精神抖擞好似随时能出战的女将军,一身冷峻的黑色,衬得眉目突然有了凌厉的气势。   作为钢铁直男,卢皓并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一种神奇的化妆术,可以让人气质大变。   江溪一早起来,就花了大工夫在脸上,先是将柔和的轮廓修出棱角,颧骨下铺上一层薄薄的阴影粉,塑造出硬朗感,其他地方没动,毕竟唐谷就是吃直播这行饭的,对化没化妆敏感得多。   一个素面朝天的高中生,和一个浓妆艳抹的高中生相比,后者更有攻击性,而前者更能降低人心防。   怎样能削去过分年轻带来的不信任,而不让人感觉到攻击性,江溪研究了很久。   “走吧。”   江溪率先迈开步子。   一班还没离开的同学不由面面相觑:不是说分手了?   卢皓习惯性地伸手想接过江溪的书包,却被她躲了开去,“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出了校门,打的一路往市中心开去,出租车上卢皓沉默地看着江溪将刘海夹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只觉得这个江溪……与记忆中判若两人。   眼前是带刺的玫瑰,而从前那个,却是娇软的芙蓉。   “这也是你的cosplay?”   江溪瞥了他一眼,沉默地转向窗外。   唐谷工作室就开在宏图商厦旁边的一栋高级写字楼三楼,工作室占据了一整层楼,纯现代化装修,赤-裸-裸地向来人展示:老子不差钱。   “小叔大学一毕业就融到了第一笔投资,开了这个工作室,现在旗下签约了十几个网红,有几个听说挺红。”   卢皓腼腆地笑了笑。   江溪看了他一眼:“挺好。”   工作室人来人往,有认出这小少爷的,纷纷热情打招呼,待看到他身旁的江溪,更是露出好奇之色。   江溪对这些也许以后会成为同事之人也笑着问好,八颗牙齿,不多不少。   往东走,会经过一排走廊,走廊旁是一个个的小隔间,房间不大,门窗紧闭,卢皓看出江溪眼底的好奇:“每个主播在工作室都有一个私人小直播间。”   果然,小房间外都挂着个牌子,各个不一样。   江溪一眼就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柠檬果果”,“大大大大鸟”等,她记得这几个在豆荚TV都是排在二十来名的。   “带我去唐先生办公室吧。”   “好。”   唐谷在办公室掐表等,心里打定主意,这回只是给外甥一个面子,一会不论江溪说什么,他都要行使一票否决权。   “笃笃——”   “进来。”唐谷将秒表丢到一边,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   江溪左手捋了捋书包带子,右手攥着准备了一夜的资料,深呼一口气,进门时,脸已经熟练地挂上了一抹公式化的笑:“唐先生您好。”   唐谷瞥了她一眼,今天状态倒是不错。   “坐。”   江溪将书包靠在沙发边,坐了下来。唐谷注意到她手中的牛皮纸袋,“这什么?”   “我给自己定的规划。”   “什么规划?”   “如何在十天内引爆流量的直播规划。”   “哦?”唐谷连接过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十天?无知小儿,狂妄。”   “你想靠这个说服我?”   “当初唐先生既然肯签下我,自然是因为看到了我红的潜力。”江溪也不气馁,自己拿过牛皮袋打开,将一页一页纸按顺序摊开,保证唐谷只要垂眼,一下就能看到。   “而且我查过资料,十六岁开直播平台,法规上也不是不可行。只要我的监护人签字同意,并且保证一切直播行为都在监护人监控下进行,就可以。”   “继续。”   唐谷懒懒地靠向背后沙发,双手搭在腹部示意江溪继续。   “那么未成年这项,显然已经不能成为唐先生不签我的绊脚石。”江溪顿了顿,直到唐谷露出催促之色,才接着道:“我研究过,唐先生的工作室固然出色,可一直有一个困扰,您名下还欠一个一姐,能引爆直播界流量的一姐。”   “唐先生,我说的对吗?”   唐谷“啪啪啪”鼓起掌来:“不错。”   “我有信心,能成为你们工作室的一姐。”江溪将规划往前推,嘴角的笑既带着小辈的亲昵,又带着点自信的俏皮:“唐先生,为何不看一看?就算不签我,您也没什么损失。”   有礼有节,以退为进,还给唐谷画了块无法抗拒的大饼。   唐谷翘起的二郎腿抖得更厉害了,卢皓看得出,小舅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十秒。五秒。一秒。   唐谷拿起了江溪连夜做好的计划,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越惊叹。   这丫头了不得,天生的媒体人,玩弄手段简直是炉火纯青。而且这计划他就算看了也没用,完全属于量身定制,如果按照这个计划推广,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跟她说的:营造出直播台一姐。   唐谷瞥了眼沙发旁安静杵立的外甥,亢奋的血液突然冷了下来。   罢了,要将这么个人精留身边——   他这外甥恐怕就废了。   江溪直觉地感到不妙,这直觉在逃亡的一年里,助她躲过无数次抓捕,百试百灵。   她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千算万算都跨不过去的一个门槛:人情。   果然,唐谷拒绝了,还是堂而皇之的一个理由:   “江小姐没有开过工作室,恐怕不晓得开工作室的难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个对我们来说计划太激进太冒险了。”   江溪咬了咬唇,不过一眼,就知道事不可转圜,伸手将资料归一归,重新放入牛皮袋,拎着书包客客气气地告辞。   “江小姐慢走。”   唐谷可惜地叹了口气。   看着懵懵懂懂的外甥,这傻孩子恐怕不知道,他舅舅为他放弃了什么。   江溪推门到半途,正巧撞上一金边眼镜秘书样的男人敲门,“老板,韩先生来了。”   “韩先生?!”   一阵风刮过,唐谷胖乎乎的身材像一阵龙卷风刮过江溪,她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了下去,半途被一道有力的手臂扶住,江溪注意到男人线条优美的肱二头肌,“谢谢。”   她反射性地甩开。   “又见面了。”   男人嗓音很好听:“咖啡店的小天使。”   江溪猛地转头,撞入一双幽深的眼睛:三千万?   她下意识地又瞥了下他的腕间,男人又换了块表,星空蓝的表盘,地球仪圈,一眼看去相当骚包,花衬衫,瘦腿裤,衬衫领口随意敞着,露出大片肌肤——露骨的性-暗-示。   江溪忍不住往后又退了一步。   “韩哥!”   唐谷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韩琛退开一步,足间点在唐胖子的啤酒肚上:“远一点,我这可是留给香香的美人的。”   “这是什么?”   韩琛俯身捡起一张纸。   江溪这才发现牛皮袋的线扣松了,自己的“狂妄职业计划“散了一地,忙俯身捡了起来。   卢皓也帮着一起捡。   韩琛瞥了一眼:“小天使你做的?   江溪点点头,接了过来。   韩琛伸伸懒腰,“胖子,小天使这模样,就跟当初你跟我拉投资的时候,一模一样。”   唐谷愣住了。 第24章 合约成   “是……吗?”   唐谷笑得有点僵:“我以前也这样的?”   “大概是?”韩琛捋了捋头发, 不在意地道:“那不重要。”   一对玛瑙黑的琉璃袖扣, 将黑底绿羽毛的花衬衫提升了不止一档格调, 窄腿裤裹出窄腰大长腿, 什么都不需做, 光光站着, 整个房间就好像被他的气息填满了。   没人能忽视他。   这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不过绕着工作室走了一圈, 就勾得人心浮动, 除了那些正在做直播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女主播, 工作室大部分性别为“雌”的女性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像撞见了人形□□。   江溪称之为:骚气。   她皱着眉头往后又退了退, 试图远离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侵略感的男人, 这让她感到生理性不适。   【检测到宿主周围的荷尔蒙和多巴胺含量在短时间内急遽攀高, 建议宿主靠近激发源,对阿心有好处。】   江溪很确定自己心如止水。   【不是宿主,是宿主周围的雌性。】   【不去。】   江溪不想病发。   卢皓如临大敌地看着眼前男人, 学校那些前后向江溪表示好感的小男生他不在意,这个男人却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韩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斗鸡似的少年:“胖子,这你谁?”   “我外甥。”   唐谷满脸挣扎, 见江溪还安静如鸡地站在人群后面没走, 又瞥了眼韩琛, 想着有这么个人形荷尔蒙挡前边,江溪应该看不上自己外甥——   毕竟他见过的女人里, 就没几个能抗拒得了韩公子的。   之前的顾虑一放, 又觉得没什么不行了。   “小溪啊, ”唐胖子弥勒佛似的笑着,“要不咱们一块再进去谈谈合约?韩哥,我让果果出来陪你一会。”   正要叫人,韩琛摇了摇手指:“就那锥子精?别,您老还自己留着,我可消受不起。”   唐谷讪讪闭嘴。   说起这韩琛,打小在皇根底下长大,根正苗红,连国家元老墙上都还挂着他亲爷爷的巨幅照片,时常还能在华闻联播上看到他父亲那张脸,偏偏生了一身的反骨,不肯随父辈愿望从政,反倒踏上了从商的路子。   人要是脑子好,做什么都比别人强。   没毕业就捣鼓出了一家游戏公司,拉着华大一帮子人搞研发,手游、端游一把抓,如今已经占据了游戏行业的大半壁江山,压得其他家在夹缝里苟延残喘。   可韩琛天生就是好玩的命,游戏公司玩厌了,一毕业就丢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自己捣鼓了家影视公司,如今也正欣欣向荣,往四巨头迈进。   现年多少岁来着?   二十五。   他比人多了三岁,却还得管人叫哥。   唐谷这一声哥是叫得心甘情愿,见韩琛对自家公司的美人兴趣不大,恐怕是无聊才来走一圈,就指定卢皓了:“皓皓啊,你陪着韩哥走一圈,小舅有点事跟江小姐谈。”   卢皓瞥了一眼江溪,很想跟进去,可又不想韩琛出现在江溪视线,斟酌再三,别别扭扭地应了。   韩琛支着下颔,无可无不可。   这人生来一副含情目,朝江溪一挑:“小天使,拜拜。”   江溪捂着胳膊进去,红疹子好半天才下去。   卢皓果真不言不语地领着韩琛在唐谷工作室打转,少年的心思青涩得一眼就能看穿,韩琛起了点兴致逗人:“你喜欢那小天使?”   卢皓不喜欢他轻佻的口气,转过头没搭理。   有个性。   韩琛吹了声口哨,手插兜里,这男人一副好骨架,花衬衫也穿得矜贵风流,卢皓不自觉瞥了下他手上的星空表:“真货?”   09年摩纳哥拍卖的百达翡丽星空腕表,全球唯一限量510X,当时被一M联行银行行长以八千万天价拍走。   “你说呢?”   “假的。”卢皓又忍不住看了眼,表带有点磨损,表盘的星空一眼看去,漂亮极了。   韩琛靠在墙上不走了,长腿一支,见这小青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股子老陈醋打翻的酸味,嘴角一翘,生出了恶趣味:“小子,你这性子不磨一磨,哪儿降得住那么有主意的小姑娘?”   “你才见过人几面,就知道了?”   韩琛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这眼神带着天然的从上而下的蔑视。   卢皓薄薄的少年自尊好像被那无形的眼神刺穿了。   一股子闷气上来,攥紧了拳头要反驳,却见这姓韩的男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给你舅舅带句话,晚上我在遇见等他喝酒。”   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电梯门口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精英范儿”的男人一见到那姓韩的,立刻毕恭毕敬地弯腰,而后跟了进去。   卢皓踢了下墙。   怎么哪哪都有人说他跟小溪不合适?   江溪在里面迅速敲定了合约,除了签约换作真实信息,其他条款维持不变。   签完,唐谷站了会,白皮面带着微微的发窘,半天才道:   “我那外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尽早让他死心。”   这是他一个做舅舅的诚恳请托,而不是做老板的要求。   “我会的。”   江溪颔首,她扬了扬合约,眼睛再次眯成了一弯月牙儿,顿时柔和了硬朗的气质:“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握手,出门。   卢皓眼巴巴地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迎了上去:“小溪,我送你回去。”   “不了。”   江溪冷淡道:“我叫了车。”   卢皓勉强自己笑了笑:“那你路上小心。”   “好,再见。”   江溪告别得很干脆,甚至对唐谷比卢皓更热情,嘴角弯了弯:“老板再见。”   眼见人都走远了,外甥还眼巴巴瞅着不肯放,唐谷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皓皓……”他能毒舌对着外甥又发不出来,只觉得一向意气风发的少年看着……有点可怜。   卢皓这才低了声:“姓韩的跟你说,在遇见等你喝酒。”   “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唐谷叹了口气:“反正是咱们这层面够不到的。他要来,你就好好接着;不来,咱们也自个儿乐着。”那人的性子,一时一会儿,没人摸得透。   “走,带你去喝酒。”   江溪回到家时,江父和江母眼巴巴地干杵在楼道里等,她不免怨了声:   “女儿不会再丢的,您二老端着心,啊?”   江母干干地笑了声,江父摸了摸鼻子,看闺女气色,小心翼翼地问:“合约签着了?”   “签着了。”   江溪拍了拍书包,江母这才笑了开来,眼尾的纹路都好似一下子少了几条:“咱溪溪就是厉害!”   日常吹捧闺女的两人随着江溪进门。   吃过饭,洗漱完,江溪就将唐谷工作室统一配备的架子、话筒全装好了,现在只差个电脑,就万事俱备。   唐谷签约时,考虑到江溪的高中生身份,还附加了几条,江溪不需要跟其他主播似的天天往工作室赶,每天晚上在家直播两小时就够——不过周末还是需要去一趟的。   江溪想着条条款款,一边将课本翻开,干起了本职工作。   一夜无梦。   等第二天江溪进校门时,卢皓早等在那了。   她不理,卢皓就跟着。   江溪不明白,记忆里那个高傲的少年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模样,课间问起陆珠儿,她一拍桌子笑称:“你这炫耀呢还是炫耀呢?卢皓那厮,谁不知道性子傲,顺风顺水惯了的,就那……”   她努了努下巴,指了指陈菁,压低声道:“前几天你没注意,她又给人递情书了,当场就被丢了垃圾桶,听说哭了一宿。”   江溪清清冷冷地看着她,陆珠儿调侃不下去了:“人卢皓舍不得你呗?现在不流行什么忠犬小狼狗吗?他昨晚上打电话问我,我就说了一嘴儿。”   “以后别开这玩笑。”   江溪很坚决:“我跟他没可能。”   正说着,门口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人,孙婷定睛一看:“刘升升,你不好好在你二班呆着,来我们一班算怎么回事?”   高二还没分班,重点班就两个,一班二班学生长期看不对眼,属于王不见王,一见必起火的。   刘升升没搭理他,火急火燎地冲到江溪桌前,拉着她就要跑:“江溪,你快去劝劝,卢皓跟人打起来了!”   江溪甩开他:“他打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刘升升一脸懵,待反应过来立刻气红了脸:“要不是别人说你闲话,他怎么会跟人打起来?”   江溪声音很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管不了那么宽。”   “算你狠!”   刘升升还待说些什么,可被江溪漂亮的眼睛一瞥,狠话就放不出来了,心里魂不守舍地想着:这么个神仙妹妹,难怪卢皓舍不得,换他,换他也……   刘升升深一脚浅一脚地出门,还没走出一班门口,就听到一声天籁:“慢着,我跟你一起去。”   他转头一看,刚才还斩钉截铁不肯松口的江溪蓦地站起,身后跟着两大金刚,一同往外走。   “小溪,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心软了?”   陆珠儿歪着脑袋觑她。   江溪没吭声,脑子里却不自觉回荡着唐胖子当时的嘱托,死……心吗?   一班人纷纷默契地站起,一帮人乌泱泱地往走廊上走。   楼下早已混战连连。   二班的卢皓那是级草班宝,跟人打,二班整个就涌上去,对面正好十三班,一中出了名的调剂班,各个也是在家日天日地不服输的主,等江溪下去时,两边人早撕撸不开了。   “卢皓!”   卢皓压着那人,才昂起头,脸上就受了一拳。   远远的,三岔路口有一行人向教学楼走来。   校长、教导主任、各科主任都簇拥在一人身边,笑眯眯地捧人:“当年您母亲在我们一中,那是出了名的优秀,都上过申市报的。朱老师,对吧?”   朱老师是名老教师,现在早升了专科主任,点头道:“是啊,我还记得。韩先生能饮水思源,我们都十分感谢您的慷慨,为我们一中学生带来更好的校舍,更好的环境。”   韩琛远远地看着涌动的人群,眼睛眯了眯:   “校长不必客气,我这栋楼,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能为这么优秀的一中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十分激动。”   “韩先生放心,我们一中学生绝对品学兼优,从来没有聚众斗殴之事……”   校长的牛吹了一半,茫然地看着眼前打成了一团糟的人群,愣愣地想:怎么就打架了呢?   韩琛插着兜,朝冷着脸一路过来的江溪弯了弯眼睛,笑得灿烂无比:原来小天使,还没长大。   这儿,还有个面熟的。   韩琛笑眯眯地朝鼻青脸肿的卢皓扬了扬手:“嗨,小朋友。” 第25章 伤人心   “韩先生认识我们学校的学生?”   校长见韩琛脸上没有露出不虞, 心里的忐忑顿时少了些。   认识好啊。   不然因为这帮聚众斗殴的兔崽子, 将谈好的投资搅黄了, 他才要痛心。   申市人看一中, 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也只有他这个常常出去开会的校长才知道, 这小地方, 多年没长进, 师资差大城市的那帮学生一截, 外资引不进, 教育部又没钱, 一中的教舍都好多年没翻新过了。   好不容易来了尊全身贴金镶钻的财神爷, 他不得好好伺候着?   韩琛笑而不语。   年级主任只能接着校长的话圆:“卢皓这孩子, 学习成绩向来名列前茅,是保送华大荣大的尖子生,品学兼优, 平时也挺友爱同学的……”   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品学兼优”,饶是年级主任说惯了假大空的训话,也有点编不下去了。   打出真火的两班人, 眼见平时只有在开大会时才能见到的几尊大佛簇拥着越走越近, 唬得立刻停了手, 有胆大些的猫着腰偷溜,大部分人没那个胆, 如丧考妣地干站着。   走廊下, 两边停手的二班和十三班站得那叫一个楚河汉界, 泾渭分明。   “去问问,怎么回事?”校长使了个眼色。   教导主任蹭蹭蹭跑过去,就见十三班的班主任在场,压低声问:“怎么两帮孩子打起来了?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胡闹!”   “没事没事,就闹了点口角,男孩子嘛,火气大。”   “你说!”   主任指了指好学生卢皓。   卢皓愤愤地瞪了眼十三班的石英,“他侮辱女同学!”   石英梗着脖子:“谁侮辱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再说一遍?!”   卢皓冲上去又要打他:“你她妈再说一遍?!”   “十遍我也说!江溪她就是被拐了!卖了那么久才回来,谁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石英指着旁边的江溪,“你问问我们学校,谁不知道这事?!我有说错一句没有?!”   “你个犊子!”   卢皓冲上去,又被刘升升拽回来,校服拉扯得皱皱巴巴:“少说两句,少说两句!领导都看着呢!”   韩琛的笑不自觉敛了下去,他瞥了阳光中安静立着的女孩,只觉得这人苍白得好像一片纸,风一吹,就飘走了。   “卢皓,你别说了。”   人群中不自觉分开一条道,江溪走到斗成乌鸡眼似的两人面前,她先转向石英,少女琉璃似的眼睛一片水亮,黑漆漆的瞳仁看人时,很专注。   “这位同学,你说的没错。”   石英突然不敢对上江溪的眼睛。   “我是被拐了,可那又怎样?我不是罪人,放在刑枷上受罪的,也不该是我。”江溪自始至终很平静,可语言里却自有一股力量,让人看着便觉得心脏尖锐的抽紧。   石英说不出话来。   卢皓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江溪却没再看他一眼。   这事抖出来,一中领导们个个脸上无光,教导主任忙挥了挥手:   “散了,散了,都杵在这站着像什么话?都去上课!”他虎着一张阎王脸,给底下的小兔崽子们递了个“回头收拾”的眼神,将人赶鸡一样往回赶。   乌泱泱一群人,哗啦啦作鸟兽散,走廊下不一会便空无一人。   上课铃适时响了起来。   韩琛收回视线,脸上又扬起了笑,校长讪讪地道:“让韩先生见笑了,见笑了。”   他见几人全僵立在那,“不去签合同?”   “哦哦哦,签,签……韩先生这边请,这边请。”   校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道这人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挺好说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的。   江溪随大流地往回走,陆珠儿和孙婷均不敢吭声,她嘴角翘了翘,“怎么,都成锯嘴葫芦了?”   “你,你没事吧?”   陆珠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孙婷面色苍白,却又透着一股兴奋,握拳道:“小溪你刚才真是帅呆了。”   江溪拍了拍她:“都过去了。”   一班整个班级都安静如鸡,   下一堂正好是师太的课,她上完课就将江溪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门,二班的班主任也在,卢皓……也在。   江溪感到一股微妙。   十三班的班主任匆匆拎着一个瘦皮猴进来:“石英,你能耐了啊?打群架都打到校长面前了!”   石英“哎哟哎哟”地讨饶,江溪和卢皓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师太拍了拍手,“按说我们班的江溪与二班的卢皓早恋,这事我也有所耳闻,见你们没影响学习,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没青春过,对吧?”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向来是为我们一中的学生感到骄傲的,没想到你们今天给我整这么一出!”   二班的班主任是个瘦瘦小小的女老师,也加入了讨伐阵营,她声音利,刺耳朵:“卢皓,你今儿挺美是吧?做英雄的感觉怎么样?还有你,石英,我们一中的校训是什么?”   “厚德,博学,励学,笃行。”   “看看,厚德,排第一位!你今天说了什么?说一个女孩子……这话我一个成人都说不出口!”   石英垂着脑袋,一路红到了耳朵尖。   江溪市始终沉默地听着训话,像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女教师极富穿透力的尖嗓几乎要划破耳膜,师太不忍地看了江溪一眼,摆摆手:“得了,这事呢,我问过了,跟我们江溪关系不大,让她先回去吧。”   “叫家长来!”二班班主任拍桌:“这事影响恶劣,必须全校通报!早恋,早恋,你们可真能耐!”   江溪蓦地抬起头来:叫家长?   卢皓急道:“老师,这事跟江溪没关系,我们俩不是一对儿,就……就是战友。”   二班班主任气笑了:“那你们战友情还挺牢固的!”   师太不愿闹大,何况江溪这孩子受那么大罪,好不容易回来,“不成!要叫就叫你们班自己的。江溪,回去上课!”   江溪抬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眼中的感激满得几乎要扑出来。   师太拍了拍她脑袋,声音温柔:“没事,回去,老师会帮你解决的。”   江溪出门后,在走道站了一会,就见卢皓垂头丧气地出来,脸上的红肿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越发油亮。   “你跟我来。”   卢皓安静地跟在江溪身后。   江溪这次没选花圃,而是去了操场。   场上没人,塑胶跑道被太阳暴晒,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操场周围种了一圈不知名的树木,各自舒展着遒劲的枝干,给大地笼下一片阴影。   江溪随便找了个树荫,沉默了会,就在卢皓按捺不住想说话时,才道:“卢皓,别纠缠我了。”   纠缠?   卢皓的自尊像在一瞬间被刺成了筛子。   “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全是纠缠?”   “不是吗?”江溪静静地看着他,卢皓狼狈地移开视线,“我们分手了,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你给我造成了困扰。”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件,都在极力向我证明,你喜欢我,你爱我,就连今天打架,你也在用你幼稚的,甚至荒唐的方式来告诉我:看,我在为你打架,我在保护你!你的小聪明,你的洋洋得意,甚至你的伤疤,都让你有了自我牺牲的错觉;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情圣,伟大透了?”   卢皓觉得自己的心肝肚肺肠,全被眼前这个无情的丫头晒在了大白天光下,白的,黑的,丁点儿不给他留。   可这太阳,却是让人透心凉的。   他说不出话来。   江溪继续:“如果是原来的我,我会感激涕零,并为你的英雄气概鼓掌。可我不是。”   “为……什么不会?”   卢皓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你一直指责我不懂你,那你呢?你又懂我吗?我是一个男人,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面前诋毁我喜欢的人?我如果当时一言不发,那还算什么男人?别跟我说什么成熟不成熟!是,我没你成熟!但不代表你能将我的心,丢在地上践踏!”   江溪抿了抿唇。   卢皓近来对她一直属于“柔顺”的,突然这么顶回来,让她有点不太习惯。   可卢皓的话,却恰恰证明了两人本质的不同。   她习惯权衡利弊,没有真心。而卢皓有横冲直撞的鲁莽和……真心。   江溪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抗拒是什么了。   他们——早就不是同一种人了。   “你太幼稚了。”   “打架之前,想到过我了吗?想到过我会被卷进去,想到过我会被在众目睽睽之下晒出伤口了吗?想到过我有可能被请家长了吗?我的父母刚刚遭了一场大罪,难道还要让他们来学校为我这不省心的女儿像孙子一样挨训?”   “你打架,你扬名,也许大部分同学会认为你有血性,正义,痴情,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又一次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我之前的事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你这一架,难道不是再一次让我成为别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卢皓脸色铁青,他没有想过,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   可他又有点委屈,他受伤了,江溪没有过一句问话,没有给出一点关心。他的心也是会疼的。   江溪不吝啬刻薄的语言,让这少年真正死心。   “我需要的,是一段互相理解、足够成熟的感情,你不行,卢皓,你跟我信息不匹配。”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清楚了。   江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跟我,不匹配。   但凡卢皓还有一点自尊,就不能再纠缠下去。   他气得抬脚就走出树荫,快要走出操场的铁栏门时,停住了,语气酸溜溜:“你说的成熟,是不是指那天的韩先生那样?”   ——不是。   但江溪没否认。   卢皓好似得到了正确答案,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溪站了站,突然出声道:“韩先生听了这么久的闲话,怎么还不出来?”   树叶沙沙作响,空无一人。   江溪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就在她转身要走时,韩琛独有的嗓音响了起来:“这么说……我是小天使的理想型了?”   男人从十几米远的树干后转了出来,食指和无名指之间夹了根烟,指骨分明,远远看着,就像一个艺术品。   江溪扯了扯嘴角:“韩先生应该是很多女人的理想型。”   她没有直言否认,这韩先生毕竟是唐谷工作室的投资人。   韩琛眯眼看着她,细碎的光影穿过沙沙作响的树叶,在少女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厚重的刘海掩去了他曾经见过的灵动。   就这么一个干干净的女孩,竟然经历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   “抱歉,正巧在这抽根烟,你们就过来了。”   韩笑了笑。   江溪注意到,他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可从来都没上吸一口。   恐怕是心情不太好。   按照韩琛所在的位置,操场只有一个出口,他确实是先来的,怪只怪自己一开始没发现,连着两回都被同一人听了墙角,江溪心中腹诽,人却客客气气地告辞:“上课铃打了一会,我得去上课了,韩先生请自便。”   “唔。”   韩琛兴致不高地应了声,半晌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秘书拎着公文包进来,毕恭毕敬地道:“老板,合约签好了。”   “唔。”   “另外,楚少约了您今晚在S市的金鼎门开趴。”   沈跃飞将韩琛的私人手机递过去,老板每逢这几天性子就格外古怪,昨天跟人喝了一夜的酒,今天一大早又说要来夫人的母校逛一逛,夫人都过世那么久了……   韩琛将燃没了的烟蒂丢入垃圾桶,拍拍手:“走吧。”   沈跃飞跟上,低调的大奔沉默地驶入操场旁的林荫道,韩琛看着道旁一闪而过的香樟树,眸光微动,滑屏,解锁,拨号,一气呵成。   “胖子。”   “韩哥,稀奇,您那八百年不动的手机终于从秘书那拿回来啦,说吧,什么事要吩咐?”   唐胖子乐呵呵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韩琛勾了勾嘴角:“也没什么,我这有一张的邀请函,要不要?”   假面歌手?   是豆荚TV、苹果TV等所有直播平台联合举办,各平台只有两位顶尖主播才能参与的比赛?比赛时所有网络平台都会直播,还没开始就已经炒得极为火热!   只可惜除了一姐能参加,其他人一函难求。   唐谷登时就激动了:“要,要,要,韩哥,您就是我亲哥!”   “一个条件。”   “您说,您说。”   “这张邀请函,只能属于江溪。”   韩琛想起细碎的光影里,少女一闪而逝的眼神,就好像是一匹……凶狠的随时可以断人脖子的孤狼,有股新鲜而锐利的狠劲。   那边唐谷挠着头为难:“韩哥,江溪她就是个新人,要比赛的话,恐怕会被人喷死!”   “你可以问问她。”   韩琛“啪地”挂了电话,丢给秘书,闭上眼睛:“开车。” 第26章 狼崽子   高中的课业很紧。   即便江溪利用了所有课余时间赶作业, 到家时依然没赶完。   “妈, 我回来了。”   江溪将书包一甩, 换好鞋子, 才发现客厅内多了一个人。   唐胖子?   唐谷是第一回见江溪这清汤寡水毫不设防的模样, 盯着厚刘海看了会, 才悻悻道:“你这丫头, 倒是挺能捯饬自己。”   江溪笑了笑:“唐先生稀客。”   她在唐谷面前并不刻意扮小, 江母用围裙擦了擦手, 从厨房出来:“溪溪, 唐先生等了你好一会了, 你先招待, 饭一会就好。唐先生, 千万要留下吃饭,不要客气。”   老派人朴素的热情让唐谷不好推脱,干脆应了下来:“那就谢谢婶儿了。”   江父打了声招呼, 也钻进厨房帮忙,将客厅留给唐谷和女儿谈事。   “坐。”   江溪给他倒了杯水:“这是我妈做的柠檬水,味道还不错, 尝尝。”   唐谷挑剔, 喝了一口也不得不承认, 酸酸甜甜,滋味正好, 现在喝非常解腻。   “唐先生唐先生听得怪不得劲儿, 以后就叫我唐哥吧。”   江溪笑盈盈的, 皮肤细白,瞳仁晶亮,小模样看着十分讨喜:“不是唐叔?”   “贼丫头。”   放下成见,唐谷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挺能博人好感,谈吐自如,该正经正经,该说俏皮话时,也能顺势侃上两句,要想跟一个人套交情,那是分分钟的事。   “那唐哥,这么晚找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等着。”   唐胖子神秘兮兮地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来一张黑底烫金函,不舍地推过来,跟割肉似的:“你先看看。”   “假面歌手?”   烫金贴印制得十分精美,金边缠枝花纹像是渗入深色的底色里,江溪展开,盯着那一行优美的金漆字,“做什么的?”   江溪到底是个门外汉,就算针对性地研究了许多数据,论消息灵通还是及不上唐胖子。   唐谷这才觉出点优越感来。   其实在一开始有意签下江溪时,他起先看中的只是她那张脸,虽然还小,可确实罕见的漂亮。   等两人私下联系时,才知道江溪随手填的唱歌特长不是摆设。   江溪另外传了一段清唱的音频过去,并坦然相告,她初中毕业前一直在学声乐,曾经在省区的歌唱比赛得过名次,后来高中学习紧张,才放弃的。   对江溪的家庭而言,声乐是种种乐器歌舞里,最便宜最经济的。   她天生有副好嗓子,学过声乐,音域十分宽广,低八度到高八度都玩转如意,海豚音也能拉一段,在洗髓液洗髓过,歌喉更比从前胜出三分。   唐谷当时就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如果不是这个前提,韩琛这张邀请函再贵重再难得,他都会推了的。   唐胖子耐心地将这比赛有选择性地介绍了一遍。   “看过选秀节目吧?”   江溪点点头,当年选秀节目风靡时,她还跟着追了一阵。   “跟那差不多,只不过这个是直播界的歌手选秀,所有平台联合在一块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盛事,每个平台只能出两个。”   唐谷比了两根胖手指。   “论资排辈,我恐怕凑不上。”江溪弹了弹帖子。   “对,那里面个个都是直播界的超级大鳄,你连颗鱼屎都算不上。”唐谷用了个粗俗的比喻,“但有人给了你一个机会,只是抓住这个机会,很难,很难。”   “韩先生?”   江溪唯一有过交集的大人物就是他了,“为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   唐谷真的特别瞧聪明人不顺眼,尤其这种一点就通的。   江溪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摆摆手:   “唐哥您具体跟我说说这里边的事。”   假面歌手大赛的评委是专门花大价钱从歌坛请的大拿,分量十足,不比华国好声音差多少,算是主播界一年一度的盛事。   参赛的也都是各个平台实力顶尖的主播,“你不要以为这些主播就跟你平时看到的那些一样,光会撒娇卖嗲,每一个都唱功很硬。你唯一的长处,就是你是新面孔,观众看着新鲜。”   “但短处也在这了。”   所有参赛主播都是有一定观众基础的,尤其千万级别的主播,粉丝砸起票来毫不手软。   江溪以前也追过星,虽不算痴迷,却很明□□丝的感受。   有时候未必是真迷恋这个人,却对自己过去的资金和时间投入无法割舍,而这种建立在时间上的“真情实感”,不会轻易被容貌、实力所左右。   粉丝都有厚重的粉丝滤镜。   “评委跟观众的投票权重对半分,这也就意味着,你在观众这一块,比起早就成名的对手,先天就有弱势。另外,你是空降,观众的第一印象就差了。”   比赛是一层一层上去的淘汰制,只有在半决赛时,评委才会出现,其他时段的比赛,全部由观众投票决定胜负。   粉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江溪神情渐渐凝重下来。   “所以,如果你实力强,颜值高,也许能够吸引一大波新观众、路人粉,可更大的可能性,是直接就被PK下去。”   唐谷强调了其中的严重性:“如果你在这里被群嘲,失去路人缘,其他主播只会把你摁在地上持续摩擦,不会给你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东山再起?   等被黑成翔,她失去的恐怕就是这条捡来的命了。   【宿主说得对,不建议参加。】   “如果依照你之前的计划,我们需要花费的时间虽然长一点,却更稳妥。”   “你怎么选?”   这种糖里有屎的机会……   江溪几乎立刻能想象出韩琛看好戏的脸色,她抿了抿唇:“你容我想想。”   “两个小时。”   唐谷给了限定。   他伸手再喝了口柠檬水,江母和江父一人拿碗筷,一人端了菜出厨房,时机拿捏得正正好:   “溪溪,喊唐先生吃饭。”   江溪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见唐谷被食物香气所吸引,不由莞尔一笑:“唐哥,不嫌弃的话,就坐下一道吃顿饭?”   “你这丫头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推?”   唐谷口不对心,两条大粗腿却迈得极快,江母今天做了好几道大菜,红烧狮子头,水晶肴肉,松鼠鳜鱼,一个鱼头煲,香气四溢,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妈,看来您的手艺平时还是有保留啊。”   江溪的筷子蠢蠢欲动。   “瞎说什么!”   江母打了她筷子下,对着唐谷招呼:“唐先生,别客气,先吃吧。没什么菜先凑合着吃。”   四人一顿吃得满足,唐谷这挑剔的舌头愣是什么都没挑出来,最后捂着肚子躺在客厅的布沙发上,感叹道:“婶儿,你这手艺都可以开私家饭馆了。”   “还有这酱,味儿特正,不知道哪有得卖?”   不愧是美食家的舌头。   江母被夸得眼角眼尾纹多了两条:“唐先生太客气了。这酱不值几个钱,都是我平时无聊酿着玩,您要喜欢,我一会给您灌点回去。”   “婶儿,别一口一个唐先生的,您叫我小唐得了。”   唐谷吃到美食,端着的姿态立刻没了,跟在江母身后一头就钻进了厨房,等酱菜。   江溪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解腻,眼珠子转都不转地盯着地板。   江父一看闺女这模样就知道碰到难题了,拍拍她脑袋,乐呵呵道:“小唐给你出难题了?”   “爸,”江溪拧着眉,问:“如果有两条路,一条路呢,平坦点,但到山顶的用时要长;还有条路呢,地上有刺,还有许多绊脚石,但很快就能到山顶了。您选哪条?”   “闺女,爸呢,懂的道理确实没有你们读书人多,但有些事,经得也不少。”   江父讲了以前一段经历:“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爸带你去市里玩。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公交车,村里人都是都骑车去市里的。村里一条是抄近路,要过一段斜坡,走近路只要半个多小时;还有一段是大路,就咱们村口那条,要一个小时。”   “爸想啊,不能来颠到我的小囡囡,就走了大路。没想到啊,走到一半,下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不是把你淋着了?要抄近路,早就到市区,找到躲雨的地方了。那时候你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可把爸心痛的哟。”   江溪隐约有点印象。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天天被抱去村头的卫生站打针吃药,病恹恹了很久才好。   “爸的意思是,就算是平坦的道路,也不能保证一定一帆风顺,所以……”   江父摇头:“爸可什么都没说,只是啊,这世上,就没什么东西能保证一定没出问题的。”他感慨万千,溪溪那时候出门,不也被拐子拐走了?   江溪点头,嘴角微微翘起,笑得十分矜持:“爸你可真聪明!”   劳动人民的智慧。   江父被她逗笑了。   两个小时。   “怎么样?决定了吗?”   唐谷拎着一大袋瓶瓶罐罐,手里叮铃哐啷,就在江家呆了不到几个小时,他就觉得喜欢上了这热情质朴的一家人。如果是他,也许不会想破坏原来的生活步调,继续安安稳稳地生活。   江溪送他到楼下。   路灯倒映在女孩晶莹的瞳仁,仿佛里面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唐谷认得出,这是女孩内里的不甘平庸的野心。   “我去。”   少女掷地有声。   唐谷好像看到了她拼劲全力、不断进取的未来。   “到底是个狼崽子,有血性。”   唐谷摇头笑了笑,就这样吧,他也跟着拼一把。   他的工作室,也该扩大了。 第27章 三千水   江溪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前世她既然能筹谋多年只为成功逃离魔窟, 今世就更加不会将性命随随便便交托给虚无缥缈的概率——尤其她如今父母健在, 生活美满。   她还是先回房将作业按部就班地写完, 等到全部完成, 已经将近九点。   小铅在一旁看得是典型皇帝不急太监急, 眼见江溪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 斗大的铅印字跳得好像要从脑子里冲出来:   【宿主, 你今天做的决定非常鲁莽。】   【鲁莽?】   江溪笑了笑, 俯身将书包靠在桌角:【哪里鲁莽?】   宿主难得愿意搭理它, 小铅竟莫名生出一丝激动, 连方块字都小了许多:   【你们人类投资一个项目前, 都会反复地做风险评估。这项买卖虽然投资回报率高, 可风险值高达百分之七十, 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能胜出。】   小铅一板一眼地解释。   江溪嘴角勾了勾:【小铅,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她半眯着眼,看着掌心越长越漂亮的菩心草, 翡翠作叶,白玉为枝,整棵都泛着琉璃似的光, 旁人看不见, 她却能感觉到, 菩心草的根系越发有力了。   【阿心最终会长多大?】   小铅沉默了半晌:【不知道。】   眼见宿主又从桌上抽了一张白纸写写算算,全是看不懂的名词, 小铅也神隐了。   唐谷在家舒舒服服地洗完次澡, 想想今天在江溪家吃的一顿大餐, 又将瓶瓶罐罐摆成一排拍了个全家福,配文“江婶儿特制,胖子我第一回吃到怎么地道的酱菜,光拌饭吃,也能一顿五婉!”而后发到围脖。   “三千水”秒回:“请留心您的啤酒肚。”   底下一群哈哈哈。   三千水,就是工作室为江溪注册的围脖号了,还顺道买了二十万的僵尸粉,以免看着太磕碜,头像,是一只龅牙兔。   江溪刚回复完,唐谷的电话就来了。   “丫头,还没睡?”   “唐哥。”   江溪叫了声。   “既然没睡,就讨论讨论接下来怎么办。”唐谷也兴奋地睡不着。   “唐哥还记得我那份规划?”   “记得。”唐谷叹了口气,“你那份规划完全是按照之前的状况排的,倒是可惜了。”   “不可惜,道理……是通用的。”江溪想着措辞,“唐哥,明天安排我进柠檬果果的直播间,要第一首和最后一首歌的时间。”   “那姑娘?还得头尾两首歌?”   唐谷提起有点头疼,这果果算是现在工作室里最红的女主播,唱功不算突出,剩在声音甜美,人又会来事,男粉挺多。   “对。”江溪徐徐的声音听来,倒有一股坚定:“就她。。”   唐谷拒绝:“不成,果果性子急,而且吧……”   背后说人不是太道德,可不说也不成,“气量呢,就跟针尖似的。你要去她平台唱歌,那是虎口夺食,她非得跟你撕个天翻地覆。”   都要做唱歌这一块,粉丝重合度很高。   江溪这行为,在主播界,叫拉粉,关系好点的也就罢了,不好的……那就是抢饭碗,分分钟翻脸。主播界的撕逼比起娱乐圈要兜块遮羞布不一样,那是明晃晃地正面杠,能撕得你怀疑人生。   “唐哥,你可是老板,还压不住?”   丫头片子的声音从电话里听着,又挑衅又欠揍,唐谷翻了个白眼:“得,你可别玩脱了。就剩四天,你就得用素人的身份去比赛了。”   是的,素人——   毕竟光杆司令一个,不是素人,是什么?   比赛在S市举办,这周末,共两天。   第一天是十六进八、八进四的海选,第二天就直接是半决赛和决赛。   也许是承袭主播界一惯撕得光明正大的传统,假面歌手的主办方也揭去了温情的面纱。这场比赛,没有第二第三,只有第一,只有冠军。   得不得冠军,就是两重天。   “想好了?”   “想好了。”   “得,你等着。”   唐谷话说得圆满,在第二天进公司时,却被柠檬果果提前堵在了办公室。   “怎么了?”   唐胖子疑惑地挠挠头,那事,还没提啊。   柠檬果果环胸看着他:“唐哥,您这事……干得不太地道啊。”   “什么事?不就两首歌么?多大点事儿。”   唐谷随口道,见柠檬果果面上发愣,立时反应过来她找他不是为这事。   “什么两首歌?”   “这个等会说,你匆匆忙忙上门跟讨债似的,干嘛呢?”   一般来说,除了每个礼拜固定开个会 ,定下主题和方案,其他时间主播是不需要跟老板打照面的。   “唐哥,有这么好的机会,不想着小妹我,反倒给了一个脸都没露过的新人,是不是不太地道?”柠檬果果手指拨弄着指尖新做的美甲,似笑非笑。   唐谷一愣:机会?难道蒙面歌手的消息露了?   从得到请帖到通知江溪,他没跟别人通过一声气。   韩哥那人懒得很,更不会朝往外说。   柠檬果果能做到工作室的一姐,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见此笑了笑:“韩哥,不单单我知道,工作室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今天一大早,节目组就打电话到公司来确认消息了。”   “你也想去?”   唐谷将公文包放下,坐到沙发上,果果也跟着坐了下来。   “办公室里谁不想去?要不是有我压着,你以为她们不暴动?就算不成,在观众面前露露脸,镀个金也成啊。”   唐谷将脚岔开:“果果啊,人有多大本事呢,就吃多少饭。这机会啊,是人三千水自己挣的,跟咱们工作室没关系。”   “没关系?”   柠檬果果的韩式平眉一拧:“那小丫头来头很大?”   她可是听工作室的人说了,这小姑娘长得特正。   “大不大,就跟你跟我没关系了。”唐谷卖了个关子,“倒是有件事拜托你,干不干?”   看着这么块大蛋糕就在眼前吃不下去,柠檬果果什么好心情都没了:“什么事?”   “晚上的直播,你空出头尾两首歌,带一带三千水。”   “不干。”   柠檬果果是典型的网红脸,欧式大双眼皮,尖下巴,瞪人时一双眼珠子跟要爆出来似的:“她来头大,凭什么就得踩在老娘头上拉屎?青青草、露露她们不也是唱歌的?你找她们去呀。”   谁手头的粉丝也不会嫌多。   “果果,你这话说得就难听了啊。”   “嫌难听,您就别拉着我做啊,你问问大鸟,让他带个游戏主播,他愿不愿意?这饼就那么大,您还让别人来分,我做到现在这地位就容易?”   “果果,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签约时,怎么说的吗?”   柠檬果果的脸色一变。   所有签约网红都需无条件服从公司的正当工作安排,合同白纸黑字签着的。   “记得。”   “你要是还想在工作室干,那你就带。”   打一棍给个甜枣儿,唐谷这事做得极其熟练,安抚道:“再说,那丫头上假面歌手是上定了的,要最后出了头,说不定还能念着你的好。而且这次,她不露脸。”   不露脸?   不露脸好啊。   拧眉果果眼睛一亮,这买卖听着,还有点意思。   要现在就为了这事跟工作室闹翻,实在划不来,而且唐胖子这儿,没那些潜规则的糟心事,大家资源都挺公平,谁厉害谁出头。   “成,既然是唐哥让带,我怎么都得给您个面子。”   果果话说得好听,唐谷这才满意。   等给江溪打电话时,邀了几句功,“小溪啊,哥这事呢,办得不算地道,你也悠着点,别去惹那炸毛花,否则……一身骚。”   江溪弯了弯嘴角:“您放心。”   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挑衅的。   只可惜,眼底透亮的光,泄露了主人不太纯粹的心思。   ************************   九点半,江溪准时进入柠檬果果的直播间,这直播间名取得挺童趣,就叫“排排坐,吃果果。”就直播间的主人不大童真,低胸吊带装,两颗人造水球上还印着纹身,十分夺人眼球。   直播圈怪相。   江溪见怪不怪地移开视线,极力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弹幕上。   一百二十万,人还挺多。   柠檬果果声音挺甜:“又到果果直播时间了,宝宝们想不想果果?”   “想。”   “排队 1。”   “排队 正的无穷数。”   无数爱心刷屏,偶尔夹杂着几部飞机,比起那天江溪在唐谷直播间看到的礼物量级,还是差了一截,看来土豪不算多。   弹幕都在催果果唱歌。   “难道大家都没有发现果果的直播间里多了点什么吗?”   “特邀嘉宾?”   “对,”果果一拍手,波涛汹涌,引起弹幕狼啸似的喷发:“给大家引荐我们工作室新来的一个妹子,她唱歌也很好听哟,今天果果直播间的第一首歌,就由这个三千水MM开~~~~”   弹幕纷纷表示,不要听新人唱,要听果果唱。   江溪默默看着柠檬果果的表演,“那不行,我这做姐姐的,肯定得有点姐姐的样,放心,一会给你们表演个特别的。”   三千水被抱上了麦,连线,观众只看到一片黑:摄像头关的?   “这位妹妹有点害羞,大家言辞不要过激,吓到人家噢。”   果果说得软萌,虽大部分观众依然表示想听果果唱歌,但对新人并不苛责。   江溪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三千水。”   经过多年训练的嗓子在刻意控制下,连气息都与半路出家的不一样,清,清得好似溪涧之水,可再品,又有悠长余韵,尾音撩人,弹幕已经刷屏:   “新人声音都好听!”   “表示耳朵已怀孕!”   果果笑眯眯的:“欢迎新人MM唱歌,大家有想的歌吗?新人MM会的歌很多噢。”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三千水会怎么应付。   就这么点小槛都迈不过去的话,在假面歌手上也只有被人切的份,她也就不必捧着了。柠檬果果绝不肯承认:自己是出于嫉妒。   两人是事先商量好了曲目的。   每个人音域不同,声线有别,总会有适合的歌种,比如让唱民谣的去唱摇滚,总差那么点意思。   柠檬果果的心机,实在浅白得让人一眼就看透。   【宿主,这个人类很坏。】   江溪没有受影响,看着屏幕上的投票,不一会,一首《青藏高原》就被投了出来。   这首歌,难度比起海豚音要低,可高八度的吊嗓要唱得浑厚如意,也不容易,从原唱的声线来看,江溪的声音……太清太薄了。   “大家都很调皮呢。”   果果笑盈盈地:“水水,要不要换一首?”   “不用了,”江溪人如声音一样,很安静:“就这个吧。”   黑黢黢的窗口,什么都看不见。   弹幕渐渐安静了下来。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随着一声开嗓,清扬的曲调渐渐扬起,忽而迅速拔高,将观众的耳朵灌满,眼前仿佛出现巍峨的高山,连绵的峰峦。   清的音往下沉,沉至最底,如亘古不变的土地,厚重而深爱,突然又拔高,高至神魂荡漾,仿佛窥见了最美的日出,蓝的天,白的云,一切都刚刚好。   炫技般的高音,穿破耳膜,荡漾神魂,   直播间一片平静,弹幕像是哑了一般,许久才滑过一条:6666666……   好像除了这句,别的再也无法表达。   柠檬果果也被惊了一瞬,她受过半年的训练,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三千水的功底,没个十年八年的训练出不来。   气息稳,转音也够圆润。   最关键的是她的声音,辨识度太高了,一开嗓别人就知道,这是她三千水,不是别的什么人。   这种就纯粹是老天爷赏饭吃,别人羡慕不来。   游离于技巧,三千水将感情揉入得非常好,完全不像是一个小丫头能唱出来的厚重和热烈。   “多谢观众们愿意给三千水一首歌的时间,现在,我将直播间重新还给果果姐。”   随着江溪这声话落,直播间的屏幕跟疯了一样刷了起来,“水水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1。”   “再来一首 2。”   “为水水疯狂打call。”   “关顾着听,忘了录音频,大哭!”   一连串的飞机大炮砸了下来,柠檬果果嘴角有点僵。   江溪按掉了连线。   柠檬果果看着屏幕上大片直喊“666”,“跪求三千水直播间”的弹幕,只觉得头顶上是一片青青大草原——她那些不牢固的墙头粉要跑光了。   本来就不大的心眼子疼得一阵发紧,想到结尾还有一首,眼前都要黑了。   唐谷那话不能听!   江溪上假面歌手比赛,出不出得了头她不管,那些大主播也不会干看着,可眼下她自己再做嫁衣,自己粉丝估计都得绿了她。   柠檬果果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十分清楚。   长相?在一溜网红里不算特别;唱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这行,说白了就是靠粉丝吃青春饭的,粉丝跑了,饭都吃不饱,哪还能顾得上抱大腿?抱不抱得上还两说呢。   柠檬果果想得透彻,手头就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借口去补妆,拿手机联系了一家专门做网络营销的,请他们“黑”一个人。   “黑谁?”   “就一个叫三千水的新人。”   “成。”   只要钱到位,这些网络营销的推手才不会管被黑这人到底是黑还是白。   最后一首歌。   江溪一进场,受到了热烈欢迎。   柠檬果果笑得很真诚很亲切:“最后一首的话,就由水水自己决定唱什么,好不好?”   “水水唱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弹幕很整齐。   江溪抿嘴笑了笑:“好,那就来一首吧。”   粤语版本。   江溪的声线很清,压低了,就显得更淡,就这么在耳边轻轻地哼,淡淡地唱,可惆怅却像雨丝一样将人卷入,挣脱不能。   这是千帆过尽后的淡,却显得比原唱的伤感更让人揪心,不是心碎淋漓,而是无可奈何。   这一次,弹幕沉默得更久。   比起青藏高原大开大合的热烈,这种清淡,似乎更能深入人心。   就在无数人想再刷一波“666”时,弹幕却不知不觉被无数的“质疑、嘲讽”占领了。   “主播从头到尾没露面,假唱吧。”   “有这本事,还来当网红,不往娱乐圈去?”   “前面那首我录了音频,拿去给一个圈内大触听了听,你知道他说什么?这段,绝对是事先录好的demo,修过无数遍的。傻子们,上当了吧?”   “主播不露脸,要么心虚,要么丑得不能见人。”   “……”   当人的情绪,积累到一个顶点,正满怀感动要死要活时,如果被人戳破,那么,不是将愤怒转给戳破的人,……就是给他们感动之人。   江溪的歌,确实很好,好得太过了。   尤其融合了意切情真,更像是在抒唱一段人生。   柠檬果果就看着方才的墙头粉齐齐向三千水开炮,不一会弹幕就被各种污言秽语占领了半壁江山,即便有几句帮着辩解的话,也迅速给淹没了。   她惊慌失措地道:“水水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水水,你说句话呀。”   说句话?   江溪勾了勾唇,假装自己不存在。   手机屏泛着蓝光,闪烁不定,各色字体五彩斑斓地滑过屏幕,照进女孩的眼睛,那里是一片澄澈,不染尘埃,好似这些纷扰不曾惊扰过她。   如果忽略又一次被紧捂着的手臂外。   【宿主,居然没有扣分。】   小铅惊讶的语气可以从那一蹦一跳的铅印字里反应出来。   江溪沉默地看着屏幕,半晌才道:   【当然不会扣。】   小铅弄不明白了。   【还记得我跟刘芸起冲突的视频么?】   【当然记得。】   【那时候被同学传到网上,我的人气值,可有因这个变动过?】   小铅这才注意到这一茬,如果他有眼睛,必定会瞪得溜圆,语气赞叹:【没有。】   【那里,我也没露脸。】   【所以,人气值的必要增加,必定是在“我”这个因素上,一部分肢体不是完整的“我”。这里的视频,没有“我”,懂了吗?】   【哇。】   小铅轻轻地哇了一声。   唐谷打电话过来,他一直关注着直播间数据,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被人在网上喷成狗,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怎么看,怎么都不舒服。   “显然你的果果没有愧对我对她的了解,完成得很成功。”   江溪勾了勾唇,眼底没有一丝笑意,“接下来,就看唐哥你的了。”   “你真的要找人给你编黑料?”   还是个小丫头呢。   唐谷怕她撑不住,键盘侠们那张嘴要恶毒起来,简直分分钟可以把人逼出抑郁症。   “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溪声音很淡,带着点无可奈何,像是笑,又像是嘲:“假唱、丑陋,这两个点,你找人到处发,其他的一点不能涉及,等黑料爆到一定程度,人们对我的好奇心会涨到最高点,再引爆。”   “引爆点,就设在假面歌手的舞台上。”   唐谷拿她没办法,这丫头是鬼灵精,脑子够活,性子够狠,不过要没这歌唱实力,也造不出这个势。   “但有一点,你得明白,舆论——是无法控制的,随时可能失控。”   江溪谑道:“但还可以引导。”   “群众是盲目的,你给他们看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   也许有聪明人,可聪明人习惯了矜持——他们不屑与乌合之众同流,只会在高处远远的睥睨,凝望。   唐谷沉默了。   与这丫头越相处,他就越看不懂,这小丫头身上,好似常年被弥撒不去的黑雾笼罩,就算偶尔泄出一丝光,那也是极其惨淡的,极其微弱的。   她对善意很敏感,可对恶意很坦然,坦然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如果柠檬果果没有出手黑你呢?”   唐谷突然问。   这也算是他们公司头牌,粉丝数量中不溜,可在直播界也算小有名气,对江溪来说,造话题确实最方便。   “不会的。”   江溪很笃定,“我整整研究了她两天。”   ***************   也许是江溪那两首歌实在太动听,随着音频病毒式地传播,无数听过之人再搜索起三千水来,就是触目惊心大片大片的黑料。   每个人的内心,都存在着一个正义大侠,他们对一切黑的、丑的、坏的深恶痛绝、热心抵制,当将一腔热血和愤怒发泄出来后,他们就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正义。   当然,这些黑料,主要还是在主播界的歌唱版块传播的。   主播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江溪有了一大片黑粉,这黑粉以原来柠檬果果的粉为主体,并慢慢扩展壮大,四处引火作乱,在这些人嘴里,江溪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下水道老鼠。   很快,假面歌手的官方围脖,在网上放出所有参赛者名单,其中就有三千水,并一一@。   “三千水?我没有看错吧?就那个假唱的?”   “什么时候假面歌手都low成这地步了,一个满身黑料的女主播也能上台比赛?简直玷污我女神!”   “三千水滚出主播界!”   “三千水滚出主播界!”   “附议。”   不论人们讨论得如何热烈,举办方始终安静如鸡,三千水也没有任何回应,只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配文:   “大家好,我是三千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28章 键盘侠   周五。   S市。   “小溪, 到了, 醒醒。”   唐谷拉开车门, 就见江溪眯缝着一双眼朝外看, 素面朝天, 脸上被衣领磕出了一条红印, 显出一丝平时不多见的茫然和稚气。   江溪揉了揉眼睛, 这才清醒了点, 声音含混:   “唐哥, 到地方了?”   S市距离申市不算近, 算上搭飞机转乘的时间, 等江溪到目的地已经是深夜。   “到了, 把头发收拾收拾, 省得万一让谁瞅见丢人。”   唐谷瞥了眼江溪头顶因睡觉翘起的一揪,眯眯眼挤得都快看不见了。   江溪无语地攥了攥头顶乱翘的几撮,头发硬就是这点不好。   唐谷绕到车后拿行李, 江溪连忙也跟着下车,她只有一个小行李袋,里面装着一套洗漱用品、两套换洗衣物, 其他就没了。   的车“哔的”一声就跑没影了。   S市是座不夜城。   临近深夜, 路边霓虹依然亮得很热烈, 眼前是一条笔直而宽阔的大道,道路两旁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 喷泉、草坪, 道路尽头矗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 中古世纪巴洛克风格,在这片夜色里,竟像是置于异国他乡。   两位他乡客不约而同地互视了一眼。   唐谷拍了拍江溪:“走,上战场去。”   然后他就看着女孩儿跟变魔术似的掏出一顶不知打哪儿来的鸭舌帽、大口罩,将自己全副武装,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走吧。”   唐谷:“……”   不由嘟囔道:“用不着这么慎重吧?”   江溪弯了弯眼睛,瞳仁晶亮晶亮的,像一只小狐狸:“现在要是露馅,效果就弱了。”   行李箱骨碌碌在平整的道路上往前滑,两人谈话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是幕后赞助商赞助的,实际是一家私人会所,一进门,弧形穹顶,水晶灯调得暗,在深夜显得尤为旖旎。   门童手套雪白,制服笔挺,俯身拦下两人:   “先生,请您出示邀请函。”   江溪掏出那张烫金贴递了过去:“麻烦。”   帖子折了一角,显得有点皱,“三千水”三字赫然纸上,门童不由诧异地瞥了眼江溪,她就是三千水?他注意到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波光粼粼,像清澈的湖水。   “怎么了?”   女子有很清很美的声音。   “没,没事。”   女子这模样,显然是不愿意让人看到真面目。   能做到这家会所的迎宾,情商自然不会差,门童没有强求江溪露出真容,只是滑开手边pad,找到唐谷照片,验证无误,就放两人进去了。   登记,拿房卡。   会所占地极广,分成前后两片,前边是休闲娱乐区,酒吧、温泉、KTV一条龙服务,甚至还有单独的□□赌博,后边就是一片住宅区。   连接娱乐区和住宅区的,是一大片临水的走廊,形态各异的各色小型石雕动物点缀其中,意趣十足。   “唐哥以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一次。”   唐谷背着手,行礼早在登记的时候已经给客房服务了,晚点会有人送来。他朝外看了看,大概是……他大学刚毕业那会吧。   “我没跟你说过吧?我是在S大上的学。”   “没。”江溪弯了弯嘴角:“但资料上有写。”   “托人弄了张邀请函,来这拉投资的。”   “然后就碰上了韩先生?”   “是。”唐谷想起那一日,就忍不住庆幸,“韩哥那时候在开生日趴,看样子心情不太好,我给他讲了个笑话,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把钱投给我了。”   “对了,我们这次的活动赞助商也是韩哥的朋友,姓楚……”   唐谷突然想起,正要嘱咐什么,却见东边连着夜场的走廊处突然拐过来一行人。   走廊的灯,临着水,暗幽幽得好像连照明的力度都减弱了。   可正中间被众星捧月的男人依然看得很清楚,五官清秀,深栗色小卷发,条纹衬衫,西裤,右臂被一个年轻女子紧紧搂着,轻佻的笑像是被时光刻在嘴角。   被他看一眼,就好像从头到尾被剥光了。   江溪感觉到了微微的不适,退后一步,巧妙的将半个身子掩在了唐谷庞大的身躯后。   小卷身边穿着一袭白裙的女人看着很面熟。   “楚先生,您好。”   唐谷上前一步,率先打了招呼。   中间男人瞥了他一眼,像是喝了点酒,面上泛红,迷瞪瞪的,等快擦肩而过时才反应过来:“唐,唐……”   他眯着眼,想了半天没想起名字。   唐谷乐呵呵接话:“楚先生还能记得唐谷,真是唐谷的荣幸。”   姓楚?   又深更半夜出现在被包了场的地方——   江溪想,她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你找阿琛?”   “不,我带我工作室的主播来参加比赛。”   韩琛当时额外要的一张邀请函,正是来自楚天,两人从小一个大院里长大,是发小。   “这位就是三千水了?”   楚天饶有兴趣地看着半掩在胖子身后之人,简单的T恤牛仔裤,脸被帽子口罩遮了大半,看不真切,可口罩边露出的一截皮肤白得跟窑里新出的白瓷,腰细,腿倍儿直,个头也高。   露骨的眼神,让江溪觉得浑身像是被一群蚂蚁爬过,难受得厉害。   韩琛也轻佻,可他的轻佻流于表面,更像是对世事失了意趣似的漫不经心,而楚天,却仿佛拥有将人扒皮拆骨的兴趣。   不过楚天也就看了一眼。   到他这地位,送上门的美人太多,娇俏甜美,美艳妖娆,环肥燕瘦,总有能对胃的一口,当美人成了一种泛滥资源,那么就半点不稀奇了。   阿琛既然能为三千水跟他开这个口,他就不能动兄弟看中的女人。   江溪不知道,在楚天的过度脑补中,自己已经被贴上了韩琛的标签。   “楚先生好。”   声音也美。   楚天可惜地又瞥了江溪一眼。   矜傲地点了点头,“楚先生”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开洋船似的走了,呼啦啦一片人过去,走廊又恢复了寂静。   唐谷憋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出了来。   江溪“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跟见了老祖宗似的?”   “那还不是为了你?”   唐谷没好气地瞪了眼这个不懂事的未成年,“这楚少可跟韩哥不一样,生冷不忌,什么都玩得起,而且还有点执拗劲儿,就喜欢你这样的时鲜货。你见没见他旁边那女的?”   “有点面熟。”   “那是曲一一。”   曲一一?   豆荚TV当红一姐,原名曲艺,在这批参赛选手里属于得冠呼声最高的,人美气质佳,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听说出身书香门第。   “不像。”   视频里的气质要更好更干净,这个……气质就浑多了。   唐谷八卦兮兮地凑过来:“这消息,我也是从熟人那里听来的,这曲一一呢,长得是不错,出头呢,只不过后头有金主捧。”   “就这楚先生?不是说书香门第吗?”   唐谷递给江溪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书香门第?这你也信?”   “再说,楚少哪里会正儿八经地捧她,一个拿身体换资源的,也就是个高级鸡。估摸着是曲一一到了这,直接巴上了。楚少这人,又是圈里出了名的不挑。”   江溪抿了抿嘴,唐谷看出她顾虑:“她这送上门,也是被白睡。楚少这人,天生没心肝儿,这比赛该怎么来,还怎么来。”   “唐哥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唐谷“嗨”了一声:“这些个大人物,但凡手头本事不差,家里有点资本的,哪里会真的被美色给催了心肝?个个都铁石心肠着呢。”   两人闲聊着,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   参赛人员被安排在了二楼,陪同的助理或朋友全部只能住在一楼,唐谷看她插着兜慢悠悠往上,忍不住嘱咐了句:“小溪,要是一会有人敲门,请你去什么轰趴啊、唱歌之类的,你可千万别去,那帮人阴着呢。”   江溪摆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这没心肝儿的。”   唐谷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往老妈子方向靠拢的现实。   ********   2612室。   刷卡,进门,廊灯“啪地”亮起,就在临水走廊上耽搁的一小会功夫,江溪的行礼已经被送到了房间。   套间,房间很宽敞,分前后两间,前面是巴洛克风格的待客间,典雅华丽,后面连着卧室,超级大床,在上面打滚没问题。   窗户半开,白纱窗帘被风吹得摇曳,S市的天空,看不见月亮,只能看见零星的几点星子。   江溪摘了帽子、口罩,匆匆到卫生间冲了个澡。   长途周转的疲乏随着水汽渐渐蒸发,江溪披散着头发出来,头发还没干,门铃就响了。   “三千水,在吗?”   女人的烟嗓,很特别。   江溪没吭声,默默将吹风机的声音调到最大。   来人敲了会,见实在没人应门,只好作罢。   “……说不定睡了?”   “你信?”烟嗓嗤地笑了:“怕是不想跟我们打照面,也不知藏着掖着,能不能存下金子来。”   有人打了声哈欠,是个好听的男音:“……这么晚了,都瞎折腾什么啊,明天不就能见到了?”   “这不是好奇嘛?”   “我刚刚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那背影绝了,腿长,个还挺高,挺带劲儿的。”   “……”   聊天声音有男有女,显然对她这个神秘的“空降部队”十分好奇,连声音都没遮掩,显然是不怎么屑“跟她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同流合污。   江溪将吹风机关了。   大半个月下来,发梢多长了一茬,不再是之前的齐耳造型,到了脖子中央,软趴趴地耷拉着,发质倒是不错,江溪扯了扯,小铅在脑子里诱惑:   【宿主明天要参赛,要不要花一千人气值兑换仙脂露?】   【我现在这样,还不够惹眼的?】   在人气值上,江溪死抠门。   等她躺到床上,先给父母报了个平安。   江父江母果然还没睡,接到信息立刻打了过来:“溪溪啊,你在外边呢,要听你唐哥的话,不要到处瞎跑。钱不够了跟爸妈说,别亏着自己。”   “哎。”   江溪甜甜地应了声。   三人又说了会话,才将电话挂断了。   而此时网上的舆论,早就翻天了。   【惊!三千水幕后金主曝光,原来是他!】   照片上,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男人揽着白裙女子出了会所,上了辆蓝色法拉利。   动图质量很糊,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用大红圈分别备注了:三千水,亚星集团楚某。   这似乎铁板钉钉的石锤,一下子将三千水钉死了。   群众的愤怒,被燃到了最高点。   这个社会,虽然充斥着潜规则,可这潜规则是见不得人的,是上不了台面的,大家可以心照不宣地默认其存在,却决不能容忍其浩浩汤汤,一旦被暴露在大白天光里暴晒,那就是……   该沉入深渊的罪恶,和滔天的无耻。   以几位参赛女主播的粉丝为主,尤其以曲一一的粉丝战斗力最为彪悍,围脖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讨伐江溪运动,无数祖宗和生殖器被再一次搬上台面展现其恒久而彪悍的战斗力。   “三千水这么Low,哪里比得上我们一一!”   “楼上的,我们一一是好人家的女儿,这种没脸没皮爬床跪舔人家生殖器的贱婢,连□□趾都不配,好嘛?!”   “人不如鸡系列。”   “有三千水的假面歌手,我绝对不会贡献一点收视率!求三千水圆润地滚。”@假面歌手官方围脖。   江溪的围脖被轮了一遍又一遍。   也许是群众太过真情实感的愤怒,居然被轮上了热搜的小尾巴。   唐谷也见到了这盛况,一条条污言秽语看得他是心惊肉跳、又急又气,忙打电话来安抚:   “溪溪,你别急,回头咱们告死他们这帮造谣的!”   被人关心的感觉……   江溪眨了眨眼睛,笑了:“唐哥,你不觉得……这是天助我也?”   “你仔细想想,那曲一一多高?”   照片里的白裙女子,穿了细高跟,也才到楚天的肩膀。可她江溪,蹬个平底,就能到他脖子了。   唐谷是关心则乱,半晌突然笑了:“你这脑子!”   “得,我去睡了。”   江溪声音柔软,压低了:“谢谢唐哥。”   就在深夜党伸张仗义伸张得如火如荼时,一直不见动静的三千水突然发了条围脖,就一个符号:   【 :) 】。 第29章 盲选赛   初赛当天是个艳阳天。   申市临海, 气候相比较申市要更温厚一些, 就算是热, 也不算难捱。   为了保证赛前准备的绝对私密性, 在比赛当天, 主办方会统一安排化妆师、造型师来为各个主播打造个人形象的, 当然——   面具和礼服, 都是统一制式, 连同鞋子, 也是统一定制的银色细带尖头鞋, 一脚能戳破肝脏的那种。   美其名曰:让观众摒弃粉丝立场, 公平、公正、公开地选出自己心中最美的声音。   当然, 这话, 也就骗骗不太懂粉丝文化的路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身高、声音, 甚至身材,都是组成这气质的必要部分,对忠粉来说, 凭一根手指就能认出自家墙头, 何况就只遮了半张脸?   本质上还是拼粉。   造型师是个gay里gay气的男人, 名叫李槐先,翘着兰花指一大早来敲响了江溪的房门, 身后跟了个女助理, 一手礼服鞋子一手化妆箱狼狈地跟着。   “谁啊?”   “做造型的。”   兜门出来个油光满面的白胖子, 嘴里还叼了个奶黄包,笑得憨厚可乐,李槐先愣了:三,三千水……就长这模样?   李槐先险些惊倒了牙,   等他发现这“三千水”有胡子时,人已经迷瞪瞪地进了门。   中古巴洛克风格的套间,接待室内安安静静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裙,短发,纤瘦而高挑,李槐第一眼就注意到及膝裙外两条弧度优美的小腿,直,又细。   心境大起大落之下,李槐先心里不免赞了声:就这副身板子,长得丑点,也能接受。   “三千水?”   他怕自己走错了房门。   “你好,我是三千水。”   江溪上千一步,跟他握手。   李槐先那双有点近视的眯眯眼登时瞪得溜溜圆。   这么张脸?!   网上那帮小贱人怎么说得出一个“丑”字的!   作为极其忠实的颜狗,李槐先在这一刻深深地怀疑:自己要变直了。   这绝对是他的缪斯!   无数灵感风暴式地从他脑中呼啸闪过,江溪素面朝天,李槐先脑中却已经替她换了一百套造型。   女助理知道他尿性,提醒:“要先穿礼服。”   对,礼服是固定好的。   李槐先失落地“哦”了一声。   等这劲过去,一拍大腿,兰花豆小眼冒精光:“水水,你放心,老娘今天要让你艳压群芳!”   老娘?   江溪看着眼前明显性别认知障碍的造型师,决定不去戳破残酷的现实——他腿间多长了块肉,当不了娘。   抿嘴微笑:“那就多谢您了。”   心里却稍微放松了些,一会那毛病……应该是不会犯了。   为避免吃妆,江溪先去内间换上了礼服裙,等出来时,房内的一个半男人就都傻眼了。   女助理半赞半叹地抚掌:“绝!”   这一袭曳地修身长裙,blingbling的泄地水银色,凡身材差上那么一点,穿起来就不那么对味。偏偏眼前这人,腰是腰,臀是臀,尤其——还有一副白到反光的皮肤。   “鞋。”   江溪面不改色地将那穷得只剩下一根细带的恨天高穿了上去。   唐谷和李槐先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这鞋一穿,江溪愣是看上去比他们高了小一截。   “小溪啊,你原来多高?”   “169,”江溪口吻可惜:“还差一点就170了。”   “看着不止。”   李槐先是造型师,瞥一眼就知道其中究竟:“169和169也不一样,每个人的比例不同,有些人身子长腿短,虽然也高,却看着矮。但我们水水啊……会长,胸以下全是腿,当然就高咯。”   唐谷没话了。   就这一会功夫,江溪都成他李槐先家的了。   等胸以下全是腿的江溪妆容全部做好,带上蝶型面具,李造型师白得一点粉都扑不上的胳膊锁骨,可惜地叹了口气:没摸上。   这时主办方等候的车,已经到了会馆门外。   一溜水银色蝶形面具的女主播排成行往外走,这里边,就看出差别来了。   男主播还好,除了个别腿短脖子粗的,浅银色亮片西装看着都挺精神;倒是女主播这裹身长裙:谁丑谁尴尬。   按规定,赛前不允许有任何交流打探行为,否则取消比赛资格。所以即使人人往江溪那块看了又看,也没人敢吭一声。   比赛场地设在S市的体育馆,那儿有足够宽敞的舞台,四周看台的票已经提前被各个主播的狂热粉定了下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与追星差不多了。   唐谷被留在后面与工作人员一起,一辆大巴就将所有参赛者送去了体育馆。   早上九点半播十六进八,下午两点开播八进四,什么时候比完什么时候算完。   一行人进馆时,门口早挤满了各处不知打哪儿来的粉丝,举着牌子纷纷声嘶力竭地为自己墙头造势,江溪一眼看去,竟然也看到了零星的几个“三千水”。   旁边那姑娘可乐,捂着嘴笑:“没想到三千水也也有粉?”   粉么?   江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举得极高,生怕人看不见的牌子:“三千水滚粗!”红体加粗,旁边还留了个血触目惊心的血手印,就跟判死刑似的。   跟旁边热情洋溢鲜花粉红气球围满堆的“曲一一”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主办方似乎早料到了这种情况,大巴半点没耽搁地绕过前门,直接从后门开了进去。   九点半,直播准时开始。   体育馆的舞台下,早已坐满了各家粉丝。   “大家好,直播界一年一度的盛事又开始了,没错,就是假面歌手选拔赛!我是主持人李默。”   李默似乎深喑多说多讨嫌的道理,简单报完幕,就进入下一个环节。   盲选。   十六进八,只投号,不投人。   将真实身份遮掩在面具后的参赛者每个人身上会分配到一个号,台下观众每人拥有十票选择权,而直播平台用户每人拥有一票选择权,听哪个顺耳,就投哪个号。   在八位参赛者身份公开前,谁都不知道,这号后面之人是谁。   “公平,公正,公开。”   李默强调。   这话,也就骗骗那些从不追星的路人。   “现在,一号登台。”   可等一号登台,台下观众某一版块迅速爆出了尖叫,虽然粉丝谁也没喊名字,有心人却猜得出是谁了:苹果TV如今的一哥,“乐乐不快乐”,甜甜小奶狗,以酒窝和冻龄式的奶调而广受低龄粉丝欢迎。   弹幕已经齐齐地排起了长队:“奶哥乐,加油!”   投票通道要等十六人全部场外才会打开,奶粉个个急不可耐。   果然一号一开嗓,就是熟悉的奶调小甜甜。   江溪在幕后安静地坐着,对主办方这“掩耳盗铃”的做派不予置评,参赛者不允许交头接耳,不允许携带任何通讯工具,每个人在上台前,都是有工作人员陪伴和监督的。   旁边不断扫来各种猜测眼神,就连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多瞥两眼。   这水银色太跳太挑人,皮肤但凡不够白,不够透,不够细,就会多出一股土腥子味儿。   在整容行业无比发达的今天,美白针这些女主播不会不打,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眼前人,白得水光透亮,仿佛天生与水银贴合,又冷又淡。   天鹅颈,杨柳腰,虽然面目被遮了大半,可那双眼睛,却仿佛被精心打磨过得钻石,但凡睇你一眼,就让你冷到骨子里,又酥到骨子里。   偏偏她人又安静不多事,比起那些时不时要喝杯果汁儿,上个厕所,找人各种套话的参赛者来说,还是这种更省心更讨喜。   七号。   工作人员瞥了一眼,暗暗记下了。   江溪一个个听过去,以她的专业,依然挑不出这些人的不足。   个个都有一副好嗓子,其中也有几个辨识度不错的,尤其是一个烟嗓,一个唱摇滚的男选手,实力更是强劲,hold住舞台的功力十分强劲,就算在幕后,几乎都能感觉到舞台被整个燃爆的炙热感。   *********************   陈琪一向喜欢看直播。   对于三千水这横空出世、满身黑料的小主播,她是黑到深处更加黑的那种粉,每天致力于跟同好奋战在“掐死三千水”的第一线,斗志昂扬,连觉都可以少睡一茬。   这周六,还没到九点就顶着老妈惊讶的眼神起了床,没刷牙没洗脸坐到电脑面前,“啪嗒”开启了直播间。   今天所有的直播平台都会在九点半到十一点半,直播早上的盲选。   她决定要将所有票投给自己有一定好感度的曲一一,毕竟比起接受潜规则、喜欢抱大腿的三千水,还是曲一一这种洁身自好的女神才更符合她的审美。   一号,陈琪不认识,这种腻腻歪歪的腔调也不是她所喜欢的。   二号,声音不特别,腿还有点粗,不大出奇。   ……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点评着,一边等着曲一一上场,打算一会给她燃爆弹幕,以示支持。   屏幕上已经开始一个个列出每个号码身后代表的歌手了,网络世界的遮遮掩掩——通常比现实难度更高。   “林间雨霏、交糖不打这两个重量级的已经出现了,但曲一一还不知道被排哪儿去了23333”   “难道就我好奇三千水什么样?”   “提这个晦气的做什么,是霏霏声音不够好听,还是打糖不够燃?”   就在陈琪也要加入讨伐战场时,曲一一出现了,银色礼服,包裹在礼服下的身体凹凸有致,一开嗓,就是一段慵懒的爵士小调,带着她特有的傲慢和矜持。   与之前或多或少都穿出了土腥儿味的女主播相比,曲一一显得得体多了。   弹幕下粉丝一群舔屏粉,全部在刷曲一一人高腿长气质佳,上天入地小仙女。   这魔教狂热式的粉丝意淫一瞬间刷满了整个屏幕,路人但凡提起一句不是,就被迅速驳了回去。   曲一一唱得确实好,开嗓不错,收尾利落,缠绵又干脆,很贴合所选曲子的意境。   可陈琪是音乐学院出身,她听得出:比起原唱纯天然的高傲,曲一一的傲慢,更像是浮于空中的楼阁,听着像回事,细品,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陈琪有点遗憾。   七号,出场了。 第30章 八强赛   舞台灯猛地暗了。   又突地亮起, 幽蓝与洁白相汇, 像是误入一个冰雪世界。   一抹银色的身影由远而近, 投影落在她身上, 给她罩了层轻烟。   长发及臀, 淡淡的灰, 披散在水色的银光里, 女子皮肤白, 白得近乎缥缈, 连唇色都淡如冰雪, 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吹走了。   这是一个光站着, 都能让人感到惊艳的美人。   弹幕也同时刮起了一阵妖风:“6666”成了通关密码。   “小姐姐赛高!”   “666666666666666”   “没人知道七号是谁吗?!”   没人知道。   七号开嗓。   长发被不知打哪儿来的风吹起了一丝, 低低的诉语响起, “let it go,let it go……”   清而透的嗓音,带着一丝怅然, 带着一丝无奈,娓娓道来,道在耳边, 沉入心底, 她一开嗓, 再没人去注意她身材如何,身份如何, 她的嗓音仿佛自带一股天然魔力, 让人无从抗拒, 被卷入,被吸引,跟着她走过沉郁的过去,高音突地暴起,直入云霄,带着穿透世俗、超越自我的激昂,挣脱一切枷锁、一切束缚,饱含着无从顿挫的力量,打破一切,回归一切。   我们被生活所抛弃,于是假装先抛弃生活。   我们抛弃了生活,可又在峰回路转里,找到了自我。   苦难无法阻挡我,即便我挣扎求活。   自由,自由。   生活,生活。   随着最后一声调去,屏幕前、屏幕后,都陷入一片死寂。   像是有人突然从从中按下了哑键,人人眼眶含泪,被震撼,被感动,胸中激勇,却又无从说起。   就在江溪弯腰谢幕时,体育馆猛地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比之前哪一个参赛者都来得多,都来得齐,仿佛唯有这样,跳出胸口的心才能得到安放。   弹幕也从死寂到疯狂,刷得飞快。   人人都在问:七号是谁。   可似乎谁也不知道。   路人直接转粉,而各家墙头粉更是大部分叛变,表示:“我要投七号小姐姐!”   “死丫头片子。”   黑暗里,唐谷揉着发酸的眼睛,笑骂。   旁边硬要挤来一起坐的新任迷弟李槐先此时鼻涕眼泪一把下,哭得像个大傻子:“水水太棒了。”   卢皓坐在屏幕前,悄悄湿了眼眶子,心道:原来,原来……   可原来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只觉得那颗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生疼生疼的。   这是一首几乎人人耳熟能详的歌,人人都会哼唱几句,却又人人都唱不好,技巧不够,音域不宽,都会唱出一个四不像。   江溪做到了。   她炫技式的爆破拉高音,在内行人眼里,是功底深厚,知名音乐人挑不出刺;可真正决定一首歌高度的,绝对不是技巧,起码不止是技巧,江溪将整个人生沉入进去,赋予它厚重,赋予它饱满……赋予它生命。   要感动他人,就要先感动自己。   江溪下台时,是红着眼眶的。   她绝没有想到,在舞台上的短短一刻,竟像是回顾了过去的整个人生——也正因此,这首歌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音乐无国界。   这个盗版横行、浮夸名利的世界,太需要震撼人心的音乐了——即使只是翻唱。   人们在反应过来后,拼命安利,有之前听过三千水唱歌的人提出质疑:   “怎么我觉得,这像是三千水的声音?”   “真的假的?”   “可怕。”   “同可怕。”   可无论多少人不肯信,在对比过之前的两段音频后,也没有人能否认:三千水的声线,太特别了,清透与撩人并存,沉郁时震撼,怅然时揪心。   这三首风格完全迥异的歌曲,全部出自一个声音。   别人仿也仿不来。   “之前说假唱的、录播的打脸了吧?”   “打脸 1。”   “打脸 2。”   “你们是不是忘了,人家三千水可有个牛逼哄哄的金主呢。”有人出来不服,并且将楚某的身家资料放上来,特地注明:此次假面歌手的最大赞助商。   这下为江溪说话的路人粉又哑了。   即使三千水的声音是真的,歌是真的,可如果放得是录音棚修过音的,与这些现场表演的相比,也是不公平的——就像拿高配劳斯莱斯与低配奥迪一样。   谁能为一个用不正当手段上位的女人站街呢?   唐谷看着李槐先将个pad按得噼里啪啦,一脸义愤填膺,凑过去一看,一个名为“睡水水”的小号正上蹿下跳着跟网上那些黑粉互喷,忙得不亦乐乎。   “楼上恐怕是三千水本人了。”   “附议。”   眼看李槐先还要再跳,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跟这些键盘侠计较什么?一会有他们愧疚的时候。”   “唐哥?”   李槐先一下子变成了狗腿子:“您跟我说说计划呗?”   唐谷卖了关子,只示意他继续看台上的表演。   只是七号珠玉在前,之后的表演无论多花哨,多好看,观众的热情都好像被抽离了一般,除了本人粉丝捧场地鼓鼓掌,整个体育馆都显得很冷清。   直到十六进八的票选时,才开始重新热闹起来。   正如主办方坚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连票选环节,也是完全透明的。   “下面有请所有参赛选手上台!”   江溪顶着十五双异样的眼光,沉默地上了台。   一号到十六号一字排开,可在七号时,左右都不约而同地空出了一大段。   有颜值有实力的歌手早就去了娱乐圈打拼,继续留在主播圈混饭吃的,要么颜值不够,要么身材不够,综合起来,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曲一一郁闷地瞥了她一眼,深恨自己流年不利。   她是六号,除了脖子不够长,身材比例也不算差,可一站七号旁边,硬生生矮了一截,原来看着还算得体,现在被比成了土村出来的土妞。   不白,也不高。   弹幕此时已经变成了群嘲。   “23333333333曲一一打脸不?之前粉丝还一个劲狂吹人美腿长气质佳,这牛皮吹破了吧?”   “讲真,不看人品如何,三千水这腿是真逆天,人资料上写的169,恐怕不止吧?再看曲一一的168……hmmmm怎么就那么喜感呢?”   “楼上是三千水请来的水军么?好歹我们一一书香门第,不像某些潜规则上位的贱人!”附图,附图。   “曲粉真有趣,你跟她比相貌吧,她跟你比才华;你跟他比才华吧,她又跟你比家底。”   陈琪将这场骂战从头看到了尾。   她是学音乐的,最懂音乐代表了什么,那是心内的一首歌。曲一一没有撼动过她一丝一毫,但江溪的歌,却实实在在地感动了她。   她从歌中看到了江溪的沉重和挣扎、黑暗和困苦,也看到了自由和希望,却绝没有看到过一丝一毫的龌龊。   陈琪不由自我怀疑起来:或许,人们眼见的,也未必真实?   人一旦起疑心,就会去寻找蛛丝马迹,从那铁板钉钉里寻求或证明或推翻的证据。   就如电脑后无数被江溪所感动的观众,也试图去从铺天盖地的黑料里去寻找真相。   ****************   台上已经开始唱票了。   八个直播平台,十六个参赛者,个个心揪了起来。   台下唐谷,也忍不住捏着斗大的拳头,为江溪暗暗捏了把汗。李槐先在旁边神经质地碎碎念,“水水一定过,水水一定过……”   跟苍鹰似的嗡嗡嗡,可这时唐谷也没顾上嫌他烦人,紧张地看着台上。   十六个柱形图此起彼伏地追赶,林雨霏霏、交糖不打、曲一一、乐乐不快乐遥遥领先,展示出了粉丝基数的庞大,其余十二人则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竞争。   三千水……   垫底。   江溪始终很从容,始终很安静,连脚尖的位置都没有变动过一下。   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事能影响到她。   曲一一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可转念一想三千水注定淘汰,又觉得她十分可怜了。   一个雏儿,哪里知道主播界内的条条道道呢?   怪只怪她太傻太天真。   昨夜照片被拍,对方联系自己助理,她花了整整一百万才买回所有底片。   三千水来历不明,未必不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曲一一干脆就转手黑了一把,流传出去的模糊图经公关团队几番推送,三千水立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个黑料博主,路人缘这么差,不黑她黑谁呢?   曲一一半感慨半心安,想着一会回去还得给公关团队再加一份奖金。   唱票快截止了。   比起其他主播的动辄十几万,甚至如曲一一之流的百万,三千水只得了寥寥的八千票——其中两千票,还是唐谷自掏腰包买的。   结果几乎毫无悬念了。   曲一一收回视线。   正在这时,三千水一直不动的柱形图猛地飙升,像是打了鸡血般井喷!   八千,一万,五万,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李默声音激动得拔高:“……八十万!恭喜三千水!”   曲一一猛地抬头,却见到旁边一直不见动静的三千水突然歪了歪脑袋,朝她勾了勾嘴角:“多谢。”   那笑容甚至有一点可爱,有一点俏皮,就好像是个纯真的孩子。   曲一一看到大屏幕上属于三千水的柱形图,猛地超过第七,进到了第六。   投票时间截止了。   原本有望晋级的第八立刻提出抗议,嗓子尖利得几乎让耳膜刺疼:   “我抗议!七号参赛者数据攀升过快,不符常理,建议彻查!”   而此时网上,早已经翻了天了。   正如江溪预估的那样,这世上,不总是人云亦云的傻子,还有一大部分理智而清醒的聪明人。   三千水的数据,与曲一一脱水过的数据,被摆在一起做了比对,包括楚天过去的一段采访。   “楚天身高178,三千水168,视频虽然模糊,但也是穿了高跟鞋,怎么三千水才到人肩膀?”   “高跟鞋为三宅一生的经典款,曲一一曾经在一次直播中穿过,链接在此,不谢。”   “曲一一女神清纯人设崩塌,楼下粉丝别轮,楼主匿了。”   不论曲一一粉丝如何辩解,路人却更相信眼见为实——何况证据链一清二楚,无从辩驳。   尤其经由几个向来可信度极高的博主转发,曲一一这潜规则被爆反泼脏水的一系列行为几乎是立刻坐实了。   黑过江溪的吃瓜群众顿感备受欺骗,跟风黑过江溪的正义键盘侠心中愧疚,加上三千水触人心弦的音乐,愧疚、愤怒、复杂,种种情绪撞击,最后全部化成了对江溪巨大的好感,以及刷票的热情。   于是就出现绝地反弹的投票成绩。   很讽刺的是,这一批经历过跟风黑人,又自我救赎的黑粉,将成为江溪第一批也是以后最忠诚最坚定的粉丝力量。   ——俗称,另类的虐粉。   这世上从没有坏到底的坏人。   绝大部分都是平凡人,没有绝高的智慧,可以从铺天盖地的信息里挖掘真相,却有着无穷无尽伸张正义的野心,同时更有着知错就改的朴素的善良——不够好,却也绝对不够坏。   李默驳回了原来第八的查票诉求,强调:“投票结果,绝对符合公平、公正、公开原则。”   江溪弯了弯嘴角,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像是剔透的黑晶石。   “现在,请获得八强资格的参赛者,揭下面具。” 第31章 潜规则   主持人话音刚落, 观众齐刷刷地看向七号。   这场粉粉黑黑的大战, 三千水始终不曾出面应对, 但话题度和存在感却反而居高不下, 网络搜索率甚至可以与一个三线艺人持平。   而与此同时, 人们对她的好奇也涨到了最高点。   没有人期待她的貌美, 却有无数人期待她的容貌。   毕竟光凭这歌喉和身材已经够能打的了, 倘若还有美貌, 又何必还在网红圈中打拼, 直接去娱乐圈混不是更好?   “赌一根辣条, 水水貌美如花。”   “睡水水”在网络上上蹿下跳, 遭到了一致群嘲。   “一粉顶十黑, 楼上是专门出来给你家主子招黑的么?当心牛皮吹破了。”   “三千水但凡有曲一一一半长相, 我就直播吃键盘。”一个挺有名的澄V信誓旦旦。   睡水水狠狠放话:“已截图,你等着。”   唐谷没搭理旁边上蹿下跳,一秒都安静不下来的多动症患儿李槐先, 凝目看向舞台中央。   三千水始终很安静。   舞台的灯光轻烟似的笼罩下来,一溜银色整整齐齐地挨着,可不知怎么的, 没人能将眼神从七号身上拔开。   “一号, 请揭晓面具。”   乐乐不快乐, 小奶哥。   “三号,请揭晓面具。”   林雨霏霏, 高冷girl。   “四号, 请揭晓面具。”   交糖不打, 摇滚青年。   “六号,请揭晓面具。”   一一仙女啊,曲一一。   “七号,请揭晓面具。”   全场静了一静,仿佛有人突然从中按下停止键,人人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三千水揭晓真面目的一瞬间——   揭,揭下来了!   全场哗然,一片死寂。   人人目瞪口呆。   连浮动的弹幕,都像死了似的。   时光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心脏却剧烈地在胸腔里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   心跳抑制不住,却在那人的一笑里忍不住心动。   “大家好,我是三千水。”   远山作眉,冰雪染唇,连头发,都是淡淡的冰雪色,化妆师试图极力湮灭这人身上所有的色彩,只余一抹白,从嶙峋的锁骨,到精致的五官。   高倍摄像头下,三千水五官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   而这通身素色里,唯有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平静,却又仿佛蕴满风暴,如一团神秘的漩涡,吸引着人沉沦。   谁都看得出,三千水年龄还不够大。   可她的眼睛,却足以压下一切青涩和肤浅。   曲一一勾到一半的,带点矜持、带点傲慢、又带点怜悯的笑僵了下来,惊吓似的看着她,怎么也想不通:有这先天条件,来她们直播界混什么混?   这不是欺负人么?   几乎在同一时刻,各家忠粉不约而同地和曲一一脑电波同步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也许是三千水其貌不扬的猜测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这反转太过深刻,大部分观众只能瞠目结舌。   在同一时刻,关注这场直播的纷纷在个人FB、围脖上留下同样的一段:“!!!!!!”   李槐先在台下哈哈大笑,扯着唐谷跟疯了似的:   “这冰雪女王妆够惊艳够气派吧?水水气质够冷,就适合这一挂的,妆容再一突出,灯光这么一打,能不艳惊四座?!”   “曲一一算什么?连当给咱们水水提鞋都够不上!”   一边叨逼叨逼,一边在刚才的澄V下留言:“坐等博主吃键盘。”   楼下一排点蜡。   澄V神隐了。   李槐先洋洋得意,而在自家映像室看直播的楚天,则被自己点到一半的烟给烫了。   他撵熄烟头,半晌才捞起手机拨出,声音沉郁:“韩哥,问你件事。”   “说。”   韩琛低沉悦耳的嗓音从听筒传来,背景音乐里李默的声音听着有点刺耳。   楚天心里有点烦躁:“三千水是你什么人?”   “看上了?”   楚天那点子心眼,在韩琛面前几乎是透明。   “哥,你先回答我。”   “路人,没谁。”   韩琛那边也点了根烟,声音漠然。   “那好,哥,她,我要了。”   你别抢。   楚天的潜台词很明显,韩琛又笑了:“人未成年。”   “未成年好啊。”楚天嗤地发笑:“哥你看我什么时候在意过。”   还能玩个养成。   韩琛提醒了一句:“那你悠着点,别阴沟里翻了船。”   “不能。”   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这边楚天动了心思,那边八强名单已经全部出炉,只可惜光彩全被一个人夺去了。   三千水在直播界崛起的太快太离奇,强势逆袭,寥寥三首歌,被颜粉、音乐粉、亲妈粉轮了一遍一遍,在各大音乐榜上都上了架。   倒是曲一一,彻底黄了。   天涯筑起高楼,从整容到学历一路开扒,这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这所谓的一一小仙女,有什么是真的?   身高,身高是假的。   匿名人士贴出年前体检报告,160当真是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脸……脸倒是没整太多,割了双眼皮。   高中肄业,以前参加过选秀,海选就被刷下来,父母就普普通通的工人,所谓书香门第、音乐世家,全是假的。   除了一些忠粉还在不懈洗地,墙头粉直接转投三千水怀抱,曲一一庞大的粉丝群一下子缩水了一半,下午的比赛,一下子就玄了。   “曲粉还有脸洗?当初往我们水水身上泼脏水时不是很溜?”   “还清清白白书香门第,瞎JB扯淡!”   “三千水才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么大一口黑锅,想想当初黑她的自己,忍不住深深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 1。”   “ 2。”   一溜整齐划一表示愧疚的排队,渐渐演变成了:   “下午就给水水刷票去。”   “楼主带上我。”   “也带上我。”   扒皮楼渐渐歪楼,转变成要为三千水刷票的愧悔楼。   *************************   “谢谢你,刘洋。”   对面热情年轻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没事,江溪,咱们是同学,我总不能看着那坏女人欺负你!”   江溪将手机阖上,捏了捏酸涩的眼睛。   唐胖子在旁边殷勤地倒了杯茶:“小溪,你这同学哪儿找的?还挺厉害。”   哪儿找的?   当然是查到的。   江溪也没想到当初顺藤摸瓜一路查下来,那个将视频图文并茂地以知音体天涯体发上去的“818”楼主是那讨人嫌的刘洋。   而刘洋也确实很有天赋,尤其在煽动人心、八卦舆论这一块,更是敏锐。   “接下来怎么办?你说,我都听你的。”   这两天唐胖子算是服了。   他轮轴似的跟在这小丫头片子屁股后头转,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起大落,从黑到出油,再到现在江山一片大好,每一步都几乎被这丫头算准了。   也不知这漂亮的小脑瓜是怎么长的,玩弄起人心,手段老辣,一套一套比他这成人都溜。   做网红做主播的,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网络营销那一套,其中粉粉黑黑的道道可多了,网络推手插手的时机太重要,一个判断失误,很有可能造成相背的结果。   群众好糊弄,又不好糊弄。   而失控的舆论,常常是脱缰的野马,要能玩顺玩好了,没一点脑子是不行的。   “不怎么办。”   江溪抿了口茶,拨着杯柄,漫不经心:“唐哥难道不觉得害怕?”   从曲一一的角度来说,江溪完全是踩着她上位,残酷得很。   “你又没主动害人。”   唐谷不在意地道:“那曲一一自己就不是只好鸟,要不是她返过来害你,你也不会反击。”   江溪嘴角微微翘了翘,唐谷看了眼手表:“一会李槐先该来给你重新做造型了,准备准备。”   “好。”   她轻轻地道。   下午的比赛,比预期的还要顺利。   江溪的颜值和歌喉实在太加好感分,纯路人几乎全被她拉拢了过去,而洗白过程中虐来的亲妈粉,战斗力更是彪悍,不仅自己投票,还有组织有纪律地在好友圈内拉票,让江溪在四强赛的最后一刻挤下曲一一,顺利地晋了级。   曲一一面色灰败,她这次,恐怕是翻不了身了。   转头见三千水又是那副岁月静好的嘴脸,忍不住啐了口:“装什么装?大家都出来卖的,趁斤论两,谁比谁高贵?”   江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她成了这次假面歌手大赛中最大的一匹黑马。   直播界再无法以“无名小卒”、“黑料主播”来称呼她,而围脖的粉丝数量几乎以滚雪球般的速度扩大,不过短短一天,已经突破了两百万。   四强赛结束。   被淘汰的四人直接出局。   “让我们恭喜林间雨霏!恭喜交糖不打!恭喜乐乐不快乐!恭喜三千水!”   李默声音激昂,就在刚才,他还偷偷塞了张纸条给江溪,“恭喜这四人直接晋级!”   江溪再一次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   弹幕纷纷表示:被闪瞎。   “水水!水水!”   当江溪跟着大部队走出体育馆时,一个男孩儿追了出来:“我是你的粉丝,能不能给我个签名?”   说着,递了个荧光笔和本子过来   江溪弯了弯嘴角,调皮好像嵌在了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就在男粉发愣时,收笑拒绝:   “……不能。”   当江溪不刻意扮和善时,整个人的气息甚至是阴郁的,光站在一边,都觉得仿佛要被一同拖入黑暗。   男粉突然觉得,头顶的太阳,有点冷。   江溪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在之前还擒着血手印的牌子,大骂“三千水滚粗”。   这世道,还真是又滑稽,又讽刺。   她抬脚就上了大巴。   到了会馆,江溪也没跟谁联络感情,脑中叮叮咚咚的音乐声炸烟花似的,搅得她脑仁儿疼。   【小铅,提示音能不能关了?】   【难道宿主觉得不够美妙?小铅可以再换个。】   比起从前,小铅的态度简直可以算得是上和蔼可亲。   【关。】   【哦。】   小铅委委屈屈,可不一会,脑子终于清净了下来。   【现在有满一万人气值了么?】   【岂止。】   小铅如果有脚的话,恐怕会在她脑子里转个圈:【宿主现在拥有一百三十万人气值。】   【兑换醍醐饮。】   菩心草叶片分泌出一滴金色的露水,圆滚滚跟一粒镀过金的珍珠,捏着Q弹,入喉却迅速化了。   有一股清气从喉咙直冲脑门,将尘埃涤尽,过了半晌,江溪觉得,脑子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再翻随身带来的课本,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像是从未被遗忘,从遥远的记忆中枢中被解救出来,她不再磕磕绊绊,反而思路前所未有的流畅和清楚。   【过目不忘?这么神奇?】   【并非如此,用你们人类的话,大概是……给脑子减负。对!给脑子减负。】   【这玩意可以一直兑换吗?】   江溪有点贪心。   【不可以,仙脂露和醍醐饮都是一次性的,终身只能兑换一次。】   【……】   江溪决定先复习会。   于是,等唐谷来敲门喊吃饭时,发现他家新签的女主播正在勤快地背书,旁边已经做了一摞试卷,实在不愧对她的高中身份。   “等等,让我把这一点点过了。”   江溪正在看一篇古文。   记忆好到出奇,看到哪,哪儿就被深深刻在脑子里,不像之前,总有点磕磕绊绊,非得背个三遍才能记熟了。   唐胖子摸了摸鼻子,作为一名学渣,他对一切课本感到本能的抗拒。   正无聊在房里乱转悠时,门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谁?”   “客房服务。”   唐胖子朝猫眼外瞅了一眼,还真是。   开了门,对方也接进来,只是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个纸袋:“唐先生您好,有人送来一份礼物,指定房主签收。”   唐胖子看着他手里的礼品袋,嘿,Hermes的标?   手笔不小嘛。   他朝里唤了声:“小溪,你来看看,有粉丝给你送礼来了。”   “还有这个。”   对方又递来一信封样的东西,唐胖子伸手接了,一模,还挺硬。江溪趿拉着拖鞋出来,面色不虞:“不收。”   唐胖子却已经伸手将信递了过来。   “好歹看看,总归是粉丝。”   客房人员欲言又止,转念一想,也算是……粉丝,顶级的那种。   “礼物收回去,这我留下了。”   江溪挥了挥手中信封,服务人员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拎着礼品袋走了。   “瞧瞧看,”唐胖子语气酸溜溜的,“我老唐做了这么多年直播,也没见人给我送信啊。这年头,谁还用纸啊,瞧瞧,人家一颗火热热的心呢。”   ——可不是一颗火热热的心?   江溪似笑非笑地看着信封里的一张卡。   1201。   房卡。   这家会所的总统套房,据说就在十二楼。   唐谷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变了:“坏了坏了,肯定是那姓楚的小子打你主意!”   眼见江溪还跟没事人似的,急得都快挤出二两膘。   “小溪,你是不知道,这些人……”   唐胖子努力组织词汇,“这个世界,虽然总爱唠嗑唠嗑平等,可隐形的阶级一直存在——咱一般老百姓接触不到。这姓楚的虽然不算坏人,可也不算好人。他看中一样东西,用尽手段也会得到。”   江溪看着他,一双透亮的瞳仁仿佛能照尽世间尘埃。   “……楚先生想要潜规则我?”   唐谷胖脸一红,对着这么个未成年说这事,还有点羞:“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如果我不从,就不让我得冠了?”   “……冠军这事,哪有一定的。”   唐谷嫌她说得太过信誓旦旦,好像楚天不拦着,自己就能得了似的。   “那不就结了?”   江溪只是觉得那一百万奖金有点可惜。   可以给爸妈买套房了。   “唐哥,你能不能帮我还了?”   唐谷觉得,江溪这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时,有点犯规。   谁能抗拒这么个可爱的机灵鬼呢?   “得,你等着。”   唐谷一咬牙,胖拳头攥出五个窝窝团,捏着拳头蹭蹭蹭跑去了……   迎宾楼。   前台是个漂亮姑娘:“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有位先生将房卡掉了,麻烦您通知下房主。”   前台一愣,等看到房卡号1201时,脸色顿时严肃了下来,示意唐谷到一边等:   “先生请稍等。”   这边江溪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您好。”   对面是口漂亮的京片子:“江……溪?”   “对,请问哪位?”   “我是楚天。”   江溪闭了闭眼睛,身体微微地泛起不适,连曾经被拗断过的右手小拇指也隐隐作痛起来。   她试图将发紧的喉咙放松:“楚先生打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再打了?”   楚天的声音明明很清朗,可江溪却觉得像是在冬日慢吞吞滑过草丛的一条蛇,沙沙沙,沙沙沙。她手臂的疙瘩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对面没吭声,只有细微的喘息声传来。   楚天看着大屏幕上被定格的一幕,真美。   那么冰冷,又那么……火热。   让人想占为己有。   “你将卡退回来了?”   楚天压低声,音调落寞。   如果江溪当真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也许当真会生出可怜。   毕竟一个有钱又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这么对着人低头示好,即便不喜欢,也会有虚荣心。   “楚先生,我未成年。”   江溪的声音有点冷,可楚天却觉得热血沸腾。   狩猎的兴趣再一次被激发了起来。   “对不起。”   男人有点忧郁的声音传来,“楚某确实不知这一项,为表歉意,希望江小姐接受楚某的好意。”   江溪沉默了会,“啪地”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她就知道这好意是什么了。   主办方邀请四位参赛者参加提前举办的庆功宴,美其名曰:千里迢迢,来之不易,且珍惜这一段缘。   庆功宴就在会馆的夜场里。   “小溪,咱们搁一会就回,千万别让那大尾巴狼叼住。”   唐谷老母鸡似的挡在江溪面前,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临水走廊,往夜场走。   “三千水,等等!”   身后传来一段很有质感的嗓音,江溪听得出是那唱摇滚的“交糖不打”,一回头,果然是他,泡面头,十分中二的头巾,如果不是长相帅气,早就被人当二流子了。   江溪礼貌性地等了等。   交糖不打伸出手:“你好,正式介绍下,我叫容若函,艺名交糖不打。”   江溪搭了搭指尖,迅速将手指收到了袖中,声如蚊蚋:“我是三千水。”   唐谷乐呵呵地解释:“水水有点内向,内向。”   交糖不打诧异地瞥了眼她,果然见小姑娘脸红红,眼睛害羞地看着地面就是不敢看人,不疑有他:“别怕,哥哥不是坏人。”   非常的自然熟。   两行人顺势走到一块,不一会乐乐不快乐和林雨霏霏也追了上来,乐乐是个鬼灵精,说话逗趣,不一会就跟三人熟了,倒是林雨霏霏,不太爱说话。   一行四拨人连着助理浩浩荡荡的,不一会就到了庆功宴。   宴会上,名流荟萃,衣香鬓影,江溪一眼认出,有许多是电视上的常见面孔,与她们这些主播不同,这些可是混娱乐圈的,咖位和逼格明显要高出一截,其中甚至还有几个一线的当红女明星。   漂亮是真漂亮,气质也不俗。   乐乐不快乐搓着手嘿嘿笑:“哇,我看到唐米了,一会一定得要个签名。”   反倒是刚才还挺和善的交糖不打不太感兴趣,一下子钻到了点心那儿,林雨霏霏脸色复杂地看了眼正中,楚天被这帮明星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不知说了什么,平日屏幕里那些高高在上的明星纷纷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江溪觉得没意思。   林雨霏霏凑近:“三千水,你……要提防楚天。”   楚天执着香槟,视线时不时扫过门口,等一见到江溪,眼睛立刻亮了,招手:   “水水,过来。”   众人回过头来,连那些明星都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去,想看一看这个让楚少另眼相待,叫得这么亲密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32章 瓮中鳖   头顶的镁光灯, 将整个夜场照得迷离而梦幻。   唐米靠得离楚天最近, 第一眼就看清了江溪。   作为圈内新爆的一个小花, 唐米的演技只是中不溜, 可皮貌骨相也算是一流, 但即便是圈内见惯了美人的她, 也忍不住为眼前人感到……惊艳。   是的, 惊艳。   这应该是一个少女, 眉角眼梢都还透着一点青涩。   瞳仁极黑, 皮肤极白, 穿着一身碎花蓝底裙, 细带凉鞋下莹白的脚趾圆润可爱, 就这么活泼泼俏生生立在那, 与这满场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该是被人小心侍养被细心呵护的一朵娇花,而不是站在这,让香槟美酒浇灌, 名利强权环绕。   唐米突然感觉自己老了。   人老了,才会心软。   江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刻意扮小, 妆容化得极淡, 眼线稍稍往下拉, 柔和了一部分眼部线条,平时乱支乱翘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脖颈, 齐刘海下, 那双眼睛无辜而柔和, 显得比平时年龄更小了些。   “那人是谁?”   “生面孔啊,楚总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口味,看上这么幼-齿的。”   “啊!水水……”有人恍然大悟,掩嘴解释:“我知道了,最近有个素人流量挺好,昨夜还吊上了围脖的小尾巴,叫三千水什么的,我点进去瞥了一眼……咦,怎么有点像又有点不太像?……这个也太小了些。”   群众都是八卦的。   何况这八卦主人公里还有个金主爸爸。   江溪朝楚天抿嘴笑了笑:“楚先生,晚上好。”   楚天叫住waiter,取来一支高脚杯,幽蓝色泽在灯下显得迷离而诱人,见江溪睁着眼睛懵懵懂懂,笑了笑递过去:“玛格丽特,你应该会喜欢。”   蓝色玛格丽特,酒精度数不高,口感酸甜,确实适合女孩子喝。   江溪心里稍稍松了些。   楚天的身份和脾气她并不清楚,就算问唐谷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再不是前世那颗无所畏惧的硬石头,能拿着铁头去撞楚天这块铁板,她如今拥有最珍贵的东西,她有父母,有亲人,实在撞不起。   能和平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唐谷老母鸡似的上来,一把将酒杯夺了过去,声音有点大:“楚少,我们水水还未成年,不能喝酒,就让胖子我替她喝。”   “未成年”三字被这胖子喊得抑扬顿挫,周围该听的都听见了。   交糖不打一脸错愕,连林雨霏霏都沉默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就凭三千水那些情感充沛的歌曲,还未成年?未成年   乐乐不快乐蹦了过来,他人机灵,立刻叫住waiter让他去拿杯牛奶过来,打破了尴尬气氛。   waiter来得很快,乐乐不快乐拿着直接塞到了江溪手中:   “小朋友可都是喝这个的哟~”   楚天始终保持翩翩风度,江溪拿了牛奶在那小心地啜饮,就更像一尊精致的细瓷娃娃了。   唐米笑着道:“这孩子倒是乖巧。”   “我当妹妹看的。”楚天说着,一边虚拢着江溪转了个身:“来,水水,我给你介绍几个人。”   唐谷护犊子地跟着。   “钟导,张制片,凌总……这是江溪,我妹妹,以后要请诸位多多关照了。”   炮弹裹着糖衣抛下来,砸得唐谷一脸懵。   江溪也许不清楚,可唐谷知道,不说别的,这几个在娱乐圈个个都是有来头的,张制片近几年毁誉参半,可监制的几部电视剧话题度够,能捧人,而凌总还是欣星娱乐的一个技术总监。   不见那唐米还在旁边陪笑脸捧臭脚吗?   做直播做网红的,就没有一颗不想进娱乐圈想红的心。   ——何况江溪还是这种条件。   唐谷深深觉得,做网红做直播,还是委屈了江溪。   钟导好奇地看着江溪,这女孩儿刚进门时他就注意到了,年轻、水灵,这样的新面孔,是最容易捧的。   几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家都是男人,哪里不晓得楚天那点花花肠子,自然给个面子,钟导更是直接给了名片:   “江小姐要是有时间,我组里这正缺一个角色,你倒是可以试试。”   江溪直接拒绝了:“钟叔叔,我还在念书,暂时不考虑拍戏。”   她确实认得这个人,十年后的法制频道。   潜规则旗下女演员,被人家老公一气之下打了个鼻青脸肿,还被告上法庭,事情闹得很大,连桂市这么偏的地方台都有报道。   “……叔叔?”钟导摸了摸下巴:“我有这么老?”   “确实,钟导比我大二十,应该是伯伯,不是叔叔。”   江溪认认真真地维持傻子人设不倒。   与狗血剧里傻白甜撞上高富帅不同,现实中的高富帅往往喜欢相同level的女人,你可以不优雅不知性,但绝对不能蠢笨。   江溪的装蠢确实奏效了。   楚天拧了拧眉,眼中透出一点可惜,他也没想到,唱的歌这么有灵性的女人在现实中竟然是这么没眼色的。   钟导几个面面相觑,他们在圈里被人捧惯了,难得碰到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十分新鲜,顿时笑了起来。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唐米和圈里几个谈得来的男男女女各自端着高脚杯过来,熟稔问道。   “还不是楚天的妹妹,太有趣了。”   钟导看着江溪,眼底流露出强烈的兴趣,楚天玩味地把玩着杯子,什么也没说。   江溪太了解楚天的打算了。   成年男女的世界,情爱规则与动物类似。   雄性动物求偶,展露强健的体魄以吸引磁性动物。   而楚天介绍这些“有可能让她一步登天”之人让她认识,也是同理。他向她展示自己雄厚的财富和人脉,以此期望获得她的攀附。   今天但凡换一个人,他也许就成功了。   可惜江溪非但对娱乐圈毫无兴趣,对男人这种生物也是敬而远之。   做直播不需要直接接触男人,她可以接受。可一旦进入娱乐圈,不论是综艺还是拍戏,都无可避免。   楚天的诱饵不奏效,递了几回话茬子,见江溪回答得文不对题,心里那股失望劲就更严重了。   可江溪算漏了一点。   男人或许更欣赏能与他进行平等对话的女人,却也绝对不会放弃拥有一个绝顶的尤物——即使她大脑空空。   这或许是男人胯-下二两肉决定的种族劣根性,而楚天更是其中翘楚。   他那未完全脱离兽性的男性本能让他不会轻易舍弃一个对他有着如此庞大性吸引力的女人。   “我去补个妆。”   江溪紧了紧手中的化妆包,夜场的空气充满了情情爱爱的暧昧,她呆久了有点窒息。   未成年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护身符,尤其她看着……实在太可口了。   男人时不时扫来的视线让她精神紧绷,还要应付时不时的搭话,着实有些累了。   “去吧。”   楚天瞥了她一眼:“水水要是太累,这边有休息室,你可以休息一会。”   唐胖子如临大敌地护着江溪往卫生间去,江溪笑他:“唐哥,你这当我是肉骨头呢,谁都想来啃一口?”   “可不是?这里边可都是群混不吝的饿狼,我来时可答应了叔叔阿姨,要将你好好带回去的。”   唐胖子人看着凶嘴巴毒,但那胖肉里裹着的,可都是蜜糖。   不像有些人,空长了副好皮囊,内里却烂了。   江溪心中感动,嘴里却还埋汰:“我看你是答应了我妈的东坡肉。”   “江姨这手艺是真不错。前回我在围脖上晒的酱菜,还有人问起怎么买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溪笑得跟只狐狸似的:“我妈正打算找点副业做,唐哥,要不你将链接放围脖上,帮我妈宣传宣传?”   “成啊。”   唐胖子答应得爽快,两人说笑着,不一会到了目的地。   地面光可鉴人,江溪蹲完厕,站起时一个发昏,险些摔个大马趴。   她扶着额,只觉得:这一刻终于来了。   【兑换一滴解忧露。】   【宿主明知有问题,为何还要喝下那杯牛奶?】   【就想看看那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江溪淡定得将解忧露吞咽下去,不在意地反问:【不是有你么?】   小铅在脑子里转起了圈圈。   解忧露不愧是神物,一滴下去,什么不适感都没了,精神百倍。   江溪看着镜中少女神采奕奕、双颊生绯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重新取出化妆包,将粉扑往嘴唇上点了点,脸颊的天然红晕去不掉,只能再上一层粉,折腾一番下来,镜中人终于有了点病态。   江溪已经进去很久了。   就在唐谷急得要闯一闯女厕时,江溪扶着墙捂着肚子出来了,脸白得跟纸一样。   他吓了一跳:“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江溪有气无力:“唐哥,我这是来……来例假了,痛经。”   唐谷到底还是没娶老婆的光棍,一听这话立时红到了耳朵根。江溪笑得“嘶”了口气:“事情突然,唐哥,得麻烦你跑一趟,帮我去前台要个面包应急。”   ——面包?   唐谷还思量着这会怎么饿了,晚上明明吃了不少,等看到江溪羞窘的表情才反应过来,“成,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江溪当然是没等。   她特意支开唐谷,就是没想让他插手,捂着肚子快速往刚才经过的拱门处走,果然在那儿看到了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林雨霏霏三人。   交糖不打先看见她,热情地招招手:“水水,正说你呢,我们一会散了去撸串,你去不去?”   等话完,才发现江溪脸色不对。   “这怎么了?”   “就有点头晕,可能是今天累着了,唐哥也不知道去了哪,对了,你们知道休息室在什么地方么?”   “我知道我知道!”乐乐不快乐举了举手,“我刚才还去休息了会,水水,我扶你去。”   林雨霏霏也表示要送,乐乐不快乐瞪了她一眼:“你刚才不还说要好好找找成导,让他看见你的诚意。这么好的机会,也别放弃了,反正去一趟不费事,我一会就回来。”   于是交糖不打跟林雨霏霏继续在场中等机会,乐乐不快乐扶着江溪回了休息室。   “水水,你在这歇息会,我去帮你找唐哥。”   江溪闭着眼睛“恩”了一声,靠在沙发背上的小脸越发白,乐乐不快乐瞥了她一眼,等确定呼吸平稳了下来,才偷偷踮着脚出了去。   “咔哒——”   门从外面锁住了。   江溪猛地跳了起来,休息室并不算大,一个挂衣架,一套能躺人的沙发组,靠墙对着沙发的,还贴心摆了套投影仪。   她贴着墙,门外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老板,您放心吧,我都办好了,误不了。一会您把楚先生叫来,楚先生肯定领你的情。不过按我们说好的,成导那部新片,您得给我说和说和,男一万一给不了,男二总得给我留着。”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乐乐不快乐的声音更奶了,“哎,好喽。”   离开的脚步像是踩着鼓点,轻快得发癫。   江溪将手包里的果6取了出来,唐谷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她忙接通:“唐哥,我碰到个熟人先聊一会,你十五分钟后来这边的休息室找我。”   “你这丫头。”   唐谷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确定没什么事,才挂了电话。   江溪干脆将手机开启了飞行模式,想想又将锁屏模式关了,确定没什么意外能打扰,才将手机架到了投影仪上。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约是两到三人,江溪忙闭上眼睛,假装“睡”得无比安详。   门从外面开了。   皮鞋接触地板的声音,“咔哒咔哒咔哒”。   摄像头的微光似乎也随着这脚步声一闪一闪,继而湮没在休息室昏黄的灯光里。   楚天朝内看了看,果然见到沙发那露出一截眼熟的蓝色衣裙。   这种幼-齿的裙子,整个夜场只有江溪一个人穿。   他随手关了门,保镖被关在了门外。   “水水?”   楚天叫得柔情似水,可江溪一动不动。   小样,还知道跟他玩花样。   楚天对美人的热情总是持续得格外短,可在这短里,耐心又足够得多。   江溪安静地躺在沙发上,楚天觉得:水水这伎俩,真是棒极了。   欲迎还拒,再投怀送抱,偏偏害羞,还要遮遮羞。   他决定跟她一起来玩这个游戏。   领带、衬衫、裤子、皮鞋,最后一层遮羞布掉了下来。   炙热的气息落在江溪身上,楚天覆在江溪身上,只觉得这具幼女的身体,简直好极了。   他伸手揭开江溪的裙摆。   裙摆下,是一截弧度惊人的腿,白,细,连脚趾甲都可爱得让人想摸一摸,亲一亲。   小腿,大腿——   正当楚天还要再往上拽时,江溪突然拽住了他的手:“……楚先生?” 第33章 再相逢   少女懵懂而无辜的眼神, 此时蕴满了惊恐, 瞳孔猛地放大:“……楚先生?”   “你在做什么?”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他, 却被男人精壮的身体压得动弹不能, 楚天攥住她手十指往里扣, 身体覆上去, 贴着她, 气息紊乱:   “水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少女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像裹了雪糖, 粘一粘都甜得出蜜。   楚天发现自己居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冲动, 眼见江溪挣扎得越发厉害, 哪儿肯放过她, 含混地想亲, 却被她一撇头躲了过去。   “楚先生, 求求你,放过我,我才十六岁, 还不想……”   少女挣扎得越发激烈,只可惜对比常年上健身房的楚天,那力道简直是在那挠痒痒。   楚天毫不客气地将其归类成床笫之间的情趣, 低着脖子嗅, 右手覆在她胸前捏了把, 笑:   “未成年的水水瘦归瘦,该长的倒是都长了。”   楚天的声音含情, 眸光含热, 若非一丝-不-挂, 看起来当真是位好不深情的翩翩公子。   江溪被他压得死死的,只觉得皮肤接触的地方像是被火燎过,又痒又疼,她憋着气,默默数数:一,二,三……十!   楚天以为江溪从了。   “嘭——”   就在他正心神荡漾、情难自已时,空落落赤-裸-裸的腹下就受了自降生以来的最大一击。   江溪的动作又准又狠,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曾经演练过多次,以至于楚天连句痛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蜷缩着身体倒下了。   江溪掀开了他。   外面保镖听到动静,心照不宣地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双双站得离房门远了些。   楚天捂着下腹,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江溪粗喘着从沙发上下来,手抖抖索索的半天才整理好裙摆,电视柜前的手机依然开着,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所发生的一切。   “你——”好大的胆子。   楚天声音微弱,额头青筋直冒,背上已是密密麻麻地冒了一层汗。   充血的海绵体在壮大时受到巨力撞击,这疼痛没一个男人能忍,以至他到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   江溪压着裙摆坐到他旁边,慢条斯理地拿着部手机在拨弄,不一会就听手机听筒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未成年的水水瘦归瘦,该长的倒是都长了。”   楚天撩开眼皮,手机屏幕被江溪贴心地倒转了个儿,正对着他回放着之前的一幕。   男人古铜色的肌肤对比下,被压着的少女显得柔弱而无助,任谁都看得出,这少女并不是出于自愿,挣扎得极其强烈。   “楚先生觉得,这标题听起来如何?”   楚天脸都黑了。   当然不怎么样。   “亚星集团去年才在纽交所上市,掌权人就爆出这么大的一个丑闻,股价恐怕会一路狂跌。”   江溪抚掌笑得十分甜美。   “你以为今天这门你还出得去?”   楚天牙缝里挤了话出来,声音低得要江溪凑过耳朵去听。   江溪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机,笑得跟狐狸似的:   “我出不出得了门不要紧,现在的网络发达得很,视频传到云空间,如果午夜没收到我消息,朋友会帮我将这视频爆到一切可以曝光的地方。正巧,三千水现在的热度也够。还有,”   “……方程集团,恐怕会很乐意帮我一把。”   自接了楚天的暗示电话,江溪就上网搜了搜有关这位“楚先生”的消息。   网上消息不多,不过亚星集团和方程集团的龃龉,却是铁板钉钉的。   同一领域的集团,一个是异军突起的新兴企业,一个是多年享誉的老牌巨头,起了摩擦太正常不过。   这视频一爆出,亚星集团股价下跌还是最轻的,论起来,诱-□□女就算是未遂,如果民意压不下,楚天量刑也不会轻。   不过江溪拿这把柄,也无意当正义使者,头破血流地将楚天给整治了,她只求一个保障。   如果说之前楚天还以为这不过是小丫头被逼急了的小把戏,此时却一点轻视都没有了。   不论是录视频,还是之后的退路,显然这个叫江溪的未成年都想好了。   至于之前那些没眼色的蠢笨表现,恐怕也是装的。   楚天有点说不出来的兴奋。   “楚先生还是先将衣服穿上的好。”   江溪撇开眼,缠着手将裸-露出的手背不动声色地遮好,正襟危坐,如果忽略到那几乎绷成一条直线的背部线条的话。   楚天缓了缓,撅着屁股没顾上内裤,先捞了西裤穿上,而后皮带、衬衫,觉得自己终于有点人样了,才重新落座,双手支着: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我的条件对楚先生来说很简单。”江溪掩着胳膊,微微侧过身去:   “第一,从此以后不得以任何目的骚扰我,不得使用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手段报复我和我的朋友、家人。第二,保证明天比赛的绝对公正性。”   “而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我将永远不会将这个视频交出去。”   楚天觉得十分好笑。   “你不将视频交出来?”   江溪无耻得很坦荡,耸了耸肩:“我怕交出来后人身不保,毕竟我一个弱女子……”   楚天注意到她发颤的手臂,以及近乎僵直的身体。   心底狂飙的愤怒,突然就散了,小丫头做了这么件事,到底还是害怕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妙的误会。   “楚先生放心,我不过是一个升斗小民、平民百姓,哪里真敢跟您斗?今天出此下策,也不过是被逼急了。”   美丽少女的示弱,让楚天那颗怜悯弱小的心突然膨胀了。   我原谅她。   他大度地想。   可楚天毕竟是个商人,商人讲究的就是齐全和不吃亏。   “江小姐握着这把柄,楚某也寝食难安,再说,万一以后你缺钱了时不时来捞一笔,把我当提款机怎么办?”   他笑得吊儿郎当。   “既然楚先生不安心,我也害怕,不如各自签个保密协议,如何?”   签保密协议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大半夜的,律师团队都在睡觉,赶过来需要时间。   两人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江溪突然拎着手包站起来,身子微微发颤,脸红得像是发了烧:“楚先生,协议好了打我电话。”   “就这么走了?”   楚天不愿意放人。   江溪却再呆不下去,手包“啪嗒”一声落了地。   她颤着手捡了起来,楚天“咦”了一声,他好像看到大片奇怪的红色,可一个晃眼,又不见了。正要问,门口却传来一阵吵杂声。   女声混杂着男声,一股脑地往休息室里传来。   “谁?”   到底还是打断了楚先生的兴致,保镖为难地道:“老板,是曲小姐。”   姓曲?   曲一一还没走?   楚天皱了皱眉,正要让保镖打发人走,江溪却拎着手包手快地开了门。   只见曲一一跟保镖们推推搡搡着要往里冲,一身暴露的深V领贴着人,保镖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身后还跟着交糖不打和林雨霏霏,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   曲一一见江溪出来,瞪了她一眼,一个没注意,人已经冲到了楚天身边,抱住他胳膊,声音嗲得出水:   “楚先生,你怎么不来找我?”   楚天将她手拉下来,曲一一狗皮膏药似的又拈了上去。   林雨霏霏和交糖不打已经一脸急色地走了过来,林雨霏霏给她递了个眼神,大声道:“水水,唐胖子找你都找疯了,你怎么在这儿?”   “没事,就碰到了个熟人。”   江溪不动声色地道。   她不明白这两个平常没交集之人怎么会突然来这儿,却不妨碍她看出这两人的关心。   “霏霏姐,能带我去找唐哥吗?”   “没问题!霏霏姐这就带你去。”   林雨霏霏一接触江溪身体就吓了一跳:哬,这丫头整个就一火炉。   她扶着江溪往走廊走,楚天张口想留人,却被曲一一扯着不放,交糖不打护着两人往回走,穿过走廊,灯突然灭了。   江溪跌了下去。   【小铅,解忧露能用吗?】   身体滚烫。   她苦笑着想: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被强压下去的过敏反应在江溪松了口气后,卷土重来,她只觉得触手都是渗人的疙瘩。疼、痒,整个人像置身于火炉一样,烧得她昏昏沉沉。   黑暗中,江溪像是看见了桑全根让人作呕的笑容,那一张张蒲扇似的大手扇她,打她,而后又揉捏着她,迫她打开,迫她承受,老人鸡皮似的手抚摸着她:“小溪,你皮肤真滑……”   “呕——”   江溪吐了出来。   【心因性造成的生理不适,解忧露是没有用的。宿主这种情况,只适用于心理医生。】   声控灯又亮了起来。   林雨霏霏愕然地看着江溪,她躺在地上,将自己整个儿蜷缩成了一团,仿佛是救赎,又好似是困苦。   少女裸-露出的双腿、双臂、连同脖子、脸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在半明半寐的光线里,好像一个人形的怪物——   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狰狞而可怖的怪物。   林雨霏霏惊叫了一声。   “救救我。”   江溪抱着自己,呓语模糊不清,轻飘飘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梦境里,老人爱不释手地抚摸她:“别怕,就让公爹摸摸。”   憨厚的庄稼汉拿着棍子打她:“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哥,打断她腿,看她还跑不跑得了!”   “哥,这娘们太野,勾得咱村里那帮男人个个都不干活,烫个疤,看她怎么勾人。”   ……   这黑夜太漫长了。   漫长得看不见曙光。   江溪冷得瑟瑟发抖,拼命抱住自己。   林雨霏霏吓得跑了,跑到一半回去,发现交糖不打愣愣地站在原地,江溪不见了。   “人呢?”   “得送医院去啊。”林雨霏霏的烟嗓带着哭音时,听起来刮人:“这么个小孩子,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都怪我……怕什么怕呀。人呢?!”   林雨霏霏拍了下脑门,自责地道。   交糖不打愣愣地转头:“让一个男人抱走了。”   “男人?什么男人?”   林雨霏霏打了他一下,“你认识?”   “不,不认识。”   长得太俊了,人又高又瘦,一开始笑得可好看了,后来见江溪躺着,虎了脸时看着忒吓人,交糖不打一个愣神,就让抱走了。   “陌生人你也敢让人抱走?”   林雨霏霏气得抬腿就追,“跑啊,愣着做什么?”   长腿帅哥没追上,倒是撞到了唐胖子。他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喘着粗气:“林雨霏霏,交糖不打,楚先生说小溪跟你们一块走了。”   “没,没……”   林雨霏霏将事情说了遍。   唐谷没弄明白,“小溪怎么了?这个先不说——”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所以,你是说,小溪让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了?!” 第34章 半决赛   “老板, 白依依小姐还在等您。”   保镖挂断电话, 尽职尽责地提醒了一声。   白小姐是老板从申市回来后结识的新美人, 兴趣正浓。   孰料前面抱着人的男人充耳不闻, 长腿一迈, 不一会就穿过了临水走廊, 直达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保镖跟了进去。   电梯内花了大造价的水晶墙面美轮美奂, 琉璃质感与头顶交辉, 一切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保镖余光触到被老板抱着的那团, 眼睛立刻反射性移了开来。   那女子骨架纤长, 却可怜巴巴地蜷成了一团, 浑身似是生了一层赭红色的皮藓, 一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怪物似的,让人光瞥一眼就牙齿发瘆。   亏得老板一点异色都没露出来。   保镖心里活动异常剧烈,面上却半点不透, 视线左移右瞥地就是不敢往正中间放,不一会十二楼就到了。   他赶忙一步上前刷卡,十二楼统共也就两间总统套房, 左边一间归楚少, 右边一间常年被老板包了。   “打电话给张医生, 啊,不, 贝莉, 让她过来一趟。”   韩琛丢下一句, 已经抱着人进了主卧。   只留下保镖傻乎乎地“啊”了一声,谁不知道贝莉医生跟老板关系不好?贝莉医生嫌老板风流,老板嫌她无趣,所以贝莉虽然也占了个私人医生的名,但通常都不爱叫她。   他跟进去再确认了句:“老板,您是说打给贝莉医生?”   “有问题?”   韩琛看着这平白傻了许多的保镖,只觉有些碍眼:“还不快去?”   保镖愣愣出门,贝莉医生大半夜被吵醒,生了很大一场起床气,等听到韩琛这边有事,才压了压火气:“等着,就来。”   贝莉家距离会馆不远,驾车三四分钟就到了地方,看到床上一坨,那点烟火气顿时消了。   “怎么弄的?”   韩琛摊摊手:“这得问医生你。”   柔和的灯光下,他那富有冲击力的五官都好像平易近人了些,波光粼粼的眼睛蕴满了笑意,贝莉米了眯眼,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床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江溪睁开眼睛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天花板上雕镂着中世纪风格的壁画,一个露着小丁丁的金发碧眼儿正朝她睁着一双幽蓝的眼睛,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依然是那双懵懂而好奇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   江溪发现自己脑子有点发木,抬手却发现那些可怖的红疹子都下去了。   白色的棉布睡衣?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原来的房间。   身体的力气好像被之前汹涌而来的过敏性反应抽走了,掌心的菩心草蔫蔫的。   江溪注意到头顶华丽的水晶灯。   她转过头,却看见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韩先生?”   韩琛半靠在沙发上,正拿着书安静地翻看,头顶的灯光照下来,给他镀了一层金色的柔光,使得那张无时无刻都显得风流薄情的脸,都好似突然有了安全感。   “……韩先生?”   韩琛这才意识到什么,他转过头,见江溪醒来,眼里快活的星星就浮了出来:“小天使终于醒了?”   江溪以沉默抗拒这个称呼。   她支着身体掀被下床,才踩到地上,眼前已经递来了一杯热水,男人的十指实在漂亮,骨节分明,肌理流畅,衬得这杯寻常的水,都好像凭空高了一个档次。   “喝吧。”   江溪接过来:“谢谢。”   她喝了一口,直到喉咙口没那么干,才问:“是韩先生救了我?”   韩琛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答,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江小姐不必在意,那种情况下,但凡一个人良知未泯,都无法视而不见。”   白底烫金卡,磨砂质感,“贝莉心理诊所”六字赫然冲入江溪眼中。   她瞳孔微缩,“韩先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韩琛耸了耸肩,“韩某不巧,正好听了江小姐与小情人的一段话,知道江小姐有这么个毛病。至于江小姐愿不愿治,那是江小姐自己的选择,韩某只是一时闲得无聊罢了。”   江溪愣了愣,原来他一直知道那天在花圃内的人是她?   也是,她既能听出韩琛的声音,韩琛又凭什么认不出自己?   “哦,对了,江小姐当时出了一身冷汗,贝莉怕江小姐感冒,就帮江小姐换了衣裳,她是个女医生,江小姐不必介怀。”   韩琛愿意对人好时,当真是无处不妥帖。   江溪抿了抿唇,感激道:“多谢韩先生。”   “只怕唐哥会急,不知道韩先生能不能借一借手机打个电话?”   “不能。”   韩琛恶趣味地掀了掀唇。   门外听到动静的唐胖子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进来,见江溪跟见了亲侄女似的,就差痛哭流涕了:“小溪啊,你这是急死哥了啊。”   “什么时间了?”   窗外的天空黑沉沉一片,江溪却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   唐胖子身后挤进来两人,林雨霏霏的眼线糊了,整个儿像只熊猫,她期期艾艾地过来:“水水,真、真对不起,我把你给看、看丢了。”   交糖不打那中二的泡面头经了一夜,好像馊了:“水水,对不起啊 。”   两人都是一脸自责,江溪弯着脑袋眯眼笑:“没关系。”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那种样子,就算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害怕。   何况,在与楚天的拉锯战中,这两人明明看出了问题,却依然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可真是……温暖啊。   “韩哥,这次多谢你。”   唐谷真心实意地低头道谢。   韩琛瞥了他一眼,“回吧,时候不早了。”   正当几人鱼贯出门,走在最后的江溪却被韩琛喊在了一边,他递过来一个纸袋:“这是江小姐之前换下来的衣服。”   江溪接过纸袋谢了声。   “贝莉让我给江小姐带一句,江小姐的病症非常罕见,她很乐意为你服务。”   韩琛话刚说完,门就轻轻关上了。   江溪捏着手中名片站了会,直到唐谷三人催,才又重新跟了上去。   “水水,现在才三点,你再回去睡会,我们比赛见!”   林雨霏霏连走路都透着英气,浓眉大眼,一笑还透着股傻气,跟直播里那个冷艳高贵的傲女完全不一样,说起这,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这烟嗓,唱傻白甜不行,这不我表哥说我适合走这路,莫名其妙就火了!你是不知道,我这……憋着老不说话,可难受了。”   江溪笑得眉眼弯弯,眼睛快活得闪闪发光。   唐谷暗中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丫头虽然面上不说,甚至还自己给自己编黑料,可网上铺天盖地的中伤到底也造成了影响,原来心思就重,最近是更加没个笑脸,这病……他说不清楚,恐怕也是压力给闹的。   不然之前怎么就好好儿的?   江溪哪里知道唐哥已经给她编了一套苦大仇深、凄风苦雨的戏码,正兀自跟林雨霏霏、交糖不打聊的开心。   这两人是纯粹玩音乐的,不管那些道道,都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我跟霏霏听到乐乐那厮说漏嘴,赶忙跑过来,中途霏霏还通知了曲一一,正好想着浑水摸鱼把你捞出来,没想到你这丫头片子挺机灵……”   交糖不打说得一脸洋洋得意,显然今天这出英雄救美让他十分畅快。   “难道你们不怕楚天为难你们?”   江溪问得没心没肺,林雨霏霏一脸后怕:“怕!怎么不怕!怕死了都。不过你还是祖国的花朵,我们这些成年的,不得呵护呵护?”   她说得慷慨,交糖不打一脸戚戚然:“我们当时还说了,万一这直播办不下去,就干脆各自回家卖红薯。”   他们说得好笑,江溪却悄悄湿了眼眶。   她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很感性。   黑夜确实格外的漫长。   可中途总有那些闪烁的,被人遗落在地的星光,一点点、一点点地铺成了脚下的道路。   人如果一叶障目,只看得见险恶,那日子……大约也过得到头了。   不论是橙子店长、唐哥,还是霏霏、交糖,他们都给过她帮助,他们希望她好,她实在……不该再沉湎过去了。   破,而后立。   唐谷不知道江溪突然之间想通了什么,只是觉得,小溪此时的笑格外……美好可爱?   *******   韩琛在江溪走后,终于接通了电话。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楚天一连给他打了数十通,韩琛声音微微带了点不耐烦。   “做什么?”   “我的人说,看见你将人带走了。”楚天声音委屈,“哥,你不是说不跟我抢?”   “没抢。”   “那你将人带走做什么?”   十二楼一整面朝南的墙壁都被打通,大片的落地玻璃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夜,是霓虹闪烁,是声色犬马。   韩琛突然觉得没意思。   “那你今天做了什么?楚天,我以为你会有点分寸。”   韩琛不高兴时,那低沉悠扬的嗓音就像淬了冰。   楚天最怕他这样,带着点心虚:“也没什么,我又没强迫她,不最后让人自己走了吗?”   “再说了,哥,你不也玩女人?”   “我从不强迫别人。”韩琛慢条斯理,带着点老牌的绅士风度:“做男人,最没劲的就是强迫女人。楚天,你以前可没那么没品。”   “哥,你是不知道……”她有多么迷人。   楚天这话露到一半咽回去了,“那我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   韩琛撂了电话。   不一会楚天又打过来,他瞥了眼,直接掐断丢给保镖:“我睡会。”   那边楚天早慌了。   他打小就爱跟在韩哥屁股后头混,只是那时候韩哥看不上他,不爱带他玩。直到后来韩哥妈妈去世,他陪人守灵守了一晚上,两人交情这才好了。   有几年他玩得可凶,家里人都不爱管,就差没溜上冰了,也是被韩哥硬提着走回了正道,现在虽然还爱玩玩女人,可也没以前那样凶了。   楚天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明知道韩哥最避讳这个……   难怪今天他兴致不高。   他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提拉着裤子从休息室出来,一路跑到韩琛房外敲门,被铜墙铁壁般的保镖给伸手拦住了。   “楚少,请留步。老板在睡觉。”   楚天耷拉着脑袋套话:“韩哥真生我气了?”   保镖摇摇头:“不知道。”   老板的心思,他们反正是猜不着的。   楚天只能蔫蔫地回了门,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溪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天是蓝的,水是清的,人……都是可爱的。   连唐胖子那张脸都看上去帅气英俊了许多,吃完会所自供的早餐,就与林雨霏霏、交糖不打两个汇合,一路有说有笑地上了去体育馆的专车。   乐乐不快乐被排挤在外。   江溪直接无视了他时不时扫来的狐疑眼神,就这么个跳梁小丑,连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林雨霏霏性子直,讽刺道:   “有些人哪,要穿越回古代,大概就是那专门拉皮条的龟公,水水,你说是吧?”   江溪弯唇笑了笑:“那倒是。”   乐乐不快乐眼神动了动,到底修养不到家,被讽刺了一路,在下车时终于开了口,恨恨撂话:“得罪了楚少,你们还想得冠?”   江溪想到一大早送到房间的保密协议,眼睛弯了弯:   “得不得冠不重要,不过把你比下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概是霉运到了头,江溪发现,自己竟然顺风顺水了起来。   半决赛是由人机抽。   李默看着台上三对一界限分明的站姿,眼神闪了闪:“现在,由参赛者分出两位前来抽取!按下眼前按钮,大屏幕上显示的,就是你此次的PK对象!”   “祝各位好运。”   乐乐不快乐和林雨霏霏主动站出,分别按下。   “林雨霏霏PK交糖不打,恭喜!”   “乐乐不快乐PK三千水,恭喜!”   江溪朝乐乐不快乐歪了歪脑袋,无视小奶哥铁青的脸色,笑得娇俏无比:   “非常期待。”   乐乐不快乐不安地捏紧拳头,可一想到之前的安排,顿时又安下心来。 第35章 半决赛(二)   分组名额一出, 弹幕就被各家粉丝刷了屏。   从量上来看, 三千水到底根基浅, 还不足以与另外三家对抗, 而且吸的大都是路人粉, 不谙粉圈规则, 撕逼不行, 纪律分散, 很快就被挤到了角落。   倒是乐乐不快乐的“奶粉”战斗力彪悍, 常年撕逼第一线混出了钢筋铁骨, 上蹿下跳地不一会就把三千水撕到了地心。   ——好像所有的粉丝总爱把自家蒸煮包装成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盛世白莲花, 而三千水在她们眼中, 大概就跟长了张白雪公主脸的巫婆皇后差不多了。   唐谷看得一脑门子闲气, 直接将手机屏幕锁了,抱着胸眼不见为净。   李槐先悄摸着坐到他身边,戳了戳:   “哎, 你觉得对上那小奶油,咱水水胜算大不大?”   “单按照嗓音条件、唱功、长相,咱溪溪没得说, 但这小子阴, 谁知道还有什么后招?再加上那帮能日天日地众筹买硬广的粉丝, 我看,一半一半。”   唐谷叹了口气。   台上参赛人员位置站得微妙, 林雨霏霏、交糖不打和三千水站得近, 言谈之间亲昵热切, 反倒是乐乐不快乐被排斥在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好不可怜。   平时无事都能脑补出一出宫斗大戏的粉丝,哪里会看不出这点猫腻。   “社会社会!一个新人成功靠后台打进一流主播圈,奶哥边缘化,咱惹不起惹不起!”   “霏霏和交糖人设崩塌,一副软骨头,跪舔新人吃相难看!”   “……只有我一个人好奇,空降黑莲花的后台是谁吗?!”   ……   有些地位的“后台”都被奶粉们轮了一遍。   蒸煮被Diss的霏霏粉和蜜糖粉也加入了混战,这下弹幕是更没法看了。   网络上再乌烟瘴气,这现实的舞台,却还是安安静静的,等四位评委依次落座,整间体育馆就更静了。   比起这些根基浅、咖位低的主播,这四位评委才是真正的大咖、电视台的常客,就在静了那么一两秒后,整个场馆都沸腾了。   尖叫如潮水般席卷了这诺大的体育馆。   能粉唱歌主播的,不论是女友粉、事业粉、亲妈粉,本质都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这四位在歌坛属于常青树,咖位虽未封顶,但个个都有脍炙人口的歌曲流出,有些甚至是童年记忆。   其中更有一位刘玉琦,在整个东亚都享有“小天后”称誉,虽私生活常常为人所诟病,但本身实力强劲,号称音乐鬼才,编词作曲样样都通,天生就吃这行饭的。   刘玉琦的到来,将的逼格拉上去了一截。   四位评委的粉丝不断挤入直播间,原本混战一团乌烟瘴气的弹幕一下子变成了五讲四美的和谐曲,再不见人刷“我们霏霏、我们蜜糖、我们奶哥”如何如何了,反倒充斥着对各位评委的花式赞美。   话筒到了小天后手里,她手掌往下一压,“嘘”了声,馆内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的热情让我感到非常荣幸也非常开心。”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在我,而是台上这四位幸运儿,让我们给他们鼓鼓掌,祝他们今后能在音乐这条道路上越走越宽广!”   有小天后带头,台下顿时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其他评委哪个不是人精?即便心里不舒服,面上依然带笑,各个以“关爱后辈”的目光注视着四位选手,尤以三号三千水得的关注最多——   毕竟,即便是娱乐圈,也难得见这么一个鲜活水灵的美人,跟画里出来似的。   楚天安安静静地坐在第一排,眼见身旁各个平台老总捧场地鼓掌,他也懒洋洋地拍起手来,下巴微抬扬眉往台上看。   一夜的辰光,小美人好像喝饱了水的小树苗,越发迷人了。   可惜啊可惜。   想到今早送来的那份协议,楚天有点遗憾。   台上已经进行到第一组的比赛了。   交糖不打并没选择突破自己,而是延续了一贯风格。当鼓点明晰的前奏响起,现场所有观众几乎在一瞬间被点燃了。   让我们一起摇摆!   摇摆摇摆!   江溪下台时,依然能感觉到舞台被迅速炒热的震撼。   交糖不打的舞台掌控力在四人之中最强,这首歌又十分讨巧,如果林雨霏霏依然选择慢歌,恐怕会在交糖不打的先声夺人中逊色不少。   主办方为了比赛的趣味性,是允许选手在等待的五分钟间隙里……临时换歌的。   江溪拎着手包去卫生间补妆。   等她补完妆,台上劲爆的摇滚乐已经停了。   林雨霏霏没唱擅长的爵士小调,反倒换成了小天后的成名曲,《如果你不爱我》。   不考虑其他评委的话,……倒是很讨巧的主意。   江溪叹了口气。   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清洗,另一边相连的男厕走出来一人。   乐乐不快乐换了身桃粉西装,细边带,内搭大圆领白T,露出胸口大片肌肤,他皮肤够白,一对儿小酒窝,普通人穿着艳俗的桃粉硬被他穿出了甜甜的“骚气”。   江溪不愿承认好看,认为他穿得“gay”“gay”的。   乐乐不快乐看着身上被“不小心”溅到的几滴水,眼角抽了抽,早上被孤立的气愤一上来,直接拦在了江溪面前:   “你什么意思?”   “……?”   江溪无辜地看着他。   “你溅我身上了。”   “哦,对不起。”   江溪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让让。”   不过一个才出头的小主播就敢在自己面前摆谱,陆乐乐简直气疯了。   他这人跟红顶白的本事强,学了一身看菜下碟的功夫,当初敢把江溪推出去铺路就是因为她“咖小”,现在见她不但纠集了林雨霏霏和交糖不打跟自己不对付,还敢无视自己,更恨得牙痒。   “三千水,你记住了,花无百日红,今天就是你挨跌的第一个跟头。”   江溪转过身,似笑非笑:“就凭你的大后台?”   女子洞明一切的眼神看得乐乐不快乐一阵没来由得发慌,他想这事行得隐秘,该没人知道啊……   “听说小天后男女不忌,也不知道,她这次看上了谁?”   江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听得乐乐不快乐心里七上八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小天后的荤素不忌,尤爱“嫩肉”,不分男女,在圈内是出了名的。   奈何她音乐造诣深,就这样也硬是混出了头。一堆卖屁股的等着巴上去好蹭一蹭热度,乐乐不快乐前几天也成功卖了回屁股,正自洋洋得意,可三千水刚才意味深长的一番话,又让他不安了起来。   三千水那小模样,乐乐不快乐再昧着良心也没法说一句难看,何况小天后方才在台上,眼神总往那瞅……   他忘了,自己就站在江溪旁边。   江溪能发现端倪,实在是因为她对这块实在太敏锐,尤其是那种有了身体接触的……两性关系,在她眼里,那就是两千瓦的灯泡,明晃晃的,这眼波流转间,一对狗男女就产生了。   【宿主对荷尔蒙反应如此敏感,恐再度休克,建议去看贝莉医生。】   【闭嘴。】   小铅最近时不时冒出来一句,江溪听得是烦不胜烦,从手包里悄悄拿出手机,身体掩在落地大盆栽后,对着正打电话的“小甜甜”录影。   【宿主此乃侵犯他人隐私行为,不妥。】   【闭嘴。】   乐乐不快乐对着听筒那块喊哥,满脸的气急败坏:“季哥,是你说让我巴上那老娘们,评委那就不愁了,现在怎么好像听说又跟三千水混在一块了?”   “快,你们怎么还在这,要登台了。”   工作人员急赤白脸地进来喊人。   卫生间这块工作人员是向来不跟进来的。   江溪这才从花盆后走出来,朝墙壁那头的乐乐不快乐露出八颗牙齿,乐乐不快乐满脸煞白地看着她,明显智商不太够用:被,被听见了?   江溪晃了晃手机,眼里的光就在乐乐不快乐看来,就跟小恶魔似的,张口没声音:“都录下来了哦。”   乐乐不快乐面如死灰。   台前李默极具穿透性的声音传来:“恭喜交糖不打,成功晋级!”   “让我们欢迎下一组登台!” 第36章 意料外   乐乐不快乐上台时, 人还是懵的。   主持人的声音如同回响在另一个国度, 隔了一层, 让人感觉不真实。   “请参赛者抽签!”   李默笑眯眯地看着同时上台来的一对男女, 乐乐不快乐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倒是那三千水精神头不错, 抿嘴笑了下, 半点不紧张。   弹幕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天地。   被四位评委吸引来的路人终于将注意力从评委身上移开, 专注到参赛者身上, 这一注目, 立刻不得了了。   “小姐姐颜值赛高, 她这一笑, 感觉我又恋爱了!”   “有谁知道小姐姐资料?急求!”   “看着年纪还小, 再过几年,这颜值在娱乐圈都该封顶了吧?”   三千水这新晋粉丝群体再傻,也知道抓住机会向路人安利了。   只是这一安利, 才发现自家蒸煮委实太神秘,流传在外的资料统共就三首歌和一个视频。   路人光去瞅三千水了,乐乐不快乐立刻就无人问津起来。   奶粉们看得着急, 可也不能不服气, 单颜值这一块, 还真没几个能跟三千水相提并论的。   谁站旁边都得露怯。   平时直播间里看得挺风光俊俏的小奶哥往三千水身边一杵,就一自体发光的萤火虫, 被旁边那银河带一衬, 整个儿一黯淡无光。   礼仪捧着个箱子上台来。   两张白纸, 分别刻着首末两字,乐乐不快乐伸手就摸了个“首”字,脸上的笑顿时跟哭没什么两样。   江溪风度好,笑眯眯地亮了个“末”字。   谁都知道,第一个出战的参赛者,在评委那是有先入为主的优势的。   就跟交糖不打似的,他先声夺人,一下子压了林雨霏霏的势,而林雨霏霏则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盖住这先入为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得发挥好。   反之也是一样。   倘若发挥失常,出现破音、走调、忘词这种错误,首战之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就失了评委的印象分。   乐乐不快乐的表现被高倍摄像头一五一十忠实地记录下来,路人顿时就觉得这个什么乐乐太小家子气了。没看人家女孩子还大大方方的嘛?   台上李默应景地鼓起掌来:   “第二组出赛顺序已经决出,让我们把舞台首先让给乐乐不快乐!恭喜他!”   比赛曲目是一个小时前就报上去的,但主办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允许出赛者在出赛的一分钟间隙临时更改曲目的——当然,这项规则并没什么卵用。   迄今为止,举办了三届的假面歌手大赛,也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没有哪一个登台表演者会如此儿戏,毕竟任何一个出赛用曲目,都是私底下练过无数遍,反复斟酌才会选出的。   江溪退下台去。   台上只剩下了乐乐不快乐一人。   镁光灯同时暗下去,只余一抹投影落在正中,乐乐不快乐的桃粉西装很衬他,在三千水下去后,那股子甜劲儿终于冒了出来。   欢快活泼的前奏响起。   是乐乐不快乐最擅长也最合适的甜歌,他的声线是男生中少有的奶音,掐着嗓时,总觉得像含了块糖: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   桃粉色像夏日的草莓冰激凌,让人忍不住舔一口。   天下奶粉们已经疯狂打“call”。   连弹幕都开始刷乐乐不快乐唱得甜die了。   唯有四位评委眉毛拧得死紧,半天没松开。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首歌本身难度不大,比起动辄高音爆破低音断气的难度,这实在是一首……热热闹闹的口水歌,谁都能哼两句。   可这乐乐不快乐唱得……很浮。   就像是内心有一个焦躁的小人在蹦跶,虽然一样唱得热闹,意境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尤其几处还紧张地咽了口水,破音没有,但实在不太像一个专业玩音乐的。   好听,纯粹是歌曲好听,跟唱歌的人实在没什么关系。   渐渐的,弹幕也出现了不和谐的评论:   “你们都在刷甜,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甜?乐乐不快乐他在不安什么?”   “是我听错了吗?中间有一处好像有点跑调。”   “三千水的水军别跑错场了,diss乐乐并不会让你家蒸煮唱得更好。”   不是所有人都是盲目的。   有人听歌听节奏,有人听歌品情感,乐乐不快乐这首歌的情感处理得显然不怎么样。   江溪安静地坐在后台休息室内听歌。   说是休息室,也就一临时搭出来的棚子,林雨霏霏和交糖不打过来串门子,三人熟,也就不避讳。   交糖不打听了会,有点纳闷:“哎,我说这陆乐乐今儿不对劲吧,你听听,这转音急促的,跟后头有恶狗在追似的。”   江溪瞥了他一眼:“……恶狗?”   这一眼,让交糖不打顿时生出点危机感来:“阎王?反正都差不多。听那声挺不安的,音都快破了,嗓子掐得紧没放出来。”   “小阎王”江溪眼神动都没动,只是笑眯眯地“哦”了一声。   她录音当然不是为了宣扬这破事,否则光小天后的粉就能生啃了她。   倒是用来吓唬吓唬乐乐不快乐也不错,谁料这人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表现得比她预计还差,实在是让人很觉得胜之不武呢。   就这表现,除非小天后无视事实力挺,否则她怎么也输不了。   林雨霏霏拍拍她肩:   “水水,你就照之前的来,肯定能超过这牲口。”   江溪弯了弯嘴角,一双妙目满是淘气,“霏霏姐,一会让你看更好玩的。”   等林雨霏霏果真看到那所谓更好玩的,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啐了口:   “这小疯子,可够缺德的啊。”   “挺带感。”   交糖不打与林雨霏霏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原来就在乐乐不快乐唱完前,三千水做了一个谁都意想不到之事——临时更换曲目。   她将歌曲临时换成了跟乐乐不快乐一样的曲目:《甜甜的》。   幕后人员“啊”了一声,诧异地看着她。   三千水眨了眨眼睛,被她那小鹿斑比似的大眼睛一看,那幕后人员也有点扛不住:“请问您想换什么歌?”   “就那首《甜甜的》。”   “这……”   “咦,不可以吗?”   三千水低头翻了几遍手上的规则须知,再抬头时,就有点委屈巴巴:“规则上没有说曲目不能重复。”   “也,也不是不可以。”幕后人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就以前没人这么做。”   “既然没有不可以,就帮我换上吧。”   江溪认认真真时,几乎很少有人能抗拒。   是以当换过的曲目交到李默手上时,他是愣神了那么一小会的。所幸主持经验丰富,不一会就圆了回来:   “让我们欢迎三千水即将给我们带来的视听盛宴!”   “鼓掌!”   江溪上台时,发现就在东南角竟然也有举着自己灯牌的粉丝,在为自己大声呐喊。   她顿时笑了起来。   高倍摄像头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蕴满了快活,几乎感染得所有人都随之笑了起来:没有人会讨厌这样一个天使。   李槐先在角落拈了块手帕,哭哭啼啼地自我感动:“我的水水小天使……”   唐胖子嫌弃地看着他擤鼻涕:“安静会成不成?”   “不成,你没见我家水水多可爱?”   唐胖子语塞,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娘们兮兮的化妆师,还是很有一套的。   昨天的小溪是不可一世的冰雪女王,今天的小溪就是该被人捧在手心万众瞩目的公主。   粉色泡泡裙,栗色小卷发,头顶碎钻小皇冠,眼睛被描摹成迷离的灰蓝猫眼,这种打扮,换作别人也许会因太过繁复而显得low,可江溪却完全撑得起来。   她皮肤够白,雪缎子一般,这粉衬得她更嫩,仿佛一尊瓷娃娃,光这么乖乖巧巧地站着,就好像童话里走出来似的。   唐胖子觉得手指有点痒:萌物,想捏。   当前奏响起,所有人都愣了。   ——这不是乐乐不快乐刚唱的那首吗?   台后的陆乐乐脸也黑了。   明星怕撞衫,谁丑谁尴尬;歌手……道理也是通用的。   三千水这么选歌,就是来打他脸。   没有人比陆乐乐自己更清楚,刚才他唱得有多虚。   现在回想起来,脚下还轻飘飘的跟做梦似的。   这三千水哪里像个未成年?   那就是只成了精的老妖精,一步步都算计好了的,恐怕从卫生间那溅一身水开始,自己就被人捏在手心了。   江溪一起调,大家就觉出了不同。   她的声线清透,按理是不适合这种甜歌的,偏她能调动情绪,将整个人都灌入这种感觉里,将声音快活地弹起来,尾音微微提着,让人跟着她的情绪走,又活泼,又热烈,却还带了纯洁。   恋爱应该是甜的。   可她的甜里,还带着蠢蠢欲动的撩拨,和跃跃欲试的勇敢。   空气中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   江溪将一首歌唱活了。   声线适不适合已经没人在乎,每个人都沉浸在她编织的粉红梦境里,甜蜜沁入人心底,荡漾啊荡漾。   四位评委也忍不住打起了拍子。   他们看到得更多。   唱功可圈可点,声线一直很稳,转音流畅,最关键的是,这个三千水的舞台掌控力,她能在一瞬间让所有人都做到“共情”,或者说:“伪共情”。   乐乐不快乐的演绎,勉强算作无功无过,那这三千水,就太超额了。   整个人都好像会发光。   这是音乐赋予她的灵性。   江溪停下时,场馆内除了奶粉,其他三家粉都在拼命打call,经久不歇。   弹幕已经被路人疯狂刷屏。   “时隔六年,我又一次陷入了爱河,爱水水爱生活!”   “楼上光说不练假把式,现已经号召所有亲戚朋友一齐上网给水水投票,决不能输给那个弱鸡。”   路人转粉者无数。   尤其是被四位评委吸引来的忠粉,也忍不住做起了三千水的墙头粉,毕竟有颜值又有实力的小姐姐,实在是太燃了。   但也有人觉得三千水失了礼仪恭谦让,太过咄咄逼人的。   不过网络这东西,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在这个越来越讲究个性和锐气的现实世界,温温吞吞的行事做派早就不为年轻人所推崇。三千水这么行事,在绝大部分人眼里,那是忠于自我、锐气千条,尤其与她现在的软萌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奶粉们狂刷三千水不道义时,路人越来越多地站出来帮她说话了。   “这是比赛,比不过还要撅对手太凶,小奶哥不如回家吃奶?”   “道德绑架,这才是社会社会!”   单从弹幕的支持率看,三千水和奶粉的支持率已经一半一半。   唐谷将手机抽出来瞥了一眼,李槐先不敢看,又忍不住问:“胖子,你预估下咱水水的网络支持率如何?”   “一半一半。”   不过唐胖子没说的是,就算事实明摆着江溪唱得更好,也不代表网络投票的数据就会好看。   乐乐不快乐的粉丝大部分是女友粉,这种粉丝疯狂又忠诚,抡起数据的冲劲不是三千水才圈来的粉丝能比的。   “感谢两位精彩的表演。”   主持人咳了一声,乐乐不快乐也上了台,和江溪一人一边站好。   “现在,先让我们看看两位的网络支持率,投票通道已在假面歌手的官网开通,十分钟后截票。”   体育馆内观众纷纷屏息凝神,看着大屏幕。   一蓝一紫两个柱形图齐头并进、你追我赶,短时间内看不出上下。   四位评委显然不大在意这网络投票结果,反倒交头接耳起来。   江溪不动声色地瞥向小天后。   谁料小天后正定定直视她,见江溪抬头就是爽朗一笑,点点头:“三千水是吧?你很有天分。”   “谢前辈夸奖。”   江溪纯然就是一小粉丝见到大明星的腼腆。   楚天在台下看着真切,掸了掸烟头冷笑:小丫头片子还挺会骗人。   十分钟很快就到。   “……三,二,一!投票截止!”   李默声音高亢:“恭喜乐乐不快乐!领先三千水十票。”   唐谷屏了好大一口气,这才吐出来。   李槐先傻眼地看着台上,只见蓝色柱状图与紫色柱状图,按照百分比来看,乐乐不快乐硬生生比江溪多了百分之十。   换算成五十票值,乐乐不快乐是三十票,而江溪是二十票。   “怎,怎么会呢?”   李槐先想不通,屏幕上明明帮水水说话的多啊。   “你想想如今娱乐圈内小生粉和小花粉的战斗力?五五开达不到吧?小溪的粉可都是新粉,没什么凝聚力,有这个数,已经很了不得了。”   按照唐谷原来的估算,这个已经不错了。   观众投票的权重与评委是对半开,五十对五十,四位评委除了小天后一人享有二十票,其他三个都是每人十票。   江溪只有十票的落差。   只要没猫腻,评委这票怎么算,都丢不到乐乐不快乐的身上去。   只可惜唐谷料错了。   而江溪料对了。   小天后再荤素不忌,也还有点潜规则的品。   陆乐乐伺候得人床上舒坦,她再怎么欢喜三千水这块璞玉,也不能破坏这行规,不然以后圈里传开了,她还怎么混?   “现在,轮到四位评委投票。”   “请举牌!”   全场屏息凝神,连网上刷得不停的弹幕都止了。   “投给乐乐不快乐的,请举牌!”   刘天后坦然地举起了牌子。   “投给三千水的,请举牌!”   其余三位评委纷纷举起了牌子。   作为主持人的李默傻眼了。   三届比赛主持下来,还从没出现过这种平分局。   乐乐不快乐网络计票三十,小天后一人二十,统共五十票;三千水网络机票二十,三位评委一人十票,统共五十票。   正好打平。   弹幕一溜地刷起了“666”,这种情况,就看主办方是怎么议定了。   虽也有人质疑小天后选择,不过在这种喜闻乐见的情况下,大部分都认为是小天后恶趣味发作,想看一看接下来的修罗场角逐。   乐乐不快乐明显舒了口气:逃过一劫。   这情况,已经不再是主持人能抉择判断的了。   是让三人一起角逐冠军,还是再来一场加时赛,让这两人比出胜负再比过——全看节目组如何决定了。   李默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那么,接下来我们听一听将决定交给节目组——”   “等等,”李默傻愣愣地看着粉红小公主突然萌萌地伸手打断他:“请允许我再次向乐乐前辈发起挑战。”   “乐乐前辈,你敢不敢?!”   乐乐不快乐这下,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不答应,那就是惧怕后辈,还是个女后辈,当众露怯。   答应,谁知道这女魔头安什么好心?   乐乐不快乐情愿面对一百个交糖不打,也不愿对上这个披着天使皮的魔鬼。   “乐乐前辈?!” 第37章 正面杠   整个场馆鸦雀无声。   华国向来有敦厚、谦逊的传统, 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 即使心底恨得牙痒痒, 也得全个面子情, 大唱世界大一统。   偏偏三千水飞来一笔, 明摆了要继续正面杠, 半点不给人留余地——   这下所有人的兴趣都被挑起来了。   一个直播节目, 实时观看人数迅速从五百万飙升到千万, 直播间一度被卡瘫, 真的是年度都少有了。   主办方肚里早就乐翻了天。   做节目, 最怕的就是没话题、没爆点, 观众最喜闻乐见的是什么?   ——撕逼啊。   当然, 这撕还得撕得有水平有文化, 在讲究和谐五美的新社会,泼妇骂街是上不了台面的。   三千水不一样。   她不玩遮遮掩掩那套,不服直接挑。   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 内里反而藏着一股彪悍的血性——起码,在观众看来是这样的。   乐乐不快乐不能怂。   他非但不能怂,还得痛痛快快应下, 才能在全了自己“男子汉”的面子。   道理都懂——   可该虚还是会虚。   乐乐不快乐瞥了眼身旁的小恶魔, 小恶魔皮肤雪白, 瞳仁清澈,眼睫毛从侧面看简直长得犯规——他觉得连脚底板都泛着凉气, 握紧了麦克风, 抖抖索索半天应不出一个“好”字。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   高倍摄像头此时成了高清照妖镜, 乐乐不快乐那心虚怎么也藏不住。   “……好,我接受。”   乐乐不快乐笑得涩然,应得勉强,连声音都打着飘。   弹幕一瞬间浮出无数“点蜡”,连奶粉们也没底气给自己蒸煮洗地。   “看来以后这小奶哥得改名叫小怂哥。”   主持人反应极快地接过话头:   “既然两位参赛选手都已做出决定,我们直接进入加时赛阶段,现在休息十分钟。”   四位评委互相招呼着下了台。   乐乐不快乐跟在三千水身后,看她扯了裙摆,跟在李默身后小心翼翼地下台阶。   那双在灯光下美轮美奂的水晶鞋足有十公分高,细、尖,整个儿一人间凶器,而临时搭出的铁架子台阶,又窄又陡,三千水走得很慢。   只要一脚……   只要一脚……   被碾压、被群嘲的挫败和愤恨如潮水一般涌来,一瞬间淹没了陆乐乐的理智,他不受控地探出脚,往女孩纤细的足踝踢去。   就差一点点了……谁也看不到。   三千水还毫无所知。   这一刹那,乐乐不快乐好似提前看到了女孩骨碌碌滚下台阶时的狼狈场景。   他无声地笑了。   可这笑才达一半,又戛然而止,形成一个怪异的荒腔走板的休止符,前面的李默不知与三千水说了什么,突然回过头,微缩的瞳孔里错愕和震惊被放得极大。   三千水成功地如陆乐乐所料,趔趄着摔下台阶,被李默一把扶了住。   可乐乐不快乐分明记得——   他没碰到人。   “你在做什么?”   李默干主持这行多年,向来不管选手之间的龃龉,可手下的肩膀抖得跟筛糠,小姑娘一脸惊惶,面色煞白,小鹿斑比的眼神求助般看着他——   听说这三千水还没成年。   李默突然心软了。   这乐乐不快乐心思太毒,小姑娘要真摔实了,演出无法进行也就罢,摔出个习惯性脱臼谁来负责?   “乐乐不快乐,你要比,就堂堂正正地跟人比,在台底下耍手段是怎么回事?”   三千水缩着肩躲到李默身后,幕后工作人员纷纷聚了过来,三两下就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向陆乐乐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陆乐乐百口莫辩,难堪得想钻地洞,不远处的四位评委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这边的眼神也充满了谴责。   “蠢货。”   刘玉琦觉得自己睡了个糟心人。   乐乐不快乐面红耳赤,自己还没明白什么回事,就见江溪躲在李默身后,朝他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我艹!   这阴险的小娘们!   他顿时明白过来,指着江溪要骂,却被四周不屑鄙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辩解什么?他被李默当场看到要踹人,三千水还正巧好死不死地掉下去了。   谁能信他没沾这小恶魔一根汗毛?!   评委那的印象分没了。   乐乐不快乐捏着拳,暗骂了声“小娘皮”,眼睛红得充血,狠毒了江溪。偏江溪还火上浇油似的朝他摆摆手,生怕气不死他。   *******   林雨霏霏绕了一圈回来,进门见江溪还在悠哉悠哉地喝茶,气定神闲。   “曲目报了吗?”   “报了。”   “奇了怪了,”她摇着头嘟囔,“刚才还见到那牲口,转个身就没人影了。”   江溪敛着眸,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她方才托人将那段音频递给了小天后,想必小天后听到那句“老娘们”,脸色……应该十分精彩。   十分钟过得很快。   “让我们欢迎两位选手再次登台!”   舞台下,掌声雷动。   这次是江溪先唱。   一首伤感情歌。   评委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姑娘装束没换,依然是甜歌配备,可在她起调时,那粉糯糯的色调,就好像一下子成了雾蒙蒙的灰。   沉,暗。   唱得人心底都发灰。   无望的、痛苦的、绝望又挣扎的情感,三千水唱得不是爱,可好像……又是爱。   评委品不出,可心底的苦涩却缭绕不去。   曲以情动人——   到这一步,已经成功了。   何况这是一首难度极高的歌曲,前奏低,可到高潮处,又一下子直入云霄,其中夹杂了一段炫技式的海豚音,真假音切换极多,单技巧,也已是专业水平。   “Br□□o!”   评委们纷纷鼓掌,连小天后也矜持地表示了赞赏。   “好,谢谢三千水的精彩演绎,让我们欢迎——乐乐不快乐!”   几乎没有人看好陆乐乐。   如果照他一惯水准——乐乐不快乐没有任何胜算。   音域比不上,唱功比不上,连形象都差得太远。   可谁知,他一起调,几乎是惊掉了所有人大牙。   乐乐不快乐选了首韩文歌,爆破式的起调一出,立刻引爆了所有人的耳膜。   转音华丽,歌喉撩人。   除了台上几个评委神情微妙,台下奶粉们已经开始疯狂打“call”起来,连弹幕都忍不住称赞其颠覆式的演出。   “这声线压得够撩啊,看不出小奶狗还有这能耐。”   “这声音质感,跟录音棚修了又修的也差不多了,够华丽,够高级。”   “原唱也不过如此。”   一个人如果一直表现平平,突然给了人巨大的惊喜,那这惊喜往往要比一个一直表现优秀之人继续优秀来得震撼。   乐乐不快乐就是如此。   网络上开始为小奶哥说话之人多了起来,唐胖子看得气闷,这下连直播间也不刷了,反倒是李槐先突然跳了起来,化妆箱子都没顾上,直起身就往后台冲:   “水水让我去一趟。”   李槐先在调音棚门口跟江溪碰了头。   “水水,怎么回事?”   这时台上还有一小段歌,就要结束了。   江溪指了指里面两个调音师:“帮我将那红色开关摁停两秒,再开。”   李槐先再傻白甜,也是跟着节目组走过一段流程的,他很清楚江溪所指的红色开关,对应着背景乐。   “听我的。”江溪郑重而认真地看着他:“相信我。”   李槐先从江溪眼里感应到什么,似乎一下子打了鸡血,趁着调音师对自己不防备,豁出去地冲上前,瞅准了迅速摁下去——   “啪嗒”。   唱到一半的歌,突然停了。   乐乐不快乐摆到一半的动作也停了。   “话筒坏了?”   “还是调音坏了?”   观众傻了两秒,正要抗议,就在这时,舞台上歌声又响了起来。   可陆乐乐没反应过来。   动作和口型一下子对不上,有了延迟。   “假唱!”   “假唱!”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乐乐不快乐是假唱!   难怪风格、歌喉完全不同,台下一片哗然。   主办方也站不住了,一场歌唱比赛出现假唱事故,影响的是所有平台包括赞助商的公信力,甚至之前所有选手的信誉度,都将受到质疑。   这简直是播放灾难。   楚天脸色铁青,连同八个直播平台老总面色也一时间变了起来。   李槐先心脏还在狂跳,男调音师已经跳了起来,“怎,怎么会?”   母带明明是去了原唱的。   女调音师一下子面如死灰。   就在直播间群众暴走时,节目组前所未有地高效,迅速播出了一组录像,大约是十分钟,从陆乐乐回后台时愤而绊倒三千水开始,到诱惑女调音师配合他假唱为止。   原来那女调音师竟然是个“奶粉”。   这下真相大白。   声音、图像,清晰得像有人跟拍似的。   陆乐乐人品低劣,欺负同组女生,诱惑奶粉,试图假唱,真相辩无可辩。   节目组直接宣布取缔乐乐不快乐的参赛资格,签约平台老总出面宣布与劣迹主播解除合约,所有平台表示一律封杀,永不再用。   江溪直接晋级。   节目组高效而透明地解决了播放事故,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危机公关。   ——而乐乐不快乐身败名裂,深陷与原平台的合约官司中,焦头烂额,奶粉们就剩下小猫两三只在苟延残喘。   没人会喜欢一个劣迹斑斑之人。   豆瓣、知乎、天涯,为他筑起了高楼,乐乐不快乐再翻身不得。   江溪很满意。   她从一开始,就在期待这个结果。   陆乐乐这人阴险,徒有小聪明,心智却不稳,被人连逼几回,就做下了糊涂事。   其实这回他要是不假唱,等比赛结束,再卖个惨,哭一哭,还是原来直播平台的一哥,什么损失都没有。   “小溪,那录像……听说是你给节目组的?”   “恩。”   江溪理了理头发,“是我。”   “干得好!”   唐胖子拍拍她肩膀,蒲扇似的厚掌拍得江溪肩塌了半边。   “喂!”   “你看姓楚的那眼神没?”唐胖子讪讪的收回手,“他这下可不敢打你主意了。”   楚天确实被这彪悍的丫头片子吓了一跳。   当下就打电话给韩琛,没想到一早晨没接通的电话这下居然通了,那边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哥,你一早就知道那丫头的脾气?”   韩琛还有点迷糊:“什么丫头?”   “哦,她啊,”他回过神来,“小狼崽子。”   “你吃亏了?”   楚天一脸后怕,“倒,倒也没,就昨晚吧,其实我是接了一个陌生消息才去了休息室。”   他一开始以为是江溪欲擒故纵,约着他去。   后来看不像,可喝了点酒上头,精虫一上脑,干脆想着将错就错办了,大不了回头弥补……他从前碰到的女人,不都上赶着还怕赶不上吗?   “你不知道,她把那个给她下药的主播,给整得退行了。”   “是吗?”韩琛声音漠然,“该的。”   “下午就是总决赛了?”   楚天点头,想到对面看不见,又连忙“恩”了一声。   “那我过来一趟。”   韩琛“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留下楚天傻愣愣的:韩哥不是说路人? 第38章 得冠   下午两点。   休息室内, 江溪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椅上由李槐先补妆。   交糖不打是男人, 妆化得快, 自家休息室呆得无聊, 就跟着林雨霏霏过来窜门子。   手包内电话响了。   唐谷帮她递过来, 江溪瞥了眼就接了起来, 抿紧的唇角几乎是习惯性地翘起来:“爸。”   “溪溪啊, 最近累不累?”   “不累。”   “下午的比赛咱尽力了就好, 输不输赢不赢的, 都没关系, 啊?”   江父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江溪愣了愣, 她没跟爸妈说过比赛的事:“爸, 你也在看直播?”   “是,是啊。”   江父咳了声:“正好周末,我跟你妈在家闲着无聊, 你唐哥就让工作室也给咱家安了台电脑,说什么办公配备,是……不是不太好?等你唐哥爸再跟人把钱算了, 咱不占人便宜。”   哪里是钱不钱的事?   江溪瞪了眼唐胖子, 想到之前网上那铺天盖地的黑, 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再开口时, 声音就有点不自然:   “爸, 网上那话, 您别往心里去。”   “哎,爸都懂,咱女儿不是那样的。”   江父笑得开怀,江母在旁边也了他一眼,老头子嘴上说得潇洒,昨天不还气了一宿,差点没跟电脑那头的人撸袖子打起架。   “他们都说闺女你唱得好,就是那乐乐什么的太坏了,乖女儿,你没受伤吧?”   江母抢过电话,听女儿在那边软软地说话,心就跟泡在了酸菜缸里。   “没,他欺负不了我。”   江溪无声笑了笑,“下午比赛完,我就回来,”   “哎!好好比!上午那小卷毛肯定比不过咱溪溪!”江父乐呵呵给闺女打气。   小卷毛还在旁边一无所知地喝茶唠嗑,江溪讪讪地笑笑,安慰了江父江母两句,才挂断电话。   李槐先掐着点帮江溪补了唇妆。   那边林雨霏霏耳朵尖听到了个尾巴,顿时抚掌笑了起来:   “容卿卿?小卷毛?哈哈哈……”   交糖不打牙齿差点没崩了,见江溪一脸抱歉地看着他,这才撸了撸他那头中二得破出天际的泡面头:“昨晚上谁硬扯着我这泡面头不让人好好睡的?”   江溪呆住了。   唐胖子磕到一半的瓜子险些没噎着喉咙,胖手指着两人一脸犹疑:“你,你们……”   交糖不打这才发现自己透露了什么。   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朵尖,跟踩了弹簧似的蹿出休息室:“我先、先上台了。”   倒是林雨霏霏一派洒脱地耸了耸肩:“也就那么回事。”   成年男女嘛,看对眼约个炮,多正常的事。   江溪没想到看似放浪不羁的交糖不打竟然是个纯情哥,正自愣着,李槐先却已经动作利索地帮她将胸前背后的缎带给拆了:   “衬裙脱了。”   腰线别高,没了衬裙的裙摆温顺地垂落脚面,露出圆润可爱的脚趾。   粉嫩公主裙顿时大变模样,从华丽的宫廷风变成了清纯的初恋风。   “厉害。”   江溪朝背后的镜子瞥了眼,见屋内几人还傻愣愣地站着,也顾不上喊,提着裙摆健步如飞地出门,跟交糖不打并肩在台下等。   交糖不打脸上的红晕才下去,见她一来又上了脸:“我跟你霏霏姐,是吧……”   江溪笑眯了眼,露出八颗牙齿:“打哥不用解释。”   交糖不打咳了声,伸出手:   “小水水,加油。”   江溪犹豫了下,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却被交糖不打豪迈地一把握住晃了晃:“加油。”   什么都没有。   江溪等了等,狐疑地看着白皙滑溜的手背,半天没说话。   正疑惑着,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台。   决赛的规矩又与半决赛不同。   评委与观众的评分权重比依然对半分,但选曲不再自由,而是由电脑随机选择,要求所唱曲目符合“主题”。   譬如要求摇滚,就不能唱美声;要求民谣,就不能唱流行;要求伤感,就不能唱甜歌。   交糖不打先抽。   只可惜这回好运大神没照顾他,交糖不打的单眼皮差点被褶成双眼皮:乡村音乐。   嘛玩意?   让他一个唱激情摇滚的,去唱那玩意儿?   交糖不打有点后悔,出门前应该听妈妈的话多上几柱香才对。   江溪抽到了摇滚。   也有点傻眼。   她性格不够激烈,唱民谣都比摇滚好。   弹幕早就沉浸在一片“哈哈哈哈哈”里。   “打哥要唱乡村乐?曾经听过一回的表示:打哥药丸。”   “水粉已截图,水水的呆萌脸够我舔屏一百次。”   “讲道理,难道没人期待水水的摇滚?”   三千水流出的几首歌,都是情歌,还真没节奏强烈的摇滚乐。   “同期待 1。”   交糖不打和三千水的粉丝难得握手言和,相处和谐,没有深陷撕逼海洋,反倒欢快地为各自蒸煮点蜡。   于是,之前还撕翻了天的假面歌手大赛在进入决赛局时,反倒陷入了和平欢乐的海洋,似乎没人再在意谁得总冠军的问题,反倒各自期待起两位选手的出糗。   “倒是好狗运。”   林雨霏霏抱胸在角落看着,突然笑了声。   她跟交糖不打的粉丝现在还在屏幕上时不时地撕上两把,简直跟挖了对方祖坟似的。   倒是这两家,一家亲了。   唐胖子也没想到,抽了根烟出来:“你们两家粉丝恐怕谁都没想到,他们在那撕得翻天覆地,蒸煮都好得跑一张床上去了。”   话糙得很。   林雨霏霏却半点没气,甚至帮唐胖子跟自己一同点了烟。   唐谷拈着烟,台上交糖不打调子不大在状态,他无聊地转开视线,却突然发现前面VIP座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韩哥?   ——他怎么在这?   唐胖子掐灭了烟头,胖脸上出现难得的一抹严肃。   林雨霏霏也注意到了。   她一时想到昨天急匆匆敲开门时见到的男人。   林雨霏霏活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出色的极品,光站着就能撩得人蠢蠢欲动,宽肩细腰大长腿,脸可比现在屏幕上那些明星出色多了,更绝的,是那双眼睛……   骚气。   这人天生有股子招人劲,看着笑眯眯挺平易近人,可眼里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林雨霏霏“视-奸”了一会韩琛,突然贼兮兮地肘击了下旁边:   “哎,你说这人什么来头?好像挺关心水水的。”   “别瞎说。”唐胖子将烟蒂丢到地上撵了撵,“小溪跟他没关系。”   林雨霏霏无趣地耸了耸肩,不过一想到昨晚上江溪那模样,又不说话了。   交糖不打唱完只得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他干脆也没下台,跑到主持人身后,等着江溪上台。   江溪也确实不擅长摇滚。   可她有个交糖不打及不上的长处——她能演。   她不期待爱情,可在与乐乐不快乐比赛时,却能将自己沉入状态,靠全身、歌喉演绎出爱情的甜蜜——这也是她比一般歌手强的地方。   所以当她唱起摇滚时,那架势、歌喉起来,大家就又觉得——不赖。   起码比起交糖不打看起来要像那么回事。   “三千水赛高!”   “小姐姐人美声甜,为小姐姐打call!”   “交糖不打药丸,点蜡。”   “点蜡 1。”   到决赛时,涌进直播间的路人更多,是以在观众投票环节时,江溪靠着颜值和实力拉拢来的一大波路人给了她强有力的支持,第一次跟这些成名已久的主播打成了平局:   一比一。   按五十票计,交糖不打二十五票,三千水二十五票。   “现在,请评委亮分!”   交糖不打捂住眼睛,不肯看:要完。   江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儿,忽闪忽闪的,弹幕顿时进入疯狂舔颜。   四位评委几乎同时亮分。   毫无悬念!   李默直接爆出了答案:   “恭喜三千水,七十五票!获得此次假面歌手冠军!”   “恭喜她!”   全场掌声雷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三千水横空出世,顶着无数黑料,实现粉丝从零到三百万的逆袭壮举,几乎震惊了整个直播界。   交糖不打张开双臂,与江溪友好拥抱:“恭喜。”   “谢谢。”   江溪轻轻说。   交糖不打揉了揉她脑袋,笑得极为开怀。   小天后也抱了抱江溪:“恭喜,如果有意愿加入我工作室,随时欢迎。”   “谢谢。”   江溪淡淡地笑,在与四个评委纷纷告别后,这场大赛才终于落下帷幕。   台下唐谷看得是一颗老母心滚烫,眼眶发红,胖身子一溜烟地跑到后台,等江溪下来就是一个熊抱:“小溪,你做到了!”   唯有唐谷知道,这一切得来并不像所见那么容易。   直播界称她为幸运女孩。   可事实上,为了得到这个结果,幕后所费的心力更多。   不过江溪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压低了声:“唐哥,冠军不是还有一百万奖金?”   没发呀。   唐谷这才想起来,挠了挠后脑勺:“晚上还有个庆功宴,颁奖典礼放到庆功宴上,到时候也会全场直播。”   “哦。”   江溪点了点头,盘算起交了税后自己能得多少。   这部分并非直播间收入,按照合约附件,只需交给工作室三成,一百万奖金扣完税后余下八十万,分工作室三成,还剩五十六万。   五十六万在申市已经能付个首付,买套大房子了。   唐谷看她笑得牙齿都快露出来,忍不住给了个毛栗子,“得,别瞎乐了,快给江叔打个电话,今天庆功宴结束肯定来不及回,我们赶明天的早班机回去,学校那也得请上半天假。”   两人有说有笑地随车回了会馆。   到了晚上,“正式”的庆功宴才真正开始。   “一会啊,要是有人灌你酒,千万别喝。”唐谷跟个碎嘴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地将紧要事又强调了一遍。   交糖不打换了身漂亮的燕尾服,小卷拉直,露出清晰的眉眼。林雨霏霏依然一副御姐装扮,两人一左一右地夹着江溪往里走:   “胖子,放心,一会我们看着水水,不能让她沾一点酒。”   话放得满。   夜场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比昨天“提前”办了的庆功宴还热闹。   江溪看着一到场就满场飞的花蝴蝶霏霏姐,和黏在霏霏姐身后追的交糖不打,扁了扁嘴,感觉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呢?   ——说好了要陪着她的。   ——骗子。   “一会有个开场舞。”唐谷哭丧着脸过来,他刚从主持人那得了个消息:“得冠军摇号,请摇到号的一起跳个舞。”   他从李槐先那“借”来一副白色手套,帮着江溪套上,一边安抚她:   “小溪啊,想想那一百万。”   跳完就有了啊。   江溪想到即将到手的大房子,忍了下来,“每届都有?”   “恩。”唐胖子挠了挠头发:“我们工作室以前不没接触过这个比赛嘛,但听会馆的人说是每届都有。”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行人。   为首那人被人簇拥着众星拱月般进来,满场的琉璃灯,夺不去他一丝的神采。   皮肤雪白,五官清隽,偏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举目四顾就是一片风流得意,若在过去,这就是走马章台的风流贵公子,放到现在……   江溪漠然地收回视线。   她对这种行走的荷尔蒙,一向敬而远之。   就算是救命恩人,可看着与楚天走到一块,她也依然觉得膈应。   唐谷上前打了声招呼:“韩哥,楚少。”   台上李默已经开始叫冠军上台摇号了。 第39章 奖金   “有请我们的冠军!”   李默的大背头被射灯照得油光发亮, 五色磨砂灯带几乎同时亮起, 将整个场馆照得梦幻而迷离。   “三千水, 有请!”   投影灯蓦地从半空投射下来, 轻烟似的笼罩住一个人。   女子高而瘦, 皮肤极白, 因此显得眉目格外齐楚, 唇角因诧异微微绽开, 继而迅速反应过来, 娴熟地挂上客套的微笑, 提着裙摆走到了会馆中央。   唐谷腆着肚子站在外围, 眼前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 踮起脚也看不见江溪,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被才赶来的林雨霏霏听到:   “胖子,担心?”   “可不?”   唐谷掏了掏口袋, 还没掏到烟,前面已经开始摇号。   江溪动作快,伸手一探, 就捉住了一个黄色小球。李默接过去一看, 立刻笑了:“七十九。”   “谁是七十九号?”   一连叫了三回都没人应, 李默耸耸肩:“看来今天这七十九号是没福分了,我们再抽。”   楚天吁了口气。   韩琛插着兜安静地站着, 他人高, 透过中央层层叠叠的人影, 依然能窥见女孩雪白的皮肤和嫣红的嘴唇。   楚天叼了根烟站在他旁边,韩琛问他,态度随意:   “小天,你还喜欢她?”   楚天沉默了一会,深深吸了口烟,才道:“哥,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丢给你养的那只波斯猫吗?”   “蓝眼?”   “对。”   楚天吐了口烟圈,“哥你知道的,我向来没什么长性,当初稀罕蓝眼稀罕得不行,还不是到手了两三天就嫌烦了。   “这三千水嘛,我也就图个眼前稀罕。”   “小孩子瞎装什么深沉。”韩琛拍了他脑袋一下。   楚天摸着头险些没跳起来,“哥,我都大了,你也别老打我头。”   “大了就要知道好歹,”韩琛帮他把烟撵了,顿了顿,又道:“那丫头,你别碰。”   楚天梗脖子不认,叫嚣道:   “哥,但凡你说一句喜欢,我楚天二话不说,不跟你争。”   韩琛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喜欢大点的。”   “那你还……”   “一零零一!一零零一来了没有?”李默重新唱起了号。   楚天“嘿”地乐了一声,他记得——   等低头一看,顿时傻眼了,他记得自己这号就是一零零一,怎么纸条上一下子变成了一零零二?   “哥,哥,咱俩的是连号对吧?——你看看你几号?”   “一零零一。”   “哥,哥,你不是喜欢大点儿的嘛,把号让了弟弟我——”楚天话还没落,就见方才说“喜欢大一点儿的”韩哥长腿一迈,迅速地撇开人群,跑到了会馆正中的三千水身边。   动作别提多利索,空气中只余下一句淡淡的警告:“小天,你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记得,以后别碰人小丫头。”   ——不是不喜欢这样小的吗?   楚天有点闹不懂了。   江溪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排开重重人群站到身边,韩先生?   她皱起了眉头,抬头往远处一看,果然就见楚天愣愣地站在不远处,往自己这边看。   李默征了怔,他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唱号竟然招来了这么一位出色人物,跟三千水站一块也能平分秋色,忙打了个哈哈:   “这位先生抽到了一零零一号?”   韩琛拈着纸条递给了江溪。   声音压得低:   “又见面了,江小姐。”   果真是一零零一。   江溪默不作声地递给李默,李默核对了下,笑道:“看来今天我们有眼福,开场舞就由这位先生与我们的冠军一起表演。”   话音刚落,夜场的灯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江溪只听到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嗓音:   “江小姐,得罪了。”   右手就被准确地牵了起来。   成熟男人身上极富侵略性的气息几乎在一瞬间通过薄薄的布料沁入她的皮肤,江溪深吸了一口气,可被牢牢桎梏住的右手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你——”   就在她忍不住要甩开对方时,韩琛轻轻放开了她:“真遗憾,江小姐。”   镁光灯,在一刹那又亮了起来。   江溪下意识地想遮住脸。   却发现眼前一片昏暗,男人凭借身高和体型优势将她虚虚拢在身前的一片阴影里,仰头看去,那双漆黑的瞳仁被夜场迷离的灯光映照成了一片琉璃色的琥珀。   江溪突然发现,韩琛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孩子似的。   “江小姐不想露馅的话,就抓紧韩某的衣服。”   音乐响了起来。   慢三步交谊舞曲,节拍简单。   江溪舒了口气,韩琛将她虚虚拢在身前,并不直接触碰她皮肤,两人摆了个跳舞的架势,指尖、肩膀、腰稍稍隔了一段距离——夜场迷离暧昧的灯光下,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谢谢。”   江溪垂头,细白的脖颈处,红色的疹子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越来越多的人,下了舞池。   男男女女交颈鸳鸯似的腻在一块,江溪和韩琛两人混入人群,渐渐不再显眼。   “江小姐有疑惑。”   韩琛语气笃定,他“带着”她似模似样地转了一圈,女孩乖巧地“贴”在他怀里,不过韩琛很清楚地知道,这人只是暂时性收起了锋利的爪牙。   “是,我很疑惑。”   江溪声音镇静:“韩先生为什么帮我?”   “江小姐很聪明,何不自己猜一猜?”   转圈时,江溪带着白手套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了对方的,起了层电,她颤了颤,韩琛立刻说了声“抱歉”。   “是……为了你那朋友?还是别的?”   韩琛看着女孩儿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模样娇俏可爱,无声笑了笑,眸中欢快:“半对。”   “楚先生权大势大,我不过升斗小民,避都来不及,哪里对付得了楚先生。”   “此一时彼一时也。”   韩琛比江溪高了大半个头,半低着头认真看人时,在外人看来极其宠溺,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远远看着,就像一幅画。   只是这幅画,讨论的话题不怎么愉快。   “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万一江小姐将来有能耐……”   “韩某只想讨个情,将昨天的一页揭过去,小天那我也会看着不让他继续骚扰江小姐,如何?”   江溪沉默地盯着脚尖,固执地不肯回话,只默默随着眼前人摆动腰肢。   她原先以为,这人昨夜救她,是因为存着一点善心,可眼下看,恐怕大部分是担忧那姓楚的朋友犯下大错,绕个大圈来弥补。   江溪感觉有一点失望。   虽然这失望很浅。   她不自觉地收回手,却被韩琛扯住了一双白手套的指尖,她挣了挣,没挣开,“你做什么?”   “江小姐又钻牛角尖了。”   韩琛带着她,转圈绕到了会所的一根罗马柱下。   圆形罗马柱,约有两人怀抱粗,柱前圈出一大片的阴影,正巧是视线的盲区。   江溪神经下意识紧绷了起来,拳头紧握,防备地看着他,猎豹似的。   韩琛低笑了一声,按着她靠向罗马柱,身体挨得极近,几乎是气息相闻,他身上清爽的须后水味道传来。   江溪不适地拧紧了眉头,眼中划过一丝不耐:“你想做什么?”   “江小姐难道没有发现?你对唐胖子的拥抱不反感,对泡面头也不反感,可为什么唯独对小天、对我反应这么强烈?哦,对了,你有你那小情人,你也反应剧烈。”   “所以呢?”   江溪感觉到了隐私被窥探的愤怒。   韩琛看着她,目光流露出一丝悯意,这居高临下的怜悯让江溪恼怒非常,她讥诮地笑了声:“韩先生恐怕是当救世主当上瘾了。”   “江小姐,发脓腐烂的创口如果长期不治,是会死的。”   韩琛目光平和,神情平淡。   他的那一点善心,也就到这儿了。   只是看着这只被人剥皮剜过心的狼崽子,抖抖索索在大街上瞎逛,有些看不过眼罢了。   江溪怔愣间,韩琛人却已经走了。   音乐停了。   唐胖子漫天找人,见她囫囵着从罗马柱后出来,脸上还有点不自然的惨白,急道:“小溪,你怎么了?”   江溪抹了把脸:“没什么。”   她勉强扯起了一抹笑,“要颁奖了吗?”   “再一会,听说要直播。”   江溪“哦”了一声,唐胖子看她有点神不守舍,不由担忧地瞥了一眼。   颁奖是由楚天亲自颁的。   握手,发个代表一百万的大牌子支票,假面歌手大赛就算正式落下帷幕。   交糖不打提议接场撸串,被唐胖子一句话撅了回去:“我家水水明天还要回去上课,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成,留个联络方式呗。”   “小水水,可不能忘了打哥哦~”   三人交换微信,还专门建了个微信群,约定以后经常联络,就各自分开了。   “打哥就是个话唠,霏霏姐倒是能降住他。”   江溪摇头笑着回到客房,支票另外有人送了过来,她干脆直接交给唐谷去兑税,打算明天再回去再提款。   “爸,恩,明天回来……恩,对,奖金可多了……这回咱们选个大房子,对,六十四万。”   “咱闺女厉害了。”   江父乐呵呵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江母也没睡,“溪溪啊,明天早点回来,学校那妈妈帮你去过电话了,别急,啊?”   江母颠三倒四地交代,听到两人熟悉的声音,江溪那颗发飘发虚的心才终于沉了下来。   桌上,白底烫金的名片揉成了一团,被随意地丢在一边。   江溪放下手机,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贝莉心理诊所”六字被磨了一些,露出残缺的一角。 第40章 女神   手机闹铃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江溪探出一只手, 在床边柜上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眯眼看了看, 五点, 翻个身想继续睡, 冷不丁一个激灵, 突然清醒了。   她掀被下了床。   会馆的一次性牙刷比起普通酒店的两面针要柔软一些, 江溪挤了点牙膏对镜刷了会, 才迷迷糊糊地想起, 昨晚接到航空公司的通知, 飞机晚点了。   早上九点的飞机, 改到了下午两点。   现在才五点。   江溪抹了把脸, 彻底清醒了。   【恭喜宿主, 现已收集到三百零八万人气值。】   这两日都没什么动静的小铅突然在脑中蹦了出来。   【这么多了?】   江溪吓了一跳。   ——这么一大笔人气值,足够活很久很久了。   【提醒宿主,当好感值消弭时, 人气值就会归于零。宿主如果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的意思是……】   【数据显示,你们人类拥有种族性遗传的非典型健忘症。】   江溪悻悻地将毛巾撇了。   娱乐圈的明星来了又去, 三年红一茬, 一茬接一茬, 四季常青屹立不倒的毕竟少数,迷弟迷妹们每三月都要换一次老公老婆——   按照这个标准, 确实是群体性患上了健忘症。   更何况她这个要作品没作品, 要人气……也只有一点的小主播。   根基太浅, 风吹就倒啊。   昨晚换下的内衣裤吹了一夜的风早干了,她团巴团巴地塞到手拎包里,半天才嘟囔了句:   【草就不健忘了?】   掌中的菩心草又大了一些,叶片贴着江溪蹭了蹭,她几乎能感觉到上面软软的绒毛。   【树有年轮,草有草芯,阿心是不会忘的。】   【那阿心算算,自己多大了?】   江溪半笑不笑,不一会儿就将房内所有自己的东西归好收拢到了行李包里,趴在桌沿,对着那张皱巴巴的卡片看。   【阿心三岁。】   【三岁?不是说与佛祖座前菩提树同根的草么?怎么才三岁?】江溪不信。   【百岁一轮回。】小铅不以为然:【从前种种譬如死,按照阿心开心智那天算,确实才三岁。】   【其实吧,】江溪拨了拨卡片,漫不经心地问,【我一直挺好奇,为什么选中了我?】   【阿心与你有缘。】   江溪嗤地笑了出来:【果然是闻过佛祖座前香的,连话都一样。】   菩心草在掌心不悦地用叶尖扎了扎她,江溪这才不笑了。   好不容易捱到八点,江溪将行李寄存到前台就去敲唐胖子的门,胖子睡眼惺忪,还没回神,就听江溪说要出去逛逛。   “逛?哪儿逛?”   “就去埔前路吧,听说那儿有家臊子面馆特别地道,我顺道给我爸妈也带点东西。”   江溪滑开屏幕,一边看地图一边道,唐胖子“嘿”了一声:   “那成,你等着,我这就去换套衣服。”   “唐哥,您一会还得拿支票去兑税,跟着我耽误事。我们兵分两路,正巧埔前路也近,就两条街,不远,我打车来回也方便。”   唐胖子想到江父江母的嘱咐,哪里肯,谁料江溪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不肯让跟,最后说好半个小时就打一通电话,才放了人。   S市的埔前路,在整个S市都是出了名的。   从前这是租界区,路两旁的建筑有些年头了,一色的仿古白墙红瓦穹顶,江溪难得放松,走了一会,经过一个广场,那里在放白鸽,她买了点鸽食喂了会,才去找臊子面馆。   臊子面确实做得地道,卤子给得足足的,入喉咸香可口,江溪一个没忍住多吃了两碗,撑得肚里溜圆才起身。   价钱还算公道——   当然,以申市的物价看,一碗面六十八,还是偏贵了的。   江溪一边想着下回挣了钱,必定得带父母来吃一顿,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走到埔前路与南汇路的交叉路口,才恍然停了下来。   路上行人形色匆匆,可也有几人注意到了这个过分美丽的少女。   她脸上露出小孩子才会出现的彷徨,瞳仁黑漆漆的透不出一点光,足间点着路牙子来回了好几趟——   像是,一不小心迷了路。   正当有热心肠的路人想上去问一问时,少女又头也不回地踩着直线昂着头走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个战士,一只手揣在兜里,仿佛紧紧握着什么。   江溪越靠近目的地,那颗心在胸腔里,就跳动得越发厉害。   眼前是一幢十几层的高级写字楼,全现代简欧式装修,光可鉴人的天花板和大理石墙,透出一股冷冰冰的高档奢华感。   贝莉心理诊所,埔前路七百五十三号,宏运大厦A区808,营业时间,早上八点半到十一点,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半。   名片被她手心的汗浸得有点湿。   江溪一路徘徊到十字路口,才恍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唐哥跟来,为什么……选了埔前路来逛。   她……想来这里。   【宿主今天很阳光。】   【谢谢。】   江溪绽出生涩的一抹笑,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大厦,按下电梯,径直去了八楼。   贝莉诊所不大,A区大大小小有十来个这样的商铺。   与楼下纯白主色调不同,贝莉诊所整体都装饰成了米咖色调,打着暖光,连接待的前台都是笑容可爱的妹子。   “小姐您好,有预约吗?”   妹子好奇地看着眼前一身运动套装的女客,齐耳短发,年纪看上去不大,眼睛漂亮得出奇。   “没有。”   江溪紧张地抿了抿唇,“没预约。”   “很抱歉,贝莉医生今天的时间都排满了,恐怕抽不出时间另外给小姐您……不过我们诊所还有个林医生也非常好。”   前台满脸遗憾。   “这样啊……”   江溪不知怎的舒了口气,“麻烦你了。”   她转身要走,前面挂着“贝莉”牌子的门突然从里开了。   “韩先生今天结束得很快啊。”   前台脸红红地朝出来之人打了声招呼。   ——韩先生?   江溪敏感地抬起头,男人高高瘦瘦,站在门前几乎将门内的光都挡住了。   她是第一次见韩琛穿得这么正经,一身浓墨色的黑,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衬衫扣子扣到底,除了腕表余一点亮色外,整个人像是浸入深沉的夜色里。   也正因如此,显得皮肤更白,轮廓更深,眉目更清俊,眸光中常常带着的轻佻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不见底的深渊。   韩琛也是客人?   这么说……   江溪刚品出点意思,韩琛就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一惯轻佻的语气:   “江小姐也来了?”   “能在这遇上韩先生真巧。”江溪笑了笑。   韩琛看了下表,并不避讳:   “小云,我在贝莉医生这的一个小时还剩四十分钟,不如让给江小姐好了。”   小云左瞧瞧右看看,心道果然帅哥美女才是天生一对,一边哀叹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一边手快地朝里打了通电话,几秒钟就确定下了。   “江小姐,请,贝莉医生让您进去。”   江溪有点发怔。   转头却见韩琛已经出了门,看不见人影了。   “请进。”   小云又唤了一次。   江溪捏了捏手心名片,好似汲取到什么勇气,进了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贝莉医生是个相当年轻的女士,三十来岁,五官侬丽,即便她特意化淡了妆容,依然很富个人魅力。   “贝莉医生,您好。”   贝莉不是第一次见她,可白天见到这个少女,忍不住再赞一声。   美人有很多种。   清新的,浓艳的,娇俏的,甜美的,眼前人不属于任何一种——   可又属于任何一种。   小小年纪,眉目已经漂亮得不可思议,最关键的是那身皮肤,多少化妆品都堆砌不出的通透冷白,高级得很。   她笑了笑:“坐。”   江溪坐了下来。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门诊室,不如说是一个很温馨的起居室。   米色窗帘,窗边是一丛绿萝,打理得很好,房间的主人贝莉也没穿着医生通用的白大褂,反而是宽松的家居服,平底鞋——   似乎是在极力弱化属于医生的那个元素。   贝莉倒来了一杯茶,很寻常地招呼。   身下是柔软的沙发垫,长几上扦插着开得恰好的花,满天星似的,圆满一盆。淡淡的花香一下子冲到人鼻子里,江溪舒了口气,不由放松了些,她捧起玫瑰花茶啜了一口。   “江小姐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贝莉坐了下来,她注意到这女孩紧扣的双手,肩膀在听到这句话时反射性地绷了起来。   “……了解?从韩先生那儿?”江溪不悦地皱了皱眉。   她有种隐私被窥探的焦躁感。   敏锐,攻击性很高。   贝莉下了注解。   “江小姐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江小姐病发是韩先生通知我,所以我大约是知道一些,不过也不多,韩先生只说江小姐病了。”贝莉示意她喝点水,“江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托大叫你一声小溪。”   “哦。”   听得出话里有抗拒。   贝莉不以为意。   她接待的客人,各种心理问题都有,有间歇性狂躁症,有恋物癖……而江溪这样小,又这样配合的,已是少见,有防备心,再正常不过了。   “小溪,你这病……多久了?”   江溪怔愣着没说话。   多久了?   加上前世,正好两年零三个月。   “……小溪?”   “没,没多久。”江溪别了别鬓角的头发,“一个多月吧。”   贝莉一看就知道女孩没说实话。   不过人的心理问题从来多种多样,解决起来,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有的人也许突然就好了,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   “好了,我们先来填个表格。”   贝莉递过来一叠纸,里面有各种选项,江溪接过去翻了翻,“填完?”   “恩,填完。”   江溪填起来很快。   等贝莉拿到时,也才过了五分钟,她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瞧得出,脸上神情很郑重,等再抬起头时,见女孩略带紧张地看着她,才安抚地笑笑:“别紧张,就跟你们学校做个随堂测验一样。十六……岁?”   “是。”   “真年轻。”她叹了口气,“小溪在学校里应该很受欢迎吧?”   江溪想了想,还真没有。   她前世性格内向,同性朋友少,异性朋友……大概是递情书的多些,除了一个卢皓,对,卢皓。   贝莉看出来了,她将问卷理了理,“我们做医生的都要保密,小溪,有些事……我们要不要说下?”   她注意到在这一瞬间江溪的神情禁闭到几乎冷酷,可抗拒存在了一秒,又被少女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其实,我对异性,恐惧,不,不对,排斥,也不对……”   江溪摇头,试图剖析自己。   “接触到他们的身体,我就犯病。其实一开始只是有点不舒服,后来渐渐的就会起疹子……现在,还会晕厥过去。”   “让我们分类一下,小溪,你碰到你的父亲,会起疹子么?”   “不会。”江溪摇头,“甚至我身边的一些长辈,异性朋友,也不会。可譬如,韩先生,就会。”   “心理学上,有一个临界点,我们可以用安全感来定义。小溪,你的父亲、长辈,有些异性朋友,你感觉不到威胁,产生安全感,所以不会犯病。”   贝莉将问卷抽出一张递给江溪,是关于两性相处的,贝莉接着道:“这张问卷,很明显。”   按六十分及格的标准来看,江溪这张只能得五分。   “可以跟我讲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贝莉声音很温柔,带有特定的节律,让耳朵听了很舒服,江溪渐渐放松下来。   她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韩琛救她又“请求”她不再报复之事。   贝莉安静了一会。   “其实,那天你的反应比从前强烈很多,对不对?”   江溪点头。   她以前顶多发疹子,难过一会。   “是,楚天让我很不舒服。”   “楚先生所为,让你产生了应激反应,原因只有一个:小溪,你从前也经历过类似的遭遇,对不对?”贝莉层层深入,江溪猛地一震,身体反射性想站起来,却被一只手温柔又强硬地按了下去。   “小溪,事情都过去了,放过自己。”   贝莉拍拍手,“你既然来找我,说明希望生活更好,而不是更差,对不对?”   江溪沉默地点点头。   是,她想要好。   她想要活得长长久久,陪伴在父母身边,不被这些“外物”所侵扰。   “这样就大有可为了。”   贝莉笑时,那股侬丽感顿时消失,显得可亲又值得信赖,“每个人有一个内在的激励机制,自己想好,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那我们一步一步来。”   贝莉起身,重新给江溪添了点水,“首先,是克服对男人的排斥感。”   “……怎么克服?”   江溪闷闷的,显然兴致不高。   “先谈段恋爱吧。”   贝莉鼓励地看着她,“小溪还在上学,不如先试一段阳光的健康的恋爱?”   江溪肩膀塌了下来。   她觉得这个医生很不靠谱。   “医生,我还在上高中。”   “我知道,”贝莉将调查表扬了扬,上面年龄、地址和高中学校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一个方法,找一个非常富有异性魅力的男人,做朋友。”   “譬如,韩琛。”   江溪觉得更不靠谱了。   “理由?”   “魅力值太过富余之人,不论他多么安全,小溪你都会觉得不舒服,对不对?”   江溪想了想,确实。   普通的异性朋友处于同一个空间,不接触皮肤的话,她并不会觉得难受,而韩琛当初刚出现,她就觉得有异样感了。   “因为,他让你感觉到了危险——而这种危险值是潜在的。”   江溪不太喜欢贝莉的锐利,或者说,一针见血。   “我们回到第一个办法吧。”她说,“谈段恋爱。”   贝莉医生微微笑了起来。   真是个非常配合又乖巧的病人呢。 第41章 买房   唐谷看了看腕表, 快十二点了, 江溪还没回来。   就在他忍不住想再打个电话催催时, 那道熟悉的身影才慢吞吞地从前门进了来。   “你没买东西?”   唐胖子看着江溪空空的两手, 江溪耸了耸肩:“现在大淘宝时代, 我发现没必要, 拎得重。”   “也是, 咱走吧, 不然赶不上趟了。”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 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飞机。   江溪在飞机上闭目假寐, 可唐谷时不时扫来的一眼让她困扰:“唐哥, 怎么了?”   唐胖子挠了挠后脑勺, 说不出江溪哪里不对, 可又觉得不对了。   “……没,没什么。”   他一拍大腿,“哎, 对了,这卡给你。”   唐谷从胸口的襟袋里掏了张银行卡出来,“你的奖金, 不多不少, 都在这儿了。”   江溪接了过去, 晃了晃:“谢了。”   眉眼弯弯,露出的八颗牙齿白晃晃的。   “哎, 对了, 小孩子家家的, 这样多可爱,别每天苦大仇深的。”   唐谷没忍住,摸了摸江溪毛绒绒的脑袋,被她一把拍了下去:“够了啊,发型都乱了。”   申市是没有飞机场的。   S市乘飞机一个半小时到淮市,再从淮市转公交直达一个多小时到毛葛镇,两人一路晃晃悠悠地到目的地,天已经全黑了。   江父江母翘着脖子在车站外等,一见江溪,立刻笑了起来:   “溪溪,这儿!”   江父接过江溪手中行礼包,朝唐谷一个劲地感谢:“小唐,你江姨家里烧了饭,一块吃点?”   唐谷知道这一家人必定有许多话要说,知趣地拒绝了。   “真是个好人。”   江父看着唐谷腆着肚子走远,忍不住乐呵呵道。   “爸,妈,咱不说他,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快回去吧。”   江溪作势揉了揉肚子,笑眯眯道。   “对,对,咱溪溪现在是家里的大功臣,都能赚大钱了,走,打个车。”   江溪无语。   平常连坐公交都嫌贵的父亲居然肯打车了。   三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家,吃完饭絮叨了会,江溪就回房看书做作业去了。   用过醍醐饮的脑子,现在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清楚顺当得不行。她将知识点一路往下顺,发现原来吃不透的题目,一下子都会了。   【阿心一向都很厉害。】   小铅得意地在脑内蹦跶,江溪正要讽刺两句,却听包里的手机响了。   一接通,陆珠儿大喇喇的嗓门传来:   “给咱亲爱的水主子请安,水主子吉祥。”   “正常点说话。”   江溪笑骂她。   陆珠儿这才清了清嗓子:“昨天那直播,班里人都一起看了,老带劲了。现在学校论坛拉下去,刷得一溜都是你,恭喜江溪同学打败高一学妹高三学姐,荣登校花榜榜首。”   江溪:“……”   “所以?”   “嘿,你怎么一点不高兴?现在全校男生都封你为女神,女神,懂吗?”   江溪有点不太懂现在的高中生都在想什么。   陆珠儿挺替她兴奋。   江溪挂断陆珠儿电话后,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来电。   一串长长的号码,跟诈骗电话似的,她反射性给按断了,对方不依不饶地再打来,她才接了。   “喂?”   “江姐姐,是我。”   声音挺脆,听着显小,江溪才想着,等反应过来就是一惊:“顾……云飞?”   “你不是去留学了么?”   “留学就不能跟江姐姐打电话了?”顾云飞声音听着挺委屈,不一会又活泼起来:“江姐姐,我可是看了你的直播的。”   江溪:“……”   “国外也能看?”   “能啊。”   “你怎么知道我参加直播比赛了?”   江溪纳闷道,直播圈子不大,大部分人其实都不太看直播的。   “钟姐姐告诉我的。”顾云飞的声音透过听筒,透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听钟姐姐说,她现在可是你后援会会长。”   “……哈?后援会?”   江溪有点傻,钟慧尔?   其实自从回到家,忙忙碌碌以来,她几乎没怎么想起过这号人……或者说,那段经历涉及到的人或事,她不都太愿意再回想。   “我有都后援会了?”   “当然,江姐姐你现在在网上可红了。”   ——少年,你对红到底有什么谬误的理解?   顾云飞显得比江溪还兴奋,笑了一声:“现在我们水粉都改叫一瓢粉了,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意思。钟姐姐是会长,我是副会长……”   小小少年脸蛋精致,说话时眼睛发软,保姆瞥了一眼,也不知这脾气古怪的小少爷跟谁打电话,竟然乖得有点可爱了。   江溪耐心地听着顾云飞在那词不达意一个劲地絮叨,她没发现,对这少年,她耐心总是格外的好。   等挂断电话,数学题也不刷了,登上晾了好几天的围脖,粉丝早在最新一条下嗷嗷叫,求日常、求爆照、求抚摸。   更有粉丝闲着无聊将三千水前几日发的一条微笑围脖挖了坟,发了一条长长的评论,从十个角度破译,大意总结为“你们这些鱼唇的人类啊,我就静静看着你们怎么打脸”,并亲切表示,就喜欢三千水姑娘不扭捏不做作的彪悍作风。   私信突破三千,江溪没翻,干脆直接屏蔽了,搜索“三千水后援会”,然后发现果然有——还申请上了蓝V。   点进去看,置顶围脖挺似模似样的分了三组,数据组、反黑组、美工组,尤其是反黑组,每一条附上了链接,要求粉丝日常打卡反黑,一旦发现三千水黑料,就投诉举报……   江溪看完,只觉得任督二脉被打通,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甚至搜索了下三千水贴吧,发现贴吧也早早地被建立好了,美工大触产粮,日常安利三千水“美颜盛世”“歌喉逆天”,粉丝值有三百多万——   只可惜,素材少得可怜,炒冷饭似的来回炒,让人看着尬。   江溪自己都看着尬,可想到那个连告别时都一声都不坑的女孩默默地在背后做尽这一切,心好像泡在了微酸的苏打水里,好喝……却又复杂得让人想打嗝。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小铅偏偏跑出来破坏气氛。   【信仰啊……】江溪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听上去很不错。】   她将手机重新放下,拿了课本继续,小铅又道:【宿主不发围脖日常固粉么?】   【日常固粉?小铅啊,少看那些有的没的,多看看书,熏陶熏陶情操。】   江溪当然没发围脖。   她性格不算接地气,也没打算跟交糖不打似的,日常在围脖跟粉丝唠嗑。   就算是直播,江溪也没打算天天开。   人气值足够她用很久很久了,而大后天的期中考试却是迫在眉睫——   醍醐饮虽然厉害,可也不是万能的,肚里没货倒不出来,江溪三门主课三门副课,知识点紧赶慢赶也才梳理到一半——想到上个礼拜的随堂测验成绩,江溪就算心黑皮厚,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只有一门语文达到了优秀,其他几门都在及格线徘徊,总分一下从前三跑到了倒数,破天荒头一回。   班主任长吁短叹,当即将人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两句,见孩子乖巧认错,没舍得多责备,又让人回了去。   随堂测验的试卷现在还揣在江溪书包里,没肯拿出来,唯恐父母看了伤心。   而期中考试却是瞒不住的,市一中一个学期两次家长会,一个在期中,一个就是期末了。   “溪溪还在看书?”   “可不是?”江母掀被子起床,见江父迷迷糊糊地也要跟着起:“你睡吧,我去给溪溪热杯牛奶。”   也许是前阵子的事吓怕了。   江母半夜习惯性要去江溪屋里看上一眼,后半夜才睡得踏实。   江父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江母轻手轻脚地热了牛奶送过去,见女儿果然还没睡,“溪溪啊,早点睡,明天还得上学呢,啊?”   “哎,就睡。”   江溪接过去一咕噜喝完,“等看完这题。”   一夜安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江溪就爬起来了。   “给。”   江父抖了抖外套,刚将蟹黄包、豆浆等东西放桌上,就见自家婆娘递过来一张银行卡,绿油油卡面,看着挺亲切。   任是他早知道,可拿女儿钱来也忍不住老脸发红。   但家里又确实需要这笔钱。   租来的房子总没有自家的好,他现在手头工资每月用来开销足够,可要再存一套房子钱,却太吃紧了。   “老江啊,拿着吧,你女儿孝敬你的。”   江母喜气洋洋,江溪抹了把脸从卫生间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爸,妈说的不对,这六十四万是买房钱,不是孝敬您一个人的。”   一家人也不扭捏,江父伸手接了:“爸给你去找个又大又好看的,这钱就用来做首付,等回头啊,给你做嫁妆。”   江溪笑嘻嘻地应了:“那陪嫁可得加上我爸妈,不然我可不嫁啊。”   她就没打算嫁人。   不过江父江母也不知道女儿心中打算,只当她是糊弄着说笑话的,不舍得父母,并不当真。   “走,上学去。”   江父一边盘算等今天下午空了请半天假出去看房,赶快敲定好房子的事,一边戴上头盔,让江溪叼上包子赶快走人。   到了学校,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江溪,出名了。   “水姐,给个签名呗?”   陆珠儿啪的一声将一张纸卡丢在了江溪面前,江溪无奈地抬笔,睨她:“咱做人,还能不能来点友好了?”   她正刷题呢,陆珠儿倒好,一来就将她思路打断了。   “这吧,是,是……”   “谁要的?”   “卢皓让带的。” 第42章 扒皮   “卢皓?”   江溪现在想到这号人, 心里头还有点乱糟糟的, 脑子里顿时浮起贝莉医生的提议, 谈段恋爱?   【卢皓的个人平均值, 在宿主同龄段也是数一数二的。】   【闭嘴。】   江溪随手签了字打发陆珠儿走, 心里却直接否了这个提议。   谈段恋爱, 作为“恐男症”的治疗手段, 从这个初衷出发, 还是找个……随便玩玩的人比较好。   江溪承认自己比较渣。   而卢皓太认真, 不适合。   下一堂是师太的课。   她将课桌里的语文书先拿了出来, 语文这种东西, 靠的是记忆和理解, 这是一门付出多少就回报多少的课程, 高一高二的教材她基本已经吃透,不怵考试。   “啪啪啪——”   师太将教材往桌上一摞,“大家安静会。”   教室内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停了下来, 江溪抬头一看,师太身后跟着一个人。   个子挺高,比师太高出约有半个头, 不胖不瘦, 一只手拎着书包进门, 板寸头,五官硬朗, 眼神不羁。   孙婷掩着嘴小声道:“小溪, 这新转学来的。”   “听说以前十二中的, 校霸,可帅了。”   江溪无语地看着一班女同学脸红心跳,大约是整个班级规矩惯了,难得有个不太一样的,就格外新鲜。   “我们班新来了位同学,介绍下自己。”   “大家好,我叫吴桀。”   吴桀眼皮都没掀,懒洋洋地支着腿,只说了一句。   台下已经有女生捧着脸嘟囔道,“好帅!好酷!”   江溪左右看看,孙婷脸红心跳,陆珠儿也捧着脸犯花痴,有点犯难——有,这么帅?   师太看了一圈,指了垃圾桶旁最后的空桌:“吴桀,你就坐那吧。”   吴桀单手插兜拎着书包晃荡过大半教室,书包带划拉下来,晃荡着将江溪课桌上的语文书掉了下去。   “对不起。”   吴桀将书捡了递过去,江溪抿嘴笑了笑,“没事,下回注意。”   少女漂亮的面孔映在满室的惨绿里,显得格外鲜活。   吴桀摩挲了下手指,觉得有点痒。   新来的同学在班里激起了一阵狂风,课间谈论也从“三千水歌手大赛的直播”变成了“新同学如何酷如何帅如何厉害”,吴桀看着不靠谱,但结交人却挺有一套,不一会就跟班里许多男生勾肩搭背着去打篮球了。   “江溪,交作业。”   陈菁敲了敲江溪桌子,她是数学课代表。   江溪愣了愣,“上周末的作业我交了,昨天没上课,没交。”   “刘老师说,全班都要交上来。”陈菁看着她有点为难,“一会刘老师要来了。”   下一堂确实是数学课。   说起这个刘老师,江溪就有点头疼。   一班和二班都是重点班,师太教两个班的语文,兼任一班班主任,刘老师教两个班的数学,兼任二班班主任。   一山不容二虎,一班和二班隐形的竞争机制导致两个班关系向来剑拔弩张,班主任与班主任之间也存在竞争,这刘老师面上不说,可上回她与卢皓闹出来的事,两班主任面上都不好看。   刘老师偏袒自家孩子,自然就对她意见很大了。   何况……她最近数学成绩大幅度下滑。   “你先去交吧,一会刘老师要问起,就说昨天请假了。”   刘老师瘦瘦小小,可走进一班时,就像卷起一阵狂风,厚厚的教材往课桌上一掼时,更是气势汹汹。   “上课!”   “起立!”   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上课风格,刘老师的风格就是……罚站。   她酷爱与学生互动,尤爱点名,学生答不出来,就去教室后面罚站,最高纪录是班级一半同学,二十二个学生——全部排排站分果果,美其名曰,让猪脑子清醒一下。   江溪有一阵子没被喊到,今天却撞上了枪口。   “江溪,上来将这道题做一下。”   线性代数题。   江溪还没复习到,一脸懵逼地上台,又一脸懵逼地下来。线性代数她早在前世的十二年就还给了老师,现在还没全部拿回来。   “学习,才是学生的天职!有些同学,整天不务正业,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早恋,跟社会人士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带坏整个班的风气,还请假出门。作业,作业不交,成绩,一塌糊涂!”   “你说说看,这么简单的问题,小学生都会做,你一班的学生居然不会!”   这是江溪第一次被任课老师指着鼻子骂。   刘老师确实没有指名道姓,可谁都知道她嘴里不三不四说的是谁。班内同学看她的眼神都异样起来。   学生确实向往自由,向往成人世界,可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成绩与其他事情的关系之上。   倘若成绩不行,别的再出色,在学生眼里那也是……不务正业。   江溪的成绩以前一直很好。   “太过分了!”   孙婷气得想拍桌子。   江溪一个成人,被老师指着鼻子骂,也忍不住脸红。   “江溪,你站后面去,给自己长长记性!期中考试迫在眉睫,你如果还给我考个五十八分出来,我就请你家长谈谈心。都什么家长,给女儿请假尽去录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全班哗然——   五十八分?   没及格?   随堂测验的成绩都是个人保管,有时候公布,有时候不公布。师太这次没声张,所有试卷都是悄悄发下去的,除了课代表,没人知道。   江溪以前在班里,成绩向来是数一数二的,不说满分,也就差个一两分。这次退步,可退步得有点大啊。   不过也有人觉得刘老师过分了,打人不打脸,骂人还不揭短呢。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江溪被骂得窝囊,原本还想忍着,可一听到爸妈被说,立刻就憋不住火:“刘老师,你可以因为我成绩下降而质疑我的行为,可请你务必尊重我的父母,他们没错。”   “那你问问你同学,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会让孩子请了假去参加这种不三不四吸人眼球的节目?”   “江溪,用用你的脑子,直播里这些人,哪个是正经人?你好好的华大荣大不去考,就打算混这个?”   刘老师这么说,还真这么认为。   对这个学生,她以前还挺喜欢,成绩好,不声不响挺乖巧,可没想到……那一趟回来,变化就这么大。直播里那妖妖娆娆的,什么玩意儿?   哪里是正经人干的事?   “刘老师,按照您的标准,好学生是什么?成绩好就是好学生了吗?”   刘老师语塞,“你上市一中,上一班,难道不是为了一个好成绩?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着好成绩的学生,绝对不是好学生。”   江溪就等这一句:“那好,如果期中考,我考到了前三,希望刘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收回那句不三不四的话,向我道歉。”   “请尊重我,也尊重我的父母。”   期中考就在后天。   学坏容易学好难,刘老师觉不相信江溪能那么快就考好,一拍桌子:“好!你要考前三,我给你道歉。你要考不好了,我还找你家长谈心!”   “好。”   江溪递来的眼神让刘老师征了怔,她突然觉得,这个学生——自己有点看不透。正恍惚着,却见江溪乖觉站起,自行站到了最后一排,忠实地执行了刚才的命令。   刘老师迅速恢复了自信,不就一个学生?她还不信自己弄不掂了。   数学课堂上发生之事,在三千水原有的热度下迅速加持,以至于整个年级很快就知道了高二一班的学霸成了吊车尾,很快要跌出一班,跑到普通班去了。   神女落难,男生惋惜,女生……大部分也挺惋惜。   毕竟江溪的歌是真好听,人也是真好看。   “给!”   江溪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看书看得眼睛发昏,眼前就出现了一支冰激凌,可爱多?   一支三块五,花生碎、巧克力混合奶油,骗小女生的。   吴桀俯着身子看她,黑色无袖T,古铜色肌肤,牙齿很白,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中和了老大哥的不羁气质,还挺阳光:   “听说你们女生吃这个心情会好。”   “不约。”   江溪直接拒绝,吴桀正想再说两句,却见陆珠儿大呼小叫地进来,“小溪,出大事了!”   “什么事?”   现在除了期中考试成绩,江溪觉得没什么事能撼动得了她。   “你在网上被扒了!”   江溪猛地抬起头来:被扒?   “什么被扒?”   “就你的学校啊,你在咖啡店工作的经历啊,最重要的是,你这次随堂测验的成绩单,都给你贴上去了!”陆珠儿急得快要哭出来,“现在网上说得可难听了!” 第43章 考试   “扒……皮?”   “——扒什么皮?”   陆珠儿这才注意到江溪座位旁还趴了一个人:“吴桀?你怎么在这儿——”   话没说完, 看着少年手中的可爱多, 陆珠儿顿悟了。   “哦~~~来看我们家小溪的吧?”   又一个倒在水美人裤腿下的。   陆珠儿不禁为班里那帮蠢蠢欲动的芳心点了根蜡。   “得了, 别瞎掰扯, 说正事。”江溪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制止那张嘴继续口无遮拦下去。   吴桀笑了一声, 长腿直接霸占了孙婷的座位:“什么扒皮?跟我说说呗。”   市一中的体育课从来形同虚设, 临近期中考, 体育老师更是放羊吃草, 一班一半的学生在操场上挥洒汗水, 一半的学生都跟江溪似的窝在教室里用功——   这部分人对成绩以外的事兴趣缺缺, 所以即便陆珠儿风风火火赶过来, 也没几个撩起眼皮看的。   “这就要从小溪参加的比赛开始说了。”   “长话短说。”江溪时间紧得完全不够用, 哪里耐烦听陆珠儿讲古,摆摆手道,“你这些消息都哪儿来的?”   “还不是二班那群女的?”   陆珠儿说得来气, 她初中就爱看金庸古龙,很有点任意江湖的游侠气,见不得旁人侮辱江溪, 还上前与人理论了一番。   “二班?”怎么又牵扯上二班了?   江溪没明白。   “小溪, 我说你平时那么聪明, 怎么一碰到自己的事就尽犯糊涂?”   二班哪个女生不将卢皓当宝?江溪大庭广众将人甩了,二班女生那是又妒又气, 恨不得将江溪当草踩, 现在三千水被人扒皮, 她们不拿来当茶余饭后的点心谈论才奇怪呢。   “你是不是又没带手机?”   陆珠儿一脸了然,从裤兜里掏出个最新款水果机递给江溪,“呶,你自己看。”   江溪滑开手机屏幕。   登录围脖,搜索三千水,首先爆出来的是一则继续煽动性的视频。   江溪伸指点了开来,刘老师本就尖利的嗓音在扬声器里简直能刺破耳膜。   江溪漠然地关了视频。   方才被刘老师指着鼻子骂的一段全被人录了下来,前后顺序打乱重新剪辑,呈现出来的,就是她因突然出名而趾高气昂,在课堂公然挑衅人民教师,人民教师愤而“义教学生”,声称该学生不求上进,最后,还附加了一张江溪随堂测验成绩单,各门功课除了语文,其他全线飚红。   简直恶意满满,标题起得很煽动性:【水粉们,这样的蒸煮你们还啃得下?】   被顶在前的,全是恶评。   “水粉们还有脸吹?你家蒸煮正宗学渣、标准太妹,恐怕学校混不下去,才来直播界卖脸混饭吃。”   “网红界个个胸大无脑,诚不欺我。”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老师说话太难听了吗?”也有路人表示异议。   水粉们无力的辩驳,在路人铺天盖地的“黑论”下,显得格外弱小。   “你说说看,这些人说风就是雨的,一个视频能证明什么?还个个说你是学渣,还胸大无脑,你那也叫胸?”   “得了啊,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江溪满肚子的愁闷被陆珠儿一句就给打散了,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眼弯弯,像掉落了满天的星星。   吴桀在旁边看得一呆,心道:乖乖,这丫头可真是……带劲。   胸……平吗?   他视线不自觉往那一瞥,宽大的校服下,只略略看得出少女起伏的轮廓,确实……不大。吴桀咬着后槽牙,只觉得浑身冒热乎气。   “你说气不气人,要让我查出来谁做的缺德事,我非捶爆他狗头!”陆珠儿挥了挥拳头,圆脸蛋上满是义愤填膺。   江溪越来越喜欢这个直来直去的女孩儿了,拍拍她肩,将手机递了回去,“你别插手,我来解决。”   吴桀顶了顶腮帮:“要我帮忙不?”   他手头还有点人脉。   江溪斜了他一眼:“冰激凌化了。”   “啊?哎!”吴桀抱脚跳了起来,这可是他最爱的一双跑鞋,阿迪限量,申市很难买的。   只见那清爽干净的纯白鞋面不知什么时候滴上了黏腻腻的奶油,整个儿看上去跟个调色盘似的。   他的满脸苦相逗笑了陆珠儿,江溪递了张纸巾过去,指尖接触,又迅速收了回来。   “谢了。”吴桀接着,随手擦了几下,起身将冰激凌丢到垃圾桶,人转身去了厕所。   陆珠儿努努下巴:“吴大帅哥看上你了?”   江溪理了理文具,没搭理她,埋头重新看起书来。   “哎哎哎,你理理我呀,咱不说吴大帅哥,就说说这人怎么害你,怎么解决吧?你瞧瞧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学渣啊、太妹啊,你说说,都没影的事,一个个嘴上不积德,迟早下拔舌地狱去。”   “珠儿,”江溪停笔,无奈地抬头看她:“安静。”   陆珠儿在嘴上拉了个链:“成,我闭嘴。”   “最好的反击,是将事实甩在他们脸上,后天就期中考试了。”   “啊,对啊,”陆珠儿对她有强烈的信心,一拍手:“没错,你忙你忙,好好看书,姐姐我不打扰了。”   面上淡定,显得成竹在胸的江溪一回到家就蔫了。   【宿主,提出强烈警告,人气值已经锐减到一百万,还有持续降低之势,如若再不采取措施,等人气值降为负值,直接抹杀。】   【知道了。】   “妈。”   江母帮她把书包接了过去,见女儿有气无力的,吓了一跳:“溪溪啊,是不是学校的功课太累了?”   “没有的事。”江溪打起精神:“就肚子饿了。”   “咱现在就开饭,江爱国,快去将鞋换了,邋里邋遢的像什么样?”江母唠叨道,一边利索地将饭菜摆出来。   闻到母亲做的饭菜,江溪的精神立刻来了,她大吸了口气:“妈,你这手艺绝了。等我期中考完,就帮你把酱菜铺先开起来。”   “不用。”江母神神秘秘地道,“我自己弄。”   “电脑你会?”   不是江溪不好看自家妈,实在是电脑这种“黑科技”对没经历的,很难弄懂,光打字都得练很久。   “你妈成天在家呆着没事,给自己报了个什么电脑速成班,五笔打字法,那什么……一指禅,现在用得还挺灵,整天在网上搜你的消息。”   江父乐呵呵道。   江母臊得慌:“还说我?你昨晚上,不还拿着手机跟人对骂?一把年纪的,什么mmp都会了。”   一家人最近在饭桌上才能多聊上几句,没人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江父说了说今天看的几套房,江母说起今天网上的骂战,安慰江溪那些键盘侠都是“事儿逼”,别放心上,咱家溪溪最好最棒一通夸。   江溪被这两人逗得直乐,一直以来郁结的心散了些,匆匆扒了几口饭:“妈,我吃饱了,回房看会书。”   “哎,橙汁拿进去。”   江母追了进去,见江溪果然趴在桌上认真看书,才放松了些。   江溪按部就班地将作业全部做完,看时钟才到七点半,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水水啊,怎么有空给哥来电话?”   交糖不打吊儿郎当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显得更油了,江溪嘴角不自觉带了抹笑:“打哥,这不是有事求你吗?”   “说吧?是不是网上那帮B养的家伙又喷粪?”交糖不打跟江溪不同,他是正经拿直播当职业的,对网上的风吹草动特别敏感。   “你这事啊瞧着不对头,哥也正要给你打电话。”交糖不打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是得罪人了,人请了水军要带节奏黑你。”   江溪支着腿,靠在椅背后,将琢磨了一下午的结论告诉了交糖不打:“我也正纳闷,视频查了查,先是发到了道乎,后来到了虎扑,最后才转去了围脖,一开始是小号,后来突然有了波热度,将我挂上了热搜。”   “别急。黑红黑红,妹子,你这是要红了!”交糖不打笑嘻嘻道:“咱们媒体人最怕的是什么?没有话题度,没有曝光率,数一数咱们做直播做了多年的,有几个能上热搜?”   “将自己脱光了也还不定能上呢。”   江溪知道交糖不打是在安慰她,弯了弯眼睛:“打哥,说正事,你上回不告诉我说,你那有个朋友是电脑高手,做过黑客的?”   “恩,怎么??”   “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要查一查,究竟谁……这么看得起我,送我这么一份大礼。”江溪笑得甜美,眼里的冷意,却像是雪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快将人冻成渣了。   交糖不打爽快地给了电话,对面人很好说话,很快跟江溪敲定了事宜,就挂断了。   “小溪啊,网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开个直播吧。”   江溪接到唐谷电话,沉默了会,拒绝道:“唐哥,我现在不想开。”   唐谷一口烟呛到喉咙里,咳了会才道:“为什么?你出面解释,不是更好?”   “唐哥,没有充足的准备就出征,不是我的风格。相信我,只要四天。”   江溪的声音很从容,很镇定,以至于这份镇定甚至感染了唐谷。   “江溪,别让我失望。”   江溪挂断电话,重新刷起了题。   三千水的粉丝等了一天,直到半夜才等来自家蒸煮姗姗来迟的反应。   后援会会长钟慧尔刷着三千水那条最新围脖,忍不住骂了声娘,可嘴角的弧度越扬越大,以至于最后闷在被子里笑了起来。   三千水V::)   “又见水水微笑,忍不住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一瓢粉们都给我们乖乖等着,要走别留,要留别走。”   “为什么总觉得水水肚里蔫坏,要发大招?”   钟慧尔一边忙着巩固自家小墙头粉们的军心,一边冷艳高贵地轻哼了一声:凡人。   江溪这边已经顾不上网上反应了,期中考试已经开始了。   考试分两天,第一天语数外三门主课,第二天物化地生四门副课,直考得人头昏脑涨、怀疑人生。   而更残酷的是,一个周末的功夫,一中老师就已经高效而快速地将试卷批阅好了。   一班学生包括陆珠儿在内个个叫苦连天,唯有江溪始终不动如山。   周一,成绩揭晓了。 第44章 学神   “小溪早!”   江溪一进教室, 就见平时最爱踩点到校的孙婷朝她打了声招呼, 她翘了翘嘴角:“早!”   孙婷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江溪不自觉摸了摸脸蛋, 心道莫非是早上的包子馅蹭脸上了?   “怎么了?”   “一会老班就要来念成绩了, 你不紧张?!”   “紧张什么, 该怎样就怎样。”   江溪挑挑眉, 见这小姑娘急得急赤白脸的, 从书包里掏了个瓶牛奶递过去, 诱哄意味地道:“来一瓶?”   “小溪……”孙婷还欲再说, 却被陆珠儿一巴掌拍到了脑袋:“得了, 我说小婷婷, 你别皇帝不急太监急, 没看你家小溪成竹在胸?班级第一是有点难,前五可不再怕的啊。”   江溪没多作解释,两世以来她也是第一次考试这么拼, 考前一天硬生生看到凌晨四点,将当天要考的科目全部过了一遍,靠着解忧露连过了两天日子。   醍醐饮也真不愧对这一万人气值, 这么填鸭式地塞, 也没将脑子塞成浆糊, 反倒是从前残存的记忆被一点点梳理清楚,条分缕析似的在脑子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知识架构。   江溪做题从没那么顺, 每一个知识点都能清清楚楚找到出处, 逻辑清晰, 条理清楚,那一张张试卷过下去,简直是行云流水,没一点难处。   “张媛,你听没听到,班级第一,还前五?”   “吹牛不打草稿,当谁成绩都是大风刮来的,说超就超啊。”柳青青一边笑,一边装作跟同桌说话。   今天放成绩,大部分学生都比平时来得早。   有人点头附和:“是啊,江溪,万一没考好,你就跟刘老师服个软,她怎么说也是老师,骂几句的事,不会真为难你。”   “就是,刘老师也就说话难听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大部分同学都不认为江溪能在与刘老师的约定中胜出。   他们对江溪从前遭遇保持怜悯,对她成绩退步表示理解,可也确确实实不认为在又弄直播又参加比赛的同时,还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将落后的成绩拉上去。   江溪始终缄默,只是那双黑漆漆的瞳仁让触到之人像是被冻到般,持续不到一秒就纷纷将视线挪开了。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耳边的嗡嗡声终于停了,江溪这才满意地卸下书包,正要把书拿出往桌兜里塞,却碰到了一样东西,拿出一看:纯甄?酸奶?还有一包小零食。   哪来的?   陆珠儿将食指摁在嘴上,表示不是她。   环顾一周,大部分学生都垂着脑袋,发呆的发呆,看书的看书,只有吴桀如同做了一夜贼,在桌上发困。   江溪起身,吴桀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有人,抬头一看,就见“班花”那张白净漂亮的脸蛋,他孩子气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怎么来了?”   江溪晃了晃手中酸奶和小零食:“还你,不需要。”   吴桀笑得痞气,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人,江溪沉默地将东西放回他桌上,转身回了座位。   旁边同桌笑了他一声:“你傻大胆啊,江溪也敢追。”   吴桀撕拉将包装袋拆了,笑说:“哥还真追了,你待怎的?”   第一堂是数学课。   刘老师捧着一堆试卷进门,环顾一周,视线在江溪身上顿了会,才移开:“课代表发试卷。”   试卷在一片紧张与安静的气氛里被一张张发了下来。   人人翘首以盼,这时也没人顾得上江溪与老师之间的赌约了,这次的数学卷特别难,也不知能考几分。   陈菁发到江溪面前时,神情有些复杂,声音很轻:“……恭喜。”   江溪接过试卷,看了眼卷上分数,蓦地笑了:“客气。”   陆珠儿将脖子快伸成长颈鹿都没看清,直到老师转过身才逮住机会问:“几分?”   江溪将卷子竖了半张,陆珠儿忍不住“挖槽”了一声:“你不是人!”   这么难的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据说是奥数题,超纲的那种,江溪居然得了满分!   孙婷也替她高兴,前后左右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还真是。   这分……   想想自家分数,估了估这满分,恐怕年级也没几个能得。   正想着,讲桌前刘老师蓦地将试卷掼到了桌上:“这节课自修。”   陈菁坐到讲桌前,一节课就这么静如死水般过了去,等到一下课,几乎所有人都围到了江溪桌前:   “江溪,你可真行!满分一百二,一分没扣!行啊你。”   刘洋神秘兮兮地进门:“你们知道二班的卢皓数学考几分?一百一十三!课代表,你考几分?”   陈菁脸红了红:“没,没几分。”一边将试卷往里藏了藏。   “柳青青,刚刚谁在那放风凉话,说我们溪溪考不好的?现在倒是出来说说啊。”陆珠儿现在趾高气昂,特有大总管跟前一朝得势的小太监模样。   柳青青哪肯认,“才一门课看得出来什么?说、说不定就是走狗屎运,瞎撞上的!”   “这狗屎运你怎么不碰来试试?”陆珠儿撸袖子上,被江溪扯了:“你也得了,一会儿师太该来了,跟她说什么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   师太也捧了一堆试卷进门,见教室内热闹景象,先板了脸:“你们还有心情聊天?!考出这么些分,还嘻嘻哈哈像什么话?”   江溪周围人顿时作鸟兽散。   她长舒了口气,班主任的“淫威”之下,整个一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正在众人纷纷揣测自己到底考得有多差时,师太突然笑了,她那张脸一笑,就有几分狼外婆似的“慈祥”:   “怎么?蔫了?这样,可不像我们堂堂一班的泱泱气度!”   “老师,您别拿我们开涮了!二班他们班班主任都把各科成绩报出来了,就我们班,除了一个数学成绩,其他都不知道。”   “刘洋,你可闭嘴吧,回头让你爸妈来跟我谈谈话?!”师太笑骂,看得出情绪很好,她两手按在桌上,顿了顿:   “这次考试,我们班比二班平均高出了0.8分,位列全年级第一!”   “最关键的是,我们班出了个年级第一!”师太目光扫过全班,在江溪身上顿了顿:“你们猜猜,会是谁?”   “老师,您别卖关子了,我们听得心里发慌啊!”   班长带头,成绩排名在前的几个同学纷纷矜持地笑了笑,眼里流露出期待、紧张、焦急。   “这位年级第一,数学、地理、生物,全部满分,七门总分八百四,她一人拿了八百二十五,力压二班的卢皓两分!我可以说,在全市范围内,这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   就在大家胃口被吊到最高时,师太蓦地笑了,语气极为自豪:“恭喜我们的江溪同学!”   江溪蓦地松了一口气。   一班所有同学都呆了——就如柳青青刚才所言,大部分人觉得,数学那成绩应该是阴差阳错,随堂测验考到倒数,怎么才几天功夫,就一下子跳到了年级第一?   这其中,阶层差得太大了吧?   就跟一个乞丐摇身一变,成为首富一样骇人听闻。   “诸位别忘了,江同学从前在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江溪,最近在家里没有少用功吧?真是个好孩子。来,拿试卷吧?”   师太眼里的温柔,是实实在在的。   她确实觉得这个学生不容易。   “谢谢老师。”江溪上前,去取试卷。   师太正色道:“我每次经过教室,在你们玩乐打闹的时候,都发现江同学在认真学习,由此可见,勤奋与刻苦,才能真正催人进步。”   ——不,是醍醐饮。   江溪在心中默默纠正,继续听着师太将自己作为“勤奋刻苦”的例子教育自家学生,班中时不时扫来的异样眼神,被她直接忽略了。   等到语文课结束,师太一走,一班几乎整个爆了。   “江溪,这次考这么好,可得请客啊!”   这次期中考试学校里可是有奖学金的,第一名,听说有五百。   刘洋和陆珠儿起哄,孙婷帮着抬轿子,江溪看着他们,笑得浅淡,可那浅淡的笑意,却久久不散。   “行,晚上去吃湘湘记。”   湘湘记,是学校附近一家湘菜馆子,人均消费七十左右,对学生并不富裕的学生来说,还是有些小贵的。   “耶!~江溪请客!”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江溪得了比赛奖金,不缺钱。   吴桀晃着脑袋凑进来:“算我一个呗。”   江溪朝他看了一眼,心思转悠了番,笑眯眯地道:“成。”   一顿湘湘记,吃得大家肚里溜圆,陆珠儿、孙婷朝她摆手告别,刘洋瞥了吴桀一眼,朝江溪促狭地挤挤眼:“江同学,玩得愉快!”   吴桀大模大样地摆了摆手:“我来送江同学回去。”   话没完,路灯下一翩翩风度的老帅哥朝江溪走来,一边熟稔地拎了江溪书包,一边乐呵呵地问:“溪溪,吃饱了?”   江父不自觉的瞥了吴桀一眼,只觉这人看着没之前的卢同学乖,不像个好人。   “爸,这是我同学,吴桀。”   江溪随意地介绍了句,摆手告别,吴桀眼睁睁看着班花坐上自家老父亲的摩托,扬长而去,半天没回过神来。   有熟人看见这一幕,上前搭了肩膀,问:“吴哥,这妞挺靓啊,新看上的?”   吴桀瞥了他一眼,将他手拉下来,顶了顶腮帮:“关你什么事?”   人也跟着扬长而去了。   江溪一到家,小铅就蹦跶着出来,他憋了好几天,终于没忍住:   【宿主注意,人气值已降至七十八万。】   见江溪慢条斯理,不为所动,斗大的字染了红:【宿主,再不行动就晚了!】   江溪“哦”了一声,滑开手机,登围脖,发围脖。   于是,三千水的粉丝终于在四天后,得到了第一个,属于自家蒸煮的漂亮回击。   三千水V::)   附图【期中考试成绩单】——脸疼吗?   一瓢粉们给跪了。   “我女神学神附体!”   “肿了。给跪。”   “总分八百四,只扣十五分——只有我一个人觉得hmmm,假吗?”   江溪没回复,只丢了一个链接:欢迎来到三千水的直播间,八点半准时开播。   三千水终于要开直播了,粉丝们喜大普奔,路人们被这成绩闪到,决定也进一进直播间,看这“学神”含金量。 第45章 澄清   陈琪自上次歌手大赛后, 忠实地遵循黑到深处自然粉的原则, 摇身一变成为了一瓢粉——最坚定不移磐石无转的那种。   在三千水连着几次被卷入黑料又迅速反转后, 更是高举一瓢粉大旗毫无动摇。   作为音乐学院出身的陈琪, 相比较纷繁复杂的网络信息纷繁复杂, 更相信音乐——才是一方净土。   这天, 她早早地蹲在三千水直播间, 翘首以盼自家正主的到来。   八点半, 三千水准时打开直播间。   最近一段时间的黑粉大战导致直播间在一瞬间同时挤进四百多万人, 吃瓜群众与黑黑粉粉各占半壁江山, 界面一瞬间卡住了。   “三千水真豪杰,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高清摄像头吧?”   “楼上真相了。”   相比那帮美颜美得脸都快成二次元的妖艳贱货, 三千水绝壁是一缕清流。   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是一张书桌,纹理都纤毫毕现,半新不旧, 看得出有些年头,桌面一盆仙人掌,几摞课本、笔记本、笔袋, 一盏落地台灯——很标准的高中生配备。   “突然刮起怀旧风。”   “支配我整个青春的, 是黄冈试卷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可怕。”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学生读书时, 啊啊啊……”   真是高中生无疑。   陈琪一想到女神竟然比自己小了四岁, 就忍不住情绪复杂。   “大家好。”   首先出现在视频里的, 是一双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透出粉润的光泽,看得出主人生活健康,作息规律。   众人不由屏息起来,这才想起被自己忽略掉的事实:比起那些满天飞的黑料,三千水本人颜值相当能打。   这双足以引起恋手癖狂欢的手模范本轻轻拉开椅子,挪开笔袋,一张脸蓦地冲到了镜头前。   白,白得几乎反光,这冷调的白里,那张脸漂亮得不可思议。明明生了一双春水涟涟的桃花眼,却极冷淡,瞳仁极黑。   唇瓣丰润得恰到好处,漂亮的樱花色,此时微微勾着——这是一个完全不像高中生的高中生,没有青涩,反而透着成人式的淡漠。   “这踏马是纯素颜?来个高手告诉我,是我眼睛出问题、还是高清摄像头有猫病?”   “从业十三年资深化妆师告诉你,这娃绝壁没化!”   “66666666.”   就在新一轮赞叹里,刚才还高冷得不可思议的三千水突然弯了弯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那股凛然不侵犯的气质顿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美邻家范儿。   “让大家久等了。”   江溪朝镜头招了招手,“之前在备考,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应对网上这些糟心事。毕竟——比起直播,我相信我的粉丝,更希望我能取得好成绩。”   “一瓢粉们,让你们担心了。”   弹幕瞬间被无数突然冒出的一瓢粉占据,火箭大炮一溜地砸了下来。   江溪哑然:“虽然很感谢粉丝的打赏,但我希望你们的打赏,是在不影响生活尤有余力的前提下进行的动作。”   就这么一会,粗粗估计下来,分平台一半分工作室一部分后,她也能得个一千多——申市的平均月工资才三千多,比起那些勤勤恳恳哼哧哼哧的工作党,这钱实在来得太轻易。   就在一片和谐里,一个橙V问话十分显眼:“围脖所晒成绩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为什么与上次被爆成绩差距如此大?”   众所周知,橙V用户需要打赏额度超过五十万,才能挂上。   很尖锐很直接的问题。   所有一瓢粉心都忍不住揪了起来,生怕被挖出黑料。   屏幕中的三千水一点不见恼,微微笑了起来:“我敢放,就敢认。”   “诸位如果还是不信,大可上我申市一中的官方论坛询咨询,相信能得到满意回答。”   底下有弹幕弱弱地回复,“真实身份为申市一中学生,三千水迷弟表示,三千水在这次期中考直接得了全年级第一好嘛!”   “水军滚粗。”   江溪对黑黑粉粉交杂的弹幕视而不见,调整了下摄像头,直接对准桌面。   于是,整个直播间,又只剩下一双手,几摞课本和本子、笔袋了。   不论是黑、粉、还是吃瓜路人,都被三千水接下来的举动给惊呆了——她竟然当着数百万粉丝的面,堂而皇之地翻开课本,做起了作业。   整个直播间充满了迷一般的窒息——除了纸张翻页声和圆珠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别无他物。   在这一刻,大家共同回到曾经被高考支配的恐惧里。   “主播真绝色。”   “主播,你再这样下去,会失去我们的。—_—”   “一瓢粉表示:哇地一声哭出来!”   一些没耐性地直接跳出直播间,可更多的人选择开着网页一边刷视频一边做别的,偶尔来瞥上两眼,毕竟,光这手,也挺赏心悦目的。   渐渐,有人看出些不同来。   “难道只有我感觉主播刷题贼溜吗?”   “楼上 1。”   “翻页也溜,太快了吧……hmmmmm”   “难度接近奥赛的一道数列题,亲眼看着水水用了不到十秒解出,学渣给跪。”   粉丝和一部分路人表示纷纷献上膝盖,但网络从来不乏质疑和阴阳怪气者。   “说不定是三千水预先做过一遍,又来做一遍忽悠人的?”   “瞧这翻书的速度,一遍就能记住?太假。”   “楼上真相了。”   一个表示自家蒸煮学神附体,做嘛嘛成;一个表示主播招摇撞骗,学霸人设迟早得崩。   就在粉粉黑黑因为主播刷题太快掐成一团之时,江溪突然抬头了。   陈琪就眼看着屏幕上的三千水笑得调皮又可爱,眼里仿佛落满了星星:“做人嘛,少一点揣测,多一点信任,不好吗?”   “还有人不信的话,我随机抽三道题来做,说好了哦,不能超纲,主播我才高二~~~”   话音刚落,刚才出现过一次的橙v迅速出了一道数学题,高高挂在屏幕正中,字体加红加粗,让人忽略都难。   陈琪瞥一眼就知道这橙V是有意为难:与水水的限定条件不同,这题,超纲了。   常见的微积分题,大学才开始学。   正想上去辩驳,却见自家蒸煮只瞥了一眼,就好像记住了题目,闷头演算起来。还不到两分钟,写了满满一页纸,终于停了笔。   江溪将纸头按在摄像头下,声音清脆:“怎么样?对不对?”   这橙V名为“买买车”,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大学生,向来看不惯只会撒娇卖嗲的女主播,偏爱打赏那些游戏玩得溜的男主播。   原本也没注意到三千水,直到胸大无脑“学渣”主播居然敢晒成绩,钓上了热搜小尾巴,自认火眼金睛要替天行道的富二代就将最近课堂难住过他的一道题搬了上来。   女主播如果不选,他势必要嘲讽她假大空装腔作势;如果选了,肯定做不出,那他还能再嘲笑其学霸人设徒有其表。   谁料——   三千水做出来了!   “怎么可能?”   买买车对了对答案,竟然正确,仔细看解题过程,思路清楚,三千水绕开了微积分,选择现有知识体系,竟也将题给七弯八绕地解开来了,虽说过程繁琐了些,可也足见其知识的扎实。   买买车一脸懵逼。   正发着愣,弹幕已经被一堆“666666”给占领了:“坐视买买车大脸着地!肿了。”   “下一题。”   江溪不以为意,就在买买车不信的反复里,她又迅速解决了一道物理变量题,一道化学题。   “三题已过。”   等买买车反应过来,立刻连刷十只航空母舰,顿时,满屏都炸开了花。   一只航空母舰一万,就这么几秒里,十万刷空了。   “主播!求罩。”   买买车跪下了狗腿。   作为从小到大没站起来过的正宗学渣,买买车表示:三千水真学神。   被一通人民币砸懵的三千水笑得越发甜美:“多谢壕哥打赏。”   正在众人沉浸在主播甜笑里不可自拔时,江溪突然将笑一收,郑重起来,“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在我们社会,总习惯将成绩与一个人的品德挂钩?我为什么要费劲吧啦地试图证明我是学霸?”   “当然,我现在证明了一半,不过就这一半,也够我说想说的了——很可笑,这话如果在我期中考考得很差时说出,只怕会直接定行成失败者的自我辩驳。”   “我考得不好,所以我就该被人黑出翔?以成绩论好坏,是否太过片面?有人擅长学习,必然有人不擅长。许多科学家是生活白痴,比尔盖茨、马克扎克伯格,他们厉害吗?一个成立了微软,一个成立了Facebook,可他们都大学肄业——各人有各人天赋,而大众却试图用统一的标准去鉴定对方是否足够优秀。”   江溪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她抿了抿嘴,喝了口水,顿了杯子,气势十足:   “说这一串,其实就是想说,就算我是差生,那、又、如、何?”   没有人该被恶意对待,就算她不足够优秀。   就像丑的、胖的、弱小的,也不该被随意践踏,江溪曾经太过弱小而被践踏,太清楚其中的痛苦。   所有人都呆了。   在被黑料牵着鼻子走时,没有人试图清醒过来想一想:成绩好坏又如何?难道每一个人都是生活中的强者?   并不是。   恰恰大多数人只是庸人,可这些庸人却躲在网络的遮羞布里,成了肆意挞伐同类的主力军。   一瓢粉们早已泪眼汪汪:水水赛高!   路人沉默,连黑子也似乎被气势所镇,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溪抿了抿唇,笑了起来:“直播结束。”   “啪嗒——”   直播关了。   而就在此时,天涯论坛,某乎、虎扑等论坛,另一个澄清贴,以火势席卷了开来。   无数人点开,对比三千水方才的一番发言,纷纷心情复杂地“挖槽”了一声。 第46章 抽奖   与那些图文并茂、文采斐然的帖子相比, 澄清贴干巴巴得没半点嚼劲, 除了一段视频, 就简短的一句话:   【三千水与老师对峙原版视频与剪辑视频对比, 求鉴!】   这么一对比, 谁都看出前后的问题来。   原因结果被前后置换了。   一个是老师侮学生在前, 辱父母在后, 学生奋起反击;一个是学生挑衅, 老师痛心疾首, 而口出恶言。   就连路人都看出, 比起播放流畅、逻辑清楚的原版, 剪辑过的版本就像是画手粗劣的拼凑, 假得可以。   楼下已经有网站知名技术帝冒头, 认证了原版的真实性,并表示;“对从前辱及三千水本人的言论表示道歉,这回, 我站三千水。”   澄清贴一径发酵,迅速盖起了高楼,三千水直播结束余波尚在, 攀着热搜小尾巴, 一路往上蹿, 娱乐圈大佬就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主播话题楼越盖越高,一路超过谁谁谈恋爱、谁谁分手的炒冷饭, 势头正猛地往前三十奔。   “小舅舅, 吃饭了。”   客厅里, 唐谷闷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一张充满喜感的胖脸认真又严肃,卢皓好奇地凑过头去,却见不大的手机上,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这是,江溪?”   卢皓认出视频中人所穿校服很熟悉,正想着天下校服是一家,江溪那极富辨识度的声音就透过扬声器,钻入了耳朵。   唐谷吓了一跳,见是外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走路就不能给点声音?”   卢皓却没理他,清秀的脸渐渐凝了下来,唐玉梅出来叫人,见小弟和儿子头块赶一块去了,也过去凑个热闹,发现视频上正播着一段老师和学生争执的戏码。   “这不是我家皓皓喜欢的丫头吗?听说这次还考过皓皓,得了个年级第一。”   唐玉梅突然凑头插了句话,卢皓吓得从沙发边上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问:“妈,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叫不来人,我过来看看?”   唐玉梅摆了摆手:“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是我儿子,我能不知道?前阵子回来天天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被那丫头甩了?”   卢皓:“……”   “按我说,你们班主任话虽然糙了点,可道理没错啊。”   “哪儿没错了?”   卢皓梗着脖子反问,他现在想起刘老师,就觉得情绪复杂,说起来在班里刘老师最喜欢他,向来对他照顾有加,可就算这样,他也觉得刘老师错了……   “学生学生,首要的天职,应该是学习,可这丫头干什么去了?她本末倒置,请假出去参加直播比赛,这难道就对了?”   卢皓直觉不是这个理,可一时又想不出理由来反驳他妈。   “姐,你说这话是不了解江溪——”   唐谷也忍不住为江溪说两句话,可他对上他姐只会怂,被唐玉梅一句话撅回去了:“我了解她做什么?这个江同学脑子活,玩得转,说考第一就考第一,可她这次要是没考第一试试?恐怕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皓皓啊,这社会,异类要么被狠狠地摁下去,要么就像她这样,自己钻出来,大多数人,就得按刘老师说的那样,按部就班,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唐玉梅说得有点跑题,可把江卢皓说得一愣一愣的,他到底也没分辨出,到底这里边,谁对得多一点儿。   等饭吃到一半,才猛地冒了一句:“……妈,反正你说得不对!”   侧重点都不一样!   “还有完没完了?!”唐玉梅一拍筷子:“吃饭!”   而在S市的某一栋高级公寓里,韩琛摁停了电脑,双手支在脑后,屏幕闪烁不定的微光跳跃在那张刀削斧凿似的俊颜上,顷刻映亮了点漆似的双眸。   屏幕停留在江溪目光灼灼大放厥词的一刻,保镖进来,瞥了一眼不敢多看:“老板,白小姐来电话,问您今天过不过去。”   “阿彪,让高秘选份礼物送去,以后别接这人电话了。”   这个叫阿彪的彪形大汉愣了一愣,昨天还哈尼心肝的叫,今天就成了“这人”?老板这次腻得有点快啊,一个礼拜都没到。   嘴里却一边应“是”一边出门打电话去了。   韩琛沉默了会,摸索出桌边的私人手机,拨了出去:“贝莉,有空吗?出来约个饭。”   贝莉医生勾了勾唇:“韩大公子,都几点了还约饭?”   “贝莉,我见到一个人,好像……病突然好了。”   贝莉顿了顿:“九点五十,路遥小筑煮酒厅。”   “说吧,怎么回事。”   贝莉的韩式平眉挑得很高,韩琛拉开座椅坐下,等服务员添完酒水才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刚才的话。”   她无奈地看着眼前男人,这人算是贝莉回国留学后接诊的第一例,年纪轻轻,病历档案却已经厚厚一叠,这样的病患,她个人并不喜欢,太狡猾太敏锐,许多治疗手段会在第一时间被识破,除非他个人愿意配合,否则完全无法实行下去。   韩琛长腿一支,人往后靠了靠,沉浸入自己的世界里:   “……我以为自己对她不感兴趣,可每当看到她,就像……”他像是在组织措辞,“像看到了……”   韩琛突然形容不出来。   贝莉问他:“韩琛,你最近还往大宅里领流浪猫、流浪狗吗?”   “没有。”   “还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吗?”   “恰恰相反,睡得很安稳。”   “说说她。”   贝莉敲了敲桌子,韩琛嘴角翘了起来,这么俊俏的一个成年男人,笑起来时竟然有孩童的天真和羞赧,他将几次相遇说了出来,并每一次都加了注解。   “……所以,你说的,是江小姐?”   贝莉愕然,她摇头,表情震愕:“韩琛,恰恰相反,你这种状况不是缓解了,是更严重了。我不知道江小姐遭遇了什么,可她不是你的母亲。你的代偿心理,只会让你的人生支点严重错位。”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狡猾的狐狸,后来觉得是剥了皮的小狼崽子,可现在又想着,她是朵蓬勃向上的向日葵,扎根在最肥沃敦厚的土壤,她变得更好,我就更幸福……这有什么不好?”   韩琛呓语般说道,外露的一丝迷惘迅速收了起来。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在“扶贫”,现在才明白,由始至终若有似无的关注,代表了,他是在自救。   “可你要明白,江溪不是你母亲!”   贝莉闭了闭眼睛,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有多固执,大概是高智商的关系,这人极其强硬,而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被说服。   “你想做什么?”   “让她变得更好。”韩琛笑了笑:“我要参与她的人生,看着她一直……变得更好,更幸福。”   他以后再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同样出身申市,同样是申市一中的优秀学生,同样……   韩琛眸光暗了下来,贝莉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了。   “你将自己对母亲的遗憾补偿给江小姐,你想过没有,她愿不愿意?她愿不愿意你参与她的人生,愿不愿意有你的出现?还有,”   贝莉试图警告他:“倘若江小姐无法如你所愿的,积极、向上、幸福,那么你的世界,将迎来直接性地摧毁。”   她想起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或者说,男孩。   大二的孩子,得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奖杯,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整个人却像是缭绕在深沉的黑暗和阴郁里,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   她以为,又是一个一帆风顺不小心受了挫折就站不起来的二世祖。   谁料越了解,才越发觉得这人还能梗着脖子站起来,才是真了不起。   “你母亲当年不是故意的。”贝莉柔和地看着他:“她必定没想到,当年第一个冲过来的人会是你。”   亲身母亲当着孩子的面,从十二层的高楼跳下来,血肉模糊,从此从前所有的快乐和温情,都成了午夜梦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韩琛执着高脚杯,与贝莉碰了一声:“我知道。”   她只是怪他。   怪他没有在那堆坏人里救她出苦海。   他笑得迷人又轻佻:“我不会出现在江小姐面前的,只希望看着她……变得更好。”   韩琛捂着胸口,深情款款:“那我,也就更好。”   贝莉看着他,骤然沉默了下去。   江溪并不知道自己从此多了个背后灵,还沉浸在小铅的报数里。   澄清贴发出后,陆续有市一中学生贴出她从前的成绩单,甚至还有初中同学实名作证:“江溪可是从小一路学霸到大的好吗?”   慕强心理,大概是群众普遍性存在的,一个颜值高、歌喉好的正能量偶像,还能再有学霸冠名,那实在太有面了。   吃瓜路人一边吃着瓜,一边入了三千水的大坑,等补完所有的音乐视频,干脆又直接地加入了一瓢粉大军。   【恭喜宿主人气值突破五百万大关,赢得一次抽奖机会。】 第47章 真相   【抽奖?】   江溪来了点兴趣:【什么抽奖?阿心不就是一棵草吗?】   难道她得到的是一个系统?   【化用, 化用懂不懂?】斗大的字体看得出主人的气急败坏, 机关枪似的突突:【人气值五百万, 阿心将进入点灵阶段, 点灵所溢灵露, 等同人类世界的一次随机性抽奖!奖励随机, 属性随机。】   【哦。】江溪支着下巴, 懒洋洋道:【那抽吧。】   【等等——】江溪突然出言阻止, 问小铅:【该不会这次抽奖, 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五百万人气值就都给抽没了吧?】   【倒也不会。】   江溪狐疑地看了掌心的菩心草一眼, 人气值充沛地灌溉下, 这棵草如今像被浓萃的碧玉润泽了一番, 越发得玲珑精致, 不像是一棵草,反而更像是一个艺术品。   个头倒是一点不见大,依然指甲盖大小。   【抽吧。】   话音刚落, 菩心草突然大放异彩,白光充溢满室一闪即没,门外正在收拾屋子的江母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   “溪溪, 里边在干嘛?”   “……妈, 没事,台灯闪了下。”   江溪咬着牙回, 疼痛从掌心迅速蔓延全身, 好像抽筋拔髓一般, 她整个儿缩在椅子上,牙齿磕碰磕碰地打颤:【……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会疼?】   菩心草的叶片蜷缩成了一团,连深深系在掌心的根茎都抽搐起来。   江溪感觉自己上了大当。   【宿主与阿心同气连枝,当然是祸福相依,有难同当。】   噼里啪啦,枝叶抽芽、舒展,江溪的心脏跟着一跳一跳地鼓噪起来,热血冲上头颅,她闭上眼,疼痛渐渐褪去,她跟着菩心草一呼一吸,有种汗毛直竖的微妙凛冽感。   在某一刻,江溪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棵草。   阳光使她欢欣,雨露让她快乐,大地承载着她,风雨照拂着她。   这感觉一瞬即逝,随着最后一丝痛感消逝,江溪一身轻松。   掌心的菩心草舒展着枝叶,朝她点了点头。叶片浓萃滴玉,连着手掌的根茎最底层一段悄悄变了色,翠玉化为流金,江溪伸手碰了碰,发觉柔韧的根茎摸着竟隐隐有金石的质感。   一滴金色纯露,“啪地”滚落掌心,顷刻凝成了金珠。   灯光下,“金珠”流光溢彩,美得让人炫目。   【……这是什么?】   远比金子剔透润泽,捏上去有点像她小时爱吃的QQ糖——江溪下意识想起了传说中鲛人的眼泪。   【恭喜宿主,得培元露一滴。】   【……解释一下。】   小铅的好心情从那乱蹦的方块字就能看出来:【传说中,有一种神药,能生死人、肉白骨——】   【——这么神奇?】   江溪觉得自己大概还没醒,梦里不小心走错片场,跑偏到神话剧去了,荒谬感一阵阵泛上胸口,她对自己的好运感到质疑:【……假的吧?】   小铅有些讪讪:【也没生死人肉白骨那么夸张,只是濒死之人吃了,能吊住一段时间的性命。】   【所以,就跟人参一样喽?——那保质期多久?】   【三年。】   江溪的期待值一下子降到了最低。   比起那些神神叨叨的传说级神药,这个凡品药物就能到达的境界让她有点兴致缺缺,以至于忽略了小铅的欲言又止。   江溪想想,到底也是一颗人参,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随手找了个空药瓶装着,塞进了书包夹层里。   【宿主您这么随便对待神药,是会遭天谴的!】   即便重来一世,江溪依然对所谓命运缺乏足够的敬仰:【……不然呢?我放到佛前供起来?】   【……】   果6叮叮咚咚地奏起悠扬的轻音乐,江溪瞥了眼来电显示,顺手接了起来:“陆哥,让您查的事儿有眉目了?”   “恩,”对方顿了顿,“最初爆料人是申市一中的,姓刘,叫刘芸。”   “……刘芸?陆哥确定吗?”   江溪握紧了手机,声音让人听着齿冷。   对面很笃定:“虽然只是一个匿名小号,可爆料人不算谨慎,我黑进电脑还发现了一个常用邮箱,正巧是你们学校这位学生的。”   申市一中每个学生都会发一个跟学号关联的固有邮箱,计算机课程资料全部通过这古有邮箱发放,而关联人全都是同学,所以这固有邮箱的使用率很高。   “另外,还有两波人马趁机跟风黑了一波,所以黑料的热度就被炒上去了。”   “能查到对方是谁吗?”   陆哥默了默,做他们这行,有些事不能明说,只能暗示:“或许江小姐可以想一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挡了谁的道?”   “我明白了。”   江溪脑子略转一转,就猜到那两拨跟风黑的除了曲一一和乐乐不快乐,不作他想,能逮到机会浑水摸鱼黑她一把,想必两人很乐意。   “谢谢陆哥,尾款稍后会打到账上。”   “客气。”   在商言商,对方没有虚言推辞,两人略聊了两句场面话,就各自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宿主打算怎么做?】   江溪看上去情绪不太好,一声不吭地去了卫生间洗漱,等出门时,又恢复了常态。江母送来睡前惯例的一杯牛奶,嘱咐她早先睡,江溪喝完牛奶刷完牙,就上了床。   摸出手机,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三千水粉丝已经跳到六百万,按热度完全可以媲美一个三线小明星的粉丝量。而最近一条新围脖评论更是突破了八千,还在持续增长中,私信一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江溪直接屏蔽了私信,她并没有跟人闲聊的雅致。   而一瓢粉们等到深夜,终于等到三千水姗姗来迟的一条围脖: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三千水与老师对峙原版VS剪辑视频对比。   冷淡又诙谐的嘲讽,像极了三千水本人的气质——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排队,附议。”   交糖不打与林雨霏霏瞬间秒转,配文:【调皮】.jpg//@三千水v//@三千水与老师对峙原版VS剪辑视频对比。   这一刻,主旋律突然悄悄爬上了热搜。   而引起这波主旋律的主人,却睡在那张硬板床上,悄悄闭上了眼睛,睡得死沉。   ******   第二天,阴雨绵绵,夏天仿佛在一瞬间走到尽头,残余的一波热气被这连绵的雨淋得一干二净。   “溪溪,把外套穿了。”   正当江溪搓着肩膀跨上摩托,打算就这么应付过去时,江母匆匆追了出来,“哎,你这孩子,瞎嘚瑟什么,江爱国,你也不看看天气,就让孩子这么出来了。”   男人心粗。   江爱国挠了挠后脑勺,乐呵呵看着女儿披上外套、披上雨披全副武装好了才一卷油门出了去。   突突突一路到了校门口,耗时才十分钟,校门口来来往往的的学生清一色换上了运动款的校服外套——灰扑扑的蓝,像是掉到了泥土里没擦干净就捡起来穿了。   江溪将头盔递给江父,挥了挥手:“爸,我先进去了。”   她撑着伞三步两步往校园里走,林荫道上穿梭来去的人群总会在经过时不经意地瞥去一眼——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高中生的青涩,在这个漂亮的少女身上完全找不到,眉眼漂亮,气息凛冽,连走路的步子都像带着标枪的士兵,随时会利剑出鞘。   江溪现在在学校太有名了——几乎没人不认识她。   漂亮、聪明,又坚定、果敢,甚至与老师的赌约,在这些生活贫乏的高中生里,也成了值得大说特说的传奇。   江溪对一路走来的耳语充耳不闻,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雨伞上,身后有人大声喊她,江溪转过头去,就见瘦猴似的刘洋头上光秃秃扑棱着朝她飞奔过来:   “江溪,借个伞呗。”   青春期少年蓬勃的气息朝江溪扑来,她不适地皱了皱眉,想到贝莉医生的话,没躲开,刘洋顺利钻了进来,笑嘻嘻地恭喜她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你也不错啊。”   江溪将伞往刘洋那边伸了伸。   穿过三岔路口,吴桀插着兜撑着把黑伞在树下等,在一众校服里,黑卫衣,牛仔裤,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江溪!”   吴桀朝江溪招了招手,江溪掀了掀唇以示招呼,吴桀就自然熟地与两人汇成一块,一块与教师楼里走。   卢皓在身后放下了打招呼的手,悄悄地垂下了眼睛,漂亮的睫毛遮住满是心事的眼睛。刘升升顶了顶他肩:“…哎,你还好吧?”   卢皓一甩背包带,默不作声地进了二班门。   “给!”   江溪刚坐下,与孙婷打了声招呼,吴桀的手就伸到了面前,她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十指修长,一瓶酸奶,一小袋小熊饼干,就这么干巴巴地握着递给她。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周围若有似无的眼神,让江溪有一瞬间的闪神。   “我吃过早饭了。”   “那你课间饿了吃。”   早课来了一半人,申市一中里,还难得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将早恋这事放到台面上的,顿时有好事者吹起了口哨:   “吴哥,可以啊。”   江溪面无表情,吴桀坚持地伸了伸手,她神色渐缓,不知想到什么,接了下来:“谢谢。”   吴桀这才一笑,他牙齿白,笑起来爽朗:“我乐意。”   江溪看着这少年志得意满地往回走,见孙婷瞪大眼睛看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孙婷哭丧着脸:“看来卢同学是彻底出局了。”   相比较桀骜不驯的校霸同学,她还是更偏爱斯斯文文的卢同学。   “你啊——”江溪拍了她脑袋一记:“看书。”   早上的课填得满满当当,而数学课,终于在一班同学激昂过了头的情绪里——姗姗来迟地来了。   “起立!”   沐浴着一班学生们的灼灼目光,刘老师从业多年,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窘迫,脸火辣辣地疼,好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上课!” 第48章 道歉   从来没有哪一堂数学课让刘老师教得这么艰难过, 足底像是踏着针毡, 每一个学生扫来的目光仿佛带着天然嘲讽。   她从业这么多年, 能在一所重点高中担任重点班班主任, 可见教学方式和教学理念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现在的孩子被惯坏了, 只喜欢听表扬, 不爱听批评。   一批评就上纲上线, 反倒成了老师的师德问题。   棍棒底下出孝子, 戒尺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她罚站、训斥学生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好?哪一个成功之人在成材之前不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刘老师只要一想到网上对她铺天盖地的批判, 一股子气就直往胸口里钻, 对始作俑者反而更加气怒了。   “江溪, 这题你上黑板来做一下。”   题目有点超纲。   可这个女学生上台不一会就做出来了——就算是刘老师自己,也不能保证在这么快时间内解出答案。整个解题过程很流畅,她甚至——还有一手漂亮的板报字体, 不说龙飞凤舞,却绝对清清秀秀,让人看着舒心。   “刘老师, 可以了吗?”   江溪将粉笔撇到讲桌上, 刘老师确信自己在这女学生眼里看到了外露的挑衅, 思及刚才被单独叫到校长室去“聆听教诲”的屈辱,“啪地”摔了教材:   “有些学生, 一得志就猖狂, 尊师重道怎么写, 恐怕是完全忘了。”   “……刘老师,您说的,是我吗?”   江溪直着身子站在讲桌侧面,倔强地看着只及至她眉毛的瘦小女老师。   窗外连绵的秋雨又下了起来,窗沿被打得叮叮咚咚作响,整个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大气不敢出——   要怼起来了!   谁料一向嚣张跋扈说一不二的刘老师竟然瞬间认怂,挥挥手道:“你先下去。”   江溪瞥了女老师一眼,没有多作争执就安静地下了台。   一堂课就在诡异的气氛里结束,下课铃响,刘老师暗舒了口气,收收拾拾教材准备走人,还没到门口,那道熟悉的独属于年轻女孩子的好听嗓音在背后再一次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   “刘老师,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随时准备朝食堂冲刺的学生们迅速而高效地收回了脚。   刘老师停住脚步,僵着身子半天没转身,只觉得从业来十几年的脸面在这一瞬间,被这学生当着所有人往地下踩。   她有错吗?她没错!   她的出发点从来是为了学生好,江溪那阵子成绩退步是有目共睹,请假去开直播,对学生来说,就是不务正业,她说两句怎么了?   “刘老师,您出于拳拳之心,督促我、训斥我两句,这没什么。”江溪说得很慢很和气,可话里却完全没有饶过的意思,“可是言辱不及父母,对不对?”   刘老师转了过来。   窗外阴雨,白炽灯在头顶不眠不休地发着光,在满室的灰扑扑里,唯有眼前少女漂亮得像是一副静默山水画。   江溪黑漆漆的瞳仁安静地看着她,眼中没有羞辱,只有如水的平静。   可不知怎么的,方才褪去的羞窘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耳朵像被火燎过,在一瞬间,刘老师突然觉得,自己大约……也是有一点错的。   厚德,笃行,她从前用来教训学生的话在脑中一晃而过,……确实太过刻薄了。   “对,对不起!”   刘老师狼狈地低头,手攥着教材瓮声道,不过一会,她又迅速昂起头,直言道:“但我依然不觉得,你请假出去比赛,是正确的行为。”   “刘老师,我以后会注意。”   江溪得到满意答案后便见好就收,等刘老师狼狈地像后面有狗追似的“跑”出教学楼,一班才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他们不管谁对谁错,只知道在学生与老师的冲突中,学生第一次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在这个老师   “江溪,您老真牛掰!”   刘洋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眯缝着眼笑。   江溪收拾收拾课桌,拎着饭卡笑问:“都不去吃饭了?”   一班众人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纷纷哀叹了声:“今天的醋溜排骨肯定没份了!”   食堂的大叔烧排骨一绝,周二特色菜是醋溜排骨,想吃需要靠抢。   一帮人乌泱泱往食堂冲,连伞都顾不得撑,江溪混在人群中微微笑了起来。   食堂早就人头攒动,打醋溜排骨的窗口一溜排出老远,江溪瞥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没戏,拎着饭卡去隔壁打了份番茄蛋汤和土豆牛腩,正要找地方,却见二班的刘升升招手:“江溪,这儿!”   卢皓抬头向她瞥了一眼。   江溪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朝苏婷和陆珠儿坐的地方过了去,吴桀仗着身高腿长优势挤了进来,嬉笑说:“哎,算我一份!”   那边卢皓端了一碟子菜递来:“给你。”声音发闷。   江溪看着眼前色泽诱人的醋溜排骨,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少年持之以恒地坚持与殷勤,让她有些茫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能放弃吗?   “江溪,吃这个。”   正想着,眼前伸来一只古铜色大手,指骨分明,这是一双与卢皓完全不同的双手,肱骨有力,充满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也是一碟醋溜排骨。   “兄弟替我打来的。”   吴桀朝江溪笑了笑,卢皓闷闷地放下碟子就走,却被吴桀拉住重新塞了过去,拍拍他肩:“兄弟,你自个儿吃吧,小溪吃我这份就行。”   挖槽!   怼上了。   陆珠儿猛地扒了口饭,偷瞄着往上看,却见两个风格完全迥异的少年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食堂过道处,谁也不服谁地看着对方。   卢皓看出了一班新来转学生眸光中熟悉的热切——每天照镜子,他都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同样的眼神。   吴桀知道这人是谁。   他跟人打听过了,这人是江溪的初恋,不过前阵子刚被甩,吴桀感觉到了久违的快感,关于征服和狩猎的激越情绪在血管中流淌。   孙婷兴奋地戳戳江溪,示意她看。   江溪一眼没撩,匆忙扒了几口饭,一推椅子,拿起饭盆就走:“你们玩,我吃饱了。”   谁的醋溜排骨,她都没吃。   看着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两个瞪得跟乌鸡眼似的青葱少年同时傻眼了,孙婷与陆珠儿两人手快嘴快,一人扒了一盘醋溜排骨:“哎,你们俩不吃,我们可帮你们吃了啊。”   七班。   江溪看了眼班牌,敲窗:“麻烦叫一下刘芸。”   窗边男生见是江溪,眼睛瞪得溜圆,朝里喊了声:“刘芸,有人找!”   刘芸从一班被发配到七班,日子并不好过。   七班同学都知道她陷害江溪不成反被拆穿的过去,孤立、嘲讽是家常便饭,整个班别说朋友,连个对她友善的都没有。   一开始还以为又是个恶作剧,可抬头一看,那张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脸出现在窗前,立刻放下笔走了出来:   “你来做什么?还嫌我不够惨?”   江溪似笑非笑:“你说呢?”   她看了四周竖起耳朵听音的七班人,“你确定要我在这说?”   刘芸心中一紧,暗忖:难道是被知道了?她抿了抿嘴,“你跟我来。”   两人到了教学楼的侧面,午休时间,外面又下着雨,屋檐下空无一人。   “说吧。”   “爆料帖是你发的,我查到了。”江溪慢条斯理。   刘芸冷笑了声,环胸看着她:“你说是就是了?”   “做事不谨慎,留了底。你要用网吧电脑发也就算了,不好查,偏偏你用了自家电脑,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黑客的存在么?”   刘芸气弱道:“谁、谁不知道我之前得罪了你,说不定是你捏造了证据来诬陷我?”   “你再狡辩也没用。等我将证据往校领导那一放,你说他信你还是信我?学校里出了这么一桩影响名誉的事,你说学校会不会开除你?”   眼看刘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江溪笑眯眯地威胁:“我知道,你不怕开除,大不了再转去别的学校,可你要知道,我这人别的不多,向来耐心多,又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你去哪儿我都能帮你把过去跟同学说一说、普及一遍。”   “……怎么样,最近日子好过吗?”   江溪的笑,让刘芸毛骨悚然,她隐约知道:这人是真的做得出的。   “你,你想怎么样?”   “告诉我,谁给你的视频?谁让你爆的料?”   刘芸缩着肩膀,半天没答话,脑中乱糟糟捣成了浆糊,抖着唇半天没答上来。江溪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还讲究义气,叹了口气:“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假装拍拍手起身要走,却被一言叫住了:“等,等等!”   接着刘芸像是怕自己后悔,机关枪似的道:“是,是陈菁!”   ——陈菁啊。   “都录下来了哦。”   江溪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一笑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   刘芸觉得齿冷。   “菁菁只是给我看了下,跟、跟她无关。” 第49章 揭穿   每周二下午的第三、四节课, 是市一中高二每周有且仅有一次的活动课——整个年级都上的那种。   活动课没有老师参与, 学生自便, 一周难得一次的放风机会, 极少人会选择在教室自习, 大部分都三三两两地在教室外面兜。   在这种时候, 就分得出男女的区别了。   大部分男生都会选择去操场挥洒汗水, 放飞自我, 而女生则要安静些, 大部分不是在去往小卖部的路上, 就是在操场上兜圈, 或者——围观男同学们打球。   是的, 打球。   申市一中的篮球场建得相当不错, 常有几伙人相约着打一场,发泄分泌过旺的青春期荷尔蒙。   到下午,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 天光放晴,操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给!”   陈菁安静地站在篮球场外围,等卢皓下来, 伸手就将矿泉水和毛巾一块递了过去, 一双杏核眼温柔而腼腆地看着他。   一伙人跟着起哄:“哥们, 艳福不浅啊!”   陈菁长得白净清秀,尤其还乖巧善良, 比起太有个性不好驾驭的江溪, 显然要更让人省心。   谁料卢皓只是瞥了她一眼, 就在陈菁脸越来越红时,直接绕过她从地上拿了瓶水,对嘴喝了几口,一抹汗:“再来!”   陈菁低落地放下手,小小的身影在那帮热闹里显得伶仃、可怜。   “喂,你就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   有人看不过去。   “我自己有水。”卢皓晃了晃水瓶。   红色运动T和运动短裤宽宽松松地套在少年瘦高的身上,仿佛一团流动的火,反而衬得人更白净斯文了。   “那等你喝完了,我的给你好不好?”   “不用,我的够了。”   陈菁手指绞到一块,欲言又止,却见方才还没什么情绪的少年突然高昂起头,眼神炙热地看向身后。   她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这样的眼神。   陈菁心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就见江溪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不得不说,她最近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就像是从一支含羞的花苞成长为怒发的鲜花,让人挪不开眼。   瓷白的面上带着特有的漫不经心、居高临下,江溪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大,不一会就到了近前。   “江溪。”   陈菁率先打了个招呼。   “小溪,你是来看我打球的??”卢皓喜出望外。   “不是看你。”   江溪没理卢皓,转过身,反而叫了陈菁:“陈同学,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陈菁一愣:“找我?”她指了指自己。   “对。”   江溪点头,陈菁不解,她跟江溪向来没什么交集:“你找我什么事?”   江溪将身后的刘芸抓了出来,陈菁这人蔫坏,她特意选这个实际,就是不打算给人留面子。在心上人面前被拆穿假面具,想必能安分一阵。   卢皓显然还记得她,好奇地道:“小溪,你带这人来做什么?”   他看见她,就好像看到当初不相信江溪的自己。   刘芸被心上人厌恶的眼神刺得肩膀一缩,谁知那魔女一推她肩:“你说。”   “对、对不起,菁菁,那天你把视频给我后,我就传到了网上。”刘芸抖着唇,“江溪说,说我不将视频谁给的说出来,就要告诉老师,我实在是害怕……”   视频?   卢皓脑子一转就知道,这视频指的是什么,看向陈菁的眼神就有点诧异:“视频是你拍了给人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拍着好玩,给刘芸看了看而已,没坏心的。”陈菁脸色惨白,众人异样的眼神这才缓了些。   “没坏心……吗?”   江溪眨了眨眼,笑得一脸纯良:“上回你的项链掉了,差点我成了小偷。这回是你拍了我的视频……你明知刘芸与我不对付,还发这个,是不是脑子不太够?怕我江溪的日子太好过了?”   “你,你误会了——”陈菁慌乱解释,她求助地向卢皓看了一眼,“我跟刘芸一直要好,她问我班里有没有好玩的事,我才发的,刘芸,你说对不对?”   刘芸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江溪环胸绕着陈菁转了一圈,她终于知道,一直以来面对这人的违和感哪来的了,这不就是现在特别流行的……小白花?   只需要负责哭哭啼啼卖可怜,坏事就有别人愿意干了,她自己一直清清白白。   江溪摆摆手:“别跟我说巧合,我不信。”   一个女孩子这么可怜巴巴地被一个来势汹汹的漂亮姑娘堵在半路,证据还不太站得住脚,大部分都觉得江溪有点过分。   卢皓劝她:“小溪,有事去别的地方说吧。这里……”   人多风大。   江溪瞥了他一眼:“你心疼?”   “事还没下定论,在这说不妥。”卢皓环顾一周,大部分人都对江溪所言颇有微词。   陈菁脸色青青白白,闷半天才说:“江溪,我是看你不喜欢卢同学,才接、接近他的,你、你别误会。”   这话说得很巧,暗指是江溪自己看不上卢皓,却又看着陈菁追求卢皓心有不甘,才找麻烦来的。   众人看江溪的眼神顿时恍然大悟。   这不是占着茅坑不许别人拉屎嘛?!这姑娘不厚道。   “啧啧,厉害。”江溪拍了拍手,“陈菁,看不出来嘛,卢皓,你怎么看?”   在这一刻,就连江溪自己也不知道,她想从卢皓那儿得到什么答案——陈菁说准了一点,她这人确实是自私又凉薄,自己将人甩了,却也不愿这人站到自己的敌人那边去。   说敌人有点抬举,可确实如此。   倘若卢皓真的帮陈菁说话,她大概是……会有一点伤心的。   江溪心想。   卢皓喉咙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即使他相信小溪,可……没有证据,凭着一点巧合和猜测去凭空揣测一个人,同样的错,卢皓不想犯第二次。   当初他因为巧合而怀疑江溪,一直后悔到现在;而现在却出现了同样的状况,只是指控人和受指控人颠倒了个,再因为巧合,而去怀疑陈菁——这绝对不是卢皓的原则。   “陈菁,我来找你,当然是有充足把握的。”江溪面无表情:“还记得跟视频一同上传的……我的随堂测验表吗?”   “记,记得。”   陈菁想不通自己哪里遗漏了,这事她做得隐秘,甚至照片是在……办公室拍的。对了,办公室!她一瞬间脸色惨白。   “跟其他人不同,我的随堂测验表不是班长发的,恰恰相反,我没考好被师太直接叫过去了办公室,是师太亲自发给我的,从头到尾,只有师太和我知道正式成绩,而到手后——我嫌糟心就一直塞在口袋里,没人能接触到。”   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成绩单出来后的那个中午,办公室没人。   可办公室的摄像头是一直开着的。   江溪当然不会大喇喇跟师太说,要调监控看看是不是陈同学偷拍我成绩单,只是说着那天在办公室掉了个贵重东西,打了申请,就通过了。   “你要看一看,我录下的好东西吗?”   江溪的牙齿很白,一笑距离感顿时没了。   其实摄像头就在门口安了一只,人小小一只,动作拍得不太清楚,可陈菁不知道啊,她额冒冷汗,背脊生凉——想到刘芸被整治的模样,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不,不用了。”   陈菁脸色难看,这下谁都猜得出其中的猫腻了。   没人是傻子,前后一联系,顿时能猜出个大概。   陈菁暗恋卢皓,嫉妒江溪,项链的事不可考,可这回视频、成绩单都是“无意”泄露给刘芸,或者……还言语鼓动了番。   刘芸也傻,本就深恨江溪,干脆就趁势上网匿名发泄抹黑了把。   不过就刘芸自己而言,大概是跟日了狗的感觉一样的,她也没想到最后这黑料会越穿越大,以至于连学校老师都惊动了。   “以后离我远点。”相比较刘芸,这披着柔弱皮子的“美人蛇”让卢皓更讨厌。   周遭人觉得自己眼瞎:亏刚刚还觉得善良乖巧…   刘芸一脸恍然地走到陈菁面前,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通了许多事,她原来对江溪的厌恶感也没这么大,可陈菁柔弱地委屈地鼓动与自己的私心交错,才一时鬼迷心窍地栽赃陷害,甚至连匿名发帖,也是在视频给的前一天陈菁朝她闲聊科普过的。   这么想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她不漂亮,陈菁却特别爱拉着她一块。   每次受了委屈,都是刘芸帮她出头,以至于刘芸被人称作“霸王花”,而陈菁却永远在男女生中左右逢源——坏事,都让她刘芸做了嘛。   周遭人异样的眼神和指指点点,刘芸的质问,一下子将陈菁击溃了:“我,我只是看不惯她这么对,卢同学……对,对,我就是看不惯。”   “明明就只有一张脸!”   江溪突然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兜兜转转,还是因为一个男人。   卢皓失语。   他完全不知道事儿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正发着呆,却见一班那个吴桀分开人群,走到江溪面前,努了努下巴:   “走不走?”   江溪一笑:“走。” 第50章 拒绝(捉虫)   卢皓怔怔地立在原地。   下午三四点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有气无力的, 没一点热度, 操场不挡风, 凉风拂过, 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江溪和他说分手时, 卢皓没觉得心慌, 可此时看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时, 他心慌了。   卢皓隐约觉得:这回, 大概是来真的了么?   “别看了。”刘升升拍了拍他, “我说皓子, 你要喜欢人家, 怎么着都得站人家那边啊?女人嘛。”   他说得老气横秋, 卢皓转过头, 笑得像哭:“我……错了吗?”   可他又觉得自己没错。   “错没错你自己心里有杆秤就行,但现在是计较对错的时候?皓子,你没看电视里, 追人就得将自己当孙子,女的说什么都对,过了这个劲, 你再谈别的。现在嘛……”   刘升升叹了口气, 黄花菜都凉喽。   那新来的臭小子倒挺能表现。   卢皓拔腿就跑, 可远远地看到那一对儿人有说有笑地去了小卖部,他突然不敢上前了, 就在吴桀和江溪一人拎了一瓶水出门时, 卢皓反射性地躲到了屋檐的阴影里。   “你吃我的呗?”   吴桀从裤兜里掏出条士力架递过来。江溪不爱这些甜腻腻的巧克力, 摇了摇头:“不了,你自己吃。”   “我说……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江溪眯了眯眼睛。   吴桀转过头来,身旁少女一身灰蓝校服,悠闲自在地一手插兜往教学楼走,半短的黑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截小巧可爱的耳垂。   她好像完全没有受之前事情的影响,眉眼平淡得不可思议。   “就卢皓。”   一旁的卢皓将自己藏得更深,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啊,”江溪在谈起他时,已经一点波澜都没有了,“挺好的小伙。”   跟路人似的。   “那我呢?”吴桀踢了踢路牙子边的小石头,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远方,语气里的一丝紧张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想追我?”   江溪挑眉看他。   吴桀笑得痞劲十足:“是,我追你,行么?”   “就因为我漂亮?”   “不是。”   就在江溪打算听一听这少年打算怎么忽悠她时,却见吴桀笑了:“不仅仅是漂亮,还很聪明。”   他答得坦然。   江溪语塞。   她眯着眼抬头看,发现吴桀双眼燃烧着的,是志在必得的征服欲。他对她——大概就跟路边看到有朵漂亮的花,一时兴起想摘下来没什么两样。   也好。   没有真心,大家就都没有负担。   “即使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有我喜欢你就好啦。”   贝莉医生的话在耳边萦绕,也许是操场之事终归给江溪带来了点儿影响,也许是此时的微风太过熏人,江溪突然做出来个决定:“那好,我们试一试。”   吴桀蓦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时,嘴角总是咧得很开,眼角弯弯的,显得格外热情而爽朗,一对儿小虎牙削弱了五官的桀骜感,真诚而热烈,很能感染人。   吴桀倒退着走,眼睛里全是她:“那就说好了,江同学,可不能临时反悔。”   江溪耸了耸肩:“不反悔。不过——我得保留随时喊停的权力。”   “江同学,这可有点不公平。”吴桀垮了脸:“你喊停,不也是临时反悔?”   江溪无所谓:“这不一样。不过——你可以不接受。”   “鬼才不接受。”吴桀悻悻地咕哝了句,继而迅速情绪高涨起来,“我去操场跑两圈。”   江溪笑了起来。   卢皓头靠着墙,风中隐约飘来吴桀兴奋以至亢奋的声音。   指尖紧紧掐着掌心,才忍住冲去阻止的冲动,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天都黑透了,刘升升才在附近找到他,卢皓脸白得像是刚刚遭过一场巨大的浩劫:   “我说兄弟,你怎么了这?该回家了。”   “哦,回家。”卢皓茫然失措地转身往外走,刘升升将外套丢给他:“把外套穿了,书包不要了?”   卢皓这才觉出冷。   *****   江溪到家时,发现家里简直没了下脚处。   透明的玻璃罐制品几乎堆满了客厅:“妈,这是什么?”   “你妈啊,不是上了那什么电脑速成班吗,今天把店给认证开出来了,要卖东西,总不好用自家的罐子,她就去市场淘了点空罐子回来。”   江母匆匆忙忙地将饭菜端出来,招呼父女俩吃。   江溪头疼地看着乱摆的罐子,认定江母是真没一点做买卖的经验。   “妈,要放淘宝上卖的罐子,最好是找人统一定制,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都没几个一样的哪成?”   “不打紧。”江母擦了擦手,“定制起来要一段时间,我这就是用来应应急。开铺子哪有一上来就挣钱的?”   “现在不是讲究随缘嘛。你妈都想好了,说头一百罐是抽奖免费送,让人尝个鲜,回头吃得好了,口碑就打开来了。”   江父乐呵呵道。   江溪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她妈哪里是没做买卖的经验,是太有经验了。   不墨守成规,还知道抽奖免费送。   “淘宝铺子开给我看看呗?”   “先吃饭吃饭!一会给你看个够。”江母将热腾腾的饭菜端出来,招呼父女俩坐下,江溪匆匆扒完饭,想了想,还是先做作业。   等全部作业做完,时钟才堪堪走到七点。   江溪走到父母卧室门口,探头进去,老太太戴着副老花眼镜似模似样地对着蓝盈盈的屏幕打字,她笑嘻嘻道:“妈,打字呢?”   江母招手:“溪溪,过来,帮妈看看。”   开淘宝铺子,其实江溪也不太有经验。不过这世上的道理许多都是一通百通,让她诧异的是,一向老实巴交的母亲竟然自己一步步将铺子开起来了,连千度、浏览器,这些东西都能弄得八九不离十。   “可以啊,妈,挺厉害的。”   卖家账号已经注册、开通,甚至连保证金都交好了,只是店铺上还没商品上架,江母一边絮叨着赶明儿要拍点好看的图,一边叫江溪教她怎么“发布宝贝”。   “千度上都有开店步骤,妈搜索下就知道了。”   江溪手把手地教了一通,江母悟性很好,不一会就明白了。两人初步定了店铺的装修风格,淘宝有模板,直接定了固定的模板,交点费,初步的框架就全部搭好了。   最关键的商品,还没影。   “妈,对了,你有健康证吗?”   虽说淘宝没那么严格,但食品类行业,为绝后患,还是半个证好一些。   “有,有,就上次跟你说摆早摊的张姨让去办的。”江母起身,从旁边的斗橱里取了出来,簇簇新的一张,江溪拍照留了底,嘱咐江母早些歇息,就回了房。   她给唐谷打了个电话。   唐谷很久才接,声音像是喝大了,大着舌头:“小,小溪啊,什么事找,找唐哥?”   “唐哥你喝醉了?”   “没,没醉。说吧,你这丫,丫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唐谷朝对面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喝了。   “等明天唐哥酒醒了再说吧。”   江溪听到唐谷对面熟悉的一道嗓音,一个激灵挂断了电话。   韩琛?   不可能。   江溪否了这个猜测,一边给贝莉医生打了个电话。   贝莉很诧异,因为是异地诊疗的关系,两人都定约在周六晚上通电话的,现在才周二。   “小溪?”   “贝莉医生,我谈恋爱了。”   “哦?”贝莉丝毫不讶异,虽与江溪接触得不多,但这女孩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和冷静——还有一等一的行动力,走这一步棋,实在不奇怪。   “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江溪靠向椅背,努力回忆起与吴桀在一块的心情,吴桀并不比一块芝士蛋糕更重要。   “心跳有加速吗?”   江溪确定没有,摇头道:“没有。贝莉,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既然是谈恋爱,那就好好地开始约会吧,当成真的一样,一步一步来,别急。”贝莉安抚道:“你可以尝试先从牵手开始,等什么时候不排斥了,拥抱、接吻……都可以。”   贝莉的建议,让江溪心里像生出一只蚂蚁,越发焦躁起来,她按捺住,“叮叮——”一条消息中途进来,是吴桀的:【在干嘛?】   “享受你的恋爱,记住了。”贝莉挂断了电话。   江溪看了一会,皱着眉回了:【准备直播。】   每天固定时间段的直播,是签在合同里的,江溪作为音乐主播,自然还是唱歌,等唱完歌,收货一波礼物,人气值已经接近六百万了。   等直播结束,她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韩先生?”   韩琛低沉而悠扬的声音从果6的听筒传来,“是我,江小姐。”   “有什么事么?”   江溪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号码这种蠢问题,对于这些有钱人 ,要查清一个人的号码,实在太简单不过。   “有件事,想要亲自通知江小姐一声,江小姐与唐先生的合约,已经转到星光娱乐总部了。”   江溪的神经,“咔擦”一声断了。   星光娱乐,正是韩琛手头新近投资的一家娱乐公司,虽然还不能跟大巨头相比,但雄厚的资本却让它发展势头相当迅猛。   “什么意思?”   江溪冷声道:“让唐哥跟我说话。”   “唐谷工作室,正式并入星光娱乐,成为一家网红孵化子公司,你的档案已经被调到总部,由我亲自保管。”   “韩先生,说明你的来意。”   韩琛有点体会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意思了。   “江小姐想进娱乐圈的话,轻而易举,星光会倾尽全力捧红你。”   “条件?”   对方沉默了。   “我不想进娱乐圈,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潜规则,韩先生,收起你的心思,另找个听话的吧。”   江溪暗骂了声“傻逼”,啪地挂断了电话。   留下韩琛对着话筒傻眼,他转过身,唐谷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大唱好汉歌,橙子支着脑袋朝他呵呵笑,韩琛踢了踢:   “喂,这小丫头哪来的心思,就我……还要潜规则?”   开玩笑。 第51章 自荐   第二天, 江溪就给唐谷电话去了电话。   问起被“吞并”的事儿 , 唐谷反倒乐呵呵地:“小溪, 这你就不知道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我们并入星光, 就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小公司了, 而且韩哥厚道, 独立经营权依然给我, 星光不会干涉。”   总公司会派专人前来估价, 唐谷工作室将迎来新一批的融资。   江溪有点看不懂唐谷与韩琛的关系了。   “唐哥与韩先生不就是投资人和被投资人的关系么?何况……我的合同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 唐谷有点讪讪地, “溪溪啊, 这事吧, ”他挠了挠头,“你是不是有点误会韩哥了?”   “误会?什么误会?”   男人的殷勤,在江溪这首先就拉起一道高压警戒线, “他说要倾尽全力捧红我,这世上还能有免费的午餐?”   江溪的逻辑,实在太正常不过。   她现在一穷二白, 除了一点美色, 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入了贵人的眼睛。   “这个吧, ”唐谷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就他看, 韩哥对江溪这丫头片子是没有一点男女之情的。   “我跟你说件事, 其实吧……韩哥这人有点毛病。”   江溪洗耳恭听。   “他啊, 就是爱心过甚。你知道吗?”唐谷打了个韩琛,“在S市,他置了两套天和上苑那的临山别墅,专门用来养各种……流浪猫狗,这些猫猫狗狗都是他在路上看到随手捡的,就这……还请了专人打理。”   S市的天和上苑那是什么概念?   一平十五万的天价别墅,周围邻居非富即贵,普通人就算削尖了脑袋都没法在那置上片砖片瓦的地方——在整个S市,昂贵与排外是出了名的。   江溪原本不知道,被唐谷科普了一番也就知道了,她诧异地道:   “所以那韩先生是脑子有坑?”   把她当做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爱心过甚打算支援一把?   “小溪,别这么说嘛。”   唐谷呵呵笑道:“就韩哥的姿色,哪里会缺美人?你就将心好好地收回去,崩搭理他,等他兴头过去,就不会来打扰你了。”   江溪:“……”   呵呵。   “倒是有件事……小溪,周六有空吗?我们到时候见面谈。”   周六?   江溪不上补习班,倒是能空出来,不过:“唐哥,我得陪我妈出去一趟。”   她将江母要在淘宝开酱菜铺子的事说了遍,唐谷连忙举双手支持:“江姨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等什么时候弄好了发个链接给我,我帮你在围脖推一推。”   酒香还怕巷子深。   唐胖子这个老餮的推荐,在围脖上一条能卖上七八万的叫价,江溪自然欢欢喜喜地受领了,声音在扬声器听得格外甜:“谢谢唐哥。”   两人聊了些细节,唐谷顺道给了些建议,就在江溪要挂电话时,贱兮兮地问了句:“哎,你跟我那外甥怎么回事?”   江溪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他昨天一晚上跟丢了魂似的,我老姐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说跟学校请了一个礼拜假,让我带他出国散散心。”   有钱人的世界。   “不知道。”江溪啪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六上午,江溪跟江母先去了市区的花鸟市场,瓶瓶罐罐没找着,倒是从那边卖各色瓷罐的老板那得了个去处。   江母干劲十足,马不停蹄地领着江溪又去了申市郊外的一家小型玻璃制品厂,老板很和气,听闻来意倒也没计较订货量太小,两厢沟通好玻璃罐的款式,就直接签下了合同,订了五千只玻璃罐。   “溪溪,这钱啊,可真不经花。”   其实论到单只也才八毛,最便宜的两毛,但江溪坚持要求用最好的环保材料,这价就上去了。五千只付了定金2000,七天后交付,尾款2000,总共四千就去了。   事情办得顺利,等回到毛葛镇,才过了半日。   江父最近都在跑楼市,新开盘的不考虑,申市房子不紧俏,楼盘放了两年没卖完的还有,他就在周边慢慢看,一听老婆孩子办好事了,赶忙让过来一道。   江溪心里有数,不慌不忙,这个城市,前世她在十多年后回来过。   只是那时候物是人非,筒子楼早没了,亲戚朋友消失的消失、搬家的搬家,连大伯家都杳无音信,她一边打听父母消息,一边躲避通缉、艰难求存,活得跟下水道的老鼠没什么两样,可对申市的大致情况还是了解的。   这样一座城市,虽然十多年后因为通货膨胀房价有所上涨,可与S市、深市、B市房价的飞速上涨比起来,整体的房价简直是在原地踏步。   整个申市,唯有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南大街例外。   再过两年,因大投资商的进入,与本地政府通力合作,开辟出了一条新的大商业街,周围的房价迅速飙升,成了申市的新楼王。   现在,那里新建的楼盘还积压了一大半卖不出去。   周围虽然算不上荒地,但比起热闹的市中心,算得上荒僻,低矮的建筑随处可见,筒子楼、钉子户,整条南大街像是倒退了十年,跟繁华热闹的市中心十分不匹配——   也正因如此,一直得不到有效开发,直到强势的资本介入,才将南大街附近整得焕然一新。   最关键的是,那儿现在很便宜,市中心不远,一平不到五千的均价,她手头资金足够支付两到三套首付。等到十年后,这里早就涨到了五万一平,还是有价无市。   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说服江父江母,买下这儿。   两人赶去了江父那儿,他果然还是考虑在申市一中附近置房。   “爸,你有没有想过,搬去市区住?”   毛葛镇毕竟在镇上。   江父像是被点醒了:“溪溪想去市区住?”   在老一辈心里,市里人要比镇里人高级,镇里人要比农村人高级,人往高处走,江溪这么说,江父自然当她是想“高级”一点儿了。   “就当是吧。”江溪抱着江父胳膊,跟自家老父亲撒娇:“行不行?”   “行行行,钱你挣的,溪溪想怎么花都成。”   标准女儿奴在亲闺女面前,是没有意见的,江母不同意,“溪溪,你还得在这上学呢,去市区买了房,多不方便?”   “妈,房子等到手还得装修,装修再散散味,等我们能住进去,我差不多也要毕业了。”   江溪嘟嘟嘴,难得露出一抹稚气:“我又不会永远在高中上学,现在,就租房呗。”   “得得得,听咱女儿的,就当给她攒嫁妆,在市里有套房,怎么都好听。”江父没原则地拍板,“那我们这边就不看了,等明儿去市里看看?”   “真拿你们没办法。”   江母嘴上抱怨,脸上却笑了起来,最近吃好睡好,脸色反过来,倒显得比从前更年轻了。   不过镇上的房子不买归不买,三人都决定重新租个大点好点的,之前时间仓促、资金紧缺,选的房间采光一般,常年照不到太阳,地方又小,距学校还远,实在不很太理想。   租房不比买房,江父最近又总在附近晃悠,这时就显出惊人的魄力,不一会就拍定了一家。   距离学校才一条街,步行五分钟,小区半新不旧,附近多住的是教职工,前排无遮挡物,一百多平的房间。   “主人家原来想等儿子毕业回来做婚住房,但那家儿子在就读城市找了个本地老婆,人孝顺,直接将老人接了过去一起住。”   中介一边推门一边介绍道。   江溪推开主卧,大片的阳光洒进来,地板被照得金灿灿,发出松木的清香,素色窗帘被风吹得如水般拂动,窗檐下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一切,都刚刚好。   她深深吸了口气,比起从前的筒子楼,比起桑家低矮阴仄的小矮房……江溪几乎是一下子爱上了这块地方。   将来的新房,别的可以没有,但一定要大片的落地窗。   阳光穿透云雾,落在人身上,似乎能一下子驱走身上的阴冷,将整个人都照得蓬松温暖。   向阳生长。   我会变得越来越好。   江溪想。   “……采光良好,家具一应俱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小区外就有公交车站,交通方便,学校、超市、医院也离得不远,在我手头房源里,是非常好的了。只是房东有个要求,押一付六,房租半年一交。”   听到这儿,江溪突然改了主意,“这里可以买吗?”   中介一愣,“买?”   “对。”江溪相信眼缘。   “等我问问。”中介打了通电话,为难道,“老人说在老家有套房子,就算是有个根,万一儿媳妇不满意了,他们还能有个退路。……所以不愿意卖。”   江溪有点遗憾。   不过她不如意的时候多了,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江父见女儿喜欢,自然是千好万好,两厢一合计,当场就拍板签下了合同。   房租要比之前的贵一些,一月两千八,而江父一月工资才三千八——不过江溪现在直播收入高,付得很爽快。   租了新房,之前的房子还有两个月到期,正好用来当仓库,装江母定制的瓶瓶罐罐,倒是上次捣腾回来的二手家具,江父决定改天再拉到二手市场,折价再卖了。   等合约折腾完,一天时间已过去大半,彩霞漫天,江溪这才想起唐胖子早先提及的事。   “妈,爸,你们先回去,我要去咖啡馆一趟。”   江父哪里肯,硬是坚持着将她送过去,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唐哥,我到了,你在哪儿?”   江溪打了个电话。   “小溪,这儿呢,”玻璃窗内,唐胖子一身骚包的细边银蓝西装,站起身朝她招手。   江溪眯了眯眼睛,却见橙子店长亲自推门:“欢迎我们的网络红人回归。”   她翘起了嘴角,眼睛笑得眯成一弯月牙:“程店长,好久不见。”   程澄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哪,吉祥物居然笑了!犯规!”   江溪笑出了声。   “得了,死开!”唐胖子用敦实的臀部将橙子顶开,“别理这怪叔叔,小溪,快进来。”   江溪进了去,一切都很熟悉,弥漫的面包香、醇厚的咖啡,连卡座里一张张脸,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果然还是这里最舒服。   她跟着唐胖子进了雅座,丽丽姐端咖啡和油泡酥螺进来,拧了她一把,“小溪,你现在可出息了。”   江溪眉开眼笑:“是啊,出息了。”   等叙过旧,雅座只剩下程澄、唐谷与江溪三人了,唐胖子才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包打开递过来,“小溪,你看看。”   江溪莫名地接过来:“唐哥,你来,就是让我看这个的?”   “恩,你先看。”   她垂头看,发现是一份详尽的个人发展规划书,而这个人——正好是她江溪。   “……唐哥?”   唐谷支着手,正儿八经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梦想?”   要熬鸡汤了?   江溪点头,又摇头:“不是开网红公司吗?”   “不,不是。”唐谷摆摆手,程澄贱兮兮地插嘴,“你别看这死胖子虽然胖,以前的梦想,就是当个演员,影帝的那种。”   “……”   江溪咳了一声,严肃地点头,煞有介事:“挺好。”   ——好个屁?   唐胖子瞪了程澄一眼,“说正经的,我大学那会,想考华影,人家没要,因为喜欢吃,控制不住体型,又想着,干脆当个能免费吃的……你也瞧见了。后来顺势开了网红办公室,其实吧,我一直想转型,做经纪公司。”   “经纪公司?”江溪直起身,“星光娱乐不是说,继续当网红孵化公司?”   “对。”   唐谷点头,“我以后会慢慢将重心从网红孵化公司转移出来,等一切上了正轨,我只需要坐着收分红就行。经纪人,才是我的乐趣。”   江溪沉默了。   手头的计划书翻一翻该有二十几页,看得出花了很大心思做的,“所以,唐哥想做我的经纪人,捧我当歌手?”   “是的,小溪,你的未来——绝不该是主播,或者网红。”   唐谷神情炙热,“人一辈子,有许许多多的限制,有些东西,有些人追求了一辈子都无法达成,而有些人,却是唾手可得。小溪,你是天生的胜利者。”   江溪的容貌、天赋,注定了她不可能平凡。   “我有信心,捧你当歌坛巨星。” 第52章 买房   【建议宿主接受。】   江溪无视了小铅的建议。   雅座僻静, 只有面包与咖啡混杂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唐胖子殷切真诚的眼神与身上骚包的西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不起, 我……暂时不会考虑。”   拒绝一个由始至终都对她真诚相待的人, 对江溪来说有点困难。   可就算是困难, 她依然拒绝了。   唐胖子很好。   只可惜……镁光灯下终日熙攘的生活, 非她所愿。   如果不是一开始急需那一万点数, 她更愿意选择默默无闻地呆在申市, 呆在父母身边, 过着平凡乃至有些平淡的生活。   江溪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清晰的规划, 按部就班地上大学, 毕业后回到父母身边, 钱, 够用就好——人气值, 也只要周末的时候出去做做义工,赚个三瓜俩枣,能活下去就成。   她没有很大的野心, 对金钱纵然欢喜,可也没有很大的渴望。   “这么好的机会。”唐谷很有些可惜,“网红做久了, 想转型就难了。”   这个世界, 对于网红、主播的看法始终不够宽容, 认为咖位太low,江溪有这条件, 完全可以直接鱼跃龙门。   “不瞒您说, 等合约期一满, 直播我也不打算再做了。”江溪坦然道,“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   “胖子,小孩子嘛,不要这么严肃。”程澄哈哈打了个圆场,“小溪现在还小,还能玩一阵,再说了,现在高中没毕业,等考上大学再说。”   主流社会普遍认可高学历,江溪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罢了,不做就不做。”   唐谷叹了口气,将文件收回,掸了掸,“托你的福,上次得了大赛冠军,我工作室名气在网红圈大涨,新签了好几个不错的……要是直播影响学习,反正合约在韩哥那,以他的性子必定是不会为难你的。”   三人不谈工作,就这么唠嗑,完全没冷场。   等江溪起身,天已经擦黑了。   江父在外翘首以盼,江溪看了看手机,笑着摆手告辞:“我爸来接了,再见。”   等江溪人影彻底没了,唐谷才可惜地叹了口气,多好的苗子啊,盘条靓顺,假以时日再长开些,就算光做大片里的花瓶,也能火。   “胖子,瞧瞧你这脸。”程澄板着胖子圆滚滚的身体,让他直面玻璃窗,“跟拉皮条没拉成功的龟公似的,小溪那丫头片子主意正着呢,再说娱乐圈那活是好活?”   连出去兜个风撸个串,都不太平。   “呸,你才龟公!”   唐谷呸了一记,拍桌子要饭,一会就把“梦想”和江溪给抛到脑后了。   第二天周日。   江溪一大早就跟江父乘车转去了市区南大街。   “小溪,你确定这儿能行?”   嘉悦小区的楼盘承建得是挺好,在申市也是少有的高建楼,一共九栋,以三三形势列开,每栋十二层,红瓦朱墙,停车场、社区医院一应俱全,绿化也不错。只可惜附近全是低矮的旧楼,街面还是十几年前的柏油路面,道路狭窄,路面被压得坑坑洼洼。   走在这,仿佛走在十几年前的毛葛镇,时光在这儿凝固——   就像是一群富贵人家里的破落户,那么碍眼。   街边扫不干净的污渍,低洼处排不净的水不小心踩进去,还能拔出一脚泥。   “就这儿呗。”江溪拉着江父的胳膊,“市区有这么一块老城区,多影响市容市貌啊?以后肯定会腾出手来处理,我们先买着屯起来,总不会亏。”   绕过旧街,到嘉悦小区,就像是一下子从旧社会进入了新社会。   售楼处建得相当气派豪华,许是因为这里常年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售楼小姐在那闲得磕牙,见一对长相漂亮的父女进门,一个懒懒地剔牙没搭理,一个却微笑着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看看房子。”   江父最近看房看出心得,倒也不怵,加上人长得挺拔,虽然只是件简单的夹克,看上去倒也比从前大方上许多,不显落魄。   买房子不是一锤子买卖,何况这父女俩看着也不像是有钱人,这人心里叹息,态度上却没带出来,一边殷勤地倒茶,一边引着人到旁边坐下,呈上扉页,耐心细致地将房源通通介绍了番。   江溪看旁边还建有房模,干脆起身看了起来。   与她前世所见差不多,绿树、音乐喷泉,小区内还有个露天的小公园,供孩子们玩耍。   要不是被周边环境所累,这种房子在市区八-九千一平完全能卖到。   “靠东边最左栋八层往上的房源,还有多少?”   售楼小姐打起精神,按照售楼规矩,好房源她们手头会捂一些,不过这个小区本身没什么人感兴趣,能成一笔是一笔,所以没什么捂楼的规矩了。   她细细将各层楼房价、空间,都介绍了一遍。   江溪不过听一遍,心理就有数了,她要东边的房子,一是东边向阳,采光度更好,二是将来所承建的高层建筑多数还在西边,少了阻挡物,视野开阔。   不一会儿,就定下了十一、十二层最左面房间,每套一百三十五平,以及十一层对门的一间九十平,也定下了。   首付房款,最低需支付百分之二十。   江溪上次奖金零零碎碎用到现在,还剩下四十五万多。   三套一起要,对方表示可以赠送一个车库,均价五千一平的房子,被江溪硬生生砍到了四千六一平,每套百分之二十的首付,加起来,统共三十三万还多,但购置税另外多添了五万,用去将近三十九万不到一些。   其余的贷款。   江溪钻了个空子,此时贷款买房、按揭还贷还未得到全民普及,国家大力推行,对贷款资质的审核比之十多年后宽松很多。   由着售楼处帮忙一块贷,要比个人亲自去银行柜台办轻松许多,等联系到银行人员,一套手续全部办完,已经接近中午。   “……这些文件请收好。等贷款全部下来,我再联系二位。”   江溪接过文件,轻声道了声谢,“爸,走了。”   等父女俩背影走远,另一个售楼小姐肠子都快悔青了。   “云云啊,你真是好运道。这做爸的看着跟个穷光蛋似的,一下子买了三套,真是……”   叫云云的售楼小姐轻轻笑了笑,好运道?怎么可能。   她虽然不报太大希望能成,但那做父亲的还好,做女儿的却气定神闲,一点没露怯,要么兜里有钱,要么完全不懂事——   云云倾向于前者。   “你啊,勤快点,耽误不了事儿。”   没想到一天就将一月的提成拿足了,这叫云云的笑眯了眼睛。   江父走出门时,还有点晕晕乎乎,“溪溪啊,这一下子贷三套,总共贷款一百三十二万多,按五年也就是六十个月来还,一个月……”   他算了算,算不出。   签合同时,手还是抖的。   “加利息一个月两万三出头。”看着江父还回不过神的模样,江溪笑了:“爸,您就听我的,再说,您前几天不还看到了,我直播一次就能挣很多,还贷款绰绰有余的。”   三千水的土豪粉尤其多,声粉、颜粉,等等,刷起礼物来,飞机、游艇跟刷着玩的。   “那也不能……”   老一辈的观念不是一时半刻转得过来的,江溪没打算继续掰扯。通货膨胀这种事,向没上过太多学的父亲解释起来太费劲。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江父很快就不念叨了。   江父有个优点,发生过的事绝少抱怨,只会想法子努力解决。他暗下决心,好好帮老婆将酱菜铺子经营起来,债总不能压在女儿一个人身上。   “……江溪?”   距离南大街公交站不远,吴桀插着兜支着腿坐在摩托车上,像是在等人,见江溪从南大街出来,惊讶地叫了一声。   江溪纵然不识牌子,也看得出这摩托……看起来有点贵,像是专门组装过的那种。   她以前隐约听过吴桀家挺有钱,看他全身穿戴也不像缺钱的,倒是不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伯父。”   吴桀挠了挠后脑勺,从摩托车下来,朝江父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   “哎,这位……吴同学是吧?以前见过的。”江父对女儿身边出现的一切异性都保持格外警惕,不过他憨厚的性子也摆不出难为的模样。   “你住这儿?”   江溪熟稔地问,吴桀摇头:“不,在这等我爸。”   正说着,一道大奔停在路边,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从后座传出来,一张脸从摇下的车窗里露出大半:   “小桀?你同学?”   江溪注意到男人头发花白,脸……还有点眼熟。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在查旧闻时,曾经在申市出名的经济论坛见过这个人,只是那时的脸要比现在老上一些,左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疤,从眼下一直横贯到鼻梁,看上去有些狰狞,以至她到现在依然印象深刻。   这人就是当初投资南大街的强势资本商——   江溪心里转了一圈,面上不露声色,吴桀介绍道:“爸,上次我不是跟你说,班里有个年级第一的女同学,就她,江溪。”   吴振岳第一次看见自家皮猴似的儿子这么正儿八经的介绍,心下顿时有点了然。   又见对面小女生斯斯文文、白白净净,长得漂亮又水灵,还……年级第一?他吃了一辈子没文化的亏,就喜欢文化人,听儿子这么一介绍,立刻就欢喜得不行。   家里两个臭皮猴,还没这么乖巧的女孩子,连忙推门下车,一张能吓哭小孩的连强行挤出一抹笑——   更吓人了。   “小溪啊,叔叔来得匆忙的,也没来得及给什么见面礼,下回,让小桀带你来家里坐坐。”   江父咳了一声。   “这位就是小溪的爸爸吧?真是一表人才,小溪也是……”   吴桀简直没眼看他爸。   这老头子想要一个乖女儿想疯了。   殊不知他老爸脑补过度,直接把江溪当未来儿媳妇看待了。   江父有点不太爽,不过比起能言善道、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历练过来的吴父,就老实多了,不一会吴父的热情就让老实人有点不知所措了。   “吴同学也,也是好孩子。”   好孩子?   吴父讪讪地笑了一声,想到儿子试卷上的一片红彤彤就头疼。吴桀在一旁站得不耐了,示意他爸:   “爸,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吴父这才想起,拉着儿子都到一边,隐蔽地拿出一个皮夹,第一次格外爽快地取了张副卡一拍:   “去!拿去刷!务必把咱儿媳妇拿下!”   “爸,您这快了点儿吧。”吴桀有点别扭,他跟他爹对抗惯了,“我还小,早着呢。”   “你爸跟你妈初中那会就谈的。”吴父拍拍他,“别说老爸没提醒你,这小溪你不早点追,以后到了大学……你追也追不着。现在都讲求,讲求什么来着?”   “对,level!你不好好学习,人女孩子还看不上呢。”   吴父无时无刻不想着法督促儿子学习,他吴家门就出不来文化人,一个个地都像他,大老粗,一看课本就打瞌睡。   “得了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吴桀晃晃银行卡,往兜里一塞,朝江溪隐蔽地点了点头,跨上摩托直接走了。   “……这臭小子。”   吴父讪讪地,跟江家父女俩打了声招呼,目送着“未来儿媳妇”走远,才依依不舍地让司机开走了。   江溪长舒了口气,江父也有点吃不消,“小溪啊,现在的男孩子还不定性,爸也不是反对你,就……就好好学习,别早恋。”   江溪点了点头,没好意思告诉她爸——刚才那是她新的交男朋友,和男朋友他爸——免得吓坏了她一辈子老实巴交的老父亲。   等回家午休,两点多时,吴桀来了电话。   江溪迷迷糊糊地接起:“……喂?”   “女朋友,要不要出来约个会?” 第53章 约会   第一次约会。   江溪想着要重视些, 镜子里女孩的打扮清汤寡水, 唇瓣因不笑而显得过分寡淡, 头发软趴趴地垂着。她擦了把脸, 在一侧编了个发辫绕过发顶, 别上素净的水晶发卡——   好了。   照了照镜子, 江溪满意地翘了翘嘴角。   按照后世的说法, 这个打扮……最受直男欢迎。   江溪做任何一件事, 都习惯性全力以赴, 她既然做决定要当吴桀的女朋友, 自然会在行动中处处留心。   “爸、妈, 孙婷约我出门, 手机联系。”   她玩了个心眼, 发消息让孙婷帮忙掩护。江父一听,虽然还有是忍不住担心,可孩子总不能一直捆在身边, 跟江母两人依依不舍地送到楼下,才回了楼。   江溪直接打的去了学校附近的电玩城,到时, 已经三点多了。   吴桀一身皮衣、破洞牛仔裤叮铃哐啷的“帅酷”打扮, 支着两条长腿靠墙等人, 来来去去不见江溪身影,心下烦躁, 正要打电话, 却见远处跑来一人。   白色长裙, 黑短发,长裙下一截光裸纤细的小腿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女孩正朝着他招手,吴桀不自觉屏住呼吸,只觉得——“哒哒哒”,江溪小皮鞋踩在地上,就好像踩在他心尖上。   身旁也在等人的少年忍不住打了声唿哨,吴桀不自觉挺起胸膛:这丫头,他女朋友。   “小溪,你来啦。”   江溪将头发别到耳后,少年炙热的眼神让她有点不自在:“路上车有点多。”   “你,你今天的裙子真……真好看。”吴桀挠了挠后脑勺,他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江溪这种打扮,比起遥远的直播,比起左一套右一套运动服的江溪,显然眼前少女更戳他。   “谢谢。”江溪抿了抿嘴,笑得羞涩。   “走,带你去玩好玩的。”   吴桀“极力自然”地拽过江溪手腕,察觉到她隐约的抗拒时,又立刻放开,插着兜率先进了门,见江溪没跟上,半转身昂着头示意:“走啊。”   “哦,哦,好的。”   电玩城闪烁的灯光映在少女晶亮的瞳孔里,吴桀发现那一向冷清理智的新女友竟然显露出一丝笨拙,顿时笑开了:“别怕,哥带你称霸电玩城。”   然后,一心想称霸电玩城的吴同学被看似弱不禁风的新女友反秀了一把超级男友力。不论是打枪,还是驾车,江溪在一开始的生涩过后,便连连刷新记录。   电玩城每一次刷新记录,都会发出一阵叮铃铃的音乐,于是江溪身边人越聚越多,这么一个清纯漂亮的女孩子玩起游戏来这么溜,有种格外的反差萌。   甚至有人录了视频传到网上。眼看连夹娃娃都帅气得能引起一群萌妹子欢呼的江溪,吴同学哀怨了。   “喂,走了。”   他扯了扯江溪袖子,江溪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弃夹娃娃,将身边已经夹了一堆的娃娃天女散花似的送给身边的小姑娘,只留了一只小小的暴走兔,直接一把塞给吴桀:   “呶,拿去玩。”   吴桀嫌弃地拎起来看了会,暴走兔一对龅牙,双手环胸,表情吊炸天,实在不怎么友善,“给我的?”   “对啊,送你。”江溪眉眼弯弯,笑得吴桀一时晃了神,她指了指暴走兔的眉毛,调皮地眨眨眼睛:“瞧,多像你。”   哪儿像了?   丑死了。   吴桀一边嘟囔,一边言不由衷地将暴走兔往怀里揣,嘴角咧得跟傻熊似的。   电玩城位于商厦二楼,一楼化妆品,三四五楼是满目玲琅的女装,吴桀深谙女人心思,知道这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负责刷卡,他推着江溪肩膀往上走,江溪被他推得踉踉跄跄:   “干嘛去?”   “我爸给了张副卡,今儿随便刷!”   无所顾忌地买买买确实是每个女人的终极梦想,不过——江溪除外。   她发现,对这些漂亮的衣服,自己都丧失了好奇与兴趣,想起贝莉医生的评价,大概她身上属于女人的那部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消失了。   入秋了,确实需要添置些衣服。   “走,买衣服。”   江溪身上,有种格外冷淡的气质,而这种冷淡让同龄人碰上,便忍不住气短,就算是一贯在外呼朋唤友、知交满天下的校霸吴哥也不例外。   有个漂亮女朋友的体验是什么?   吴桀可以很幸福地说,经过的男人不论年龄大小,总要用艳羡的眼神瞧一瞧他,女朋友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想给她买。   有个主意特别正的漂亮女朋友体验是什么?   吴爸爸给的副卡……完全用不出去。   江溪手头余钱不多,秉持着买精不买多的原则,就选了一条呢子背带裙,一件斗篷式的薄呢外套,还有一灰一白两件灰色打底,就罢手了。   打底款式简洁大方,什么衣服都能陪一陪,背带裙是带一点知性的可爱,许多场合都能hold住,斗篷式外套酡红,非常衬肤色的减龄款。   就这么几件,也花了三千五出头,不是奢牌,也算不错了。   “就这么多?”吴桀搔了搔眉毛,他以前……的女朋友,可是每次不将商场扫完都不罢休的。对江溪不肯刷他卡,少年还有点耿耿于怀。   “就这么多。”   江溪坚持。   吴桀无奈,两人下了地下停车场,他那辆造价昂贵拉风的摩托占了一个停车位,他从后座取了个头盔递过去,见江溪不动,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少年微弯着身子,替少女将头盔带好扶正,指尖的凉意触到江溪的肌肤,她瑟缩了下。   吴桀没送江溪回去,他把她带到了申市最大的一家K-T-V——金鼎K-T-V。   整个K-T-V就是一家巨大的娱-乐城,内有各种设施,娱-乐城领班经理竟然亲自招待着两人去了个豪包,一进门,高亢的歌声如同翻涌热浪一个劲地往江溪耳朵里钻。   “吴哥,来啦!”   包厢内早坐了一群十来个男男女女,年纪不大,一个个都打扮得挺“时髦”,江溪看着里边男的穿耳、女的烟熏,有点儿……接受无能。   “介绍下,这我女朋友。”   吴桀扶着江溪的肩膀,推她坐下。   “吴哥,厉害啊。”旁边一男生琢磨过来,肘击了下,“亏我还带了菲菲过来,比菲菲可漂亮多了。”   这帮兄弟是专门来坑他的吧?   吴桀脸有点黑。   有人认出江溪就是现在直播界很火的……那个:“三千水?三千水是吧?哇,比直播上还漂亮。我可是你粉丝,叫毛毛球吃饼干,给你刷过火箭炮的!”   刷火箭炮的太多,江溪哪里还能记得,只能矜持地朝对方笑笑。   正对面一小吊带短裤,露得比穿得多,眼皮被涂抹得乌漆抹黑的姑娘嗤地笑了声,“二皮脸,你当人家看得上你?”切,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江溪觉出对方眼下的隐隐敌意。   她的女人缘一向不怎么好,没料到来这儿也一样。   “菲菲,咱做人就大气点,你跟吴哥都过去的事儿了,好聚好散。”   吴桀原本的打算是带着江溪过来跟几个要好的兄弟聚一聚,没料到前女友在,踩了雷。   江溪倒是不介意。   有人拿手机出来搜索“三千水”,二皮脸陆阳拍手架秧子,几人起哄着要江溪唱一首,“唱歌!唱歌!”   “哎,小溪,唱个呗。”   吴桀被闹不过,期期艾艾地向江溪提议。   即使是豪包,金碧辉煌,可这乌烟瘴气的热闹让江溪感觉到格格不入,她蓦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切,假清高什么,不还是一个卖唱的主播?”   菲菲猛地灌了杯酒,起身拿了麦克风,挨到吴桀身边坐了下来,白花花的大腿在包间迷离的灯光下透出股肉-欲。   江溪两世为人,不想跟一个未成年叛逆少女计较,只直直盯着吴桀:“你真要我唱?”   “小溪啊,你就给我个面子,唱一首,就一首,怎么样?”   江溪不太舒服。   她承认在这一刻,听到那句“卖唱的主播”,自己有点儿矫情了。   “我出去透透气。”   女朋友强硬的拒绝让这少年有点下不来台,吴桀眼巴巴地看着江溪一声不吭地推门出去,菲菲手绕上来,被他硬扯了下去,推开:“滚蛋!”   “不去哄哄?”   二皮脸凑过来,吴桀拿烟点燃狠狠吸了口,骂了声,“操。”人却没动。   江溪依照服务员指示,找到卫生间,洗了把手,看着镜子笑了笑:一把年纪矫情什么呢?罢了。   转出门时,却发现过道处一行人走过来,正中那人很熟悉,即便在幽暗迷离的灯光里,那张脸依然很醒目,一本正经的白衬衫,硬是被男人穿出了一股子慵懒,不知道在跟旁边人说什么,脸上神情难得严肃。   真是冤家路窄。   江溪没打算打招呼,转个身走了。   韩琛似有所感,眯眼远远地瞧了一眼,目中的趣味便浓了起来,示意身边的高秘书:“去,看看小刺猬在做什么。”   不一会高秘书回来:“江小姐在包厢内唱歌,和……她的男朋友。”   小狼崽子……有男朋友了?   韩琛的脸,在瞬间僵成了一块化石——快要风干了。 第54章 破茧   少女的音色, 即使在K-T-V失真的话筒下, 依然好听到爆炸, 空灵又悠远。   江溪就唱了一首。   在其他人起哄时, 她无论如何不肯再继续了, 吴桀的那点大少爷脾气早在江溪肯唱歌时就下去了, 摆摆手:   “知足吧你们, 我这也是头一回听。”   菲菲为首的几个女孩在那掷筛子玩, 她们都对被这帮男人捧着的江溪有点看不顺意——这大概是通病了。   “是啊, 人家是未来的大歌星, 我们就是地里的油菜花, 怎么比?”   江溪不太笑, 她不笑时, 就整个一冰山美人,淡漠又冷清,看着有点儿不近人情, 连吴桀在她面前都像凭空矮了一截。   气氛渐渐地凝滞下来。   江溪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是适应不了这种场面了,干脆提前起身告辞:“我一会还有事, 先回去了, 你们玩。”   你们玩?   菲菲笑了声:“果然大歌星是看不上我们。”   “你他妈给老子少说两句。”吴桀瞪了她一眼。菲菲吐了吐舌头:“我也没说什么啊。”   江溪定定地朝菲菲看了两眼, 突然和蔼可亲地笑了:“你还喜欢吴桀?”   菲菲脸一下子红了,“那,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溪拎了拎肩带, “就是吴桀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跟一个小屁孩争论喜欢不喜欢, 江溪都觉得自己掉价,话说完,朝众人点了点头,看也没看吴桀,直接推门出了去。   吴桀心里莫名有点慌,他这人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养成了一身的少爷脾气,平时身边人也都惯着他,面子大过天,连老子也是想怼就怼。   可再混不吝,也品出一点:江溪刚才不大愉快。   连忙追了出去,在门口截住人:“小溪,你……别生气。”   他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大高个儿在江溪面前,跟只奶狗似的,收敛起一身戾气:“我,我就一时没过脑子。下回不会了。”   还是个少年啊。   自己那时候,恐怕还不如人,男孩子的面子……   江溪叹了口气,心软了一瞬,吴桀这人惯会架梯上墙,撩眼皮看江溪不气了,小心翼翼地捉了她手腕,“……小溪?”   “嗯。”   “我送你回去。”   “你朋友都在,就别送了。我直接叫车回去就成。”江溪抚了抚少年细软的头发,忍不住道了一声:“乖。”   “那不成,大老爷们的,怎么能让女朋友自己家去?”   吴桀摇头,娱-乐城霓虹闪烁,彩色的光落下来,好像给白裙少女添了层迷离的诱惑,江溪笑着看他:“怎么了?”   “星星好像落在了你的眼睛里。”   吴桀伸手一带,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身,垂首吻了下去。   也许是月色太美妙,也许是少女太迷人,吴桀有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江溪在怀中轻轻地挣扎,却让他更加热血,双臂按得越发紧,像是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柔软的唇瓣,如蜜似糖,透着芬芳。   江溪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如颤抖的蝶翼,忽闪忽闪。贝莉医生的笑脸在脑中划过,“谈个恋爱吧,小溪。”   她告诉自己。   可从胸口、从脑海,从喉间泛上去的麻痒,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死死摁住了自己挣开的冲动,少年碾着她的唇瓣,情热的,真切的,冲动的。   男性的气息从鼻尖、从相触的肌肤钻入。   无孔不入。   忍,忍住,江溪。   江溪憋红了眼睛,指尖紧紧攥住裙子,仰脸承受。   吴桀越来越不满足,手不自觉地从腰间往上攀,直到快要抚上柔软,却被猛地一把推开,江溪力道有点重,吴桀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招牌旁边的一盏落地灯。   “哐啷——”   落地灯摇了摇。   在这热闹又喧哗的地带,没人在意这么一点儿动静。吴桀茫然地转身回望,却只捕捉到白裙少女一闪而逝的裙边。   江溪觉得心口快要爆炸了。   她跑得跟羚羊一样快,吴桀在一刹那爆发出的攻击性让她感觉迷惑,也不知怎么回事,在那一瞬间,江溪选择了逃跑。   金鼎娱-乐城位于酒吧一条街,前一条街还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后一条街,就都是陋巷僻野、荒无人烟。   治安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可江溪这么个嫩生生水灵灵的小姑娘就这么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巷道口滋生的臭虫和下水道的二流混子就忍不住了。   “小丫头,哪儿去呀?”   一群喝得酩酊的醉汉拦住了去路,染黄毛烫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路上行人经过这一群,再被一瞪,屁都没敢放一声,就匆匆过了去。   江溪按下慌张:“你们别乱来,我男朋友就在旁边。”   “哈哈哈——男!朋!友!”混混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哄闹着推搡过来,男人口中的酒气直喷到脸上,“小妹妹,我们不怕!”   学生妹他们都玩过,哪个敢报警了?纷纷闭住了嘴巴,最多搬个家,没一个敢来找麻烦的。   这帮混子们的有恃无恐让江溪瞬间猜到了:这是一帮惯犯。   成年男子的力量不是自己一个未成年少女能抗衡的。   江溪试图给自己想出一个法子逃出来,可她忘记了:这些人不是楚天,他们只求一个快活,不会试图跟你对话、与你调情,粗暴的身体语言才是他们横行霸世的资本。   “你——”   江溪被一把拽住了头发,下午精心编制的编发成了弱点被整个扯住,一只大手摁住她的嘴巴,让她的求救成了呜咽,其余人哄得一声冲过来,死扯着她的身体往死角逼。   转过去,就是一条暗巷,霓虹照不进来,光明照不进来,希望……也同样照不进来。   江溪呜咽着挣扎地更厉害了。   黑暗中,这些粗暴的男人全部变成了桑家荡那群男人的脸。   月光清冷,星星点点地落在少女赤-裸的臂膀,柔软的针织衫被扯成了一条一条,少女精心挑选的长裙被撕烂了,在满是泥灰的路面打过滚,露出肮脏的一面。   江溪大睁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地簌簌落下来,她试图看清这些噩梦,细胳膊细腿极力挣扎着,却又被七手八脚地牢牢摁在阴冷的地面。   “小娘皮可真嫩。”   “哗啦——”   胸口的衣服被撕了开来。   江溪簌簌发抖,痛痒感渐渐强烈起来,她能感觉到疹子一粒粒发出,少女若隐若现的洁白肌肤露在这帮粗人眼下,像是一剂最强而有力的春-药。   巷道入口处,韩琛垂眼看着眼前的修罗地狱,岿然不动。   高秘书想冲进去,却被阻止了,“等一等。”   “韩总!”   身后的保镖也忍不住了,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这个女娃娃到了这儿,明显是关心人家的,可眼看女娃娃在眼皮子底下要被糟蹋,也能忍得下去,实在让人看不懂了。   韩琛始终静默无声,秋风拂过树梢,落叶沙沙地落了下来,唯有那一处在黑暗中无声又无力的挣扎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江溪双腿被打了开来。   男人粗粝的手指拽着她的裤边往下,她并拢双腿,却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小娘皮,就是欠操!”   “小娘皮就是欠操!”   “……欠操!”   桑全根无数次的呼喝在脑中回荡,火,火……冲天的火势,在一刹那燃了起来。   江溪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泪依然不断地往下落,可她渐渐不抖了,她能看清眼前的一群混混,能看清自己,从前学过的一段防身术渐渐被回忆起来。   江溪猛地抱住那个将要压下来的成年男子,屈膝往上狠狠地一顶:   “去死!”   男人如遭痛击,瑟缩着倒在了地上。   “去死!”   江溪笑了起来,越笑,眼泪却流得更欢,在濒临绝地,在这帮最像桑全根那帮下九流子的人堆里,她终于明白过来,她从前的厌弃,不过是深深的恐惧。   即使从前的一切都被她一把火烧了,可那恐惧却依然根植在最深的心底,伴随着她无数的日日夜夜。   她恐惧那些可以凭着天生力量对她任意宰割的男人,恐惧被囚禁凌-辱的日日夜夜,所以在面对吴桀的突然攻势,她会慌张到以致于慌不择路;所以在面对这帮下九流子时,她毫无抵抗之力,任人宰割。   江溪以为自己重生了,可那颗心,却依然沉浸在严霜寒冬,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痛苦,她以为是厌恶——   其实是恐惧。   不克服恐惧,那么就算谈一千次一万次恋爱,也是没有用的。   韩琛好像听到了暗处蝴蝶振翅的声音,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若有人见,必定会被这世间最美的笑容而震慑,只可惜,这一切都被掩藏在了黑暗里。   “去救人。”   就在韩琛话音刚落,高秘书与保镖几乎在同一时刻冲了出去,练家子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就将徒有凶狠的混混们摁在了地上摩擦。   江溪怔怔地看着,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披了下来,韩琛微微低下头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露出不太听话的一绺,男人微微弓着身,纤长有力的手一丝不苟地帮她将西装扣子扣了起来。   细致,耐心。   与那风流而轻佻的外表不同,韩琛的手指很温暖。   “……谢谢。”   江溪喉咙发涩,半天才出声,谢谢你没有打断我,谢谢你……点醒了我,她笑得难看,那张脸在地上滚过,沾了一地的灰。   韩琛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帮她擦了擦,声音很低:   “……不客气,我的小狼崽,你终于长大了。”   他伸出手,桃花似的眼睛在月色下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江溪将手握了上去:“你好,我是江溪。” 第55章 奥赛   “对不起。”   月色迷离, 照进男人的眼底, 琥珀色的瞳仁透亮, 睫毛长而翘, 江溪确定自己看了那一闪即逝的歉意, 诧异地摇头:“没什么。”   这世道, 就没有天生谁欠谁的。   何况, 韩琛没有贸然插手, 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明白。   小姑娘不怪人, 韩琛反倒有些惭愧, 说起来如果不采取这么激进的方法……可如果弃用, 小姑娘的乌龟壳只会越来越牢固。   不过他这辈子极少为自我辩解, 想了想干脆也闭嘴不说话了。   警察总是习惯姗姗来迟,一地被打趴下的地痞二流子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部被捆进了局子,市局的局长被从床上生生惊了起来, 擦着满脑门的汗过来赔罪,一力放话要严惩。   江溪披着过长的西装,看着那边被众星拱月围着的男人, 作为被害的当事人, 反倒是被撇到了一边。   高秘书陪着她,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脏兮兮的侧脸,鼻尖沾了点灰, 跟花猫似的。   “其实韩总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哦?”   江溪不信, “韩先生总是十分活跃, 性情开朗。”   “那不同。”   高秘书说不出哪儿不同,但常年伴在韩琛左右,隐约也能从那张喜怒不定的面上窥探出一二,他站到方才韩琛站的位置比了比视野,“这里看得很清楚,”他指了指方才江溪躺着的位置。   韩琛站着的位置,并不是偶然的。   高秘解释道:“刚才江小姐如果不反抗,韩总恐怕已经冲过去了。”韩琛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了一大半。   “韩总早年有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柔术、格斗都学得很好,完全来得及救下江小姐。”   “我知道。”   江溪纵然对韩琛不算了解,可一个能将流浪猫猫狗狗捡回家细心打理的,纵然是有病,可那颗心也绝不会冷硬到看着一个无辜女孩受辱。   “说什么呢?”   律师团过来处理接下来的待办事宜,韩琛跟局长打了会太极,终于将这想通过自己扒上韩家的局长甩开。   “没什么。”江溪对收尾比较感兴趣,“那帮混混们会怎么处理?”   “这些事可不是你一个小女孩儿该管的。”   韩琛不愿将那些糟污事说出来脏了小朋友的耳朵,这些人身上个个都背着不少案底,有韩氏的律师在,不将牢底坐穿是别想出来了。   江溪定定看着他,执意要一个结果。   “你放心,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韩琛看着她,一本正经起来时,看着格外可靠。   “走吧,我的小公主,先去选件衣服换了,再送你回家。”   “不用去录笔录?”   “不用,律师会处理。”   韩琛在附近有套房,出乎江溪意料的是,公寓楼很老旧,楼梯陡峭狭窄,白墙发暗,透着股岁月发枯发黄的气味。   高秘书和保镖跟到楼下就不再上去。   公寓在二楼,韩琛掏钥匙开门,江溪拢着西装进了去。   房间被打理得很干净,迎面就是客厅,电视机,中式的八仙椅,长几上扦插着一束满天星,桌上报纸摊开着,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进来啊。”   江溪抬头,看见墙壁正中上挂着一张巨幅全家福,没来得及多看,手里就被塞了毛巾,韩琛指了指右手边:“那边就是浴室,洗干净了再回去,别让爸妈担心。”   “没……换洗衣服。”   江溪咬着唇,少女伶仃地站在客厅,韩琛一声不吭地转到次卧,从斗橱里取了一件碎花棉布裙出来,粉色的小碎花,的确良材质,有一定年头了。   “先穿着,高秘书给你去买衣服了。”   浴室的水哗哗响。   在这不大的,隔音几乎不存在的老公寓里,韩琛安安静静地站着。   脸上殊无表情。   他直愣愣地看着墙上的照片,全家福是十五年前照的,那时候妈妈带他回申市探亲,跟外公、外婆,还有……妹妹一块儿。   照片中每一个人都大大地咧着嘴,笑得灿烂无比。   韩琛无声地笑了笑。   这空荡荡的房间,也就只剩下了他了。   他重新坐了下来,摊开报纸坐了会,也不知怎么的,不一会就歪着身体睡着了。   江溪包着脑袋出门:“吹风机在哪……”   就看到公寓的主人高大的身体蜷缩在椅子上睡觉,头顶的灯光落在高耸的鼻梁,截留下一块阴影,江溪这才发现,韩琛白净的脸上,眼下透着青黑,好像很久没睡好了一样。   门“笃笃笃”地响了起来。   老式公寓楼没装门铃,江溪赶紧哒哒哒地抛过去开门,外面高秘书拎了几个纸袋递过来,“江小姐,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风格,我就随便选了几样……”   江溪嘘了嘘,指了指里面:“……在睡觉。”   高秘书金丝边眼镜下一双单眼皮愣撑得跟双眼皮似的,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睡觉?”   他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安定片可还在他包里,boss在有外人时从来睡不着,就算一个人,没有安定也很难入睡。   江溪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怎么了?”   高秘书回过神来,第一次正视了江溪的分量,摇头,“哦,没、没什么。”   “江小姐换好衣服跟我说,我送江小姐回去。”   “谢谢。”   吊牌被高秘书细心地拆了,薄T、长裤,风衣外套,等江溪换完出来,几乎是判若两人。   少女眼神锐利,气质清冷,比起之前那个清纯漂亮的女孩儿,高秘书发现竟然还是这一身更顺眼些。   韩琛依然沉沉地睡着。   江溪蹑手蹑脚地出门,高秘书注意到她头发没干,动了动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回去路上将暖气开强了些。   中途她接了个电话。   吴桀打来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江溪,到家了吗?”   “嗯。”   车窗外闪烁的霓虹飞逝而过,江溪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楚,“到了。”   吴桀讷讷道:“刚才金鼎那好像发生了点事,你……到家就好,到家就好。”   “还有,你把今天买的衣服落我这了,我一会给你送去?”   “明天去学校给我吧。”江溪顿了顿,在这一刻,两人竟然没什么话好讲。   吴桀不知怎的有点慌,急急道:“我这有点事,明天学校见。”   说着,啪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发出嘟嘟嘟的盲音。   高秘书瞥了后视镜一眼,心道这高中生连谈恋爱都谈得这么冷清,真不像一个十六岁的。   江溪到家后,江父江母明显松了一口气。   “爸妈,都说别等我的。”   江溪接过江母递来的牛奶一口气喝了,江母拍了她一记:“这么晚,野哪里去了都。”   “在孙婷家玩得久了点。”   江溪没注意到江父欲言又止的神情,说了几句闲话,问到酱菜铺弄得怎么样,江母才重新兴冲冲了起来,“明天就可以上架了,小唐说了,到时候把链接发给他就行。”   “那我可等着老妈赚大钱养我了。”   江溪蹭了蹭江母的胳膊,额头上被弹了一记:“头发怎么有点湿,去吹干。”   “爸妈,那我先进房了。”   江父压下江母的胳膊,“哎”了声,“去吧,早点睡,今天就别弄直播了,啊?”   “嗨,你怎么不让我说两句?”   江母蹬了他一眼:“好歹问问那男生是谁啊。”   “说什么说!”其实江父心里也堵得慌,“溪溪有主意,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了。”   江溪还不知道自己假学习真约会的行径在父母面漆那败露了,正被小铅一句话给闹懵了。   【恭喜宿主人气值突破六百万。】   【……哪儿来的?】   江溪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小铅示意她看手机。   江溪滑开屏幕,登录围脖,发现自己在电玩城不断刷记录的那段被人录了视频传到网上,然后被火眼金睛的网友人肉出来了。   围脖粉丝又涨了有一百来万。   底下一串唱征服的宅男宅女门齐声高喊“6666666”。   “有谁?还有谁?!”   “明明可以靠颜值,却翩翩要靠才华,厉害了我的小姐姐!”   中二少年少女们,谁没一个称霸电玩梦?   【好事啊,不过……】   小铅不大明白了:宿主为什么像要哭?   ——是好事。   江溪哭丧着脸想:还怎么有脸见爸妈?   她恨不得能穿越到一刻钟前,pia死那个一本正经撒谎的自己。   ——视频里吴桀可一直在的,老爸可不是瞎子。   江溪不知道,没事就爱刷两把“三千水”的老头老太,早知道了女儿暗度陈仓的悲惨事实。   *****   周一。   “妈,我先走了。”   江母追出来:“哎,溪溪,把钥匙带上,今天搬家,晚上下了课直接去新家。”她赶出来送钥匙,“晚上你爸就不接你了。”   搬家。   江溪脚步不由轻快了起来。   一到学校,师太就找她,说要给江溪报奥赛。   “我?”   江溪指了指自己,师太笑眯眯地看着得意门生:   “水水啊,你的直播老师也有看噢~直播解题很6嘛,有天赋别浪费,啊?”   江溪呆若木鸡。   师太原来你这么时髦的……   糟了。   她突然想到昨天的视频,果然见师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肩:“溪溪啊,学生呢,还是该以学习为重,吴同学长得是不错,不过呢……低调,低调。” 第56章 奥赛   奥赛对单科拔尖的学生来说, 是跻身名校最快速而有力的台阶。   尤其是国金, 整个华国取前五十, 直接保送华大、荣大, 这两所大学在整个华国那都是顶顶尖的——高考时千军万马过独木唯恐高攀不上的那种。   可奥赛从来都没有高二学生什么事。   高二才过了半学期, 许多知识还没学到, 比起复习了大半年的高三, 基础差得不是一丁半点。   申市一中上上届就有个自视甚高的高二学生信心满满地报名奥赛, 家长拦老师说都没起作用, 结果被上届学生用硬实力摁在地上摩擦, 一颗爆棚的自信心从此被戳成了肺管子, 拼了一整年都没拼凑起来——   最后连高考都名落孙山。   所以高二生不参加奥赛在整个申市一中几乎是约定俗成的。   不过虽然不参加奥赛, 但学校组织的奥赛辅导班却是可以报名的。   整个申市一中各科最出色的几个老师聚在一块, 利用课余时间给学生们开小灶,学生们意思意思带点伙食费就成——   师太给班长孙文彬、陈菁、李毅和江溪一同在奥赛班那报了名。   陈菁数学,孙文彬化学, 李毅物理,唯有江溪是双旦,数学和物理。   她有点傻眼, 专门去办公室跑了一趟, 找师太:“老师, 您是不是弄错了?给我报了两个班。”   “小溪啊,老师看你这么闲, 还有空出去打电玩, 才帮你报了两个班, 心理负担别重,就当出去玩玩。”师太拍了拍她肩膀,“水水,我相信你可以的!”   师太握拳。   江溪好像看到了她眼里满满的粉红。   她丧着脸:“老师……”   万恶的社交网络!   没隐私了。   江溪一路丧到了教室,被陆珠儿捏了把脸:“瞧瞧你,至于么?”   江溪鼓起了腮帮子:“就至于。”难得露出点稚气。   周六早上两节分给了物理,下午两节分给奥数,持续半个多学期,奥赛班与高三一起上,报名了没有特殊理由请假是要扣整个班级分的——   依照师太的尿性,要是她敢连累班级扣分,江溪可以肯定自己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也不是。”   江溪丧了一会就看开了,“好歹是个机会。”   “是啊,听说高三的级草,就那个叫秦晋义,也在奥数班……”女生谈起这些八卦来,总免不了眉飞色舞。   陆珠儿也兴奋地加入了话题。   江溪注意到陈菁朝这边瞥了一眼,无声瞪了回去,这小丫头,好好的学不上,专门玩宫心计。   孙婷也注意到了,她凑过来咬耳朵:   “哎,你知道吗?上回在操场的事一传开,陈菁在整个一中的名声都臭了!你看没看学校论坛?”   江溪摇了摇头。   她就每天例行看下围脖。   “论坛上扒她的帖子都快十几贴了,就上回那项链,原来不是她爸给她买的,是陈菁以前在初中的同桌,现在十三中的,家里有点小钱,陈菁吊着那男生,听说都给买了很多东西了!”   “有证据?”   江溪深受谣言之苦,所以不肯轻易相信。   “那男生看到论坛上自己女神被扒了个底儿掉,亲自现身说法,每件礼物的单据都在,你还别说,都对得上号。据说那男生本来是为留个念想……现在谁还肯与她做朋友?”   江溪确实没留意。   她一整天只觉得时间不够用,哪里肯分心在这上面,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所以大家都说,陈菁他爸就是个工人,跟她说的什么在正经机关当干部不一样。”   江溪眼皮一掀,“我说小婷儿,咱不说她成不?”   “成,怎么不成。”孙婷悄咪咪地挪了挪屁股,有点扛不住江溪的眼神。   一整天课上下来,脑子有点发木。   以至于江溪看到吴桀手指勾着的两个纸袋时,还有点回不过神。   “……傻了?”   吴桀晃了晃手。   江溪眼珠子动了动,“没,给我吧。”   她接过纸袋。   少女身上的一阵馨香飘过鼻尖,吴桀突然想起路灯下那个吻来,虽然结果不太如人意,可过程相当美妙。   他顶了顶腮帮,不自在地抠着桌角,眼神东扫西扫,就是不肯正眼看江溪:   “对,对不起啊。”   少年耳根赤红,情热似火。   吴桀有许许多多毛病,她知道,十六岁,多年轻。   嘴上的毛还没褪,就整天想着要跑起来,泡妞、当大哥,干劲了一切中二的事儿。   江溪已经记不起自己的十六岁。   也许跟此时的吴桀一样,一身的臭毛病,假清高、真轻狂,以为全世界都该给自己让道。讲义气,爱面子,打肿脸充胖子的蠢事干了不止一桩,可唯独——不说假话。   但江溪不得不说些好听的……假话。   “去操场走走?”   吴桀站了起来:“走。”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下课,整栋教学楼渐渐空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肩头,有一点温暖,又带一点疏离。   就像——   身旁的江溪。   吴桀转头瞥去,只能看到少女绷紧的侧脸,下颔微收,皮肤白而细,凑近了看,还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眼睛像两丸琉璃似的黑水晶,看人时,透着无机质的寒冷。   吴桀从来不是一个诗意的人,可此时,却福至心灵地感觉到:这女孩,他抓不住。   她就像天边的太阳,看着近,实则远,倘若被余晖扫到,千万、千万别留恋。   人不能妄想留住风。   “吴桀,你很好。”   两人绕了操场一圈,因为他足够年轻,江溪愿意尝试委婉一些,“热情,爽朗,义气……”   吴桀打断了她:“…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但是?”   “你想分手?因为我昨天怕丢面子坚持要你唱歌,你不高兴了?还是因为我没得到允许就冒昧地吻你,你觉得被冒犯了?还是——”   “——都不是。”   江溪叹了口气。   这时,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后世所说的渣女。   她答应,是为了治病。   这个初衷没了,交往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而吴桀始终对此一无所知。   “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么?”   “记得。”吴桀声音发闷。   “我可以随时喊停。”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改。”硬朗的少年第一次红了眼眶,他是真的喜欢她,跟以前那些胡乱谈着的不一样。   江溪抬头望远处看,升旗台上两个高三的学长学姐在落旗,风吹得旗面呼啦啦地响。   “看到这面旗了么?一到时间,该落的还是要落。”   吴桀不听这玄乎的语言,“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到该分手的时候了?”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我有关系。”江溪皱了皱眉,“吴桀,好聚好散,别让你我之间扯得难看了。”   只有成年人才会讲究分得好看,分得优雅。   “屁个你我之间?咱们谈了才几天?”   吴桀忍无可忍地爆了句粗,直愣愣站着半天没说话,“这可是你说的——分就分!”   “我说的。”   江溪微微笑。   吴桀气不过,“操”了句,踢了记草皮,转身走了。   江溪略站了站,遵照江母的嘱咐,拎着钥匙、提着纸袋、背着书包直接叮铃哐啷去了新家。   新家距学校近,五分钟路程,三轮车、电动车、小汽车混杂,江溪还远远地看到了几个面熟的同学,她点头示意下,继而直接转进了新租的小区。   “那是江溪?她家不是在……”   柳青青远远地看见,张媛摇了摇她胳膊,“看着像,不过你可别再招惹她了。”   “哼。”   柳青青愤愤想说什么,最终只跺了跺脚。   有这样一个女生在班里,全班同性别的大概都成了狗尾巴草。她嫉妒,可又觉得没什么立场。   ****************   “爸、妈,我回来了。”   钥匙插进锁孔,一阵清脆的咔啦声中,江溪轻轻推开了门。   夕阳滚落在松木香的地板上,如同田里金灿灿的稻穗,江母转过头来,那张脸沐浴着阳光,温柔得不可思议。江溪将自己往沙发上一扔,深吸了口气——这他妈才是人过的日子!   “死丫头,换鞋!”   江溪:“……”   她哀怨地看了眼犹在碎碎念的老太太,摸了摸肚子,瘪嘴:“妈,我饿了。”   江母诧异地看了眼亲闺女。   她觉着吧,这亲闺女今儿有点不太一样,表情太丰富,灵活得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就这么高兴?”   “……是啊,高兴。”   江溪晃了晃脑袋,江母把手里抹布搁下了:   “在这儿等着。”   她冲进去帮着一块端盘子:“爸呢?”   现在学校离得近,附近治安好,又是下班的人流高峰期,到处都有摄像头,江父也放心地不来接。   “爸今天不是请假在家搬家的,怎么人不在?”   “哦,”江母将盘子摞了,碗筷摆好,“刚才你大伯送来一点乔迁礼,你爸送人下楼去了。”   “大伯不留这儿吃饭?”   江溪将筷子对得整整齐齐,坚持要等江父一块回来吃。   “过两天找你大伯一家一起过来温个居,现在匆匆忙忙的,”江母努了努嘴,“如月吵着要走,说是要下馆子。”   “大伯舍得?”   江溪稀罕了。   “嘿,我说你这促狭鬼,”正说着,江父上来,掩嘴偷偷说了句:“跟你说句啊,刚大哥跟我说了,如月她买彩票抽中了,你知道抽了多少?”   “这个数。”   江父比了五根指头。   “五万?”   江母小心翼翼地报数。   江溪给他爸盛了碗饭,“爸,你琢磨这做什么呢?钱又不是我们家的。”   “哪止,五千万!”   江溪呆了呆,前世……可没听说这变数啊。   也不对。   当时大伯家早就搬得不知去向,问谁都打听不出来,现在想想也是奇怪,没事谁会远离故土那么远,跟村里都完全断了联系。   怎么跟拍连续剧似的。   江溪想了想,自己都能在手上长棵草了,江如月中个彩票怎么了?   “哎,你们可别到处说,大哥说了,就告诉我,财不露白!不然逮谁都来借钱,借谁不借谁,都不好说。”   倒是挺像大伯的口气。   “月月姐没跑我面前炫耀倒是奇怪。”   江溪给自己拣了筷菜,他们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倒是江母还有点回不过神,咂摸了会,才“哎”了一声:   “五千万?够买溪溪上次买的一百套了吧?这可是发大财了!”   “妈,您别瞎操心,大伯母肯定捂得死死的,谁也摸不着。”   江溪笑嘻嘻道。   她对钱比从前看得淡,虽然羡慕江如月天降横财的气运,可也没觉得有落差。   江父江母一辈子老实惯了,羡慕归羡慕,也没起别的心,不一会转而谈起了江母的酱菜铺子。   江溪吃完饭,特意上电脑查了查,还别说,唐胖子的推荐很靠谱,江母还似模似样地注册了个围脖,名字就叫“江家酱菜”,一百个免费名额的抽奖搞得挺热。   三千水开直播。   只是今天的主题有点怪:#论酱菜怎么吃#   #炒着吃#   #拌着吃#   在两位网红直播主流量的带动下,江母的酱菜铺爆了个开门红。除了免费的一百罐,咸香、麻辣、甜口、牛肉,四种口味每种都平均卖出了一千多罐!   后期更是好评如潮,涌入淘宝铺的客流越来越多,渐渐的,江母发现人手、仓库,连同酱菜都不够用了。 第57章 奥赛   江溪第一次发现, 她记忆中老实到近乎憨厚的母亲, 也有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一面。   执行力和魄力相当惊人。   发现人手不够, 她立即去人才市场招聘了两个客服, 办公地点就设在原先的出租房内, 重新购置了一台电脑, 一台喷墨打印机, 一个管接待, 一个管打包, 提供两顿工作简餐。   另一个问题就比较难处理了。   酱菜的库存快不够了。   按照江母原先的预估, 一天能卖上个五六十罐就了不起了, 保险起见, 她按照一天80罐囤了两个月的量, 没料到一个星期还不到,库存就快见底了。   而老家才酿好的十几大缸,还没到开坛时间。   酱菜从酿制到开坛, 自家吃,两天都成,可要是卖, 必须先囤上二十天, 等亚硝酸盐的含量基本消失, 才能入口。   而且酿制的人手,就江母一个, 按照这一的量下去, 也还是不够。   “我们老家不是有房子么?”   江溪匆匆扒了几口饭, 咽下去才说:“村里很多婶娘都闲在家,你出点工钱雇她们做事,她们铁定乐意。”   这倒也是个方法。   别的不说,村里人一把力气,洗洗切切那是没得说。   “而且可以开预售……”   江溪将前世看到的成功的营销法子陆陆续续讲了一些,淘宝这块全民化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抓住这个机遇,说不定就起来了。   江母听得连连点头:“溪溪啊,你帮妈寻摸看看,卖这自制食品,是不是要办什么证的?”   江溪没想到老太太还能有这意识,放下筷子:“妈,我正要跟你说……”   淘宝现在食品监控这一块还不严,店铺刚起步,没多少人关注,不过如果后期手续没跟上,被人举报那是一举报一个准。   “食品的卫生许可证、流通许可证、生产许可证,这三证一定得尽快办下来……”   江母一听,有点犯难。   “闺女,别的不说,那生产许可证可不好办,当年我在食品厂,看到科主任跑了好几趟才办下来,再说,现在我们连个小作坊都不算,还不成气候……”   万事开头难。   江溪也没想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就算脑子活,她也委实没经验,虽然帮人开过店,做过许多活,开淘宝还是头一回。   “妈,您别急,桥到船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最后江溪还是打电话求助了唐胖子,胖子出了个主意。   “小溪,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老家就在毛葛镇那边的江家村?户口迁出来了没?”   “……我跟我爸的迁了,我妈的还在,当时因为老房子的事就没一起迁。”   这事说起来也是桩旧事。   江溪没解释,唐谷也没问,拍了下大腿,在那头说:“那这事就好办了,回头你跟你爸妈到村支书那打个招呼,村里办厂子方便,国-家有政策扶持……”,   “等等,”江溪一时没反应过来,“唐哥,我没说要办厂啊,您太看得起我们了。”   话赶话的,虽说暂时看上去挺繁荣,可以后的情势怎么样,还不清楚。   唐谷笑了笑:“江溪,你就这胆量?”   “放心,我敢打包票,照江姨这手艺,好好经营,不出头才奇怪。”   唐谷天生一副好舌头。   他吃过那么多酱菜,唯独江母的酱菜让他吃得最欢实。   “再说了,也就一个名头,按我的估计,等过几个月,等你妈的淘宝铺子名头打出来,迟早得办,早点有个正规资质,人家也买得放心,不能总是小作坊模式。”   两人就细节讨论了番,挂电话前,江溪笑嘻嘻地邀请唐胖子来家吃顿便饭,被笑骂了声:   “瞧你最近懒的,赶明儿来工作室拿合约重签。”   “合约?”江溪一惊:“不是说被调去了总公司?”   “我哪儿知道?!”   新拟定的合约被快递到办公室,唐谷看到时都快傻眼了。   细节全改了,分成从公司七江溪三倒了个个儿,成了江溪七公司三,每晚固定的直播一小时改成两个字:随意。   神他妈随意?   不就是说——江溪她爱什么时候播就什么时候播,不想播就不播吗?!   星光什么时候改行做慈善了?!   ——唐谷贼兮兮地问:“嗨,丫头,你跟韩哥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江溪装傻。   她不是真正的十六岁,韩琛对她的另眼相待,她能感觉到。   对方也没掩饰。   只是这一份另眼相待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江溪没弄明白,不过肯定跟男女之情无关。   “你就装傻吧。”   唐谷翻了个大白眼:“我工作室办了好几年了,怎么最近才被看上收购了?人收购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合约调过去,你心里能没点数?”   “没点数。”   江溪噎他,直接将电话挂了。   “嗨,嗨,嗨?!”   唐胖子跳脚,小丫头片子翅膀硬了,有人撑腰了不起啊?!   有人撑腰的确了不起。   按照唐胖子的法子,江母忙活了将近一个月,顺利将厂子、证件给办下来了。   而江溪这一个月挣来的直播收入扣税扣提成,统共是八十万不到点,连着上次仅余的一点点奖金,全部投入了厂子。   江母的办事效率很高。   她另外又招了六个客服,凑够八个人,一个财务,一个守大门的,一个客服配备一台电脑,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接待,一组负责打包,轮着来。   其他的就是半雇佣性质,一日一结,负责洗菜切菜搅拌,至于酱菜配比,江母始终坚持自己来。   厂址设就在江家村的老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玻璃罐在大批量的定制下,由原本的八毛降成了六毛八,酱菜本身成本不高,白萝卜、卷心菜、笋子、辣椒、食盐等等,再刨除其余零零总总的投入,按照九块九一瓶的售价,净利润几乎达到了八块。   靠着唐胖子在美食界的名气,江溪时不时地敲边鼓,以及回头客的鼓吹,江母在头一个月整整销售了八万瓶,而且势头还在不断上升。   再过一月,就能差不多收回成本。   比起江溪来钱轻省的直播,这钱江母拿得显然更安心,整日里风风火火,容光焕发——人看着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江父也辞了职,回来帮着一块干。   不过即使江母再忙,都没忘了赶回来给江溪做饭,用她的话说,就是:“我家溪溪就爱吃我做的。”   江溪深深觉得,以前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自家老太太。   自家老太太大概就是那种,给我一个杠杆,我能翘起一个地球的……被埋没者。   江母倒是不以为然。   “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以前没想着这手艺能挣钱,现在开窍了,机会不就来了?”   说来,江母的成功也带着一点侥幸。   因为唐胖子时不时地提点,少走了许多弯路,做餐饮做食品许多事都是共通的,口味、包装、安全,还有营销。   有资金,有技术,还有推广,正赶上淘宝全民正火的好时候,江母才草创成功。   创业没那么难——   可也没那么简单。   ***************************   江溪最近日子过得舒心,连笑都比从前多了许多。   唯独不太顺心的一点是,奥数班里三十多个学生,其中有个卢皓,还有个陈菁。   倒是奥数班的老师,铁头很喜欢她。   铁头姓袁,是高三数学组的教研主任,啤酒肚、地中海,头顶光秃秃滑溜溜,看着跟练了铁头功似的,人称袁铁头。   袁铁头任教二十余年,手底下出过两个奥数国金,讲课深入浅出,是有真功夫的。   而江溪也勤快。   每天见缝插针地利用课余时间,将高二下半学期和高三整年的数学课本都啃了一遍,不会不要紧,凭着超绝的记忆力,将例题、公式全部印入脑子里,而后一点点从前往后梳理,不会地问问人,竟然也渐渐跟上了学习进度。   尤其她脑子活,举一而反三,袁铁头尤其爱叫她上黑板回答问题。   江溪这一进步,在整个高三组里,那就是出头的椽子——不压她压谁?   “江溪,这问题你来回答。”   又来了。   江溪无奈放下笔,袁铁头“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厚唇咧得格外宽阔。   题目超纲了。   ——按照高二的学习进度来说。   “应该采用……”   教室内几乎人人都抬起头。   视线落到前排,因为周六,少女没有穿校服,白色薄毛衣打底,藏蓝格子裙,薄透的天鹅肉丝袜包裹出完美的腿型,纤瘦、修长,头发短,扎成一个小揪顶在脑袋上,阳光透过窗外的树荫照进来,连背影都显得格外明媚。   没错。   解题思路完全正确。   高三有脑子转得快的,也随即算出了答案,袁铁头一脸赞扬:“这道题,有很多种解法,但江同学提出的,显然是其中最简便的。那么——还有同学能提出更简单的解法没有?”   教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没有。   座下的高三学生脸上一阵发臊。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江同学一个高二的学生,却提前将高三的课本也学了,非常好,请坐。”   江溪顺势坐下。   后面人轻哼了一声:“马屁精。”   江溪有点无奈。   她的后座,是高三一班的李诗意,人长得格外英气,数学在整个年级也是数一数二的拔尖,因此对袁铁头器重她格外不服气。   奥数班是早上两节,中途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休息铃一打,等袁铁头去厕所例行放水,室内就热闹起来。   “哎,江同学。”   李诗意戳了戳她:“哎,江同学。”   江同学没搭理。   坐得笔直笔直,像一棵白杨树。   “喂,马屁精!”李诗意踢了踢她椅子脚:“敢不敢跟我比比?”   江溪转过头,皱眉,眼神清冷,像一把出鞘的刀。   李诗意被这眼神吓了一跳,接下来的挑衅就没出口。   江溪等了会:“比什么?”   李诗意这才回神,暗骂自己竟然被个低年级的给唬住了,“就比奥数。”   “然后呢?”   “然……然后?然后什么然后?”   李诗意有点懵。   “比赛难道不要有彩头?”江溪慢吞吞地道:“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你想要什么?”   “唔……”   江溪想了想,促狭道:“我记得学姐每周一早上都要在学校门口执勤的……对吧?”   “没错。”   李诗意点头。   “如果学姐输了,下周一就贴着‘马屁精’这三个字执勤,如何?”   这个条件有点苛刻。   李诗意不答应,那当然最好,以后她也没脸继续骚扰她;如果她答应——   江溪笑得有点坏,还……有点甜。 第58章 比赛   “如果你输了呢?”   李诗意认真地看着江溪。   “那我贴着‘马屁精’陪你在门口站。”   “好!”   李诗意击掌, 神情熠熠:“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说我以大欺小。”   江溪笑了:“不会。”   陈菁撇了撇嘴, 她坐得离江溪就隔了一组, 第一次当众露出獠牙:“某人可不要风大闪了舌头。”   江溪没搭理她。   李诗意也没搭理她。   “哟, 很热闹嘛!”   袁铁头夹着教材, 拎着水杯,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晃了出来。   刚才还专心看热闹的班级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 倒是江溪很坦然地打了声招呼:   “袁老师。”   “哎, 乖。江同学、李同学, 你们俩要比赛?”袁铁头兴奋成了眯眯眼, 凑热闹不嫌事大, 搓搓手, “我来做这个裁判,怎么样?”   “可以。”   “可以。”   江溪和李诗意几乎同时回答,两人对视了一眼, 李诗意道:“有老师主持,那就再好不过了。”   袁铁头摸了摸他的大光头,眼珠子贼亮:   “这样吧, 接下来一堂课, 我给大家发张往届的奥数真题卷, 六十分钟时间,大家能写多少是多少, 当场披分, 怎么样?”   ——不怎么样。   众人哀叹一声, 有人抗议:“袁老师,你也太奸诈了!恐怕这张试卷早就出好等着我们了吧?”   袁铁头嘿嘿笑了两声。   他转过头,“江同学,李同学,你们意下如何?”   “好。”   “好。”   众人看着两个始作俑者,尤其是其中自不量力的那位,大叹了口气。   有高三的喊:“学妹,虽然你题目做得是不错,数学也学得好,可历年来奥数题型无数,我们这些人,私底下刷题都快超过一年了,李同学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你何必较这个劲儿呢?”   江溪听而不闻。   大多数人都不看好江溪,学习这玩意,没有终南山捷径,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甚至一无所获的,也有。   奥数题浩如烟海,即使讲过的题型能举一反三,可没讲过的更多,知识面、刷题量、包括心态,都会影响最终成绩。   而看江溪以前的年级排名,她的心态不算稳,数学也不算特别的出类拔萃,跟常年霸占年级头两名的李诗意相比——底气就弱了不少。   “去去去!”袁铁头挥挥手,“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们这些外人瞎掺和什么?”   ……外人?   江溪觉得,这个袁老师……大概是哪个筋搭错了。   上课铃响。   袁铁头兴奋地边哼歌边发试卷,等发到江溪和李诗意时,还特意叫她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桌兜给掏空了——只留下一张演算纸和两支水性笔。   他抖了抖试卷:“看好了啊?什么、都没有!”   “旁边的同学,桌子拉开点。”   于是就形成了江溪前座、李诗意后座,两人安坐在教室前边——像一座被远远隔离开的孤岛。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不论是谁作弊,都立刻会被发现。   教室内一片笔纸沙沙声,袁铁头拎着个水杯到处绕来绕去,试卷很难,时不时看到有人扒拉着头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甚至有人做了几题放弃,干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去了。   陈菁第一题就做不出来。   她咬着笔头,笔尖险些快把纸卷戳破了。   忍不住往旁边看,江溪始终坐得很规矩端正,比起时不时要停下来思考一二的学生,她的笔几乎没怎么停过,不免就让人怀疑起真实性来——   究竟是面子却不过的装腔作势,还是真的下笔有神、对答如流?   打死陈菁都不信江溪是后者。   比起那些不大了解江溪的高三学长学姐们,陈菁自问对江溪的“真正实力”还是有些了解些的,刷题的直播她也看过,不过陈菁更倾向于那是事先写好的剧本。   安排了一个粉丝问问题,然后江溪从那万千粉丝里假意随机地选出这个特定的“粉丝”,进行了一场完美的演出,至于之前的年级第一,应该是踩了哪儿的狗屎运。   “不自量力,迟早翻车啊。”   陈菁心道,她很期待看到江溪贴着“马屁精”在全校面前丢脸的一幕。   一堂课六十分钟,当下课铃响起时,袁铁头亲自下来收了江溪和李诗意的试卷,又示意秦晋义这临时班长帮忙收其他人的。   “你们谁想走的就走,免得到时候告校长说我拖堂啊。”   袁铁头装模作样地挥挥手,谁知道这些平时一个比一个都跑得更积极的兔崽子们都乖乖地坐在原位——表示要留下来亲自见证这一刻的诞生。   袁铁头批试卷很快。   李诗意和江溪几乎都答完了——如果不看李诗意最后一大题空着的话。   不过许多人有经验,空着的未必输,填满的也未必赢。   “你觉得谁赢?”   “学妹平时看着挺能……我赌五十,压李诗意!”   “三十……李诗意。”   “十块……李诗意。”   “江溪。”只有卢皓押了江溪,两百块。   江溪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变过,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微弯——笑得像只狐狸似的。   “好了。”   袁铁头掸了掸试卷,见个个都拉长了脖子根长颈鹿似的想看,立刻笑了:“我华国人民果然是八卦不死,奋斗不息啊。”   “袁老师,您就别兜圈子了!”   “是啊,快说说吧,到底谁赢了。”   袁铁头左右手一摊,两张卷面亮了出来。   朱笔批得极大,左边一百一十八,右边九十八。全卷满分两百。还没等人看清楚名字抬头,袁铁头手一翻,就将试卷转过去了。   “挖槽!一百一十八?”   “这么难的真题卷?我才做出来一半!”   “究竟谁啊,逆天了逆天了……”   袁铁头这才公布了结果:“江溪,胜,一百一十八。”   “怎么可能?批错了吧?”   李诗意不信地扑过去,试图看清江溪的试卷,她早猜到九十八是自己,因为好几题都模棱两可——   却不肯信江溪一百一十八的真相。   “挖槽!厉害了,江溪。” 第59章 流言   袁铁头干脆利落地放了手。   李诗意看也没看自己那份, 直接将江溪那张一百一十八的高分卷夺了过, 摊在桌上一题一题对过去。   班里其他人也将脑袋凑过来, 嗡嗡嗡像一百只鸭子。   “天哪, 这道题我演算了十几分钟, 一点头绪都没有, 居然就这么轻易给解了?”   “你还别说, 这题我解是解开来了, 但过程很繁琐……”   随着越来越多的赞叹, 看向江溪的眼神无不复杂中带着敬佩, 艳羡中带着叹服。   题目是众目睽睽之下做的, 不存在作弊的可能性, 袁铁头蓄谋已久, 每道题都是历年来的难题,连李诗意都只拿了九十八,而这个才高二上学期的学妹却只错了一个选择题——   后面的大题分全拿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江溪的省内二等奖是稳了, 一等奖也可以搏一搏——至于国金,暂时没人敢想。   毕竟袁铁头任教二十余年,一中也才出了两个, 这种几率大概跟中彩票有得一拼。   “……怎么了?”   江溪被大家看大猩猩的异样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 她前世没有参与, 自然不晓得奥赛的真正威力。   “靠你了。”   “靠你了。”   之前还对其放话的高三学长学姐们纷纷拍了拍她肩,“学霸!将来我们一中的荣誉, 将系于你身。”   “难道你们忘了我们的秦校草?”那可是比李诗意还牛的数学大牛。   秦晋义人高, 脸白, 极其考验脸蛋的三七分流氓头,也能显出纯良级草的味儿,嘴角一对酒窝,生在男人脸上,简直是人间大杀器。   只是这人平时不苟言笑惯了,就显得格外正经严肃。   此时他也不笑:“学妹确实厉害,我及不上。”   李诗意拳头放在裤腿缝旁边半天没动,直愣愣地看着江溪的卷面,半天才吭哧吭哧道:“……我明天就把‘马屁精’三字挂上。”   女孩儿的脸比身后的白漆墙面还惨淡,江溪突然有些不忍了,按照她实际的年纪,这是正经的以大欺小。   她决定要对“小辈”宽容些,让点步:“你现在当着全班同学面,对我说一声‘我李诗意是马屁精’,明天的赌约就算了。”   在全校面前丢脸,和在这“小班”面前丢脸,分量级可是大不相同。   江溪终于觉得自己稍微不那么“缺德点”了。   孰料对面女孩梗着脖子拒绝:“愿赌服输,谁要你让?!”   说完,揪着自己试卷胡乱往书包一塞,拎着书包就往教室外跑,江溪注意到女孩转过去时,眼眶发红,好像有泪意闪过。   “哎,李诗意,你等等!”   秦晋义扬着脖子喊,李诗意头也不回跟后面有狗追似的,他忙朝江溪点了点头:“学妹,真抱歉,李同学性子急,你别见怪。”   “……没见怪。”   江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两人什么关系,竟然秦晋义代李诗意道歉?   正想着,就见这高三级草迈着长腿拎着书包旋风似的出门,等她将眼神收回来,耳边已经塞了一堆无效的……八卦。   包括秦学长和李学姐是打小的邻居,青梅竹马相伴着长大,李学姐喜欢秦学长,但秦学长不喜欢李学姐这种情情爱爱的八卦来。   江溪咳了一声:在老师面前这么八卦……好么?   她瞥向铁头,却发现袁老师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老师,我先下课了。”   江溪决定不跟这些人同流合污,拎着书包带悠哉悠哉出了门,抬头看天,天空一碧如洗,有风拂过,她缩了缩肩膀:天,要冷了啊。   第二天,申市就下起了雨。   下雨天是不需要执勤的。   江溪撑着伞,穿过一条街,淅淅沥沥的小雨绵延在天地间,天空又低又暗,风声呜呜咽咽。她踩了一脚水,到校门口时,新买的匡威已经湿了泰半。   江溪攒簇着眉头,将鞋在门槛上磕了磕,试图将鞋底里的水分甩干一些。说不清为什么,她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顿时愣了。   李诗意直挺挺地站在传达室的屋檐下,雨滴沿着屋檐绵延成了雨帘,透过雨帘,可以看见女孩一身校服,站得笔挺。   走过路过之人,都忍不住朝她看上一眼。   原因无他,只因为李诗意胳膊上套的白纸圈,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三个加粗加黑的大字——“马屁精”。   江溪握紧了伞柄,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转身……慢悠悠地进了校门。   李诗意双眼放空,假装自己是条死鱼,默念: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先撩者贱,先撩者贱……   很快,申市一中所有同学都见证了高三一班李诗意同学的……偶尔抽风。   整个奥数班三缄其口,没人将江溪与李诗意的打赌说出来,毕竟这事对整个高三来说都不大光彩,损的可是高三一整个年级的面子,而几个高二学生也没谁不厚道地要揭李学姐疮疤,陈菁就更加不乐意帮江溪宣扬她的“学霸”属性了。   以至于多年后,申市一中始终流传着关于“李诗意”的传说。   就这么过了几天平静日子,麻烦亲自来找江溪了。   下课,放学后。   江溪被人堵在了离学校约有五百米的路口,六个头顶红毛、绿毛、黄毛的小混混,为首那个长了一张马脸,十根手指带了六个非主流戒,一副酷帅狂霸拽的模样:   “……听说,你以前是吴桀的马子?”   吴桀?   最近吴桀没怎么来上课,就算来,也是每天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将老师的授课声当做摇篮曲来听。   江溪不清楚对方来意,“我们分了。”   女孩眼神清冷,毛葛镇连下了好几天雨,地面还有点微湿,冷风拂过树梢,早秋的凉意和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马脸忍不住一缩,等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丫头片子身上的气势唬住,面上有点挂不住:   “……以、以前是就行。”   “所以……?”   “我们陆哥看上你了。”旁边一染绿毛穿鼻环的矮个儿抖腿,“让你做我们大嫂,让不让?”   这帮人是十三中的,整个十三中在申市都属于“恶名昭著”那一拨,聚集了大部分二流子,本科录取率无限趋近于0。   男的沉迷于打群架、泡马子,女的沉迷于做“大哥”的女人、玩宫心计,没一个将心思安在学习上。   江溪连长相帅气的吴桀都能说甩开就甩开,何况还是一个马脸。   “不让。”   “不让那你今儿就别想回家。”   江溪皱眉,觉得有点麻烦,被人强行“做嫂子”,这滋味着实是不算好。   “……江溪?”   正想着如何解决这波人,身后就传来一道错愕的喊声。   江溪往回看,穿过人缝发现秦晋义与李诗意两人站一块,满脸诧异地看着她。两人俱都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一副要往回家赶的模样。   江溪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却被马脸推搡一把:“这小白脸谁?”   “你骂谁小白脸呢?”   李诗意人英气,声音穿透力也强,将自行车随手一放,撸着袖子就过来,“哪来的混混?”   后面的情形混乱得让江溪都没法回忆。   她就记得李诗意像炮膛一样冲过来,挡在自己面前,跟马脸推搡着吵起来,后来更发展成了一场混战。秦晋义也加入进来,三对六,双方都挂了彩,直到门口传达室的保安见情况不对跑过来,才停了战。   十三中的混混坏事干得多,看有人来,一瘸一拐一溜烟跑得飞快,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对着各自青红紫涨的脸笑了起来。   江溪学过防身术,加上李诗意有意无意地维护,没受什么伤,反倒是李诗意,那张英气勃勃的脸青红一片,左边的腮帮子一下子肿成了河豚。   有点可笑,还有点儿……可爱。   “谢谢。”   江溪真心实意的。   李诗意脸一下红了,只是她这红掩在这“彩头”里看不太出来,“不,不客气。一个学校的,总不能让外校的欺负了去。”   两人几乎是一下子和解了。   后来江溪问她,“为什么一开始总跟我过不去,还老骂我‘马屁精’?”   李诗意很实诚:“当谁还不是小仙女啊?以前袁老师嘴里夸的都是我,后来换成你,换做谁,都得不服气嘛?”   服气了,这事也就过了。   江溪意外之中得了个好朋友,几次相处下来,更觉得李诗意直来直去的脾气挺对味——虽然偶尔莽撞,但认错速度快、又挺会自我反省,两人倒是交情越来越好起来。   奥数班在袁铁头的组织下,要组个互帮互助的三人学习小组,江溪干脆加入了秦晋义、李诗意一组,组成了铁人三角——三个学霸在一块,效果是正正正更得正了。   可这世道,男男女女在一块,总不免会担上几句闲话。   尤其江溪——   这种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的人。   随着铁人三角时常同进同出,校园论坛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言论,在李学姐喜欢秦学长,秦学长不喜欢李学姐的一对一八卦里,有了江溪的一隅之地。   “听说秦晋义喜欢江溪,但江溪不喜欢秦晋义!”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秦晋义向江溪告白,但江溪因为李诗意的关系,拒绝了秦晋义。”   “我听到的恰恰相反,秦晋义与江溪两个人瞒着李诗意偷偷在一块了。”   江溪不止一次看到卢皓控诉的眼神,以及吴桀恨恨的瞪视,等到她发觉论坛上发酵起来的言论时,几乎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那些小树林里两人不得不说的故事,那些亲亲我我、期期艾艾的缠绵悱恻情节,像是活在另一个太空世纪的故事——   他妈,她不就是参加了个学习班么?   至于?   还真的至于。   “难道没人觉得江溪婊,她明明知道李诗意喜欢秦晋义,却要插进去一脚?”   “婊 1。”   也有人提出异议:“江溪那么漂亮,是个男的都得动心吧。”   江溪看着校园论坛上被盖起了高楼的帖子,瞪凸了眼睛都没用。   因为这帖子已经被无时不刻不盯着她的黑子转发到了某乎、某涯、围脖,形成了新一轮的讨论。   即使一瓢粉始终不动如山,可摇摆不定的路人粉有转黑的趋势。   【提醒宿主,今天人气值有所回落。】   【多少?】   【落了三千。】   还好。   江溪吁了口气,打开围脖,发现大多数在蹲守……观望。   学霸光环,还是有点用的。   【我就要一直这么处在跌宕起伏的涨涨落落里?】   江溪觉得有点心累。   【宿主在一千万粉丝值时,还将拥有一次抽奖机会。】   【……所以?】   【倘若能抽到祛恶露,能管上七十年不减值。】   七十年?   那差不多可以管一辈子了。   【抽到几率多大?】   江溪不敢相信自己有这好运。   【0.00000001%。】   【……】   江溪努力振作精神:【所以每过五百万,都有一次抽奖机会?】   【等宿主赚到再说。】 第60章 退役   奥数班已经办了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里, 江氏酱菜铺的信誉值上升到了四皇冠, 成为近来淘宝商铺里信誉值攀升最快的那一批——   江母顺利将前期投入收回了本, 还略有盈余, 小赚了两万。   对半辈子在厂里兢兢业业干活, 月工资还三千不到的江母, 这钱来得跟做梦一样。她干劲十足, 锐意进取, 像是重新焕发了第二春。   厂子的固定雇佣人口已经扩展到了二十人, 江母将客服和打包人员彻底分开, 客服人员全部招聘的是年轻有耐心的姑娘, 打包人员就吃苦耐劳的一波, 村里定了五个老实憨厚的婶子, 签了长期雇佣合同。   做酱菜的人员也从兼聘成了常雇模式,选了十个勤劳肯干的村里人,签了正式合同, 还专门聘了两个质检,保证每一坛开坛的酱菜,都是味道鲜美、品质合格的。   在江氏酱菜厂签约的正式合同工, 都由厂子垫付五险一金, 这在乡下的许多旱涝不保收的小厂里, 都是少见的——   也因为江母厚道,这些工人干劲十足, 卯足了劲表现, 一切渐渐上了轨道。   江溪挺满意。   厂子上正轨, 淘宝销路打开,店铺口碑经营得不错,江母还知道花钱找人写软文推广,回头客多,新客涌入,已经进入急速扩张的道路,尤其江母注册好商标,在唐胖子的指点下,在毛葛镇几家比较大的超市进行试点,成功入驻货架后——   就越来越有农民企业家的风范了。   人一旦有事业、有奔头,精神面貌就完全不一样了。   江母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一枝花,人长得漂亮,不然也生不出江溪这么标致的女儿。   江溪又用一百人气值兑换了“仙脂露”偷偷放杯里给父母同时喝下,虽说效果减半,可常年劳作导致暗沉发黄的皮肤,像被淘米水一下子淘白了些,再换上有品质的衣服,一个风度翩翩,一个风韵十足 ,看着虽不算很年轻,可都极出挑。   不过现在江溪可顾不上自家那对出挑的父母,正对着面前的空白桌发愣。   铁人三角互帮互助小组每到周日,都会约在毛葛镇一家图书馆碰头,各自学习的,——但今天只来了秦晋义,李诗意没来。   秦晋义讪讪道:“诗意出门的时候说身体不舒服,就又回去了。”   “我出门给她电话,她还好好的。”江溪不太信,狐疑地看着他,秦晋义诺大一个男人,竟然眼睛发红,像快要哭了。   江溪见多了他这尿性。   秦晋义这人,外人看着那是一钢铁直男,又正又硬,其实骨子里就是只小白兔,一惊就会缩回洞里,她都不知道那传言是怎么来的。   明明李诗意看着更攻些。   “秦学长,你这样不行!”江溪想到昨天秦晋义打电话来,就忍不住想翻白眼,高高大大的一个男生,在电话里竟然哭了,说李诗意不理他。   要她,她也不理他!   “上周我特意没来,撮合你跟诗意,你怎么做的?”   “诗意没搭理我。”秦晋义瘪瘪嘴,“我没敢跟她说……”   江溪真想让学校里那帮爱慕秦级草的女生们看看,秦级草在私下里是什么样的。   “你今天惹她了?”   “没。”秦晋义期期艾艾,“我给她买了一屉灌汤包,一杯豆浆,她一见,就说肚子疼了。”   江溪没搞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秦晋义虽然一对上李诗意就跟兔子似的,可脑子不笨,将事前后说了,瞪大眼睛看着江溪让她出主意。   “……所以当初,诗意拿着这些跟你告白,你当时心潮澎湃没顾上搭理人家,诗意以为你拒绝了她,后来你一直没敢跟人说心里话,就拖到了现在?”   江溪深深觉得:自己这是日了狗了。   她招谁惹谁,陷入了这么一滩烂摊子,还背上了“插足好朋友的绿茶婊”名声,就算这两个好朋友真身上阵表明了,大家都还半信半疑的状态。   除非这两个好朋友高调在一块,她这帽子就摘不掉!   毕竟在别人眼里,她三千水的魅力就是这!么!大!   可以翻江倒海、祸国殃民。   江溪觉得不能指望秦小白兔亲身上阵,戳穿浆糊纸了,虽然秦小白兔这性子就活该单身一万年。   她直接发了个短信过去:“秦晋义跟我告白了。”   那边:“!!!祝百年好合。”   “但他说,他也喜欢你。”   “他妈哪来的渣男?给老娘等着!我要拿我那两米八的金丝大环刀来砍死这个渣男!”   李诗意风风火火,一路踩着风火轮到图书馆,只见到正午阳光下笑得跟一株向日葵的秦白兔,排山倒海的气势莫名就消了大半:“江溪呢?”   “……她走了。”   “你喜欢江溪?”   秦晋义万万没想到江溪的神来一笔,蓦地睁大了眼睛,抖了半天没抖出来。   “还喜欢我?”   李诗意脚支在地上,一只脚踏在踏板上,秦晋义脸刷的红了,羞羞答答垂了下来:“……喜,喜欢的。”   “老娘打死你这个渣男!想一脚踏两船啊,胆肥了吧?”   江溪从暗处走出来,伸手轻轻一推,秦晋义被连人带书包推到了李诗意旁边,“哦,秦学长没说喜欢我。”   李诗意呆了,转过头愣愣的,这才后知后觉红了脸:他刚才说了喜欢她?!   “好了,你们这家家酒也该扮完了,头碰头,哎,对,”江溪拿着手机,帮两人凹了个造型,“诗意姐,要不你亲下你家小白兔的脸?”   李诗意没计较江溪的口误,嘴咧得极大,“干嘛?”   “留个影,我好证明清白。”   李诗意送了江溪一个大惊喜。   于是,沸腾的“三千水绿茶婊”评论终止在一张图片上,确切的说,是两张图和一句话。   头一张,是江溪被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女搂着,另一边是长相帅气的男生,笑容烂漫,青春逼人——如火的青春。   另一张,英姿勃发的少女搂着帅气的男孩亲吻,任谁都不会错认这两人眼中对彼此的情意,这是任何演技都无法流露的真切。   两张图,已足够展示真相。   江溪很少发围脖。   围脖还停留在上次的澄清黑料上,而这一次,只有一句话,很简短。   三千水V:“请善待祖国的花朵。”   我还是普通的高中生,请不要用成人世界的狡诈,来恶意揣测我,请……善待我。   言辞很短,很淡,很无奈。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关注这件事的成年人,都忍不住自省,在网络世界任意挞伐和定论的自己,可曾想过,许许多多人……或许就是现实世界见到,我们会让座,会会心一笑的普通人?   孩子。   这是江溪第一次表明,她本身所包含的意义。   黑过她的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   【恭喜宿主,回涨了五十万人气值。】   江溪现在听到这个提示,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激动,因为这些人气值,感觉她用不完……   而后在前一条围脖发完的一个小时候,江溪发了今天的第二条围脖——而且还是一条看上去很长,很长的长围脖。   就当三千水的粉丝们奔走相告自家蒸煮终于勤快起来,点进长围脖打算转发、点赞一轮时,得到了自成为一瓢粉后唯一的也是最重的一击——   三千水宣布,告别直播,告别网红。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三千水是一个活在视频里的偶像,一个网红,一个直播主,所以她需要经受赞扬,也得承受诋毁。   可我江溪,却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我享受学习,热爱生活。   ……   网络世界纷繁复杂,我想更好地、更努力的生活。   属于三千水的一部分,将告别网络,告别直播。   请别伤心,你会更好,而我,也会更好。   谢谢你我同行过。   ——By 三千水。”   这是一首告别信。   谁也没想到,三千水竟然这么任性地釜底抽薪,直接宣告从直播舞台上退出。   措辞很得体,很理智,很优雅,通篇没有任何指责,看得住发帖人教养、学识良好。   可发在这个关键时期,就是在明晃晃地在告诉人们:对,我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承受不住这么多黑料,你们的网络暴力,让我!退!了!   很成功很完美的一次退役——   江溪成功虐了次一瓢粉。   并且让许多跟风摇摆的路人粉、墙头粉同时产生了羞愧和恻隐之心,变成了一点好感值,在以后的经年里,都不会忘记——   瞧,我们做了一件坏事。   我们欺负了一个孩子。   江溪只要不出现,再有黑子来黑她,都会被联手打回去。   【恭喜宿主,人气值飙涨到九百二十八万。】   一波暴涨,小铅有点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人气值来源。   江溪却已心满意足,她将自己成功塑造成一个受网络暴力而心灰意冷退出直播界的受害者,黑子再编料,就没了立场——   这么多的人气值,完全花不完的。   【人类拥有健忘症候群。】   江溪始终相信:【即使是健忘,可良心会提醒他,人不会轻易忘记自己伤害过的人。】   她现在,只想好好享受单纯的高中生活。   很快,奥数班和物理班迎来第一轮的选拔赛。 第61章 投资   “江溪, 师太找。”   班长推推眼镜, 轻轻敲了敲江溪的桌子。   少女抬起头, 神思还留在做了一半的题目上, 一绺刘海从边夹上窜出来, 她用手指别到耳后, 神情茫然:“……啊?谁找?”   班长愣了愣, 黑框镜下的脸有点红:“师太喊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哦。”   江溪牵线木偶似的站起来, 等人一走, 班里立刻炸开了锅。   刘洋自称一中百晓生:“诸位, 你们猜……师太找江溪是什么事?”   “猜不着。”   柳青青问:“难道是问江溪前阵子退直播的事儿?”   这事不仅仅在直播界引起了一小撮飓风, “网络暴力致使主播退圈”这一话题还爬上过围脖热搜, 在申市一中的学生圈里也引起过不小的动荡。   最近才平息了一点。   有人表示赞同:“有可能。”   刘洋摇头否了, 洋洋得意地抖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江溪被选去代表学校参家奥赛了!奥赛,懂不?”   学霸和学霸之间,也是分等级的。   普通一点, 靠努力能到达的,叫人才。   稀罕一点,不靠努力纯靠天分, 上课不认真、下课不做题, 依然能给考个双百的, 叫天才。   前者是学霸,后者是学神。   江溪从前是学霸, 现在是学神——   尤其这个学神还勤奋又努力, 简直是不给普通人活路。   不过即使这样, 一班人依然不认为江溪够资格被选去代校参赛,就算是学神,也得学了才能神,奥赛那是高二生能混进去的吗?   ——里面可个个都是学神!   “那不可能。”   柳青青断言。   大部分人附议:“刘洋,你这回的铁招牌可是砸定了!”   刘洋勾起兰花指,瘦皮猴唱起了样板戏:“众人皆醉,我独醒,孤独啊……孤独!”   教师办公室已经开起了空调。   排气扇呼呼地往外吹着热风,江溪才站了会,被冻得一点热乎气都没的身体就热了。   师太的大圆脸被熏得红彤彤,她解开大毛领,坐在办公椅上仰头看着高瘦而沉默的女生:“怎么样?江同学?”   江同学看着座位上老大不小的班主任,眼神跟看邻居家的熊孩子没什么两样:   “老师,您说让我两门都参加……可能么?”   “怎么不可能?!”   师太据理力争,从抽屉里取了两张卷子抖了抖:“我问过袁老师和简老师了,他们说,你的奥赛成绩就算在高三,也能排前边儿,怎么不成?”   “年轻人——   不要过分得谦虚嘛!要敢闯!敢拼!怕什么?大不了明年重头来过!”   江溪无奈了。   她觉得她的记忆在很多人身上都出现了问题,师太从一个很严肃正经的班主任,成为眼前这个过分活泼诙谐的班主任——   也许是因为,从前是少年人,只看得见自己,而看不清世界。   她眨了眨眼睛:“老师,你觉得我能成?”   “能成!怎么不能成?!”   师太答得理所当然。   江溪蓦地笑了。   一缕阳光透过窗,落在女孩白皙的脸上,瞳仁里映了一点儿碎光,透着琥珀色的瑰丽,如同沐浴着阳光、努力生长的小树。   “好,老师,我参加!”   师太眯起眼睛,笑出了两颗……大板牙。   江溪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一班所有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她不由摸了摸脸,难道是沾灰了?   “……怎么了?”   “师太叫你什么事?”陆珠儿眼神明亮。   “让我参加奥赛。”   “啊——!”一班人连同几个上奥赛班的拔尖分子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人才!”   吴桀翻了个脑袋继续趴着睡觉。   江溪狐疑地看着他们,坐回位置,伸手从桌肚里取出下节课课本,安静的教室顿时被刘洋一声公鸭嗓给刮破了:   “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刘洋这两个月的伙食可都由你们包了啊!按学号,一个一个地来,谁也别想逃!”   班内一阵笑骂。   “你们做什么了刚才?”   孙婷趴在桌上:“刘洋跟班里人打赌,他们说你选拔不上奥赛,输了。我跟陆珠儿没参加。”   江溪扬唇笑了。   “小溪,你最近变了好多哦。”孙婷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哦?哪变了?”   江溪不在意地摞好书本。   “说不上来,就觉得吧……人和善了,这笑吧,也看得人心里敞亮。”   暖呼呼的,如同三月里的阳光,抽条的树丫。   江溪拍了她脑袋一记:“就你这脑袋瓜,还是多放点在课本上,免得下回考倒数。”   两人说说笑笑,等到中午,教学楼下的公告栏果然贴出了这次“代校出征”的二十个壮士——   江溪作为唯一一个高二生,赫然纸上。   校园论坛悄悄开启了私人投票贴:【奥赛出征,谁能载誉归来?!】   精力无处发泄的申市一中学生,在刚吃完“高三秦级草和李班花十三年青梅竹马长征路终于在一块”的瓜后,又迅速而果断地扑到了这个投票坑里,昂首期盼着比赛结果的早一日到来。   整个申市一中,三千水的粉丝要占去半壁江山。   可即使如此,在关乎学校名誉、年级声誉的大事件里,三个年级都各有各的立场和考量。   高三自不必说,学长学姐们暂时性摒弃一瓢粉粉籍,一心一意地站队秦晋义和李诗意:毕竟,这可攸关了高三一整个年级的脸面,是学长学姐的自尊捍卫战。   而高二虽然大部分唱衰,可为着年级荣誉感,大部分人都投给了江溪。   高一学生就有点首鼠两端了,有的凭感觉,有的凭理智,不过大部还是投给秦晋义的多——毕竟粉丝滤镜再强,也得考虑下现实,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可复习了有一整年。   最后网络投票以秦晋义超出第二名九十五票稳居第一,江溪屈居第二,顽强而倔强地挡在了秦晋义和李诗意名字中间,当足了一千瓦的电灯泡。   而奥赛班里知道点事实的,都装相看大戏:一声不吭,等着看笑话。   *******   奥赛的第一程,是市内选拔赛,各科名次取前三十。   市内各个高校先内部选拔一批学生,如申市一中这等重点中学,市里派发下来各科名额足足十个,吊车尾的十三中,就两个名额。   选拔赛定在一月份的第一个周六,地点定在市政府的大礼堂内。   市政府距离位于毛葛镇的申市一中大概有半小时车程,学校特地租了一辆大巴,老师学生七点半校门口集合,随车前往。   江溪拎着书包带靠十一路到了校门口。   最近铁三角三人组有晚节不保的趋势,想到临出门前接到的电话,连最爱的蟹黄包都挽救不了江溪丧到底的心情。   “小溪啊,今天你乖乖地一个人去学校,姐姐今天要坐我家小兔子的后座噢。”   ——神个小兔子?你敢当着小兔子面这样叫吗?   江溪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有男朋友了不起啊!   有男朋友是挺了不起的。   大巴很宽敞,一列三座、一列二座,由一条过道隔开,铁人三角坐了三座,顺序分别是秦白兔、李壮汉、江美人。   江美人够美。   可秦白兔跟瞎了眼似的,只看到了李壮汉。而江美人则一路无语地看着能打能扛“李壮汉”如何变身作天作地“李公主”,秦白兔端茶倒水、丧心病狂地虐狗行为。   “瓜子不好吃!”   秦白兔吭哧吭哧剥了十分钟洽洽奶香瓜子。   “我吃!”江美人不要脸地捡漏。   “这小番茄有点酸。”   秦白兔带来了一盒洗切好的水果,盒子有脸那么大,真贤惠。   “我吃!”江美人继续不要脸。   ……   秦白兔任劳任怨,江美人蹭吃蹭喝,并且兼职一项任务,负责挡住同学老师们时不时瞥来的“关爱”目光。   大巴拉猪似的,将一车人拉到了大礼堂。   “东西都带好了吧?学生证,准考证,一定要准备两支笔,草稿纸不用带,监考老师那儿有!”   跟车中最大的就是教导主任,他张着嗓子吼完,一群学生已经乌泱泱地下了大巴。   周六,没强制穿土不拉几的校服,整个一中学生跟解放了似的,诺大的礼堂前面,个个穿着便服,不论长相如何,却个个朝气蓬勃,呵出来的气都带着热乎劲儿。   五十棵小白杨齐刷刷地栽在大礼堂前的空地上,只是有的小白杨矮了点、宽了点、有碍观瞻了点……可不妨碍教导主任跟看自家孩子似的慈爱眼神。   作为其中身不符实的“老年人”,一阵寒风扑来,江溪就忍不住蔫头耷脑地缩了缩脖子。   一月的天,正是凛冽,连迎面刮来的风都带着刀子。   又一辆大巴驶进来。   一帮子学生叽叽喳喳地下来,江溪抬了抬头,发现里边竟然有江如月,上次两家聚到一块吃饭,还是她回来寄宿那天,算算也差不多有四个月了。   不过江如月变了不少。   以前洗得发旧的衣服没了,一身红色短呢、百褶裙、高跟长靴,头发也留长了,江溪近来刚给自己添了一批衣服,对宏图商厦那几个牌子记得清楚。   江如月身上这一套,约莫要小五六千,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皮肤擦了点粉,看着白了点,这么一打扮,看上去顺眼了不少……   不过依然不好看。   江大伯的基因太强大了。   江如月也见到了人群中的江溪,粉色短羽绒、高龄白毛衣,修身牛仔裤裹出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典型的少女漫长腿,踩着一双平底靴,皮肤被头顶柔柔的阳光打得透亮,被糯糯的粉色一衬,跟小仙女似的。   场上的男生都忍不住偷瞄。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假装没听到招呼——   每次她看到这个堂妹,就忍不住怀疑人生,还是不见的好。   江溪悻悻地收回手,前边老师已经让入场了,条封在礼堂门口拉开,拦住去路,验一个,过一个。   考试时间两个小时,迟到十五分钟视作弃权,半个小时之后才能提前交卷,准考证与座位号相对,监考老师一共三个,自家学校老师是不能跟进去的。   早上数学,下午化学、生物;明天早上物理,下午信息学。   江溪考了两天,等物理考完,江家两户人干脆约着一块出来吃了顿饭。   大人的世界很奇怪。   即使兄弟感情不错,但在吃饭时,都拿足了劲,穿出了自己最好——也就是最贵的衣服,约在市里最好的五星级饭店,吃了一顿让人肉痛的饭。   两户人家似乎赛着比谁家日子更好。   大伯家现在的资产完全可以碾压江溪家,可江溪家有的是实业,最近江母已经将江氏酱菜在整个申市都打出了名头,整个市内大大小小的超市都将江氏酱菜纳进了货架——主妇们也很喜欢这些省事的拌酱。   不过大伯母一如既往地粗暴炫富,足金的粗项链、粗手链、粗戒指,连耳坠子都打得实心,配上那一套金贵的奢牌,看着就实打实的一个暴发户。   不过这暴发户心里不得劲,钱大家都够用的时候,女人比的,就是脸蛋、是身材,是老公,是孩子了。   她原以为能看到一个憔悴的女强人——跟老公关系也不好,家里关系处得不行。   谁料一见人,二弟妹跟年轻了十五岁一样,皮肤白,穿得一身簇红的长呢子、细高跟,站那跟人和和气气地说话,看着又文雅又好看。以前还有点小肚子,现在整个人苗条了许多,身上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压得人不敢多说话。   二弟也是,相貌堂堂,小溪这丫头就更别说,一家三口,跟电视里的明星家庭似的。   往这五星级酒店的门口一站,像是天生的上流人物。   大伯母吸了吸肚子,使劲将吃多的油水憋回去一点,顺道瞪了一眼自家粗黑丑的老公一眼:“二弟、二弟妹,咱们菜都点好了,先进包厢,先进包厢。”   等这一行人进了包厢,旁边的服务人员才舒了口气。   一人说:“你说后来来的是那一家人的二弟?看上去可不大一样。”   另一人点点头:“是啊,前面就暴发户,后面那个……明显就是上流人物,你见那家人的女儿没?比明星还漂亮。”   三人里明显是领头的两个都给了记:“客人的是非,你们瞎说什么?入职培训都忘了?去添点茶。”   话虽这么说,领头却也觉得这两人没说错。   包厢里两家人面对面坐了会,江父江母最近练出来了,不显得局促,等服务员拿来酒水,就招呼着喝了点。   吃了一轮菜,大伯母才阐明了来意,说:“其实吧,二弟,二弟妹,我们是打算搬家……”   “搬家?你们搬哪儿去?”江父惊了一惊。   “我们月月将来是要去B市上学的,我们打算去B市买房,等个五年,我们成了B市户口,对峰峰高考也有利。”   这个决定很正确。   只有江溪知道,十年以后B市的房子能涨成什么样,在那有套房,就敢自称富二代了。也只有现在,买了B市的房还能落户口,到十年后,想要一张B市的户口是千难万难。   不过即使是现在的B市,皇城根底下,东南西北二三四环,还有以后的五环,均价都不便宜,比起申市来十倍还有余。   以她们家现在的家底,是够不着的。   大伯家中了五千万,扣去偶然所得税,到手四千万,在B市长安街附近的话,七万左右一平的均价,能全款购买五百七十一平的豪宅,不全款,分期的话,买下几套以后就算是转手,那日子也过得相当舒坦了。   “去B市啊?这是好事。”   江父点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哥,你要去就去。我家溪溪将来……”他一拍腿,“对啊,溪溪,你上回不跟我说,你想考华大?”   华大、荣大这种超一流学府,都在B市,要是提前能在那买套房,闺女也不用辛辛苦苦地挤宿舍……   “对。”江溪轻轻应声。   “大哥,你们要搬去,要不,小弟也跟着在那买一套房?”   江父与江大伯的感情一直很好,自从老母亲走了,老江家就这两个苗苗,互相扶持着,现在大家日子都在往上走,也不存在富亲戚穷亲戚伤和气的事儿,虽然走动不多,感情倒是越发好了。   “二弟啊,你……手里还有余钱?”   可不要欺负她乡下人不懂,开厂子前期耗费大,回笼资金慢,还有铺线,下家尾款付得晚,上头入不敷出,很多厂家……可就这么拖死了。   大伯母以前也是在厂里做过的,大概流程知道那么一点儿。   她不知道,江母的厂家,现在最大的客户还是网络上那些源源不断的淘客,最多一个礼拜,资金就能归拢,投入短、回款快,依托在线上的交易站了最大头,反倒是超市货柜,成了小头,手头资金要是拢一拢,不急着扩大生产,拔出一套在B市的首付钱,最多两个月。   “可以。大哥,你什么时候去,叫上小弟一声,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只要对闺女好,江父怎么都能达成,他越想越满意,以后闺女上大学,他们也能跟着去,厂子放在这,找个可靠的人监督,或者搬址也成,人月月有,他家溪溪就不能少了!   江溪没有阻止。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希望能在B市、深市都多买几套。   资金留在手里只会变成死钱,她没学过商业,唯有投资房地产,才是稳赚不赔。   厂家要扩大,必须流出足够的资金,申市这边三套房还在供,江母算了算,如果下个月盈余能涨到一百万的话,等两个月……倒是可行。   “成!”亏谁都不能亏闺女。   江大伯一家面面相觑:江峰先跳了起来,“太棒了,二姐以后可以跟我们一块在北京!”   他这个年龄,正是崇拜“酷帅”的时候,江溪特立独行,敢参与直播比赛拿奖,又在“功成名就”之后利落地“退隐江湖”,江峰跟同学说起这个堂姐,都觉得脚下有风。   江如月“切”了声,嘴角却忍不住悄悄翘了起来。   有亲戚一块搬,当然最好,江大伯乐呵呵道:“那成,咱兄弟俩到哪儿都不分开。”   在饭桌上,两家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在B市买房的事敲定了下来,轻而易举得——跟买颗大白菜没什么两样。   江溪朝傻愣愣的江如月弯了弯眼睛,笑得跟花儿一样,“月月姐,看来你暂时摆脱不了我。”   “臭丫头,瞎掰扯什么呢?!”   江父给了她一个毛栗子,一边朝大哥大嫂歉意地笑了笑,江如月朝二叔脸上瞥了瞥,可惜地想:她怎么就不是托肚到二叔家的呢?   好歹眼睛能大点。   江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一个劲儿傻乐。   未来的一切,都似乎走在康庄大道上,光明不远,希望常在。   十日后。   奥赛选拔赛的成绩,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出来了。   这时,市一中论坛早被搅风搅雨,还惊动了学校高层,删了一批帖子,封了一批激进主义的号。   有许多一瓢粉久寻不着自家神隐蒸煮的信息,潜入了申市一中论坛,观察了这一场事关年级尊严的……骂战。   “还不会走呢,就想着跑,高二的兔崽子们,要是你们年级的江溪能拿前十,我就表演胸口碎大石!”   “高三的老头老太们,倚老卖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机会总要让点给下面的小年轻!”   “呀呀个呸!”   一场骂战,又即将掀起。 第62章 省赛   申市多雨。   出成绩的这天, 却难得地放了晴。   地面还未干透, 学生们校服套羽绒, 土里土气鼓鼓囊囊地来校, 寒风凛冽如刀、路面水冻成冰——可这一切都浇不灭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听说申市的奥赛选拔名单要出来了吧?”   “是啊, 就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通知。”   柳青青拉拔着张媛, 两个住宿生趿拉着棉靴先去了趟食堂, 吃了顿食不知味的早餐, 等走到教学楼前的三岔路口, 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张媛睁大了眼睛:“……这么多人啊。”   三岔路口的大槐树下, 栽着一排申市一中最大的布告栏, 举凡学校有涉及全校的大事件, 喜事、坏事, 都会以红白纸贴在上面——   人称一中“大字报”。   如今这布告栏前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闹哄哄得跟街头菜市场似的。   柳青青跟张媛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肯定是比赛成绩出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女生的矜持, 艰难地挤进了人群。   还没跑到最里边,刘洋就跟条滑溜的泥鳅一样钻了出来,跟两位姑娘对了个正眼。   “怎么样了?”   谁都知道, 这是在问他们班的江溪进没进市队!   “进了, 进了!”刘洋嘴巴咧得都快到腮帮, 笑得牙不见眼:“两个都进了!”   ——两,两个都进了?   两位姑娘傻眼了。   ——那是说物理、数学都进了申市奥赛队?是人不是?!   “傻愣着干嘛, 走啊?”   眼看布告栏前人越聚越多, 刘洋推搡着两位女同学艰难地脱了身, 柳青青和张媛这才缓过神来,张嘴乐了起来,刘洋稀罕地问:“你们俩不是一直看江溪不顺眼么?”   “谁,谁不顺眼了?”   柳青青嘟囔,刘洋搔了搔脑袋,“那谁经常跟人江溪过不去?”   “私、私怨归私怨,这可是年级大事,我俩没那么小气!”   张媛帮着回,三人回教室路上碰到几个同班的,均好心地告知了结果。   等江溪自己慢吞吞踩着点到教室时,发现一班出现了诡异的安静,她看了看裤子……拉链好好还好好地在。   “怎么?我脸上长花了?”   “哗啦啦——”   极静到极动,江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帮子人围住了,男男女女都有,七嘴八舌地恭喜她,人人眼中闪烁着羡慕、钦佩、激动等等情绪。   “等等,是说我进了市队?”   “对、对,江溪,您老可真是牛逼大发了,物理、数学双担啊!”   多少年没出现过了。   江溪无语:“不是才一个市级?”   “大姐,你才高二,高二,懂不?”   刘洋掏出手机,划拉出校园论坛,递到江溪眼前,恨不得让她瞅个仔细。   上面早就爆开了。   帖子几乎以分计地往上爆,高三年级一整片哀鸿遍野。   “以后见到低年级的兔崽子们老子都只能掩面而去了,丢人!丢人!”   “给江学妹烧香,保佑我下次考试及格。”   高二年级整个群情激动,陷入狂欢。高一年级倒戈,只有寥寥的几个小女生还在为秦级草站街。   原来的民间投票贴被加了精,顶在最前面。   尤其原来大放厥词的楼主——“胸口碎大石兄”——被无良同班爆了身份,正倔强地下线装死。   底下一群:   “哈哈哈!”   “大石胸,已买好门票。”   “搬好小板凳。”   “高猩猩,同班同学等着你的表演。”   江溪看得心里可乐,面上神情还是很淡,她将手机还给刘洋,撩眼皮看着周围:“不早读了?一会师太的课。”   师太的威名,在一班大概可以媲美原子中子弹,一群人立刻作鸟兽散。   江溪这才走回座位,放下书包,整理要交的作业本。   孙婷与陆珠儿不错眼地看着她,江溪问:“怎么了?一副奶娃要吃奶的样儿?”   “不吃奶,要吃饭!”   陆珠儿敲了敲桌子。   “给你庆功。”孙婷默默拎了一袋零食过来,透过透明的包装袋,江溪看到里边好几个都是孙婷平时爱吃的士力架,这么一堆零食……应该花了这小丫头将近一个礼拜的伙食费。   她眼神柔了柔:“那行,晚上放学,我们去学府路的中林菜馆,怎么样?”   中林菜馆价位不高不低,适合学生。   厨子的手艺也凑合,尤其一道水煮鱼、一道毛血旺号称一绝,江溪前世习惯了香辣,到这世,这喜好也带了过来。   “耶!”   定好了去中林菜馆庆功,一班的学生很多都加了进来,江溪现在手头宽松,也不在意那点钱,看着这帮少年人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开心,干脆全班一起请了——   除了陈菁。   江溪可是很记仇的。   一顿饭吃得欢欢喜喜,十六七岁的孩子,哪儿有隔夜仇,不一会就互相称兄道弟起来。江溪将自己当长辈,看着这帮少年人稚气未脱天真烂漫的笑脸,自己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   “你们慢吃,我上趟厕所。”   江溪起身,等来到收银台前时,却被服务员告知:“有人事先帮她结了。”   “有人?……谁?”   收银台小妹下巴抽江溪身后努了努,“就您身后戴眼镜的。”   江溪转身一看,戴眼镜的班长和一帮子同学嘻嘻哈哈地站在她身后,将整个过道都快堵住了。   班长红着脸道:“江同学,既然是庆功宴,当然得换我们全班请你,哪能让你请我们!”   吴桀插着兜走在最后,吃饭时他全程没跟江溪搭话,此时嘴角的弧度很缓,灯光自上而下地落下来,硬朗的五官线条被勾勒得柔和了许多,附和道:   “是啊,哪能让江同学请!”   也许是头顶的灯光太温暖,也许是眼前的同学太热情。   江溪被熏得浑身暖呼呼,眼睛不自觉弯成了月牙儿,笑得很甜:“那等我拿到省级比赛的奖金,再请大家伙吃饭!”   大家伙呆了:原来还想拿省级……的啊?   一班的学生讪讪地:“好……好的,等江同学请!”   眼镜班长觉得,市级奥赛出线,而且是数学、物理双担,对一个高二生来说,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不过作为江溪的迷弟,他同时又觉得:女神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一个奥赛算得了什么——   不得不说,粉丝滤镜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东西。   等第二天,一中的广播又将奥赛名单播报了一遍。   “获得本次市级奥赛的选手,分别为:数学奥赛,高三一班的秦晋义、李诗诗,高三二班的卢登,高二一班的江溪,……高二一班的江溪。”   作为唯一一个被提名两次的双担选手——   竟然是高二生!   广播里开始播起音乐,随着风淡淡送,慢慢播。   许多学生若有所感地抬头,听着广播内对这次奥赛选拔的再一次播送。   就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都知道了,高二有一个超级学神,有一个直播大触,有一个漂亮聪明的江溪。   高三年级纷纷觉得,艾玛脸疼,不能见人。   操场上最近极少能见到高三校服,仿佛高三一整个年级都陷入了沉沉的冬眠。   而江溪许久没动的人气值,又动了。   【恭喜宿主,又获得了一万人气值。】   【一万?】   一中学生满打满算也才三千……左右吧?   【初步好感值为一,爱慕值为五。宿主的双旦成绩被贴到了三千水吧,并且在某乎也有了讨论热度……】   小铅口吻颇为自得。   有的进账总是好的。   江溪不会嫌人气值多,她现在烦恼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师太的办公室实在太热,她松了松领口:“老师,我想放弃物理奥赛。”   “原因。”   师太停下手中批个不停的笔,支在桌上,仰头问。   “我问过简老师,你物理排在这次比赛的前三,很有希望。如果两门都能得到省内一等奖,高考时会获得二十分加分。”   “可我的目标,不是省内。”   江溪声线很清,当她压低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冷,偏眼里燃着火,熊熊燃烧:“我要的——是国金。”   ——国金?   ——还真敢想!   师太一怔,片刻之后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舒展开来:“好样的!年轻人嘛,就得敢闯,敢拼!”   话锋一转:“不过……把握多少?”   即使欣赏江溪的态度和闯劲,作为老师,也得为学生负责,考量现实。   “奥数我拿了申市第一,对不对?”   师太点头,布告栏、广播都不会报名次和成绩。   “两门都考,我精力不济,但专注冲刺一门,还有国金的希望。”   江溪突然不想活得那么稳妥。   还记得刚重生回来,她想的是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可现在她又发现,胸腔里那颗僵成石头的心,被周遭无数的善意、温暖里一点点软化,——渐渐苏醒了。   是人,都有野心。   师太捏着手中圆珠笔,定定地看着她:“好!”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高二一班已经学会不论江溪做什么都淡定自如,她放弃物理专注数学,在整个班级连滴水花都没激起。   半个月后,省赛。 第63章 省初   所谓省赛, 分成初赛和预赛。   江溪此次要参加的, 就是省内初赛。   由Z省统一出卷, 各地都有相应考点, 全省三千多名学生一同参加考试, 取前三百名进入预赛——而这前三百名, 就是省一等奖了。   省一等奖有高考加分政策, 而二、三等奖除了一张资格证, 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三百名看着多, 分配到各个市、再到各个学校, 就明显僧多粥少了。   申市作为一个地方不大、财政也不显的中不溜县级市, 头上还有个地级市——宜市压着, 这次的考点就设在宜市的旬阳中学内。   如果说申市一中作为市重点, 在申市能称王称霸,到旬阳中学这个老大哥面前,也得趴下认小弟。   ——毕竟前者是市重点, 后者是省重点。不论是教学设备,还是师资力量,申市一中都差了人家一截, 只有被吊打的份。   申市与宜市说近不近, 说远不远, 可从毛葛镇过去,路况好也得花上一个小时。   为了不影响学生第二天良好的应试状态, 申市一中“大手笔”地包了辆大巴, 将所有学生提前一天拉到了旬阳中旬附近的……   一家小宾馆。   小宾馆左临一栋居民楼, 右靠一家小超市,馆前的广场连停辆巴士都够呛,三层的红瓦建筑,墙面灰蒙蒙的,有积年的旧感。   小宾馆隔两条街过去就是旬阳中学。   远远看着,虽远点、破点……矮点,胜在交通方便。   李诗意兴奋地拉着江溪,指着东边有国旗高高升起的地方:   “小溪,一会我们先去旬阳探探点!”   透过车窗,旬阳中学高高的钟楼撞入眼帘,白色四方柱形塔身,塔尖挂着一个荧光绿的大表盘,时钟正好走到正午十二点,一声沉重的“咚”声,声音传出老远。   “老师肯定会带队去。”   江溪想也不想就答,李诗意高兴地左摇右晃,对于市一中的学生来说,华大、荣大是朝圣之所、向往之地,旬阳中学,那就是高中业界的行业标杆了。   那边袁铁头和几个带队老师开始招呼学生下车。   秦晋义人高腿长,直起身探手就将三人的行礼从置物架上拿了下来。   江溪一个小行李箱,李诗意一个拎包带,秦晋义自己就一个书包。   有个孔武有力的男闺蜜,还是十分方便的。   江溪与李诗意手牵着手走在最前边,说笑谈天,留下秦白兔任劳任怨地拖着三人行礼,甘之如饴。   “溪溪,你的箱子好好看啊。”   “哪里……好看?”   “多好看啊,你看,粉嫩嫩的,又小巧又可爱,在宏图一楼买的吧?”李诗意艳羡地摸着箱子皮,跟摸黄金似的:   “我上回在宏图看见,你这样的最少也要□□百,我妈没舍得……你爸妈可真疼你。”   看上起英姿勃发的李诗意,很神奇的拥有一颗萌哒哒的少女心,喜欢一切粉嫩的东西,包括……江溪。   江溪眨了眨眼,没说话。   这粉色行李箱面还贴着几个可爱的长耳兔绒布贴——   她还能记起临行前,老头儿矮着身帮她收拾衣服、护肤品和书本的样儿,手长脚长老大一个男人,非得贴上个布贴,执拗地说邻居家小孩有,他家溪溪也得有。   “……疼吧。”   江溪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打家里有了点闲钱,老头儿就可着劲造。那一腔无处安放的慈父心,半点不带打折地往江溪身上灌溉。   江父极其热衷于将江溪打扮成童话故事里的粉嫩小公主,喜欢买一切毛绒绒粉嘟嘟的东西,江溪房间整个儿就是粉色的海洋。   江溪曾经提出过抗议,偏老头儿还会卖惨,睁着咕噜大的眼睛装可怜:“……溪溪不喜欢爸爸了,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为了表示自己“还是喜欢爸爸”的,江溪只得无奈又窝心地“屈从”了。   “……等我这次比赛拿了奖金,也去买这个。”   李诗意在那大放厥词,好像奖杯就是囊中物,秦晋义转过头柔和地看她:“到时候我给你买。”   猝不及防一把狗粮,塞得江溪默默地撇开了头。   ***************   一行人进了宾馆,领队办好所有人的入住登记,领好房卡,就开始分配房间。   江溪和李诗意自然是要一间的,秦晋义和他同班的一个人分一间,其余的也是同科考试相熟的分一间,其余的随老师安排。   江溪被分到了二楼。   她拿着房卡,袁铁头拍了拍手:   “同学们,一会上去放好你们的行李,一刻后大厅集合,老师带你们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噢耶~~!”   学生们撒欢似的拎着行李往上跑,江溪没继续让秦晋义劳累,自己拿了过来,和李诗意一道进了房间。   标准双人间,房间内浓重的消毒水味与老房积年的尘气儿交杂,只有一扇小窗透气。李诗意“哇”地一声丢开拎包,将自个儿摊在了大床上。   “自由!自由!”   离开父母的感觉让这丫头跟放飞了一样。   江溪没搭理她。   她去开窗透气,一边将行李箱打开,将外套挂好,李诗意“哇”了一声:“溪溪啊,你这用的……可都是高级货。”   她看着SK2神仙水一套,表示自己嫉妒得眼红,箱子里还堆满了陈皮、风油精、感冒药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   “我爸弄的。”   江溪无奈。   她将东西规整好,行李箱竖在门后,确定钱包、手机带了,拔出门卡:“走,吃饭去。”   李诗意跟了上去。   当一帮学生欢欢喜喜地跟在老师身后,穿街走巷来到“兰州拉面”四字招牌前,瞬间傻眼了:   “老师,不是说吃香的,喝辣的吗?这也太抠了吧?”   袁铁头招呼人进去,几十个人拼拼凑凑,硬是在里边挤下了,他将香油、辣酱以及酸醋往桌上一摆,无耻得很坦然:   “这不是在吃香的,喝辣的嘛?!”   学生们大呼上当,可就算是兰州拉面,一帮人也吃出了豪华大餐的感觉。等吃完饭,各科老师果然带着学生们分别去了不同的考场踩点。   奥数占便宜,就在旬阳中学,明天一早九点开考,历时两个小时。   旬阳中学管得严,袁铁头出示了教师证明,等门卫请示了教导主任,才开门放行。   正是周五下午,学校还没放假。   一行少男少女叽叽喳喳,新奇地走在旬阳中学的林荫道上,校舍簇新,连道路都比一中笔直宽阔,林荫道旁的操场一个有申市一中的两个大,许多身着旬阳校服的学生们来来回回跑动。   他们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对这帮来校察看的学生并不感稀奇,习以为常了地又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江溪收回视线。   一行人踩完点,又溜溜达达地回了宾馆,大部分人都安安分分地回房看书,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偏偏江溪不看。   “溪溪美人,你真不看?”   李诗意抬头看江溪一会儿烧水,一会儿摸鱼,就是不看书,诧异地问。   “没带书。”   江溪极为光棍。   “……那我的借你?”   李诗意从书包里抽了一本真题集,江溪直接给推了回去,拒绝:“说不看就不看。”   “嘿,小妞儿,心理素质可以啊。”   李诗意真心实意地赞叹了声,要不是胸有成竹,谁都会忍不住拿本书握在手里找点安全感的。好像多看一会,多刷点题,心里就安心了。   江溪拿出手机玩贪吃蛇。   李诗意看了一局,什么也没说,自己趴桌上刷题去了。   两人安静地共处一室,谁也没耽误谁。   第二天起时,江溪看到了李诗意眼下老大的一个圈,小麦色皮肤上那圈青色像被人用画笔画上去似的,十分搞笑。   李诗意打了个哈欠:   “我认床,昨晚梦见自己做了一晚上的线性代数,真是要了老命,一会去超市买罐红牛顶上。”   江溪不声不响地倒了杯水递给她:“喝点水,说不定能清醒点。”   水里滴了一滴解忧露。   江溪一共兑了三滴,自己起来服了一滴,给李诗意一滴,顺带还滴了一滴在矿泉水瓶里,打算一会给秦晋义递上。   【宿主现在可真是财大气粗。】   小铅语气发酸,阴阳怪气,虽然只有三百人气值,但它还是肉疼。   【……】   江溪不要脸地回:【没办法,爱我的人太多,人气值用不完。】   小铅语塞,它发现最近宿主越发活泼了:【调皮。】   “……溪溪,你这是脑白金吧?脑袋一下子清楚了!”   李诗意晃荡晃荡脑袋。   江溪推着她进卫生间:“可快着点吧,擦把脸,更清醒清醒。”   等擦完脸,没心没肺的李同学立马就忘了这茬,两人收拾好考试要用的东西,与同学们汇合,吃了早饭,直接去考场。   省初要比市内选拔赛更严格。   除了准考证、答题笔外,监考老师还会拿着一个测试器在身上刷,排除一切用高科技作弊的可能性。   就这一会儿,进门的盘子上已经盛了不少东西,电子表、环表、手机等等,还有个小姑娘,因为脸跟证件照不太一样,被监考老师怀疑是代考,最后还是由带队老师拿出证明,才让过了的。   江溪一路安安分分地排着队,努力让自己忽视周围时不时扫来的视线。   李诗意跟她一个考场,戳了戳她背:“哎,溪溪,他们好像认出你来了?”   果然,场外排队的学生里,一部分人对着她窃窃私语,另一部分人拿出手机对着她可劲地拍。   仔细辨认,还能隐约听到“三千水”几个字:   “真的是她哎,她市赛能过,看来肚里还是有点儿墨水的。”   “拍照拍照,我要传到网上,”   “……”   李诗意与有荣焉:“溪溪啊,看来你是红了。”   江溪苦笑,原来高中生看直播的……不少啊。   其实是她误会了。   正因为她出身申市,才会在宜市引起比较高的讨论度,在高中的普及率才高了不少。换成别的省,恐怕顶多就是觉得这姑娘漂亮的人多一些。   监考老师发现这一情况,得,有些人都不用验了干脆,有一个算一个地将手机收到了盘里:“考完再来拿!孩子家家的,追什么星!”   说完,瞪了江溪一眼——显然也是认识江溪的。   江溪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轮到她了。   她发现本来就严格的流程在她身上执行得更严格了……   等考试时,这感觉就越发明显。   三个监考老师时不时地到身边溜达一圈,视线堪比X光,几乎能将人洞穿。   其实老师也惊讶。   他们原本对江溪的印象并不好。   一个学生的主职应该是学习,这个江溪跑去做直播做得风生水起,在高中生里简直带了个坏头,搅和得人心涣散:孩子们向往这样的自由,觉得这样与众不同。   他们以为,带起这个头的江溪,她本身也应该是狂妄的,轻浮的,可看到本人,却完全不一样。   这个少女,自始至终很安静,与想象中不同,她早早地褪去了未成年的浮躁,眉目间透着成人的沉稳,似乎对未来,有清晰的规划。   恶感去了,好奇心就起来了。   江溪检查一遍确定无误后,干脆提前三十分钟交了卷。   这时的旬阳高中很安静。   考生们都闷头奋笔疾书,校园内没什么人,本校的学生放假,只有各参赛队伍的带队老师三三两两地站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袁铁头蹲在树下,一抬头就看见了江溪。   他没什么表情时,脸就看着有点凶,招手:   “提前交卷?小丫头胆肥啊,题目都做出来了?”   奥数题有多难,在场的老师心里都有数,这是检验天分的一个分水岭,许多学生勤勤恳恳刷了几年题,可能还比不上一个有天分的孩子看上几个月的书。   而天才有几个?   大部分还是勤勤恳恳努力往前冲的人才。   这些人才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完就算了不起,这小姑娘居然提前半个小时交卷,铁定没门。有人劝袁铁头:“较什么真啊,孩子要是做不出来那也没办法的事。”   “……是啊,两眼一抹黑地傻坐在教室里,也没见得比提前交卷好了多少。”   袁铁头站起来,眼瞪得跟铜铃一般,示意江溪自己回。   少女桃花眼微微弯起,如春日溪边最柔软的一缕清波,蓬松的毛领子围拢着,显得那张脸又小又乖:“……我做完了的,还检查了一遍。”   其他学校的老师没怎么信。   不过袁铁头显然信了。   那张绷紧的脸立刻扯得跟弥勒佛似的:“有把握?”   “恩!”   江溪点头。   旁边人就看着这一老一少蹲着吹牛皮,乐了。   “铁头啊,你这得意门生姓甚名谁啊?”   袁铁头当过多少年老师,就领过多少回队,周围都是熟面孔,调侃了起来。   “你们可竖起耳朵听好了啊,我们市一中的江溪,是要干大事业的。江是大江东去的江,临空鹿饮溪的溪。”   袁铁头的放话,没几个放心上。   牛谁不会吹?   通常情况下,漂亮女孩受到的诱惑多,脑子聪明,可专注度不够,在数学竞赛这块,大部分都走不了太远。   江溪笑而不语。   她看得出大部分人不信归不信、调侃归调侃,多数还是善意的。   唠嗑了半个小时,考试铃终于响了。   比赛结束。   一群学生或昂首挺胸或蔫头耷脑地出来,李诗意是用冲的,跑到袁铁头面前才刹住脚步:   “老师!”   秦晋义面色看不出考得好还是坏。   申市一中的人三三两两地出来了,袁铁头没多问,也没多说,领着学生们去真正吃了顿大餐,自掏腰包时,牙齿都是紧的。   “付钱!”   “一共一千八。”   袁铁头咬牙付了钱,没等其他科目的考生考完,就直接领着奥数班学生乘大巴回来了。   有人问:“其他人怎么办?”   袁铁头心情还没从一千八缓过来,没好气道:“这车一会送完我们还得返回,怎么,一天半假期,你们还不开心?”   “开心!”   异口同声。   让袁铁头破费,更开心。   初赛开始前,进入选拔赛名额的尖子生白天上课,晚上由老师开小灶,每晚回家将近十点,精神早就紧绷到极点,现在回家只想好好大睡一场。   至于竞赛成绩——   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江溪当然没睡,她有解忧露这种东西在,随时都能保持精神百倍。   等她回了家,发现父母都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溪溪,爸妈去乡下了,冰箱里有煮好的饭菜,自己惹着吃。”   江母的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江溪笑了笑,将书包放下,直接打的去了老家。   江母的厂子,现在已经不止老家那一点地方了,江大伯要搬家,她干脆将大伯家买了下来,钱不多,十来万不到,两家就隔着一道围墙,找工人将隔着的那道围墙拆了,整个儿打通,一楼除承重墙外全部拆了,打通成一个大间,二楼则辟开一个厂长办公室,一个财务室,还有一个最大的客服接待室。   两间房子连起来重新砌了道两米多高的围墙,由门卫守着。   门卫是村里的老人,姓孙,一见江溪下车,笑得跟菊花似的:“溪溪回来啦?考得怎么样?”   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些消息还是共通的。   “还可以。”江溪点了点头,“孙师傅,我爸妈在哪儿呢?”   “你爸妈出去了。”孙师傅乐呵呵地道:“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你上去等。”   江溪“哎”了一声,先去一楼看了看。   满满当当百来个大缸将房间塞满了一大半,江母做事很仔细,整个房间被隔成了四个区域,按照口味区分,每个大缸单独贴标,注明腌制时间、口味、出坛时间、谁人负责,验收合格的另外放到旁边。   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条,制菜的长期雇工们个个带着口罩、一次性手套和一次性的罩子严格按照卫生标准执行。   江溪满意地上了楼。   等人走了,那帮人才呼了口气,面面相觑道:   “我滴个乖乖!咱老板娘看着都没她闺女气势足,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老板娘闺女来,我都有点发憷。”   “可不是,才……高中吧?我一对着那双眼珠子,就愣是张不开嘴。”   他们不知道,看着天真幼嫩的江溪,实际上,是杀过人的。   客服训练有素,财务出去了。   江溪在办公室等了好一会,才等到父姗姗来迟的父母。   两个从来没红过脸的似乎吵了一架,进来时彼此面色都不大好看,等看到江溪,神情才舒缓了下来。   “溪溪啊,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江父脸上讪讪的,江溪看着江母发红的眼睛,狐疑地问:“爸妈,你们……吵架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太太跟老头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感情好,要论模范夫妻,他们俩可是能拿国金的。 第64章 买车   江父江母当年是自由恋爱。   据说江父对江母是一见钟情、主动追求, 江父年轻时风度翩翩, 白净斯文, 在一干粗壮的庄稼汉里, 那是有名的美男子, 江母没几回就应了下来。   两人结婚这么多年, 从来就没红过脸。   十几年前一胎政策下来, 刚刚生了闺女的江母见过村里其他女人怀孕七八个月被硬是拉去打胎, 吓得魂不附体, 江父直接就宣告不要儿子。   这在当时村里可是引起轩然大波的。   在彼时农村人朴素的观念里, 没儿子就是没了香火、断了根, 谁不当面夸江父疼媳妇, 背后嘲他没出息?   可就这样, 也捱过来了。   同村人在风声最紧的时候,都急着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第一胎生了女儿的, 一等肚子快要藏不住的时候,都千方百计地躲到别处去,等孩子生完再回来的——   相比较只有一个女儿的江父江母, 周遭的闲言碎语从来就没停过, 就算江溪自己, 也隐约记得点儿,对老家的记忆不算太美好。   所以, 她现在实在想不出来, 还有什么事儿能让这对夫妻吵架, 看上去双方气性都还不小——   难道做了老板,脾气就见涨了?   江母抿了抿嘴,嗔怪地看了眼江父:“瞧你急赤白脸的,女儿都急了。”她拍拍江溪,“考得怎么样,女儿?”   “挺好。”   江溪挺含蓄,挺谦虚:“一等奖没问题。”   江母:“……”   江父从来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正要夸上两句,对上女儿质询的眼神,不由摸了摸鼻子:“看你老爸做什么?”   “爸,你哪儿惹着妈了?”   “嗨,你这孩子,是你妈招我了,哪里是我招她啊!”   “妈,你说说看,爸怎么欺负你了?”   不怪江溪这么问,她现在一脑门的官司,花样滚动着社会版面各种小豆腐块,譬如男人有钱就变坏啊,花擦擦啊,聊骚啊……   再看看自家老头子,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老大的年纪,看着像是特意打扮过的。   西装革履,一头黑发用了不知多少摩丝往后梳,露出跟江溪有一半相似的脸,皮肤干净,高鼻梁、大眼睛,看着也才三十多,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辰光——   江溪捂着鼻子,也得承认老头子人模狗样。   “他啊,说,说……”江母急红了脸,“那话我说不出来!”   “拌嘴了?”江溪咋舌。   江父见母女俩都不理他,自己给自己灌了杯茶:“……你妈啊,她给自己报了个学习班,专门讲商业、企业管理那套的,每周末上个半天,我不是要去接人嘛,谁晓得一到就看到一流里流气的小年轻,嘿,跟哈巴狗一样跟着你妈——”   “——江爱国!你会不会说话呢?人小邓是在跟我聊天!”   “有那样聊天的?胳膊肘都快碰一块了!男人肚里那点活,我一眼就能瞧清楚!”江父脸红脖子粗。   江溪捏着鼻子,都能快闻到传出三里地的酸醋味。   醋缸子打翻都没那么厉害。   “人小邓才多大,比我小了整整十五岁,我都能做他妈了!江爱国,你不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不甘心是不是?”   江母气性也上来了。   “……反,反正不行!再,再说,你平时都不照、照镜子的?一把年纪,长得还跟花儿一样,哪儿像人家妈,顶、顶多算个姐姐。”   江父秒怂。   没哪一个女人被当面夸赞年轻漂亮会不开心的,尤其江父平时嘴笨,说不出几句好听话来,冷不丁冒出几句好听的,就显得特真。   江母一下就乐了,气也不记得生了,大眼睛睨他:“真的?”   “……什,什么真的?”   “你说我像小邓的姐姐啊。”   “爸、妈,注意影响。”江溪扶额,无奈地提醒这对老夫妻,她才摆脱了那对酷爱虐狗的小情侣,没想到回家还要被父母再“虐”一把。   江父江母讪讪地对视了一眼,这才纷纷住了嘴。   江溪这才问起那培训班的事,原来是市里人才办专门与一家培训机构推出的,对农民企业家的“再教育课程”,江母给自己报了名,打算给自己充充电。   办厂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从无到有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怎么去经营扩大化,江母办厂越久,就越觉得里边门道多,盲人过河走到这了,总不能停在这,总想着进一步发展。   “妈,您还挺有觉悟啊。”   “可不?妈就希望我的溪溪,将来想买啥就买啥,做一个永远不愁吃喝玩乐的小公主。”江母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笑得眼尾纹深深地褶了起来。   做父母的,奋斗再多,都是为了孩子。   江母一点不怕吃苦,就怕再碰到溪溪那事,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像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当真是没多大能耐,想托人想想办法,都找不到人。   江溪叹息:“妈,虽说您多挣点钱,我是挺开心的,但如果过得太累,就这样也行了。”   “——不累!哪儿就累了?妈不怕累,就怕日子过得没有奔头,看不到希望。”   江母话锋一转,指着旁边的江父:“再说这老头子可能异想天开了,钱还没挣着多少,就想着买车了。”   “买车?”   江溪没想到老头子竟然这么上道。   江父丧着脸没说话,他没法说自己看着小邓开那四个轱辘的车心里头直冒酸水,也没法说自己开车摩托去接漂亮媳妇时,人家诧异的眼神像是看不小心被插了鲜花的牛粪,更羞于说,看着媳妇每天乡下镇里的跑,心疼。   “那就买吧。”   江溪不以为然,“厂子里财务要跑银行兑流水,还有跑商场货柜对账,不都需要用车?买辆车挂厂子名下,既能省税,人家看着还靠谱,爸这想法挺好的。”   “溪溪!”江母不赞成:“你爸不是说要跟他大伯一起去B市买房?钱紧着呢。”   “二十来万的小箱车就够了。”   江溪拄着下巴,越想越可行,钱不是靠攒,而是靠赚,该花还是得花。再说有辆车,做事也方便。   “车也贷,花不了几个钱。”   再说,完全可以等驾照下来再买,报个加急班,等驾照下来,怎么说那时也差不多春暖花开了。   江母叹息:“花钱的窟窿太多,来不及挣啊。”   江溪却一点不愁。   贷款相对通胀来说,是十分划算的,将所有现钱全部投进去只做一件事,才是愚蠢。   按照江家的话语权来说,江溪是第一梯队的,江母第二梯队,江父则是第三梯队。如今第一梯队的和第三梯队的都赞成了,江母也就应了。   这事,就暂时定了下来。   之后江父江母都去驾校报了加急班,江父每晚上还兴致勃勃地拿电脑查资料,查询要价合适的小箱车,热情高涨。   一月后,省初的成绩,终于揭晓了。   这一月,足够一个话题,从炙热如火到平静似水。   校园论坛始终平静无波,学生们关注的点,已经从奥赛转移到了“到底是秦学长的眼睛好看,还是卢学弟的眼睛好看”,“为什么秦学长不喜欢江学妹,反而喜欢李学姐”这种八卦问题上来。   而到成绩快揭晓的当下,才又重新热了起来。   校播音室的学姐李丽特地做了个专题采访,她采访了一圈,轮到最后时,在江溪这碰了个软钉子。   对方拒绝采访。   学姐的脸面顿时有点挂不住,李丽捏着笔杆子问:“学妹难道是对这次奥赛成绩没有信心?”   “恰恰相反——”   窗外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白茫茫的天光透过窗玻璃,照得少女脸颊更白,带着由衷的冷,可语气又是炙热的:   “这次奥赛的省一,必然有我江溪的一份。”   天真又狂妄,好像世界就阂该被她踩在脚下。   李丽看着少女如花的面庞,在心里下好了注解。   她间接听过江溪的许多“传说”,甚至在采访前做了一些功课,她挑了一些直播看,不可讳言的是,江溪歌唱得确实好听,题看起来做得也不差,可世界从来不是孩子手心里捏的泥巴。   你可以天真,却绝不能轻狂到没边儿。   需要社会教做人。   李丽合上采访稿,站起来笑得很矜持,朝江溪点头示意:“拭目以待。”   她回去后就写了份稿子——关于妄想和现实的区别。   江溪狂妄的发言,被她附在最后,表示不具名,文章以广播小记者名发到了校园论坛,好不容易歇下的热潮,又被顶了起来。   这大放厥词的“不具名同学”很快被知情人爆出,正是前不久引起极大讨论度的江溪。   “江同学霸气侧漏,果真威武!”   “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都不敢放这个话,江溪是不是有点飘了?”   “同飘 1。”   “不站队,不站队,等着打脸挖坟。”   成绩揭晓这天,天清气朗,风和日丽,阴湿了一冬的地面都干了。   走在阳光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成绩出来时,一通电话同时打到了校长室。   “…好好好,太感谢您了。”   地中海校长立刻挂了个电话叫教导主任来:“来,你立马去外面做个横幅…” 第65章 省初   “那边那位同学, 来, 来, 来帮老师把这个挂起来。”   吴桀插着兜, 慢吞吞走到教学楼前的三岔路口, 就被教导主任抓了壮丁。   林荫道上, 还站着另外两个“壮丁”, 个儿都挺高。   他一眼就瞧见了旁边的卢皓。   这个三好学生正安静地杵着, 偏着脑袋听教导主任吩咐。   主任将大横幅的一头递到吴桀手上, 另一头给了卢皓, 指着路两旁格外突出的两棵大树:“就挂这两棵树上, 确保孩子们一到这儿, 都能看见这横幅!”   吴桀注意到横幅掀起的一角露出个“溪”字, 红底烫金,一捺划出去分外潇洒。   “主任,是奥赛成绩出来了?”   吴桀最近对“溪”字很敏感。   “可不?”   主任负着手笑眯眯地:“这回我们一中可长脸了, 光一等奖就拿了八个,校长都乐坏了!”   “我们班的江溪也得了?”   吴桀注意到沉默的卢皓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对啊,江同学也得了省一, 才高二啊……”主任抬头, 展望了下未来, 点头:“这丫头,我就说嘛, 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   江溪啊……   吴桀突然觉得手里握着的横幅一角有点灼人。   这丫头……   他有点儿为她高兴, 可这高兴里又有点说不出来的不爽不甘, 江溪甩了他,日子过得反倒更好了。   吴桀深深觉得:自己学渣的自尊深深受到了伤害。   卢皓抿了抿唇,嘴角露出一个涡儿,眼神清澈,微微弯起。   “你笑什么?”   “我是笑……江溪飞得越来越高了。”   高得他们这些旧人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追不上了啊。   “是啊……”   两个难兄难弟在这一刻达成了微妙的和解。   旁边傻愣着的壮丁愣是没有受感染,瞪圆了一双眼睛,由衷赞叹:“江学妹可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了不起?   一个高二生不仅进入了市级预选赛,还在省选赛里拿了一等奖!在无数高三生都折戟沉沙的地方,她还站得稳稳当当。   省一等奖是什么概念?   不算高二,在Z省二十五万应届毕业生里,江溪做到了其中的百分之0.12!   三个大男生感慨唏嘘了一阵,就随着主任的指挥爬到树上,将横幅高高地挂到了树杈上。   不一会,三岔路口就挤满了人。   长长的横幅,八个名字烫了金,在这天光暖阳里随风摇曳。   一荡一荡的,这么飘到了无数一中学生的眼里——其中“江溪”二字的存在感犹如原子弹爆炸,夹杂在一干大家耳熟能详的高三优等生里,愣是跟黑夜的明灯一样闪亮。   “还真得了省一等奖,不愧我女神!”   “草草草……!”   这是已经说不出话来的。   至于其他的得奖学生,譬如“秦晋义、李诗意、卢登”,反倒没什么人嚼巴。   李丽站在观仰的人群里,神情恍惚。   她脑海里不由闪过江溪讲那句话时的神态——当时只觉得是年少无知,轻狂肤浅,现在想来,却更像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江溪明明是在平淡地陈述事实,却被她当成了不自量力,以至心情激愤之下发了那样指向性明确的一篇文章。   华国人向来信奉中庸之道,以谦虚为荣,以自负为耻。   父母在教育儿孙辈时,总试图灌输“谦逊之道”,以至一代代长成了时常“弯腰”的“谦逊者”,却忘了直起腰,做自己坚定的追随者。   她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草率地将率真、自信当成了自我、自负。   就如同富人们聚在一块,所谈不是股票,就是投资,穿要奢牌,出需豪车,包个夜场百万,落到普通人眼里难免有装逼嫌疑——   可这才是人家的生活常态。   是她太过狭隘了。   李丽叹了口气,同时拿出手机,将之前发上论坛的帖子删了。   随时关注校园论坛的学生们、一瓢粉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这个引起一轮骂战风波的主人认怂删帖了?!   一瓢粉们淡定如老僧:“早猜到了。”   ——不论蒸煮如何被黑,最后都能力挽狂澜,交出让吃瓜群众和粉丝一份满意的答卷。   在黑黑红红中,三千水的粉丝早被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   事业粉淡定发言:   “我家水水从来不打诳语。:)”   “做水水的事业粉,幸福、省心。:)”   “学渣们,颤抖吧!:)”   三千水粉丝坚如磐石,就算被自家蒸煮无情抛弃,依然死死蹲在坑底,这份忠诚完完全全源自于——“我家蒸煮美美惹人爱,神颜、美声、高智商。”   追星族追星,从来不是追逐世间真正存在的那个“星”,而是一个梦想,追逐曾经那个想变得更好更完美的自己。他们在江溪身上寄托理想并收获理想,在追逐的过程中,寄托的情怀不假,人生不假。   江溪不曾让他们失望,所以他们越发坚定。   热度持续到围脖,被交糖不打、林雨霏霏一干网络红人纷纷转发:“#谁说网红没有高智商系列之#恭喜三千水,获得奥数省一等等/@三千水V。”   而后营销号见热度上下,也纷纷转发蹭了一番热度。   沉寂已久的三千水引起了新一波的讨论度,居然在宣布退出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挂上了围脖小尾巴,并且有越来越上升的趋势。天涯、猫扑也开始对三千水其人进行讨论。   某乎甚至专门开了个话题楼,探讨三千水现象。   “十六岁的孩子,狂妄一点儿又怎么了?难道非得逼着孩子提前学会成人世界的虚伪?”   “有底气的狂妄,请再来一点!”   “耿直颜狗表示,先被小姐姐神颜圈粉,再被学神光环圈成铁粉。”   某乎的粉,比起围脖上的学生粉,能量可大了去了。   许多都是各行各界的精英,更有一部分是专门拿笔杆子写软文的大拿,喷死你是他,赞死也是他,土豪也多,要圈这样的粉,明星大腕都没用。   虽然也有对人江溪的“轻狂”表示看不惯,但对一个孩子,大部分成年人要求都不会太高,他们往往对孩子更宽容。   这一波粉的质量,完全吊打之前圈的那一批,这是江溪完全预想不到的。   ……   【恭喜宿主,获得二十五万人气值,距离一千万人气值只差三十六万了噢~~~很快就能抽奖了噢~】   荡漾的波浪线。   江溪没搭理嘚瑟的小铅,掌心的菩心草晃了晃脑袋,带一点柔韧的枝叶轻轻搔了搔江溪的掌心。   她弯了弯嘴角,无视周遭或赞叹或歆羡地眼神,默默地将手机锁了屏。   【宿主不高兴?】   江溪跑去接水,粉色长耳兔的水杯汩汩往外冒着热气,脸上神情看不真切。就当小铅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回答:   【高兴。】   【宿主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像呢。】   【请做一个正经的男人,小铅。】   【什么叫正经的男人?】   【正经男人是不会加“呢”“哦”“波浪线”的。】   【……但小铅只是阿心的伴生物,没有性别哦~~~】   江溪莫名觉得:随着人气值的升高,小铅变得越来越贱格了。   【宿主这次算准了会再有人气值进账吗?……所以宿主是故意对那位小姐姐说大话的吗?】   相比较之前坐火箭似的攀升,最近人气值一直很萎靡,甚至有倒退的趋势。如果不是小姐姐发的文章炒了一波热度,完全带不出现在的话题度。   【小铅也觉得是大话?】   江溪没有多作辩解,笑了笑:【谈不上故意不故意,顺水推舟罢了。】   送上门来的机会,错过太可惜,李丽这人她知道一点儿,笔杆子厉害,由她起个头,也许能产生意料不到的好处。   事实也确实将最近死水般的话题度炒热了一点。   小铅就不明白了:【既然宿主还希望有人气值进账,为什么要关了直播间?】   【……麻烦。】   小铅用那并不存在的小脑思考了下,是说那位李同学主动来帮她炒热度,宿主什么都不用做考个好成绩就可以有人气值,而开直播间还得应付黑黑粉粉,所以说……后者比较麻烦?   【宿主,你懒出翔了。】小铅吐槽。   【小铅,少看点营养不良的东西。】连翔都知道了。   小铅装死。   江溪接了水回去,班里同学兴奋的最高阙值已过,才笑了笑道:“今晚湘湘记继续?”   事先已经约定好了的。   班长带头鼓掌:“谢江学神请!”   “谢江学神请!”   整齐划一的鼓掌声。   真是可爱又单纯的同学,虽然有点儿各自的小心思,但大都很直白坦然。江溪弯了弯眼睛:“成,晚上放学别走。”   “刺啦——”   一阵刺耳的椅子声,陈菁突兀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门外走。   “陈菁,去哪儿呢?”   陆珠儿不怀好意地喊了声。   江溪势头越好,陈菁在班里日子就越难过,隐形人还好,大部分同学鄙夷的视线才更难堪。可她居然撑了下去。   “去厕所。”陈菁瞥了江溪一眼,嘟囔了句:“井底之蛙。”   “你特么说谁呢你?”   陆珠儿拍桌子。   “没说谁。”陈菁现在也不掩饰,破罐破摔,“谁对号入座就说谁。省一有什么了不起?等拿了国金再嘚瑟,还能让人高看一眼。”   “哟呵~~当谁喜欢你高看?”陆珠儿反唇相讥,“等你拿了省一再说话行不行?”   “我又没到处瞎嘚瑟。”   “你——”   陈菁推门出去,陆珠儿气得跳了起来:“真埋汰死人了!”   孙婷扯了扯她袖子,指指江溪,努努嘴:“别说了。”   “小溪,你怎么不生气?”   江溪慢吞吞地翻了一页,手里的奥数题就在这几句话了做了一大半,愣了愣才抬起头来:“有什么好气的,还不如多做几道题。”   她不是天才。   就算是被醍醐饮提升过的脑子也没到鬼才的地步。   孙婷隐约知道些她的心思。   两人共同经历过最可怖的一段,孙婷作为同桌,太知道从前的江溪什么样,现在的江溪什么样。如果说以前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现在的江溪……就像个成年人,冷静克制到了极点。   上课从不分心,作业全部抽空在白天做完,挤出来的一点碎片时间都会用来刷奥数题,在其他人嘻嘻哈哈玩乐时,永远只看到江溪俯首做题。有几回在路上,她都发现江溪在神游,一问才知道人是在思考一道奥数题的解法。   天道酬勤。   孙婷相信这样的江溪会成功,而在成功后,此时所有的嘲讽,都是甩在轻贱者脸上的巴掌印,是她过去加冕的勋章。   晚上全班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湘湘记,纷纷安慰江溪别将陈菁的话放心上:   “江溪,你这样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了!”   “哪至于。”   江溪笑了笑,她没说的是,学生时期看来巨大的荣誉放到将来,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点。   “再见,江溪!”   “再见!”   “再见!”   吴桀特意留到了最后。   江溪瞥了他一眼,“怎么?”   “我……我爸说,改天请你吃、吃饭!”   吴桀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脸上是欲盖弥彰的窘迫。   “不必了。”   少女平而淡的眼神,如同这大街上呼啸而过的冷风。吴桀心底发冷,他强装镇定地吐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再一次被拒绝了,点点头:   “……祝你好。”   少年泄气地垂下了肩膀。   “也祝你好。”   江溪有一刻认真地看着吴桀:“吴桀,不必在我这停留。”   少年惶然地移开视线,抿了抿嘴角,心里有一点茫然、一点绝望:他已经遇见过最美的花儿,以后……还能碰上入眼的花儿么?   “再见。”   “再见。”   月亮照得人心底格外敞亮,刚才还暗示挽回的少年不一会就被江溪抛到了脑后,手比划着一道几何,江溪慢慢地往回走。   少年走到中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纤瘦苗条的身影,渐渐隐入璀璨的街灯,遥远得仿佛一个梦。   吴桀“切”地笑出了声,捂着眼睛站了会,掌心渐渐有了湿意。   电话响,少年掏出电话,按掉,又响,再按,接着响,吴桀知道自家老爹的德行,干脆接了起来,带着鼻音:“……喂?”   “你小子……”电话那头吴爸粗犷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放缓:“失,失败了?”   “恩。”   吴桀摸了摸街边的路灯,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一直传递到心里。   “失败就失败了。儿子,就当买个教训,你还小,总会碰到更喜欢的。”   做老子的,总是更心疼自己儿子。   “可我碰见的,就是最好的。”   “臭小子,你才多大?就知道最好了?”吴爸话锋一转,又鼓励少年人:“再说,你老爸活那么久,就没见过推不倒的墙,就你现在,连个好大学都上不了,埋汰!难怪人小姑娘瞧不上你!”   “现在可不流行古惑仔了。”   吴桀嗷了一声:“爸!”   夜晚,声音传出老远。冷风刮过,可吴桀突然觉得不那么凉了,冰冷的四肢在吴爸粗狂的一言一语里重新缓了过来。   走远的江溪始终不知道,她的拒绝改变了一个少年的人生轨迹。   她脑袋塞满了奥数,空不出闲暇来思考情爱,直到第二天,李诗意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清早的,天还微微亮,李诗意就像小鸟一样扑过来,带着冬日萧瑟的凉风。   江溪连忙躲开:“大清早怎么这么肉麻?去去去,抱你家秦兔子去!”   秦晋义推着车,三千分头抹得光亮,显得眉毛越发凛冽:“谁兔子?江同学,你说清楚了!”   江溪做了个鬼脸,她在李诗意和秦晋义面前明显要放松很多。   李诗意干脆挎了她手,两人亲亲密密地走到一块:“我跟你说,今年奥数的冬令营名单出来了。”   “省一不都有资格?”   “但下个月初就开了!”   江溪这才懂她的意思,这月底才期末考,月初开班……她蹙了蹙眉:“也就是说期末考一结束,就得赶过去了?”   三百名省一都选入奥数冬令营,持续时间十天,半天上课、半天考试,十天后进行新一轮的选拔赛,前三十名才进入省队。   之后省队会拉去B市,进行一场全国性的决赛,简称国决,综合所有科目的五十名,譬如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都轮一圈,依次往后,统共决出五十个名额,这最后选出的,才叫国金。   所以当初江溪剑指国金时,师太才会那么错愕又……惊喜。   能得国金的,不论在哪一行业,都是未来的佼佼者。   “是啊,”李诗意点点头,“估计来不及等期末报告出来了。”   “也玩不到了。”   江溪凉凉地看她一眼:“姐姐,你都高三了,就半年的功夫,还想着玩?”   李诗意鼓了鼓腮帮,没吭声。   时间溜溜达达地往前跑,就在江溪终于考完最后一门的第二天,被江父眼泪婆娑地送到了火车站,李诗意、秦晋义等三个得了省一的学生都被袁铁头领着一块在火车站外的KFC等人。   李诗意是第一回见江父,眼睛瞪成了星星眼:   “小溪,你爸够可以啊,帅,帅呆了!”   秦晋义瞥了她一眼。   李诗意立马怂了,江溪领着江父走到袁铁头面前,“老师,路上堵车,劳您久等。”   袁铁头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哀怨地看了眼江父一头茂密的“丛林”:“没事。这位是……”   江父一边将粉嘟嘟的行李箱给江溪,一边伸出手跟袁铁头握了握:“袁老师是吧?我家溪溪跟我说起过您,夸您教课特别认真负责,她也特别喜欢您。”   ——江溪垮了脸。   她怎么不知道自家老头子还会空口白话地瞎胡掰?   她在家可不爱说人的。   学坏容易学好难,连老实巴交的老父亲都会忽悠人了。   袁铁头被一中年帅给夸了,一听江溪喜欢自己,心里顿时美滋滋,连对方一头茂密的短毛都不介意了,笑得牙不见眼,两个老男人在一边进行例行的商业互吹。   旁边傻站的四个孩子听得一愣愣的。   李诗意瞄了江父一眼,再看江溪,那眼神就有点直勾勾的:“小溪啊,难怪你长这么招人。我就知道,基因突变是很小的概率!”   她摸了摸脸,一脸感慨:“可惜我就像我爸。”   眉毛英气,鼻子英气,连脑袋瓜子都英气,名儿取错了,该改名叫李英俊才是。   “没什么不好啊。”秦晋义笑着看了她一眼:“跟一般女生不一样。”   “一般女生”江溪恨不得捂住耳朵:全天下的猫,都跑到她发-情了么?!对面那个互相捧着脑袋互啃的小年轻,难道没注意到这边有未成年人么!   江溪没想到,多年后自己也成了当众“发-情”被自己唾弃的那一批人。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学校抠门,买的T字头二等座,虽说比绿皮火车强了点,可一路晃荡晃荡到南市,也差不多到了下午四点。   冬令营有派专车来接。   四大一小,再加一个接引老师又坐了专车,晃荡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冬令营设在南阳大学,许多大学生还未放假,就看着这三厢车大大咧咧地穿过校门,一路驶到最豪华的一栋外宾楼。   三层小楼,白墙红瓦,前边还有个小湖泊,碧竹环绕,中古式的装修,显得格外雅致。   “哪来的?今天都快七八辆车过去了吧?”   学校不许外来车辆进门,就算是教授自己登记过的小汽车,也得停在校外的广场。   “你不知道?奥数冬令营今年设在我们学校。”   “奥数?就高中生那个数学联赛?”   “对。”   一胖一瘦两男生正巧从附近经过,一眼看到平时不怎么对外开放的外宾楼前停了一辆三厢车,正转过头,却见一帮少男少女嘻嘻哈哈地下了车。   “挖槽,挖槽!快看!”   胖子打了打瘦子,瘦子垂眼睨他:“干嘛?”   “快看啊,那里!”胖子举着胖成馒头的手臂,往人群中的粉色指。   瘦子眯起眼,粉色长呢子,头上一顶白帽子上挂着个绒球,脸看不清,皮肤白得像路边的积雪一样,应该是个美人。窄腿裤,雪地靴,两条腿长而直,身材不错。   瘦子点点头:“不错,正妹。”   “谁跟你说这个了!你这四眼田鸡,让你不戴眼镜,那不是你前阵子叨逼叨的女神?”   “水水?”   “对!”胖子猛点头,加大话语的可信度。   瘦子“挖槽”一声跳了起来。   惨烈的叫声引起江溪注意,她转过头,远远只看见一个瘦竹竿跟个跳蚤,不,智障一样跳来跳去。于是又默默地转过头去。   瘦子还不知道自己被自家女神嫌弃了,眯着眼看,却见烦人的迎宾老师已经领着人消失在了门背后。   江溪还不知道南阳大学还有个自己的迷弟,只推着行李箱乖巧地在老师身后走。   “哇,真不错!”   李诗意看着大堂,转了一圈:“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   “哼,土包子。”   一个容貌娟秀的女孩儿走过,抬着高傲的下巴,目下无尘地……走了过去。   “苏笑笑,你等等我!”   后边一女生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不一会转个转角,消失在了眼前。   “那就是苏笑笑!”   李诗意肘击了下江溪,江溪收回看向四周的视线,她还不知道这号人,“怎么了?很有名?”   “你不知道?”   李诗意“哦”了一声:“她以前参加过华罗庚少年天才班,是出了名的数学天才,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退了班,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初中数奥里都拿过全奖。”   全奖是初中数学联赛里的全国一等奖。   江溪“哇”了一声,“挺厉害啊。”   “来前查过,”李诗意从后背包里拿出个小本子,摊开给江溪看,有关苏笑笑的资料有密密麻麻的两页:“你研究这做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呗。”   李诗意看着江溪不以为然的样子,提醒她:“你悠着点,听说苏笑笑平时最看不惯长得好看的女生,你啊……玄了。”   “多谢夸奖。”   江溪笑得甜死人不偿命。 第66章 矛盾   办完住宿登记, 袁铁头就带着四个孩子往后走。   水榭走廊, 绿茵环绕, 抬头还能看见天顶琉璃色的天窗。   所有人跟出笼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袁铁头被吵得脑门疼, 笑骂了声“兔崽子”, 转头却一眼瞥见江溪沉静的面庞。   江溪这样的孩子很少见。   袁铁头执教这么多年, 也没碰上几个这样的, 对人生有很清醒的规划, 甚至还有极强的执行力。   他对她放心, 又不放心, 这样的孩子, 天生要比同龄人缺少感知快乐的能力, 可大多又拥有过人的聪敏,——也不知幸还是不幸。   还是幸运的吧。   袁铁头眯眼笑了起来。   江溪察觉到异样,抬头见袁老师“慈蔼”看着自己, 不解:“……老师?怎么了?”   “啊,没事。”袁铁头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指着正前方出现的一道雕花拱门:“这里就是你们的宿舍了, 冬令营十天, 你们的住宿全部由主办方安排。”   “老师的意思是?”   “一个学校的, 可能分不到一块了。”   李诗意一惊:“袁老师,您的意思是……我跟江溪没法住一块?”   袁铁头点点头。   他没法跟这帮孩子说, 冬令营是个比学校更冷酷的地方, 这里只讲排名, 不讲温情。   从排宿舍开始,就是按照成绩层级分的,比如第一和第二住一起,第三和第四分一块,讲究学生之间共同进步。   南阳大学的外宾楼是酒店式设计,平时用来接待宾客,给冬令营学生提供的,都是酒店式标准间,两人一间。   “走吧。”   袁铁头领着人进拱门,正撞上一匆匆出来的眼镜男,“小张老师?”   小张老师年纪比较轻,约莫三十左右,人不高,大冷的天还冒了满头满脸汗,抬头看见袁铁头,立刻高兴了:“袁老师也来啦?”   “是啊,你这怎么弄的?”   袁铁头掏了包纸巾出来:“擦擦。”   小张老师从善如流地揩了揩汗:“嗨,刚给我们学校的苏笑笑同学铺被褥呢,里边暖气开得足,热得我呀……”   “对了,你们这儿哪个是江溪?”   袁铁头把江溪叫过来,“小溪,这个是中林中学的张老师。”   “张老师好。”   小张老师抬头一看,一个跟他齐眉高的女孩儿落落大方地站到自己面前,粉大衣、雪地靴,皮肤雪白、眉毛弯弯,除了面向偏嫩,长得比电视明星还抢眼得多。   他现实里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顿时有点呆:“江、江同学好。”   “不知张老师叫我什么事?”   小张老师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坏了,苏笑笑那心窄的毛病……   他挠了挠后脑勺:“江溪同学,是这样的,你这次是和苏笑笑住一间,她人吧,有点娇气,但心眼不坏,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容,别跟她计较。”   “张老师,我是来学习的。”   小张老师没反应过来,江溪才慢吞吞下了注解:“不是来给人当受气包的。”   “……”   小张老师任教时间短,还没碰到过对着老师这么不带拐弯的学生,愣了愣,薄皮有点泛红,讪讪点头:“是,江同学说的是。”   等人走了,李诗意才朝江溪竖起了大拇指:“小溪,今天你是这个。”   顶牛。   可不是嘛?连老师都敢顶。   江溪抿了抿嘴,没说话。   袁铁头拍了拍她,对着旁边三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笑了声:“走吧。”   进了拱门,一个小厅,左右两边是狭长的走廊,原木色地板,走廊两排客房错落有致,时不时有学生进进出出串门子,热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杨老师!”   袁铁头朝里边出来的一个老师扬了扬手,才转过身,给四个学生一一发了房卡,金底暗纹,握在手中有股刚硬的冰冷感。   “老袁!等你老半天了!”   杨老师走过来,视线掠过一干学生,在江溪身上迟疑了下,顿住脚步:“你……是那大江东去的江,林空鹿饮溪的溪?”   江溪:“……”   原来还记得她啊。   江溪认出这是当初在同一考场与袁铁头站一块唠嗑的老师之一,当时还不太看好自己的那位:“老师好。”   “好好好,好孩子,”杨老师点点头,转向袁铁头,一脸歆羡:“老袁啊,你们学校的江溪跟中林高中的苏笑笑并列第一吧?”   “上回我还以为你吹大牛,没想到竟然被自己打脸了。”   “并列第一?”   李诗意揪住了江溪胳膊,激动地问:“袁老师,这次省初赛溪溪得了第一?”   袁铁头见被人一语道破,干脆也不再遮掩:“是啊,江溪这次大意,填空扣了一分,不然就是满分了。”   “——!”   简直不是人。   李诗意、秦晋义、卢登齐刷刷地看向江溪,被三双眼睛六只眼珠子一定不定地盯着,饶是江溪脸上都有点发烫,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我估过分的。”   李诗意拱了拱手:“少侠,厉害。”   她从前以为江溪是能跟自己打的学神,没想到是能跟苏笑笑这少年天才齐名的……神人!苏笑笑可是进过少年班特训的,万里挑一的!   “所以,溪溪跟苏笑笑一个寝,那么……袁老师,这个宿舍是按照成绩排的吗?”   大家脑子都不笨,联系到之前小张老师的话语,瞬间转过弯来。   袁铁头咳了声:“……是。”   见学生们第一时间垂头去看房号,他拍了拍手吸引大家注意:   “好了,现在都各自回房,将行李放好,再一会去学校的小超市将日用品买了,不知道买什么的话,”袁铁头从裤兜掏出一张纸,递给江溪:“照这张清单来就行。”   “老师您不跟着我们吗?”卢登问。   “当我老妈子呢?我可不是刚才的小张老师,还负责铺床叠被的。”   袁铁头摇头否了:“你们都大了,到冬令营锻炼锻炼,早点自立,啊?成绩嘛,有多少算多少,尽力就好,尤其是你,李诗意,你性格容易冲动,做事前记得多想一想,拿不定主意的找江溪。”   李诗意点点头。   “走了!”   四位学生傻眼地看着袁铁头跟杨老师勾肩搭背而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学生,如果忽视那地中海发型和微胖身材,倒是潇洒得没边。   “……就,就这样走了?”   “袁老师不是一直这样?”   秦晋义不以为然地道,那边江溪已经推着行李箱往左边走廊走,骨碌碌的滚轮在原木地板上发出声响,没走几步,左转第一间“一零一”,刷卡,进门。   李诗意就看着江溪探出脑袋,那张水灵灵的小脸蛋盛满了笑意,让人一眼看去通泰到底,江溪晃了晃手中清单:   “同学们,半小时后大厅集合。”   李诗意犹自站着,秦晋义推了推她:“小意,走了。”   她傻乎乎地抬起头,突然问:“兔子,我要歪。”   “啪——”钢铁直男秦白兔猛地给了她一个毛栗子,“瞎说什么呢,走了!”   “一零一,一零一啊!”卢登慢半拍地叫唤了起来,“木头,你知道这什么概念?Z省那么多人,江学妹上次拿了第一名!保持这个状态,进省队还在话下吗?”   李诗意咧唇笑了起来,看来她也不能懈怠了,做朋友,可不能落下太多。   “走了!”   李诗意晃了晃手中的二零八,秦晋义默默跟了上去。   “哎,等等我!”   卢登拔腿追了上去。   等这群人走了,刚才将视线若有似无地放在一零一房间的好多学生才收回视线,有一黑脸男生拍了拍旁边的白面:   “哎,你看到没?那个跟苏笑笑同寝的,贼靓!”   “是啊,就觉得有点面熟,不知道哪儿见过……”白面搔了搔脑袋,走廊后,隐在房间里的许许多多学生都不由讨论起跟苏笑笑同寝的“黑马”。   比起年少成名的苏笑笑,江溪实在是够“新”。   江溪还不知道自己在进一零一那一刻,早就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她推开门,发现靠窗的那张床被占了。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被占的那张换成了自带的粉色心形床单,进门口左边一个内嵌组合柜,两扇柜门被一个铜芯锁锁了,靠右手边的内卫传出一阵刺耳的抽水声。   银灰色行李箱大咧咧地竖在路中央。   门背后还立了个拖把。   江溪皱了皱眉,干脆也不整理了,支着腿靠墙打算等内卫里的人出来。   “咔哒——”   内卫的木门开了。   苏笑笑甩着手上的水渍,若有所思地出门,没料到被一条又长又细的美腿拦在了半路。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拦人的是刚才门口撞见的漂亮女生,不悦质问:“你怎么进来的?”   江溪亮了亮门卡:“不好意思,我也住这儿。”   苏笑笑一愣,心想:这人考了第二?   倒是出人意料,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江溪的桃花眼、樱瓣嘴,“人不可貌相嘛。”   不过就算是第二,那也被自己压了一头,苏笑笑昂起头,瞥眼横在面前的长腿:“你这什么意思?”   “你这儿什么意思?”江溪敲了敲柜子上的铜芯锁:“把锁给我卸了。”   “凭什么?先来先得。”   “就凭房间里只有一个柜子。”江溪慢条斯理,“一人拥有一半使用权。”   “我苏笑笑从来不跟人共用东西。”   苏笑笑倨傲地道,只可惜她比江溪小了半个头,这份倨傲在身高劣势下打了折扣。   “你确定?”   江溪突然弯起唇笑了。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话还未落,苏笑笑就见这漂亮女生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圆圆的拖把棍,她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这拖把棍用力往下一砸,连着两下,铜芯锁就被暴力而干脆地砸开了。   “啪嗒——”   锁勾不住,掉在了地板上。   “岂有此理!”   苏笑笑还从没见过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的,指着江溪鼻子:“我,我要告老师!”   “随你。”   江溪耸了耸肩,俯身从地上捡起铜芯锁,见那根手指快戳到自己鼻子了,想了想干脆直接将锁头挂在苏笑笑食指上,拍拍手满意地端详:“原物奉还。”   不待苏笑笑反应,她拉开柜门。   柜子里被塞得乱七八糟,一大堆零食和衣物夹杂着堆叠在一块,还有洗发水、沐浴露等各种日用品,她直接往旁边一推,空出半边来:“左边我,右边你,以柜子的中间层板为界。”   “不行!”   苏笑笑理所当然:“万一你动我东西怎么办?”   江溪似笑非笑:“你可以做个登记,哦,要是怕这些被我用……”她指了指洗发水、护肤品之类,“这些完全可以锁到行李箱里。”   “凭什么?!”   江溪关爱智障的眼神让苏笑笑本能地闭了嘴,听那管清扬悦耳的声音继续:   “所有公共设施一人一半,做不到的话……自己跟老师申请调宿舍。”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笑笑这一刹那几乎完全动弹不了,陌生少女身上的阴鸷铺天盖地地将她笼住,她几乎完全呼吸不了。   江溪这才满意地整理行李。   她只将衣物放到了柜子里,几套换洗的内衣裤和毛线衫,至于外套,除了身上的长呢子,她只带了一件短羽绒,打算晚自修的时候穿。   半个小时,足够将行李整理完毕。   苏笑笑全程安静地看着江溪动作,一声不吭,江溪硬碰硬的态度,让这个向来不可一世的女生感到了一丝茫然:为什么她不怕她?   江溪去跟一中同学们相聚时,脚下还是带风的。   “你怎么样?听说苏笑笑很难搞,有没有为难你?”李诗意一见她,将江溪上下打量了番,见她完好无损,才长吁口气。   “没。”   李诗意的关切让江溪嘴角的笑更盛了些,李诗意忙挡住眼:“哎哎哎,美人,你可别再这么笑,不然我得背叛我家阿义了。”   秦晋义插着兜,安静地看自家女朋友耍宝。   卢登大吐口水:“哎,主办方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个房间就一个柜子,根本不够嘛,再说……”   一点个人隐私都没有。   江溪笑了笑,就十天,指望这些人多为学生考虑?一个柜子中间有层板隔开,只要不是手脚不干净,互相忍一忍,也都过去了。   “想这么多干嘛,去买东西!”   谈起购物,就算只是些日常用品,女生们都兴致勃勃。   南阳大学的小超市确实只是小超市,去那要经过长长的一条林荫大道,与高中短短的林荫道相比,这两旁植满了香樟树,就算是肃杀的寒冬,白雪皑皑,依然摇曳着生动而鲜活的翠绿。   大学生还未放假,那种蓬勃的、自由生长的气息,又与高中生截然不同,时常能看见一对对的情侣依偎而过,卢登、李诗意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跨过苦逼的高三,直接跨入自由的大学。   “人间天堂啊人间天堂。”   江溪没搭理她,垂头看着清单,“牙膏、牙刷、牙杯一套,毛巾两块,拖鞋一双,肥皂或者洗衣液一份,热水壶一只……”   跟他粗犷的外表相比,袁铁头……还真细心啊。   几乎把能想到的都列好了。   “热水壶也要买吗?房间里不是有可以插电的?”   卢登问。   江溪解答:“那个是烧水的,再买个储水的,带到教室去,据说大学教室是没有饮水机的,常备热水壶,渴了自己喝。”   冬令营不是来玩的,一整天都得在教室跟椅子厮磨,江溪打听过了,半天学习,半天考试,一天起码三套卷子,做一套讲一套,没有任何让人喘息的机会。   授课老师是南阳大学的厉沫教授,很有水平,但也因为太有水平,经常性会跨纲讲题,跟得上的受益匪浅,跟不上的……直接就被隐形淘汰了。   “水水女神,我来帮你拎!”   江溪一行人在小超市内形形色色的眼光里,买了一大堆东西往外宾楼艰难跋涉时,突然冲过来一个神情激动、脸色泛红的瘦高男子,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你是?”   “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瘦高个儿不由分说夺了江溪东西,她看着这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蹿出去,叮铃哐啷地拿着东西拔腿就跑:“水水女神,我帮你放到外宾楼!”   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叫,江溪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点身为女生的羞耻心。   李诗意朝她挤了挤眼睛:“厉害哟,溪溪,这儿都有你粉丝。”   南阳大学虽然不比华大、荣大,可在Z省也是数一数二的,要不也不能选座奥赛训练营的地方。   江溪困窘地到外宾楼前时,只见到一个跳蚤蹿出去的背影,这才想起,好像之前在门前就见过了。   被打趣着回到房,苏笑笑坐在书桌前看书,见江溪刷卡进门,头都没抬一下。   江溪也没理人,彻底整理好东西,牙刷牙杯放齐整,电话就响了。   “妈,我到了,你放心啦,嗯,嗯……”   江溪与父母整整打了半个小时电话,等挂断电话,早就憋尿憋得不行。她大巴上为了控制,没喝太多水,可半天没放水,人……有三急嘛。   重新推门进房,上完厕所,出门时突然回头看了眼,牙刷的刷头……换了个方向,原来是朝南,现在是朝北。   她狐疑地看着,心底那丝不得劲让她捏着刷柄仔细观察了遍。   新牙刷,雪白的刷毛,可她在底座发现了一点黑色的泥点子,很细小,摸了摸,刷毛微湿。   江溪打电话是去门外打的,毕竟苏笑笑在做作业,扪心自问,她刷题时也不希望身边有个人一直在嗡嗡嗡。   房间里只有苏笑笑一个人,如今牙刷被用过,江溪抬头,注意到卫生间的排气口下,放了一双被刷得雪白的球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双鞋,刚才还在门边。 第67章 公主病   一零一号房。   窗帘被整个拉开, 照得整个房间格外敞亮。   苏笑笑就趴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书桌上埋头刷题, 江溪推开内卫的房门, 背着手慢悠悠踱到书桌前。   巨大的阴影如同罩布密不透光地罩下来。   苏笑笑猛地抬起头来, 不耐道:“让开——”   话还没完, 嘴里就被硬塞进来一样东西, 划过牙齿, 捣到牙龈处, 生冷的带着点泥腥味, 苏笑笑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唔, 唔, 泥烦卡、开、窝……”   她仰起头, 江溪那张漂亮的脸蛋倒映在眼里, 带着生冷的戾气。   “你——”   江溪蓦地放开手。   “呸呸呸——”   苏笑笑卡着喉咙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天蓝色的牙刷“啪嗒”落在了地上,苏笑笑瞳孔蓦地放大,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你将自己的牙刷塞我嘴里?!恶不恶心?!”   “感情您还知道恶心?味道如何?”   江溪皮笑肉不笑, 见苏笑笑紫胀着脸,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才翘了翘嘴角:“沾了你苏笑笑的仙气儿, 味道应该很特别吧?”   “你, 你——你无耻!”   “贼喊捉贼说的就是你这样吧?我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江溪啪啪地鼓起掌来, “就许你苏笑笑偷拿着我的新牙刷去刷球鞋,就不许我塞你嘴里?”   苏笑笑一愣:她怎么知道?明明她刷完洗干净了的。   “猜我怎么知道的?”   江溪翘了翘嘴角:“哦, 事先提醒你一句, 我这人, 天生的睚眦必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欺我,为表公平,我也只好还你一丈了。”   “去卫生间看看你的宝贝鞋子去。”   “我鞋子?你做了什么?”   江溪没搭理她。   苏笑笑蓦地直起身,旋风似的冲进卫生间,不一会,整栋外宾楼都能听到她的尖叫声,循环往复:“江溪,我要杀了你!”   江溪恍若无事地掏了掏耳朵,靠在床靠上,从旁边的茶几上抽了本书看。   卫生间里,苏笑笑惊怒不定地看着抽水马桶。   雪白的球鞋被整个摁在水里,上面还杵着用来疏通马桶的皮搋子。   这双球鞋……   苏笑笑吸了吸鼻子,蓦地红了眼睛:“江溪,你等着!”   “我等着。”   外边慢悠悠搭了声腔。   苏笑笑嫌恶地一手捏鼻子,一手探进水里,拎着鞋带将白球鞋与皮搋子一块拎出了水面,哗哒丢在了地上。   湿哒哒的水淋了一地。   苏笑笑拼命地用肥皂洗手,洗着洗着,崩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江溪,你等着,我要饶了你,就不是苏笑笑!”   江溪掀了掀唇,房间的隔音并不算好,隐约还能听到卫生间传来的抽噎声。   虽然报复了回去,但她丁点不觉得开心。   【为什么?】   小铅问她。   【大概是……很无聊吧,】江溪合上书,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休憩,【总觉得有欺负孩子的嫌疑。】   【宿主,你也还是孩子。】   【是呢。】   江溪哑然失笑,她的身体确实还年轻。   【这么结仇下去,会不会对宿主的学习环境产生困扰?】小铅还等着江溪拿国金上新闻,还再进一波人气值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总不能因害怕结仇,就认怂当包子,这可不是江溪的性格。   等苏笑笑出来,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闭眼休憩的江溪,眸光发狠:“江溪,你记住,这冬令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江溪睁开眼,奇怪地看着她:“你谁?你爹是咱主-席?”   “就凭我是第一名!”   苏笑笑高高抬起头,倨傲地道。   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江溪没搭理迷之自信的过气天才,起身开门,李诗意探了脑袋进来,贼溜溜地看了一圈,见江溪完好无损,才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发生了械斗,正血流成河呢。”   江溪耸了耸肩没说话。   李诗意推门进来,见苏笑笑直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生死大仇地看着江溪,嗤地笑了:“李天才,你可别欺负我家溪溪人软和好说话,就欺负人!我可是黑带三段的。”   江溪挑眉:你就吹。   李诗意回眼:吓唬吓唬她。   “滚!”   苏笑笑指着门口,“我房间不欢迎下等人。”   “哟?公主病犯了?”李诗意笑骂:“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格格您还端着架子呢。”   江溪噗嗤一声笑了,她就喜欢李诗意这嬉笑怒骂的鲜活劲,抬着下巴,摆了个苏笑笑式的睥睨眼神:“小意,别理她,人这儿,”江溪促狭地指了指脑门,“缺了脑干。”   在两人一言一语地挤兑下,苏笑笑气得那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跺了跺脚:“我找老师去!”   李诗意朝她做了个鬼脸:“去吧,苏格格。”   “你啊……”等人走了,江溪忍不住捏了捏她腮帮子,李诗意笑得眯起了眼,“我什么?”   “就爱你这样的!”   江溪一甩手,抽了门卡:“走,食堂吃饭去。”   两人肩并肩出门,秦晋义和卢登早就候在大厅,见人来,一人给了一张蓝色卡片,上面刻有南阳大学字样:   “省得你俩再去办了,大食堂的临时饭卡,两百块。”   江溪连忙掏出钱包要付,秦晋义退回去:“得了,就当我贿赂女朋友的好闺蜜。”   “那不行,请客归请客,充卡归充卡,”江溪从粉色的小钱包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正因为是好闺蜜的男朋友,该避嫌还是得避嫌。”   李诗意笑得弯下了腰,“溪溪啊,挺有经验嘛。”   “可不是?”江溪深以为然地点头,“万一以后你跟小白……啊,不是,阿义打嘴仗,把我牵出来可不好。”   十二年后的电视剧里可有句经典台词:防火防盗防闺蜜。   江溪觉得,从现在开始保持应有距离,还是非常必要的。女人在涉及感情时,很多时候都非常小气。   南阳大学的大食堂地方敞亮,热气腾腾,堂食丰富,从菜、饭、面,各种都有,对见惯了高中贫瘠菜品的高中生而言,那是相当新鲜的一道去处。   等吃完饭,已经将近五点,几人捂着肚子,踱到外宾楼,才进大厅,就被叫住了。   吧台前的领班一人给递了两张纸,“晚上七点半在南阳大礼堂有个大会,需要各位同学准时参加,还有,这是临时分班表。”   江溪接过来。   两张纸,一张开会通知,时间地点,下面还细心地附了张南阳大学的简易地图;另一张则是分班表,三百个名字密密麻麻地列在纸上。   江溪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前,苏笑笑之后:一班。   李诗意抱打不平:“不是并列第一么?凭什么你排在后边?”   她排在三班,秦晋义二班,卢登五班,一个班六十人。   “苏同学参加的比赛多,名头大。”华罗庚少年天才班,多大的名气,光听着都能吓退一帮子人。   “那可不对?”   秦晋义话才落,从外走进来一拨人,为首人不高不矮,脸长得周正,架了副框架眼镜,伸手:“你们好,我是旬阳中学的周州。”   江溪注意到这名字排第三,李诗意正要伸手,秦晋义眼明手快伸手握住,还晃了晃:“你好,申市一中秦晋义,这是我们学校的江溪、李诗意和卢登。”   两行人互相介绍了番,江溪才问:“请问刚才周同学说是哪里不对?”   “苏同学可不是因为名气大才排第一,她的爸爸,可是那……厉沫。”   厉沫?   江溪眯起了眼睛,南阳大学的厉沫教授?难怪……这公主病犯得这么严重。   李诗意有点揪心了:“溪溪,刚才她是不是还在门里说有你没她,有她没你?”   江溪拍拍她:“怕什么?桥到船头自然直。”   教授又不是考官,一手还遮不了天。   周州扶了扶眼镜,友好地笑笑:“开会再见。”   两行人分开,江溪没回宿舍,干脆跟着李诗意去了她房间,她室友是个圆脸圆眼睛的可爱姑娘,扎了两个小辫,见人来,还热情地洗了水果。   “水水,吃!”   听到熟悉的称呼,江溪眨了眨眼睛:莫非这也是她粉丝?   圆眼睛小姑娘脸红的像只红苹果:“水水,我叫杜欣悦,也……也是申市的,只是我是三中的。”   粉丝的热情,让江溪这向来冷惯的有点吃不消,不过坐了一会就回房了。   苏笑笑始终没回房,江溪晚上去听了一场让人昏昏欲睡的大会,等开完会,已经临近八点半,踏着月色,一波小年轻捂着肚子去了大学周边的夜摊撸串。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李诗意叨着一串羊肉串,叹了口大气。几人吃得肚儿圆,往外宾楼走时,迎面碰上苏笑笑丧着一张脸,跟在一中年男人身后。   “这就是厉教授。”   卢登掩嘴告诉江溪。   江溪“哦”了一声,“挺……”人模狗样的。   厉沫认出其中的一位女生,开大会坐得靠前,人长得出挑就容易让人记住,停住脚步和蔼地道:“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瞎逛?收收心,明天就上课了!”   李诗意背过手将串子藏起来,腮帮子鼓鼓:“是,教授!”   厉沫笑了:“去吧。”   “笑笑,跟同学们一块回去,爸就不送了。”   苏笑笑不复之前的趾高气昂,垂着脑袋跟在四人身后往住处走。   谁也没搭理她,等回到房,苏笑笑也没闹什么幺蛾子,两人谁都没吭声,洗完澡各自爬床上睡觉。   冬令营的课程安排得很紧,第二天开始就正式上课,一班六十人,两个老师轮替,他们一班是由厉沫教授亲自带班,即使他有个不太省心的女儿,可江溪也不得不承认,厉教授讲课要比袁铁头高明多了。   知识覆盖点详析,但言语又深入浅出,讲课幽默风趣,自成风格。   江溪受益匪浅。   就是厉教授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总爱叫人回答问题,而且还总爱叫……苏笑笑。   苏笑笑少有答不出的,这不:   “苏笑笑同学,这题你来回答下。”   “这题要运用线性代数里的……”   周州与江溪座位靠得近,按名次往外辐射,前排正中最好的位置自然是上次省选赛名次最靠前的坐了,按顺序过去就是周州、苏笑笑、江溪,苏笑笑起身回答,江溪就耐着性子听。   如果不说这人的臭脾气,苏笑笑肚里确实有货的。   她能在厉教授出题的瞬间,反应出两到三题解法,有些解法江溪至今还没见过,算得耳目一新了。   “不愧是天才班退下来的。”   苏笑笑得意地瞥了江溪一眼。   孩子脾气。   江溪不跟她争一时长短,低头奋笔疾书。   直到冬令营的第五天,相安无事的局面,终于被苏笑笑主动打破了。   厉教授临时调课,从第三教学楼调到第五教学楼,时间不变,而作为临时班长的苏笑笑故意漏了没通知江溪,等江溪拎着水壶、带着水杯悠哉悠哉地到常去的地点,惊讶地发现:   教室内坐满了人,可一个个都不是熟悉面孔。   江溪掏出手机,打给周州,发现被按断了。   “你怎么还没来?”   周州的消息发了过来。   “我到了,但是人不对,调班了?”   “你不知道?”周州短信来得很快,“三教据说大学有个班级要用,所以临时把我们调配到了五教的三零四。”   “速来!”   五教三零四?   江溪记忆很好,可再好,三教与五教不是只隔着两栋建筑,而是一整个大学。南阳大学教学楼排布非常奇怪,并不是按顺序一二三来,而是东一座西一座……格外得不羁。   她要从三教赶到五教,光凭两条腿,最短要十五分钟。   厉教授是个特别注重时间观念的人,最讨厌人迟到,一分钟都需要写千字陈述书,何况是十五分钟。   而在江溪气喘吁吁地到达地方时,理所当然地迟到了。   “报告!”   江溪推门进去,六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门口开了过去,厉教授眉毛拧得死紧,眉心深深凹了一条纹路:   “江同学,你迟到了整整十八分钟。”   “没有时间观念,将来不论你在哪一行,都是不成功的!”   江溪朝前排看去,苏笑笑洋洋得意地笑了。   “教室后面站满十八分钟再坐回原位!” 第68章 即将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江溪在这个临时拼凑的班集体里, 存在感不啻于瓦砾中的明珠, 早在第一天晚上开大班会时, 基本上所有来参加冬令营的学生就都知道了她——   三千水的视频在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搜出许多,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 后来也知道了。   江溪一直很低调, 每天安安静静地来, 再安安静静地走, 除了早中晚三餐会例行去食堂报道外, 其他时间都花在了教室里。   与大部分人心中那种咋咋呼呼又肤浅跳脱的网红不一样, 努力、勤奋, 漂亮、聪颖, 是这帮数学尖子生对江溪的第一印象。   少年慕艾,没有人会对一个这样的少女生出恶感。   此时她微微喘气,细如白瓷的脸泛着大跑过后的红晕, 水壶还在手中晃荡,这么伶仃细瘦地站在教室门口,让人不免生出一丝不忍。   可学生习惯了服从。   “是的, 教授。”   江溪背着书包, 一声不吭地站到教室后面, 生生站足了十八分钟。   【为什么不告诉教授,是他女儿的恶作剧呢?】   【证据呢?】   小铅不是人, 他只是菩心草的伴生物, 菩心草没有口, 他便代之以口,可这半年来即使无时无刻不在接受这人类世界的信息,依然搞不懂许多事。   江溪脑海里蹦出一段乱码。   【不懂?】黑板上厉教授在讲解两个新题型,江溪一心二用地在脑中:【在人类社会,凡事都讲求证据,否则,只看结果。】   在迟到的事实下,任何理由都会被当成狡辩。   只有年轻不知世事者,才会认为社会该为她总总的不得已负责,江溪不做无谓的辩驳,始终沉默。   十八分钟后,厉教授放话:“江同学,请回到自己的座位。”   江溪歪腰将水壶放到教室后,拎着书包坐回了原位。   她穿过半个课堂,坐下时,朝苏笑笑沉沉地看了一眼。   在这一瞬间,苏笑笑觉得自己仿若置身野生丛林,正被嗜血的猛兽盯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虚地移开视线。   厉教授在讲台上看着江溪语重心长地道:   “现在只是课堂,错失过十八分钟还可以弥补,可在将来,你错过重要的约会,错过心仪公司的面试,别人是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的。”   “数学,是一门很严谨的课程,它对数字很敏感,对时刻也是。当我们在做学问时,倘使不能提前规避掉所有风险,那么,错误的基座,得出的也将是错误的结论。”   江溪垂眼,从周州的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少女弧度优美的侧脸,长而卷翘的睫毛微颤,下颔咬得死紧。   一上午的课沉默无声地过去了。   下午到晚上是三套真题卷,做完一套讲一套,自己给自己批分。   苏笑笑提心吊胆了一天,都没等到江溪的反击。   她打小就聪明,智商测出一百四,高于平均数许多,尤其对数字敏感。   在做过智商测验后,又顺利进入少年天才班进行系统学习,亲戚朋友都捧着她,连她自己也始终相信,她的将来与眼下这些平凡人不同。   苏笑笑欺负过很多人。   她既看不起他们,又天经地义地觉得这些人活该被欺负,谁叫他们又笨又蠢呢?   江溪不该就不该在,生了一副蠢笨心肠后,又长了那样一张招桃花的脸,苏笑笑每次看到她,心情都不太美妙。   *****   江溪回到宿舍,什么都没做,洗漱完就躺在床上看书,悠闲的姿态像是之前没被整没被罚站似的。   苏笑笑抹着护手霜,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江溪不以为然道:“难道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故意整我,不通知我临时换课的事?”   “没为什么,就看不惯。”   江溪低头看书,没答。   “看来你也就一颗鼠胆。”   苏笑笑嗤之以鼻,还以为是什么霸王花,一知道自己老爸是谁就认怂了。   江溪耸了耸肩:“我不跟脑残计较。”   “窝囊废。”   苏笑笑嘟囔道,她小胜一场,自觉洋洋得意,干脆爬上床好好睡了一大觉,等第二天起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眯眼看了下手表,七点半,还有半小时上课,转过头,旁边床上已经没有江溪的身影了。   “脑子不好,起得倒是挺早。”   她迷迷糊糊地先去卫生间放了晨尿,等刷完牙、洗完脸,推门——   “咦,推不开?”   苏笑笑不信邪,猛地用劲,却只听到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江溪在门外笑得爽朗:“苏笑笑,昨天你让我迟到十八分钟,今天我就让你迟到半天吧?等我下课,就放你出来。”   “你——”   苏笑笑猛地推门,门把像是被什么抵住了,怎么也推不开。摸摸身上,手机也没带进来,她心里一个咯噔:江溪是算准了的!   “江溪,你竟然敢!”   苏笑笑跳脚。   “我有什么不敢?”   江溪笑嘻嘻地道:“你是不是还要告老师?去告呗!”   说着,她直接推门出了去,大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喂——”   苏笑笑气得踹了下木门,委屈地哭了:“我还没吃、吃早饭呢。”   最后也没如江溪的意关上半天,在两个小时后,苏笑笑就被打扫走廊的阿姨放了出来。等她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到教室后,班里已经上了三节课。   “报告!”   厉教授阴晴不定地瞪了她一眼,“唔”了一声:“迟到两个十五分钟小时,去,教室后面站上同样的时间!”   “爸!”   苏笑笑猛地喊出了口,带着哭腔,鼻头发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要掉下来。   她被关了整整两个小时。   苏笑笑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两个小时里,她跟肮脏的抽水马桶同处一室,只能对着镜子干瞪眼,一句话在心里翻来翻去——江溪她凭什么?她怎么敢?区区第二名,还敢给她眼色看?   厉教授面色冷硬,不为所动,即使笑笑在班里为避嫌从来都是跟着同学喊教授——:“去,规矩就是规矩!”   苏笑笑跺脚,教室门发出一阵巨大的“哐当”声,她又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江溪翘了翘嘴角,厉沫将目光落在这漂亮的少女身上,眸光微动,到底什么都没说,继续讲起课来。   这半天的课,课堂安静,可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苏笑笑人不怎么样,可上课一向积极认真,还从没一迟到就迟到两个多小时的先例,联想到江溪昨天的姗姗来迟,众人纷纷心里唱起了一出又一出的大戏。   下课后,周州挑高了眉问:   “江溪,咋了?你终于出手将这公主病整了?”   江溪揉了揉脖子,最近看题看得多,脖子有点发僵:“没,就锁了会。”   “不怕人告老师?”   后面瘦猴样的陆离焕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他脑子活,也是一干人里拔尖的,就嘴皮溜,最近认定江溪是她新女神,每日必一刷女神视频。   “怕啊,怎么不怕。”   江溪嘴里说着怕,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很快,锁人的后遗症来了。   中午吃完食堂,上课前,厉教授将江溪与苏笑笑一同叫到了办公室。   “江同学,我以为你一向很懂事。”   江溪抬眼,少女黑漆漆的瞳仁如同漂亮的水晶丸子,只里头暗藏锋锐,厉教授一愣,一个照面间,竟然被一个学生的眼神给压制住了。   “厉教授,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将您的女儿锁在卫生间么?”   厉沫觉得自己一直很公平。   学生面前,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并不能受到优待。   他点点头:“是,不过我是出于老师的立场,而不是一个父亲。”   “那好,”江溪点点头,“昨天,您的女儿故意没有通知我,让我生生迟到了十五分钟,苏笑笑,是不是?”   苏笑笑矢口否认:“你胡说!你自己睡迟了,还诬赖我!”   “江同学,凡事要讲求证据。”   江溪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拿出手机,点开昨晚的录音,里面放出一段很清晰的对话,从“你没什么想说的”开始,到“窝囊废”结束。   开始是苏笑笑,结束也是苏笑笑,逻辑清楚,证据完备。   如果说别人认不出苏笑笑的声音也就罢了,厉沫却绝对不会。   “你什么时候录的音,卑鄙!”   苏笑笑像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江溪鼻子道。   “要论卑鄙,挑起了事情,又矢口否认的苏同学你,恐怕更卑鄙,不仅卑鄙,还没担当。”江溪神情淡淡,可眼中的鄙夷却没人错认。   苏笑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厉沫皱着眉:“笑笑,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同学,这次是我监管不力,笑笑的行为确实有错在先,可你应该跟我们老师说,让老师来调停解决,而不是自己私自报复,这行为也非常不妥。”   厉教授摁着苏笑笑头,让她道歉。   苏笑笑梗着脖子站得笔直:“爸,凭什么?!”   “这里没有你爸!”   厉沫怒声,憋了又憋,眼里的失望在顷刻间流泻出来:“看看你,撒谎成性,以前别人跟我说,我女儿在学校横行霸道,专门欺负人,我还从来不信,现在呢?!”   “你管我?!你娶了那个狐狸精后,有管过我没?你除了过问我的成绩,有没有问过我一句开不开心?我退出天才班,你给过我一句关心么?以前没管过,现在也不用你管!”   苏笑笑哭着跑了出去。   江溪不意会听到这么私人的家事,顿时一脸尴尬。   【哇靠,看不出来啊,这厉教授看着一本正经,居然会跟狐狸精搅和在一块。】狐狸精可不是好东西,专门迷惑人的。   【不是那种狐狸精。】   江溪反驳,一边跟厉教授打了声招呼,一边往外走。   问话问到这儿,也问不下去了。厉教授头疼地抚了抚额头:这都什么事?!   苏笑笑的家事江溪没兴趣知道,她只知道经过这么一遭,这臭丫头大概能安分点。   等到深夜,苏笑笑也没回来住。   江溪直接盖被子睡了,第二天才在班里见到若无其事的苏笑笑,除了眼下一片青黑,见她来,依然跟斗鸡似的趾高气昂。   狗改不了吃屎。   江溪默默地吐槽,苏笑笑踢了踢她桌角:“喂,第二名!你别以为知道我家里的事……”   “——谁第二名?”   周州奇怪地转过头打断了她。   “她啊,江溪。”苏笑笑指着江溪,一脸理所当然,“她不是第二名么?”   幼稚鬼。   江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美人翻白眼依然是美人。周州一边感慨,一边掏了掏耳朵:“可据我所知,你跟江溪都是并列第一。”   “怎么可能?!”   这是苏笑笑最值得骄傲的资本,她一脸蔑视,将江溪上下扫了眼:“就凭她?”   “就凭我。”   江溪将书本摊开,支着下颔笑得一脸无邪:“难道你爸没跟你说?”   附近听到声音的同学都帮起嘴来。   “是啊,江溪跟你都只扣了一分。”   “我们老师也说了,这届出了个并列第一。”   说起来,苏笑笑的人缘不是一般二般的差,在这个全是尖子生的班级,谁乐意给人当洗脚婢呢?   都是自尊强盛的年纪,反倒大把看不惯她傲气的,看江溪,人漂亮又聪明,也没像她这样,看别人都像在看傻子。   苏笑笑脸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她这人,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理由,反倒怪起江溪没事先告诉她,让她如今在班里人面前出了个大丑——江溪从前看她秀优越感,是不是就是在看智障?   江溪给她补了一刀:   “苏同学,我呢,最不喜欢人家跟我玩阴的,直接正面来杠,我也还高看你一眼。偏你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整天出些幺蛾子,净做些下等人做的事,哦,对了——这下等人也是你说的,我丢还给你,你应该不介意吧?”   论比嘴炮,这些做学生的,哪比得上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江溪。   苏笑笑气得攥紧了拳头,周遭异样的眼神扫来,如同在扒她的皮,让她瑟瑟发抖,苏笑笑还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只觉得又羞耻,又丢人。   一时间,教室内所有的窃窃私语,好像都在说她。   江溪见好就收,激将道:“听说苏同学以前是华罗庚少年天才班出来的?”   苏笑笑捂着脸:“关、关你什么事?”   “既然这样,就比比看谁能得了国金,苏同学,话说再多都没用,奖杯才是一切。”   江溪这么放话,也不过是为了接下来几天省心。   照她的估计,苏笑笑这人心性窄,被宠坏了,易怒易爆,可好学生的自尊心也强,这么激将,恐怕接下来不会再用小事针对自己。   果然如她预估的一样,在剩下的几天里,苏笑笑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省队选拔赛,就在冬令营的第十天后,顺利地进行。   这时,整个南阳大学已经放假了。   除了几个留校的大学生,大部分教学楼都空荡荡一片,三百个人,每个班三十人,分成十个班,打乱了统考。试卷全国统一,历时两个小时,按最后统计的分数取五十名,进入省队。 第69章 抽奖   考试时间, 是上午八点半到十点半, 统共就两个小时。   当天批卷, 下午三点出成绩。   袁铁头天还没亮, 就乘着一辆特快列车一路哐当哐当地来到了南市。   今天南市的天气不太好, 雨夹雪下了一路, 等袁铁头缩肩耷脑地赶到南阳大学的考点, 整个人像是刚被人从冰窖里拎出来, 瑟瑟发抖得像是刚被阉割过的鸡子儿——   最让他着恼的是本来就没几根毛的地中海被彻底吹散了架, 半个光秃秃的脑门露了出来, 如同一个锃亮的铁锅。   主办方在考点贴心地设了个热水器, 老杨看他抖得可怜, 忙用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热水兑好递去:“怎么不撑把伞?”   袁铁头使力将头发往头顶捋, 想遮住光亮的脑门,一边喝了杯热水,整个人才像缓过来地喘了口气:“没顾上。”   “我们学校的孩子情况怎样?”   老杨耸了耸肩:“我也才来。”   他努了努下巴, 朝厉沫几个教授看过去:“要不你去问问?”   “咦,厉教授没去监考?”   厉沫袁铁头当然认识,在数学这一行当, Z省就没几个不认识的。   “听说这届学生有个是厉教授自己的女儿, 他提出了避嫌。”   袁铁头点头赞叹:“厉教授真乃我辈楷模。”   他垫着脚朝正面对的教室左右看, 都没看到自家学校的几个娃,看来是被分配到别的班级了。   南阳大学空出了一整栋教学楼, 十个教室作为考点, 每班三个监考老师, 还有个场外监考时不时经过,严格自不必说,一个学校的学生都打散分配到不同的班级应考,最大程度上避免学生的抱团作弊。   十点半的铃声准时响了起来。   袁铁头赶忙将捂手的热水杯一饮而尽,翘首以盼。   一群半大不大的高中生晃荡着赶鸭似的从教室里跑出来。   可即使这么多学生中,袁铁头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江溪,这丫头连走路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淡,即使天低云暗、阴雨绵绵,在这群惨绿少年里,就仿佛自带柔光。   “这儿!”   袁铁头招招手,江溪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锃光瓦亮的脑袋,不由弯了弯嘴角,加快脚步穿过人群,走到袁铁头身边点点头:   “袁老师。”   “没提前交卷?”   “没。”江溪补充了句:“我来回检查了三遍。”   省队选拔的试卷,难度要比上回的初赛高出许多,好像是打算一举淘汰掉大部分学生,许多大题涉及到的知识点都超纲了。   “三遍?”   旁边老杨招呼着自己学生,周州走到老杨身边,一听没顾上跟老师打招呼,率先竖起了大拇指:“江溪,您老牛!”   居然检查了三遍?!   这题目都难到他怀疑人生了。   周州在旬阳中学也是顶尖的那一拨,数学上极有天赋,都自主复习完大一大二的课程了,他最后一道大题只做了前两问,最后一问死也没做出来。   连忙拉着江溪在旁边对答案。   老杨拍了他脑袋一记:“下午三点就出成绩了,急什么?”   秦晋义、李诗意和卢登,以及旬阳中学的另外六个学生也都到了,头挨着头对答案,一听江溪全做完了,纷纷用不是人的眼神看她。   江溪:“……”   苏笑笑恰好经过这帮嘻嘻哈哈之人,嗤笑了声。   李诗意看不惯她很久:“你笑什么?”   “没什么。”苏笑笑掂了掂手里的笔袋,意有所指地道,“某人牛皮总有吹破的一天。”   这次出题超纲了很多,就算是她,做起来也有点吃力,还好以前在少年班系统地学习过,否则也得吃个暗亏。   苏笑笑承认江溪脑子不错,智商也许有点,可到底后天培养差了她好几年,要说能一字不错地全做出来,她是绝对不信的。   苏笑笑在少年天才班学到的最大教训就是,智商不等于一切。   没学过就是没学过。   “你——”李诗意向来见不得人家说江溪不好,却被江溪拉住了,她摇摇头:“没必要。”   苏笑笑的挑衅没得到回应。   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那点在意是因为什么,沉默地瞥了眼江溪,跟在厉教授身后,走出老远,还往回看了眼。   厉教授垂头看着女儿:“怎么了?”   “没什么,爸——”苏笑笑扯了扯厉教授袖子,“晚上我回我妈家吃饭。“   “随你。”   这边江溪接了个电话,李诗意就眼睁睁看着冷美人变成了甜妞儿:   “爸,恩,是的,晚上回来,对……下午出成绩,恩,对,你跟妈别担心……恩,袁老师来这儿接我们回去夫的……”   庄州没忍住拿手机拍了张照,上传到私人ins:“女神hia甜!”   袁铁头和老杨就看着这帮青黄不接的小树苗在那嘻嘻哈哈,大手一挥:“走,老师带你们去大餐!”   大餐……就是食堂。   李诗意苦逼地夹起餐盘内的二两豆芽菜:“袁老师,您是不是太省油水了?”   “有的吃就得了!”   在这个年代,老师的薪资水平并不算高。   袁铁头虽然是高三教研组的组长,也并不比其他老师多出多少津贴。申市工人的月平均工资在三千左右,而袁铁头连奖金到各种福利津贴,一月到手也就四千五,养家略有富余,可要让这帮半大小伙敞开肚皮吃,下个月就得去吃土。   他吝啬得坦率,学生们也就这么一说。   一般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江溪就回宾馆收拾东西了。   这么十天住下来,零零碎碎的东西攒了许多,牙刷、毛巾、洗衣液、沐浴露,买的都是旅行装,江溪一个大口袋一扣,行李箱塞得满满登登,江溪将锁锁好,检查一遍,直接去吧台退房,还房卡。   走到大厅,还被几个面熟的拉着合影,这一合影如同三峡泄洪,许多学生凭空冒了出来,拉着她笑称要合影留作纪念。   他们以前看江溪,觉得那就是个冰山美人、高岭之花,临走时鼓起勇气要合照,才发现江溪本人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不好亲近,表情虽不多,但却极耐心。   外宾楼的大厅一时间热闹得紧。   李诗意推着行李箱和秦晋义、卢登一块下来时,都不由看呆了。   “阿义,这怎么整得……跟明星似的,瞧瞧这帮人,多狂热!”   都拉着小溪合影,脸上的笑……一个个都跟二傻子似的。   卢登眨眨眼,赞叹道:“那可不?女生我是不知道,但这栋楼里的男生,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拿江学妹当女神。”   每晚的夜谈时光,江溪都是男生嘴里的头一号人物。   三千水唯有的几首歌曲被无限循环当睡眠曲用,卢登更是一连都看到十几个男生的手机壁纸都换成了江学妹。   “哇哦,溪溪厉害了。”   李诗意赞叹道,秦晋义吱吱呜呜地插了句:“卢登说的不对,那帮男生里没我。”   “什么没你?”   江溪好不容易从人群里脱身,就听了秦晋义一个话尾,李诗意眯眼笑着说:“卢登说你是他女神。”   顿时将卢登闹了个大红脸。   误交损友。   江溪暗叹了声,径直推着行李箱往外走:“走吧,去等成绩去。   *********************   下午三点。   考点所在的教学楼下,早就站满了人,等铃声一响,个个都像伸长了脖子往边上的教室看。   这教室是个临时成立的办公室。   阅卷老师从附近大学随机抽取,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一考完立刻送过去封卷批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考成什么样。   几乎在同一时间,教室门打开了。   出来一个中年女教师,红围巾,黑羽绒从上裹到下,看着慈眉善目,手里拿着一张表:   “大家都等久了吧?”   不论是带队老师,还是学生,纷纷希冀地看着她手中那张纸,恨不得替她唱名。   “那我也不耽搁了,叫到名字的都来我这填表,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女教师乐呵呵地补充了一句:“对了,这次我们Z省出了个满分!”   省队选拔赛的满分是什么概念?   从前往后二十年,Z省统共就出现过两个,一个正在研究导弹,一个去了华尔街,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底下已经一片赞叹声,有人按耐不住地喊:   “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还是早点报吧!”   苏笑笑得意地翘高了下巴,在她心里,Z省的这一亩三分地,有谁能及得上她呢?   江溪眸光闪了闪,无数人的心在这一刻揪紧了,袁铁头也忍不住捏紧了邦邦硬的拳头,他们申市一中出来的四个人里,江溪是稳进省队的,可要论满分嘛……   就算一向有着迷之自信的袁铁头,也不敢夸下海口,称是江溪了。   女教师不再卖关子,她从后往前报。   “立宇中学蒋圆圆……旬阳中学的陆离焕、周州,中林中学的苏笑笑,还有——”   还差一位!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揪了起来。   “我们的满分,申市一中,江溪同学!”   “恭喜他们!”   唰——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江溪身上。   即使在这一刻,少女脸上的表情依然很淡,桃花眼里水波不惊,连丝涟漪都未起,只有嘴角还保留了一点客气有度的弧度。   苏笑笑惶然地抬头,却见到少女疏淡沉稳的气度,好像拿到这个成绩,是天经地义之事。   雨早就不下了,云层低垂,天光依然黯淡,深深浅浅里,唯有江溪是一抹鲜活的亮色,让其他一切,都成了发黄陈旧的布景。   苏笑笑忍不了这个结果,蓦地分开人群,冲到前面:   “老师,分数有没有弄错?!怎么会是江溪——”   “这份名单不可能会错,至于江同学,”即使被当众质疑,女教师依然表现很得体,她从前没有关注过奥数圈,并不知道这个嗓音尖利的女生是谁,点头说明,“江同学的成绩,也是我们六个批卷老师一致核实过的。”   在这一刻,苏笑笑觉得连向来引以为傲的学习,都背叛她了。   “笑笑!胡闹!”   厉教授走到前面,按着苏笑笑脑袋道歉:“孙老师,对不住,家里的孩子有点任性。”   “没事。”   孙老师见惯不怪,“叫到名字的同学都来我这儿填个表,领了资格证和通知书回去。”   苏笑笑呜咽了一声,甩开李教授的手,当着众人面直接跑远了。   地面雨水还没干透,溅起的水花溅了厉教授一裤腿,他摇摇头:“这孩子……”帮着苏笑笑填了表,拿了证和通知书,才追了过去。   这次申市一中进省队的,除了江溪,还有秦晋义,李诗意毫无悬念地落选了。   而在同时,这批学生里隐性属性为“一瓢粉”的,偷偷拍了现场视频,早传到了三千水吧和围脖话题,与水粉们共同狂欢。   “我草草草!水水霸气威武!”   “真·人生赢家·水哥成名路。”   “我会告诉你,奥数题每一个字我都认识,组合起来妈都不认的事实么?”   “参加过省队选拔赛的人真身上阵告诉你,能得满分的都不是人,是鸟人!”   还有人顺便科普了下当众跑路的小姐姐身份,在提到其从前是华罗庚少年天才班的一员时,不免激起了路人的一阵惊叹。   这说明什么   说明江溪才是真正的天才!只有天才才能将天才压下去!   一时间,三千水的声望再一次水涨船高。   这个社会,如果你是当红的明星,有无数粉丝追捧,却未必能有良好的路人缘;可倘若你是高智商学霸,那效果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了。   在江溪还没动手的时候,她再一次悄悄爬上了围脖的小尾巴。   虽然已是退役的网红,可网红圈里难得出现一个学霸,网红也有艹人设的需求,纷纷转发一波三千水,好像沾了点三千水的仙气……   那low爆的网红圈给路人的印象也能提高一点似的。   某乎、猫扑、天涯的旧帖重新被挖起,盖起了大楼。   江溪一边将通知书和资格证书塞进包里,一边推着行李箱跟在袁铁头身后,周州追上来:“江同学,留个联系方式!”   江溪对他印象不错,人有礼有节,待人接物都极有分寸,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互留了电话,才告别离开。   李诗意肘击了下她,挤眉弄眼:“又一朵桃花哦。”   【恭喜宿主,人气值破千万,获得随机抽奖一次,要现在抽取么?】   江溪站直了身子。 第70章 置产   【不抽。】   这一拒绝, 就持续到江溪回家。   家里没人。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 南市是大雨倾盆, 申市却阳光灿烂, 光线不够强烈, 却足够明媚, 穿过薄纱制的窗帘大片大片地洒进房间, 江溪将自己连同书包一块甩进沙发, 狠狠舒了口气——   还是家里舒坦。   连日征战的疲乏好似被这金灿灿的阳光一照, 瞬间烟消云散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起来, 江溪抱着抱枕在沙发上黏糊了会, 才艰难地起身, 打算随便叫个外卖凑合。可这一起身, 就发现堂屋的桌上用纱罩罩着碗碗碟碟,纱罩上还贴了张纸条:   “溪溪,妈妈跟爸爸去厂里一趟, 一会回来。做了你最爱吃的板栗烧鸡和油焖大虾,汤在煲里,热一热再吃。”   江母的字实在不算好看, 跟狗爬似的, 可就这狗爬样的字, 也让江溪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回家没见到爸妈的那一点失望, 也如雾融冰消了。   热好饭菜, 饱饱吃了一顿, 江溪才抽出时间来关注小铅说的抽奖。   她去了自己房间,反锁好房门,以免父母突然回来,看到异象受惊吓。   【异象?不存在的。】   江溪将书包放在桌上,摊开手掌,菩心草根部的一点金色已经往茎杆上蔓延了五分之一,越发不像一棵草了。   【五百万都能引发异象,一千万怎么会没有?】   【五百万人气值,阿心是进入点灵状态,但下一次升阶,要满三千万人气值才行。一千万只是小阶段的灵露溢出,没有异象。】   江溪只在意一个问题:【依然没有副作用?】   比如倒扣掉人气值?   江溪对上次的洗髓液心有余悸。   【不会,无副作用。】   【抽吧。】   江溪还没感觉,菩心草叶片就往下滴了一滴液体,粉糯糯的水晶质感,在掌心滚了一圈就凝固成了一颗粉色的爱心,跟以往的正经风完全不同——   看上去又萌又软。   像是粘牙的软糖。   【是这什么?】   江溪忍不住拈起“软糖”细细端详,光线穿透粉透的晶体,还能隐约看到里边包夹着的深粉色流质液体。   【恭喜宿主,获得萌萌液一滴。】   【萌萌液?】   这奇怪的名字忍不住让江溪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起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服下萌萌液后的宿主,一个小时内在所有人眼中都会变得萌萌哒,而这一个小时内,可以指定附近的两个人,各自要求他们为你做一件事哦~】   江溪眼睛亮了亮:【什么事都可以?】   譬如她走到首富面前,服下这滴萌萌液,要求对方将所有财产转移给她这种……?   【宿主,请做一个佛系的萌物,一切不劳而获的行为,都是可耻的!】   【所以,到底能不能?】   【倘若宿主想提前渡一下升仙劫的话就可以。】   【……】   ——会死?!   江溪差点将手里的萌萌液甩了,小铅连忙安抚:【要求对方所做的事,必须在一定范围内,以不迫害对方的经济利益和人生安全为准。宿主,巴扎黑~~】   江溪:【哦。】   【请停止你耍贱的波浪号,小铅。】   小铅委屈地打了一行点点点。   江溪面无表情地将萌萌液和之前得的固原液一起塞进了瓶子,重新放回书包。   等整理完行李箱,刚把要换洗的衣物拿出来,江父江母就匆匆回来了。   江母一见女儿拿出一大盆衣物,连忙脱了手套围巾过来接手:“溪溪,这个妈妈来,天气冷,别冻着手了。”   出租屋里没有洗衣机,衣服大都手洗,江母刚做了三个多月的厂长,挣钱速度还赶不上花钱速度,所以在生活硬件上一向能省就省。   江父哪儿舍得老婆大冷天彭水,被江母一把推开:“去去,净添乱!”   女儿的贴身衣物哪可能让老头子洗。   江父只能拎来两个大热水壶,让江母就着热水洗。江溪只能干巴巴地站一旁,见抢不过来活,也只能去自己房间整理。   十天不见,江父陡然变得“粘人”,摇身一变成为江溪的小尾巴,跟前跟后问了一路,等看到江溪拿出来的通知书和资格证,开心得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绽成了一朵大菊花。   “我家溪溪可真厉害!”   说着,他拿出手机拍了张图,动作熟练地打好马赛克,发围脖。   江溪:“……”   “爸,您什么时候玩这个了?”挺时髦啊。   “你爸啊,每天都会上网搜搜你的消息,看到好的就一个劲点赞,不好的就撸袖子上去骂,现在打字比我都利索!”   江母听见,从卫生间探出了个脑袋,笑称。   江溪瞥了老父一眼,抬手将他的手机抢过来看了看,又默默地递还回去。   手机界面赫然就是江父才发上去的新围脖——   水水家的不老男神:哈哈哈,赛高赛高!么么哒(*  ̄3)(ε ̄ *)附图.jpg。   挺寥落的路人围脖,关注人2。   江父老脸一红,将手机赶快塞回了兜里。   “爸……”   万万没想到,您是这这样的老爸……   这么要脸的名字是她印象中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取的?水水家的不!老!男!神!还附赠了一个萌萌哒?   江溪僵硬地把脑袋转过去,看着卫生间里头吭哧吭哧洗衣服的老妈子:“妈,你围脖名什么?”   她都不需要问老太太有没有围脖了。   “有啊,我们店铺的不就是?”江母眼神闪烁。   江溪拿自己手机搜了一个名字:水水家的不老女神。   还真的有?!   关注人2,一个是三千水的官V认证,也就是她自己,一个就是刚才才见过的……不老男神。而这个账号下,充斥着各种花式舔屏,颜文字翻滚,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江溪突然觉得:她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父母。   她家的老头子老太太体内大概都住了一个……被压抑了许久而爆炸的灵魂。   她再一次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塞回了裤兜,不打算拆穿父母这一点有情趣的“爱好”。   江父被女儿发现自己藏得不太严实的秘密,不免有点讪讪。摩挲着出了门,在家里瞎转悠。   等转悠到晚上,一家人想坐下来正经吃顿饭时,江大伯的电话来了:“爱国啊,听说你家溪溪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小峰说的啊,他说溪溪姐得了什么Z省第一,咱要不要出来吃一顿庆祝下?”   江父喜上眉梢,“是啊,是啊,是得了第一,都让我家溪溪低调点了,没想到她还是……唉。”   “得了!”   一听亲弟言不由衷地自夸,江大伯就联想到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尤其月月也参加了奥数选拔,却连个市队都没进,唉声叹气了会,才道:   “出来吃顿便饭,顺便商量商量买房的事!”   一听有正事,江父立马就答应了。   这时江母端了热好的饭菜出来,招呼着人坐下,江父却赶忙拿了纱罩罩好,将懵懂的母女两人推进房间:   “今天不在家吃,大哥说了,一块去下馆子,给溪溪庆祝庆祝。”   “溪溪啊,打扮得漂亮点。”   江溪知道,这是自家老头子的虚荣心又犯了。   当初下决定就生这么一个女儿时,老头子在村里没少受奚落,就算江大伯没说什么,可大伯娘却时不时在自家老太太面前嘴碎上两句,照大伯娘的说法,她生了个儿子传他老江家的根,跟他们这种“绝户”不一样。   如今女儿出落得这么优秀,江父再好性儿,也忍不住扬扬眉吐吐气,秀秀优越感。   “得嘞。”   江溪决定满足他老父亲的愿望,因为是亲戚吃饭,也不需要浓妆艳抹,就化了个清透的素颜妆,皮肤底子好,连粉底都不需要上,涂个CC霜,上个腮红、散粉什么的,就尽够了。   *******   申市出名的一品源饭店,江大伯一家早早到了。   “怎么又要跟叔叔家一块吃饭?”   江如月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抹去眼角涂多了的银粉,不耐道。她就不想看到江溪那张脸,每看一回,就心塞一回。   “你爸说年前聚聚,再说溪溪现在得奖啦。”   大伯母嘴碎归嘴碎,但骨子里还是很羡慕小叔家能出一个读书人的。   “溪溪得了第一,也是我老江家祖坟冒青烟,回头还得跟咱奶上柱香说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说不得你跟弟弟还有求人家的时候。”   江大伯掸了掸烟蒂,瞅了眼闺女,劝她。   不能说这想法功利,老农民也有老农民自己朴素的一套智慧。   江大伯确实为江溪高兴,转头见江如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闹别扭,怒斥了句:“月月,你也快十八了,懂点事!那是你妹妹!”   江如月转过头去。   哼,专门把她比到泥里去的妹妹。   等一会江溪进门,看着光彩照人的堂妹,江如月更加心塞了。   这人跟人的差距,犹如马拉亚海沟,她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   瞧人家那小细腿,白皮肤,大眼睛,在江溪面前一衬,她江如月就是那解放前的村姑,全身都冒着股土气儿。   江峰不知道自家亲姐的怨念,兴奋地冲了过去:“哇!哇!溪溪姐,你今天好漂亮!”   作为钢铁小直男的一员,江峰是说不出为什么溪溪姐今天看着比平时还要精神漂亮的原因的。   大伯娘看着自家女儿的大饼脸,再对比侄女那张,一向要强的人也不得不叹息一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再看弟媳妇和小叔,也不由地跟自己女儿一同心塞了。   江如月用眼角将来人细细打量了一遍,暗骂了声心机婊,一边又忍不住研究起江溪的化妆手法。这研究着,研究着,就问了出来:   “溪溪,你用的什么腮红?看上好清透……”好自然。   江溪一愣,看到江如月眼里的认真,抿嘴笑了笑,将头发别到脑后,露出耳朵,歪着脑袋问:   “好看?”   江如月不得不乖乖地点头承认:“简直太好看了!”   不仔细看看不出化了哪儿,可就是哪哪儿都好看。   “偏、偏,不告诉你!”   江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儿,露出洁白的贝齿。   江峰被堂姐煞到,“哇哦”了一声。   江如月气得转过头,江溪这才慢悠悠道:“腮红是Nars的deep throat,不挑肤色,你可以去试试。粉底没用,就Chanel的CC霜,最后铺层纪梵希的四宫格散粉,色号你得自己去挑。”   她顺便还教育了下:“粉底不是越白越好,不然上脸跟涂墙,比原本的肤色白一度就够了,月月姐,你涂的……就太白了。”   江如月喜欢将脸刷得白,买粉底永远挑最白的色号,可她本身肤色黑,上完妆妆面就看着脏,假白假白的,又酷爱抹桃色的口红……尤其她嘴巴大,看着就跟刚吃了孩子似的。   “粉底不是越贵越好,肤质不同也得选不同的粉底来配,”江溪科普了下,“自然舒服的前提下,再追求美感,月月姐,你还得多练练……”   江大伯看了眼难得能聊得热乎的堂姐妹,欣慰地笑了,拣了筷菜招呼:   “吃,吃,别客气,今天大哥请!”   不等人回,又道:“今天哪,咱们主要是为了庆祝溪溪得奖,而且再过七八天,就要过春节了,庆祝下咱兄弟俩以后的生活啊,越来越有奔头。”   “干了!”   江父豪爽地一口闷。   男人推杯换盏,女人聊聊家常,一桌菜吃了一个小时不到就七七八八了,等人喝得差不多,江溪才想起来说了一句:   “这不算正经得奖,还有一场比赛。”   江如月后面的流程没参与,不太清楚:“什么比赛?”   “进了省队,还有一场全国性的奥数联赛,成为国决。国决比后,所有科目加起来的前五十名,才算正经的国金,国金可以直接进华大、荣大。”   “哇——”   江峰睁大了嘴巴:“也就是说每个省出五十人比赛?那么多省的五个科目里,选前五十?”   “也不是都五十,每个省的情况不一样,少的三十,多的六十也有。难度确实不小”   江溪补充道:“等年初七,我就得提前出发,年初八在B市接受一个月的集训,参加完比赛再回来。”   “一个月?!”   江如月叫道:“学校正月十五开学,那你不是得脱大半个月的课?”   江父现在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忍不住也为她担心:“是啊,溪溪,脱大半个月的课呢。”可不是小事。   “我事先跟婷婷她们说好了,她们会每天将课堂笔记传给我,在那我也可以自习。”   这话虽然不假,不过参考冬令营的学习强度,江溪并不可能有太多余力来学习旁的,不过以她如今的记忆里,回去再学也不会影响太多。   追上进度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江父是女儿奴,向来江溪说什么便是什么,当下就放下了心,跟江大伯讨论起另一件事来。   江大伯问:“爱国,我跟你嫂子打算趁年前去一趟B市,把房子给定下来,你要不要一块去?”   年前?   江父瞥了眼江母,“秀兰,咱厂里年前有没有什么事?”   “倒是没什么要紧事,”江母放下筷子,“现在快递很多地方都停了,我们商铺也基本上不接单了。”   剩下就是盘盘库、对对账,看看能提出多少来流动资金。   “大哥,我们全家一块去。”江父乐呵呵一笑,直接拍板决定,“正好溪溪还没去过B市,我们顺道去那玩一圈儿,探个路。”   江家人骨子里大概都有点风风火火的闯劲儿。   一合计好要去B市,就分分钟待不住了,江母回去就跟会计催账簿,会计只得连夜将账对好,等第三天,两家人就汇合到了一块,各自兜里揣着几张银行卡,乘着特快列车赶往B市去了。   至于为什么不坐飞机?   虽说兜里不差钱,可节俭了半生的两家人倒是三观难得一致,纷纷决定不坐奢侈的“飞机”,宁愿多花些时间在火车上兜转。   申市到B市,乘特快要将近七个小时,江家人六点出发,七点半上火车,到B市火车站南站时,已经将近三点半。   B市的气候,比起南部的申市要来得干燥许多,即使政-府已经极力地在搞市政建设,可江家一家人下火车时,仍是吃了一嘴的沙尘暴。   风卷着落叶呼呼地往人脸上刮,像锋利的刀子。   江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高领毛衣完全挡不住风,风沙迷眼,连天地都是灰蒙蒙的。   “哎哟!这快要了老命了。”   大伯娘抹了把脸,还好几人都没多带行李,两家人凑合凑合都一个大点的手拎包,被各自户主拎在手里,几人顶着风缩着脖往前跑。   江峰人小热气足,不怕凉,时不时往外扫一眼。   天地虽然灰蒙蒙的,可首都圈里的人,穿得跟电视里一样,格外时髦。男的大背头,女的梨花卷,大冷的天还光腿穿裙,冷是冷,可漂亮坏了。   这鬼天气,也不扛着了,两家人一合计,干脆各自叫了辆车,打的去附近的宾馆。   太贵的肯定不能要。   司机师傅一听要求,就知道了:“行,走着!”   司机有B市的特色,挺能聊,尤其江溪这一车,一漂亮的小妞儿,虽然脸被冻得通红,可那双眼睛贼水灵,皮肤白得跟牛乳似的,牛师傅在影视城附近来来回回拉过那么多客,还真没见过比她还靓的。   一家人也个顶个的出彩,没一个挫的。   美人儿总是占便宜的,即使这美人儿还小。   不过路上十几分钟的功夫,江溪就凭着嘴甜套出了许多信息。   B市的司机爱跟人聊家常,三教九流都能搭一点,相当于本地的地头蛇,哪儿有合适靠谱的楼盘,不说门儿清,消息却最灵通不过了。   “谢谢牛师傅!”   等江溪下车,几乎可以跟司机师傅论忘年交了,“哎,小丫头!再见啊!”   牛师傅将脑袋探出窗,挥了挥手,接着放手刹,踩油门,一溜儿地走了。江母还在为刚才付了的油钱心疼,这么段路,如果在申市打车,也就B市的三分之一。   “妈,一会付宾馆钱,您可别肉疼。”   江溪笑侃了句。   那边大伯一家也下了车,大伯娘跟江母终于找到了一块合得来的地方——都觉得这地方消费贵。   司机带他们来的宾馆,相比较B市其他地方,确实不费,可对比申市的物价,又不免超出许多,申市差不多规格的标间,一间在□□十左右,而到了B市,却是两百打底。   两个女主人都付得肉疼,决定明天赶快将房子买了回去。   江父江母一间,江大伯、大伯娘一间,江如月和江溪一间,江峰一人一间。等安顿下来,去吃饭,两家人又是吓了一跳。   “月月啊,你确定要来这儿买房?”   干啥啥贵啊。   大伯娘有点迟疑,江如月却斩钉截铁:“这儿贵,可工资也高,不趁有钱在这儿买房,拿个BS市户口,回头你儿子高考咋办?”   一听事关儿子高考,大伯娘也偃旗息鼓了。   故土搬迁,对两家人来说都是件大事,大人辗转反侧了一夜,反倒是小辈个个心安,睡了个实诚觉,江溪起床时,就看见江如月对着镜子一个劲儿折腾她那张脸。   “溪、溪溪……来帮我整整?”   江如月试探性地问她。   江溪叹了口气,其实她没必要是不会化妆的,年纪小,少女天然的胶原蛋白就足够了,何况太小,对肌肤也是负担。   不过江如月那张脸……   江溪看了下她的闭口,和额头的逗逗,知道这个堂姐自尊心强得离奇,干脆接过手帮她化妆。   江如月安安分分地坐在宾馆的凳上,看着堂妹耐心地给自己化妆,心里那点不得劲儿像戳破了的气球。   “好了。”   江溪拍拍手,江如月连忙起身,快跑到卫生间镜子前照了照,依然不好看,但比起昨天,看上去似乎舒服了许多。   那一点点气儿,又漏了一丝丝。   “谢,谢你。”   “不客气。”   江溪进房间,刷牙,随便泼了点水洗脸,抹了护肤品背起双肩包就打算出门。   江如月艳羡地看着她光洁的皮肤,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打扮,也能看得人挪不开眼,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江溪撇了撇脑袋:“不走?”   “哦,哦,走。”江如月挪了挪单肩包的带子,疾步跟了上去。江溪步伐迈得慢了些,好让穿了高跟鞋的堂姐跟上来。   一行人在楼道里集合,去宾馆自带食堂吃了顿免费的早餐,才去江溪昨天打听好的几家楼盘一个个看过。   牛师傅不愧半个B市通,介绍的几个楼盘都挺靠谱,价位也适中……   不过江溪不想在这买。   即使她前世没在B市呆过,却也知道越靠近市中心越贵,二环以内到十二年后更是翻了十倍有余,三四十万一平的房价还是有价无市。   而现在这个时段,要买后世炒到天价的四合院是没戏,可二环以内的房子,咬咬牙还是能拿下的。   现在东城区的房价均价在两万八一平左右,而她昨晚在房产网上搜了搜,二环内有个新开盘的“紫府家苑”,不算特豪华,可它有个好处,十二年后,紫府家苑附近会建一栋地标性质的CBD商务大楼,附近将全部开发成大型商区,比之现在的国贸繁华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导致十二年后,紫府家苑那一带的房价直线飙升,到三四十万一平都不止。   十二倍的投资回报率,做哪个生意都没这么赚,何况做生意还有风险,这是稳赚不赔的一笔投资。   江溪提出了意见。   江母有点犹豫,刚在附近看的房子,均价一万五不到点,虽然位于五环,可那边一套能买这两套……   “妈,你看全国各地的房价,越是边缘地区,房价涨幅越低,越靠近市中心,涨幅越高。何况那边距离□□多近啊,离华大也进。”   在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对□□有着天然的敬仰,尤其一听离华大也近,哪还带犹豫的,决定去东城区看了再说。   “你们呢?”   大伯娘脑子不太好,可她知道一点,数学好,意味着计算能力好,计算能力好,那就不会吃亏啊?   跟着溪溪有肉吃。   她决定也去看看。   大伯娘是大伯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主心骨,这么一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又乘地铁去了紫府家苑。 第71章 出气   紫府家苑是高层住宅区, 虽然周边都是老式住宅, 可也不妨碍它皇城根脚下的金贵身份, 开盘没两个月, 就卖了一半多去。   连售楼处都建得富丽堂皇, 江大伯甫一踏上华丽锃亮的大理石砖, 心里就忍不住打了个突突, 出门前擦得油亮的新皮鞋顿时也觉得没那么有范儿了。   这一瞬间, 大伯娘几乎是感同身受。   四五个售楼小姐, 个个描眉画眼, 化得跟电视里的妖精似的, 气质打扮一看就跟他们这些小城里出来的不一样。   他们在观察对方, 对方也在观察他们。   虽然这行人是一块来的, 可一看就是两户人家。   一家人穿金戴银,金项链拇指粗,浑身透着“壕”气, 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一看就是暴发户,而且……像是农村来的。   另一家却看不出深浅。   紫府家苑的售楼小姐在上岗前都得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 眼光毒辣, 这么一眼过去, 粗粗就能估出来人的一身行头。   中档品牌,价位不高不低, 款式不是当季新款, 但这家人看样貌看气质, 却又不像普通人,举手投足大方利落,一点没小家子气,行事做派倒像是历练过的。   尤其中间那个漂亮姑娘,皮肤白、眼神正,气质出挑得很。   孙甜担过许多个楼盘的售楼小姐,眼光准,一眼就看出谁是其中主事的,径直朝江溪迎了上去。   看楼盘无非几个流程,对照企业宣传页,看虚拟楼盘;看完虚拟楼盘,再去实地探查,探查是要两室一厅,还是三室一厅,要向阳还是不向阳,要毛胚还是精装,通风、采光、楼层高低,都会影响到房价,里头学问可大了去了。   如果全部看完,还有意向的话就可以坐下互相聊一聊、探一探底了。   江大伯心里头发虚,和他婆娘难得达成一致:脑子不好,就得跟着脑子好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溪溪,我们的房子就看你啦。”   被六双眼睛十二只眼珠齐刷刷地盯着,江溪难得地有了点紧迫感。   房源没任何问题,通风、采光良好,住行便利,连电梯都是德产的大牌,唯独有问题的,就是十五层以上的均价……比她预估的,还要高了一点。   三万一平起。   越往上越贵,顶楼附带一个小阁楼,阁楼一万二一平。   一百坪就得三百万起,最低首付20%,起码得六十万,江母这次统共才带来一百万,按照之前的想法想定下两套……玄。   十五层以下的江溪不会考虑,她喜欢有阳光直射的房间。   售楼小姐手头有一定权限的折扣,但这折扣……肯定也有限。   【宿主要用萌萌液?】   江溪尾巴一翘,小铅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恩。】   趁人不注意,江溪偷偷将早上带出门的萌萌液服了下去。   入喉即化,除了嘴里一点甜津津的味儿,她没什么感觉。   “……单价有点高,而且这楼层也不太满意。”   江溪蹙了蹙眉头。   卖楼的,总喜欢将好的楼层在手里捂一捂,不会一口气出光,孙甜原来给出的空盘也是遵照这个原则,给人营造楼盘销售火爆的印象。   孙甜是老江湖,虽然对这丫头印象不错,可在商言商,也不至于就掏心掏肺。   但也不知怎么的,一个转眼间,心态就变了,光瞅着这漂亮姑娘皱眉,心就塌了半边,丫头一噘嘴,孙甜这嘴就自己管不住自己了。   “这些楼层看不中没事,姐给你看看点好的。”孙甜眉飞色舞,将本来打算好好捂一阵的好地段全给介绍了一遍,还掏心掏肺、大包大揽地要帮她叫经理来。   “我这头啊……”   孙甜左右看看,压低了声朝江溪透底:“按售价最多也就给个96折,到经理那,咱可以打这个数。”   她做了个“九”字。   “九折?”   大伯娘惊叫出声。   她转头看一眼今天的主心骨,这一看,嘿,小叔家的侄女今儿怎么哪看哪顺?连江如月都心里纳闷:这么个软萌软萌的堂妹,她以前怎么就那么讨厌的?   江溪还不知道萌萌液的巨大威力,脑子里闪过一行一行的提示:   【请宿主指定萌萌液的使用对象,请宿主指定萌萌液的使用对象……】   江溪抬头就看到被孙婷领来的一个中年男人。   【使用——售楼经理楚岙。】   她看着男人胸口的标牌,默默道。   楚岙是个待人相当严苛之人,要不是会逢迎上意、溜须拍马,哪能做得上一个销售经理?   一般人别想从他手里讨到半点折扣——尤其是长得好的。   可今天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被孙甜拉过去见客户,一跑到正中那水灵灵的小丫头片子面前,心就快软乎成水了。   晕头转向地给了最低折扣,还把手里留着的几个好楼层都给签出去了。   “溪溪,你买那么多啊?”   大伯娘咋舌道,农村人讲究手里要留余钱,靠溪溪这么花,甭说余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脑子活的人,可真跟一般人不一样。   江溪将合同一拢,没答话。   她直播赚来的钱当初投入到酱菜铺,老太太在略有盈余时就做主还她了,这次财会兑结了一百万,自己家统共带来一百七十多万,正好可以买三套。   一号楼位于整个紫府家苑最东,正巧十九楼东区都还空着,一百五十平、一百平,还有一间七十平的小户,三间一块拿下,经理打个九折,首付20%,正好一百七十二万。   江母肉疼地看着自家闺女花钱毫不手软的架势,心道回家还得想法子将酱菜铺往外扩展扩展,不然这挣钱速度完全追不上花钱速度可咋整?   江父却有点明白女儿的意图。   三间在一块,全部打通,东区一面就全是他家,到时候可以建一整面的落地窗,阳光洒进来,整个房间都敞亮敞亮的。   自打女儿上次回来,就喜欢上亮堂的房间。   “建国,你看你弟都买了,咱也在这儿买两套呗?”   江大伯没什么主意,但他尊敬读书人:“中,咱跟爱国一样,也买一层,到时候打通,一家人和和乐乐地住一块。”   江如月翻了个白眼:“爸,要到时候弟媳妇不乐意怎么办?还是一人一套保险。”   倒也是。   他家俩孩子,情况跟二弟家不一样。   江如月心里是门清,照他妈疼儿子的德性,要不是彩票是她中的,恐怕买十套都没她的份,现在不争取权益什么时候争取?   四千万,三万一平,也能买上一千坪,钱留着就是王八蛋,全给她弟祸祸去的。   “妈,别的不管,这彩票可是我中的,您一碗水可得给我端平喽。”   江如月也觉得跟着江溪吃不了亏,这丫头精,“不如这样,咱们也在这儿定两套,全给打通了,弟一套,我一套,剩下的咱再买套一百多的,到时候弟要是不孝顺,您俩还能有个住的。”   江大伯一想:女儿这回倒说的实在话。   虽说养儿防老,可万一将来儿子不孝顺,他们老两口也能有条后路。   “溪溪啊,你帮大伯算下,这么多……要多少来着?”   “一整片打通,一套下来统共八百六十四万,两套一千七百二十八万,再买个大点的,老两口住,一百二平方的房子三百二十四万,统共两千零五十二万。”   “这钱……咋花不掉?”   江大伯挠了挠后脑勺,为难地想:四千万扣掉,还剩下一千九百多万咧。   这钱如果到江溪手里,肯定是到处置产置房了,按揭还贷,大不了到时卖房养贷,只可惜这一套不适用于老实巴交的大伯家。   劝他们把钱给人做投资理财,他们也必定不肯。   “那,那……就四套溪溪那样的!”   江溪:“……”   旁边的经理忙摆手:“不成不成,我们公司折扣每个月放下都是有数的,给不了那么多,再说也没剩下那么多能打通的楼层。”   【原来萌萌液也不是万能的。】   看着售楼经理无论如何不肯再多加几套,江溪可惜地叹息了声。   好歹是一千万人气值摇出来的东西。   【贪婪可耻!请做一个萌萌哒佛系宿主~~~~!】   【……】   最后江大伯入手了两套跟江溪一样的,再买了套一百二的,麻利签合同,全款买房,两家买完,一个小时都没到。   江溪将合同拢一拢理好,售楼经理殷勤地送人出去,旁边售楼小姐看着这行人一连签了这么多合同,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孙甜,你行啊,三个月的指标都让你完成了。”   孙甜笑得美滋滋的,见牙不见眼。   还没走到门口,迎面就走来意想不到的两个人,江如月凑到“萌萌的”江溪耳边:   “溪溪,这人挺俊。”   “俊?”   江溪看着楚天,十分怀疑自家堂姐的审美。   按照普通人的标准,楚天当然属于“俊”的那一块,不过韩琛大大地拔高了江溪眼界,她看到楚天,只能想到一地的鸡皮疙瘩。   楚天搂着新好上没几天的妞儿,旁若无人地咬耳朵,等看到江溪,一双单眼皮瞪得溜圆,反射性地将新“女朋友”给推开了。   “哎!你干嘛呀!”   林心儿费尽心机才勾上了楚天,扒着他来给自己买套房,没想到临到门口被推得摔了一跤,等好不容易爬起来,看见对面盘条靓顺的年轻姑娘,心里的危机感顿时升了起来。   “天,她谁啊?”   林心儿忙攀上楚天手臂,胸口蹭着男人,谁料平时很吃这一套的楚公子跟换了个人似的,扒拉开她手,站得笔直笔直的:   “给我放尊重点!”   林心儿简直乐得想笑。   【萌萌液即将在一分钟内失效,还有一人未指定,到时则视同放弃。】   江溪弯了弯嘴角:【指定——楚天。】   一瞬间,楚天看着这漂亮得会发光的江溪,觉得现在就算让他把心掏出来,他都肯。   “溪溪,我……”   林心儿气得跺脚:“天,她谁?!”   江溪没空搭理她,柔情脉脉地看着楚天,可说出的话,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听说楚先生近来有个稀奇的爱好,喜欢趴地上学小狗叫?”   楚天似乎感染到那双黑瞳里透出的强烈愿望,也不知怎么的,双膝却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软了下去。   “啪——”   楚天心里在哭,可手脚却不听使唤,往前爬了几步,嘴里“汪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叫声高昂、激越,又快活、真挚——   林心儿傻眼了。   紫府家苑里的售楼经理和售楼小姐也纷纷傻眼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傻眼了,江家人都……傻眼了。   等认出在地上欢腾叫唤的人是谁时,售楼经理难看地笑了:“……楚先生,这爱好,还真是特别,呵呵、呵呵。”   一分钟过。   “真想不到这传言,竟然是真的。”   江溪丢下痛心疾首的一个眼神,领着两家人匆匆走远了。   等楚天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迎接着众人异样的眼神,抱着头崩溃了:他、妈、这叫什么事啊!   江溪成功整治了一回楚天,给自己出了口恶气,顿觉神清气爽。   后来又领着江大伯一家去之前看中的楼盘挑了几套,将钱用得剩了六百多万,就干脆打道回宾馆。   第二天,两家人在B市痛痛快快玩了一天,一大早先去看升国旗,再去游故宫、登长城,等晚上吃完全聚德,四个游兴正浓的女人干脆相约去王府井附近逛逛——   好歹是来了一趟,不玩个够本回去太亏了。   B市不亏是皇城根脚下,王府井附近人来人往,商厦林立,申市从不打折的品牌在这,都有新鲜的当季折扣。   四人逛得兴致勃勃,等拎着大包小包嘻嘻哈哈压马路时,已经将近深夜。   街边霓虹闪烁,人声鼎沸。   “跟我们那可真是不一样啊。”   江母看着赞叹了声。   到这个点,申市街上就没什么人了,而B市却喧嚣得如同白日,江溪收回视线,嘴角的笑越发大。   江如月碰了碰她:“哎,溪溪,你看那人,真俊!”   江溪今天已经听到大堂姐说了好几回了,农村人,见到个平头正脸打扮洋气的男人就喊俊,她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却怔住了:   是真俊。   影影绰绰的霓虹里,韩琛一身黑色,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走在街边。   旁边是如梭的人流,可他却仿佛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周遭越热闹,身影……就越寥落。   有唧唧喳喳的女子相伴而过,时不时回头看,但那人却毫无所觉。   明天,就是小年了。   江溪摩挲着肩膀,将脖子缩了缩,想拉着人转身走,却不意撞上男人的眼睛,那双黑沉沉的瞳孔在一瞬间,好似落满了星光。   “江溪?”   韩琛微微笑了起来。   在一瞬间,这个向来深沉难辨的男人笑得如同一个稚子,单纯而快活。 第72章 打住   “哇哦——”   江如月蓦地红了脸, 扯着堂妹的袖子几乎要跳起来:“溪溪!我要换男神, 陆宽算什么?连这个人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陆宽是当红辣子鸡, 出道时媒体界惊为天人, 称其为男星中的颜值担当。不过江溪记得就在一年还是两年后, 这个当红辣子鸡就卷入一场吸-毒轰趴的丑闻, 迅速陨落了。   江溪:“哦。”   江母看了她一眼:“溪溪, 你认识?”   “我朋友。”   江溪朝前摆摆手, 韩琛长腿长脚, 不一会已经走到近前, 在长辈面前, 他似乎又换了一个另一幅面孔, 斯文有礼。   大伯娘早捂住嘴“哎哟”“哎哟”地说不出话来, 她就知道她们家溪溪能耐,连认识的人都跟一般人不一样。   之前那个爱学狗爬狗叫的怪小伙除外。   江母是头一回见韩琛。   小伙子比江溪他爹年轻时还俊,个儿高, 撑得起一身黑色长呢子,就裤腿吧,太紧了。男人咋能穿这样?   军靴倒是帅气, 还别说, 就这么一身挺括利落的打扮, 把人衬得格外精神,跟她们申市的人不同, 一看就高档人。   皮肤也白, 眉毛深, 眼睛黑,跟溪溪站一块,郎才女貌,登对得不行,就嘴太薄,听说这样的男人……太薄情,不顾家。   江母自顾自地打量,一边嫌弃,一边又忍不住被小伙子吸引。   韩琛是谁?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术练得炉火纯青,凡他要哄一个人,尤其这人……性别还为女时,就没有不成功的。   “是江伯母吧?小溪以前跟我说过您,我还寻摸着哪来的一对漂亮姐妹花,都跟电影明星似的……”   一口漂亮的京片子,听着洋气又顺耳。   掰,你再掰。   江溪瞪他,谁料韩琛愣是没理,自顾自舌灿莲花地哄人。   江母被几句恭维就哄得找不着北,眉开眼笑起来。   江溪叹了口气,还是见的市面太少了。   “韩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久违的韩先生,韩琛听在耳里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儿怀念。   江母狐疑地看着两人,一个叫小溪,一个叫韩先生,有点儿怪啊。   江溪没注意自家老太太的疑惑,径自问:“韩先生是B市人?”   韩琛点点头:“我爸住这儿。”   看来是回来过年的。   江溪记得星光娱乐的大本营在S市,韩琛看出她的疑惑,转而一笑:“还没恭喜小溪,得了省一。”   江溪抿了抿嘴,江母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亲不亲近的疑惑,看韩琛跟看亲儿子似的,觉得他嘴甜会说话。   大伯母与有荣焉:“是啊,我家溪溪还要拿国金呢。”   “国金?”   韩琛饶有兴趣道:“那得祝小溪得偿所愿了。”   在这个连续两次带队代表国家参赛,拿过两回大学生NOID的前辈面前,江溪哪敢放大话,谁料大伯娘滔滔不绝地夸她,夸得她这天生的厚脸皮也不禁感到了羞耻。   “走了。”   韩琛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朝几位挥挥手,如同一条游鱼,重新隐入了人群。   江如月垫着脚,直看着人影彻底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溪溪啊,你哪儿认识的极品?贼帅贼帅了!”   就这么一会,她都忍不住小鹿乱撞、春心萌动。   江溪撇了撇嘴:“月月姐,你没戏。”   “想想也不成?”   江如月有一颗彪悍的自强不息的心,可这话一落,立刻被老娘拎着耳朵教训了:“这男人一看就花擦擦的,守不家,闺女,咱还得要个老老实实的,啊?”   “你俩不般配。”   江母也点点头:“是啊,溪溪,守不家。”   哎哟,江溪差点没吐一口老血出来,深深为中年妇女那马里亚纳海沟一样迂回深刻的脑回路感到深深地叹服:怎么一会就能扯到般配不般配上去?   *****************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江溪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前,对方仿佛掐好了点打过来:   “江小姐,早上好。”   韩琛又恢复到一开始的称呼。   “韩先生,早上好。”   江母拉长了耳朵,江父垮了脸,做了个挂断的姿势。   他家溪溪这么小,哪来的野男人这么没分寸?   江溪没搭理父母,转过身出了小餐厅,路上遇到来姗姗来迟的大伯一家,还打了声招呼:“哎……您说。”   韩琛在对面笑了声,磁性的嗓音通过听筒传来:“江小姐今天肯不肯赏脸,让韩某人略尽一尽地主之谊?”   江溪想到那天晚上的惊心动魄,还没谢人,笑意便带了点真心:“韩先生这么客气?”   “贝莉医生也在这儿,我做东,请大家吃一顿。”   “贝莉……”   江溪收回脱口而出的拒绝,眸光微动,“什么时候?   “江小姐人生地不熟,我让司机来接你。”   江溪也没矫情,将地址告诉韩琛后就挂断了电话。   “溪溪啊,你不跟我们出去玩啦?”   江父哭丧着脸,挤到江溪旁边,帮她把门推开,“那男的谁啊?真不识趣,我们一家人难得出来玩玩……”   “爸,别耍脾气了,啊?”   江溪安抚上蹿下跳的老父亲,江母一直在观察她,发现女儿提及那帅小伙时,语速正常,没一点小女儿情调,还没跟孙婷聊天来得亲昵,心里顿时有了数,不过有数归有数,还得提点两句:   “溪溪啊,你还小,有些事,不宜考虑得太早……”   江溪不由乐了:“妈,你想哪儿去了?这人以前帮过我。”   要不是贝莉医生也在,为免麻烦,江溪应该会拒绝。   自从上次事情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贝莉医生通过电话,一些疑惑,倘若能当面谈一谈,倒是最好不过。   将父母跟大伯送做一堆,让两家人好好玩玩,别顾虑她,江溪就准备出门了。   司机电话来得很准时。   “江小姐您好,韩先生派我来接您。”   “车已经到了?”   “到了。”   江溪挂断电话,仗着年轻貌美,就这么素面朝天、清汤寡水地出去了。   宾馆前台认得她,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司机小杨是个清瘦的小伙子,年纪不大,个子不高,心里正犯难着,小韩先生出门前的那句话,什么叫“甭管什么人,出来哪个最漂亮,就接哪个”,这不胡闹嘛?   天底下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   等一等小杨看到真人,立刻就明白了,小韩先生的话千真万确,错辨不了。   连忙一路小跑着开门,江溪道了声谢就坐进了车,低调的大奔,不算高端,但也将近百万了,很合适。   “小韩先生说,他先在饭店等您。”   “小韩先生?”江溪琢磨了句。   小杨想着出门前小韩先生脸上那股难得的活气儿,认定这江小姐是小韩先生亲近之人,点头道:“我是韩长官的警卫员,今天被小韩先生叫来特意接送您。”   他原意是想给自家小韩先生表表功,谁料姑娘根本没注意,只留心到了那句警卫员。   韩琛家里当官的?   江溪脑中晃过一张脸,经常在新-闻-联-播上见过,也姓韩,就长得一般……   想到韩琛那张脸,江溪摇摇头,胡想什么?   要真那人,韩琛的身份可不得了。   小杨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只觉得这江小姐是真文静,都不爱搭话的。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地方,江溪抬头,一处小巷,车开不进,远远看着古色古香的建筑,看来又是这些穷讲究人喜欢去的私家菜馆了。   到了地方,报上名字,自然有服务员引着进去,韩琛早到了,不过出乎江溪意料的是,除了贝莉医生,座位上还坐了一人。   “介绍下,这是贝莉医生的未婚夫。”   未婚夫叫李骁龙,美籍华人,高鼻深目,出乎意料的是说一口纯正的中文,虽是美籍,倒是透着中式的彬彬有礼。   “你好。”   江溪跟人握了握手,贝莉起身拥抱了下她:“小溪,你看上去很好。”   “我很好。”   江溪朝她眨了眨眼睛。   韩琛站了起来,顺带邀请了贝莉的未婚夫:“听说Yang那儿有瓶82年的拉菲,我们去帮他品品真假。”   李骁龙知几,矜持地朝江溪点了点头,转向贝莉:“May I?”   “Sure。”   等得到首肯,贝莉的未婚夫才风度翩翩地走了。   “来吧,他们男人走了,我们就说点悄悄话。”   江溪却知道,韩琛是故意支走人,给她创造与贝莉谈话的机会的。   她将近几个月的事都发生了一遍,谈到跟男的握手,也不会感到不适时,贝莉才笑了,感慨道:“说起来,我还情愿我的医患脑子笨一些。”   “……怎么说?”   “你们聪明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脑回沟复杂,绕着绕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自己看破走出来,医生能起的作用很有限。你是,韩也……”   贝莉医生打住,江溪默默看着她,直把她看毛了,才慢吞吞道:“所以,贝莉医生叫我来,不是要讨论我的病灶,而是韩先生的?”   “小溪果然很聪明。”   贝莉漂亮的浓黑的眉毛拧了起来:“韩先生的心结,比你的还重。”   “按照医生的职业道德,不是不被允许对外透露别人的病情?”   贝莉耸耸肩:“我可一句要紧的信息都没说。”   “好吧。”   江溪放下杯子,“我能做什么?”   “向日葵把希望落在太阳上,而韩琛,则把重心落在你身上。”贝莉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人生,倘若没有自我,才是最可怕的。韩琛看着你变好,自己好像也变得更好,这其实是一种错觉。他在渐渐失去自己的人生——”   “——所以,江溪,从韩琛的世界里消失。”   江溪却依稀窥探到被贝莉隐藏得极深的一丝情感,让她以至于怀疑:贝莉喜欢韩琛?   荒谬。   门,哐啷一声打开了。   韩琛直直地站在门外,眸中翻涌的,是惊天大浪,贝莉不疾不徐地坐下:“82年的拉菲是真的吗?”   “假的。”   韩琛直直地看着她:“就跟你那个早该被吊销了的行医执照一样。贝莉,你被fire了。”   贝莉苦笑:“就让我看着你被早该遗忘的过去捆死?”   “韩琛,你母亲早死了!她过去的苦难,不是你造成的!甚至你妹妹的死,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溪恨不得堵住耳朵。   可脑中不由想起上次在那家老房子看到的画,女人、女孩、男孩和一对老人灿烂的笑脸,所以……那照片上的女人和女孩,都死了吗?   韩琛脸色铁青:“贝莉,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医德!”   他拽起江溪的手直直往外走,中途碰到贝莉的未婚夫,“嗨,chen!”   韩琛朝他点了点头,“失陪。”   即使如此 ,他依然是优雅而审慎的,透着经年累月被熏陶出的良好教养。   江溪却注意到被桎梏的手腕上,那一截指尖冰凉。   等走到门外,韩琛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他放开江溪:“对不起,失态了。”   江溪无意窥探他的隐私,却对贝莉所说的所谓“希望”、“寄托”产生好奇,跟在韩琛身后,两人沿着小巷往外走。   私房菜馆闹中取静,这一带除了偶或经过的豪车,别无人影。   也许是出于这一份静谧,也许是出于这一丝好奇,江溪终于问出口:   “……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韩琛沉默良久,在走到小巷的转折口,大亮的天光照不进这一片阴影,他蓦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江溪,半边身子落进阴影处:   “……这并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故事。”   声音涩然,江溪需要踮起脚,才能看得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像是一腔孤勇,又像是……戳烂了的毒疮,再一次复发。   韩琛半靠着墙,“就跟贝莉说的一样,我的母亲,还有唯一的妹妹,被我害死了。”   事到临头,江溪突然不敢听了。   这样的话题,太沉重了。   也许是韩琛太有迷惑性,她被当时的氛围所蛊惑,不知不觉问出了口,等清醒过来,才明白听这一段意味着什么。   江溪,你做好参与别人人生的准备了么?   并没有。   江溪临阵退缩了。   “打住。”   她退后了一步。   韩琛眼里的光,突然熄了。   “对、对不起。”   少女闷着头,脸上是无地自容的羞耻。   他笑了声,转了个话题,走出阴影:“听说楚天在你面前出了个大丑?”   成年人总能在瞬息间找到调整自我的法子,脆弱不会轻易泄露在阳光里。   江溪不动声色地接过话题:“是啊,挺丢人,估计一阵儿不敢出门了。”   “正好让他修身养性。”   少女的头发近来长长了,齐肩发柔软地披散下来,B市的风穿过巷弄,江溪缩手缩脖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韩琛揉了揉她脑袋,左右看了看,拽着她去了旁边的商铺一条街。   在街边的玩饰店面里,韩琛钻进去一会就拎着条米色针织围巾和手套出来,江溪觉得有趣:   “你们霸道总裁不都喜欢带人去商场买买买,什么LV啊,宝格丽啊之类的?”   “霸道总裁又不傻,不泡妞,充什么款爷?”   韩琛笑骂,见江溪还要往后缩,干脆帮她将围巾缠上,松松的长针织,围了两圈,显得那张脸更小更精致,雪白的皮肤被米色衬得有了点温馨。   不过韩琛知道,这个外表乖巧的女孩内里杵着个又冷又硬的灵魂。   他垂着眼将手头丢给江溪:“戴上,别出冻疮了。”   江溪吸溜了下鼻子:“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以为咱俩该老死不相往来了。”   江溪颇有点心照不宣,跺了跺脚,也不知是不是这儿气温特别冷,还是B市降温了。   “我就当路边捡了只没心没肺的猫呗。”   说到猫,走了一段,竟然真的捡了只橘猫,被人扔在纸箱里,探着个脑袋只会“喵喵喵”奶声奶气地叫。   “好小。”   “恩,”韩琛面无表情,动作却很温柔,将小橘猫小心地抱到怀里,检查了下,“一只脚有点瘸,估计是刚出生就被抛弃。”   B市的风沙大,小橘猫身上沾了厚厚一层灰,挣扎着想从韩琛怀里跑出来,被他又轻轻摁了回去:   “江小姐,我得先去趟宠物店,恐怕只能让小杨送你回去了。”   “不,不用。”   江溪拒绝:“我先陪你去一趟宠物店,一会自己打的回宾馆就可以。”   韩琛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江小姐既然拒绝听我讲古,就应该离我远一些。”   不愿走近他,那么就该早早地抽身远离。   江溪自己也觉得,所行前后矛盾。   可韩琛对待被遗弃猫咪的一点温柔,又让她生出一点恻隐。   “罢了。”   韩琛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第73章 宠物   附近的宠物店就一家。   三开门面的两层店铺, 木质门框, 里面布置得很温馨, 一进门, 就有个长相甜美的店员迎上来, 二十来岁的年纪。   “韩先生又来啦。”   等看到跟韩琛并肩而来的江溪, 明显愣住了。   韩琛注意力全在小橘猫身上, 完全没有注意到店员好奇的视线, 等将小橘猫小心地递过去, 熟门熟路地吩咐:   “洗干净做个检查, 一会孙医生来, 让他打个预防针。”   “孙医生在他的办公室, 刚接了个病例——”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个长相儒雅的白大褂抱着一只脚上打了绷带的泰迪,跟一年轻女子边走边说,抬头看见韩琛, 做了个等候的手势,等将人送出大门,才转过身来。   “来, 让我看看咱们的韩哥又送来了什么, 哦, 一只小猫崽。”   孙医生将小橘猫熟练地从店员手上接过去,检查了下, “先天性的……看来是被抛弃了, 小乖乖, 啧啧。”   目光瞥过江溪:“这位是……”   “我朋友,姓江。”   韩琛接得很迅速,江溪点了点头,抿嘴笑:“孙医生。”   她对不熟之人,习惯性地装文静。   “孙健,我大学舍友。”   江溪好奇地看着孙医生,如果她没记错,韩琛是华大计算机系的,为什么他一个舍友当了厨子,一个舍友当了……兽医?   华大的学生都这么……任性吗?   “你好,朋友。”   厉害啊,国家幼苗都啃上了。   孙医生朝韩琛递过去戏谑的一眼,被反瞪回来,才笑嘻嘻道:“你们聊,我去忙。”   “去吧。”   韩琛摆摆手,带着江溪熟门熟路地绕了一圈。   宠物店分成好几个区,美容区、手术区,还有一些零卖的宠物食粮、各种铲屎官必备工具等等,。江溪走了一圈,渐渐感觉到热意。   她将手套摘了下来。   韩琛瞥了她一眼:少女方才冻得发白的嘴唇回了点血色,如同染霜的樱桃。“在这坐会吧,老孙估计还有一会。”   江溪点点头。   “我听唐哥说,韩先生有个别墅是专门用来安置这些流浪猫狗的?”   “恩,不错。”   韩琛点点头,江溪注意到谈及这个话题时,男人掌心有一瞬间的握紧,这是身体抗拒的信号。   “B市可真冷,比我们那冷多了。”   天气永远是最稳妥的话题。韩琛放松下来,店员小莉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江溪道了声“谢”。   小莉回到吧台时,被旁边接班的云云揪住了,她稀罕地垫脚往里探,只看到休息室里那对儿坐一块聊天,漂亮得跟副画似的。   “哎,那女的谁啊?”   “干你屁事?!”   小莉爆了句粗口,云云啧啧道:“你还肖想人家韩先生?那可不是你跟我这种人能攀上的。”   “……想想又不犯法?!”   小莉嘟囔了两句,这样的男人,搁谁面前不都得动心啊。   可一想到里边有说有笑的那一对,鼻子就忍不住泛酸:“云云,我失恋了。”   韩先生来那么多回,可是头一次见他带女的来。   “根本就没恋过好吗?”   云云拿档案袋抽了她脑袋一记,没好气道:   “你没见着那女的?凭那长相那身材,搁一般人身上能比?!前几天电视里不还播什么美人计,美人计里那么多美人,拎出来哪个能有这女的一半斤两?”   平凡人,就得过平凡人的日子。   小莉嗅了嗅鼻子,心里顿时平衡了。   ***********   等小橘猫一切打点好被抱出来后,已经大变样了。   圆圆的眼睛,毛发被吹得蓬松柔软,被韩琛抱过去时,还奶声奶气地叫唤了两声,歪着脑袋看人时,那双眼睛透着不知世事的纯真。   江溪冷不丁移开眼睛,孙医生拎了猫爬架、奶粉、猫粮等东西艰难地出来,“韩老大,来,搭把手。”   韩琛抱着小橘猫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外:“会碰伤它的。”   等孙医生连店员手忙脚乱地将一大堆东西搬到门外,小杨的车也到了。   “上车。”   江溪乖乖地跟在韩琛后面一前一后地坐上了车,小杨看了下后视镜,小韩先生难道跟江小姐闹别扭了?之前还不是这个气氛。   不过他只是个小小警卫员,小杨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则收回了视线。   “先送江小姐回宾馆。”   B市这个点,路况不算拥堵,江溪朝窗外开去,发现就这一会的功夫,窗外竟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   大奔汇入车流,行走在雪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江小姐,可能需要耽搁一些时间。”   雪天车多人多,车提不起速。   “我不急,你慢慢来。”   小橘猫朝江溪打了个哈欠,湿润的鼻头蹭了蹭她手背,江溪被那柔软的触感吓了一跳,身体顿时蹦成了直线。   韩琛被少女如临大敌的反应取悦,蓦地笑了。   男人漆黑的瞳仁一瞬间落满了星辉,昏暗的车厢里,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   江溪几乎看直了眼,木着脸想——如果能刷脸卡,这样一张能让颜狗集体高潮的脸,恐怕是无限额的。   不过,她有一颗钢铁般生硬的心。   江溪僵硬地转过头去。   韩琛停住了笑,摸着小橘猫的脑袋,小杨瞥了他一眼:“小韩先生,刚才老先生打电话来,让你今天务必回老宅一趟。”   江溪假装自己没有耳朵。   韩琛一声不吭地看向窗外。   雪下得越发大起来。   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江溪推门下车,韩琛也跟着下了车,小橘猫软软地趴在真皮车垫上,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看向窗外——   雪落了一地,地上已经垒了薄薄一层。   男人微微侧着身,阔朗的身躯挡在风口,帮女孩挡去了大半纷扬的白雪。眉眼垂落间,是被云翳遮蔽暌违许久的温柔。   小橘猫被暖气烘得耷拉下了沉重的眼皮。   江溪停下脚步:“到了。”   韩琛插着兜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直到看得江溪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才笑了声:“不用放心上。”   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江溪眯眼朝走廊外看,不过一会,积雪便落满了长街,雪糯子飘了点在脖子里,江溪一个激灵:“其实……”   其实什么呢?   江溪自己也说不上来。   人最忌讳交浅言深,她跟韩琛之间的交情很奇怪,说不上熟,可又不能说不熟,几次见面,又觉得彼此身体里套着的,是同一种灵魂。   她挣脱出来了。   而韩琛还被枷着。   “江小姐,后会有期。”   韩琛垂眼,温柔地看着江溪,黑沉沉的眸子映在这漫天风雪里,如同晶透的琉璃。   “后会有期。”   江溪挥了挥手,抬脚要往宾馆里走,却被韩琛叫住了。   “别动。”   韩琛伸出手,江溪僵着身体由他帮忙整理围巾,男人炙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仰了仰脖子。   “好了。”   韩琛掸去少女乌发上细碎的雪片,才满意地退后:“那……再见。”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插着兜往外走。   男人长长的风衣下摆被风挂起,颀长的身影走在风雪里,江溪眯起了眼睛,突然扬声道:“韩琛——”   韩琛回过头来。   “别捡猫了,他们都养不熟。”   韩琛摇头笑了:“小丫头管得挺宽。”   “对自己好一点。”   韩琛扬扬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小韩先生,”小杨朝后视镜看了眼,“要回老宅一趟么?”   “回。”   方向盘一转,往韩家老宅而去,老宅位于东城区的某院里,进去要过三道关卡,小杨是院里的熟面孔了,附近住的可都是老韩先生多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   大奔落下的窗户里露出韩琛那张俊俏的脸蛋,消息顿时就传开了——   “韩家那小子回来了!”   “真的假的?”   不论多高地位、多大年龄,女人总是爱扎堆聊别人家的八卦:“韩家那小子有小半年没回来了吧?自打那女人进了门……”   其余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   “人老韩都守了多少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可心的,娶回家怎么了?小娃娃就是小气!”   “换你你能?也不想想当年他妈怎么死的!”   一矮胖妇女心有余悸地道,老韩做人做事都太直来直去了,不知变通得罪了人,人家报复不到他身上,就找他老婆孩子麻烦。   “当年韩小子他妈咱院里谁不羡慕?漂亮气质,韩琛生得就跟她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老公有本事,孩子又孝顺,我看啊,就是福气太过,才遭了那么回罪。”   韩琛他妈自打被救回来,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女儿也没了,难怪要疯。   “嗨,苦了韩小子,那么小就见了……”   这话,连说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撑下去的。   这时的韩琛已经走到大宅门口。   老宅,青瓦白墙,枝枝蔓蔓的藤蔓将这二层的小洋房衬得有了人气,大门豁开,里头的灯暗幽幽的,跟他记忆里一样,冰冷、孤清。   韩琛怔怔地出了回神,小杨站他身后,不敢出声打扰他。   “还不给老子滚进来?”   暴怒的声音从门里传进来,韩琛定了定神,跨过高高的门槛,这才进了去。   一进门,就是客厅,中式装修,客厅内的藤椅上坐了一圈人,正弓着背下棋。韩绍政坐直了身体,瞪着大门。   “哎,老韩,你之前不还念叨着嘛,儿子难得回来,闹什么闹?”   旁边一中山装中年男人劝他,韩琛打了声招呼:“宋伯伯。”   “哎,你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   宋伯伯摸了摸嘴边的八字胡,将棋一扔,直接打散了棋盘,一手拉一个,将旁边看棋的老家伙拉起来,“走,咱们将地方腾给他们老爷俩。”   “我看你是知道要输,提前跑路了吧……”   声音越来越远,韩绍政这才起身,他生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抗日神剧里永远的男一号脸,正气凛然,肤色黝黑,从相貌上看,跟眉目清俊、肤色白皙的韩琛没一点相似之处。   “我以为你不知道还有这个家。”   韩琛讽刺地笑了笑,正要答话,抬头看到客厅外转进来两人,话一下子缩回去了。   两个女子,一个年级大点,看着温婉娟秀,长相舒服;一个年级轻点,身上还穿着高中制服,喏喏地叫了声:   “韩、韩大哥。”   韩琛跟个锯嘴的葫芦,直愣愣站着,一声不吭。   “哑巴了?!连声妈都不会叫了是不是?”   “老韩,你这是做什么?孩子不愿叫就不叫,阿琛,饿了吧?姨给你去煮碗面,填填肚子。”沈欣然忙制止□□,朝韩琛歉意地笑笑。   “你还惯着他?咱俩办酒那天,这孩子直接跑路,一去到现在才回来,这是儿子该干的事?”   韩绍政抽着皮带,上前就想甩,被韩琛一把抓住了,“难怪人家说,有后妈就有后爹。爸,我不是你亲生的吧?”   “你还说?!你还说?!”   韩绍政像被人踩住了尾巴,只要一看到这孩子酷似前妻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在外可以保持理智,可在这唯一的儿子面前,就常常控制不住自己。   “你妈多知书达理!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孩子?”   “我妈再知书达理,爸您不也照样续娶?!”韩琛讽刺地看着他,“行了,说正事,您叫我回来,如果是为了让我认人,还是省省的好。”   “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韩绍政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不叫妈也可以,只是小悦,你做哥哥的,必须见一见。”   沈悦期期艾艾地走到韩琛面前:“大哥。”   她爸早死,全靠她妈一人把她拉拔大,好不容易她妈找了个好人,沈悦很怕因为自己的缘故拖累了她妈。   韩琛她以前见过的,她妈跟后爸约会期间,她远远也见过几回,这个哥哥又俊又聪明,她同学都很羡慕。   此时韩琛冷着脸站在沈悦面前,她一下子脸就红了,心扑通扑通地像要跳出胸膛,沈悦不知所措地垂下了脑袋。   “爸,您叫我回来如果是为的这个,那咱爷俩恐怕说不到一块去。”   韩琛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毛呢袖口,“您爱找谁找谁,不过我就认一个妈,您也甭劝,打断了皮带,我也还一个妈,没用。”   “我妈就一个女儿,”他眸光发软,“茜茜以前说了,我就她一个妹妹,我们说好的。这位……”   沈悦忙补充,“我、我叫沈悦。”   “您的继女,爸您爱怎么养就怎么养,跟我无关。”   韩琛可惜地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换了女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变样了。   “小杨,送我萧山别墅。”   被儿子说起已故的女儿,韩绍政眉间陡然酸涩起来。   见韩琛要走,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让他去!”   沈欣然跺了跺脚,还是追了出去:“阿琛!”   韩琛看了她一眼。   他不讨厌沈欣然,可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其实,你爸他盼你回来盼了很多天,昨天还念叨着要跟你吃一顿饺子……”   沈欣然絮絮叨叨半天说不到重点,韩琛不耐地拧眉道:   “沈姨,我爸的身体,就有劳您了。”   说完,人已经走了。   小杨急急地跟了上去,沈欣然站了会,转头见沈悦眼睛红红地看着远方,忙拉着她进去:“哎,外边这么冷,你怎么不套衣服就出来了!”   韩琛回到萧山别墅时,天已经暗了。   小杨帮他将宠物店买的东西一样样放好,才不放心地回了去。   别墅空荡荡一片。   韩琛将所有的灯打开,直到整个别墅都被灯照得敞亮,才坐到了沙发上,阖眼休息。   疲累的神经缓松下来。   “喵呜——”   小橘猫蹦到了他身边,柔软的尾巴划过韩琛的手背,他张开眼,橘猫喵呜地舔了他一下。   韩琛摸了摸猫脑袋:“以后叫你水水吧。”   “水水?”   “喵呜。” 第74章 过年   华灯初上。   的车师傅熟练地将车汇入车流, 江父看着两旁迅速闪过的街灯, 只觉得毛葛镇连路灯都冒着土气儿, 可偏偏那颗乱飘的心“哐当”一声, 踏实了。   “终于到家喽。”   江父提着行李下车。   司机帮忙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拎出, 江母接了过去:“说起来, 咱以前可没机会出门, 我看以后有时间啊还是该出来多走走, 这世界变化多快啊。”   她是有感而发。   从前手里抠抠搜搜, 钱都是吭哧吭哧一分一厘攒下来的, 一点不舍得花, 唯一一次出远门还是因为女儿丢了。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 没头苍蝇地到处找人, 哪有心思管其他?   “您俩是该出门多见识见识。”   江溪背着自己的小书包,里面有这次最重要的几份签约合同。   他们和大伯家在火车站就分开了。   两家人各自招了辆出租直接往家赶,等到家已将近五点。   三人说说笑笑地上楼, 等开门,里头冷锅冷灶的,冰箱里连根菜叶子都没有, 又只得匆匆跑去超市, 赶在关门的最后一刻钟抢了菜蔬鱼肉, 回来涮锅烧菜,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   “饱了。”   江溪拍拍肚子, “噔噔蹬”跑到房间, 把合约与之前签的郑重得放一块, 连同贷款合同一起塞在了一堆书里。   看来是时候个保险箱了。   “溪溪啊,春晚开始了。”   江溪“哎”了声,蹬着粉色绒兔鞋,换上家居服,窝在沙发上看节目,厨房是锅碗瓢盆的烟火气,眼前是肉眼看的见的幸福。   老帅老帅的江老头跑来跑去,将水果洗净切好,茶几上的果盘里瓜子、花生、糖果巧克力挤挤挨挨地堆成山。   江溪抱着水果盒子,嗷呜一口吃了颗红樱桃,甜,真甜。   她吃着,眼里就泛起了雾气。   前世……   前世的这时,她在干嘛呢?哦,对,桑全根刚买了她俩月,她逃了出去,被扭送回来时被桑全根当着全村人面打得遍体鳞伤,爬都爬不起来。   大年夜的光景,像狗一样被拴在桌脚,看着那帮人大吃大喝过大年。   黄泥浇的地面又冷又硬,磕得伤口更疼,江溪那时只想着一件事,她就想窝在家里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吃着瓜子、看着春晚,全家人都圆满地陪在身边,一切都热热闹闹的。   就跟现在一样。   “嘿你这丫头,怎么看着相声还能抹眼泪呢?”江父踱了过去又回来,江溪擦了擦眼角,又哭又笑:“我这是被逗乐的,我开心,行不行?”   “行行行!”   江父对着女儿就没脾气,在旁边乖乖剥瓜子,不一会碟上就多了一小捧,江溪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捧,江父瞪她:“给你妈留点儿,别吃独食。”   “哎。”   江溪笑眯眯地道应了。   茶几上的果6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各种新年祝福伴随着窗外的烟花被一同传递过来。唐哥、大橙子店长、孙婷、陆珠儿都打了个电话过来,其他人也发来了新年祝福。   江溪拿着手机,一个个认真地回复,回复到一半,突然又来了个电话。   她看着显示屏一愣,江父凑过来:   “韩先生?哪个韩先生?那天那个约你出门的?挂了挂了!”   有猪想拱他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啦!   江溪推开她爸那颗大头:“爸,您别咋咋呼呼的,没有的事,我接个电话。”   江父悻悻地坐回去,瓜子也不剥了,跑厨房去跟老婆嘟囔:“兰儿,我跟你说,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货。那姓韩的贼眉鼠眼,肯定巴望着咱家溪溪呢。”   “溪溪才多大?再说小韩人长得比你年轻时还精神,哪里贼眉鼠眼了?”   江父倒抽了口气:“那不能够!”   两人就当年的江爱国到底帅不帅进行了一场唇枪舌剑,暂时也无暇顾忌客厅讲电话的江溪了。   江溪走到了阳台,外面正放着烟花爆竹:   “韩先生?”   少女疑惑的声音伴随着烟火气十足的鞭炮声一同传来,韩琛弯了弯嘴角:“江小姐,新年快乐。”   “谢谢,韩先生也是。”   这话说完,两人就又没什么话题了。   韩琛那一片死寂,听不到烟花的声响,只有同样的德云社充满喜感的声音在听筒里飘荡。   “韩先生吃了吗?”   “……吃了,阿姨留的水饺。”   韩琛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电视机一开一关,别墅内空荡荡的,黑白灰的设计让这个巨大的空间在极具现代感的同时,还冷得不像一个家。   “你吃了么?”   “吃了,我妈烧的年夜饭,一大碗。”   韩琛能感觉到江溪在说起“妈”这个字时瞬间昂扬起来的情绪,小橘猫蹦到了沙发上来,他抚了抚,才道:“江小姐好福气。”   声音咕哝在喉咙口,江溪没听清:“对不起韩先生,能再说一遍么?我没听清。”   “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话。”   韩琛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磁性,透过果6的听筒很勾人:“就突然想跟江小姐聊聊天。”   江溪:“……”   以她跟韩琛的交情,委实还不到能亲密谈心的地步,甚至他打电话来送新年祝福都显得有点突兀,收件箱里一条群发的新年祝福,才更适宜彼此。   一个从小漂亮到大的姑娘,要说没这点感知度才是不正常,江溪既不想装迟钝,也不想装愚蠢,干脆直接挑明了问:   “韩先生,您这样莫非是……对我有好感?”   那边顿了顿,烟花爆竹的声音也在一瞬间知趣地隐没了,只能听到双方细微的呼吸声。   “如果我说……是呢?”   “那恐怕我只能对韩先生说声遗憾了,”江溪看向窗外,屋内空调暖气打得足,她脸被蒸得红扑扑软乎乎,声音和表情却都很淡:   “韩先生这样的类型,并不在我喜欢的范围。”   韩琛非但不恼,反而觉得小姑娘直白得有趣,“那江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我可以改。”   “江南烟雨改成了大漠长河,那就完全不对味了。”   “可江南烟雨偶尔也想变得坚毅一点,”韩琛啪地,将电视机彻底关了,“恕我直言,江小姐您这样拒绝一切人进入自己的世界,恐怕会孤老终生。”   别墅内的灯开得敞亮,大片的落地窗外,从盘山公路往下,是万家灯火。   “恕我也直言,韩先生这样到处不分场合地撩骚,恐怕也没什么真心。”   韩琛“啊呀呀”了一声:“女孩子太敏锐可不好。”   江溪笑得没有任何温度:“韩先生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找乐子,不好玩。”   “乐子?……”韩琛看向窗外,笑得黯然:“我怎么敢在江小姐身上找乐子?我只是……”   有点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   诺大的别墅,只有一只猫,即使种满了灯光,依然像一个巨大的牢笼。   别墅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韩先生那边有电话,恕我不奉陪了。”   少女清冷的声音传来,电话被挂得干脆利落,韩琛哑然失笑了起来。   “喂?”   他接起别墅电话。   “韩琛。”那边贝莉的声音急急传来:“你不接我电话,我只能打这里,先别挂——”   韩琛皱着眉,隐忍地道:“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医患关系已经结束。”   “是,我已经收到解聘书,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贝莉的声音放得软:“你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个病例,韩琛,我难免会对你多一份关注,你这几个月做的调查表,显示结果并不好。”   “可我很快乐。”   “停止你的行为。”贝莉警告他,“你在关注那个女孩,仅仅是因为她跟你妈妈遭遇过同样的黑暗,你试图通过补偿她,减轻自己的愧疚感。”   “你偷窥她的生活,这是第一步。”   韩琛没说话,他决定听一听这个庸医怎么说。   “你自己应该也发现了,对吗?远远地仰望,已经无法满足你,你现在还在试图参与进她的人生,不断地让自己在她生命里加重砝码——”   “——这样不好么?”   韩琛反问。   “不好,这是病态的。你试图做那个女孩生命里的救世主,可等这一步都无法满足你时,你会进入第三个阶段。”   “支配欲。”   “旺盛的支配欲会驱使着你插手那个可怜女孩的人生、左右她的选择,让她按照你期望的方向发展,让她成为你的傀儡,遵照你的臆想,过你母亲向往的生活。”   韩琛在贝莉的一字一句里沉默下来,半晌才答:“那……又如何?”   “你会摧毁自己。”   江溪绝不是一个任人摆布之人,一旦两人起了冲突,韩琛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发展到极致的病态心理将会将源头摧毁。   “你最近又失眠了,对不对?”   贝莉叹了口气,“你既然不信任我,我把我的导师介绍给你,韩琛,听我一句劝,远离江溪,我不会害你。”   韩琛站了很久,他知道贝莉说得没错。   远远地观望已经无法满足他,所以他在创造机会与她接触,他试图利用自己讨女人欢喜的一面接近她,让她喜欢上自己,他想参与进她的生命。   “喵呜——”   小橘猫绕着男主人打圈,懵懂地看着傻乎乎的韩琛。   韩琛这才缓过来,苦笑地看着手里贝莉导师的电话,闭了闭眼睛:罢了。   老师说,要爱护祖国的花朵。   江溪在上床前,接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你自由了。”   发件人:韩琛。   “……?”   “意思就是,以后我不会随便撩骚你了,江小姐。”   “哦。”   江溪开了飞行模式,将手机摆好,没理这突然抽风的男人,拉被子睡了。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按习俗要去老家祭拜老祖宗。   而老江家现在辈分最长的是江大伯,江父没回老家,干脆领着老婆孩子去大哥家里吃了顿饭,吃完饭脚底一抹油就回家了。   初二回姥姥姥爷家。   姥爷不在了,舅家只有姥姥、大舅和小姨。   不过江溪被拐走那一阵,江母回娘家借钱,非但一文钱没借着,还被大舅母扫地出门,姥姥要靠着大儿子生活,一句话茬子都敢没搭。   江母当时就心冷了。   小姨自己家做不了主,小姨夫象征性地给了五百,小姨后来私底下给了江母两千,可到底杯水车薪,后来回来一气儿还了账,娘家亲戚除了小姨还有点来去,基本上就断了。   “今年不回去。”   江母想到刚办厂那会,大哥寻摸上门吵嚷着要让她招自家人管财务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咱不回去,不回去。”   江父低声下气地哄老婆,等江母终于破涕为笑了才道:“不过面子情还得做,你跟溪溪在家呆着,我买点补品大摇大摆地给你妈送过去,往后管保谁也嚼不着你舌根。”   毕竟养育她的老母亲还在。   江母要真不管不问,必定让娘家村里人嚼舌根。   “我怕什么?他们爱说什么说去。”   江溪摇头:“妈,您现在可是农民企业家,得注意形象。”   事情就这么说定,江父去了毛川镇的程家,江溪就跟着她妈在家盘账。   年末从江氏酱菜厂抽兑出来的一百万和她自己的私房钱在B市的三套房上花得精光,不算购置税、物业等等其他支出,又凭着江氏酱菜厂的半年流水从银行贷了六百九十万的款,分五年还清。   现在江家人除了一个光秃秃的酱菜厂,又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不,比穷光蛋还不如,申市的两套房,B市的三套房,每个月要还的贷款就要将近十五万,这放在以前,几乎完全无法想象。   连江母自己都不可思议,就在半年前,他们一家人还为二十多万的外债压弯了腰,现在一个月就得还十五万了……   “这窟窿眼怎么越捅越大呢。”   江母苦笑,看江溪头上美得冒泡,眯着眼睛数钱的小模样,没忍住捏了把:“溪溪啊,妈要不多挣点钱,你可就得光屁股蛋上街讨饭了!”   “那妈您可得加油,把你的江氏酱菜普遍大江南北,以后我想哪住就往哪住。”   江溪贫,她是真的相信自家老妈有这个能耐。   不说吃苦耐劳的进取心,就是连执行力都爆表,虽说欠缺了点知识,但平时也在看书上课,加上这酱菜的独特风味,已经足够组成成功的要素了。   人如果不跨出那一步,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   现在市面上的酱料大都小打小闹,比起后市老干妈一家独霸的局面,正是入市的好时机。   “申市的超市货柜都进驻了,妈为什么不想办法扩展下周边?”江溪提议,江母摇头,“超市货柜收拢资金太慢,虽说现在口碑是做出来了,人家都愿意问我进,但年底催债老大难。”   这些个超市仗着地利,个个是天老大,我老二的架势。   “妈,你既然知道在网上找人写软文推广,为什么不干脆打广告?”   “溪溪啊,你这是想一步登天啊。”   江溪指出一条路:   “咱不用上电视台啊,就视频门户网站,淘宝首页啊,这些网站的流量大,等广告一步步打出去,大家也就知道,你不是小工业作坊,等累积足够的资金,再上电视台放。”   江母光棍地一摊手:“钱不够。”   “又不是让您一开始打,打广告是为了让消费者放心,让江氏酱菜进入消费者的视野。”江溪叹了口气,向老太太科普了下什么叫品牌,老太太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再说妈,等您以后成功了,把自己包装包装,做自己的代言人,一代农民企业家,农村里走出来的酱菜之花……”   江溪说着说着,又贫了。   江母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毛栗子,“得,把我当成那什么乔,乔什么斯对吧?”   “妈,厉害了,您还知道乔布斯啊。”   两人说说笑笑,现在还只当是个玩笑话,等多年后江母登上财经杂志,恍然想起此时的谈话,倒觉得从那一刻起,脚下的路,就被提前铺好了。   春节期间,江溪还陪着江父江母回了趟老家。   找村支书把厂房附近的两块空地租了下来,两亩的菜地,菜地旁还有块被篱笆围起的鸡舍,跟村里人交涉了一番,付了三年租金,年还没过,就又兴师动众地扩建起厂房来。   农村建厂房不像后世那么费钱,国家政策也鼓励农村人自主创办实业。   村里支持,而江氏酱菜铺扩张,势必要扩人手,村里闲人多,盼着能将自己招过去,所以非但没有矛盾,反倒经常帮一把手,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江溪见没什么自己能操心的,干脆在家安安分分地把漏下的寒假作业做了。   初七一到,就在江父的陪伴下包袱款款地去了B市。   “溪溪啊,卡拿着,回头钱不够了跟爸说,啊?”   送江溪一路送到华大门口,江父一大老爷们竟然红了眼睛,无声地蹲一边抹泪。   看门的老大爷朝这鲜亮的一对父女俩看了又看:“外校的进门,要登记。”   大学十五才开学,初七就来的话,只有那一拨集训班的,江溪拿卡登记好,发现本子上秦晋义、周州也到了:“大爷,这几个什么时候来的呀?”   “哦,早一波,昨天就来了,今天说出门看什么长城,一大早就成群结队地出门了。” 第75章 舍友   全国所有的省队都集中在华大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训, 论起来人数是真不少, 就江溪进校门那一小会,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   个个都是天子骄子, 不说抬着下巴看人,但眼里的倨傲谁都不比谁少半分。   身处其中,一直沉默安静的江溪反倒像是异类。   人数多,华大大手笔地空出了一栋新建的研究生宿舍楼作为安置点, 白墙红瓦,十二层楼高, 内配两个电梯间。   “302, 应该就是这了。”   江父对了对门牌号, 跟在江溪身后,左手拎着一大袋刚从校园小超市买来的生活用品, 右手推着江溪的粉红行李箱。   江溪敲了敲门。   “来了!”   门一打开, 苏笑笑一脸“见鬼了”的模样,江溪无奈地耸耸肩:“看来咱们挺有缘。”   “孽缘!”   苏笑笑暗啐了口。   江父憨憨一笑:“溪溪啊, 你跟这位小同学认识啊?”   “恩。”   江溪伸出一根手指将苏笑笑拨到一边:“让让。”   苏笑笑是第一回见到江父。   只见中年男人一身黑羽绒、牛仔裤, 人高马大, 脸挺白, 看着三十多的年纪, 有股电视里头老影帝那种腔调,与江溪如出一辙的一双桃花眼看着热情又淳朴。   苏笑笑立马笑了:“江伯父, 我是江同学以前在冬令营的舍友。”   “哦, 挺好, 挺好。”   江父推着行李箱进去,把袋子放地上,左右看了看:“溪溪,你要睡哪床?”   离窗户进的南床已经被占了,看样子是这小姑娘的床铺,江溪不想跟苏笑笑正对面,随手指了里面一张:“爸,就这吧。”   江父连忙撸袖子忙活起来。   苏笑笑在旁边看着江爸爸爬上爬下地铺床叠被抹桌子,更讨厌江溪了。   心里不住地往上冒酸气儿,就算江溪考第一名都没让她这么憋。   江溪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盒切好的水果盒子:“爸,您放着吧,我回头自己理。”   江父将被褥摆齐整了:“这床板子可真硬,溪溪,要不要再去买床铺盖来?”   “别,爸,您消停会。”   看着这对父女不嫌腻歪的互动,苏笑笑恨不得立刻给po到网上去,题名就叫:【巨婴宝宝三千水生活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其实不是江溪不想干,而是她老爹完全不肯让她沾。   她一碰抹布,老头子嫌抹布脏了手,她蹲下翻行李箱,老头子又抢过去,为了安抚女儿,还将包里背了一路的水果盒子拿出来,试图堵住她嘴:   “溪溪啊,你在这可得呆上一个月呢,爸一会就走啦,你不让爸干,爸回家得惦记好久。”   江溪无奈——   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惯坏,她都想抱抱自己。   苏笑笑在旁边酸得眼睛都快出血:这算什么?!抹抹桌子怎么就累了?欺负她们这些有爸爸等于没爸爸的嘛?!   江溪可不知道这破舍友心里酸得可以开醋厂,只安安静静地埋头吃水果。   “你爸可真好。”   苏笑笑眼巴巴地仰着头看着江父在高处铺被褥,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赞叹。   江溪鼻尖轻哼了一声,狠狠咬了口圣女果,她爸当然好。   江父贴心地在江溪小床周围装了道布帘子,这样如果溪溪不想被人打扰,只要放下布帘子就好了。拍拍手下了床梯,就在这一会,又有人过来。   一个圆脸圆眼睛浑身都圆乎乎的可爱姑娘,湖南口音,一见江溪眼睛就瞪得溜圆:“这妹子水灵!”   江溪突然想起了那天捡到的小橘猫,也是圆滚滚。   “你好,我叫胡静妃。”   胡静妃伸出手,圆滚滚的胳膊上套了个红圈,江溪伸手握住:“江溪。”   哇,新舍友可真酷。   胡静妃心里吹了声口哨,旁边胡妈妈生得也圆滚滚,温柔一笑,也分了零食:“你们吃,我去给妃妃捯饬捯饬。”端了水盆就去擦洗。   苏笑笑眼里看不见人,干脆没搭理。   “对了,我们宿舍还有个人没来吧?”   “应该是。”江溪并不是热心肠,点了点头,   胡静妃一进门就注意到手长脚长的江爸爸,碰了碰江溪,不无羡慕:“江同学,你爸真洋气。”   “难怪能把你生得这么招人。”   江溪:“……”   她不太习惯这么自然熟的人,江爸爸憨憨一笑:“我家溪溪不太说话,胡同学可别介意。”   胡同学当然不会介意,作为一个耿直的终极颜控,有这么个舍友在旁边,简直狗生幸福,点头:“不要紧,江同学这样……”   应、应该的。   这么漂亮,就该放在神坛上供着好吗?!   都是学生,没什么诡心思,不一会就熟了。   江溪有跟李诗意他们相处的经验,对着圆滚滚、软乎乎的胡静妃没什么抵触,不一会就到了手挽着手上厕所的交情了。   江父看着欣慰,等东西都理好,看没什么遗漏的,就要告辞:“你妈还在家里等着我,溪溪,卡里的钱不要舍不得花,有事情给爸妈打电话,啊?”   他揉了揉女儿头发,半年功夫,齐耳的头发又长了,披肩长度,不扎起来时就像小仙女。   闺女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江爸爸晕乎乎地往外走,江溪叫住他:“爸,一块吃了食堂再走。”   “不了,爸得赶火车去,火车上有吃的。”   江溪见挽留不了,也只能放任了。   家里老头老太感情好,现在出发,十点前还赶得及到家。   等家长全走了,胡静妃才拉着江溪:“走,吃饭去。苏笑笑,你去不去?”   “不吃!”   苏笑笑才不要跟这群“凡人”吃饭。   江溪知道她的情绪从刚才就不太对,苏笑笑的日常通常是生气、生气,高傲、高傲,可她这么频繁的不开心里,也能分出轻度和重度的。   她现在就是特别、非常不高兴。   想来想去也只有厉教授没来送人的缘故,不过江溪不打算当知心姐姐,不想开解公主病,开开心心地和胡静妃手拉手去食堂:女生的友谊有时就是产生得这么奇怪,一起手拉手做事情,就迅速成为好朋友了。   去食堂还碰到了一脸意气风发的秦晋义和周州几个申市熟面孔,秦晋义幸灾乐祸地笑话她:   “小溪,听说你又跟苏格格同寝?”   “看来你们男生也挺八卦。”江溪没好气地反驳,“诗意知道你这副面孔么?”   白切黑小白兔。   秦晋义蔫了:“我上回拿奖金给阿意买的粉色旅行箱,被她骂了一顿,说瞎花钱。”   “这你就不懂了吧,女生把你放心上,才会心疼你钱包。”   江溪吃了一勺宫保鸡丁,华大伙食相当不错,胡静妃注意到时不时落在江溪身上的眼神:“小溪,他们都在看你。”   周州见惯不惯:“江溪同学走哪儿都是探照灯。”   江溪没搭理他们臭贫,安安静静地坐椅子上吃饭,无视周围时不时响起的议论。   “听说我们这一届有个出名的网红,你看是不是那个?”   “挖槽,三千水?还真他妈是!拍照拍照!”   “谁跟我说网红是照骗的,你看看人这脸,白到反光,腿儿……腰儿……”   极品啊极品。   【看来宿主很红。】   江溪扒了几口饭:【不能屏蔽掉这些声音?】   洗髓液让她太耳聪目明了,也是困扰。   【提醒宿主,阿心只是一棵草。】   周州时不时抬头跟周围以各种名目来搭话之人打招呼,足见其长袖善舞的能耐,等吃完饭,几人往宿舍楼去时,才道:   “江溪,你知道你们宿舍还有一人是什么身份么?”   “不清楚。”   江溪不太关心。   前边同时传来一阵吵嚷声,胡静妃踮脚看了看,“好像是苏笑笑……在跟人吵架?”   “走!”   江溪无奈地被她拽着走,苏笑笑那狗都嫌的性格,跟人吵架太正常了好吗?   周州摸摸下巴,秦晋义注意到跟苏小小对峙的女孩,白白净净,好奇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小溪新舍友?”   “对啊。”   周州咕哝了句:“有热闹看喽。”   江溪被胡静妃一把扯进人堆里,宿舍楼下,苏笑笑拽着一个女孩的袖子不放。   女孩不高不矮,身材纤细苗条,皮肤白净,一双狭长上翘的内双,米白毛衣、粉色斗篷外套,及腰长发披着、白色芭蕾帽斜带,在一种清汤寡水的高中生里,处处充满着精致讲究,一看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周州走进江溪她们:“看到了么?那个是你们新舍友。”   “看到了。”   挺养眼的小姑娘。   不过江溪觉得越看越眼熟,不禁问:“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沈悦。”秦晋义补充道,“你看到她身后给她拎包的男人没?听说是她家司机。”   江溪早已经呆住了。   她终于记起来这沈悦是谁了!   大概是她逃出来一年,沈悦早就红遍了大江南北,三金影后,白富美出身,家里有权有势,娱乐圈为她敞开一路红灯,大佬不敢潜,自身演技过硬,影后华袍加身,她死那一年,沈悦一步都跨到了M国。   据说影帝、小鲜肉都爱她,天生的人生赢家,玛丽苏之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悦单身多年,拒绝了很多对她示好的男人,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忧郁气质,被媒体称为“贵族式的蓝调优雅”。   而眼前的沈悦明显要青涩得许多——   虽然她生了一张多年后被媒体盛赞的“初恋脸”。   沈悦不耐地瞥着苏笑笑:“苏笑笑,你发什么癫?”   “我发癫?”   苏笑笑冷笑,“看来你那妈妈是又傍上了个‘好人’了,只是不知道接盘侠知不知道你那‘□□妈’的过去了。”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沈悦紧握着拳头,白白净净的小脸泫然欲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但是当年你退出少年班的事,是导师们一致做出的决定,与我没有关系。”   苏笑笑一噎:“——你!谁跟你说这个了?”   江溪听着里边唇枪舌剑,好奇地问:“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多事儿?”   以后宿舍可要热闹了。   “这里头的细节,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但这次参加集训的那么多人里,国金有几个名额是被预定了的——”   “这也能预定……有黑幕?”   胡静妃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像一只小猪仔:不是说公平公正公开么?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周州忙摆摆手,“我是说,有几个人的实力强劲,铁定能拿国金。”   “哦,难道这沈悦也能……?”   胡静妃歪着脑袋问。   江溪在一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前世有关沈悦的报道里有拿国金的报道——毕竟按照娱乐圈造星爱炒人设的尿性,沈悦要得国金早就爆出来了,就算勉强冠了个学霸人设,也是因为毕业于华影:不过华影有艺术加分,文化课分数比之普通学校要低。   学霸的人设要炒,也炒得有点儿尴尬。   “沈悦?怎么可能?”   周州神秘一笑:“其实她这次能进入B市集训队,是顶了一个特困生的缺,不过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胡静妃咋舌:“沈悦背后能量这么大?”   “这就不知道了。”   周州耸耸肩,“都是小道消息,也做不得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国金几个被预定的名额之一,呶,就那个人。”   周州努了努下巴。   江溪眯起眼朝人堆里看,周围人越聚越多。   胡静妃赞叹道:“我以前还当数学好的人不八卦,这样看……都一样嘛。”   秦晋义抿嘴笑了笑:“这要是两个大男人打架,恐怕看得人就没那么多。”   女生之间打嘴仗,现在又出来个面皮白净的少年,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古往今来都深受吃瓜群众欢迎。   “那人谁?”   “吴佟。”周州是旬阳中学的领头羊,到了这儿也没辜负他长袖善舞的本事,解释道:“当初从少年班退学的有两个,一个是苏笑笑,一个就是这人,吴佟。”   “苏笑笑喜欢吴佟,吴佟偏偏喜欢苏笑笑的闺蜜沈悦,两人为此闹掰了。当时事情闹得挺大,少年班导师一看,不得了?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谈恋爱的?一人各打一大板,直接都给开了。”   “哇——”   胡静妃兴奋地眼冒小星星:“好复杂、好深刻的关系。”   江溪的重点却在别的地方,少年班一般是多少岁来着?小学还是初中?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奔放吗?   还是他们申市的学生太过保守了?   “国金的其中一个名额铁定有吴佟的一份,听说他大学课程在两年前就学完了,现在正跟着一个数学博士做专项课题,就缺一个大学资格。”   原来是来镀金的。   场内的情形在吃瓜群众眼中已经很明晰了。   吴小白脸一站出来维护沈小美人,苏笑笑被落了面子,立马掉起了金豆豆,单项箭头就是苏笑笑喜欢小白脸,小白脸喜欢沈悦,沈悦……看不出。   “……走不走?”   江溪不耐烦继续看苦情撕逼戏码,抬脚要走。   胡静妃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大美人比较重要,忙追了上去:“哎,小溪,等等我!”   打水、洗漱,上床、打屁。   江溪躺在床上,果6在枕下不断地跳出信息,她瞥了一眼,发现周州拉她进了一个群,群名为“XX届奥数集训小分队”,分队里已经有四百号人了。   江溪:“……?”   周州:“欢迎江同学!【欢迎】.jpg。”   群内无数人友好排队,热烈撒花。   撒完花,重点就跑到了刚才宿舍楼下的狗血剧上。   陆离焕:“有现场的baby同传下么?”   宋廷波:“苏笑笑挠了吴佟一爪子,沈悦领着家里的司机,去找导师换宿舍了。”   江溪:“……”   有人问:“能成么?”   周州:“估摸着成不了,不然别人也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换宿舍,领导还怎么管?”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周州的预判没错,不一会苏笑笑和沈悦就一前一后地进宿舍了。   苏笑笑丧着脸直接往床上爬,沈悦蹙着眉看了看床位——她来得最晚,唯一剩下的床位是房间里最差的,旁边就是厕所。   新楼层,厕所没什么味,可如果有人进进出出的,这个位置绝对受影响最大。   司机帮她将行李放下,沈悦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除苏笑笑外唯二的两个人身上。   江溪躺在床上划拉手机,沈悦没看到人,只见到那遮蔽的帘子,看来是个挺冷的性子。她将视线落到胡静妃身上,这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姑娘看着倒挺好说话。   “你好,我是沈悦。”   胡静妃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她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小姐姐!   “你好,我叫胡静妃。”   “有个冒昧的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沈悦抿了抿嘴,脸上透出一抹红晕,“我、我睡眠一直不太好,请问、请问可不可以跟我换下床位?”   “哈?”   胡静妃有点傻眼。   按说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可她褥子被子都弄好了,上床下桌,桌上的书本、旁边的柜子也都由她妈给整好了,要搬的话……实在有点麻烦。   沈悦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我、我让刘叔叔帮你搬,好不好?”   好不好?   小美人楚楚可怜、弱质纤纤,胡静妃心里一软,拍腿就应了:“成!”   江溪全程没参与。   苏笑笑在床上冷笑了一声,看胡静妃像只圆滚滚的小蚂蚁,勤快地搬家,讽刺道:“姓胡的,我还以为你有点骨气。”   胡静妃心大:“同学之间,举手之劳嘛。”   等全部搬完,月已中天,宿舍楼统一断电。   江溪觉浅,听着沈悦拿手机去阳台打电话,她耳朵尖,只听到一声“韩大哥”,正想着韩姓怎么哪哪儿都能碰到,就听到沈悦拿着电话进来了——   好像没说上话?   奇怪的一家人。   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   年初八集训营正式上课,第一堂课是……大礼堂的爱国主义教育,一千多号人济济一堂。   白发斑斑的老教授现身说法,从奥赛的起源,到华国的荣誉,字字铿锵: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   “……孩子们,祖国的未来,都系于你们一身,学海无涯,唯勤苦作舟、智慧作桨,我们才能驶向成功的彼岸。”   江溪一眼看去,都是燃烧着斗志的年轻灵魂,不禁哑然失笑:她果然老了。   听到这种热血上头的演讲,也提不起沸腾的热血。   爱国教育的大课上完,就开始例行分班,由临时辅导员带队去各自班级上课。   “这一条走廊,我们称之为学道。”   江溪跟在一班辅导员身后,旁边是阴魂不散的苏笑笑,而她认识的几个人竟然也非常凑巧地划拉到了一个班:沈悦、胡静妃、秦晋义、周州、吴佟……   简直是一锅炖的大杂烩。   跟冬令营的分班方式不同,江溪一看秦晋义跟自己一个班,就知道不存在按成绩分班的可能性了。   一班临时辅导员姓唐。   “大家看到了吗?”   从大礼堂的小门出来,会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晶亮的大理石砖,两侧挂满了实木相框。   “这是我国在世界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过金牌的学生团队,从92年开始到现在……每一届都有,他们是我们的骄傲,是你们的前辈,也是你们即将赶超的目标……”   人人看得热血沸腾。   江溪一个个数过去,在走道的尽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韩琛。   确切的说,那是少年时期的韩琛。   眉间没有如今那么多的阴郁和疲倦,身着华大出名的蓝白相间的校服,身姿笔挺,嘴角矜持地上翘,可眼里的笑意调皮地流出眼角,像盛满了一整条星河。   清隽,又迷人。   江溪停住了脚步。   胡静妃也看到了,忍不住“哇”了一声:“这人好帅!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并配两张照片,领队:韩琛。   沈悦停下了脚步,她注意到身边漂亮得几乎能让人忽略一切的少女,看着这少女熟稔的眼神,忍不住问:   “你认识我哥哥?” 第76章 撩骚   “你哥哥?”   即使沈悦没有指名道姓, 江溪依然敏锐地感知到了她口中的哥哥是谁。   女人总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你是说……韩先生?”   “是。”   沈悦点了点头, 眸中流露一丝忐忑和紧张,比起后世屏幕上那个巨星光环加身的影后, 这时的沈悦明显要青涩得多。   “你跟我哥哥认识吗?”   墙上的少年韩琛眸光清朗,静静地看着前方,“学道”上人影憧憧来来去去人影,江溪嘴角翘了翘:“认识。”   “怎么认识的?”   沈悦急急地问。   “这很重要吗?”   江溪反问, 沈悦语塞。   “既然不重要的话,就恕我不便告知了。”沈悦抬头看着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的少女, 心里如同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沈悦啊沈悦, 你到底在……痴心妄想什么呢?   她自嘲一笑, 走之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韩琛正无知无觉地看着前方,招人的桃花眼似有情又无情, 沈悦心中一紧, 不敢再看,跟在人群后走出了学道。   “小悦, 你脸怎么这么红?”   吴佟关切地看着她, 沈悦拿手背贴了帖脸, 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没事, 就刚才走廊里有点憋闷。”   江溪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胡静妃猛地冲过来挎住她胳膊,一脸八卦:“溪溪, 刚才沈悦跟你说, 那人是她哥?”   江溪点点头:“恩。”   “可一个姓沈, 一个姓韩……哦,”她点点头,一脸了悟,“应该是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了。”   江溪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说起韩琛的妹妹,她第一反应是申市老公寓墙上那个笑得灿烂无比的小丫头,三四岁光景,头顶两个小揪揪,皮肤雪白,眼睛溜圆,看着就玉雪可爱。   只可惜……也没了。   贝莉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江溪垂眼,一不小心踢到马路牙子,一颗小石子滚出去老远。   人生无常。   江溪忍不住叹了口气,插着兜懒洋洋地往前走。   唐老师领着队伍,跟后面的学生们介绍华大,大礼堂出来会穿过一大片茂密的草坪,绕过湖泊,就是连绵的教学楼。   “我们一班固定的上课地点就在慎思楼,就这栋——,”唐老师指着一栋很有些年代的建筑,中古样式的黑瓦白墙、翘角飞檐,墙壁约莫是新粉刷过,簇新。   “看到没?”   “看到啦!”   “那你们给我记住了,一班的教室就在一楼左起第一间,每天早上八点来这儿报道,课程表我会发给临时班长。吴佟呢?吴佟来没来?”   “老师,我在这儿!”   吴佟举了举手。   “好,一会你喊几个男生来我办公室拿教辅资料,课程表的话也挨个通知下去,务必保证每个同学都通知到位。”   “Yes,sir!”   吴佟笑着应了下来,在全国拔尖的尖子班中当班长,显然是件名誉的事,这个男孩面上都有光。   唐老师点点头:“其他人都去教室吧,一会教授会来给你们上课。”   吴班长叫上几个要好的男生去搬书,其他人找到教室坐了下来。   “也没什么不一样嘛,”胡静妃左顾右盼,选了张靠窗位置,朝江溪招手:“小溪,来,坐这儿!”   江溪无可无不可地坐到了胡静妃后面,拿出笔袋、水杯,支着下颔往窗外看。   窗外春寒料峭,绿树悄悄抽了条,教学楼外是长长的鹅软石小径,小径外是一条林荫大道。   室内窗明几净,课桌排得整整齐齐,江溪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在过去的无数日日夜夜里,她都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番境遇,能有一天回到过去,能坐在梦寐以求的大学内上课。   沈悦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少女,初春早晨的阳光稀稀拉拉地穿过树叶,落在她细白如瓷的面上,给她镀了层柔光。   少女眼神清透,仿佛春日里最明媚的一汪春水,低头沉思的模样,就仿佛临水而立的美神阿芙洛狄忒——   这种超越性别和年龄的美丽,几乎让教室内的的男男女女都不约而同地投去了目光,这是人类体内共有的追逐美的本能作祟。   沈悦眸光黯了黯,建设了下心理,抬脚就往江溪而去。   “你好,请问我能坐这儿吗?”   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溪抬头,不意见沈悦歪着脑袋一脸俏皮:“江同学,我能坐这儿吗?”   她指了指江溪左边的位置。   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溪耸了耸肩:“你随意。”   话落,又重新转头看向窗外,好像那儿有万分吸引人的东西。   沈悦:“……谢谢。”   秦晋义和周州也走了过来,周州率先抢了江溪的后座,秦晋义无奈,只能选择坐在沈悦身后,跟周州并排。   吴佟领着几个男生进门,热热闹闹地发完教辅,一共十本,四本教材,六本真题集,课程表抄在黑板上。   江溪看了眼,三十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除了吃喝拉撒和课间休息,几乎都排满了。   唐老师和一个矮胖敦实的年轻男人并肩走进教室。   唐老师拍手吸引大家注意:“同学们,这是你们接下来的高数老师,杨教授——杨教授即将担任你们为期一个月的集训营老师,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当面请教。”   “吴佟,资料都发了吧?”   “发了。”   吴佟好说歹说才将沈悦前座的小男生挤走,一听话立刻起身,站得像个标兵。   “杨教授,这就是一班的临时班长,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位吴同学……”   杨教授看了看这个精神小伙,水杯往讲桌上一顿,点点头道:“好,吴同学,你先坐下。”   “同学们,看到桌上的资料了吗?”   “看到了!”   一班五十五个同学,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学习要用到的资料。在这一个月内,你们必须迅速过完大学四年的高数课程,流程就按你们以前的冬令营一样,半天上课,半天测验,晚上巩固。”   台下顿时叫苦连天。   一个月的时间过完人家四年的课程,还不算上测验时间,简直是牲口才能过的日子。   “苦?!”   “苦!”   杨教授憨憨一笑,聚光小眼在一瞬间发出贼亮的光:   “嫌苦的同学现在就可以去你们唐老师那办退学手续,趁早麻溜地给老子滚蛋!”   教室内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矮胖敦实的杨教授居然这么直白粗暴——   再说,都走到这一步了,谁还肯轻易退?   这里可是聚集了全华国最顶尖的教学团队,最出色的同学,即便最终没有得奖,可有这一段经历,也足够受益终身了。   “还记得‘学道’上那些为国争光的前辈么?他们一个个也都是从集训营走出去的,记住了,没有付出,就别想有收获。你们谁想承认自己比别人差?”   “没有!”   杨教授满意地看着台下学生们眼中燃起的斗志,蓦地笑了:   “好!看来我们一班个个都是好样的,同样的,也希望之后不会再出现哭着喊要闹退班的同学。丢人!”   江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发现了,华大的老师都很爱上思想教育课……   可对她这种鸡汤喝到腻歪的老阿姨来说,这实在太不友好了。   不过杨教授虽然爱给学生们灌鸡汤,可教学水平确实是国内拔尖的。   第一堂课就是把知识点从前往后捋,捋顺了再直接将大学知识套进去,浅显易懂,不过即使如此,一堂课压缩进人家七八天才学得会的知识,所有知识点都是一遍过,绝不会讲第二遍,跟得上跟不上都随缘——才半天下来,所有学生都个个面带菜色了。   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人叫苦,还有人还专门准备了录音笔,打算晚上拿回去当睡前读物。   下午的课程就是做试卷讲试卷、做试卷讲试卷的重复循环,上午的知识学完,下午立刻就考,普通智商进去简直是被车轮碾压。   【不必担心,服过醍醐饮的宿主,那是给佛祖开过光的。】   【您真幽默。】   【宿主不信?】   【信,有什么不信的?】   连重生这么玄乎的事儿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能让她感到诧异呢。   佛祖开过光的脑子就是不一样,江溪发现自己不仅能跟上进度,还能略微超前。下午测验用来巩固上午所学的知识,晚上抽半个小时复习完,她还能匀出一点时间预习。   “你简直不是人!”   胡静妃凑头过来,看见江溪在翻明天要学的课本,哭丧着脸道。   沈悦好奇地看着她,羡慕地道:“江溪,你可真了不起,要是我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江溪在一中听的吹捧多了,现在谁来都是八风吹不动,拿着笔兀自做笔记,充耳不闻。   吴佟忍不住回头瞥了眼江溪。他早就读完大学课程,坐在教室纯粹是混时间,手里拿着一本不相干的书在看,属于天才理科生的傲气,对江溪的备受推崇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服气的。   不过即使不服气,他也不会当真跟一个女生怼上。   等到晚自修结束,已经将近九点。   江溪慢吞吞地从开水房拎着水壶走到宿舍时,发现苏笑笑和沈悦又爆发了世纪大战。胡静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见她来连忙道:   “小溪,你劝劝她们!”   江溪打了个哈欠,眼皮子都没掀,幽灵……一样地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   “小溪!”   胡静妃急了,江溪摆了摆手:“你别瞎操心,担心担心自己,一会宿管阿姨来查房了。”   “哦,对,我还没刷牙洗脸。”   胡静妃一听,也不做和事佬了,干脆跟江溪一块挤到内卫去整理个人卫生。   沈悦被苏笑笑挡在半路不许进,有点急:“苏笑笑,你别这样行不行?”   苏笑笑摇头:“不行!”   “过去的事都那么久了,你就不能翻篇儿?”   “怎么翻片儿?”   胡静妃在内卫贴着门缝听,就听苏笑笑嗓子尖利,咄咄逼人地道:“你那小三妈拆散了我爸跟我妈,还想我做圣母,跟你息事宁人?!”   “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握草——!这么劲爆……”   胡静妃怔怔转过头,正想跟江溪探讨一番人生,却见江美人僵着脸往自己脸上抹水抹乳液,完全不受影响,淡定如鸡。   “江同学,这就有点过分了哟~~”   江溪怔愣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嗯?”   “你仙儿……仙儿得没人气了,难道刚你没听苏笑笑说,沈悦她妈做小三,拆散了她爸跟她妈?!”   “听了啊。”   江溪点点头,刚才在外面就听了一耳朵,依照苏笑笑那激动的德行,沈悦妈三得肯定跟她休戚相关,现在一听:果然。   “让我捋捋,握草握草!沈悦她妈段数高啊,这么说,她妈是三了苏笑笑爸妈没成,转头又嫁了墙上那韩冠军他爸?人生赢家啊,瞧那司机,厉害,厉害。”   江溪丢给她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毛巾挂起来:“你不睡?”   说完端着盆出去泡脚,那边两人吵得热火朝天,江溪泡脚泡得岿然不动。   沈悦脸上不由透出点难堪。   女人之间,不论年纪大小,碰一堆儿了总爱攀比,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之间。   她们站一块,天生就生出一股斗鸡气场,谁要比谁矮一头,回家必定咬牙切齿,恼怒半天。   沈悦从小被人夸着长到大,她像她妈,清纯漂亮,皮肤也白,可她今天冷不丁就看到个更白更漂亮的。站江溪身边,也不知怎的,气势无端端矮了一截,心里就像卡了根刺,上不去,也下不来,膈应得很。   不堪的过去,现在被苏笑笑当着江溪面扒开,沈悦恨不得挖个地洞钻,眼睛红得滴血:   “苏笑笑,你爸妈离婚是他们感情失和,跟我妈有什么关系?你爸隐瞒婚姻事实、恬不知耻地追求我妈,我妈被蒙在鼓里,开心地当男女朋友交往,后来知道实情,不也跟你爸提出分手了?”   “你她妈放屁!”   苏笑笑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骂出了声。   “要不是我在少年班出了事,我爸能甩了你妈?!你妈扒拉着我爸说真爱,躺一块被抓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还记得?敢情现在找到接盘侠了,就能将黑历史甩一边了?”   沈悦嘴唇咬得发白,“嘴皮子一碰,就想毁人清誉,苏笑笑,你长这么大,怎么就没一点长进?”   江溪听瓜听得乐呵,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跟要成仙似的。   “吵吵嚷嚷做什么?!”   正在这时,宿管阿姨拿着手电筒经过,往里一照,苏笑笑和沈悦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嘴,整了整脸色笑着朝宿管阿姨道:   “阿姨,我们俩闹着玩呢。”   “是啊是啊,我们新看了一个电视剧,两人演练演练的。”   “……哦,那你们早点睡。”   宿管阿姨显然并不想多事,直接走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苏笑笑和沈悦两人过去能做闺蜜,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臭味相投了。   江溪洗漱完就爬到了床上,放下周围的布帘子,到这时,她才觉出老头子的细心。   这么一放,谁都别想打扰她,僻静的空间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江溪从枕下拿出手机,宿舍内经过刚才的吵杂,现在只有洗漱、走路、爬梯的声音,她静静听了会,灯就熄了。   宿舍楼统一熄灯。   只有果6的屏幕还闪着微光,蓝盈盈的光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温柔。   黑暗,滋生魑魅,也滋生……控制不住的属于深夜的脆弱,和欲望。   “叮——”一声,有信息来。   江溪点开。   韩先生:“第一天集训,感觉如何?”   再上一条的聊天记录,还在大年夜那天,江溪的一个“哦”字上。   那边韩琛发完消息,就去洗澡了。   江溪不太理解韩琛说完“byebye”、“放她自由”之类的鬼话后,又来这么一条撩骚是什么鬼,停顿了很久,久到快睡着,才回了一条:   “还不错,碰上你的新妹妹了。” 第77章 安心   新妹妹?   ——什么鬼。   韩琛擦着头发丢下了手机, 懒散地坐到沙发上, 按开遥控,电视屏幕晃了一圈, 又回到原点。   B市的地方台正放着一部典型婆媳剧,丈夫被媳妇指着鼻子骂了一路,眼看快要成为一条风干的咸鱼。   韩琛丢了遥控器:窝囊。   江溪眼皮子快耷拉下去时,屏幕又亮了。   韩先生:“什么新妹妹?”   江溪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   “哥哥啊, 大晚上你都不睡觉的嘛?”   隔着屏幕,韩琛都能感觉到对方浓浓的哀怨之情。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江溪如此有起伏的情绪, 韩琛只觉得心脏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道, 又酥又痒又……新奇。   “……睡不着, 在想新妹妹。”   ——想沈悦?   原谅江溪的脑子一瞬间开洋船开出了十万八千里,等半天才拐回来:“你是说……你跟沈悦有情况?!”   一大盆狗血淋漓地浇下来, 江溪丁点睡意不剩, 睁着眼看床顶。   “沈悦?什么鬼?”   “你新妹妹啊。”   “哦,不认识。”   语气冷漠, 如同在说路人甲。   这就奇怪了……   按照沈悦的口气, 实在不像说假话, 何况吹这么个一戳就破的牛皮也实在没必要,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你不认识她?”   “恩, 不认识。”   电光火石间,韩琛突然想起大年夜险些追着自己出门的小姑娘, 期期艾艾、畏畏缩缩, 眼神不清不正, 看着不太让人舒服。   哦,是她啊。   “不熟。不过……去年我爸赶时髦来了段华丽的黄昏恋,应该是那时候带进门的。”   他连个“妹”字都懒得说,不过是个寻常路人甲。   听口气像是闹得不太愉快,江溪大约知道韩琛的一些过去,顿时歉意上涌:“对不住。”   韩琛反倒不太在意。   “你集训班碰到她了?”   “恩。”   韩琛有点疑惑:“脑子看着好像没那么好。”   江溪:“……”   她对韩琛的“直白”有点适应不能:“谁聪明不聪明还能生脸上了?”   韩先生笑:“……你啊。”   讨人喜欢的聪明相。   ——草!   ——睡不着了。   江溪干脆半倚着床靠坐了起来,直接忽略对方挑逗的语气,重重地回复:“韩叔叔,您越界了,我还是祖国的花朵,您太老了。”   所以,拒绝撩骚。   ——老?!   ——还太老?!   韩琛松了松浴袍领口:妈的,有点热。   可这一瞬间,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愉悦生出了翅膀,盘旋着飞出胸膛,连空气都充满了甜腻的香气。   这一瞬间,他几乎能脑补出江溪板着小脸乖乖坐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回复自己的画面,嘴角弯了弯:   “遵命,江小花。”不撩。   江小花:“……”要命。   “不要叫小花,谢谢。”   “哦,那就小草吧。”   ——草你妹啊!   江溪嘴角一个没绷住,翘了起来。   保镖阿彪敲门进来,正好撞见老板脸上没及时收回的笑意,一时竟忍不住脸红心跳地垂下了大脑袋。   虽说老板平时也爱笑,可还没哪一刻能笑得人这么春心荡漾,他阿彪这铁板钉钉的直男都忍不住……幻肢硬了。   阿彪万分确定自己的直男属性,可在这一瞬间,又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韩琛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块头保镖有着与外表不符的丰富内心,笑容一闪即收,等接过电话,习惯性地勾起了嘴角,眼里却生硬:   “什么事?”   沈欣然在那头期期艾艾地道:“阿琛,你爸今天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回家看看?”   “不舒服?”   韩琛拧紧了眉头:“叫刘医生了吗?”   “刘医生就在旁边。”   “让他接电话。”   沈欣然把电话递给了刘医生。   “刘叔叔,我爸怎么了?”   韩琛开门见山,那边刘医生笑了声:“也没多大事,就年纪大了,吃饭容易不消化,开点消食片就成。我说阿琛啊……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这气儿,都生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消?”   “没事记得常回来看看。”   韩琛沉默半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那就劳烦刘叔叔多多费心了。”   “你这小子!”   刘医生知道,这多半就是拒绝了。   等挂断电话,朝房内瞥了一眼,老韩抱着被子睡得死沉,他过去理了理点滴,将滴头频率降得缓一点,心中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老子儿子,一个个的不省心,唉!   韩邵政翻了个身,刘医生这才发现他没睡:“……睡不着?”   “没办法,年纪大,觉也变浅了。”   “还想着阿琛的事呢?”   就刘医生看来,韩琛长得跟他爹完全不像,像他妈,打小到大都是大-院里最漂亮的男娃娃,就脾气像老韩,冲,还倔。   “阿琛心里还是在怪我。他怪我害了他妈跟囝囝,也怪我没守着。”   韩邵政心里明明白白地记得,在他跟欣然登记时,儿子就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了。   等到他办婚礼,更是干脆去了他妈老家,听说还在那捐了一栋楼。   刘医生想到他家这趟子糟污事,也忍不住叹大气。   他在年轻时,就做了韩家人的家庭医生,看着这一家人从和和美美到分崩离析,从男人的角度看,老韩也是惨。   九七年下放到省里,处理一个贪-污-案的手段太激进,遭致对方报复。   报复的那家人涉过黑,找了一帮子亡命之徒,趁着老韩的媳妇从娘家省亲回来,直接在火车站掳人,等老韩接到消息调来人手,女儿没了,老婆……半疯半癫了。   倒是唯一的儿子挺坚强,一路说说笑笑哄着疯癫的老妈回老家。   那时韩琛才多大?   六年级还是初一?   刘医生是不太记得清了。   只记得即使经历这么糟污的事儿,小孩也没哭,以后更没见他露出一丁点颓废和低落的情绪,回回见到,都是阳光灿烂、精神百倍。   他那时就觉得不大好了。   人哪儿能没一点负面情绪?   可韩琛就这么一路撑着,撑了七八年,没想到妈妈当着他面跳楼……人也没了。   刘医生那时接到电话,心里唯有一个想法:糟了。   等再见到韩琛,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以前的韩琛是好好少年、阳光男孩,从不会做一点坏事,是大-院里别人家的孩子。   那以后的韩琛,就是京圈里出了名的纨绔,飙车、抽烟、喝酒、玩女人,除了溜-冰,样样都来,女朋友一任接一任,从来不会超过十天。   就这样,也罢了——   他还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觉。   事故后刘医生再见到他,就是韩琛形销骨立、瘦得脱了形。   “我也是没办法,我没办法……”   韩邵政捂着眼睛,对着知根知底的刘医生,老泪纵横:“我这一闭上眼睛啊,就看到秋萍睁着眼睛怪我,她怪我没救到乖囡,怪我为什么做事那么激进,怪我为什么让她遭到了那些糟心事……”   韩邵政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铁门洞开。   他领着一帮武装冲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堆废旧塑料旁躺着的乖囡。   乖囡小小的身子就这么躺在冰冰凉的地面,血水染红了她最爱的白蓬裙,褐色的血渍遍布雪白的皮肤,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死前还在遭受着世间最恐惧的噩梦。   “……乖囡被吓坏了,连眼睛都阖不上,那帮畜生!畜生!”   即使事后将所有人都送进了监狱吃枪子儿,韩邵政依然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秋萍……   一个年轻漂亮有风韵的女人,在这样一群虎狼之辈手中,怎么可能完好如初,不用看,韩邵政都知道自己老婆经受了什么。   当时在场所有的军-人都转身回避,他的秋萍,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就这么被硬生生给逼疯了,可她保下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他帮她穿好衣服,可秋萍不肯理他,只对阿琛有点反应。   当时韩邵政就知道,他这辈子,差不多过完了。   “阿琛也老不回来,我这后半辈子就这么对着一栋黑洞洞的房子,日子怎么过啊。”   所以碰到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欣然,他没守住。   老来有个伴,不说感情,日子总要好过得多。   刘医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这事担谁身上,都不好过。   他拍了拍韩邵政:“老韩,你也别多想,孩子嘛,总要出去飞一飞,等他做父亲想明白了,兴许就能明白你了。”   人都有懦弱的时候。   不过就刘医生看,老韩还是不如他儿子。   **********************   韩琛挂断电话,阿彪已经退出了门外。   他无聊地摁着遥控器,电视已经播到媳妇跟婆婆暂时性休战,和和美美地跑一张桌上吃饭了。   手机就丢在沙发旁,上一条还停留在江溪的“……”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高涨的情绪像退潮般消去,韩琛突然熄了跟江溪聊天的冲动。   他起身去了书房。   贝莉发来他导师的名片,韩琛瞥了一眼就没多看。   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韩琛处理完高秘书发来的文件,已经到凌晨两点。   依然没什么睡意,眼睛却提前感到了酸涩。   韩琛揉着眼睛去了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喝完牛奶,服了一片安定,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准备入睡时,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   江小姐:“晚安。”   韩琛突然又感觉到了久违的一点安心。   他安安心心地闭上眼:“晚安,我的…江小姐。”   小橘猫喵地蹦上茶几,软软的尾巴划过床头:“喵。” 第78章 约饭   集训营的日子, 除了学习强度,跟冬令营区别不大。   宿舍、教学楼、食堂三点一线, 过得比和尚还苦逼, 这么十天课下来,不论精力多充沛的学生,都忍不住一脸菜色。   “你知道吗?陶欣、卢傲浩两个的父母来了, 听说今天办退班, 不上了!”   胡静妃凑过来咬耳朵,江溪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了一声。   “不学了?”   “是啊, 不学了。说太苦了, 而且也不定能拿奖。”   胡静妃耸耸肩。   江溪性子冷,不跟其他人似的善交际,这么十多天的课下来,认识的没几个, 也就跟原来Z省出来的熟悉,对陶欣、卢傲浩什么的隐约能记起一张脸, 其余还真印象不深。   “不过我们一班还好,其他班退的人更多, 据说有个省退得只剩下俩。”   胡静妃比了个二。   “哦。”   江溪又垂下头去。   胡静妃无奈地看着江溪听完八卦又埋头看书, 忍不住哀叹:   “江大美人儿, 你说你有颜值也就算了, 还这么有才华;有才华就算了, 还这么努力, 真是让我们这些普通人都没活路啊。”   胡静妃声音有点大,吴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如果说之前他对江溪还有点不服气,可现在却一点都没有了。   正如胡静妃所言,江同学安安静静不作妖,认认真真学习,颠覆了大部分人对网红的印象,随堂测验成绩虽说还超不过自己,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的进步神速。   每一个知识点,江溪但凡学过,就能完全掌握,出到这知识点的题,极少会出错——   这是什么概念?   说明,她以前的学校耽误了她,如果江溪当初进的是少年天才班,也足够在里面名列前茅。   “小溪,这道题……你能帮我讲讲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溪心中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果然是沈悦。   她最近很爱找她请教问题。   此时也如同往常一般,站在她课桌边一脸的小心翼翼,好像她一拒绝就会立刻哭出来的模样。   真是……困扰啊。   江溪冷不丁有点烦躁,接过试卷:“哪一题?”   沈悦高高兴兴地伸出手指:“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我都不太懂,你……能给我讲讲么?”   吴佟夸张地抱头:“小悦,你说你为什么专找江溪,不找我?”   “谁让你没人小溪长得好看呢?”   沈悦笑眯眯地回嘴。   吴佟就爱看她这模样,他喜欢的女孩子,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格局高,人大气。   胡静妃翻了个白眼:“秀恩爱注意点啊,这里还有一大堆单身狗。”   “妃妃,你瞎说什么呢?”   沈悦羞得小脸绯红。   江溪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紧抿:“还听不听?”   “哦,听,听,我听。”   沈悦连忙低下头去。   等江溪将三道题全部讲过一遍,十分钟时间已匆匆过去,课间铃分毫不差地响了起来。   “谢谢你,小溪。”   沈悦双手合十,感激地道。   江溪头也不抬:“客气。”   周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悦,顶了顶隔了一个过道的秦晋义,压低声:“你看这姓沈的……什么意思?”   秦白兔一脸懵逼,完全在状况外。   “什么、什么意思?”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周州白了他一眼,趁着杨教授没来,拍了拍江溪肩膀:“小溪,一会下课去超市买个水?”   “不用。”   江溪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杨教授腆着肚子进门,厚厚的教材一摞,开门见山就讲题。   跟高中老师喜欢翻来覆去地讲述同一个知识点不同,集训营课堂不兴复习,教授都是直接讲新知识、新题型,跟不上就自然淘汰,压力大到没边,心理素质差一些的扛不住,直接退学,稍好一些的咬着牙听,每晚上回宿舍咬着被子里哭——   “……课先讲到这,”杨教授将书一合,黑豆眼眯成一条缝,“昨天看书,碰到一道很有趣的新题,以前没见过,我先不讲,来试试你们的水平。”   视线扫过教室,学生们跟鹌鹑似的低下了头。   “吴佟,恩,苏笑笑,来,上黑板做题。”   苏笑笑放下课本,到讲桌前时,还挑衅地看了眼江溪。   江溪不跟她一般见识,胡静妃却见不得美人受委屈,‘草’了声:“这人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拧巴成这样,恨不得与全世界为敌。”   苏笑笑当然不是拧巴。   整个一班,女生里也就个秦珊、江溪能跟她对打,秦珊其貌不扬,为人低调,苏笑笑向来看不上。反倒是一碰到江溪和沈悦,就跟斗鸡似的。   现在杨教授叫她而不叫江溪,在苏笑笑看来,自然是江溪不如她的表现。   题确实是新题,整个教室都屏息凝神,看着黑板。   沈悦偷偷看了眼江溪。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班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每天上课犹如听天书,昨天的知识还没掌握,新知识就又来了,脑子塞成一团浆糊,没有一天能撸清楚。   沈悦知道,她是在混日子。   连测验卷的题目都看不懂,又谈何做题,杨教授从来都直接忽视她,可她就是不想走。有江溪在,她沈悦就不想走。   一分钟过去了。   苏笑笑和吴佟同时提笔。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苏笑笑只写了一行字,就停在了原地不动。而吴佟已经写了半黑板,但看这架势,恐怕还要再写半黑板。   “好,苏笑笑,你下去。”   杨教授拍拍手,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跟他对上眼的学生纷纷垂下眼皮,生怕被叫上去。开玩笑,连吴佟都还没解出,他们上去不是丢人么?   这样的年纪,脸面比天大。   沈悦也垂下了眼睛。苏笑笑红着眼不甘道:“教授,我还能想。”   杨教授小眼睛一凸:“下去!江溪,你上来!”   他是越看江溪越顺眼了。   江溪沉默着上了讲台,沈悦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少女纤长窈窕的身躯,在早春越来越薄的外套里显出了玲珑的曲线,长马尾,额头光洁,皮肤被窗外的光线一照,白得几乎透明。   这样纤薄而精致的美丽,在这群青涩而不加雕琢的高中生里,显得那样独特而卓然。   江溪提起粉笔唰唰地写了起来。   她在底下已经打好腹稿,此时简直是运笔如飞,底下惊叹连连。   吴佟偷偷瞥了一眼,连忙又做贼心虚地转过去。   做到这一步,思路已经被堵塞,他一时找不到突破点,可听教室里同学们的赞叹——难道江溪找到了解题的法子?   不可能。   吴佟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比起江溪这个初学者来,他学习大学课程花去的时间远比她多,对知识的掌握也更纯熟,没道理江溪能解出,他解不出?   苏笑笑面如死灰,怎么可能?   比起没看到解题过程的吴佟,她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看到了江溪的解题方法,不要说半黑板,江溪的解题过程很清爽,也正因为清爽,才显出她对知识点掌握的纯熟……以及不拘一格的开阔思路。   六行,七行!   才七行!   江溪停笔:“教授,我做好了。”   ——这不可能!   苏笑笑猛地站了起来,又在旁人的异样眼光下坐了下去。   “好,很好!”杨教授如获至宝地看着江溪,满眼挖到宝的欣喜,“江同学这方法,教授我整整想了十五分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吴佟停了笔,他也做出来了。   “吴同学也非常好,只是这个解题过程太过繁琐,而且用了我们还没学过的知识,没有江同学来得讨巧,好,两位同学都回座位坐下。”   吴佟这回是真傻眼了。   等看明白江溪的解题思路,跟斗败的公鸡似的坐回原位,他在少年天才班也是佼佼者,没想到今天竟然输给了一个女生,还是个没进修过的女生!   “哇——”   胡静妃惊得说不出话来,杨教授一喊下课,立马就蹿到江溪身边:“小溪,你太了不起了,居然把这臭屁吴给压下去了!”   吴佟丧着脸,一脸生无可恋。   “咱能不雪上加霜么,胡兄弟?”   “不能!”胡静妃凶巴巴地对了回去,沈悦崇拜地看着江溪:“小溪,你可真厉害,这都能做对。”   江溪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意味深长地道:“沈同学也很厉害,每次都能拿一样的题型来问。”   沈悦笑得有点勉强:“小溪真会开玩笑。”   其实她连题目都没弄明白,哪里知道一样不一样?就连这个名额,也是她妈找了别人,花钱买下来的,镀层金就回去了。   周州没给她这脸,大声道:“小溪可是正经人,从来不开玩笑的。”   “沈同学,其实吧,你问问题是不错,只是最好别紧着一个人问。你看小溪连吃饭都只挑馒头吃,唯恐耽误了学习,如果你不介意,我不介意替她分担一点。”   周州这话当然有夸张的成分——江溪再怎么省时间,也不会虐待自己,顿顿吃馒头。   沈悦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豆大的眼泪在瞬间就滑落了眼眶,可怜得很楚楚:“……对,对不起,是我太笨了,学不好。我、我以后不问了。”   周州暗赞了声漂亮。   这样的反应速度,这样的心机。   这么一来,他周州反倒一下子就成了咄咄逼人的坏分子,至于女神……成了被波及的高傲的孔雀。   江溪扶额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这样:“沈同学,你先别哭,这事也没什么好哭的,都高中生了,成熟点。”   “对不起嘛,小溪。”   沈悦揉了揉眼睛,越发像只兔子。   “到这集训营了,也别藏着掖着,不懂的话多问,只是每个人的时间有限,一个题型如果反复讲都听不明白的话,是不是该反思下,之前的知识没掌握?没掌握的话,最好先多看书,问教授。”   众人一听,理是这个理。   来这集训营,谁不是奔着奖杯去的?   偶尔给你讲俩题,就算是友好了,总不能自己都来不及学,还得给人当私教吧?   “恩,听你的。”   沈悦笑嘻嘻地道,一把挎住江溪胳膊,亲亲热热地道:“小溪,还是你最好。”   苏笑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江溪,虽然呢,我确实不太喜欢你,可有句忠告一定得说。”   “看过银环蛇吗?这沈同学啊,就是银环蛇,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漂亮可爱,可实际上呢,却身含剧毒。最擅长的,就是凭着外表迷惑人,等接近你,做朋友、做闺蜜后,再反咬你一口……”   “——苏笑笑,你欺人太甚!”   沈悦气得发抖,吴佟将她护在身后,一脸仇视地看着苏笑笑:“苏同学,当年的事,完全跟小悦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苏笑笑理所当然,“她接近我,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老是私下找你,这叫什么来着……”   江溪默默地给她作了注解:绿茶婊。   不过这名词现在还没出名,眼看剧情已经直转而下话当年,江溪也就干脆利落地抽身,继续刷题。   胡静妃咋舌看着,她以前被沈悦迷惑,站过队,可时间长了也回过味来。   “乖乖,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苏笑笑那叫野蛮冲撞、可以豁出去完全不要脸;而沈悦则迂回婉转、爱面子得要命,论起来,好像还是不要脸的厉害点。   江溪睨她一眼,下了晚自修,两人并肩回宿舍:“你明白了?”   “废话?”胡静妃理所当然,“被利用多了,都会有感觉的嘛。”   她虽然大大咧咧,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姐姐,可脑子也不那么……蠢啊。   这个年纪,就算有心计,可这心计也有限,也许将来能练成不动声色而坑人于无形的高段位功夫,可眼下的沈悦绝不是——   起码,在江溪眼里,她眼底的心机和欲望浅薄得能让人一眼就明白。   “挺好,还有救。”   江溪笑了声,将热水壶放桌下,拿起枕下手机先看了眼,爸妈各来了一通电话,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去打个电话。”   “去吧,妈宝。”   江溪眯眼笑了笑,完全不排斥这个称呼。   等打完电话,洗漱完,宿舍正好熄灯。   真是完美的一天。   江溪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晃又过去三天,在集训营的第十三天,江溪接到了一条通知。   银-行发来的:“您好,您在本行办理的信贷业务款项已经全部下来,请尽快来XX行XX支行签字确认。”   与此同时,还有紫府家苑的一条信息,通知她去售楼处领取正式的房卡和最终确认合同。   “妃妃,前天老杨是不是说后天放假?”   集训营在半个月期限内,会有半天的假期,供学生们喘□□气的。   胡静妃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是啊,小溪,你是不是要出门?咱们一块逛街去。”   江溪拒绝了:“不了,另外有点事要办。”   她没打算在宿舍透露太多私事,即使是处得比较好的胡静妃也一样。   可到了第二天一早,沈悦却突然找上门来,她最近不怎么到江溪面前自讨没趣,此时有点讪讪地:“小溪,你明天……有空么?”   “没空。”   江溪头也不抬地拒绝。   沈悦眸光黯了黯,她使劲了所有法子,可都没办法接近江溪。   这个女孩脾气又冷又硬,就像块石头,磕得人牙疼,偏偏油盐不进。不论是示弱示好,还是别的手段,对她全然无用。   沈悦也不明白,为什么江溪就能跟那圆滚滚蠢兮兮的胡静妃处到一块。   正如江溪也不明白,这个浑身是戏和野心的少女为什么总爱往自己身边凑。   “……我哥哥约你明天出去,你去不去?”   “你哥哥?”   江溪狐疑的眼神,让沈悦有点绷不住,“就问你去不去?”   “哦,不去。”   江溪干脆利落地拒绝。   沈悦:“为什么?你不是认识我哥哥么?”   江溪:“哦,不熟。”   不熟的韩琛在远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第79章 做贼   是夜。   万籁俱寂。   房内胡静妃和苏笑笑疲累的打鼾声此起彼伏, 江溪躺在床上,难得没了睡意。   她摸出手机点开, 先去三千水的围脖逛了一圈。   一瓢粉明显已经修炼成佛系, 每日照常来蒸煮围脖下打卡,打完卡去申市一中的论坛逛一圈,发现风平浪静, 就又在贴吧和话题楼里楼, 日常祈祷蒸煮哪天良心发现会回来。   可惜心如铁石的三千水没有良心。   江溪直接关掉了围脖,爸妈的问候短信每天早晚一条,准时准点, 她点开看着, 笑了会又关了,重新塞回枕下。   老头老太最近爱上了隔空示爱,仗着网络没人认识完全放开自我、心态年轻得不像话,一把年纪的老夫妻好得蜜里调油, 好似又回到了年轻时候——   江溪承认自己有点吃醋。   左前方的床铺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的声音,沈悦轻轻地踩着扶梯下床。   江溪阖上了眼睛。   寝室生活需要忍受的, 除了舍友此起彼伏的打鼾声,还有各种琐碎的生活细节, 譬如——半夜上厕所。   江溪等了一会, 都没等到熟悉的冲水声, 反等到了一句低低的叫唤:“……江溪, 江溪, 你睡了么?”   江溪当然还没睡。   但她实在不耐烦应付这个戏多得可以上电视的未来影后, 没搭理。   原想着未来影后该识趣走人,谁料不一会,一只手透过薄薄的布帘,往她头部的方向抓来——   江溪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只属于女孩特有的白皙而纤细的手,轻轻地,却又准确无误地探入她的枕下,拿到了她的手机——江溪的手机通常都在那里。   沈悦屏住呼吸,一颗心“砰砰砰”地都快跳出喉咙口,所幸——江溪没醒。   她悄悄缩回了手,迅速从裤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指模,往home键上一印,“啪嗒——”手机解锁成功。   沈悦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点进手机,找到要找的信息,等看到那来来去去不失亲昵的对话,沈悦脸色迅速沉了下去,不、不要脸!   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那股恶气从何而来,重重地按着手机。   接收人:韩先生。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你我别再联系。”   信息发完、利落拉黑,沈悦满意地抬起头来,却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面无人色地看着前面,手机险些没拿稳。   黑暗中,江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橱窗内无机质的琉璃制品,美丽,却又让人遍体生寒。   江溪半支着身朝外探去,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沈悦动弹不能,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就这么傻傻地任江溪重新把手机拿了回去。   “哦,我说呢,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江溪看着屏幕上还没来得及消弭的罪证,嘴角翘了翘。胡静妃睡得死沉,苏笑笑却被屋内的动静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奇怪地看着一站一坐、一高一低的两人:“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等看出气氛不对,幸灾乐祸地笑了:“沈悦,你又干什么了?”   江溪不帮沈悦遮掩,干脆利落地打了辅导员电话。   等辅导员披着衣服哈欠连天地从值班室赶来,沈悦已经坐在椅子上抹眼泪了,小模样看着挺可怜。   唐老师开着大手电往里一照:   “江溪,你最好有要紧事。”   “唐老师放心。”   辅导员当然认识江溪,杨教授的得意门生,平时安安静静,向来不爱惹是生非。   宿舍楼统一熄灯,外面安安静静,江溪寝室内却一片郑重。   连胡静妃都起来了,和苏笑笑并排站一块,江溪三言两语就清清楚楚地交代了事情经过:“……唐老师,别的不说,我是不会再跟小偷住一块的。”   “谁、谁小偷了?”   沈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鬼使神差的一招竟然被当面抓了正着,面子、里子被人狠狠往下踩,眼泪不由簌簌地往下淌:   “唐老师,我怎么会稀罕她的手机?我就、就是拿来看看。”   辅导员点点头,没动机啊。   学生们恐怕不清楚,可他们这些老师心里都门清,沈悦背景深着呢,不至于稀罕一个水果机。   “江同学,是不是其中有误会?”   江溪摇摇头,沈悦还想再辨,却被一把抓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睡裤里就被攥出了一样东西……沈悦脸色煞白。   完蛋了。   江溪拿着那片薄薄的指模,手电筒光照下,指模映出了一点白光。   “唐老师,捉贼拿赃,这是沈悦偷印的我的指模,如果交给警察,恐怕很快能查出来源……”   接下来的事,对于苏笑笑和胡静妃来说,就如同做梦一样。   辅导员打了个电话,沈悦家就来人了,还是那个司机,板着一张脸,将沈悦连夜带了回去,临走前,还附送了江溪一张附近商场的购物卡。   胡静妃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退班了?”   讨厌的人走了,苏笑笑恨不得敲锣打鼓、宣告天下:“她那么笨,课又听不懂,留下来作什么?再说沈悦那么爱面子一人,被拆穿了哪还呆得下?”   不得不说,敌人往往是最了解敌人的,苏笑笑在某种程度上……真相了。   沈悦一路哭哭啼啼地回了以前的租房,她没敢回韩家老宅,生怕被继父知道这事,影响了她妈。   当初她进集训营就没通过继父,她妈央着熟人搭着继父的名头硬塞进去,继父这人刚正不阿,最讨厌仗势欺人,她这事实在不光彩。   沈母接到电话连夜赶了来,原本想狠狠骂女儿一顿,可见到沈悦哭得像个泪人,心就先软了:“……我说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我也不想的。”   沈悦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自己那会脑子短路了,为什么非得去拿江溪的手机,就像是被人扯着神经、糊弄了脑子去做的。   “妈,你可别跟后爸说。”   沈欣然白了她一眼:“我能跟他说这事?”又不是脑子有病。   “我就想断了她跟韩大哥的联系。”   沈悦哭丧着脸。   沈欣然一怔,等看清女儿那张半羞半恼的脸,作为过来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你、你居然……”   “对,我就是喜欢韩大哥,他那样英伟的男人,哪个不喜欢?”   “你糊涂!”   沈欣然拧了她一记:“打住你这心思!这世道是比以前好过,可也没有母女同嫁一门的道理!别说韩家,一般家里也不能出这样丢人的事!”   “悦悦,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你的公主,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妈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谁?”   “我不!”   正是憧憬爱情的年纪,沈悦哪肯,高高昂着头,话赶话的往外溜:“妈,你还别不信,你就看着吧,我偏偏要成功给你看!我就要韩大哥,我要他将来把我捧在手心,欢欢喜喜地娶我进门。”   “悦悦!”   沈母压下火气,“你别任性!”   “妈,只许你嫁给后爸,就不许我嫁给韩大哥?”沈悦理所当然道,“我跟韩大哥没有血缘关系,既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又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行了?”   “这世道不许!”   “妈!您既然说疼我,为什么不帮我?再说,您女儿的本事,你还不晓得么?”   沈母知道,悦悦从小就受欢迎,不论是幼儿园还是高中,只要她看中的,就没有不手到擒来的。   “可……”   “妈,我不管,你就得帮我。”沈悦揪着沈母的手撒娇,离开那个压抑的充斥了学霸的环境,沈悦迅速从打击中站了起来。   想到韩琛,火热得像是在大冬天的雪岸,燃起了一篝烈火。   什么世道、什么伦理,她只要韩琛。   沈母向来拿这个任性的女儿没办法,她俩相依为命,沈悦的命就是她的命:“你想好了?我看那小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   “妈,这就需要你帮忙了……”   沈悦凑过去,咬起了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江溪寝室送走沈悦后,又重新沉寂了下来。   此时月已中天,月色透过玻璃窗,隐隐绰绰地洒向地面、床头。   谁也没睡着,胡静妃揪着被子问:“小溪,你说……那个沈悦为什么拿你手机?”   为什么?   江溪睁着眼睛,没答话。   胡静妃只当她睡着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布帘子内安静的黑黢黢的一片影子,她翻了个身,闭眼睡了。   胡静妃和苏笑笑此起彼伏地比赛着谁打鼾厉害,江溪这下是更没睡意了,枕下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拿来看了眼。   一条垃圾短信。   紧接着,又是一条陌生消息,口吻很熟稔:   “江小草,大半夜的闹绝交,累不累得慌?”   只有一个人叫她江小草。   江溪无声笑了。   “不累。”半晌又问:“这是你新号?”   韩琛拧着眉,觉出了点不同寻常:“怎么回事?又绝交,又拉黑的。白天不还吵着嚷着要请我吃饭么?”   “问你新妹妹去。”   “我就一个妈。”   江溪察觉出对面的不快,才发了条长长的消息将前后事因讲述了遍。   韩琛听得万分离奇:“所以,那位……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用下你的手机,然后让你踢出去?”   听着……好蠢。   好像是这个逻辑,江溪有点呆。   按照她的想法,沈悦这事办得也确实没头没脑,委实不漂亮。   不过如果她没有当场被抓,趁着两边都蒙在鼓里,在里边搅风搅雨地弄些事,依照江溪嫌麻烦的尿性,恐怕还真会疏远韩琛。   “所以说……这姓沈的,先是以你的名义邀请我,后来又用我的名义邀请你?那她……”   图什么?   韩琛瞬间明白了。   沈悦对他的心思,从头到尾就没遮,早在当初一个照面,他就看出来了。   江小草:“恐怕是你这哥哥不给人妹妹机会,所以攀上了我。”   借机攀近乎,谁料饭局没成,沈悦骑虎难下,只能兵行险着了。   韩叔叔:“……”   这女生……大概是脑子进水了吧?   韩叔叔有点苦恼。   “所以,明天到底约不约?”   “不约。”   江小草冷冷的、无情的、残酷地拒绝了韩叔叔。   可等到第二天,公交站台上,小草同学又一次邂逅了年轻又英俊的韩叔叔。   不,韩哥哥。   韩哥哥一身纯白卫衣,深色连帽羽绒,深蓝牛仔、白色板鞋,头发打理得清清爽爽,眉目俊挺,眸含笑、眼带情,就这么靠在公交车站牌前,等她来。   男色惑人。   江溪不得不承认,当男人英俊到一定程度时,也足以移人心智的。   华大已经开学,附近来来去去的学生经过时,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韩琛,就这么一会功夫,江溪已经连续看到三个女学生上去要号码了。   韩琛驾轻就熟地拒绝了对方的搭讪,一看到江溪,就弯眸笑了起来。   阳光下,男人皮肤白净,眸光似火。   他举起了手:“嗨,江溪,好巧。”   “……好巧。”   ——巧,巧你妹啊。   江溪面无表情地想。 第80章 约会   初春的早晨。   浅金色阳光蝉翼般落在少女白皙的面上, 瞳仁漆黑透亮,齐肩发、短羽绒,看到熟人, 少女脸上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韩先生?”   “好巧。”   韩琛确定自己听到了淡淡的嘲讽。   “好吧, 其实我是来等你的。”   韩琛耸耸肩,爽快地承认这不太巧的巧合。   “等我?”   韩琛快走两步,长指拎着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早饭。”   指尖很白,指甲干净而整齐。   江溪一眼就看到了纸袋上的“越记”二字。   B市的越记包子是出了名的好吃、难买, 想吃就得足足派上一个小时的队方能买到。   “给我的?”   “当然。”   江溪其实吃过早饭了, 大食堂的一碗白粥,比起顿顿面食的北方小伙伴, 她更习惯清粥小菜的搭配。   可包子的气味,穿过一层薄薄的牛皮纸,萦绕在鼻尖, 她又有点饿了。   “不吃?”   “……吃。”   少女坦然地接过纸袋,韩琛半靠着公交站牌, 低头看人时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既然接受了贿赂, 那今天的时间都归我……好不好?”   ——不好。   ——又来。   江溪翻了个响当当的白眼:“韩叔叔拿好, 远走, 不送。”   “还你。”   她毫不留恋地将纸袋塞回韩琛怀里。   韩琛哭笑不得地接了, 扯住少女身后的帽子喊:“喂,江小草, 讲点理, 我排了一个小时队, 从城东赶到城西。”   江小草转过头,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把韩琛看得认怂,举起手:“得,正经说话。”   江溪这才缓了脸色。   韩琛没好气地重新将越记塞给她:“臭丫头,你可是我第一个亲自用心讨好的女人,知足吧你。”   江溪充耳不闻。   花花公子撩骚时都爱这么说。   “这样臭丫头不肯,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将就下……我的时间归你。”   韩琛自顾自地下了决定,一路跟着江溪上了公交,颠颠簸簸地来到了紫府家苑。   上回的售楼小姐显然对江溪印象深刻,一见江溪就笑了开来。   “江小姐,文件早就准备好了。”   她注意到江溪身边的韩琛。   男人一身衣服不显山不露水,看着普普通通,但腕间那块运动式的手表她在杂志上见过,如果是真货,一块就能顶她紫府两套房。   更别提那长相,比明星还出色,孙甜来来去去见过那么多人,就没一个及得上的。   眉目英挺,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剑眉下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微微低头看人,目光专注而温柔,眉角眼梢俱是笑意,就好像——   那个女孩是他一整个世界。   好白菜都是人家家里的,同理,好男人也早早被定了。   孙甜并不感到遗憾,敬业地将一叠文件搬了出来。   江溪朝她点点头:“拿来我看看。”   文件的最终确认合同是跟银-行贷款一同发放下来的,为了节省时间,江溪早在出发前,就跟这边接洽过,银-行柜-姐直接将公章文件带来,与楼房合同一起签。   三套房子,全部以江氏酱菜铺的名义贷款,分五年还清,一份份确认过,等到售楼合同也全部签完,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您是要现在就领钥匙吗?”   领钥匙就是领房本,房主的物业费从领钥匙那一刻就开始生效了。   江溪大本营还在申市,自然不会现在就住进来,拒绝了提议。   “合同一式两份,有任何疑义都可以联系我们紫府物业,祝您生活愉快。”江溪将买卖合同和贷款合同全部装入一个透明纸袋封好,纸袋鼓鼓囊囊的,她心立刻就定了。   就在这时,一行人走了进来。   “——阿琛?”   男人粗豪的声音,穿过售楼处的大堂,一瞬间落到了江溪耳朵里。   她跟韩琛几乎是同时转身,只见一对中年夫妻行迹亲昵地走来,男人外披着军大衣,脸上是常年不笑的刻板,抬头纹有点深,一张正气凛然的国字脸。   女人……有点面熟。上了年纪,皮肤保养得很好,气质温和。   江溪看向韩琛,却见方才还笑得和煦如春风的男人眉间紧紧拧成了一个漩:“爸?你怎么在这?”   韩邵政早就注意到了与自家儿子行迹亲昵的女子。   年纪不大,足够漂亮。   又换了一个。   “韩伯父。”   江溪打了声招呼。   韩邵政点了点头,他早就见惯了韩琛身边层出不穷的美女,对此并不感到新奇:“所以,你不肯回来陪老子吃顿饭,却有空在这给女人买房子?”   “阿政,别那么大火气。”   沈欣然抚了抚韩邵政心口,才转过身对韩琛和江溪道歉:“对不起,你韩伯父就是脾气爆,别介意,别介意。”   江溪突然想起来她像谁了——沈悦。   眼前这个女人就如同是二十年后的沈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爸,您这爱断章取义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韩琛笑不到眼底:“我朋友自己出钱给自己买房,您可别弄混了。”   韩邵政不太信。   这小女孩新鲜水嫩得像雨后新笋,实在不像是能自己做主买房的样,何况儿子这人的尿性,他实在太清楚。   不过他也没打算管,反正这小子能搂钱,随便他祸祸。   “爸,也甭说我了,您老政务繁忙,还有空来这儿?”   韩琛一口京片子听着贫,可江溪从旁看去,男人眼底如沉沉的幽潭,所有的波涛汹涌都藏在这潭池里。   “阿琛,你爸他就是陪我来看房子的,你妹妹要考华影,在这先买套房当投资……”沈悦急急忙忙解释。   韩琛嘴角翘了翘,什么也没说,在江溪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拽着她扬长而去。   “哎——好了,好了,看不见了。”   走到门外,江溪用力抽回手,动了动手腕:“没轻没重的,你……”   她正要说两句,却正对上韩琛投过来的眼神。   风吹起路边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阳光温柔地罩在男人身上,给他镀了层柔光。柔光里,韩琛的眼神有一点浅淡的悲伤,可一转眼,这悲伤就被风走了。   “挺好笑的,是不是?”   韩琛低低笑了声:“我爸临老入花丛,黄昏恋谈得又年轻了十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介意韩伯父……给沈悦买房子?”   按照家庭伦理来说,前头老婆生的孩子是要介意财产被分的事实的。   “……”   韩琛给了她一个毛栗子:“想哪儿去了,就觉得吧……没意思。”   江溪打起精神,看着这情绪不太高涨的韩琛决定做一回知心姐姐:“听说韩先生下午的时间归我?”   “恩。”韩先生眼底浮起浅浅的笑,“归你。”   “那韩先生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   韩琛指着前方:“电玩城。”   韩先生想去电玩城,江小姐只能舍命奉陪。   “跳舞机会不会?”   韩先生问。   江小姐点头:开玩笑,她可是制霸电玩城的小姐姐,别说小小的跳舞机,什么都手到擒来啊。   谁料不一会,不可一世的江小姐就自己被自己打脸了。   跳舞机的精髓在于节拍、律动,需要手、眼、脚一起配合,才能打出完美的P,连P分数翻倍,江溪人美腿长,翻倍是翻倍了,可……   她不甘地看着旁边跳舞机上无数连P爆上去的分数。   韩琛跳得好,不仅仅是好,每一个节律都踩在点上,举手投足都是帅劲儿,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赞叹不已。   江溪忙掩住脸:她现在好歹也是网络红人一个。   没想到人家看都没看她,全去录韩琛去了。   “怎么样?服不服?!”   韩琛气喘吁吁地下来,他连跳了三回,成功将电玩城制霸小姐姐摁在地上摩擦。   “……服。”   江溪围着他绕了一圈:“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跑这儿玩?专门练过的?”   韩琛讪讪,谁还能没有点中二期?   江溪秒懂。   “跳舞机pass,玩别的吧。”   两人一路玩过去,难得棋逢敌手、势均力敌,玩得很high。   电玩城的记录被不断刷新,渐渐的,走哪儿,都开始有人跟着。   “走了。”   江溪有点困扰。   韩琛扒拉着抓娃娃机不肯走,他已经在那趴了十几分钟了,币投进去,只见进去、不见产出,除了一捧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什么都没抓着。   “……我再抓几次。”   “哥哥,你都说了快百回了,这话。”   如果说韩琛有什么接地气的点儿,那就是抓娃娃了。   可他偏偏没有点自知之明,江溪拎着他帽子:“走,不然让我来。” 第81章 亲妹   电玩城。   “你来?”韩琛指着娃娃机, 学舌似的:“你行?”   “说吧,想抓哪个?”   江溪双手环胸,目光淡淡。   韩琛默默地看着她,半晌转过头去, 用后脑勺对着人:“我自己抓。”   老大一个男人,这时竟然为了一个娃娃机耍起了脾气, 江溪哭笑不得:“你还剩几个币了?”   “刚才兑了五百块,现在就剩……四个。”   来电玩城玩游戏的, 大都半大小子, 很少有人会在这儿花这么多,韩琛一副理所当然的败家子行径, 让江溪语塞。   “所以你刚才趴这, 用了快五百, 都没抓着一个十来块的玩偶?”   韩琛有点怂, 还有点……丢人。   旁边的娃娃机叮叮当当响起欢快的配乐,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抓到了一只灰色长耳兔,依依不舍地将战利品递给他:   “帅哥哥, 兔兔给你, 别哭。”   韩琛:“……”   ——谁他妈要哭了?   江溪“噗嗤“”一声笑了, 被一个小娃娃扶贫, 真是……   韩琛没要, 矮下身摸了摸小女孩头发, 眸光温柔:“哥哥自己会抓, 兔兔小朋友自己留着。”   大眼睛小女孩看着陌生的大哥哥, 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指着旁边的江溪,脆生生问:“帅哥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你说呢?”   韩琛弯起了眼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江溪踢了踢他,正想否认,却听小女孩振振有词:“帅哥哥,她不好,我好,我可会抓娃娃了,你做我的男朋友,我以后天天给你抓娃娃。”   江溪:“……”   韩琛:“……”   ——现在的孩子,真鸡儿早熟。   送礼物追异性顺道diss一下疑似情敌,套路很熟嘛。   韩琛就这么卫衣、仔裤、白球鞋,蹲在地上,仰头看她:   “江小妹,你要不要……竞争一下?”   “竞争什么?”   “竞争给我做预备役女朋友的资格啊。”   韩琛笑得特贫,可他天生皮肤白,瞳仁黑,电玩城五光十色的迷离色调分不去他半分帅气,落在黑漆漆的眸子里,反显得惑人心魄。   江溪眸光凝滞了一瞬:犯规。   “……要不要?”   “……不要。”   江溪默默地转过头去,小女孩左右看看,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一个疑似妈妈的年轻女人奔来,抱着她:   “宝贝,为什么哭了?”   “帅哥哥和美女姐姐是男女朋友,我没机会了……哇……”哭得惊天动地。   女人笑得一脸尴尬:“两位对、对不起,孩子不懂事。”   ——哪里是不懂事?   明明是太懂事了。   江溪不太会应付熊孩子,韩琛俯身笑眯眯地摸了摸她头:“那帅哥哥就接下你送的兔兔,好不好?”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看那妈妈连拖带拽地将女儿弄走,江溪才舒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懒懒地踢了踢蹲地的韩琛:   “说吧,想抓哪只?抓了快走。”   韩琛指着左上角:“这个。”   白脑袋绿身子,两颗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头上还顶着不知道是信号塔还是绿叶的……小狗?   江溪隐约记得,这是今年风靡的一部电影里的角色,叫什么……长江七号。   “就要这个。”   江溪点了点头,四个币,两次机会。   过了一分钟。   韩琛看着刚才翻山越岭使劲吃奶力气都没抓着的玩偶,傻眼了。   他技能点没点在娃娃机上,他理解,这种概率性问题,始终撞不上正概率,他也理解。可江溪这百分百概率……是不是有点,太帅了?   寒碜不想承认自己心里有点酸。   “买一送一。”江溪拍拍手,“服不服?”   长江七号和粉红绒毛兔乌溜溜地眨着小眼睛,韩琛也眨了眨眼睛:“……服。”   铁服。   旁边一对情侣忍不住朝江溪看了一眼,女生觉得江溪有点面熟,突然想起什么:“哎,你是不是、是不是……三千水?”   江溪和韩琛面面相觑。   江溪正儿八经地摇头:“你也觉得我像?”   “像……真像。”   女生点点头,江溪也点头:“我也觉得挺像,经常有人这么说。”   “……哦。”   女生愣愣点头,等看那贼靓的少女和超级大帅哥联袂而去,突然惨叫了一声:“啊,被涮了!特么我枉作一瓢粉,居然就这么错过蒸煮本人!”   女生男朋友一愣一愣的:“啥?”   “还好我拍视频了。”   男朋友就见自家甜美可人的女朋友突然笑得跟小恶魔似的,连约会都不约了,直接跟他say byebye回家,说什么回家捣鼓视频了。   江溪和韩琛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电玩城。   “江小妹,看来你现在挺红。”   江溪头也不回,她已经无力于去纠正韩琛口中层出不穷的称呼,淡淡道:“还行。”   “喂,要不要来我们星光?”   韩琛跟她并肩走着,侧面看去,能见到少女白皙精致的耳朵,和冷白看不见一丝毛孔的皮肤,他扯了扯领口,有点热。   “不来。”   江溪硬声拒绝。   韩琛显然也是随口一提:“要不……咱们还是说说抓娃娃的诀窍?”   “没诀窍,凭手感。”   江溪瞥了韩琛一眼:“有那么难?”   “我大学时常来这儿,不过一次都没抓到过。”韩琛面色严肃,语气惨痛,这大概属于他人生中极其少见的……经历。   不论多难的编程题,他都能攻克,唯独一个娃娃机,他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次没成功过。   “那时候我还研究出了娃娃机的运行程序。”   江溪笑得眉眼弯弯:“蠢。”   两人到了商场门口,韩琛拉住要去坐公交的江溪:“等等。”   “Boss——”   一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走过来,躬身给了韩琛一把车钥匙:“车就停在地下车库,B区102。”   “好,多谢。”   韩琛拽着江溪走了。   高秘书远远看着boss领着一漂亮姑娘往里边走,脸上是自己从没见过的轻松快意,不免有些疑惑,电话通了,接起:   “阿彪,这就是你说的未来老板娘?”   阿彪在那边点点头:“我觉得是。”   他一脸大写的严肃:“今天老板出门,换了整整十套衣服,每一次都要问我阿彪‘哪件显年轻’。他妈我怎么知道现在小姑娘的品味?”   高秘书:“是不同寻常。”   他家boss对阿猫阿狗都比对那些玩玩的姑娘上心。   阿彪:“还有,往常买越记,都是我阿彪一个人去的,可这次老板竟然在车里等了我一个小时。你说奇不奇怪?所以啊,我觉得,是准老板娘没跑了。”   别说,还真有点不同寻常。   高秘书忍不住又往远处看了一眼,Boss和那姑娘已经变成了两个小黑点,看不见了。   “得,那你掂量着别得罪人,让boss炒了你鱿鱼。”   “那不能够。”阿彪得意洋洋:“我当老板娘敬着准没错。”   ******   玩完电玩城,几乎大半个下午就过去了。   饥肠辘辘的两人决定去吃晚饭,韩琛提议让他尽一下地主之谊,以谢今天江溪舍命陪君子的“义举”。   “第一,你不是君子,我也没有舍命。”   “第二,”江溪瞥了眼闪蓝色阿斯顿马丁,限量版,流线型弧度,一看就特别贵,特别……风骚。   “你确定要开着这车去烤鱼?”   韩琛耸了耸肩:“有何不可?”   “好吧。”   江溪不是多纠结的人,“去大学城。”   华大、荣大对门对面,就隔了一天街,旁边是林立的商铺,江溪说的烤鱼,也就在这附近。   一开始阿斯顿马丁还极有气派地风驰电掣,可到了大学城附近,就开始寸步难行起来。   韩琛将车一拐,拐到旁边一条小路上去,江溪就看着他稳稳地将车停到了一个弄堂,“这里是……”   “穿过去,前面就是美食一条街,安心着,”韩琛将车锁了,“这儿我熟。”   果然熟。   韩琛左转右拐地,不一会就从僻静的弄堂穿到了人声鼎沸的美食街。   “傻了?”   江溪摇摇头:“我知道你以前在华大上过。”   韩琛收回笑:“恩,走,大地主带小跟班吃香的喝辣的去!”   ……不就是烤鱼。   江溪默默地跟在韩琛身后,穿梭过人群,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华大学生交口称赞的“湘江烤鱼”就在这儿了。   韩琛站在门口,神情感慨:“好多年没回来了。”   烤鱼店很热闹,需要排队拿号,江溪这就觉出一个成熟而有分寸男人的妥帖和细心来了,韩琛没让她排,熟稔地让她在旁边找了个圆桌坐了,变魔术般地变出奶茶、小零食,哄孩子似的:   “乖乖在这坐着。”   声音飘过,就像轻扬的风。   除了在父母那,江溪极少这般被人妥帖安置,前世那多年,更早就与这些绝缘,此时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   排队拿完号,约莫等了半个小时才吃上烤鱼。   咬一口,满口酥香,江溪立刻被征服了,嘴角微微上翘,连眼里都往外冒着欢快的泡泡。   韩琛看着她,心里突然圆满了。   “江溪,”他今天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喊她:“你做我妹妹,好不好?”   “……啥?”   江溪懵懵懂懂地抬头,嘴角还沾了一点屑:不是在吃烤鱼么?   “像亲妹一样的妹妹,”韩琛眼神认真,看着她如同看向一个稀世珍宝,眼神炙热:“我失去了一个,可又好像回来一个。”   将世间一切珍宝递给你。   将时间一切繁华、无尽荣光,都给予你。   只要……   江溪被他的眼神动容了,她想起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蛋,他那个中途夭折的亲妹妹,“什么意思?”   韩琛意动,正要说话,旁边却传来一阵惊讶的声音:“韩草?”   韩草?   江溪睁大眼,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惊喜地走过来,跟韩琛握手,还顺势半点不见外的……并了桌。   “韩草,不介绍下?”   韩琛无奈地笑:“以前大学同学,卢岱岳。这位是……我妹妹。”   “妹妹?”   卢岱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跟江溪打了声招呼。   江溪有点疑惑:“为什么叫韩草?”   “哦,韩哥他啊,在上学时是我们整个华大公认的校草,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我们站的地儿。”   “所以我们去联谊,从来不爱带他,让他在宿舍长草,久而久之就叫韩草了。”卢岱岳看了看两人脸色,忙加了一句:“不过你放心,韩草从来不爱拈花惹草,根正苗红、身家清白的!”   “滚犊子——”   韩琛笑骂了句,“吃都堵不上你嘴!”   江溪默默地吃烤鱼,听着两个久未见面的大学同学在那海聊,听得出韩琛大学时人缘很好,待人也有度,只是在谈及自己的事情时略微审慎了些。   “老安跟我说,你游戏公司退了?”   “也没退,”韩琛用公筷拣了块鱼肚皮的肉给江溪,才道:“就把股份转了点给他们几个,我做个股东分分红就行。”   “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卢岱岳是真佩服他,现下风靡的两款PC游戏,可都是韩琛当初拉着那一帮子竞赛尖子出的,从大一开始到大三,还没毕业就有模有样地创起了游戏公司,前年就上了市,估值约莫在百亿左右,随手这里边仗了他老爸的势,可那些二代里,有哪个有这本事?   偏偏这人还说撒手就撒手了?   “恩,有点事。”   韩琛没细说,但看得出情绪不太高,“安子他们做得也挺好。”   “得……”   卢岱岳也知趣,谈起了别的,三人说说笑笑,等吃完,已是华灯初上。   “你小子以后多联系啊!”   韩琛扬了扬手,眉眼弯弯:“恩,再会。”   他干脆也不开车了,步行着送江溪回学校。   林荫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忍不住往这一对看上一眼,无他,太好看了。   “送你。”   韩琛喝了点酒,将拎在手里拎了很久的布偶给江溪:“江小草,来,打声招呼,这是你妹妹。”   江小草看着小狗狗头上那颗像绿叶的信号塔:这也行?   “所以你抓了这么久,就是为了……”   抓她妹妹?   这操作,有点骚啊。 第82章 国金   集训营是男女同楼, 宿管阿姨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楼外是一条纵向的林荫道, 道旁栽满了梧桐。   梧桐浓郁的绿盖下, 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男人高挑颀长, 如同一棵挺拔的白杨, 只是此时这棵白杨微微弯了腰, 温柔地眷顾着眼前的黑衣少女。   这少女她还记得, 每天在楼里来来去去, 不怎么跟人说话, 面相看着有点冷——   不过宿管阿姨依然对此印象深刻, 她活这么多年, 还没在现实里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 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那样。   漂亮的就是呆不住,想到家里同样不太着家的姑娘,阿姨沉重地叹了口气。   “哎, 拿着。”   看江溪僵立着不动,韩琛伸手就将玩偶塞到了她怀里。   他眯着眼看人,只觉得玩偶头顶那棵草跟姑娘很配。   “怎么?傻了?”   “……”   江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拎着七号脑袋那棵草嫌弃地看了眼:“不像。”   韩琛扶额低低地笑了, 眸中是暗涌的熏然, 风中传来茉莉淡淡的香气。   我一定是醉了,他想。   不然怎么会觉得妹妹像一颗红樱桃, 想啃一口呢?   “高秘书什么时候来?”   江溪陪他等得有点不耐烦, 宿舍楼下经过之人猎奇的目光让她有点着恼。   她注意到胡静妃从远处一蹦一跳地过来——一下子躲到了树后。   “你先上去吧。”   韩琛笑得有点傻, 可他眉目好看,傻也傻得英俊风流,经过的女生纷纷红了脸。   “我…吹吹风。”   哦,大冷天吹风的傻子。   江溪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绝对不陪傻子犯傻,挥挥手就进去了。   高秘书来时就见到自己主子跟望夫石地站着:“boss,走了。”   韩琛将钥匙丢还给他:“……高秘书,问你个问题。”   “您说。”   “我,啊,不,我的朋友,他对一个女孩子说,‘我想认你做妹妹’,女孩子没回答,她到底是应呢,还是不应呢?”   高秘书:“……”   又一个朋友即我系列,高秘书显然很懂。   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以您那朋友是想要跟干妹妹…发展一下不伦关系吗?”   韩琛瞪他:“瞎说什么呢!”   “我,不,我朋友真心想认妹妹,亲的那种!”   “哦——”高秘书一脸“恍然大悟”:“那就是那女孩误会了,以为您,哦不,您朋友想跟她发展一段刺激的不伦关系。”   韩琛一脸便秘。   倜傥风流荡然无存。   “我一定是喝高了。”   高秘书看了boss一眼,点头赞同,瞧这眸光泛水、酡红满脸,确实是喝了不少。   但不知怎地,他觉得这个喝多了有点大舌头又有点儿闷骚的boss,可爱得犯规。   *********   江溪回到宿舍。   “江溪,你脸怎么这么红?”   胡静妃惊讶地看着江溪,只见少女颊生绯云,与往常清清冷冷的模样截然不同。   江溪抚了抚脸,脸颊滚烫,她有点呆:“红吗?”   “恩。”   胡静妃使劲儿点点头:“特红。”   苏笑笑探出头讥诮地笑了声:“猴子屁股。”   江溪看了她一眼,苏笑笑被她一睇,竟被自己给呛得咳了起来:“你……”   江溪已经回过头去。   胡静妃肘击了下她:“哎,刚才送你回来的,谁?也太帅了吧。”   她就远远地看了一眼,没看真切,可惊鸿一瞥下,也觉得男人身高腿长、气质非同一般。   江溪将头上长草的“长江七号”放到了桌上:“你之前不是见过他了?”   “哪儿?哪呢!”   胡静妃怎么也想不出,身边哪有这么极品的,一看跟溪溪就登对。   江溪提醒她:“学道上那个。”   “——沈悦她哥?” 胡静妃蓦地叫了起来:“不能吧?”   “算……是吧。”   江溪想到韩琛的抗拒,不太确定地道。   “哎,你还真认识她哥啊。”   胡静妃不太喜欢这姑娘,当初她还跟人换了床位的。   “恩,认识。”   江溪将热水壶拿出来准备兑热水,没想到壶里竟然满了。   “那个,有人给你打了。”   胡静妃期期艾艾地道:“周州同学,你小迷弟。”   江溪正要埋汰胡静妃两句,却听放在桌边的手机“叮叮”响了两下。   她拿起看了一眼。   才在楼下分开的韩叔叔发来表情包。   “丧狗脸.jpg。”   “有事说事。”   “那个吧,其实,我认你做妹妹,纯属发自内心,真妹妹,亲的那种,不是干……妹妹。”   胡静妃不巧瞥到一眼,立刻大呼小叫起来:   “挖槽!挖槽!好劲爆!”   江溪推开她那张大饼脸:“去去去,瞎说什么呢!”   胡静妃做了个鬼脸,苏笑笑躺床上看书,终究什么都没说。   江小草:“恩。”   韩琛看了半天,忍不住“操”了声:   “高秘,她这什么意思?”   高秘书觑了眼后视镜,长街漫漫,路边街灯闪烁,还真是恍恍惚惚、万物春发的好时节。   **************   【注意!注意!宿主人气值直降十万。】   就在江溪躺在床上准备闭眼休憩时,许久没有动弹的小铅突然跳了出来。   她蓦地睁开眼睛,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如鹰隼。   【降了十万?】   比起一千万的人气基底值,这十万动摇不了根基,可江溪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人气这东西,它就是王八蛋,抽着不走、打着倒退,不小心伺候着,迟早翻船。   【宿主和“韩叔叔”电玩城一日游的视频已被路人传到网上。】   在小铅的叨逼叨中,江溪滑开了手机。   围脖上一瓢粉们还岁月静好,可贴吧上关于三千水的话题却早已刷得腥风血雨。   “难道没人记得,三千水上次称霸电玩城时,身边跟着的小哥哥还不是这一个么?”   “三千水·真人生赢家,不解释。”   “有颜有才,男朋友任性换喽。”   楼到这儿,说得还不算难听。   “诸位难道忘了,三千水亲自盖章,她还小……啧啧。”   “楼上你信?呵呵哒。”   “免鉴定,三千水初中同学表示,她在附近是出了名的滥交,男朋友换了不知多少轮。”   “听说三千水进了省队,请问大佬们,你们选这种带坏青少年的选手没问题?”   话题到这儿,已经整个歪楼了。   如果江溪之前还只当一件寻常事来看,可从那些恶意满满的引导帖来看,绝对有人在故意带节奏黑自己。   先从两段电玩城视频对比,得出江溪训练也不务正业。   再从身边人不同,对比出“爱换男朋友”的恶习,这时有人趁机“真身”抹黑,那她的“认真向学”的健康人设整个儿从底子上就黑了。   这时手机不断震动起来。   许多条信息一瞬间涌入,李诗意的,秦晋义的,周州的,父母的,唐哥的,大橙子的,甚至还有卢皓和吴桀的。   他们都在安慰自己。   最后,是韩琛的。   韩叔叔:“好好考试,别担心,有哥哥在,握拳jpg.”   江小草:“……”   暖意从脚底心一直涌入胸口,江溪弯眸笑了起来,真好。   喝大了的韩叔叔,还真是有点可爱。   她一个个回复,“别担心”,直到韩琛时手指停了停,突然很想听一听这“哥哥”怎么说。   江小草:“有人在黑我。”   韩叔叔:“给我一个小时。”   ***********************   “Boss,你打算怎么做?”   有人在请水军黑江小姐。   自家boss开的是娱乐公司,这种黑来黑去的营销手段,高秘书司空见惯,半根眉毛都没惊动。   “需要找白经理么?”   白经理是星光娱乐的营销总监。   “不、不用,我亲自来。”   高秘书看着向来七情不动的主子一到家就热血上头,颠颠儿地往办公室跑,心里更加确定:这是未来小老板娘没跑了。   不然就算喝醉,也至多是趴在沙发上当睡狗。   韩琛的书房,是一家超大型的办公区域。   所谓大型,并非指单位面积,而是办公室内连排十二个充斥着高冷机械感的计算机屏,无时无刻不在工作。   高秘书看着帅气逼人的主子坐进了“哥斯拉”一样的办公室。   韩琛直接“摸”进了对方电脑。   流水线水军营销公司,规模不大,除了重复而机械地接到指令,防火墙在韩琛这种专业人士眼里,简直是处处漏洞。   找不到接洽人信息。   对方很狡猾,电脑里夹塞着无数垃圾,没有任何关键信息,代理IP,破译进去,显示的是国外IP。   “Boss,怎么办?”   韩琛一旦碰到电脑,整个人就仿佛变了个人,精准、冰冷,如同眼前一台台闪烁着蓝光的机器。   最后一丝醉意蒸发了。   他看了高秘书一眼。   高秘书跟被剪了舌似的,支吾道:“要……要不,咱们找白经理反泼回去?”   “泼谁?”   韩琛坐得八风不动,手下连连叩击,竟在这几句话里直接击溃了对方电脑。   “先这样吧。”   韩琛递过一张纸去,“这是对方的收款账号,你明天去查一查。”   高秘书接过来,躬身道:“是。”   科技宅,改变世界。   说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   风起云涌的三千水黑料风波,在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迅速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一瓢粉们努力不懈地净化帖。   “成功。”   韩叔叔邀功:“小草妹妹,认我这哥哥不亏吧。”   江小草:“……”   不亏。   江溪拉着被子,脸颊烫得如同火烧。   【宿主此时心跳值处于临界状态,建议立时送医。】   【滚滚滚!】   江溪恼羞成怒。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不太好、又不太坏的事。   世上的美人为什么总格外偏爱英雄?   尤其这个英雄还长得俊俏风流、风姿出众。   大约就在某一瞬间,英雄被神秘力量加冕——而深藏于内的心脏被某种神秘力量洞穿,血液汩汩回流,幸福又疼痛,酥痒又……不可言说。   江溪沉浸在这不可言说里,彷徨又茫然。   “……哥哥?”   “哎。”   江溪沉默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的集训营转瞬即逝。   在浩如烟海的题库里,感情问题连个屁都不算,就被江溪抛去了脑后。   万众瞩目中,国决终于来了。   考点就设在荣大,两个小时。   不过跟省选赛不同的是,国选赛不是立刻就出成绩,需等上一个月。   是以在考完的第一时间,江溪、秦晋义两个申市的,就直接包袱款款地上了火车,一路疾驰,归心似箭地回了家。   学校课程落下很多,江溪一到家就忙得团团转,免费蹭来的哥哥就更像缕尘烟,毫无分量。   “小溪,阿义跟我说,今天就出成绩了。”   李诗意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到江溪小区外等,江溪快跑几步上了她后座,“恩,今天出。”   “紧不紧张?”   江溪摇摇头,又点点头。   努力了这么久,不得不说……她还是紧张的。   “阿义昨晚上都没睡着觉。”   李诗意打了个哈欠,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我们一中这次能不能出个种子。”   国金选手,俗称种子。 第83章 小甜饼   小甜饼番外(一)   最近韩母的精神比平时好了很多,趁寒假,韩琛干脆领着她去外公外婆家住上一阵。   申市临水,冬天的气候显然比大寒的北方要暖和些,整个城市都像进入冬眠,懒洋洋的劲儿极其适合疗养。   在外公外婆的悉心照料和陪伴下,韩母的状况明显有所好转,偶尔也会打起精神与人说上几句话,插插花、看看电视,以至于韩琛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断过。   韩琛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成绩报告单寄来为止。   他从小要强,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在同龄人进入叛逆的青春期时,韩琛依然一丝不苟地按部就班上学,从不迟到早退,每到期中期末,都会上交一份亮眼的成绩单——除了语文。   在数学轻而易举地考到满分的同时,语文对彼时的韩琛来说,就像存在于另一国度的鸟语,即使花费了许多时间和心思,依然次次折戟沉沙,在及格边缘徘徊。   “琛琛这次语文考了几分?”   韩母柔柔地看着儿子,阳光透过窗落到客厅,一眼看去,就像个正常人。   韩琛看着刺眼的朱笔,闷闷地道:“五十。”   没及格。   简直是跌破廉耻,没脸见人。   少年的自尊心被这分数刺伤,他在数学上花的功夫可没有语文的一半,没想到……   外婆端了甘蔗水出来,摸摸少年脑袋上支棱着的头发:“琛琛啊,没事,下次努努力。”   话没完,两老一大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们对孩子的分数没什么要求,但这小子从小就对自己严格,看着他被一门小小的语文难住,反倒觉得可乐。   “外公外婆,妈,你们……”   韩琛郁闷了。   但他的郁闷和同龄人不一样,韩琛心情不好时,就爱买糖吃,而且只认准了一种——大白兔奶糖。   这时的大白兔奶糖奶味纯正,嚼在嘴里,就像在心头开了一朵甜滋滋的花。   韩琛拎着一袋大白兔奶糖走在市中心旁的小巷道时,心里别提多美,嘴里哼着歌,心想:五十分算什么?老子才不在乎。   走到尽头,却发现那里围了一小撮人。   一个白嘟嘟胖乎乎的丫头片子,身高还不到自己腰,插着腰,瞪大眼睛怼比她高了两个头的“高年级”男生:“黄胖子!你欺负人,我要告老师!”   “你去啊!你去啊!”   为首的黄胖子果然很胖,一脸凶相,身手将小丫头一推一个趔趄。   韩琛心道:坏了,得哭!   家里曾经的两个女人,一大一小都爱哭,韩琛最头疼女孩子哭了。   孰料这丫头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啪啪拍了身上蹭到的灰,鼓溜溜的大眼珠子一转,就瞟到旁边面善的小哥哥,笑容一下子放大了。   招招手,甜甜地道:“哥哥,你来接我啦?!”   “有人欺负溪溪呢。”   这几个小男孩看着都是小学生,一看旁边的“大人”,吓得像兔子样蹿跑了,临走前还放狠话:“臭丫头,你给我等着!”   韩琛过去,帮小丫头拍拍裤腿,上面还沾了点脏东西:“小丫头挺机灵嘛!”   孰料小胖墩刚才的“勇敢”一下子跐溜光了,一下子跌在地上,抹泪哇哇哭了起来。   “哥、哥哥……哇哇……吓死溪溪了……哇哇……”   大冷的天,韩琛硬是被哭得冒了一身汗。   小丫头身子圆圆的,脸跟发了的大白馒头,又胖又软,眼睛大大的,就是忒能哭了。   他掏出一把大白兔,蹲下身:“能告诉哥哥,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吗?”   小丫头眼泪汪汪、哭得好像伤心太平洋,却完全不耽误她拿大白兔奶糖,一只手抓不住,就两只手来盛。   一抽一噎,还挺伤心:“呜呜……黄胖子说……我跟他一样胖,可以做他媳妇!”   韩琛:“……”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了吗……   正想安慰两句,就听这小丫头扁了扁嘴:“呜呜……我哪里跟他一样胖……爸爸说,溪溪是世上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宝贝……”   所以说,重点是因为黄胖子说她胖了吗……   韩琛竟然无言以对。   小孩子的逻辑,他永远不懂。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两个小揪揪,看着一抽一噎还不忘偷偷摸摸将他大白兔到处往兜里塞的小屁孩,心道:这小丫头比他妹妹可坏多了。   “哥哥家里也有一个妹妹呢。”   就是……   韩琛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那哥哥家的妹妹肯定很幸福。”小丫头嘴里嚼着奶糖,露出豁开的门牙,“每天有很多糖吃,爸爸就不许溪溪吃糖。”   说到这,韩琛才发现小丫头的爸妈一直没出现。   “你爸爸妈妈呢?”   小丫头又哇地哭了:“不、不知道……玲玲家的爸爸跟妈妈不要她了,难道我爸爸妈妈也不要我了……”   “……”   韩琛往她嘴里又塞了颗糖。   小丫头顿时不哭了。   她蹲在地上,大脑袋一边一个朝天小揪揪,一翘一翘地,眼珠子溜到韩琛兜里露出一半的试卷:“哥哥才考了五十分?羞羞脸!”   韩琛老脸一红。   他将试卷往里塞了塞,小丫头晃着脑袋,比出两个手指:“溪溪上次考了一百分。”   “你几年级?”   韩琛告诉自己不要跟小盆友计较。   “一年级。”   小丫头歪着脑袋:“大哥哥几年级?”   “初二。”   “哦。”   小丫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大人了啊,等她做了大人,绝对不能考这么丢脸的分数。   “喂,你说出来了。”   韩琛无语地看着小丫头,决定还是陪她等到大人来。   “大哥哥家里的小妹妹也跟溪溪一样漂亮吗?”   “嗯,一样漂亮。”   韩琛坏心眼地将她脑袋上的小揪揪弄乱。   “哥哥,溪溪不嫌你笨,要不你再多认一个妹妹?”   韩琛看着小丫头在大白兔上流连不去的眼神,暗暗发笑,这丫头倒是贼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还没过几分钟,就见一对年轻男女着急忙慌地跑来,江溪张开手扑了过去:“爸爸!妈妈!”   韩琛看得出两人眼里的着急,郑重提醒:“孩子还是不要离开眼前的好。”   “谢谢,谢谢!”   男人语无伦次地道,他也没想到竟然会碰上这么个漂亮的年轻小伙。   小丫头被男人抱在怀里,大大方方地朝韩琛挥手道别:“大哥哥,谢谢你的糖,再见!”   看着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离开,韩琛舔了舔唇,看着手里只剩了十几粒的奶糖,摇摇头笑了:贼丫头!   而不远处的小丫头,却心想着:笨哥哥!   糖都被我吃了大半啦。 第84章 浪漫   “种子?”   “不存在的。”   不论是一中学生, 还是校领导, 但凡对此了解些,都不敢报以太大的期望——   一中能有两个出线进省队, 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其他科目更是全军覆没。   是以校长一大早梳理好自己脑袋上的几根呆毛,悠悠闲闲地踱到校园时, 这事完全就没记挂过,反倒是教导主任提了一嘴,才恍然大悟:   “……啊?就今天啊?”   “是啊, 您最好去办公室候着, 万一……”   这话教导主任自己都没好意思往下接, 上一次的万一还在十几年前,之后一中就一直颗粒无收,当年的校长早已荣升,现在的校长……   眼看是要把牢底坐穿好退休的架势。   校长大腹便便地往办公楼走, 路上遇到了同样大腹便便、深受地中海之苦的袁铁头:“哎, 铁头……”   ——癞子何必瞧不起秃子。   铁头哀怨地看着他。   校长倏地收口:“老袁啊, 你掂量掂量,咱们这次出去的两个学生,能出个种子没有?”   “校长,这事……不好说啊。”   按说两人里, 袁铁头更看好江溪,可竞赛这玩意儿, 有时还真有点玄乎。   “……看样子今年的十佳又没着落喽。”   袁铁头看着校长远去的背影, 心道:往年也没见有着落啊。   *********   江溪坐进了教室。   她已经回来了一个月。   申市的春天总是格外的短暂。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 人们已经脱下羽绒,穿起薄薄的线衫,一中的学生则套上了校服外套,一眼看去都是灰扑扑的蓝。   “江溪,听说今天就出成绩了!”   孙婷几乎是第一时间扑来:“好紧张啊。”   “我今早出门前帮你上了一炷香。”陆珠儿大步流星地进。   江溪扬唇一笑:“谢了。”   同学们大部分都对其送去了美好祝愿,不过即使如此,也没几个人认为一个高二的学生能干过那么多出类拔萃的学神。   毕竟——   学神之所以为学神,也许有时候只是因为身边的学渣足够多。   放到一堆学神里,也许就不突出了。   *******   趁师太没来,孙婷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刷一刷三千水吧,她在吧里大小也算个粉头,管着底下一百多号人。   先去吧里签了到,日常祈愿楼打完卡,看没什么异样就退出水吧,看一看校园论坛——   这也是资深一瓢粉日常占领的一块高地。   国金赛流程贴在论坛的事务版块高高挂起,除了有几个吃瓜群众发帖投票,大部分都风平浪静。   这风平浪静也就意味着——不论是江溪还是秦晋义,都没人看好。   也正常,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个种子了。   校园论坛岁月静好,可天涯内却已经盖起了高楼,对三千水会不会得国金开始了不记名投票,某乎一部分关注三千水的大佬们也开始了煞有介事的分析——   最终得出的结论惊人的一致:三千水不会,也完全没可能得。   “气死我了,这些人可真没眼光。”   孙婷“啪地”将手机丢到了桌肚里。   “上课。”   大半天的课下来,上面还是毫无动静。   李诗意特地穿过长长的过道,跑到高二教学楼来安慰江溪,连孙婷这坚定的一瓢粉都几乎放弃希望了。   江溪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眼光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多少还带着点创造奇迹的期待,那么现在这些眼里,期待破灭,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共同感——看,连她也做不到,我们可以安心了。   【宿主有信心么?】   连小铅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自从人气值满了千万,宿主就对它开启了颅内屏蔽功能,小铅再也不能随时随地窥探宿主信息。   江溪沉默了。   信心?   有一点儿。   即使是有醍醐饮,在后期的训练里,她也不免感到了吃力,她唯有豁出所有精力去学,至于结果——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日暮西垂,最后一次下课铃终于在一片焦灼不安里“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不论是围脖、贴吧,还是天涯、某乎,有关三千水的话题都是同一个灰沉沉的标题:   【三千水国金折戟,遗憾收场。】   【奇迹终究昙花一现,现实还需实力撑场。】   沈悦心满意足地关了网络。   所以说,漂亮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跟她提前退学的结果一样?   人啊,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胜利。   ********   就在所有人都放弃希望的那一刹那,高二教学楼前连抛带滚地跑来一个人,声音尖得变了调:   “——等等,等等,江同学!”   江溪停住脚步,疑惑地向前看去。   瘦皮猴刘洋定睛一看,唉呀妈,这抛过来的圆滚滚居然特么是……校!长!   “校长好!”   周围还没出溜的学生一个比一个乖巧地低下了脑袋。   校长谁也没看,气喘吁吁地跑到江溪面前,看她就跟看一尊金光闪闪的活菩萨:“江同学,你、你、你得奖啦!”   ——得、得奖了!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呆了。   “国,国金!哈哈哈,江同学,你可真,真是我们一中的大宝贝啊!”   校长语无伦次,再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崩了人设。   孙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住江溪转圈圈:   “我,我就知道小溪能行!”   江溪得奖的消息如闹蝗灾,迅速向四周辐射,几乎同步传到网上。   网红们喜大普奔,纷纷转发三千水官V为自己正名,热泪盈眶地表示:我们网红界终于出了一名泰斗级学神!   尤以林雨霏霏和交糖不打最为真情实感。   某乎大佬默默删帖装死,假装根本没有‘盖章人家得不了国金’这回事;而天涯高楼楼主一串“哈哈哈”表示脸已打肿,高调转粉。   一瓢粉们继续佛系蹲坑。   “怀疑水水人生开挂系列。”   “怀疑 10086。”   “手贱忍不住刷了一套奥数题,怀疑人生。”   这时就显出一瓢粉的土豪属性了——   后援团团长和副团长竟然直接在B市最热闹的大街拉起了一条巨型灯带,这在网红里几乎不可能,力度不弱于一个二线明星的应援力。   “挖槽老子看到了什么?一个网红居然包起了灯带?”   “不,不止灯带……”   “国贸、燕莎、太平洋、崇光、新世界……好多商厦的广告屏同一时间换成了三千水的参赛视频,挖槽,好壮观。”   “屌了。”   路人惊叹,B市作为华国首-都,要在同一时间在不同商厦换上一个人的广告,那可不是一点点有钱能做到,而且光有钱——还不行。   等江溪回到家,和父母饱饱美餐一顿,才通过网络知道了这一回事。   小铅早已美得不行,在脑中跳起了华尔兹。方块字不断地闪进闪出,转得江溪头晕。   【宿主,人类对于学霸的热忱和敬佩,非同一般。】   就这一会儿,人气值直线飙升。   【恐怕还有那些商厦广告屏的加成。】   江溪不以为然。   网红在整个华国群体其实算是小众,并没有太多人关注这一块,而关注这一块的……也以低劣印象居多。   B市有多少人?   十来个商厦的LED屏同时轰炸式宣传,在这期间看到的人有多少,路转粉的又有多少?   对江溪而言,只需一个初步好感值就够了。   【所以,现在多少人气值了?】   【一千三百万,还在涨!还在涨!】   【……哦。】   现在的一千万和一百万,对江溪来说差别不大,只要不是大批量粉转黑、路转黑,数字的上涨并不足以让她感到喜悦。   江溪低头,专心致志地回复朋友们发来的祝贺,尤以B市集训营的那一帮子最为闹腾。   “吴佟进了,江溪进了,周州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也进了。”   周州:“女神给我力量 :)。”   谁都知道,周州是一瓢铁粉,坚定到脑残的那种。   “我还知道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苏笑笑没进!”   “喜大普奔,终于不要再看她使劲儿地往上抬下巴了,脑仁疼。”   江溪什么都没说,直接往群里扔了十个大红包:“同喜!”   “跪谢大佬打赏!”   “吃土少年哇地哭出来:两毛!”   “楼上,一毛在此!”   “…”   江溪被逗得弯了弯嘴角,按退了群。   起身给自己洗了点樱桃,新鲜的樱桃闪着诱人的光泽,江溪漫不经心地拈起,一颗一颗地吃,边吃视线总忍不住瞥两眼手机。   【宿主在等谁?】   江溪愣了愣。   她……在等谁?   当一切尘埃落定,原来被重重琐事压下的心,渐渐浮出了水面。   【我在等谁?】   小铅没法给她答案。   她无法忽略,某个以为会第一时间跳出来祝福的某个人,始终悄无声息。   “小溪,喝了牛奶再睡。”   江母进门,看见自家女儿傻乎乎地看着手机,愣是不动弹,忍不住拍了拍她:“快,喝完去刷个牙。”   江溪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等洗漱完毕上床时,手机突然像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江溪设置的最基础铃声。   ——李诗意?这时候打来做什么?   江溪接了起来:“诗意姐?”   “别姐不姐的了!”李诗意机关枪似的声音传来:“快去看围脖!”   “围脖怎么了?”   话音未落,江溪就点开了围脖。   热搜榜上,只见“三千水”三字跃居第一,其后还跟着一个闪亮的“爆”字。   “小溪,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跟姐姐我还藏着掖着的,说,那野男人是谁?!也太太太浪漫了吧!高手!高手!”   “什么野男人?什么高手?”   江溪被说得一脸莫名。   等点开,人却已经怔住了。   路人街拍,截取的一段视频,视频很短,才三十秒,三千水的脸从商厦巨大的LED屏幕消失时,有一句话浮了出来:   “致我最爱的小公主   ——三千水。”   配文简洁,其后是一排整整齐齐的三十秒视频,十个,看得出摄于不同地点、出自不同路人之手,可视频的主角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摄于国贸。”   “——摄于燕莎。”   “——摄于新世界。”   “……”   评论除了一排“6666跪下唱征服”的宣言,就是无数伪少女们的集体哀歌。   “别人家的骑士系列。”   “嫁了吧。”   李诗意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可这一切,江溪都听不见了。   心脏里好像也无端端生出了一棵草,扎根在奔腾的血液里,痒痒的、酥酥的、柔柔的。 第85章 约定   李诗意挂断了电话。   【宿主的心跳阙值过高, 建议躺平,尽快自救。】   小铅不解风情地跳了出来。   江溪捂着胸口, 皮下是蒸腾的热血, 大脑仿佛同一时间吸食了过多海-洛-因,晕晕陶陶、模模糊糊,完全没办法进行一场完整的思考。   在这一刻, 江溪不得不承认,她天生就是个俗人——   看似冷淡, 可虚荣心……却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少。   她骨子里渴望当一个公主,可以穿着华丽而梦幻的公主裙, 在盛大恢弘的世界中心跳舞。   手机再一次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溪溪?还不睡?”   江母在外敲了敲房门。   “哦,就睡。”   江溪应了声,划拉开屏幕, 熟悉的名字在蓝光屏上闪烁, 接通:“……喂?”   此时,那颗乱七八糟长满了杂草的心, 反倒静了下来。   “……江小草,你没给我电话。”   “电话?”   “对。”   韩琛天生一副好嗓子, 此时半亲昵、半抱怨地流淌在耳边, 让江溪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有点点痒。   “一整个白天,加大半个夜晚。”   韩琛“啪地”打开床灯,又迅速按灭了。   明明暗暗中, 那双眼眸通透似琉璃。   江溪语塞, 在某段时间里, 她确实以为两人没那么熟,或者说,还没熟到主动用自己的事情打扰对方。   而在与韩琛的这一段亲近不似亲近的朋友关系里,韩琛从来是主动的那个,以至于到现在早就形成了惯性,她习惯被动,被动接受,也……被动等待。   “江小草,你这样,哥哥可是有点伤心。”   “……哥哥?”江溪眨了眨眼睛:“我可没认。”   韩琛感觉到一刹那的心塞。   “说说看,为什么不愿意。”他懒洋洋地趿拉着拖鞋起身,去客厅接水。   江溪眼帘微阖:“不如你先说一说……B市十大商场的显示屏是怎么回事?”   “就替你高兴呗。”   倒完水,韩琛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又强调了遍:“就高兴。”   那感觉,就如同沙漠里寻摸到了一杯水,从头到脚连毛细孔都透着舒坦。——比他当年自己得奖还高兴。   韩琛深深觉得,自己对这干妹妹算得上十足的真情实感了,如果能将心掏出来,那也该是一颗红心向妹妹。   “那您老这一高兴,还挺奢侈。”   江溪淡淡地道,掩去眼底的一丝涟漪。   韩琛没说话。   客厅外是一大排落地窗,今夜无星,盘山别墅区前屋不挨后屋,左右邻居又隔得远,连沙沙而过的风都带着寂寞。   “……江小草。”   “恩。”   “下周有空么?”   江溪握紧了手机,声音越发淡:“……有。”   可如果有人能黑夜视物,便会发觉藏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仿佛淬满了光,亮得惊人。   “那我来找你,给你庆祝?”   韩琛丢的反问,嘴里却是肯定。   他从冰箱里捞了两听干啤回卧室。   卧室的三星电视屏上演着吵吵嚷嚷的婆媳剧,听筒收了几句进去,江溪诧异:“……你平时看这个?”   这……反差可够大的。   “恩,热闹。”   江溪骤然明白过来。   如果说她的前世是一个大写的悲剧,那韩琛也绝不够幸福。   贝莉医生透露的,虽然不过是只言片语,可这只言片语已足够惊悚。一个连过年都孤零零的人,绝没有机会享受人间烟火。   所以这婆媳剧里的吵吵闹闹,就是人间烟火。   “挺好。”   江溪笑了笑。   韩琛将自己舒舒服服地窝到了沙发里,脚挂上脚蹬,开了一听干啤在那自在地喝。小橘猫喵的一声跳到了他膝上。   “水水,下去。”   “……水水?”   江溪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那天我们一起捡的。”   “小橘猫?”   “恩。”   叫水水的小胖猫执意窝在男主人的腿上,赶也赶不走,韩琛无奈,低笑了声:“比你还不好伺候。”   江溪:“……”   耳朵莫名有点痒。   “换个名字。”   “不。”   韩琛执拗地又叫了声水水,小橘猫极其配合地喵了一声。   “你瞧,它也喜欢。”   江溪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韩琛:“……”   他不依不饶地看了会屏幕,确定真不亮了,才忍不住骂了声“操”。   不一会,手机响了。   韩琛拿起看了一眼。   江小草:“周六早上十点,鹰山路125号,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韩琛顿时圆满了。   ***********   三天后,国金证书下来了。   与此同时,华国几所超一流大学,华大、荣大等十几所高校同时对江溪递出了橄榄枝。   申市一中已经将近十几年没有出现过这种盛况。   校长脚下生风,拉了师太、教导主任、袁铁头到办公室,另外还特地“纡尊降贵”地叫了江溪。   “江同学啊,可真了不起。”   校长笑得跟只偷腥的老猫,递来一个信封:“拿着,这是学校单独颁发给你的奖学金。”   信封看着不薄。   江溪当然不会清高地嫌钱多,手快接下,顺便道了声谢。   校长是越看这学生越顺眼,白净水灵,天生一副聪明相,斯文有礼、尊师重道,一看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国金选手到六月份呢,还有场国际性的赛事,到时候需要出国,不想去的话,提前递交申请。去的话就把户口本交上来,护照那边会帮你办。江同学,这可是难得的一场经历,你可千万别犯傻。”   袁铁头摸着光脑袋笑得像尊弥勒佛。   师太也嘉许地看着江溪,帮忙将资格证书递了过去。   她是真没想到,这孩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原先她跑自己办公室说要拿国金,她只当是少年意气,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想来,走的每一步都很稳,如果当初不放弃物理,也许最后只能止步省一。   省一和国金,从层级上来说完全是两码事。   江溪当然想去。   在学道上看到那一张张的照片时,她就想去了。   野心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东西。   它常常伴随着阵痛。   有人为无法实现野心而痛苦,因希望渺茫干脆埋葬希望,可江溪不想。   她这一世就是白捡来的。   “好,我明天把户口本带来。”   校长欣慰地笑了,想到即将派发到自己脑袋上的红头文件,看江溪更像是看自亲闺女:   “高二生得国金在奥赛史上是极其罕见的,没什么先例。”   “所以……江同学,你可要想好了,是直接在今年开学季进大学,还是读完整个高三再上?”   江溪的选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想试试高考,不直升。”   “——纳尼?!”   校长又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崩了人设。   等江溪这个决定辐射到整个校园,没几个人认可她。   连陆珠儿都觉得太过冒险了。   得国金,已经是两只脚踏入一流大学,而江溪现在居然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去参加一年后存在无数变量的高考,就像脑子里塞进去一整片汪洋大海。   “小溪?你确定?”   江溪抿了抿唇:“诗意姐,连你都不赞同?”   李诗意潇洒地耸耸肩:“你又不是阿义,自己拿主意,我才管不着。但是吧,作为好姐们总要问候两句,免得将来后悔。”   “不后悔。”   江溪前世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遗憾常与悔恨相随,排首位的是父母,第二位的……就是高考。   辛辛苦苦十几年,只差临门一脚就再与学校无缘,这种恨憾没经历过的不会理解。   对高考的执念,几乎在每一个考生都有。   只是江溪的经历将这一执念扩大化了:她想正儿八经地参加高考,所有该有的流程,她都不想缺。   ****   即使想得再明白,等回家知会父母时,江溪仍然不可避免的——蔫了。   她别的不怕,就怕父母失望。   尤其一个是唾手可得的光明前程,一个是存在变量的未知将来,两者相比……   “爸,妈,对不起。”   一向沉稳有度的少女垂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   江母所有未出口的话全化作了一声笑,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怕什么?就凭我们溪溪的脑子,高考还不是跟玩儿似的?再说,就算失败了……妈也能养得起你。”   也许江家正是鸿运当头,年后的酱菜铺业绩更是蒸蒸日上。   品牌注册下来,周边几个市的商场货柜也对其敞开了市场。   网络营销做得好,真金白银的软广砸出去,口碑和人气相辅相成地上来了,也有慕名而来指定要进这个牌子的代理商加入,江母如今发愁的不是卖不出去,而是人手不够,库存跟不上。   正寻思着在村里买地,而不是租地了——放长远看,只有地握在手上,将来才不容易遭到制掣。   做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就不再是攒钱还钱的事了,而是如何将死钱盘成活钱,让钱继续生钱。年前买的几套房子,一小半利润用来还贷绝对没问题。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江母说要养江溪是绝对没问题了。   “妈,你真好。”   江溪难得真情流露,江母倒是有点羞赧,江父看着母女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顿时有点吃味:“爸爸就不好了?”   “爸也好。”   江溪眉开眼笑地道。   时间匆匆飞逝,眨眼奔到了周六。   韩琛一大早打了飞的过来,等到达约定地址时,江溪还没来。 第86章 反将   韩琛在原地等了一会。   五月的申市, 连空气都带着潮热,行人早已褪去黑灰色调的沉重冬装,取而代之的, 是轻薄斑斓的夏装。   一整个城市从冬眠中苏醒。   鹰山路,125号。   韩琛看了眼腕表, 插着兜慢悠悠地踱过去。   他生了一副吸-精的大长腿,宽肩窄臀, 超出普通男人的身高让他在申市的街头鹤立鸡群。   “欢迎光临!”   咖啡厅服务员小棠直起身的瞬间红了脸, 在男人俊挺的眉目里失了神。   “先生您几位?”   小棠定了定神, 拾起所剩不多的职业素养,笑容格外甜美。   “两位,待会还有位朋友要来。”   男人有副低沉磁性的嗓音, 长眉一扫:“带路。”   桃花眼睇来,年纪不大的服务员又忍不住心口一窒, 这般时髦俊俏的人物, 恐怕申市这片地界还生不出, 比电视上明星还胜出几分的气度, 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只是也不知, 能让这等人等待的, 又是怎样的人物。   韩琛坐进了靠窗的雅座。   窗外大片的阳光洒进来, 耀得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支着下颔,耐心等待。   咖啡厅的大门又一次“叮铃”响了起来。   才回到原位的小棠下意识咧开嘴, 却忍不住又一次失了神。   进来的是一位年纪尚轻的少女, 黑长直、白棉裙, 满脸的胶原蛋白,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唯独嘴唇点了一点水红色唇釉,透出一股天然好气色。   又清纯又漂亮,比起刚才进去的男人,颜值上还真是不遑多让。   “欢迎光临——”   小棠的例行招呼没打完,方在雅座落坐的男人就已经举起了手:   “江小草!”   真是奇怪的名字。   小棠心想着,却见少女眼睛亮了亮,抬脚就进了去。   背着光,连背影都看着格外美好。   好看的人果然就应该好看的人在一块。   小棠刚还在想,该是什么样的人才配让那样出色的人等,现在看到,却觉得哪哪都合适。就是刚才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   江溪朝韩琛走了过去。   男人穿了件白T,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半片身子沐浴在阳光里,眸中全是荡漾的笑意。   她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怎么称呼合适。   韩先生,太疏远;韩叔叔,放现实里,又太贫。   “韩……”   “哥哥。”   韩琛仿佛看出她的为难,笑眯眯接了话。   软垫沙发,桌上已经点好了甜品和起泡奶。   “路上堵不堵?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江溪顺势坐了下来。   白色的长裙落下来盖住脚面,驼色流苏手包被韩琛接过,细心地放到边上。   “我们这的路,堵不起来。”   韩琛支着下颔,少女喝了口气泡奶,拿着小勺子吃甜品,吃到开心处,脸颊两边就多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好吃?”   “恩。”   江溪点了点头,韩琛点的,恰巧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草莓起司,香蕉船,至于牛奶,她每天都在喝。   “怎么不约在大橙子那?”   韩琛问。   江溪抬头:“你想见橙子店长?”   韩琛这回倒是真不怎么想见,诚实地摇头:“不想。”   两人一个吃,一个看,场面分外和谐。   江溪吃完去卫生间补了个口红。   她洗了手,抬头朝镜中看,镜中人双颊生绯、眸光若水,仿佛喝了酒。   江溪拍了拍脸,满意地将口红塞进手包,这支是她最近新宠,后世流行的斩男色,涂抹在嘴上,不浓不淡,有股不显山不露水的粉嫩。   “一会打算去哪儿?”   韩琛去前台结账,江溪到门口去等。   “韩叔叔有想去的地方吗?”   江溪转过头来,少女顾盼神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热力十足。   韩琛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没有。   “……要不就动物园吧。”   小孩子们都喜欢的。   ******   申市动物园。   韩琛这人,但凡想要讨一个人欢心,就没有不成功的。   买票、买水,全没让江溪操一点心,他甚至还细心地在旁边窗口给她买了把遮阳伞。   “拿着。”   江溪接过手柄。   刷票进门,动物园门口列着张微地图,两人脑子好使,都是过一眼就记住的。   “先去哪儿?”   “就……猛兽类吧。”   江溪早年来过这个动物园,不过隔了十二年,记忆早就模糊了。   只是——她发现了一件事:   “韩叔叔以前没来过动物园?”   韩琛一手拎了江溪的手包,脸上的神色,是江溪从未见过的。   好奇……   抑或是涩然。   “来过。”   韩琛转过头,眼神从底下的大黑熊略过,旁边有孩子兴奋地大叫着一部国产动画片的名字,他顿了一瞬:“……来过的。”   江溪歪了歪头。   头顶的烈日照得人额头出了点汗,韩琛递过来一张纸巾,江溪接过擦了擦:“有时我真怀疑,韩叔叔你是哆啦A梦星球来的。”   “显然不是。”   韩叔叔探手帮江溪乱翘的一根头发丝别到边夹,叹了口气:“哆啦A梦,只有一个大熊。”   这口气活似在说,“你是我的大熊”。   江溪:“……”   逛到灵长类时,韩琛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江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巨大的钢丝笼里,一只母猴领着两只小猴在树上吱吱乱窜,活泼又生动。   “怎么了?”   韩琛略走几步,鹅卵石小径,路旁有树荫,荫下有长椅,他曲腿坐了下来。   拍拍旁边的位置:“坐。”   江溪收伞挨着坐了下来。   “江溪,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想认你做妹妹?”   韩琛平时不是喊她江小草、江小妹,就是小天使、小甜心,这么正儿八经地唤她,还是第一次。   江溪点点头,又摇摇头。   韩琛却没看她,看向黑色铁笼子的眼神有点恍惚。   “我六岁生日时,爸就被下派到了外省,B市只有我跟妈妈、妹妹三个人,那天我们一起去了动物园。”   那时的门票费不便宜。   他跟动物们、妹妹和妈妈过了一个很热闹的生日,至今还能记得当时脸上吹过的风是什么样的热度。   “那时我爸总是忙得不见人影,除了大日子,平时是不太见得到他的。我跟妹妹一直都是由我妈带大的,我没跟你说过我吗吧?”   “没有。”   江溪摇头。   “我妈是个特温柔特能干的女人,整个大-院里,她是头一份的。对了,她跟你一样,也是申市一中出来的。”   江溪不由想起去年韩琛在一中捐的一栋楼,校园里进进出出,还能看到在施工。   “茜茜……啊,就是我妹妹,”韩琛提起妹妹时,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街头吹过的暖风。   “茜茜真的很可爱,总爱跟在我后面当小尾巴,‘哥哥’‘哥哥’地叫,只是那时候我不稀罕搭理她。”   正是爱玩爱闹、天真狂妄的年纪,上房揭瓦都嫌不够,哪耐烦身后总跟着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萝卜头在后边跑?   “现在想想,我那会可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时间太短,缘分又太浅。   江溪这回没打断韩琛,静静地听,侧面看去,韩琛那双漂亮的眼睛好似泛着水光。   她眨眨眼,发现他还是一如往常。   “所以……”   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韩琛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金色的光线穿过层层绿叶,映在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格外温柔:“我母亲与你有过同样的一段经历,而茜茜,也不幸夭折在那不幸里……对不起,我无意揭你伤疤。”   江溪摇摇头:“无妨。”   “那时候我见你,只当是萍水相逢,可后来在学校里知道这一段,便忍不住对你多留意了一分,还记得那份‘假面歌手’的邀请函么?”   “记得。”   “那时,我就想看一看你能走多远,所以让人给了唐胖子一份邀请函,并指定给你。”   韩琛想起那段时间,嘴角就带了笑意:“没想到你做的比我想的还要好,我忍不住观察、留意,渐渐就多了一份心,直到你病发……才觉得你我实在有缘,也许冥冥之中,是母亲指引你走到我面前。”   “荒谬。”   江溪好笑地摇头。   “是挺荒谬。”韩琛拧开瓶盖,将手里握得有点暖的水瓶递过去,“那时候也不知怎么就钻了牛角尖,相较起来,你比我母亲要勇敢得多。你像我妹妹,倘若我妹妹没有夭折,也该长成你现在这样,漂亮又坚强。”   男人迷茫的眸光一瞬间迷惑了江溪,让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当你妹妹这样的傻话来”。   “所以——”韩琛看着她,“江溪,到我身边来。”   江溪心口一窒,却听他诱惑她:“做我韩琛的妹妹,你绝不会吃亏。你将享有我全部财产的继承权,不用操心任何事,上午想去巴黎,下午就有私人飞机送你去。即使你看上什么男人,哥哥都可以想办法帮你弄来。”   江溪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她愕然地抬头,冲口而出:“如果是哥哥你呢?!” 第87章 互撩   ——如果是哥哥你呢?   ——如果是哥哥你呢?!   这句话在脑子里盘桓了两遍,韩琛才品出点意思来。   “我?!”   韩琛指着自己鼻子的模样生愣地像个二傻子, 只是人生得帅气, 连傻也傻得帅气。   “哥哥不是说, 什么男人都能想办法给我弄来?”   江溪此时的笑落在韩琛眼里, 不啻于盘丝洞里的千年蜘蛛精, 要生吃了他这个赤忱取经的大和尚。   他唰得跳了起来。   人立在树荫下,长手长脚活像个不知所措的大马猴,只是脸有点犯青, 人有点犯懵。   少女白裙黑发, 岁月静好地坐在树下,抬着脑袋看他:“……哥哥?”   大马猴突然安静了下来。   韩琛重新坐回了长椅。   “……你的意思,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韩琛这人, 心理素质过硬,从前经历的事情多, 极少在人前失态, 即使是失态,时间也不会长。   此时一颗心被人放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煎,面上却还是七情未动。   江溪点了点头。   成年男女的对话, 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 意思和火候就到了。   韩琛即使偶尔在江溪面前犯浑,可也不当真是蠢人, 尤其对待女人这一块, 早早地修炼成了精, 只差最后一步, 就能取到真经。   “不行,只有哥哥不能。”   吐出这话的瞬间,韩琛喉咙堵得像生吞了一大口芥末,眼睛刺刺得发疼。   江溪慢吞吞地“哦”了一句。   随即起身,什么也没说,背过身倒退着朝韩琛灿烂地笑:   “走,去看看老虎。”   少女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反倒让韩琛生出了七上八下的忐忑来。   他紧了紧手里的矿泉水瓶,拎着小小的流苏手包,快走几步也跟了上去。   接下来两人都异常的沉默,逛完动物园已经接近下午四点,江溪拍了拍肚子,撒娇地嗔了声:“饿扁了。”   韩琛发誓要将拐上歧路的好妹妹拐回正道,如今好妹妹说饿,做哥哥的自然得鞍前马后地伺候,也不知他跟谁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就有辆骚蓝色玛莎拉蒂汇入等候的车流,“唰的”一下停在了两人身边。   申市是小城,这么一辆抢眼的流线型跑车大喇喇停在动物园门口,让周围那些帕萨特、polo等车主都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待看到载的是这么一对光鲜亮丽的男女,不免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江溪在各色人等的眼光下上了车。   “江小姐好!”   阿彪在驾驶座上招了招手,江溪觉得这个大块头保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过分殷勤,就跟看人民币似的。   韩琛替她关上了车门,绕到了副驾去。   “去遇见?”   江溪恰恰不想去:“就附近商场吧,随便吃点就成。”   韩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溪的皮肤白,在这半明半暗的车厢里,竟显出琉璃般的质感,嘴唇……   他匆忙收回了视线,扯了扯领子,觉得车里的空调有点热。   吃完饭,韩琛拉着江溪逛街。   阿彪这回识趣地没跟上,窝在角落里拿手机跟高秘书吐槽:“刚才老板笑得就像个傻逼!”   日理万机的高秘:“?”   阿彪:“江小姐说哪哪好,老板就跟着说哪哪好。平时拽得二五八万、天凉王破天老大他老二的气质全给喂;了狗——简直没眼看。”   他跟高秘几个组了个私人群,日常吐槽韩琛。   高秘:“说你二愣子你还不信!就咱老板那情商,追女人出过错没?”   阿彪认真想了想:“没。”   高秘:“那不就得了。”   Boss有钱有人,有的是女人扑上来,平时逗猫逗狗似的玩,眼下满脑门都是江小姐,空窗期了大半年,可不就是收心归山,准备攒个大的?   江小姐可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脑子好使得很。   不花点心思追,可追不上——   不得不说,高秘这回是弄错了自家boss的心。   阿彪点头承认:“那倒是,换以前那些人,老板哪肯陪女人逛街?”   被吐槽的韩琛完全没有感觉到逛街的无聊。   江溪是天生的衣架子,腰细腿长,地摊货都能穿出高级感,更不用说商场里这些本来做工、剪裁都超出寻常的高级货。   他简直爱上了这项打扮洋娃娃的游戏。   “溪溪,去换这件。”   韩琛得寸进尺地换了称呼,手里拎了一件大红长裙,七分袖、V字领,掐腰,裙摆很长,垂顺地落下来。   这红,红得大气而饱满。   没有女人不爱美衣华服。   尤其当你每换一件出来,这个男人还会知情识趣地用尽一切手段告诉你他的愉悦,不论是赞赏的眼神,还是恰到好处的夸赞。   江溪被蛊惑着进了试衣间。   位于动物园附近的这家商场,并没有驰名国际的奢牌,可每一件衣物的价位相对一般的工薪家庭来说并不算便宜。   服务员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早在你进门时,就会对你预先估值,一身的行头计较下来,再决定对待你的态度。   只是这双男女太漂亮了。   走在商场光可鉴人的瓷砖上,就跟走红地毯上的明星似的,小艺下意识就迎了上去。   男人穿得简单清爽,可即使这样的打扮,依然透出骨子里的涵养,风度翩翩。   尤其他低着头,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看着身边女孩,给人逗闷说小话时,薄唇翘起的淘气弧度更为迷人。   小艺看了一眼:“先生您女朋友可真漂亮。”   江溪已经进了试衣间。   孰料刚才还笑得温柔迷人的男人立刻收敛了笑,漂亮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瞥了她一眼,“不是女朋友。”   小艺被那眼光刮得遍体生寒。   韩琛特意强调了一遍:“是我妹妹。”   经理过来压着小艺道歉:“真对不住,我们这位员工新来不懂规矩,先生您别介意。”   韩琛抿住嘴角,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只留给了服务员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小艺被经理拉到一边训了一顿。   她委屈地道:“谁能想得到啊,他俩一看就不一样,再说了……”   那也不像哥哥看妹妹的眼神啊。   小艺很委屈。   经理也知道小艺委屈,不过该做的样子还得做,到了一边,才轻声道:“你甭管人怎么想,客人不开心,那就是咱们的错!”   “我知道,顾客是上帝嘛。”   小艺嘟着嘴,转头往旁边看,这时,试衣间的门打开了。   女孩走了出来。   明眸皓齿,皮肤天生的冷白,被那流淌的红色一衬,整个几乎白得反光,就跟书里所说的“冰肌玉肤”似的。   这一身红,压得满场都失了颜色。   小艺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下意识往旁边的灯箱看去,这条裙子是他们当季主打,请了当红小花孙依依来代言。   可平时哪看都光彩照人的孙依依,被这少女一衬,就如同庸俗的……村姑。   皮肤不够白,鼻子不够挺,眼睛不够迷人,连唇形都不够饱满粉嫩。   小艺看向了刚才的男人——   他还保持着静坐的姿势,后脑勺依然倔强,可仔细看,那肩膀和手臂都呈现了一定程度的僵直。   不用说,这样的天然美色,如果有人能抗拒得住,小艺敢把自己脑袋转下来当球踢。她下意识拍了张照存了起来。   江溪站在韩琛面前,转了一圈:“好看么?”   “……好看。”   韩琛怔怔地看着,突然很想把眼前的女孩藏起来,就藏在贴近胸口的那一块,如珠如宝地供着,谁来都不给。   他刚才分明想错了,这样粉雕玉琢的妹妹,天底下哪有男人配得上?!   韩琛深深觉得——   自己提前感受了一把老父亲和亲哥哥的悲伤。   “包起来。”   小艺赶忙过来,正想等女孩把裙子换下包好,却见这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指着旁边试了的一堆,“都包起来。”   韩琛递了张卡过去,只见这个刚才起就不太活络的女服务员犯起了口吃:“先生是、是说,都,都包、包起来?!”   小艺心里跳起了小人:管他什么德国骨科,现在就是让她趴在地上叫爸爸,她都肯!   “不用了,就这件。”   江溪指了身上这件红裙。   “溪溪,”韩琛低头,亲昵地看着她,“你这次得奖,就当哥哥送你的,好不好?”   竟然自说自话叫起了哥哥。   江溪不悦道:“我可没认。”   “好好好,你不认、你不认。”   韩琛没原则地退了一步,温水煮青蛙,看谁先投降。   “裙子就穿着吧,别换了。”   韩琛赞赏地看着她:“没想到我们小草也长大了。”   江溪:“……”   最后还是拗不过人傻钱多的韩大款,阿彪被一个电话叫上来,人高马大的保镖全身挂了十几袋战利品又灰溜溜地下去了。   等这一男一女走出了大门,小艺忍不住“哇”了一声。   “现实版霸总。”   “偶像剧都没这么能演!”   经理点了点头:“是,两人都长得好。”   近看,皮肤连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   等经理离开,小艺忍不住将手机偷偷摸摸地拿出来,发了条围脖:“今天不幸现场见识了一出现实版高能偶像剧,俊男靓女,那么,问题来了,请告诉我,作为一个吃土系少女,什么时候能碰上这么个霸道总攻!”   配图就是偷拍的江溪和韩琛。   名品店内柔和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男人背对着镜头,双手交叉坐在沙发前,正抬头向前看。少女一身红裙,眉眼弯弯,低头笑得温柔。   整张照片一看就是业余手法拍摄,取景差,色调也不行,可偏偏暖得人忍不住心底也荡漾起来。   小艺不混圈,围脖早就长了草,一向自娱自乐,谁料这次一发出来,竟有了零星几个留言:   “博主要长成照片里那样,也能迎来春天!”   “啊啊啊啊美美美!”   一开始留言很少,可不一会,竟然猛增了起来。   这张照片被一个小V转载,三千水前阵子还上了热搜,话题度不低,不一会就被人扒了出来。   #千水约会#   #三千水和神秘男人虐狗#   三千水的话题被渐渐刷上话题榜,而江溪和韩琛还在一无所知地逛商场。   他们去了一楼。   各大化妆品在商场一楼都有专柜。   江溪一向青睐阿玛尼的红管唇釉,雾面妆感,比镜面百搭,薄涂日常,厚涂带感,她手头只有一支正橘300。   阿玛尼的BA是个很细瘦的年轻女子,话不多,却很专业,眼睛也并不往韩琛的方向乱瞟。   “小姐可以试试400,这支正红,很配您身上的裙子。”   400的正红色,气场格外强大,江溪是冷白皮,比暖黄皮还白了一度,BA先帮她卸了斩男色,正要拿小刷子帮江溪涂抹时,却被她打断了:   “我自己来,可以么?”   “可以。”   BA退到了一边。   江溪转过身,正对上韩琛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眼睛是真漂亮,正宗桃花眼,扇形眼尾上挑,睫毛长而翘,皮肤白,却不显得娘,五官分明,鼻梁高,唇形薄,连一根头发丝都诠释着帅气。   韩琛笑了起来。   眼皮褶子陷得更深,江溪看到自己在那双黑漆漆瞳仁里的倒影,小,却又好像被重重保护着。   “溪溪怎么了?”   江溪将小刷子往他面前一递,韩琛莫名巧妙地接过来,却听小丫头轻轻柔柔的嗓子在耳边响起:   “哥哥,帮我涂下。”   话落,那双饱满如樱桃的嘴唇嘟了起来。   ——要命。   韩琛喉头狠狠往后滑了下。   小唇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了。 第88章 开门(大修)   阿玛尼专柜。   韩琛一低头, 就能看到少女如樱花瓣粉嫩的双唇, 唇瓣微微嘟起, 正正好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他有一刻的失神, 突然回忆起少时母亲最拿手的桂花糕, 滑软香甜, 他每次都能吃上好几个。   “……哥哥?”   少女催促他。   韩琛深吸了一口气,BA知趣地重新拆了支新唇刷递过来:“先生,您用这个好了。”   胸口涌起的剧烈冲动被他迅速压了下去,韩琛低头看着江溪,食指和拇指轻轻扣着少女精致的下巴,细小的唇刷轻而稳地点了下去。   古时女人的口脂, 是抿于唇珠之上,再慢慢蔓延展开去的。而涂抹唇釉, 也是以点涂的方式, 一点点往外抹。   韩琛在初时的迷惑后, 迅速掌握了诀窍,点了400,一点点地用小唇刷沿着唇线往外勾勒。   专柜的试用唇刷是短小而精细的,男人的手掌宽大, 骨节分明,捏着这把小小唇刷的动作分明有点笨拙, 可那双手太漂亮, 不够精致, 肌理却透着分明的力量。   江溪觉得下巴有点痒, 她试图往后挣一挣,下颔却被一股霸道的力度钳制住了,声音却很柔,有点哑:“……别动。”   她顿时不动了。   专柜的BA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做这行已经快将近十年,还从没在现实里见过这么少女漫的场景。   男人看着格外有股风流潇洒的劲儿,偏偏低下头来给女孩擦唇釉时,眼神却安静而温柔。女孩漂亮得跟杂志上出来似的,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眼神交汇处,有种……谁也插不进的暧昧。   韩琛指腹有点痒。   他情愿去写一百条代码,签一千份合同,也绝不愿进行这么一项工作,可江溪的眼神让他又生不出拒绝。   红艳艳的嘴唇渐渐勾勒成型。   韩琛有点明白,“烈焰红唇”这个词究竟是几个意思了。   因为他现在浑身就很有点“烈焰”烘烤的感觉。   不过——论起苦难,韩琛这短短的二十几年人生,经受的要比常人几辈子都多。可要论正儿八经的恋爱,那还真没有。   过往的情史拉出来,几页纸都列不完,所有的交往都走肾不走心,那些送上门姑娘的浅薄爱情,被他当鸡肋一样匆忙享受完又匆忙丢弃。是以,他在爱情这一块领域里,未必比得上一个大班毕业生。   “江……溪?”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江溪刚想抬头看,却被韩琛掐住了下巴:“画出去了。”   他极其顺手地捡了手边的化妆棉将画出去一点儿的“颜料”给擦了,才满意地拍拍手:“好了!   “溪溪看看,喜不喜欢?”   江溪当然没顾上瞧镜中的自己。   商场一楼的专柜是敞开式的,卢皓和唐谷两人站在阿玛尼三字标牌下,愕然地看着他们。   自从解了约,江溪忙忙碌碌,除了通过几次短信电话,跟唐胖子已经许久未见,此时在这个地点碰上这个场景碰上,难免有点儿尬。   韩琛好整以暇地站在江溪身边,他注意力全没在胖子身上,反倒落在旁边的青葱少年身上。他记得……第一回跟江小妹碰面,就是这人被甩。   “小溪,韩哥……你们俩?”   唐谷不可思议地看着俩人,刚才那模样,要说两人没点暧昧,还真不可能。韩哥尿性他了解,可小溪脑子再清楚不过,怎么就磕上了这么个play boy?   他不由想起几日前B市十家商厦的大LED屏。   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就说嘛。   “我们……”江溪正愁如何解释,韩琛却快人快语地接了:“胖子,别误会,溪溪她是新认的妹妹。”   ——妹妹?   ——骗鬼呢!   给唐胖子一千万改口,他都没法这么自欺欺人。   哪家亲哥亲妹离那么近,还抹口红那么暧昧?刚才那气氛,连他都忍不住想给两人捏一把汗,生怕韩哥大庭广众之下□□大发,直接亲了上去。   要不是认识这俩货,他恐怕也得给出一句好一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就是可惜了一腔痴情的外甥了。   卢皓怔怔地看着江溪,忆起那天小树林自己一时义愤的问责,这样看来……一切倒是他提前预知了。   这样的男人……   江溪跟吴桀在一块时,他纵然难过,却知道自己也许能等到机会,可有这人珠玉在前,江溪又如何回过头看到自己?   卢皓再也站不下去,朝江溪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没跟小舅打招呼,直接转身走了。   “嘿……你怎么走了?”   唐胖子讪讪地朝韩琛递了个笑,也没顾上追外甥,拉着江溪撇到一边:“小溪啊,你可想好了   ?”   “想好什么?”   “就就……”胖子也不想说韩哥坏话,可一个十七岁,一个二十六岁,怎么看都是未成年吃亏啊。   “放心,不是唐哥想那样。”   胖子的关心,江溪感受到了,眉眼弯起,笑得十分爽朗,“您还是去追您外甥实在。”   等唐胖子圆滚滚地溜走,韩琛才溜溜达达过来,声音有点闷:   “你关心姓卢的?”   他可记得,这姓卢的是江小草初恋,瞧那眼神,可不像死心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死灰复燃了。   江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对着BA笑:“帮我包起来。”   BA“哎”了一声,韩琛有点儿不是滋味,他就知道,还没移栽到自己地里的小白菜,要被别的小猪给拱了!   两人没有逛很久,不一会,江溪提出要去附近的电影城看电影。   韩琛这个好哥哥当然不会拒绝。   阿彪任劳任怨地将两人一同拉到了三公里外的电影城,韩琛去窗口买票,江溪也跟着排了队。   前面正好一对年纪不大的小情侣,男孩买爆米花时不小心瞥到江溪,眼睛乌溜溜地贼亮,拉着女朋友一块过来:   “你……是不是三千水?”   江溪没有遮掩。   红裙红唇,皮肤雪白,站人堆里格外出挑,她嘘了声,眨眨眼:“别声张。”   男孩儿一眼就注意到她身边双手插兜帅到没边的男人,一脸明白之色:“明白……给我签个名呗,你是我偶像。”   他身边的女朋友一脸激动,显然也是个一瓢粉,关键还……颜控。   拿了签名,等江溪和韩琛买票进了场,两人还一脸激动,女生拿手机出来,跟之前保存的视频一对:“我就知道,这男人、这男人……”   “就那电玩城跟水姐一起玩跳舞机那个!老帅了!我就说嘛,他们就一对儿的!”   男孩儿显然习惯了女朋友偶尔的抽风,拉着她按江溪的场次重新买了张票:“不就一小白脸?”   “比刘茂修还好看的小白脸,你哪儿找去?”   刘茂修那脸,在当红线小生里,都快夸上天了,盛世美颜,千年一遇。   等两人看到票根,顿时傻眼了。   “票……是水姐买的吧?!”   女朋友看着名字,“猛鬼夜谈”——恐怖片,什么玩意儿?   “恩,我看是三千水决定的。”   那小白脸全程插着兜,一声屁都没放。   这女孩脸色惨白,追偶像要紧,可她……天生就怕这玩意儿啊:“要,要不……咱还是不进去了吧?”就搁外面等着。   “……好。”   韩琛也不知道,江溪怎么会挑了部恐怖片来看,还专门选的VIP厅连座——也就是情侣座。   这家影院人流量本来就不多,VIP厅票价比普通厅贵一倍,恐怖片本来受众就少,号这一口的多数还挑午夜场看,导致两人一进场,发现里面只有小猫两三只,零零散散地分布着。   两人找好了位置,居中靠后,左右无人。   韩琛细心地帮江溪将爆米花、奶茶全放到了她手边支棱开的平台上,真皮座椅很软,坐下去时整个人都可以窝在里面。   “要躺下来看么?”   靠背可以调。   江溪点点头,背光中,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韩琛探手帮她将椅背调到合适的高度,舒舒服服地躺着,自己也顺势调到了一样的高度。   并排躺着。   电影开始了。   幸福的一家三口出门旅行,跟着十几个游客被困到了同一座荒废已久的荒村别墅,怪事频发……   呜呜咽咽的背景音响起,就在一张狰狞的鬼脸猛地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江溪猛地一缩,吓得一把拽住了韩琛的手。   女孩的手心柔韧,微微打着颤,韩琛转头过去,还能看到她闭上眼发颤的眼睫毛。   屏幕的光暗了下去。   惊恐的喘息声四面八方地传来,VIP厅出色的影音环绕让这恐怖体验格外真实。   江溪小声地“啊”了一声,韩琛正欲安慰两句,只觉手被一扯,人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一具身体。   少女绵软而有弹性的躯体蜷缩在他怀里,小手揪着T恤领口,夏装轻薄,两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块。   “轰——”   韩琛脑中燃起燎原大火。   “……溪溪?”   怎么了?   韩琛的喉咙焦灼,声音犯哑,低头看人的视线滚烫,江溪迎着他,让双眼足够惊恐,连声音都带着害怕。身体瑟瑟打着摆:牙齿发颤:   “……我有点儿害怕。”   她好像分裂成两个灵魂,一个在空中看着底下的躯壳做戏,使劲浑身解数迷惑眼前这个男人。   江溪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太要脸。   不过她也不在乎就是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太讲究颜面,那未免不够快意,至于这男人上不上钩……   她、管、不、着。   黑暗中,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只是韩琛的眼睛弧度更狭长一些,眼尾上挑,不正经时勾人,正经时凛然,此时眼里明晃晃地勾着欲念而不自知。   而江溪的眼睛则要圆一些,惊恐地瞪成了琉璃猫眼,可怜又可爱,大片的正红下,胸口的肌肤雪白,因挤压而露出一点小小的拱起,唇儿红艳。   韩琛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   江溪阖上眼睛,头微微上仰。   就在快要碰上的一瞬间,韩琛戛然而止,江溪睁开眼,发现那双眼里已经没了爱怜、失了欲念,除了茫然,只有茫然。   气氛一度变得沉默而尴尬。   韩琛往后退了退,像个被禽兽欺负的小可怜,敢怒不敢言。   江溪感觉到了对方隐忍的抗拒,她收回了手,退了回去,蜷缩在沙发椅上安静地看完了后半场。   电影散去。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一前一后地出了电影院。   混在人群中出了电影院,时间已近九点。   五月的夜晚还带一点凉意,夜风拂过长街,江溪摩挲了下双肩,韩琛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挡住了风口。   阿彪将风驰电掣的玛莎拉蒂硬生生开成了十一路,委委屈屈地跟在压马路的老板和“老板娘”身后。   江溪踢着马路牙子,背负双手慢吞吞地走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正对着韩琛:   “我们谈一谈。”   韩琛拒绝:“不谈。”   显然是洞悉了她的心思。   “实话说吧,我不想做你妹妹。”江溪不耐烦再兜来兜去,开门见山地道。   韩琛点点头,沉默而安静:“我知道。”   “那你意下如何?”   “……显然,这主意不怎么样。”   “你不喜欢我?”   “喜欢。”韩琛诚实地点头,“很喜欢,喜欢到我可以跟你共享我的所有,我创造的财富、我的生活,甚至以后我的女朋友万一你不喜欢,也可以直接换了。”   “但是唯独拒绝我做你的女朋友?为什么?”   韩琛看着她,眼神透出微微的悲伤,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江溪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   “我这人,朝秦暮楚,今天喜欢明天丢,做我女朋友有什么好?反倒是妹妹……才足够长长久久,一辈子。”   韩琛并不避讳谈论过去。   江溪嗤地笑了:“谁要跟你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她往前一步,韩琛老大不小的男人,竟像是只猫般被吓得退了一步,江溪又进了一步,他才站住了。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近得你能看清彼此长长的睫毛,分明的眼底。   街灯闪烁,旁边是随处可见的邮箱,张着绿油油的大口。   晕黄的灯光落在江溪眼底,一瞬间她眼睛亮得逼人:“我不信你对我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韩琛张了张口,还未辩驳,却被一把拽住了胳膊,女孩的力道不大,触之柔软,韩琛眼睁睁看着江溪踮起了脚尖。   柔软的双臂环绕上了脖子,嘴唇贴、贴上了!   韩琛动弹不能。   江溪辗转碾磨着他,韩琛被女孩柔软的唇瓣贴着,早已魂飞天外,身体不像是自己的。   有力的手臂不受控地一把揽住女孩细瘦的腰身,街灯闪烁,就着那一点迷离的灯光,韩琛张开嘴,熟稔地卷住女孩的舌尖亲了起来。   夜色滋生欲念,睁开眼,还能看到女孩卷而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轻轻颤着,微阖的眼帘下,是翻腾的……属于成人的欲望。   江溪使力搂得更紧,绵软的两团贴着轻薄的T恤,韩琛浑身像被火焰炙烤,一时无法思索。   手指攀缘着往下,快要接近少女浑-圆的臀-部时,韩琛突然三魂归位,艰难地停住了。他这辈子从没这么煎熬过,往前一步是阿鼻地狱,往后一步……   茜茜的脸突然闪过脑海,她懵懂地睁着大大的眼睛,双手朝他伸出求救:“哥哥,救我。”韩琛猛地退了一步,艰难地扯开江溪环在脖颈的手臂。   江溪茫然抬起头来,她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和挣扎,慢慢的,这痛苦被坚毅和决绝取代,刹那间,她有了了悟。   江溪退后一步,因为激烈的亲吻,脸颊飞红,人还在微微喘息。   “你……”   “对不起。”   韩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只余清醒。   意乱情迷似乎只是一瞬,意乱后,就需要收拾现下的满地狼藉。   他这辈子的真心不多、关爱极少,老父亲另外成家,他天生地长,好不容易有个想长长久久在一块的家人,原本打算努努力拐回家当妹妹,如珠如宝地捧着,让谁都欺负不了……可没想到,妹妹偏偏不想当妹妹,想当他女朋友……   “我不信你感觉不到你我之间的性吸引力。”   “……是。”   在这一刻,韩琛再不能否定这一点,他确确实实被吸引了,犯了大错。   也许是月色太美,还是美色太迷人,韩琛没法为自己辩驳。   “你会想跟妹妹上床?”   韩琛喉咙咕哝了声,执拗地道:“江溪,你这样的人着意勾引,圣人都会下凡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没有以后。”   江溪不耐烦磨磨唧唧:“要么现在,要么没有。”   “溪溪……”   韩琛简直无奈了,他跨不去心里那个坎。   “好。”   江溪明白了。   在这一刻,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成年女人难动心易动情,江溪被撩得动了情,可这心,还藏得好好的,见他不肯,干脆见好就收,不再强求。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江溪也足够绝情。   人被现实逼着学会称斤论两,于是在付出前都习惯性嫌过一过秤、论一论量,见事不可为,就迅速止损。   韩琛苦笑着道:“所以,你这是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江小草?”   “韩叔叔既然不想捡一个便宜女朋友回去,就还是少撩撩,最近……我们先不联系了吧。”   江溪说得很坚决。   她这人对爱情这块本就看得淡,一旦放下,反而觉得轻松,前面魔怔似的行为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设。   “……好。”   其实韩琛之前哪里是不明白?   少女的心思放得浅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偏偏又想将人拗回来,现在只能进退两难。   他觉得,他也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两人各安心思地分道扬镳,阿彪将人送回了租房,韩琛干脆领着人直接去了S市。   星光娱乐的总部就在这儿。   韩琛的几个发小前几天就跟着楚天飞来S市玩乐——B市毕竟是父母眼皮子底下,想玩乐都束手束脚,一通电话过去,几人果然正在百乐门开场子。   “韩哥,这儿呢!”   韩琛随着经理进了包厢,楚天猴儿似的跳过来,豪包乌烟瘴气地坐了十几个人,五六个都认识,平时玩得开,平均每人身边都坐了两三个公主。   百乐门的公主跟一般夜场的不一样,挑客人,看不上你一掷千金都带不出场,也不兴衣着暴露,个个穿得或清纯,或高雅,据说里面还有许多女大学生,玩得就是一个情调。   韩琛坐了下来。   他长手长脚,又从申市一路过来,还穿着一身体恤牛仔裤,跟旁边那西装革履的一比,就跟个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不过公主们可不敢小瞧,谁都知道这姓楚的款大,能让他叫哥的,必定不是寻常人。   再说那腕表,百达翡丽的星空,浸淫在富人堆里这么些日子,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那可是将B市的几套房子带手上。   “哎,小甜甜,你不是想进娱乐圈?去,这就是现在势头正火的星光CEO,有本事将他拿了,想捧谁,就捧谁!”   小甜甜杏眼桃腮,是这里的头牌,一双眼睛水媚勾人。   原先就觉得新进来的男客长得好,倒贴钱都肯,一听楚天这话,笑得更是甜,猫着身过来,领开得低,白馥馥一片就敞在韩琛眼皮子底下,抱住他胳膊:   “韩哥来晚了,得罚酒!”   韩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桃花眼在包厢迷离的灯光下,勾人而暧昧:“哦?罚酒?”   小甜甜一看,就知道这男人是欢场常客,个中高手。   “罚酒!罚酒!”   楚天敲起了桌子。   韩琛抽回被抱着的胳膊,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白的,干了。   他今天,有点想醉。 第89章 作弊   小甜甜就这么看着新来的客人一来就干了一杯白的。   “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来咱百乐门喝闷酒。”   韩琛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叫小甜甜?”   小甜甜一看, 顿觉有门, 这豪包里的纨绔, 个个非富即贵, 何况是里头被称哥的这位。她可算看明白了,别说穷人家讲究门第, 权富堆里更讲究, 但凡家世够不上,人品再贵重、能力再强悍, 也不能让人人尊一声哥。   那些平民爬上去的,在这帮顽主里头, 叫“草根”。   显然这个非但不是草根, 恐怕比其他人来头都大。就算没来头, 光这脸瞅着, 她都能自我高潮。   “是,客人如果不喜欢这称呼,也可以……换一个。”   韩琛闷头喝酒, 没搭理她。   小甜甜蛇似的扒拉上来,手扯着韩琛胸口, 做了美甲的十指纤纤,暧昧地往里探。触手的胸膛透着热度,她一下子就软在了人身上, 吐气如兰:   “里面, 还有个门。”   这就是豪包里为了客人而设的便宜了, 只要有钱,富人的享受当真是寻常人想象不到的。   小甜甜秋波暗送,两团白馥馥沉甸甸的东西就趴在韩琛胳膊上,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八风不动地端坐,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白干,又仰脖一口干了。   性感的喉结往后刺溜,包厢里的公主都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口水。   别说包养的好处,就算没好处,让她们倒贴点享受一把,她们也是极愿意的——真便宜小甜甜这骚蹄子了!   楚天一看韩琛这架势不对啊:“韩哥,你怎么逮这喝闷酒来了?前阵子你公司不还签了个最佳新人和孙依依么?”   星光虽说起步晚,但架不住背后有人,资本雄厚,签了几个有潜力的新人,还高新挖角了娱乐圈常青树阮婉、新出炉影帝傅弘元做招牌,正是蒸蒸日上的好时候。   韩琛睇他一眼,他现在看这小子也不太顺眼:“怎么,这我还不能来了?”   “哥、哥,您可别这么说,得,您今天就算喝他一酒库的,弟弟屁也不给放一个,成不?”楚天一出溜,连京片子都出来了。   韩琛不置可否,小甜甜粘得更紧,他往下瞥一眼,只觉得那做了美甲的手怎么也不及另外一双干干净净的赏心悦目。   他往旁边挪了挪,抽出胳膊,第一次不怎么给女人情面:“……远点,你身上臭。”   臭?   小甜甜脸立刻就黑了,她抬胳膊闻闻,没味儿啊,她出门前还特地喷了点香水。   旁边陪酒的公主们偷偷掩嘴笑了起来,楚天可看出来了,韩琛他这是不满意,嫌脏,忙按了铃,经理亲自颠颠儿地跑进来:“楚少,陆少……您们是有什么吩咐?”   “我哥们不喜欢,你这有没有干净点儿的雏?”   经理眼光多毒?一眼就看出角落那闷不吭声喝酒的男人才是这场子里主事的,忙“哎”了声:“有几个新来的,条件不错,还没出过场,要不拿来给溜溜?”   “去。”   楚天抬抬下巴,腿支到茶几上,经理忙领命而去,等回来时,身后就跟了六个年轻女子,一水的好身材,清纯挂、妖艳型、甜美系,挺齐全,楚天就跟古时候皇帝身边大太监似的,绕着人走了一圈,转过来:   “韩哥,怎么样?有看中的没?”   韩琛掀起眼皮,倒是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不顾楚天留意到他视线在正中姑娘多留了两秒,指了指她:“就你了。”   晴天是附近野鸡大学的在校大二生,人生得漂亮,在学校勉勉强强也顶上个校花,只是喜欢买点名品,父母给的钱不够,被人介绍过来卖酒,可还没想过出台,经理过来喊人,原想就来充个数,没料一看那男人,登时什么都忘了。   直着眼,下意识就挪了过来。   其他人楚天又让经理带了下去,韩琛左边小甜甜,右边小晴天,自己却谁都不搭理,安安静静地坐那喝,在满屋子光怪陆离的乱象里,倒显得别样清纯。   楚天玩了会色子,等一抬眼,突然觉得这小晴天有点眼熟。   “韩哥,你觉不觉得这公主……眼睛有点像江溪那丫头?”   韩琛听到江溪,这才给了点反应,抬脚就踢过来:“你小子滚远的!”   “哥哥哥,你还真别不信,晴天,把你脸遮了,就露眼睛,”晴天委委屈屈地遮了半张脸,楚天拿手机出来,上网搜出江溪照片,一对,献殷勤地递过来:“韩哥,您瞅瞅,我没说错吧!”   晴天是真对这客人上心了,听楚少嘴里冷不丁冒出个姑娘名字,还是两人认识的,心里咯噔了下,一脸尴尬:   “楚少哪儿话?可真是埋汰死我了。”   她从小到大,被大人夸赞的,就是这双眼睛,漂亮、神气,哪能随便来个姑娘就跟她比呢?   晴天当然是自信的。   孰料这话一落,刚才还不声不响的客人拿他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瞅了她一眼,声音冷淡:“阿天,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鱼眼珠子都敢拿来跟珍珠比。”   晴天悄悄抬起了眼睛,这珍珠……应该是说她吧?   谁料楚少给了她一记重的,他一拍大腿:“这倒是,一个公主……啧,是不该跟江溪比,实在是委屈她了。”   晴天脸涨得通红,心里却对两人嘴里的江溪万般好奇起来。   正说着,楚天突然叫了起来:“不得了!韩哥,你在网上被人扒了,上热搜了都!”   哪止是上围脖热搜,头条、天涯、某乎、猫扑,星光韩琛的新媒体指数一下子超过了超一线流量小生,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跃居第一。   楚天话落,韩琛的私人电话就响了起来。   高秘的电话,他顺手接了,语声还有点含糊:“怎么?”   “Boss,网上舆论要不要处理?”   韩琛划拉着另一部手机,发现舆论的源头是从三千水开始,从他前阵子的电玩城视频、商厦高调“示爱”、再到今天的“申市一日游”行程,全都被人事无巨细连成一条线,长文有理有据,而后有“匿名大佬”开始将自己的底一步步扒下来。   先从十家商厦同时停掉签约当红明星的商品宣传视频,而连播两日“高调示爱视频”的难度,带节奏,开始扒拉“三千水背后的金主”,之后提及电玩城视频的“昙花一现”,再一次力证背后金主的能量,之后是今天的一日游。   全部是路人街拍、BA偷拍,还有电影院前的粉丝偷拍……   事情看上去板上钉钉,极为可信。   围脖早就爆了。   三千水一个早就停了直播的高二学生,与一个据说有权有势又有钱有颜的二代,从类似包养关系的探讨,歪楼到深挖这二代的背景。   “哥你正脸照都给上了!看老子不告死他!”   楚天看上去比韩琛都义愤填膺。   说是正脸照,其实镜头有点晃,像素有点渣,但依然看得出修眉俊目,身高腿长,加上被挖出的一桩旧闻,两次带领华大在世界NOI赛上夺金的获奖照,路人的好奇心被激发到了最高点。   再挖下去……   楚天他爹也是系统内的,对里边的事儿门清,尤其韩伯父还没退,要是韩琛在这当口被扒得底儿掉,牵扯出韩伯父,这事就闹大了。   “哥,怎么说?”   韩琛没搭理他,有条不紊地向高秘下指令,一通电话打了将近有二十分钟才结束,等关了电话,又若无其事地喝酒。   “就这样?”   韩琛不太在意地道,“老头子会处理。”   这些新媒体最怕的就是涉-政,只要找人透个底,不用他施压,自个儿就会删得一干二净,倒是江溪那……   晴天给他倒了杯酒,清纯干净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人:“客人不喝了么?”   韩琛看了她一眼,确切的说,是看了一眼她眼睛,楚天这才回点味过来,不满地嚷嚷:“韩哥,你前阵子不还说对那丫头片子没兴趣?”   怎么一会功夫就“溪溪”“溪溪”地叫上了?   “请问……这位溪溪小姐是哪个?我能看看么?”   晴天难掩好奇地问了起来,楚天拿她当个玩意,看在那双水灵的眼睛份上,还是将手机递过去,江溪的照片赫然就是他手机屏幕:   “瞧见了没?”   只见一冰雪女王睥睨在舞台中央,美艳不可方物。   晴天怔住了,同性相斥,美女更是,可即使她心底不忿,也挑不出这照片上人的一点不好来。方才她还觉得自己是珍珠,现下却不禁对前一刻洋洋得意的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难怪……   韩琛蹙了蹙眉,伸手将楚天手机拿了过去,翻了翻,心烦地直接将他照片库一键清空,连屏幕都换了。   楚天叫苦连天:“哥、哥、哥!这里边可有很多绝版!”   却被韩琛一个眼神给镇住了,“换了。”   楚天也是人精,咂摸出味儿来,一脸割肉的疼样:“得,以后我见着,就叫声嫂子!”、   “用不着。”   韩琛解释不清,垫了会手机,到底坐不住,试探地往江溪手机上发了条小溪。   韩叔叔:“……睡了吗?”   江溪没回。   韩叔叔:“热搜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江溪依然没回。   韩琛揣着四四方方冷冷硬硬的机器,有一瞬间竟然不知所措,茫然地想:他家的江小草,真的……不理他了?   楚天和其他人都忍不住朝他扫了眼,楚天心里奇怪,韩哥这人有点儿怪,从来不爱玩手机。如非必要,手机是能不带就不带,平常都丢给阿彪保管。今天不但带着,还跟人发短信?   真是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先回去了。”   韩琛站立不稳地起来,楚天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哥,那晴天不带出去?”   “要带你带。”   楚天一看韩哥这样,就知道他不知跟谁闹别扭了。   晴天眼巴巴地站了起来,小甜甜却已经跟了上去,还没走出百乐门,就发现大门口泊了辆布加迪威龙,一个彪形大汉守着车门,朝刚才出门的客人欠了欠身。   “韩少……”   “啪——”   客人直接上了车,只留给她一屁股的尾气。   ******   江溪其实是醒着的。   有时候脑子想得明白,可情感总爱自己跟自己较劲,她回到家躺到床上,人就没了睡意。   上热搜的事,她也知道,重点都跑去韩琛身上了,除了几个“学生不务正业、跑去谈恋爱”的质疑,大批量黑倒是没有,反倒有人羡慕她真·人生赢家,连找个“金主”都这么优质。   看得江溪倒是哭笑不得。   【宿主的情绪继续低迷下去,对阿心发育不太好。】   小铅蹦了出来。   江溪枕着手:【我难得失恋一回,连个伤心的权力都没有?】   【小铅还以为,宿主是铁石做的心肠。】   言下之意伤心才是奇怪。   【为什么?】   江溪其实也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按说重生回来,她该一门心思地跑生活,父母安安全全地陪在身边,生活也有越过越好的模样,临了却被转了心思,跑别的地方插一脚,确实有点跑偏。   【以人类社会的标准,韩先生那样的算是极品男人。植物界授粉,越是层级高的,越傲娇难伺候。先下手为强,从这点来看宿主没错。】   小铅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安慰让江溪忍不住笑出了声。   【得了,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地跑,我江溪想要男人,分分钟的事儿。】   江溪拢了拢心思,韩琛发消息来也没回,打定主要断了冷一冷这段关系,她可不喜欢黏黏糊糊的暧昧,糟心。再说,她跑偏了一段儿,还得拉回学生的本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想着想着,人便没心没肺地会周公去了。   B市。   沈悦看到头条上江溪和韩琛亲昵的街拍,气得将租屋的家具全给砸了。   她平时不住老宅,韩父为人严肃端方、古板守旧,偶尔回去彩衣娱亲也就罢了,要真长住一块,怕自己先憋死了。   沈母干脆帮她在闹市区租了个大套,平时找钟点工固定维护,跟韩父说起缘由,老宅到底是他先夫人以前常住之处,他们两个老的住住也就罢,继女大了也住一块,怕他儿子就更不爱回来了。   韩父心里愧疚,这才有之前给继女买房的一出。   “哐哐哐——”砸东西的声音传到客厅,听得沈母心惊肉跳,她急急忙忙进来:“悦悦,你这又怎么了?仔细划着手。”   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沈母小心翼翼地进来,沈悦一把扑到她怀里:“妈,你之前不是说要帮我的?大哥跟那姓江的都搅和到一块了!”   “你看,网上都传遍了。”   沈悦神秘地笑笑,抚了抚她脸:“你当这次的事,怎么来的?这世上哪来这么多路人?都我找私家侦探拍的。”   “妈……”沈悦擦了擦眼泪,迟疑地问:“这是为什么?”   “他们闹得动静越大,你继父就越不喜欢,姓江的丫头做事,太高调,到时候只要再点把火,韩家的大门,她无论如何都跨不进来!”   体制内的人,都是揣着低调当圣经,这么个小姑娘常在风口浪尖上飘着,还将自己儿子也扯上了船,老韩这人,容不了。   “妈,我不懂。”   沈母拍拍她:“不需要你懂,你只要记得,但凡你要的,妈都会想法子给你弄来。当务之急,你先好好高考,就半年的功夫了。你不是说,想要考华影?”   沈悦咬着唇点点头:“是。”   “那你可想好了,华影的话,只要你分不是太难看,妈都能给你弄进去,关键是如果你以后想往娱乐圈跑,韩家的事儿,你死都得往肚里咽。”   势可以仗,可也不能高调着仗。   这回沈母似乎忘了,江溪不被韩邵政喜欢,是因为太爱出风头,而梦想着做大明星盖过江溪风头的沈悦……又怎么可能进得了韩家大门?   ******   江溪恢复了正常上课。   热搜的事,一夜之间撤得干干净净,即使后期有人想往上丢,也会被立刻检索删除,只有小部分对暗号抠抠搜搜的还存在。   只是网络世界纷杂的信息太多,即使存有好奇心,在后期没有更多劲爆料放出的情况下,好奇心也很快消磨,被更新奇的事给占据了。   江溪在被同学们像大猩猩一样围观了几天后,也恢复了平静。   申市一中的学生,即使是吊车尾,也依然存了一颗向学的心,八卦毕竟是茶余饭后的佐料,谈论了几天,在当事人始终安静如鸡的情况下,也终于偃旗息鼓,一门心思学习去了。   只是三天后,江溪刚回到家,书包带子还没摘,就站住了。   【你说什么?】   【宿主,阿心消化不良!】   小铅如果有人类器官,大约会真的哇的一声哭出来。   【什么意思?】   【上一周,韩先生大手笔地在十座商厦买下广告屏,给宿主带来了大量人气值,这部分人气值,阿心无法消化,全数吐出的同时还损了元气,倒贴了三百万人气值进去。】   江溪一脸懵逼。   【宿主现在的人气值,只有六百多万了。】   【所以,为什么一棵草还会消化不良?】   再来几次,她是不是可以直接见阎王了。   【依照推测,应该是触犯了“不劳而获可耻”的世界原则,所有人气值,都应由宿主通过自我努力获得,而非借助外力。用人类世界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不能作弊。】   江溪捏了捏眉心,感觉剧情过分戏剧化的荒谬。   【作弊的标准是什么?】   她以前也接受过唐哥的帮助。   【不清楚。】   真他妈坑爹啊。   江溪展开手掌,菩心草蔫搭搭地蜷缩着叶子,一蹭一蹭地靠着她指跟。   她很想竖个中指,“fuck”一下这个操蛋的世界。   【所以,就是一定要自己努力获得的人气值才行?有人黑我,我反击得来的呢?这中间的界线是什么?】   【不清楚。】   小铅一问三不知,江溪被闹得没了情绪。   如果现在开始安安静静地生活,不出现在众人眼光里,即使后期人气值会衰减,她也能活成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老不死。   【宿主你摊上事儿了!】   小铅恐吓威胁,威逼利诱全部无效,江溪打定主意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得了国金,要代表华国出国竞赛,江溪跟着前辈们开开心心地出国虐菜,等领回奖杯后,就再也不显山不露水,连韩琛几次三番来都避而不见,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渐渐的,终于得回了她想要的平静。   时间如白驹过隙。   江溪终于要高考了。   一年半的时间,足够许多不够坚定的一瓢粉转换墙头,人气值渐渐衰减稳定到两百万,就不再下降。 第90章 高考   高考说白了, 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眼睛一睁一闭, 嘴里还没咂摸出味儿来呢,考试就结束了——反倒是成绩出来之前的那段日子格外难捱一些。   江溪虽然常被李诗意说快成仙儿,可实际上吃喝拉撒一样不比人少, 到这时,竟然也生出了一点忐忑之心。   尤其高考一结束, 她在家呆着没事,就跑乡下给她家太上办事,厂子还在江家村, 规模比从前扩大了一倍有余,同时扩充的, 还有厂里的人手。   江母从前半辈子抠抠搜搜, 可临了反倒比一般人魄力大,在唐谷的指点下直接找了村里,借着一部分政策优惠, 大手笔置下两块相邻地皮,跟从前置下的拼拼凑凑加起来也将近十亩,大模大样地办起了责任公司。   公司办起来,连带着江家村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   许多外出打工的小年轻借着这股东风回流, 有些技能的都入了江家公司, 随着江氏酱菜的名头打出来,公司的业绩越发蒸蒸日上。   线上线下一条龙服务, 江母又趁势研究出三四种新口味, 江氏酱菜在短短一年半时间迅速扩张, 进驻各大省会城市的超市货柜,市值在短短时间内涨到了五千万。   同时蒸蒸日上的,还有村里那帮老头老太的闲磕牙。   他们又不需要工作,整日价里晒晒太阳东家长西家短就是一天,日子闲得出油。   江母挣下那么一大份家业,可他们家就一个女儿。女儿嘛,迟早是要嫁出去做别人家的媳妇儿,这样大的一副家业,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江父江母不心疼,他们反倒是先替他们心疼起来。   这一心疼,江溪的优点也琢磨成了缺点。   尤其去年,她放弃国金奖励,放弃直升入超一流大学的机会,执意要自己参加高考,不但在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在老家人嘴里,也成了女娃娃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证据。   这些人心眼子不坏,可碎嘴、红眼的臭毛病一堆。   江溪每天坐着小车来去,难免会碰上几个散步散到厂门口的老乡亲,拉着手问东问西。   最常问的,还是老三样。   “小溪,这回考得咋样?能上一本不?”   “瞧瞧!要不是你去年脑子没拐过弯来,现在都进了华大喽!”   “没考好也不要紧,你妈这么能干,到时候再找个门当户对的,怎么着也不愁吃喝了!”   江溪被念得烦,一来二去,连公司也不去了,窝在家里孵小鸡。   李诗意、秦晋义他们去年参加就高考了,两人成绩差不多,一个去了华大,一个去了荣大,俩学校就隔了一条街,平时吃吃喝喝都在一块,日子过得赛神仙。   电话里听江溪大吐苦水,李诗意哈哈大笑:   “按我说,他们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你那成绩,除非崩得爹妈都不认识,不然怎么着,一个一本丢不了!对了,前阵子你猜我碰着谁了?”   “碰着谁了?”   李诗意想了会,“就,就去年那会,你参加国奥赛时的队长,姓郭还是什么来着……”   “葛。”江溪提醒她,“葛宏。”   “对!葛宏!”李诗意一拍桌子,秦晋义瞟了她一眼,又低头吭哧吭哧地给她抹指甲,两人现在不住校,外面租房。   “葛宏还问起你,说等着你来华大跟他们汇合呢!”   江溪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去年出国比赛那会,她低调了很多,这比赛在国内也不属于大热门,除了一些特定人群关注,也就一瓢粉在圈里自嗨,倒没激起太多水花。   六个奥数国金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东道国。   一帮人里,就江溪一个女的,其他都是男生,万绿丛中一点红,江溪直接晋为“队花”。队花低了一个年级,“花”又“花”得名副其实,让江溪狠狠享受了一把队宠的待遇。   一场场比赛,异国异地,朝夕相处下来,别的不说,感情倒是处得不错。等虐完菜,捧着金奖回来时,一个个都好得跟亲人一样。   江溪这人,虽说嘴不甜、性子淡,可胜在不扭捏不做作,人敞亮大气,相处起来舒服,分别时,这些转成忠实一瓢粉的“师兄们”好险没哭。   用葛宏的话来说,江溪就是他们妹子,嫡亲的那种。   吴佟原来跟沈悦联系还算频繁,但在她几次三番地暗示江溪“婊”时,脑子总算灵光了一回,分出了点好歹,渐渐也跟沈悦疏远了。   “哎,小溪,照我看,你们那葛队长……是不是对你有点儿意思?”   李诗意嘻嘻哈哈,江溪无奈道:“哪能啊?队长他可是有女朋友的。”   “哦,这样啊。”   在李诗意眼里,这世上的男人,要哪个没看上江溪,那基本上离眼瞎也不远了。   “敢情在你眼里,我是眼瞎才看上你的啊。”   秦晋义头也不抬,手一重,指甲盖上的那朵小花瓣就给点糊了。   李诗意踹了他一脚:“可不?看上我这男人婆了,是挺瞎。”   江溪在那头:“哎哎哎,我可还听着呢,你们俩虐狗能不能边儿去点?”   李诗意吐了吐舌:“知道了,过气女主播。”   江溪“啪嗒”就将电话挂了。   等了两秒,李诗意打电话来赔罪:“江大美人儿,水姐,咱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我是个屁,放了呗?”   江溪被她逗得直乐:“是,过气女主播当你是个屁,这就放了。”   “说正事,昨天我还在水吧里看到你那些墙头们,在给你盖高考祈愿楼呢,说真的,你就没什么……回归的想法?”   李诗意是真替她那些粉丝捏一把泪。   “没有。”   江溪回答得斩钉截铁,她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   两人随便唠嗑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宿主,嘤嘤嘤,你真的不考虑回归?高考都结束了 。】   【少卖萌。】   【阿!心!都!退!化!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来上几回。   江溪摊开掌心,菩心草茎上的金色已经淡得一点都看不见了,青翠欲滴的叶子透出一点萎靡,讨好地蹭了蹭她指根。   她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心。   【死不了。】   【宿主!你到底有没有心?】   江溪耸了耸肩,无所谓:【心?不存在的。】   【……】   小铅语塞。   门外江母敲门,端了牛奶和果盘子进来,她现在在外越发有公司老总的架势,可一回到家,又还是原来的模样。   江家年初就搬到了市中心,租房等江溪高考结束才退,新房全按江溪的想法来,温馨又敞亮。   “啪——”   江母将灯光调得亮了点,看着趴床上躺尸的女儿。   她发现最近女儿的情绪有点不对头。   “起来吃点东西。”   江溪乖乖地爬了起来。   江母干脆搬了张椅子,搬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溪溪,搁家里呆得无聊了?妈给你报个旅行社,咱全家出去兜兜?”   “别,公司现在可离不开你。”   江溪摆摆手。   “妈怎么觉着,你最近没什么精神?”江母狐疑地看着她。   江溪拿牙签往嘴里塞了块切好的芒果粒:“妈,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高考完,一口气松着了,过阵子就好了。”   “不是村里那些闲话招的吧?”   江母摸了摸她脑袋,在外老大的一个总,这时眼神温柔得可以滴出水:“妈知道,那些人背地里爱说你傻,眼瞅着康庄大道不跑,偏要自己去考试,等咱女儿成绩出来,吓死他们!”   江溪噗嗤一声笑了。   “妈您对我还真有信心。”   她最近确实有点犯懒劲儿。   前世心心念念的遗憾,这辈子都填了,爸妈好好的,生活也在越过越好,高考一完,人……好像一下子就摸不准方向。   “女儿大了,都不肯妈妈说心事喽。”   江母看着门口探头探脑的丈夫,招招手:“他爹,要不就你陪溪溪出国溜溜?”   等溜回来,成绩也出来了,正好。   江父被叫破了行藏,讪讪进门:“成啊,要不你把你那公司也丢开手,咱一家三口都出去遛弯得了。”   “最近人力整改,小宋恐怕镇不住。”   江母为难道,“两三天功夫能抽出来,多的……怕是会乱。”   公司架构刚刚建好,管理层要稳定下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江母这顾虑也不是没道理,江溪无奈扶额:“爸,妈,你们多虑了,你们女儿一点事都没有。”   “……真不是那些话给闹的?”   “真不是。”   江溪推着太上皇太上出门:“让你女儿躲懒一回,成不?”   江母回头,嘱咐了声:“牛奶记得喝啊。”   “知道了,妈。”   江溪扬声道。   **************   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过了十几日,在成绩揭晓前夜,什么牛鬼蛇神的电话都打到了江溪手机上。   大橙子店长、唐哥、李诗意、葛宏等人,纷纷来电,江溪好脾气地好不容易将人打发了,又对上自家亲爸亲妈乌溜溜的两双眼睛。   “还有十五分钟就能查了吧?”   江母捉着江父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江父也不比她好到哪去,虽说对女儿有信心,可这事……信心顶个屁用?该紧张还是得紧张。   手机又响了。   江溪瞥了眼屏幕,陌生电话,B市的,她直接按了。   可不一会,这号码又不依不饶地打了来。   江溪抬手接了:“喂,你好。”   那边是个女声,试探地问:“江……溪?”   “……谁?”   江溪看着又过了一分钟的电脑桌面,蹙了蹙眉,声音好像听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我,钟慧尔。”   钟慧尔擦了擦一手心的汗,生怕那边来句不认识。   “哦,是你。”   在对方自报家门的那一刻,江溪立刻知道了是谁。   鉴于这段记忆不怎么愉快,她倒是极少想起过去:“有事吗?”   江溪还记得,在顾云飞出国那年,还打过电话回来,说钟慧尔当了自家后援团团长,也不知道现在那团长……皮下是谁了。   “没,没,不,有事——”   钟慧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鲁,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抽烟喝酒逛夜店,样样都来,被拐了一遭回来,人就清醒了。   只是身边的闲言碎语怎么也少不了,她将混得风生水起的江溪当成了寄托,江溪越好,自己就仿佛也越好。   “电话是小飞告诉我的……其实我就是想给你打个气,不管考得好不好,后援团会永远支持你。”   江溪情绪复杂。   她对这个钟慧尔一直喜欢不起来,毕竟前世她的一嗓子直接浇灭了自己的希望,可今世又完全不一样了……   罢了。   “谢谢你。”   江溪低低道了声谢,“最近好么?”   “好。”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钟慧尔茫然了一瞬,立刻笑了起来:“你好就行。”   江溪挂断了电话,江父江母没问打来是谁,正等着查成绩时,江父那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提前一年搬去B市的江如月打来的。   “如月电话。”   江溪接了过来。那边爽脆的声音问:“你挺有闲心啊,这个点儿了,还跟人电话呢?要考不好,可别哭鼻子了。”   江如月这人,说话一贯的不中听。   “你哭,我也不能哭。”   江溪呛回去了一会,江如月才期期艾艾地道:“这不是怕你受不住吗?……要真考不好,也别灰心,反正你家现在有钱,学校嘛,到哪儿不是一张文凭?还有华大毕业生去摊鸡蛋饼的呢!”   “……谢谢您喽。”   江溪听出她话里藏着的关心,也不计较江如月说话不中听了。   等挂完电话,忍不住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生怕她考不好?   到点了。   江父江母都僵住了,眼巴巴地抬头看着江溪,好像眼前的电脑是个会吞人的怪物:“小溪,爸/妈手抖,要不……你自己查?” 第91章 开学   自己查就自己查。   准考证号码早在脑子里背得滚瓜烂熟, 坐下来开网页,噼里啪啦一顿输, “enter”键按下, 在江父江母的翘首以盼中,网页……卡顿了。   Loading小菊花一直在原地转圈撒花,可界面怎么都跳不出来。   江父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急赤白脸地想骂娘。   到这一刻,江溪反倒挺淡定:“别急, 大家伙都在查, 网页肯定崩了,一会就好。”   这一会还没过, 手机又丁零当啷地唱起歌,江父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打电话?”   江溪撩眼皮一看,唐胖子?   才刚打过电话, 恐怕是真有事,忙接了起来:“唐哥?这会功夫还没睡呢!”   “那是,”唐谷道,“我那外甥不也今天出成绩?这不, 我跟姐姐姐夫他们都聚一块呢。”   “……哦。”   “小溪啊,刚才我外甥查的时候,我顺便也帮你查了查, 你猜怎的?”   “……怎的?”   江父听到一点耳音, 干脆将电话接过去, 撩着嗓子喊,“小唐,你查着了?快快,跟叔叔我说说。”   这边唐谷还待卖关子,被他大姐一瞪,缩了脖子,敞着嗓子直接嚷:“高考状元!”   “啥?”   江父一呆:“咱小溪当……状、状元了?”   他知道女儿成绩好,最近一年更像吃了聪明剂一样,常年霸着年级第一的位置不动,数学还捧回来金杯,可……   “对!”唐胖子中气十足,声音敞亮:“江叔,您家小溪可了不得了!她不仅仅是申市的理科状元,还是全国的高考状元!老牛逼了!甭说什么一本不一本,咱华国随便什么学校,都敞着门给她挑!”   扬声器开着,江母比江父反应快:“大侄子!你说的是真的?”   全国哎,怎么听着这么不真实。   “江姨,我骗谁都不能骗您啊!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分……我老唐敢打赌,要拿不着状元,以后一辈子都吃不香!”   这赌咒对一个吃货来说,是相当严重了。   江母把心放回肚子里,笑眯眯地哎了声:“谢喽!小唐,赶明儿来江姨这吃饭,江姨亲自给你下厨!”   这时,网页上的小菊花终于转完了。   江溪的五门成绩出来了。   每门一百五,五门七百五,江溪当初分班选的理,语数外物化五门加起来,江溪总分七百四十八,统共……就扣了两分。   语文一百四十八,其他四门其他全部满分。   手机又一次叮铃当啷响了起来,这回是孙婷。   一接通,孙婷平时细细柔柔的声音拉得跟菜市场买菜的大妈似的:“江溪!江溪!你这分,逆天了啊!”   没有高考过的,是感觉不到这分数的分量的。   理科全满分,学校里有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虽说有点夸张,可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理性思维的一种能耐。   外语相对简单,多看看外文书,平时多积攒点词汇,练练口语听力,对记忆力超群的江溪来说,难度要远远小于其他四门。   但语文这种东西,向来主观比客观多,正说反说都行,可标准答案却只有一个。号准了脉拿分就稳,可每个人脑子不一样,脉哪那么容易号得准?阅读理解、论辩题、作文题,这种大失分项下去,扣个二十分都能算作高了。两分是什么概念?大题全部拿分,关键得分点一个不少,作文……也得写得顺畅。   孙婷在那炸毛花似的乱跳:“小溪!啊啊啊啊啊——不行了,我都快高兴炸了!我要去水吧嗨一阵,等后天填志愿,看那些尖酸红眼病还怎么说。”   自从江溪拒了国金的直升机会,学校里的言论就没歇过。   虽说在她刻意收敛锋芒的情况下,网上黑黑粉粉的事少了,可在学校,那真是低调不起来。   这样一个常年成绩霸榜的学神级校花、布告栏上的月月红,落到普通学生眼里,那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如今高岭之花身上有了那么一个年少轻狂的不和谐,就忍不住被人一提再提了。   当然,大部分人对此还是抱有善意,只是难免会有些黑酸分子拿出来说两句。   “你还帮我记着呢?”   “可不。”孙婷是真替江溪委屈。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不一会陆珠儿、李诗意她们也记挂着打电话来,听到消息都不约而同地替江溪高兴。   江父早乐坏了,也不管半不半夜的,直接给江大伯去了电话,话一出口,在老大哥面前竟然哭得稀里哗啦:“哥!咱溪溪考了个状元!”   江大伯一脑门的睡意被他哭没了:“……什么、什么汤圆?大半夜的,咋吃上汤圆了?”   “不是,是咱溪溪,你侄女,当上高考状元了!”   江父说得保守了点,没敢说全国。   江大伯听明白,猛地一咕噜下了床,兴奋地道:“我就知道溪溪行!咱老江家祖坟冒青烟,终于出了个能人!年前村里不还在弄什么族谱么,去,跟村里说,得把咱溪溪也记上去!”   江如月在房里听到动静,蹭蹭蹭跑了出来:“小溪那贼丫头当状元了?多少分?”   “七百四十八!”说着,江大伯愣是想起去年这时候,自家闺女的分儿,五百三,差人家两百分还多个零头,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   三天后,等江溪拿到成绩报告单,一班学生都快瞪秃噜眼了。   一中北大门一进门,就是一条宽宽长长的横幅,上面“恭祝我校江溪同学荣获全国高考状元”的烫金标语大得辣眼睛,迎风招展,每个进来的高三生都忍不住抬头瞧两眼。   江溪!又是这个江溪!   布告栏上是江溪,横幅上是江溪,连进门口一溜串“高考红榜”的上首位,也是江溪。   校园论坛上,除了哀鸿遍野,就是膜拜学神,为当年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嘲讽言论而道歉的匿名帖比比皆是。   到这时,舆论已经转了一个个儿,没人再说“江溪那年少轻狂的傻子”,反倒成了“江溪有远见有闯劲”的证据。   “小溪,你看看。”   陆珠儿将手机界面递给她,“这些个人,脸都肿了吧。”她话说着,眼睛却往柳青青、张媛那一波人瞟。   柳青青脸烫得厉害。   去年江溪放弃机会,就属她跟陈菁两人嘲得最欢,陈菁今天没来,反倒是家长来了,恐怕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画面。   师太发好成绩单和大学志愿,在讲台上唠了一段。   这次一班大部分学生考得不错,连吊车尾的吴桀也拿了个相当不错的分数,可以上个一本学校。   说到动情处,师太还揩了揩眼泪。她是随班班主任,从高二起就跟班,一直跟到高三毕业,文理分班时,一班学生就分出去了俩,相当于是整整看着这帮兔崽子们看了两年。   “……高考呢,对于现阶段的你们来说也许是人生大事,可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甭管考得好不好,都得往前看……”   正说着,校长那熟悉的地中海出现在了走廊,跟现任一班的数学老师袁铁头并排站着,走廊的光一打,整个儿就两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   大灯泡后面还了两人,一个脖里挂单反手里拎脚架,一个手里拿着个轻薄本,像是来拍照的。   “江同学,出来下!”   袁铁头猫着腰朝江溪招了招手,江溪莫名其妙地站起来,等她和师太一出门,教室里立刻就炸了。   刘洋知道些小道消息:“哎,你们知道吗?今儿,电视台的人来了。”   “电视台?”有人问,“来采访的?”   靠窗的同学扒拉着窗往外看,正巧见江溪跟校长他们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哇”了一声:“总觉得,江溪这是要起飞啊!”   “我女神早飞着呢好吧?”   四眼班长与有荣焉:“去年国奥队夺金回来,电视台不也想采访我女神?只是我女神低调,一口给拒了。”   “知道您老是一瓢粉……”   耳边是同班同学的叽叽喳喳,吴桀趴在桌上,划拉着手机。   三千水吧因为正主一年多的沉寂,只有吧主、吧务和粉头们还在兢兢业业发帖产粮,大部分一瓢粉已经不再活跃,签到人数从原来的三四十万缩水到每天一万。很多唯粉甚至变成了双担、三担,粉了多个墙头。   吴桀一直默默窥屏,今天却忍不住往上丢了个帖子,是关于三千水得高考状元的庆祝帖——没想到发上去才几秒钟,就被吧主删了。   ——Exo me?   吴桀记得这个吧务删三千水的黑料删得格外勤快,不像是披皮黑。   何况披皮黑也熬不过这一年半没活动没应援的沉寂期。   没等吴桀私信吧主,就接到了吧主回复:“很抱歉,不得不删除你的帖子。水姐并不希望三次元得到太多人关注,作为一瓢粉,我们始终尊重其意愿。”   吴桀顶了顶腮帮,一看果然,贴吧里几个大粉头都在对暗号自嗨,首页并没有出现任何关于三千水得高考状元的消息,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三千水的现世安稳”。   他扯了扯嘴角,又灰溜溜地将手机收了。   周围同学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填志愿考大学上,言语中充满了对大学的憧憬。理科重点班,考得最崩的也没崩出二本线外,所以教室内气氛不错。   “吴哥,你打算考什么?”   同桌问他,吴桀懒懒地支起下巴:“没想好,不过……应该是往B市去。”   那边江溪也正巧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江同学,你的第一志愿是什么?”   电视台是申市电视台,记者也没想到全国高考状元竟然是这么个漂亮水灵的姑娘。   他对高考状元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惨绿年纪,顶着一副四眼镜,埋头苦读,说话办事总有些轴。   没料到江溪完全颠覆了他的固有印象。   摄像师早就找好角度,架起三脚架,“咔擦咔擦”地拍起视频。   小姑娘没穿校服,天气热,穿了条掐腰的粉色连衣裙,花苞型裙摆,底下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小腿,头顶松松地绾了一个丸子,皮肤白,抿嘴一笑,眼里就好像有星星闪烁。   不说同龄人,就他们这些个成年人看着,都有些惹眼。   “华大。”   记者例行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收工回去。   校长在一旁搓手听采访,头顶的太阳不烈,却硬生生给他照出了一身汗,眼看江溪不疾不徐、半点不带紧张地做完采访,不免跟旁边的铁头赞了声:   “到底是大将风范。”   “可不?这丫头高二时我可就看出来了,那就不是一般人。”   视频拍完,没过一个礼拜,就上了当地新闻。   江父江母得意的不行,早先就给亲近的亲戚朋友打过招呼,还没到点儿就在电视机前守着。   七点,申市新闻准时开始。   穿插在东家水管漏了西家丈人公公砸破脑袋上警局的家长里短中,江溪的采访版面统共持续了半分钟,就这半分钟,都被江家村人都津津乐道了好久。   再说起江溪,就不再是“那个脑子犯轴的女娃娃”,而是“上过电视台的文曲星”。   老一辈人,深信这些五迷三道,这么一来,江母就从生了个不带把的,变成文曲星她妈,等同于怀了个金胎——   这下,再没人在背地里埋汰江家老二绝后了。   与此同时,烦心事也跟着来了。   总有那么些沾亲带故的老亲逮着机会往前凑,要让文曲星去辅导辅导自己孩子。公司办在老家,享受着村里帮忙拉拔来的优惠政策,江母自然不好翻脸不认人,让人有了嚼舌根的机会,说出“一朝得势看不起人”之类的闲话来。   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江母舍不得劳累江溪,干脆在填完志愿、办完谢师宴后,直接将女儿打包,由江父送去了B市。   *************   “到了,就这儿。”   两人从机场一出来,就见到江大伯领着俩小的在二号出口等。   江如月现在是鸟枪换炮了。去年高考一结束,趁着暑假直飞了一趟棒子国,开眼角、割双眼皮,将快眯成一条缝的单眼皮硬生生拉成了欧式大双,下巴没敢削,可就这样,也比从前好看了不少。   撸个妆。蹬上小高跟,再挎个雕牌的包包,大波浪卷,乍一眼看去,竟有了都市丽人的错觉——当然,下巴还是太方了。   江峰各自蹿高了一截,在那上蹿下跳,江大伯帮着两人一道提行李:“依我看,还是让溪溪住我家去,平时你嫂子还能帮忙烧个饭、洗个衣服,你就放心让溪溪一个人住新房子?”   来前就通了气,江溪要来这儿长住,到时候华大开学直接去就成。   录取通知书填的都是紫府家苑的地址。   “那哪成?溪溪在这也不是住一天两天的,你家俩孩子,到时候三个人搅一块,整天闹得上房揭瓦的,嫂子能不累?再说,大家都住一个小区,溪溪要真有什么事,您做大伯的还能看着不管?”   江父乐呵呵道,接着又数落起自家孩子:“溪溪吧,性子也拗,主意正,我呢是管不住了。反正请了钟点工,一周来一次,吃饭嫂子要愿意,我们交点伙食费,多烧一份。”   “主意正好啊,咱溪溪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哪像我家这俩浑的,念书念书不成,也不知将来能干嘛。”   江如月听着冷不丁翻了个白眼:“自打你得了高考状元,我爸一天都能在耳边唠叨个十几二十回,我可悔死了,当年没申请住宿。”   江溪嘴角才弯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盯着她的江如月嘲了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虚伪!”   江溪不知道她又犯什么神经:“怎么就虚伪了?”   “你们好学生都虚伪,明明回家点蜡学到半夜,到学校非得说什么啊呀,没看书啦、光顾着玩啦,考完试,还得说两句‘没发挥好’,等我好不容易信了,以为能上几个名次,等成绩一出,特么又傻眼了。就跟你似的。”   江溪皱了皱鼻子:“你这是学渣的嫉妒。”   “呸!”   江如月不承认,她还嫉妒江溪那张妖精脸呢。   紫府家苑的房子半年前就装修好了,专门找了比较有名的装潢公司承包,从装修图纸到建材全部由江溪一人敲定,江父一个月跑一趟验工,其他时间都由江大伯时不时瞅两眼,倒也没出纰漏。   三家全部打通,承重墙留着,按照江溪的设想,一个客厅就有八十平,南边一整面的落地窗,天气晴好时,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坐在窗边晒太阳,委实惬意不过。   三个卧室朝阳,书房和厨卫窝在靠北的一面,   江溪寒假时来过一趟,如果说有dream house的话,这间公寓,就是了。不吝啬装修费的前提下,整个房间敞亮又简约,可细节处又处处见温馨,连江如月这对她向来横挑鼻子竖挑眼之人,都忍不住赞上两句。   “东西呢,都照你清单置备齐了,被子你嫂子也趁着头几天日头好给你晒了,溪溪只需要去买点日用品的就能住,”   江大伯是真掏心掏肺,在侄女要提前来住时,就先捞着老婆一起来吭哧吭哧打扫了遍,添了米面锅碗瓢盆之类的,连床单被褥都给买好洗晒过了。   “大哥,你可真是我亲大哥。”江父说不出什么肉麻话,就一个劲地车轱辘话,几人坐下来好好吃了顿接风宴,大伯母就提了件事。   “溪溪啊,伯母呢……也不是为难你,就峰峰那成绩,丢给狗都嫌,你要不暑假……趁有空,辅导辅导他?”   大伯母扯着脖子里的大金链子,她现在可不敢在江溪面前摆谱,人可是文曲星呢。   “就一天两小时,啊,一小时就成。大伯母每天给你烧好吃的,你家里也省了开火的功夫。”   江溪不讨厌江峰,这小皮猴从小亲她不亲江如月,就冲这点,她也肯教。比起那些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老亲,显然大伯一家更得她心。   “成,每天早上九点我过来,辅导俩小时,正好吃大伯母做的饭。”   这事定下来,江溪一整个暑假就过得十分舒坦了。   江父陪着她住了一个礼拜,就匆匆回了申市,公司现在离不得人,他也得回去镇着,原先说要搬厂子的事,到底是没搬成。   前一个月,都窝家里教堂弟,偶尔出门到处晃悠,看看长城、故宫,游游□□,等周边一圈都逛过了,团巴着在家里晒太阳。   后一个月,干脆就跟江如月报了个出国团,欧洲、澳洲都玩了一圈,大半月才肯回来。   江如月晒黑了一圈,但要命的是,江溪反倒越晒越白,越发精神了。   九月季,开学季。   华大开学了。   “嗨,江小草。”   当江溪拖着她那粉嘟嘟的行李箱,迈着两条大长腿往华大校门口去报道时,怎么也没想到,那里早有人在守株待兔了。 第92章 校花   葛宏朝门口又看了一眼。   华大迎新处就设在北大门入口, 十几张木桌一溜排开,每张桌上摆了几瓶矿泉水,学院标识, 以及摞得高高的一叠纸。   九月的B市,烈日正当空, 晒得人汗一层浆一层,燥热难耐。   “……老葛, 你都往门口瞅几回了?怎么,今天有重要人物要来?”   葛宏扇了扇手里的新生须知, 朝舍友黄鑫辛猫了一眼:“泡你的小学妹去!”   新生入学, 意味着又有一大批新鲜水灵的学妹进场, 有些老学长们晃荡了一两年,仍然完美保留了单身狗人设,但脱单之心不死, 便会自告奋勇地报名迎新。   烈日浇不灭他们的热情,而天真稚嫩的学妹们才刚刚告别象牙塔似的高中, 面对这些老油条们时, 难免失了防心。   所以, 每年新生季后,总会有一大批脱单虐狗队成立。   黄鑫辛当然也是抱着这颗心报名的。   ”哎, 这学妹漂亮,那个也好, 身材不错……”他小声咕哝着, 手上的工作倒是半点不耽误, 一边给新来的学弟学妹们填资料,一边挑肥拣瘦地点评。   今年隔壁人文学院又出了好几个抢眼的,只可惜他们金融系依然像个和尚庙,就算有小学妹来报道,也都是留不下印象的寡淡路人甲。   “老葛,这不错,你瞅瞅!”   葛宏把视线从门口收回来,杏眼桃腮,两只眼睛乌溜溜,一笑还有俩酒窝,个子不高的甜美系,他点了点头:“还不错。”   “这岂止是不错?!”黄鑫辛看了小半天,也没见着比这强的,“您老眼光也太高了吧!”   葛宏高深莫测地笑了。   甜美系哒哒哒跑过来,声音也软:“学长学姐好,我是今年金融系新生,王文洁。”   黄鑫辛心里春花荡漾,殷勤备至地带人把表填了,正想着一会要个手机号,却见门口一阵不小的动静,人人都不自觉把视线往前落。   他抬头一看,先看见了走在前边的男人,包臀窄裤,一截脚腕凉飕飕地露外边,小皮鞋,浅色系衬衫,鼻梁上架了副骚包的□□镜,一手插兜,一手推着个粉红行李箱往报这边走。   切,一个大帅比。   黄鑫辛对一切比自己帅的男人都不屑一顾,正要低头,却见旁边的老葛一脸兴奋地冲了出去。   他这才注意到大帅比身后的……   我屮艸芔茻!   黄鑫辛爆了一句粗口,这妞……他没法说了。   黄鑫辛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词穷。   那就是天仙啊天仙,哪哪都长成了自己梦中情人的模样。   长发飘飘,白色长裙一路垂到脚面,小细腰,个高挑,粗粗看上去……到老葛眉毛,170有,站人堆里,那就是鹤立鸡群,跟大明星似的,皮肤又白又细,脸更不用说,气质好到爆。   黄鑫辛觉得自己贴宿舍的明星海报可以扔了。   存在在现实世界的、没有经过任何PS和美颜的活体小仙女。   什么甜美系、王雯洁,立刻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黄鑫辛还注意到老葛跟大美人接上话了,想到方才他那高深莫测的一笑,顿时悟了:妈个鸡,老葛这是见过了满汉全席,当然不屑于清粥小菜了!   其实就在报道的前一天,江溪就跟葛宏、李诗意几个亲近的朋友报备过了,现在在新生报到处看到葛宏也不觉得惊讶,站直了敬礼:   “葛队!”   “这位是……”葛宏笑了笑,“不介绍介绍?”   江溪看了眼门口堵人很是自然熟的韩某人,弯了弯嘴角:“我朋友,韩琛。”   “你好,葛宏。”   韩琛摘下墨镜,笑得温文有礼。   江溪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方才这人不由分说就夺了自己行李箱,她不愿在大门口跟人拉扯,也就随了人,只是依然想不明白这姓韩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一年半的时间,小草都割了几茬,就算从前有什么,也足够她心如止水了。   葛宏心里探究着两人关系,面上却不动声色,挺着周遭无数人眼光,硬是帮江溪填完了十来张表,正想带着人去宿舍跑一趟,却被江溪挥挥手拒了:   “葛队,您这儿忙,我有数,晚点离去。”   等这两人一离开视线,葛宏耳边就炸了。   “老葛,这姑娘你什么人?你们金融学院这回可走大运了!”   尤其黄鑫辛激动得不行,一个劲儿唠叨:“我女神,我女神就她没跑了!老葛,给个电话呗?反正你也有女朋友了。”   葛宏瞥了他一眼:“大黄,难道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   旁边人哄然大笑。   “怕什么?说不定就花落我家了呢!”   葛宏给了他一拍子:“得,干活!”   有学姐过来打听韩琛,见葛宏一问三不知,这事儿一会也就过了。   倒是华大校园论坛悄悄飘起了一个帖子:【惊!华大新生惊现神颜小姐姐!】   “……撸主今年春心萌动,本想找个小学妹捱过大学三年寒冬,没想到在校门口见了神颜小姐姐,从此茶不思饭不想,感觉要单身单到死,绝望.jpg。”   全篇痴汉语,却高冷得连张糊图都没放。   底下一路群嘲,不乏好奇之人催图,楼主却始终表示:“誓死保住女神肖像权,撸主要做个有素质的老迷弟。”   鉴于这类帖每年新生季都会出现一波,撸主除了各种痴汉表白,再没什么新料,渐渐也就沉了底。   ******   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一个稍显青涩的小姑娘出落成大姑娘。   从韩琛的角度看,江溪变化实在不算小。   五官长开了,样样精致、处处妥帖,凑一块,那就是一个大写的惊艳,就连称霸大荧幕十多年号称不老女神的影后舒菀与她比起来,也多有不及。   “看什么?”   江溪注意到他的一眼又一眼。   韩琛推着她的行李箱往女生宿舍楼去,他以前也是华大,走起来自然熟门熟路:“小师妹越来越漂亮了。”   他感慨道。   “托你的福。”   两人肩并肩往前走,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江溪是无话可说,韩琛是难得有点儿……近乡情怯。   “容我冒昧问个话,你今天特意等在这儿,是为了……来陪我报道?”   江溪起了个头。   宽敞的篮球场内传来阵阵的欢呼,那里正进行一场球赛,韩琛无意识睇了一眼,才慢吞吞道:“……不行么?”   “我以为我之前说的够清楚。”   “对啊,”韩琛理所当然道,俊挺的脸拧巴到一块,透出微微的委屈,“……所以我给了你一年半的冷静时间啊,小草。”   江溪:“……”   “你那时候年纪小要高考,还不懂感情,再加上我条件不错,人长得帅,难免会迷惑,”韩琛一脸理所当然,自夸起来相当不要脸,“瞧,一年半,再热的心也该歇了吧。”   确实是歇了。   江溪无语:“所以,还是为了我好?”   “那当然,一个合格的哥哥,应该事事考虑在妹妹前面。”   江溪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这人还没放弃这打算:“……所以?”   “啪——”行李箱的滚轮声停住了,韩琛转过身,正对着她,满脸希冀,“所以……江小草,我们恢复邦交吧?”   江溪仿佛能看到韩琛屁股上的小尾巴摇了摇。   “……行吧。”   她点点头,同意了。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前,今天新生报到,来来去去都是人,有的是全家一起出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围着一块进,宿管阿姨根本没管。   宿舍楼不新不旧。   最前面一栋排起了长龙,江溪和韩琛也没搞特殊,随大流地排队领钥匙交钱领被褥,韩琛将被褥往行李箱上一摞:“走。”   江溪的宿舍……在五楼。   “阿彪呢?”   江溪这才想起他身边那个跟前跟后的大块头,韩琛拎着行李箱,大包裹时不时地擦着墙,楼梯间都是人,他转圈转得狼狈,头发丝儿都给扯乱了。   “他老婆生孩子,请假。”   “啊?他有老婆,不……有孩子了?”世界变化可真快。   韩琛点点头,天气热,汗印过薄薄的衬衫,转弯时扯着大包裹,行动生涩,看得出平时不太干这类活。   看着这么笨手笨脚的韩琛,江溪反倒觉得,有点不舍得……拒绝“哥哥”这个提议了。   “503,到了。”   韩琛擦了擦汗,将大包裹放下,江溪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来了!”   一个黑黑瘦瘦的姑娘“蹭蹭蹭”跑过来开门,瞬时眼前一对儿被晃了眼,有点呆。   江溪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你好,我是江溪,你新来舍友。”   林爽忙退开一步,朝里喊了声:“徐聪聪,王文洁,咱们新舍友来了!”   正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叫了出声:“你就是江溪?!咱们这一届的全国状元?!”   高考状元分很多种,说起来倒都是状元:往小了,文科理科市状元;往大了,那就是省状元,但全国状元不达到一定的分数,没人认。   华国建国以来,高考制实行了四十年,可全国状元满打满算也就出过六个。   最高那届,还是建国初那会,七百四十九。   所以江溪这七百四十八的全国状元,没人不认。   林爽早来了几天,事先就从辅导员那知道,他们这一届出了个全国状元,听说进了金融系,没想到竟然是个女的,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的!   在她怔愣间,江溪已经见了另外两个舍友。   王文洁也是一个人来报道的,人长得娇小甜美,连声音都软,徐聪聪看着不太说话,白白胖胖,江溪认出她就是那个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跟着一道来的“大闺女”。   “东西放这儿?”   就一个床褥没东西占着了。   宿舍没定床位,先到先得,所以最后剩下的位置不太好,靠着内卫。   “恩,就这儿了。”   韩琛不自觉蹙了蹙眉,到底什么都没说,将大包裹往上一递。   林爽大大方方道:“床板子我帮你擦过了,把褥子放上去就成。”   上床下桌,一人一个两开门的衣柜,江溪集训时住过,倒没什么不适应。   徐聪聪的爸爸妈妈爬上爬下铺着床,眼见韩琛拿着抹布也要忙活,江溪忙阻止:“哎哎哎,我说大少爷,您还真干?”   韩琛撸起袖子:“不行?”   “不行。”   江溪可以接受老爹给自己铺床叠被整内务,可以接受韩琛帮忙拎拎行李箱,可一旦牵扯到内务,以两人关系来看,那就绝对不妥了。   好说歹说,把大少爷劝回去,江溪送出门,一转身发现三个新舍友都排排站,好奇而审慎地看她。   林爽快人快语:“江状元,这你男朋友?”   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江溪摇摇头:“哪能啊。”   林爽露出一脸打趣:“不是男朋友,能想着给你整理内务?多体贴啊。”   徐聪聪睁着眼睛,显然也这么想。   在三位新舍友看来,这么极品的男人,殷勤备至、鞍前马后的服务,要说是哥哥——   怎么可能?!   家里有哥哥的林爽痛心疾首地表示:要像扭蛋哥哥里的哥哥一样,只能是情哥哥!真正的哥哥,那都是粗鲁不文对妹妹没耐心的抠脚大汉!   江溪一时间辩驳无能,无力地挥挥手:“反正我俩不可能!”   王文洁眼睛一亮,嘴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那……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试着去追?”   这软妹倒是出乎意料的彪悍。   “真人不露相啊,王同学。”林爽诧异地瞥了她一眼,王文洁眼巴巴地看着江溪:“行么?”   “我不干涉。”   “说好了的哦。”王文洁眯眼笑了起来:“等我追到,请大家喝酒!”   铺床叠被的徐爸徐妈面面相觑了会,嘀咕了句:“这年头的小年轻啊,可都不简单。”   整理好内务,徐聪聪跟家人去外边饭店吃饭,江溪三人相伴着去大食堂搓了顿,回来经过买了点日用品,这一天就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到了晚上,林爽将笔记本拉出来:“哎,你们追剧么?”   江溪摇摇头:“不追。”   王文洁点点头:“追。”   徐聪聪趴在自己桌上看书,没吭声。   “最近新出了个偶像剧,可好看了,‘星星爱上我’,你们要不要看看?”   江溪漫不经心地丢了句:“拉网线了?”   “恩,去电信局办的,一月一百三,可心疼死我了。不过校园网太次,看不了视频。”   说着,林爽已经点开了视频网,王文洁挪着椅子过去,江溪一样样将爸妈捎来的护肤品、彩妆摆到了桌上格子间,余光瞥了眼屏幕,手顿时愣住了:“沈……悦?”   屏幕上,大雨哗啦啦地往下落,偶像剧的经典情节里,沈悦脸皱成一团,声嘶力竭地跟男主角告白。   “你也知道她?”   林爽一脸兴奋地转过头来:“她最近挺红的,现在华影在读大二,一出道就是担纲女主,听说家里有点儿家底,典型白富美。”   “哦。”   江溪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她、是、真、的、很、不、喜、欢、她。   王文洁若有所思地瞥了江溪一眼,她一早就注意到,这个新来的舍友家境应该很不错,裙子是欧时力最新款,不打折两千五,最贵的是脚下那双鞋,jimmy choo推出不到半个月的新款,小低跟,款式不显山不露水,一双也得九千六。   护肤品还好,SK2,倒是那一字排开的各色口红……   王文洁收回了视线,认认真真看电视。   江溪不想看沈悦那张脸,干脆直接爬上床,跟父母打电话报了下近况,腻歪了会就睡了。   第二天就开始为期大半个月的军训,教官极其严格,大半月下来,一整个年级都被烈日暴晒成黑炭,唯独江溪好像是逆生长,皮肤雪白透亮,一点没受影响。   以至于合照的时候,左右皆非、一脸农民相的劳苦大众中,唯独她一人白到发光。   “溪溪,有人将咱们这期照po到校园网了!大家都在问你,防晒霜用什么牌子!”林爽是个标准网虫,她往下一拉:   “嘿,还有人把你照片放到了校花的投票环节里。哇哇哇,这可是咱华大历届传统,溪溪,你要红了!” 第93章 包养   “校花投票?”   阳台上,江溪使力拧干迷彩服的水, 挂上衣架:“什么传统?”   比起一有空就扒拉在网上的林爽, 不太主动与人交际的江溪确实是孤陋寡闻。   王文洁擦着湿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听了个话尾,接道:“就评校花呗,我也报了名。”她吐了吐舌头, 说到这儿, 脸还有点红。   “民间组织,华大每年新生入学,都会在论坛上热闹好一阵。”   林爽将进度条一路拉到底, 终于在网页小尾巴上看见了王文洁。照片拍得不赖,采光也亮, 她点评了句:“像奶茶。”   奶茶这个梗最近都被玩烂了,起源在于一句广告语, “……我要把你捧在手心。”   王文洁矮着身,指挥林爽往上拉, 终于在网页的半中央找到了江溪的照片。   就那张大家伙一块拍的照,全班都像被拉去非洲挖了十年井, 脸是黑的、牙是白的, 唯独江溪, 俏生生立在正中, 五官不算清晰, 可皮肤刷白, 像是一棵嫩生生的水葱。   王文洁哀叹一声, 猛地捂住脸:“缺大德啊,将这张放上去。”   其实她还算好的,每天花费大量时间给自己抹防晒霜,军训结束时也就比从前黑了一个度,小麦色,挺健康。林爽就惨了,她本来就黑,用徐聪聪的话来说,就是拉了灯,光能见牙齿。   其他候选人都是各种艺术照、生活照、自拍照,唯独到了江溪这儿,就一张合照,还是看不清脸的。   底下对这突然冒头的候选人评论更是五花八门。   “求问小姐姐保养教程。”   “防晒霜哪家强,吃土少女求安利。”   “求问小姐姐学院、名字、联系方式,楼上楼下不要抢,我赵良辰预定了啊!”   华大新生才刚结束水深火热的军训生涯,大部分都还没抽出精力来关注论坛,以至于这儿混迹的大部都是闲出油的学长学姐,对这么新鲜水灵的学妹生不出太大恶感。   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时候,顺带也给白到发光的小学妹投上一票。   江溪的票数蹭蹭蹭往上升,短短功夫已经跳到了三十位。   “江同学!你现在都三十了!”林爽猛地掏出手机,“我可得通知咱班里那帮人,让他们都给你鼓鼓劲儿。”   王文洁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林爽同学,你是不是忘了……王同学我也参加了评选啊?”   林爽一根肠子通到底,没多想,头也不回:“宝贝儿,你这差得有点多哈,咱要讲究投资回报率,集中力量捧一个不是?”   王文洁悻悻地闭了嘴,江溪正想说不用,放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摩挲着接了起来:“爸?”   江父乐呵呵地在那头道:“溪溪啊,爸一会就到你学校门口了。”   “真的?”   江溪喜出望外,声音都高了八度。   八月份的时候老头老太确实抽空来了趟B市,但两人都忙,耽搁没两天就又颠不颠儿地走了,连开学都没顾上送,算起来,江溪快一个多月没见着老父亲了。   “爸还能骗你?”   江父催促道:“赶快将衣服换一换,爸到了给你电话。”   江溪脆生生应了声,身上衣服是刚换的,俯身直接蹬了双细边带凉鞋,拿着手机小包蹭蹭蹭往外跑,林爽抬头问了句:   “状元,你今儿不跟我们一块吃了?”   “不了。”   江溪头也不回,楼道里声音越发远得听不见。   “谁来了?可头一回见状元这么不冷静,脸都快笑出花来了。”林爽专注网络没听见,抬头见王文洁站江溪桌前不懂,“你看什么呢?王同学?”   王同学灰溜溜地道:“……她刚才什么都没涂。”   声音挺委屈。   “什么?”   “没涂防晒,没抹脸!”王文洁扁了扁嘴,“你说,这难道还真能是……天生丽质?”   徐聪聪从书堆里冒脸:“据我所知,她确实没抹过。”   大热的天,就算脸上化得再淡,在大太阳底下踢正步排阵型,一天下来,那也是黏腻得不行。   “你介意这个?”   林爽奇怪地看着她,王文洁抬着下巴睥睨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徐聪聪重新埋首书堆。   林爽耸了耸肩,继续在论坛吃瓜。   ***********   华大南门。   路边停着辆宾利雅致,黑色的车身沉稳而典雅,进进出出之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学校可牛了!老江啊,你女儿就在这上?”   江父碰巧来附近谈生意,坐的是生意伙伴的车,这人一听说他还有在华大上学的闺女,就非得让他带上,说是蹭点读书人的“仙气儿”。   “是啊,就这儿。”   江父左顾右盼,在看到门口一急匆匆跑来的熟悉身影,连忙降了车窗,伸手招呼:“溪溪,这儿!”   江溪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爸,这车……”   “快上来,这路不好停久。”   江溪拉开车门上车时,发现副驾驶还坐着个人,年纪看上去看爸差不多,儒雅斯文、风度翩翩,忙点头打了声招呼:   “叔叔好。”   不用猜,肯定是她家老头的生意伙伴了。   江溪粗粗扫一眼,这车市值四五百万,老江家可没出过这么有面儿的亲戚。   “哎,好,好。”   副驾驶上中年男人的眼神让江溪浑身生起一层鸡皮疙瘩,直到去了附近的五星级饭店,这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江溪全程听着大人推杯换盏谈生意,对方好像是一家全国连锁超市的老总,倘若生意能谈成,江氏酱菜几年没进账都不会坐吃山空。   只是话题总会诡异地绕到江溪身上。   江父也品出了点儿不对来,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看着人模狗样,竟然……   对面也察觉出这对父女的低气压,眉眼未动,反倒起身给江父倒了杯酒,起身郑重其事地道:“其实……这次生意,是我授意下属主动跟你们江氏接洽的。”   他还给江溪倒了杯牛奶:“小溪,叔叔能这么喊你么?”   江溪:“……”   “不能。”江父硬声道。   要换作以前的他,恐怕立马撂场子走人,现在勉强坐在这,不过是学了点商场体面的糊弄功夫。   “啊,对不住,忘了自我介绍,鄙姓顾。”   这人也不卖关子了:“小溪对这个姓还有印象么?”   看着这张脸,江溪突然想起了黑暗中那蜷缩在一块的小小身影。   “顾……云飞?”   江溪不是很确定地问。   “当年多谢你对我们家云飞的帮助,”顾淮语感慨道,“两位果然如我预期的一样正直。”   江溪万万没想到,这事还能有这么一出峰回路转。   顾云飞自从去留学后,头两个月他还时不时地打电话来诉苦,后来就渐渐没了联系。   江溪对从前那一段向来讳莫如深,是以顾云飞不联系她,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江父犹自不明所以:“顾云飞?”   “对,当年小溪救下的人里面,就有我的儿子。”顾淮语彬彬有礼,将前情大差不差地跟江父说了遍,才又道,“其实当年您从食堂辞职,我熟人就告诉我了,后来也知道了些你们办厂的情况,这不,才找上门来。”   “就冲这一层关系,咱们合约,是必须要签的。”   顾淮语是儒商做派,几下就敲定好合约细则,由人见证直接签了合同。   宾主尽欢,吃吃喝喝了一顿,临走前,顾淮语给江溪出了个难题。   或者说……请求。   “云飞近两年总不爱跟人接触,今年春节回来,只在家里搁了两天就走了,如果……下次他回来,叔叔能不能有这个荣幸,请小溪过去做客?”   江溪没吭声,顾淮语语带恳求:“云飞以前在家说的最多的,就是小溪你这个姐姐,他最信任你。”   她感受到了一个来自父亲的真切的请托。   江溪拒绝不了。   她点了点头:“好,下次小飞回来,顾叔叔可以给我电话。”   *****************   等江溪回到宿舍,却发现自己上下宾利车的照片,已经在校园网上发酵得到处都是。   恶臭的标题刷得飞起。   【惊!华大新生遭人包养!】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金钱的魔力?——论高考状元的失德】   比起之前校花评选上一张五官模模糊糊的全景照,这次是十张小连拍,连她嘴角的笑和鞋上的细边带都照得清清楚楚。   宾利雅致也被收入全景,包括车窗降下时,露出的半张脸,看得出年纪不算轻了。   江溪将小包放下,宿舍三人扫来的视线,带着点打量和端详。   林爽憋不住疑问:“江溪,这到底……怎么回事?你都被人扔臭鸡蛋了。”   校花评选里,投票是鲜花算一票,臭鸡蛋扣一票,最终排名前十的,才能进入民间“名花榜”。   江溪觉得有点无聊,反问:“你觉得呢?”   “我倒是信你的,可外面人……都不信啊,说得可难听了,听、听说,你以前还是什么主播……”   徐聪聪摔了书:“坐宾利就是被包养,哪来的因果逻辑?”   江溪心里缓了缓:对嘛,这样的话才符合逻辑。   手机响了,葛宏电话打来:“妹子,你这绝壁是被黑了吧?”   “我查了查ip,这些上蹿下跳的黑子全是国外代理ip,简称:水军。”   “你这是得罪谁了?”   世间所有的矛盾与冲突,都源于利益。   江溪想来想去,近期也只有这么个校花评选——有可能挡了人道。   “对了,这个校花评选出来有什么好处?”   江溪这回问的,是林爽。   林爽其实也不太信,愣了愣才道:“好像条件足够,会有娱乐公司的星探来挖人?”   “要想进娱乐圈,怎么会考华大?”   “也…对哦。”能进华大的分,进华影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徐聪聪慢条斯理地放下书:“还有种可能,你抢了人家看中的男人。”   【叮!宿主人气值暴跌!】   【小铅,别调皮。】 第94章 噩梦   【宿主, 小铅在正经说话。】   江溪并不太信。   这一波黑, 暂时只在校园论坛发布,且不说被带动了节奏的有多少, 整个华大满打满算也没十万,就算全跌了, 也不伤筋动骨。   【好吧, 其实……就跌了两千。】   【……】   【但是——】   小铅没但是完, 林爽黝黑的脸盘子猛地伸到江溪面前,嘴角快咧到耳朵:“好啦,刚才其实是我们吓你的, 你居然……真上当了?”   状元的智商也不是很灵光嘛。   江溪显然还没回神:“什么……上当?”   “傻姑娘啊, ”王文洁怜爱地摸了摸江溪脑袋,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咱们都处了小半月了,还能信这黑料?”   趁着江溪闪神, 王文洁一把抱住人,成功将自己埋在了傻姑娘胸口, 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啊, 咪-咪跟想象中的一样大,一样软。   唔……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江溪面无表情地想。   徐聪聪一脸嫌恶地将王文洁拎出来:“别趁机吃豆腐。”   闹了会,三人才恢复正常。   “感谢小姐姐们的信任。”   江溪半玩笑似的鞠了个躬,只有她自己知道, 话里带了多少的真心, 方才还觉寒风彻骨, 现在却已春回大地。   她这辈子不怕人黑,可唯独耐不得一点点的温暖。   王文洁跳了起来:“别随便叫姐姐啊,大宝贝儿,我可年轻着呢!”   林爽板着手指头念叨:“想想咱华大的学生也不能这么短视,大好的前程不要,却给人包了。那帖子发酵太快了,以我多年的网虫经历,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次黑。”   照片嘛,是路人发的,这个可以肯定。   但后边,“这里、还有这里,”林爽指了十几处地方,“华大的论坛可是学号一对一终身实名制的,外人进不来,这几个搅屎棍,好多年没见在论坛上发过贴,突然炸了尸,还专门在你帖子下带节奏黑人,一点点地将料半真半假地往外抖,姐们,铁定有人在背后黑你!”   王文洁在那哈哈哈:“对,谁信谁傻逼!”   徐聪聪推了推眼镜,无语地看着这校花评选里的软萌小姐姐叉了腰,笑得跟村里的傻娘们一样。   “呶,先抖你直播的事儿,说你爱慕虚荣,嗤——这哪跟哪啊?不过,要说起来,三千水……很有名么?”   林爽摸了摸下巴,王文洁默契地摇摇头:   “没听过。”   徐聪聪也摇头,大家都全国各地考来的,还真没关注过网红,三千水在直播界崛起到退出俩月不到,那时候她们才读高二,看书考试都来不及,哪儿有心力去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网红。   “而且你后来还退圈了,这逻辑不通啊。至于高考状元——”   要说华大学生不知道,那还真不可能。   “咱们学校的都知道,金融系来了个高考考七百四十八的大佬,不过头半月都为着军训蒙圈呢,迟早得知道是你,不过,江状元……你咋这么低调呢?找来找去,就找到你们那破市的一个小豆腐块。”   “哦,其实当时省电视台的记者也找了,只是那时候我在B市,嫌烦给推了。”   王文洁“哎”了一声:“姑奶奶,多光宗耀祖的事儿啊,你给推了?”   她西子捧心状连退了两步。   徐聪聪瞥了她一眼,这姑娘在外特爱装纯装乖,骗得一群有眼无珠的汉子打水打饭,一到寝室就原形毕露,谁都没她能演。   “恩,推了。”   校园上的帖子还在发酵,林爽撸袖子上去跟黑粉怼,王文洁、徐聪聪也贡献出账号,林爽一人发挥出了十几人的战斗力。   江溪拍了拍她肩膀:“谢了啊,回头请你吃串串。”   “一顿串串就想打发我?”林爽怪叫了声:“怎么也得十顿八顿的啊,白富美?”   “准了。”   白富美大方地挥挥手。   王文洁瞥了眼白富美桌上的SK2、阿玛尼、纪梵希,默默地憋住了嘴:好、想、要!   ********   等寝室清净起来,江溪这才顾得上小铅。   【你的但是可以说了。】   【宿主难道没觉出不对劲?】   不对劲,有。   江溪浑身都不舒服,如同有人在她魂上栓了块石头,左转右转,都不得劲。   宿舍上床下桌,她坐在椅上,悄悄地张开左手,掌心的菩心草叶片整个伏在了指跟,像是被重锤敲打过一般,滴翠的叶片犯了一层死灰,气息奄奄。   江溪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了?】   【宿主的人气值降到一百九十九万九后,阿心就这样了。】   【以前人气值才十的时候,也没见这样。】   【阿心从点灵掉回筑灵,最关键的是:宿主,阿心被虫咬了。】   ——虫害?   江溪的心,是崩溃的。   谁能告诉她,一颗天上地下都快修出金身的小草还能被“柔弱”的虫子咬?   【虫呢?】   【宿主肉眼凡胎恐怕是看不见的,接下来,小铅要跟您说的事,很重要。】   【你说。】   【宿主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能两世为人,重头来过?】   江溪怔住了。   仿佛有一只大手突然从虚空扼住她脆弱的脖子,江溪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这是她最深的秘密,连父母都不曾告知的秘密。   【你……知道?】   【原本不知道。】小铅顿了顿,【阿心掉到筑灵之时,蒙昧时期的枷锁松动,才知道了些,还有一事,需要宿主明白,阿心是你跟宿命抗争的屏障,阿心遭了虫害,屏障松动,你的宿命……又会开始轮转。】   【宿命?什么宿命?】   小铅沉默了会。   在这不到两秒的沉默里,江溪的头皮都快炸开了,心一路往下坠,寒凉彻骨。   她简直想冷笑,可又觉得一切……是该的。   该!   江溪骂自己。   被安逸磨平了爪子,忘记了祸福相依的道理,江溪,你该的!   【你是说,如果虫害不及时解决,我爸妈会出事?我……也会走回老路?】   【大抵是没错的。】   江溪抖抖擞擞地将手机打开,她现在迫切需要确认父母的安危。   就在这一刻,手机突然响了。   她吓得差点要丢出去,望着屏幕上熟悉的电话号码,慢慢找回呼吸,接起:“喂?韩先生?”   韩琛听出她声音里的一丝异样:“小草,你怎么了?”   “没事?”江溪反问,“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等等——”韩琛道,“我有事跟你说。”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有事?   江溪推说不方便,直接挂了电话。   正当她要拨出耳熟能详的那串电话,一个陌生电话突然打到了她手机上。   B市本地的,带区号的固话。   如果人真的有所谓直觉的话,大概就应验在此刻了。   江溪从没觉得这么慌,她好像被人突然空投进一个荒芜的沙漠,身后有猛兽在追,她茫然无措地在沙漠里奔逃,没水没食,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林爽瞥了她一眼,发现江溪脸孔煞白,直愣愣地盯着手机,表情有点渗人。   “怎么了?”   手机响半天不接。   “哦……哦,”江溪回过神,接了电话,“……喂?”   她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   “你好,江爱国的家属江小姐在吗?”   “……是,是我。”   “您的父亲在通往国际机场的福和路上出了车祸,现在正送往附近的地坛医院急救……”   嘭——   江溪的神经断了。   理智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她呜咽了一声,拎着手包像疯了一样冲出去。   林爽三个站起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草?”   韩琛在楼下,就看见江溪疯了一样冲出宿舍大门,脚上还踩着拖鞋。   脸上全是泪。   “你怎么了?”   韩琛伸手拦住了她,试图安抚,谁料江溪好像谁的话也听不见,即使整个人崩得瑟瑟发抖,依然用尽全力想挣开:“你放开!”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状态。   韩琛认识的江溪,理智到近乎冷漠,连告白失败都可以立刻抽身走人,可现在却像是整个被摧毁了一样。   “溪溪,溪溪,你冷静点。”   韩琛一把抱住她,“眼泪于事无补。”   这句话,终于被听进了耳朵。   江溪抬起头来,好像这才认出韩琛,一把捉住他:“你开车来了是不是?”   “是。”   “快送我去地坛医院,快,快,我爸出车祸了!”江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道。   之后的一路,韩琛由着阿彪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地往目的地赶。   “……Mr.Li到了?好的,麻烦陆叔叔了,回头请你喝酒。”   韩琛挂断电话,江溪恢复了点理智,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爸……”   “Mr.Li是全华国最好的外科医生,还有和谐的刘主任也是其中的权威,他们现在都在为你爸进行诊疗,你放宽心。”   韩琛默了默,到底没说实话。   那边传来的消息,情况不容乐观。   江父是在高速路上出的车祸,宾利整个都翻了,驾驶员毫发无损,唯独后座安全带扣得好好的江父被一根管子戳进了腹腔,这么大的创伤面……   他抚了把脸,看着江溪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不忍心说下去。   江溪攥紧了手包,彻底安静了下来。   对,她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等到了医院,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江溪直接冲到了手术室前。   正巧,门开了。   一个覆着白被单的手术床被推了出来,随行医生解下口罩,默不作声地朝江溪点了点头,走了。   不知怎的,江溪想笑:“……怎么可能呢?”   她刚才还跟老头子在一张桌上聊天吃饭,老头子唠唠叨叨着不许她在学校里乱来,给她拣菜,临走时硬要给她塞点钱,生怕她不够使。   可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呢?   怎么就没了呢? 第95章 希望   白色的被单阻隔了一切。   江溪不敢掀开, 脑子里闪过前世那张惨烈的车祸照,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 一时间竟喘不过气来, 只得张大了嘴呼吸, 泪胡乱地往下蹿, 无声哽咽起来。   “爸……爸……”   她扶住手术床, 护士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小姑娘,你搞错了,死者性别为女。”   江溪窒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 自己很卑鄙, 在这一刻, 她竟然生出了庆幸,庆幸这个盖着白面单的不是她爸。   韩琛交了费过来,正巧见到这一幕, 心中暗叹了声, 拉着江溪拐到旁边一个手术室:“这儿。”   “都安排好了,一会有人领你进去。”   去看……最后一面。   韩琛一直不喜欢医院,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他窒息, 只会让他不断地想起当年的一幕,他妈血肉模糊地被推进去,又血肉模糊地推出来, 医生从来只能扶伤, 不能救死。   尤其这医院的急诊科主任对他说了一番话:“病人的腹腔几乎被整个捣碎了, 送来时全凭意志吊着一口气, 恐怕见了家属……”   气就没了。   韩琛感受到巨大的悲伤。   他很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一点都不想他的小草遭受他曾经遭受过的痛楚。   江溪在护士的帮助下全身消毒,换好无菌服,手包被韩琛拿着,深吸一口气,进了手术室。   江父半张脸因擦伤青青紫紫,肿得像个猪头,只有一只眼睛勉力睁开,腹部已经被重新缝合上,不论是Mr.Li还是Mr.谁,全都沉默而肃穆地站在一边。   “……江小姐节哀。”   戴口罩的医生有一口带着洋腔的普通话,   “……溪、溪溪……是、是……你……吗?”江父萎靡的瞳孔一瞬间爆出亮光,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来抓江溪。   江溪冷静下来,轻轻地道:   “能让我跟我爸单独呆一会么?”   情理之中。   即使是见惯了死别,这一幕还是无法让人习以为常。   Mr.Li点点头:“江小姐自便。”   医生护士们鱼贯而出。   江溪一把扑到手术床前,又怕震到父亲,离床一小段距离时,急急地将一粒珍珠似的东西往江父嘴里塞,语无伦次地道:   “爸,爸,张嘴,你吃,吃这个就好了。”   她还记得手术室里有监控,动作幅度放得很小。   江溪无比庆幸,她第一次抽奖就抽到了这个,培元露,一直贴身放着。小铅的原话是什么来着?哦,对,生死人、肉白骨,不,不对,能吊住一段时间的性命,只要吊住,对,对……   江父睁着眼睛,贪婪地看着女儿,真遗憾啊,就要看不到了,老天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好歹让他看到溪溪结了婚……老婆……   他想说:“溪溪别哭,你眼泪都掉我嘴里啦,不好吃。”   入喉的“眼泪”透着股咸腥味,像是没腌好却晒干的小鱼干,又冲又难咽。   【小铅,生效了吗?】   到此时,江溪发现,自己早就陷入一个不得不挣命奔跑的局里,连这个“培元露”都像是剧本里事先安排好的。   【生效了,可是——】   江溪舒下的一口气,迅速被提起来:【可是什么?】   【培元露只能暂时保证宿主父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不能保证。】   很快,江溪就知道不能保证的其他是什么了。   Mr.Li大呼奇迹,翻来覆去地检查者X光,恨不得将病人的腹腔重新打开再检查一次。   “Surprise!这真是医学上的一大奇迹,江小姐的父亲虽然醒不过来,但腹腔器官还在慢慢运作。”   韩琛跟他握了握手:“您是说……植物人?”   Mr.Li这才从狂喜中醒来,他明白变为植物人对病人家属意味着什么,不仅是经济上的负担,更是精神上无休无止的凌迟。   因为植物人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醒来。   Mr.Li点了点头:“对。”   江溪险些没撑住,她扶着手术床勉力站直,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显得僵硬:“谢谢医生。”   Mr.Li可惜地看着这个漂亮姑娘:“不客气。”   无菌室里,人都走光了,等韩琛接了个电话出去后,就只剩下江溪一个人了。   她捂着眼睛站了会,不敢放任脆弱占据太久,硬着声在脑子里问:   【怎么样你才肯救活我父亲,小铅。】   【很抱歉,现阶段,无能为力。】   【也就是以后能了?】   江溪眼睛一亮。   【是,不过必须提醒宿主的是,培元露的吊命功效只有一月,一月之后,还是会死。】   江溪拨着手心的菩心草叶,表情温柔:【所以,小铅,你肯定有办法的吧?】   【除非……】小铅犹豫了下,【阿心每日用本源之力温养,才能续命。】   【所以需要多少人气值?】   江溪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其中的把戏。   【每日五百,才能保持这种状况不衰败下去。】   每日五百,一年只要十八万。   江溪在心里算了笔账,悄悄舒了口气。   【如果要治好的话呢?】   【五千万人气值,阿心进入虚灵阶段,到时会有一生液,服下,即可自愈。】   江溪握住了拳头,心里却有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她终于明白,她是什么,她就是被高贵的命运选中,作为菩心草的培养基而存在的被寄生体。她不是宿主,她是养分。   一旦养分不提供养分了,脆弱而高贵的小草就会拉着她,和所她在乎的一切,下地狱去。   【我的母亲会有事吗?】   【只要宿主在两个月内,将人气值升回五百万,阿心就不会再有虫害之扰。】   【最后一个问题。】   小铅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不会好回答、   【最后是我变成了阿心,还是阿心变成了我?】   【宿主多虑了,佛证菩提果,菩心草心善,自不会害人性命。】   江溪见再问不出结果,就不再问。   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   当务之急,是尽快挣到五百万人气值,不,五千万。   ***********   江母接到电话,当晚就定了最快的飞机过来。   韩琛安排人接机,她不是第一次见这小伙子,可此时也无心寒暄,全身消毒换了无菌服进去,等见到江溪,两人抱着就是大哭一顿。   江母与江父感情甚笃,两人少年夫妻,一路就这么相扶相持地走来,就算红眼也是立刻合好。此时看着人事不知躺在病床的江父,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都怪我,就不该来谈这笔生意,你爸偏偏要来,说很久没见你……”   江母拍着胸脯:“催命啊。”   江溪想到前世,她妈从那么高的屋顶跳下来时,该有多痛苦,老公没了,女儿也找不着了,她的人生看不到一丁点光,该有多绝望呢。   抑郁,对,抑郁。   江溪决定照实说,免得母亲事儿搁在心里,又走了老路。   江母早就知道菩心草的存在,一听到还有救,立刻不哭了:   “不就是人气值?咱公司现在也有钱,就算没钱,妈也得砸锅卖铁地想法子。要不咱资助个综艺,或者让你带资进组?”   倒是挺时髦的,连带资进组都知道了。   江溪又将“作弊论”说了一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母没了主意。   “妈,您相信女儿,女儿让您失望过吗?”   “这倒是没有。”   江母神色渐渐松了下来,人一放松,竟然就感觉到饿了,江溪出门,正想叫个外卖,却见阿彪大包小包地拎着食盒过来:   “江小姐,老板定了外卖让我送过来。”   这次的事,多亏韩琛帮忙跑前跑后,江溪心中感激,原先的那点隔阂渐渐消弭了些,顺嘴就问了:“他人呢?”   “老板去给江小姐买点东西。”   说曹操,曹操就到。   韩琛拎着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过来,粗粗看过去,像是大型超市购物袋。   “这什么?”   “哦,我估计你最近几天都得留医院,帮你买了点日用品,”韩琛脸还有点红,“别介意。”   江溪伸手接了过来,软声道:“谢谢。”   韩琛还是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这样的柔软,愣了愣才道:“客气。”   吃过晚饭,顾淮语头绑着纱布被人用轮椅推过来,江溪一眼看去,中午还风度翩翩的儒商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满脸的愧悔:“对不起,嫂子、小溪,如果不是这笔生意……”   他也在那辆宾利车上,本来是想送合作伙伴一程,没想到最后却弄成了这样。   顾淮语是脑震荡,现在才醒,一听这事,立刻就过来了。   江母还不知道顾淮语和顾云飞的关系,对那声“嫂子”莫名,只道:   “这事……又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怪只能怪我家老江运气不好。”   顾淮语早就听说过,江氏酱菜铺的实际掌权人就是眼前女人,一看,确实是冷硬的实权铁血派,此时除了能看到红了一点的眼皮,外人面前果然滴水不漏。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等顾淮语坐着轮椅走了,江大伯一家听到消息,也都匆匆赶过来了。   护士看着两班人马,一个漂亮得跟明星家庭似的,一个土气得跟农村老帽儿没什么两样,可这漂亮的就是没有土老帽儿一家真情实感,心里不免啧啧了两声。   ***********   三天后,Mr.Li终于宣布,江父可以从无菌房迁出来了。   韩琛安排着转到了B市最好的一家医院,特等病房,江母又请了三个护工轮流看护,等情况稳定了,只能无奈地又回了申市。   光每天的住院费就是一大笔支出,江溪无论如何不肯都让韩琛来出,江母心里有了期待,自然回去更加拼命地挣钱,公司不能拖,房贷、车贷要付,底下工人要开工资,住院药物费都要付。   江母怎么也不敢歇。   三天的时间,等江溪回到学校,竟觉已恍如隔世。   林荫道旁、篮球场、教学楼,到处都是无忧无虑的人群,她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回到宿舍,一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所有人都从辅导员那里知道了江溪家发生的事,李诗意更是直接杀过来,先抱着她哭了会,才道:“小溪,你放心,我跟阿义说好了,以后周末都让帮你照顾伯父,周二下午没课,我也去。”   江溪哭笑不得:“有护工了。”   “倒是网上的事,怎么样了?”   没人想到,江溪经过这么大的事,竟然还会关注网上,林爽下意识回:“你现在是校花评选的第三。”   江溪诧异:“不降反升了?”   她最近没精力关注,可小铅没说转黑,就当是没大事。   “恩,我华大学子眼睛可是雪亮。”   林爽摸了摸江溪脑袋:莫不是被刺激疯了?竟然关心起之前毫不关心的事儿来了?   她哪里知道,江溪想要这个第一,去谈经纪约。   毕竟,“作弊”的紧箍咒死扣着,她只敢脚踏实地地来,再不能行冒进的举措了。 第96章 星探   华大的校花评选, 一年一度,虽说是民间组织, 可历来广受外界关注。   江溪凭着一张糊穿地心的集体照爬上第三, 堪称本届最大黑马。   尤其一波循序渐进的黑料被洗白, 全国高考状元这名头在江溪脑袋上响亮得不啻于一千瓦的电灯泡, 加上那豪车美人的路拍, 就算是路人,也不得不承认——   这名花里的头一朵,江溪是名副其实。   “现在排你前头的就俩, 第一个华清, 第二个赵昕颜, 赵昕颜这人你不用担心,就是个傻白甜,反倒是华清……”   江溪看着林爽在那振振有词, 笑了:“爽子, 你又不认识人家,哪儿晓得这么多?”   林爽叹了口气:“想当年, 我林爽立志要当一个新媒体人, 网络上那些小把戏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只可惜啊老太太怕我以后吃不饱饭,只能跑金融系蹲蘑菇了。”   “接着说。”   王文洁戳戳她, 林爽指着华清那张照片, 似乎是从图书馆取的景, 一束光恰好透过窗打在那张娴静娟秀的脸上, 整个人就是温柔知性的代名词:   “瞧瞧,人淡如菊,简直可以成仙了。”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谁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要真成仙,还能来参加这校花评选,而且一参加就是三届?”   至于那什么迷弟迷妹们帮报的名,也只能糊弄糊弄那些行外人了。   林爽一脸神秘道:“你知道我打听到什么了吗?”   “什么?”   “这华清现在跟一个上市公司的CEO打得火热,年纪嘛……大概跟她爸一样大,把人家正牌女友挤走了,据说等明年一毕业就结婚!”   李诗意坐江溪椅子上,往嘴里丢了个瓜子仁儿,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对,阿义跟我提过一嘴儿。”   她时不时来江溪寝室混一圈,跟其他人也混了个脸熟。   “这里边……有联系?”   王文洁问道,她还没明白,江溪却一下子明白了林爽的言下之意。   如果华清这次继续当选,那就是华大校花的三冠王,有个美貌与颜值的buff加身,那CEO只会更爱得她如珠如宝,典型的——“经营人设,只为嫁入豪门。”   “所以,你怀疑黑我的有可能是华清?”   “不是有可能,是千真万确肯定必定一定!”   林爽将电脑屏幕推向江溪,上面是个她自己做好的数据柱形图:“小溪你看,前两届都有条件不逊于华清的黑马迅速窜起,可这些人最后的名次都急速下跌,最后都跌到五十名开外了,为什么?”   “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原因。”   江溪看着被林爽大浪淘沙般找出来的两张陈年旧帖,只觉得:相似的配方,相似的味道。   那两匹黑马锤子够实,脸还不够能打,直接就被一锤子给砸瘫了。   “……明白了?”   说到这份上,如果还有人不明白,那就是蠢而不是傻了。   “现在要怎么办?”王文洁睁着鹿眼问。   江溪明明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可林爽却摸了摸胳膊:“小溪,你别这么笑,我瘆得慌。”   李诗意了解她,知道这丫头一准儿肚里冒坏水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溪没请水军,没找黑料,几人去华大图书馆兜了一圈,由徐聪聪掌镜,拍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从取景角度到光线,甚至连窗帘飘起的弧度,书架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原来你是这样的小溪。”   林爽一直以为江溪是高冷挂的冰山美人,没想到蔫坏。   ——美女最怕什么?   最怕的,不啻于有人比她更美,空降下一个大美人将自己全方位碾压,连自信都被丢泥塘里践踏。   江溪这一张参赛照发上去,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这是在对谁挑衅。   华清在华大的知名度可不是初来乍到的江溪能比,她岁月静好人设卖得成功,大部分华大学生并不像林爽,喜欢挖掘各种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所以对她与CEO不可说之事丝毫不知。   一听有人在论坛上公然挑衅女神,迷弟迷妹们纷纷摩拳擦掌,上论坛想为华女神站街,没想到新人照片一刷新出来,立刻失语了。   颜值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追古溯今,逐美之风在文明发展最初最盛,魏晋时人靠刷脸就能当官,即使随着时间发展,渐渐注重品性、德行,可人欣赏美、追逐美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没人能抗拒。   邱陆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被照片带跑的华大学生。   他兴匆匆地上论坛,打算将这个无法无天的新人好好教育一番,好叫她学会低调,懂得谦卑,可谁知一对上那双眼睛,就什么都忘了。   半明朗半昏黄的光线里,女孩长发飘飘,长裙、白鞋,手腕的红绳,连嘴角的弧度,都温婉如春日的柔波,那是能让人半颗心都被泡软了的明媚。   尤其那双眼睛,仿佛穿过屏幕,沉默而柔和地注视着你,连这光,都像是为她喝彩。   跟这张照片并排而立的华清,像是被照妖镜照出了原型,原来被追捧的“温婉”沦为寡淡,“知性”变成造作。   这两张照并列,没人能拍着胸脯违心地说:华清得校花,是实至名归。   邱陆摸上了键盘:“讲真,这次我倒戈。”   作为技术宅,他在论坛的技术版块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一发言,就得了无数点赞。   “学妹突然在论坛发这一张照片,剑指华清,是不是有点太傲了?难道我们华大人都是这么肤浅?”   “就是这么肤浅。”   “肤浅 1。”   “笑话,我们选校花,又不是选老妈,不看颜值难道还要看资历?”   江溪之前是集体看不清脸的糊照,算上后来的纯路拍,也只有清晰度,这么一张光影结合到近乎完美的精修片抛上去,效果是立竿见影。   票数节节往上窜,不一会盖过第二,眼看就要超过第一。   华清舒舒服服地窝在咖啡卡座,听着对面男人大吹特吹,适时地送上一波适度的吹捧,她知道,一个年轻女人毫无保留的崇拜,没一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不过,她现在有点心烦。   趁隙刷了刷论坛,她朝对面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勋哥,我学校有点急事,得现在回去了。”   “这么快?”   勋哥站了起来,揽着她腰送出门,招来司机:“小赵,送华小姐回学校。”   华清跟他贴了贴脸,亲昵地道别,等到了学校回了宿舍,脸先黑了一半。她之前花大价钱钱搬去了单人宿舍,现在一个人,倒也不怕被人瞧见。   论坛上已经被带节奏到,为什么学妹要突然老实不客气地跟第一名杠上,毕竟当初人得高考状元没宣传,做直播也没透底,甚至有人挖出当年国奥队出国征战的新闻,江溪赫然被众星拱月地拥在最中——   最后这则消息也从大二的数学帝葛宏口中得到证实。   “……无言以对,双膝奉上。”   “楼上一起。”   “一起 1。”   “所以,学妹为什么要发这么一张‘意味深长’的照片?”   华清看得气闷,险些将手机砸了。   深吸了口气,给之前一直合作的营销公司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对方一听话头,直接拒了:“华小姐,不是我们不帮您,只是您要黑的这人身边有高手,我们再继续,恐怕自己都要赔进去。”   “啪——”   华清这回,是真把手机给砸了。   校园网上,已经出现了新的言论,一波旧帖截图和数据曲线被人图文并茂、有理有据地摆出,再联系到江溪最近被黑的前因,自诩聪敏的华大学生从上到下纷纷愤怒了——华清当年坐上校花宝座,究竟有多少水分?   被黑的一位姑娘真身上阵:   “黑料半真半假,却让我深受了两年的漠视和排挤,至今仍在吃抗抑郁药。华大本该是学生的保护伞,却容下了这样的肮脏和龌蹉,某位既得利益者,倘若你还有一点良知,请记得,你欠我一个道歉。”   “靠谎言罗织的宝座,终究是空中楼阁。华校花,你该下来了。”   不知名网友留了一段,无数人将其顶到最前。   有时候,生活不是缺少发现的眼睛,而是缺少将发现捅破天的勇气。   在这一波操作里,江溪成了最大赢家,直接以超过半数的票数将第二名压得死死的,华清更是掉到了尾巴,连王文洁都超过了。   “小溪,我以后可不敢得罪你了。”   林爽装作被吓到的模样,紧紧抱住自己,“你这操作骚啊,都不需要脏了自己手,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带带节奏。”   江溪没理她,戏精王在那甩袖哀叹:“啊啊啊啊,奴家的大王在哪儿……在哪儿……”   “王姑娘,你不是看中溪溪那朋友了?”   王文洁幽怨地看了眼江溪,她可算看出来了,“那韩姓大王早成了别人地里的……瓜……啊~啊~”   江溪险些喷饭。   校花评选毫无争议地落了幕,不过就这儿,也只是一个虚的头衔。   江溪医院学校两头跑,一根蜡烛两头烧,人都快熬干之时,终于接到了个电话。   对方是个年轻人,黑框眼镜,其貌不扬,手里夹着个公文包,打扮却很入时。   两人约在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你好,我是环宇娱乐的星探,姓刘,这是我的名片。”   刘星俞递来一张名片。   “环宇?”   江溪在想进娱乐圈的时候,就将华国成气候的娱乐公司全部查了一遍,对环宇这霸气的名字却还真没什么印象。   老牌的比如华丰、天星、丽影,称国内娱乐圈四巨头,影视、唱片、时尚资源均由涉猎,而新兴的,比如星光、卓越、光域,也是资本雄厚,后劲十足。   唯独这个环宇……   不会是皮包公司吧?   迄今为止,只有这么一家公司联络自己,江溪很愿意听一听:“说说看。”   刘星俞原以为,就算出身华大,也不过是一个稚嫩的大一生,很好忽悠。   没想到这“校花”和照片呈现出来的截然不同,不但不温柔,反而气质偏冷,人很高,浑身有股锋锐出鞘的冷锐,让他竟然有点相形见绌的畏缩感。   他咳了一声:“是这样的,江小姐本人的条件非常好,我们环宇呢,也愿意捧人……”   所有星探都喜欢画大饼、吹梦想,可不知怎的,在这人面前刘星俞不敢说大话,一向如簧的巧舌像是被人打了个结,干巴巴地将公司和前景介绍一番,预先准备的新人约都没敢拿,反而拿出了另外一份合同。   江溪细细看了遍。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环宇这个名字,她其实是听过的,在前世的新闻联播里。   环宇CEO涉-黄-赌-毒,被警察光着身子从会所里抓出来,她对那光脑门和一身肥膘印象深刻,后来环宇高层爆出了很多丑闻,本来就不大的娱乐公司风雨飘摇里直接就没了声音,想来结局不会太好。   江溪遗憾地退回:“抱歉,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刘星俞见到本人,就没多抱希望,这样的条件,好好包装下,不论到哪家公司都能红,反而是自己这家公司……庙小妖风大,来了可惜。   临走前,他提醒了句:   “江小姐如果想进娱乐圈的话,不妨考虑下星光和华丰。”   “哦?”江溪笑道,“华丰是业界最大的娱乐巨头,刘先生推荐不足为奇,可为何会提星光?”   “星光资本雄厚,虽说是新公司,可比起卓越、光域这些公司势头要猛,有钱有人,拍一部播一部,捧得出人。一姐阮婉,娱乐圈常青树,虽说地位稳固,可已经三十五,年龄与你撞不上。其他的,如孙依依这些闯出了名头又不够资格当小花的……江小姐完全可以争一争。”   这跟江溪之前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   老牌的的娱乐公司,华丰、天星这等,老中青三代花旦都固定了,资源有限,新人要出头势必要会动了这些“老江湖”的蛋糕,与江溪稳扎稳打的计划相比,树敌太多,有点冒险。   只是……   星光有韩琛。   “对了,沈悦也签在星光么?”   江溪突然想到。   “沈悦?”   刘星俞没料到她会提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沈悦没签星光,她去的丽影。”   “这样啊……”   江溪朝刘星俞挥了挥手,笑眯眯道:“我已经买了单,谢谢刘先生。”   没等江溪犹豫多久,在拒绝刘星俞之后,接二连三的邀约都发到了她对外公布的邮箱上。   江溪权衡再三,还是预先见了星光这边。   星光娱乐的总部在S市,但在长安街附近的大型CBD也大手笔地租了下半层楼。   两人约在了公司附近的茶座。   “江小姐,这里!”   江溪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多岁,头发利落地绾成一个髻,金丝眼镜,细边黑白条衬衫,一步裙、通勤包,踩着细高跟“哒哒哒”地过来,一看就是精干的女强人形象。   两人选了个雅座坐下。   “江小姐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   卢静思打量着江溪,露出了个满意的微笑,她以为精修过的照片会失实,事实上,比起照片上的“木美人”,江溪本人的气质更出众,不够温婉,却十分高级。   “谢谢。”   “先自我介绍下,我姓卢,卢静思。”   卢静思将名片递过去,江溪注意到上面的职位是经纪人,星探一般至多写个助理,她诧异道:“跟我联系之人,我记得姓于。”   “我偶然从于南那看到江小姐的资料,对江小姐很感兴趣,便决定亲自来见一见。”   江溪点了点头:“我的荣幸。”   寒暄一番,卢静思直接进入正题,对她而言,她是真的很想签下江溪,即使这人不会演戏,但拥有这样一张脸,好好运作,即使只是做个花瓶,有的是大把人追捧。   何况这人履历辉煌到她看了都目眩。   既是全国高考状元、华大校花,又曾经是国奥队成员,代表华国出赛夺得金杯,网红玩了一把潇洒就退——现在年轻人,不就是向往这样能掌握人生的“酷”么?   谈合约挖新人,不是一个单项选择,起码在江溪这里,绝对不是。   卢静思的诚意,江溪感受到了。 第97章 签约   一茶一坐。   桌上一壶茉莉清茶, 浅淡的香气氤氲开来,一人一份甜点, 却谁也没动。   江溪和卢静思聊得有点多。   卢静思很诧异,一个从未出过象牙塔的学生,在很多方面居然能和自己达成一致。她所接触过的大学生, 不论外表看起来多成熟,可言行里总会透出点青涩,可江溪不。   她老练得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许多成人世界通行的规则,她都知道且赞同。   卢静思有预感,倘若能签下这人, 两人将来在工作步调上会相当合拍。   “恕我冒昧,有个问题想直接请问江小姐。”   “您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两份同样的机会摆在江小姐面前, 一个是片酬高活轻省的烂片, 一个是片酬低又劳累的口碑片,您会选择哪部?”   江溪耸了耸肩:“所以,这也正是我想与您探讨的问题。”   “我进这行,不是想挣快钱,我要的, 是口碑, 是稳扎稳打。”   卢静思眼睛一亮。   现今的娱乐圈, 跟她刚入行时不同, 巨额的资本搅入市场, 整个圈子显得浮躁而功利,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还在坚持做理想。   趁年轻正当红、捞一把回家开火锅店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哪个入行时不是信誓旦旦地要红遍大江南北?   既想要逼格,又想要捞钱,可逼格和金钱常常不能同步,于是许多人在迟疑了一会后,屈从于欲望,不断在各个片场串场子挣快钱,哪个明星不轧戏,粉丝简直可以吹一年。   烂片一部接一部,等好感值消磨光,就可以直接flop了。   卢静思相信此时的江溪确实这么想,却不敢保证以后也能保持初心。   可女孩眼中炙热的光,一瞬间感染了她,卢静思发顿了顿,到底还是将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拿取出两份文件:“其实,来前我做了两份职业规划。”   一份倾向于快速捞钱的“快消品”明星,一个……则是倾向于打造有逼格的娱乐圈常青树。   卢静思将那份“快消品”直接撇到一边,将另一份递过来。   “江小姐可以先看一看。”   江溪垂目看去,看得出卢静思果然是费了心了。   规划相当详尽,事事都考虑在先。   “市场上的新人约,一般是七到八年,我们星光厚道,但也要六年。六年内,公司负责给你资源,捧红你,新人不得私下串活,所有劳动所得,按惯例是三七抽成,你三公司七,不过……我这里可以做出让步,你四,公司六。这应该不难理解。”   江溪点点头,娱乐公司不是做慈善的。   捧人前期需要大量的资源投入,倘若才红就要蹬了东家另谋高就,之前的投入相当于打了水漂,所以新人约一般年限长,违约金高。   “抽成没问题。”   江溪将合约书和计划书同时合上,“只是,我有两个要求。”   “江小姐请说。”   卢静思还是头一回见新人会在接洽时就开始讨价还价,通常来说,他们想红的心快捅破天,所以极少会有异议。   何况星光在市场上是出了名的厚道。   这女孩不仅有趣,也足够有勇气。   “第一,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潜规则。”   卢静思点头,她也是个女的,虽说这圈子里乱象频生,她不反对手下艺人自己想法子通路,但也不负责拉皮条。   “可以。”   “第二,不论是选片还是接代言,我拥有一票否决权。”   卢静思刚才还觉得这丫头拎得清,现在又觉得,明明是自信过了头,竟然开始异想天开了。   路还不会走呢,就想先跑了。   娱乐圈和学术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学术圈纵然也有藏污纳垢,可到底还是看看家本事,娱乐圈就不一样了。   凭江溪自身条件,不愁不红,可长红和短红,到底是不一样的。书读得好,也不代表一定混得开。   没红,是资源挑人;红了,才是人挑资源。   “江小姐知道经纪人是干什么的么?”   江溪点头:“知道一些。”   外界许多人喜欢把经纪人和艺人助理混为一谈,其实经纪人是经纪人,助理是助理。助理负责照顾艺人生活琐事,而经纪人则不同。   签约前,他需要对艺人做好充分的调查,签约后,经纪人不仅需要协调好艺人与公司的关系,还能对艺人的包装、定位做出调整,厉害的经纪人甚至能通过人脉,为名下艺人撕来资源,当然,这样的经纪人抽成也贵。   而卢静思恰恰是这一类经纪人。   她从业十多年,原先是华丰的金牌经纪人,只是脾气直,在原公司被空降部队针对,呆得不太顺气时被星光高薪挖角,才顺理成章辞了职。   别的不说,她看人的眼光是有的。   “江小姐知道孙依依么?”   江溪点点头。   孙依依是这两年有点话题度的小花,准二线,暂时还上不去一线。   “孙依依原来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江溪敏感的注意到:“原来?”   “对,她的头两部戏,都是由我替她选的,只是……孙小姐与我理念多有不合,所以最终分道扬镳。这些事,等江小姐进了公司,一打听便知。”   卢静思言辞含糊,但能让一个经纪人放弃自己一手捧红的艺人,这里面的讲究恐怕大了去了。   江溪无意探究他人的隐私,也很明白卢静思说这一段话的意思,她是向自己表明,她既然有捧红孙依依的能力,自然也有捧红她江溪的能耐。   一句重话都没有,可拒绝的意思已经昭然欲揭。   “卢姐,公司给你的抽成不算,我这边,也可以另抽百分之十给您,只是第二条原则,我坚持不改,再说——”   江溪笑得自信而坦然,“难道卢姐不信我有红的能耐?”   卢静思信,她太信了。   否则凭她一个金牌经纪,何必亲自出来谈合约。   她正想再说上几句,可一对上江溪的眼睛,竟然失语了。   这样明彻而坚决的眼神,卢静思无数次在另一个人眼里看到过,而这样的人,通常意志坚定,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主意。   “您考虑考虑。”   江溪起身,“我学校还有事,回头再联系。”   她当然不会头脑一热立刻签约,签约公司固然重要,可经纪人关乎以后的前程,也十分要紧。万一碰上糟心的,以后可不够埋汰的。   上网自然是调查不到真实信息的,不过华大人路子广,江溪很快就从葛宏、秦晋义那知道,卢静思的情况与她口中透露的差不离。   卢静思也只犹豫了一天,第二天就给江溪打了电话:“成,江小姐什么时候方便签合同?”   “随时。”   两人就直接碰头,把合约给签下来了。   终于完成了一件心事,江溪当晚就跑去了医院。   护士显然对这天天来的漂亮姑娘十分熟悉,心里怜悯她年幼遭劫,又听说还是华大的高材生,不免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小溪来啦?”   江溪点点头,笑得甜美亲昵:“是啊,梁姐姐,给你带了点吃的,别介意。”   她平时会送一些小礼物,不过图这些人在她不在时多看顾着些老头,护工虽说还算勤快,可保不齐有疏漏。   梁护士笑眯眯地接了过去,一些精致的小点心,不值几个钱,却是心意,吃人嘴短,她平时去江父的病房也就勤快些。   江溪坐在床前,老头儿人事不知地躺着,脸上的肿胀消去了些,渐渐显出熟悉的轮廓。   她一边帮他按摩着手脚,一边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签约之事说了一遍。   “爸,女儿以后如果要拍戏的话,恐怕不能天天来了……”   老太太要忙公司,只能一周来一趟,而自己也不能时时陪着,老头只能孤零零一人躺在特等病房,江溪光想一想那画面,心就揪成了一团。   抹了抹泪,还没站起来,房门就被推开了。   护工期期艾艾地进来:“江小姐,韩先生来了。”   她认得韩先生也是因为这人平时来得挺勤快,而且总趁着江小姐不在,来做点翻身擦洗的活计。   那份细致耐心,如果不是她知道病人只有个女儿,都要当成人儿子了。   “韩先生?”   他来做什么?   江溪转过头,韩琛敲了敲大敞的门,微微一笑:“方便进来么?”   “方便。”   她站了起来,看着韩琛熟门熟路地将满天星插入床头的水瓶,才问:“韩先生来是……”   “哦,我来看看伯父。”   韩琛瞥了一眼江溪红肿的眼睛,心下叹了口气:“顺便来找你。”   “申阿姨,麻烦看下我爸。”   江溪看他这样,就知道有别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楼下的花圃附近,鹅卵石小径踩在脚下,透着微微的凉意。   “小草。”   “恩,”江溪抬起头,“什么事?”   阳光碎片式地跳跃在女孩发上、眼里,韩琛失了神,半晌才找回声音:“我看到合约了。”   挖人、签约虽说是星探和经纪人的事,可签好的合约还是要交到老总那过目的,韩琛幽幽道:“你想出道,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言下之意是可以捧她。   “在商言商。”   江溪不想将事情弄得复杂,“还有,韩……”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喊,自从那天韩琛帮忙救了她父亲,她就觉得,喊韩先生太书院,可韩叔叔、韩大哥,又太亲昵。   “约都签了。”   江溪光棍地道。   “不想我捧?为什么?”   韩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江溪神情郑重:“与其说是不想人捧,倒不如说,我想看看,光凭自己的力量能走多远。韩……琛,你会尊重我的意愿的,对么?”   她不明白韩琛根深蒂固认妹妹的脑回路,却不妨碍她用话拿他,这大概属于女孩本身天然独有的一份狡猾了。   韩琛摸了摸她脑袋,心想:小鹰总是要让她自己飞一阵的,等撞了墙,就知道好歹了。   “……喂,叫哥哥。”   江溪捉了捉他袖子,半“信赖”半“天真”地看着韩琛:“你不会插手的吧?”   “真是服了你了。”韩琛扶额笑了。   男人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弯起,眼底却淬满了碎光,整个人如同发光一样。   江溪微微闪神,半晌才叹道,这韩姓哥哥要真是出道,恐怕娱乐圈就没刘茂修什么事了。   这才是真正的男颜祸水,美人折腰。   周六,江溪去了公司。   在星光巨大的logo下,江溪第一次生出了点壮志,不仅仅是为了人气值,还有一点……莫名的战斗欲。   进门就是两个漂亮的前台小姐,江溪不一会就撞见了近来几个有点小名气的艺人进进出出。   “小姐,请问找谁?”   前台拦住了她。   江溪直接给卢静思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她就风风火火地下来了,对前台交代了声:“这是公司新签的艺人,江溪。”   新艺人?   可真漂亮。   前台恭维她:“卢姐看来是新签了个好苗子。”   卢静思笑了笑,领着江溪往电梯里走,电梯门还没关,在最后两秒挤进来两人:“等等!”   江溪抬头一看:孙依依。   “这就是卢姐新签的艺人?”孙依依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将人扫全了,妈个鸡,竟然没挑出毛病来。 第98章 机会   孙依依比江溪在屏幕上见过的要更瘦一些, 人不高,小吊带,半身纱裙,足下一双恨天高。   就这样, 也才到江溪眉毛。   江溪在打量孙依依,孙依依和她新经济人也在打量江溪。   这姑娘的美貌值就算放娱乐圈, 那也是大魔王级别的。   星光现在的一姐,当年惊艳了一整个港圈的影后阮婉年华最盛时, 也不及这姑娘一半。皮肤是高级感冷白, 蓝血钟爱, 细腰大长腿, 关键脸又小又精致,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   光杵着当花瓶,也不愁没钱拿。   “卢姐, 看来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还真不同凡响, 这样的好苗子都能被你挖着了。”   孙依依新经济人刘颂是个瘦高个儿,年纪不大, 三十出点头,看起来斯斯文文,戴一副眼镜。   两位经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起来,态度熟稔, 孙依依凑过来肘击了下江溪:“哎, 新人, 你这皮肤……怎么保养的?”   江溪一愣。   怎么保养的?   这问题都快被问烂了。   从江如月、到王文洁,连同校园网上的学姐学妹都很好奇——甚至有揣测她偷偷服了美白丸之类的。   她是真没怎么特意保养,可话却不能这么回。   女人的心思百转千回,一个回答不好就容易得罪人,还会被说“小气”。   江溪抿嘴羞涩一笑:“平时多喝点水,SK2的神仙水乳早晚勤擦,偶尔再敷个补水面膜,状态差的时候一贴青春敷就救回来了。”   孙依依将信将疑。   神仙水她也用过,好像没这效果。不过对方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继续再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人一走,孙依依那张过分活泼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她不笑时就有点凶相:“刘哥,你去打听打听,这新人什么来历。”   刘颂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变脸,笑着安抚:“你怕什么?这新人是够漂亮,可漂亮顶什么用?大导可不喜欢这么喧宾夺主的脸。”   孙依依冷哼了一声,星光的一姐地位动不了,可阮婉年纪大了,近些年很多活动都开始淡了,迟早得退。   她一直眼瞅着往这位置使劲,卢静思手下猛不丁来这么一员猛将,一姐的位置到时候还指不定谁的呢。   “刘哥,您也甭拿话蒙我,你现在就去外边问问,漂亮顶不顶用?”   “说吧,你想怎么着。”   刘颂太了解孙依依,这女人小肚鸡肠,人前人后两张脸,谁看都是一甜妞,可肚里却黑着呢。   “还没想好。”孙依依垂头看了眼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地按停电梯,直到去了顶楼,“先查着备用。”   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顶楼就一个办公室,作为占据了整一层的总裁办公室,内附一个秘书室,其余就是健身、睡觉,和办公为一体的地方。   总秘特助小谭站了起来:“孙小姐有事么?”   “韩总在不在办公室?”   “韩总不在。”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孙依依紧了紧手包,脸上依然笑盈盈地道了谢。   见这一对人儿走了,小谭摇了摇头,高秘从里面拿了一摞厚厚的文件出来,见他这样:“怎么这副表情?”   小谭努了努嘴:“花姑娘又来了。”   “也算得长情。”高秘点评了句,“你放亮了招子啊,别什么香的臭的都放进去,咱boss现在正修身养性着呢。”   “哪能啊。”   小谭笑了笑,不说boss那天仙样,潜规则谁,都委屈啊。   很快,他就知道被boss潜规则不委屈的“女天仙”长什么样了。孙依依离开半小时不到,卢经纪就领着一姑娘上来。   大大的眼睛,白皮肤,小细腰……   他跟着boss,娱乐圈的姹紫嫣红都见过,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傻眼了?”卢静思挥了挥手,“我跟高秘约过了。”   小谭拨过内线,没料那头直接是Boss接:“放进来。”   看着俩几秒就突破了孙依依努力了两年都没突破的禁区,小谭再一次深深感慨颜值的力量。   “坐。”   诺大的办公室,被分割成两个区,前边是办公场所,连着秘书室,后面是休闲区,透过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休闲吧台、训练区等等。   “谢韩总。”   江溪随着卢静思坐在了沙发上。   她是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韩琛,只觉得此时的韩琛……有点不太一样。   白衬衫干净利落,扣子一路扣到顶,高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桃花眼藏在镜片后,通身竟然有了矜贵而禁欲的气质。   “不知韩总临时将我们叫来,是有什么事交代?”   大公司都有层级,一层一层往上去,卢静思虽然是金牌经纪人,可整个星光的金牌经纪人有五六个,由部门统一管辖,像这种跳过所有步骤直接跑到大老板面前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卢静思不禁反思起最近有没有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落到了大老板眼里。   “这是江小姐的补充条约,”韩琛拿了一份文件夹过来,卢静思接过来,就她所知,大老板和江溪应该只有一层校友关系……   她打开一看,补充条约直接给江溪配备了一个团队,大到造型师,小到助理,连保姆车都是最好的,造型师是阿may,星光的造型师一姐……   卢静思看得咋舌。   娱乐圈是个极其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有什么本事就端什么碗吃什么饭,韩总一个补充合约丢下来,简直是越级碰瓷。   而多年经历告诉卢静思:这里边有猫腻。   “这不合适。”   卢静思想了想,还是直接拒了。   她想起签约时小姑娘信誓旦旦的发言,要稳扎稳打地发展,这些异常绝对不能有。   娱乐圈,名利场,就算是同公司的,又怎么能保证不会披着层皮在网上报料?江溪一旦接下这等不平常待遇,必然会被打上各种各样的标签。   “很好。”   韩琛直接扔了补充条约,“卢经纪,我没看错人,以后溪溪……啊,不,江溪就拜托你了。”   江溪木着脸听。   卢静思心领神会,大老板叫自己来这一趟,纯粹是敲打敲打她,顺道圈个地盘,就跟小狗撒尿占地盘是一样的。   大老板就是在告诉她,江溪是他罩着的。   甭管两人什么关系,她都不能将人往坑里带。   “韩总放心,您将人交到我手里,我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她。”卢静思就差拍着胸脯表忠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这么个比自己还小上七八岁的年轻小伙,总忍不住有点发憷。   想想,新签的江溪身上偶尔也有这种压人的气势。   “不吃亏就成。”   韩琛点点头,“资源上,我不会给一点儿帮助,你们自己去挣,自己去撕,撕来就是你们的。”   江溪全程装乖,随着卢静思一会点头一会赞同,直到临走前,才悄悄朝他丢了个白眼。   韩琛顶了顶腮帮,高秘拿文件进来给他签字,难得在公司看到boss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调侃:“江小姐每回来,boss您都特别开心。”   “那当然,溪溪可是开心果。”   韩琛理所当然,嘴里埋怨脸上还透着自豪,“就是吧太倔了,非得避嫌,你说要我出手捧,红起来不是分分钟的事。非得这么一步一步地上去。”   高秘看着他眉开眼笑、春心荡漾的模样,道了声:“Boss,我看您还挺乐在其中啊 。”   **********   那边犟头江小草还不知道这么一段埋怨,安安静静地跟在经济人身后,她能很敏锐地感觉到,上去了这么一趟:卢静思对她的态度有了点儿变化。   她更放松了。   走廊上一堆唱唱跳跳穿着亮片小短裙的年轻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过来,见卢静思带着人,纷纷点头打招呼。   态度很谦逊很诚恳。   “你看,这帮姑娘哪个不是怀着梦想?”   “这是……女团?”   江溪没认出人来,迟疑地地问。   “恩。”卢静思将办公室门推开,“只可惜女团在华国没有滋生土壤,也不知道大老板在想什么。”   “其实今天我找你来,也没别的事,一是让你逛一逛公司,还有件事,”卢静思慢条斯理地从办公桌里抽出两页纸,“你看看。”   江溪莫名其妙地接过纸张。   “这是……”她惊喜地抬起头,卢静思点点头,“对,就你想的那样,不过不是剧本,是一次试镜机会,角色嘛……三个分镜。”   比群众演员好一点。   “别看不上,这部虽然是青春片,可你知道导演是谁?”   “谁?”   “王波林。”   “男主当红小生刘茂修,女主是孙依依,你的角色,是男主一开始就领盒饭的初恋女友。”   “不想去?”   卢静思低头看着江溪,女孩静静地看着纸张,指尖莹白,指甲粉润,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头顶一个旋。   听说有这样旋的人性子都很倔。   “去。”江溪将合约合上,她记起来了,这是出了名的一步烂片,口碑down到极点,可收视率不错。   有刘茂修担纲男主,怎么着都不愁收视率,口碑也怪不到三个分镜的初恋身上。   娱乐圈新鲜人,不要太挑,抓住机会往上就是了。   “不过,能先告诉我,这份试镜机会为什么会落在我头上? 第99章 试镜   “为什么落你身上啊……”   卢静思慢悠悠地给江溪沏了杯茶:“那可得感谢你自己,小溪。”   “我?”   江溪指了指自己, 小模样有点傻。   “对。”卢静思点了点头, “你那张图书馆照片拍得好, 碰巧被林导撞见,说形象气质符合角色,所以才给了你一次机会。”   “不过呢……”   卢静思转了个话锋:“我估摸着,林导虽然看好你,但对你这个野路子出身恐怕是有点发憷,所以同时收到试镜邀请的, 还有三位。”   江溪半点不诧异:“就算是群演, 有时还得面试呢,何况这种有正经特写有台词的角色?”   “试镜就安排在一个礼拜后,趁这一礼拜, 你充充电。”   星光娱乐旗下有针对新人的特训班,演艺、声乐、仪态,都有业内知名的老师指点。   在这个认钱不认人的资本社会, 只要交足了钱, 这些特训班完全是敞着劲儿让人学的。   卢静思将周边介绍了遍, 补充了一句:“星光呢, 有义务培养你, 所以新签约的头三个月上课都是免费的,你也别有什么顾虑, 该来就来, 名呢, 我都替你报好了。”   演戏这回事,靠的是肢体语言和情感共鸣,跟念书可不同。   “谢谢卢姐。”   江溪合上了试镜本,站起身:“卢姐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培训室参观参观。”   “我陪你一块吧。”   卢静思出乎她意料的闲,见江溪诧异,笑了笑:“别怀疑,我手头现在……就只有你一个艺人。”   “刚才电梯里你也看见了,孙依依现在跟着的是刘颂。”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就有点散:“给你一句忠告,整个星光,啊,不,整个娱乐圈,你可别当学校似的,轻易就跟人掏心掏肺,这里的人啊,都会演戏能演戏,揭下一层面具,里边还有一层皮,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那皮下藏着什么东西。所以,万事说三分留七分,懂?”   江溪点点头。   她相信哪一行都有好有坏,只是娱乐圈是巨大的名利场,巨额资本搅入让欲望和邪恶扩张得更赤-裸-裸罢了。   参观完培训班,江溪干脆在那留下了。   卢静思跟老师打了声招呼,周六的老师是华影的一位客座女教授,四十来岁,长得慈眉善目,看演艺班里的十几位新人,就跟看田里绿油油的小麦苗似的。   “秦老师,这是江溪,我新签的艺人。”   秦金玉看着江溪,眉清眼正,皮相根骨都是一流,“小卢啊,眼光不错,有前途。”   演艺班里十来位新生跟得了癫痫,对着空气使劲儿,一听秦老师笑,都忍不住猫眼看。   得,又一来抢资源的。   女人们想。   嘿,超级大美人儿!   没有利益冲突的男人,想得就格外纯粹一些。   江溪朝秦老师鞠了个躬,又跟班里的同窗们也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是江溪。”   “下去吧。”   秦老师挥挥手,江溪也混到了人堆里,安安静静地听课。   先一段理论,再一段实践,演艺班上课也跟正常学校不同,虽说每人都有个小凳子挨着屁股,可凳子就是个道具,用不着就得搬开,而后照着理论,依据老师出的题来一段儿——   所以在外行人看来,这帮演戏的,就跟对着天空发癫的神经病一样。   “……记住了,要做一个好的演员,千万不能有包袱,我们需要把自己先掏空,等里边空了,再往里塞剧本,塞人设……“   江溪第一次听,觉得挺新鲜。   她前世被困那黑不隆冬的小屋多年,唯一能窥探外界的窗口,就是一台黑白电视机,电视机里走马观花跑过的剧情,就如同是另一个人生。   看多了,就模仿着演,将整个身心沉浸进去,自然就忘了外界的压抑和痛苦。   这样看来,她那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将自己剥离出现实,沉浸入虚拟。   “我们现在来定一个主题:吵架。”   “老师,这简单啊。”底下有学生问。   “吹牛,”秦老师跟学生关系显然很近,笑了一声:“你以为大家撒开架势拉着嗓门就算是吵架了?”   “不是吗?”   “新来的丫头,你来演一个?”   江溪:“……”   吵架当然不一定是拉着大嗓门使劲就行,情人之间有情没情就分好几种了,亲人之间、仇人之间、陌生人之间,这里边细微的情绪差别大了去了。   课上得相当有意思。   江溪的表现也完全出乎卢静思的意料。   她的表演虽然充满了野路子出身的横冲直撞,可胜在新鲜细腻。毫无匠气,有些时候还会因为理论不足闹些笑话,可一旦演起戏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演什么,像什么。   新生班里的姑娘爷们都看傻眼了。   “这新来的什么路数?”   “邪门啊。”劲劲儿的,就没一次演得差的。不要说欺生,不被这生的欺了就了不得了。   秦金玉拍了拍卢静思的肩,指着笑道:“看到没?这就是真正的老天爷赏饭吃!小卢哎,你这次签的人,必火!”   “承您吉言。”   卢静思笑得牙不见眼,这丫头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她可不愁了。   *****************   七天时间过得很快。   试镜当日。   “快快快,到点儿了。“   卢静思亲自开了车来华大接人,等江溪一上车,一看后视镜,傻眼了。   江溪那张小脸就这么素面朝天、脂粉未施地敞露在大白天光下,连个口红都没抹。裙子也是一身白,没半点装饰,够素。   “就这样?”   见惯了动辄将脸抹得一丝不苟的明星,卢静思有点不太习惯。   “有什么不对么?”   江溪看了看自己。   卢静思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又往后瞥了一眼:“没错是没错,可怎么就觉着这么别扭呢?”   化妆就跟女人的一层皮,皮怎么能没有?   江溪这样是漂亮,可镜头是最考验人的,哪一点不好都会放大。   “卢姐,你别担心,我这么弄,都是有理由的。”江溪胸有成竹,道,“别的不说,就冲初恋是男主学校时女神,和三个分镜头来看,我猜林导要的,就是那股子清纯味儿,不仅得纯,还得雅。   “要纯,当然就不能浓妆,最好一点妆容都没有。”   江溪成功地说服了卢静思。   试镜地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房号505。   踩着红地毯沿着走廊一路走,终于到了目的地,前后两件的套房,房间格外宽敞,门敞着,江溪一进门,发现居然里边还有个老熟人。   曲一一。   当年被她挤兑得直播界待不下去的唱歌主播。   房间里头杵了不少人,卢静思熟稔地带她进去寒暄,江溪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嗯,下巴尖了,眼睛……也大了。   曲一一显然也认出了她,或者说……她对江溪,简直刻骨铭心。   当年假面舞会没散场,她名气一落千丈,粉转黑,差点没被骂出圈。   过了好长一段艰难日子,好不容易傍上个圈内人,进了圈,也只能接点不露脸的小角色,最近又扒上了这个剧组的生活制片,被塞进来试镜,可没想到——   他妈,她又见着这阴魂不散的江·三千水·溪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第100章 试镜(二)   当然, 所谓仇人, 是曲一一单方面这么认定的。   江溪这性子, 说好听点儿,叫淡漠,说难听点, 那就是又冷情又孤拐,曲一一在她眼里,恐怕还不如床脚爬来爬去的蟑螂,毕竟后者看到还能心烦一会。   “江溪, 好久不见了。”   卢静思看着江溪, “小溪,你熟人?”   “大概。”   江溪点点头,套房不算小, 外间是个待客处,有两男两女候着, 胸前挂着个工号牌, 看样子像工作人员。还有个小老头, 大热的天依然西装革履,跟卢静思寒暄的也是他。   “老陆, 试镜的都来了?”   “还有俩没来。”   老陆朝江溪瞅了一眼, 他跟卢静思以前有点交情,两人到一边轻声聊。   “……小卢啊, 别说我没提醒你, 一会来的两个, 一个是华影的司丛教授介绍,科班出身,听说演技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还有一个姑娘是投资方夹塞,后台硬着呢。”   可能也就走一遍形势了。   卢静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这个呢?”   她指了指曲一一,老陆呵呵一笑:“这个啊,充数的,不用太在意。”   正说着,门口“踏踏踏”走来两拨人。   一边是个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头发高高梳成一束,白T恤牛仔裤,看着清秀又乖巧。   另一边,阵仗可就大了,□□镜、大红唇,脸被大大的墨镜遮住,身后还跟着仨,比起其他的新人,算得上架势十足了。   “哟,都来了?”   大红唇将墨镜摘下,视线一扫,落到人堆里最出众的江溪身上,凝了凝,什么都没说。   一带着工号牌的工作人员站了出来,拍拍手:“既然人都来齐了,就派代表上来抽个签儿,一会叫到谁,谁就进去。”   卢静思的手气不太好,抽到了三号。   不前不后,挺尴尬,曲一一垫着脚看了眼,自动自发地跟到了大红唇身边,套近乎:“哎,你几号?我一号。”   大红唇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你一号?行,跟我换一个。”   曲一一在娱乐圈是真虾米,当然不敢跟这一看就“巨无霸”的大红唇犟,即使心里不愿,还是笑容满面地跟大红唇换了号,二号。   第一位只要表现稍微出些彩,就容易先入为主,第二和第三是最吃亏的,现在大红唇第一,曲一一第二,江溪第三,小青春第四。   江溪看着曲一一使劲跟人套近乎,视线还不住往自己这里落,心知这人必是憋了一肚子坏水想将自己整下去,卢静思拍了拍她肩:“……不用怕,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恩。”   江溪嘴角弯了弯,小青春一人来的,那边两人结成了一道,不由朝江溪挪近了些:“你好,我是林芷幼,我认得你。”   “你认得我?”   林芷幼使劲点点头:“华大的校花嘛,你这脑子真不知道怎么长的,怎么就能那么聪明?”   当初她考到华影,即使这类学校对文化课要求不高,数学也差点没将自己难死。江溪的履历她早在网上看过,国奥队出国征战捧金回来的一员,对她来说,简直是存在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拿。   还没说上几句,里间就走出来一眼镜男:“唱到号就进来。”   “一号。”   大红唇跟只大公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门,曲一一脸色发白地握着手里的分镜剧本,她钻营惯了,也见多了,剧组里最常见的,就是关系户。   除了大导,所有的导演在组建班子时,都无法抗拒人情或者金钱加塞。   论相貌,她比不上江溪;论人脉,她肯定也比不上大红唇;论演技……   大红唇三分钟不到就出来了,鼻梁上驾着副墨镜,看不出好还是不好,领着经理人和助理们出门,经过江溪时停了停:   “你是……”   “江溪。”江溪接话。   “劝你呢识相点,别跟我争。”苏欣将墨镜落下一半,从上往下扫了眼江溪,趾高气昂地笑道,“今儿这饼,没你的份儿。”   江溪:“……”   她的世界里极少出现这样狂妄到近乎无礼之人,觉得有点儿……新鲜。   “……你怎么让我没份儿?”   “咱走着瞧呗。”   苏欣给江溪丢了个“你有胆儿”的眼神,风风火火地走了。   曲一一进去的时间还要少,一分钟不到就出来了,她心里门清,光看导演的眼神,就知道没看中她这草根儿,心想着被白睡了一场,可她不恨谁,反倒更讨厌江溪。   在曲一一的心里,江溪她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实打实的……草根儿,只是这草根儿长得格外标致,就比自己多了一份运气。   “三号。”工作人员出来叫了号。   “来了。”   江溪抬起头来,整了整裙子,笑盈盈地道,曲一一愣愣看着她,只觉得这人每往门里走一步,就变一点儿。   从冷淡,到温婉,一步、又一步,及至门前,通身的气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几乎屋里整个人都察觉到了。   如果说之前的江溪像一块冰,冷淡疏离,而现在,就像是湖边随风摇曳的芦苇、春日随处烂漫的小花,和煦又温暖,天真又纯善。   “这……”   林芷幼愣愣地看着,她知道,这就是气场,丛老师曾经的话在耳边回响:   “……每一个巨星,即使在起于微末、初入行当时,身上都会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场,现在你们也许听不懂,但等哪一天真正遇到了,就会明白了……”   她想,她现在明白了。   ********   “江溪?”   “对。”   套间内的大床被整个挪开,一字排开六张小方桌,组成一个简单的长桌正对着门口,房间的东南角置着一台摄像机,由三角支架支着,忠实地将整个试镜过程录下来。   正中留着八字胡的导演看起来挺年轻,板着脸道:“拿起你眼前标号为一的纸,一分钟后试演。”   编剧诧异地看了眼导演。   前边两个都是二号纸,二号纸属于第二分镜里的小情节,游乐场约会。   一号苏欣是坐过山车,二号曲一一是闯鬼屋,虽说都是对着虚无的空气演,但因为这两个小镜头都处于极端环境,只出现一种极端情绪就能算过关,所以反而比别的镜头好演。   演戏最难的,是将平淡的情节演得有张力。   所以第一个分镜反而比较难一些:定情。   江溪这一个礼拜,在心中揣摩过无数遍这个角色。   时间隔得有点久,但她大致还记得一些,在整三十集的狗血虐恋替身梗加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乱锅炖里,初恋的角色就只出现在电视剧开头一点儿,大概不足十分钟——而后就光荣地领盒饭下线了。   但因为当时篇幅太小,江溪能记得的,只有初恋长发飘飘地捧着书,从图书馆经过的模样。   事先给的三个分镜图,其实只有几句文字描述:第一镜,男主和初恋定情。第二镜,男主和初恋约会。第三镜,初恋死在男主怀里。   其余,一概没有。   现在的一号纸上,也只有寥寥的几句话,陈默站在台阶下向张心薇告白,张心薇心跳如鼓,她往后看了一眼,铁栅栏圈住了别墅的大门。   江溪默默分析,台阶下,说明陈默是卑微地爱着初恋,张心薇心跳如鼓,两人两情相悦,别墅,说明富有,铁栅栏……说明壁垒森严。   张心薇想爱,又被某种“壁垒”压着,有疑虑。   所以她的情绪,该是热烈地欢喜,又安静的惆怅着的。   王林波支着手,他对这个新人是有期待的,甚至可以说,这人在进套间门的一刻,跟他臆想中张心薇的形象完全重合了。   这个角色镜头不多,但在整个剧情里很重要,剧本里的其他角色都定下来了,唯有这个角色他一直举棋不定,不想敷衍。   孙制片凑过来问了句:“王导,这是你推荐的那位?”   王导:“先看看。”   四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正中女孩身上。   江溪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导演,我好了。” 第101章 造梦城   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你喜欢我?”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此时这双大眼睛对着空气眨了眨, 泛出一点紧张。   王导注意到江溪始终将双手虚握在胸前, 捧书的姿势很标准, 可透过蜷缩着的手指,这标准里还透着一点情绪化的不安。   细节好评。   孙制片摸了摸下巴,他很少见新人有这样的演技,有点意思。   “你真的喜欢我?”   场中女孩还在继续。   轻轻柔柔的嗓音响起, 背脊微僵,告白来得猝不及防。女孩的站姿显示其受过良好的教养,她面上很平静,可那点脸红心跳全藏在了声音里。   女孩歪着脑袋,随着那一闪而逝的笑,在座的四人好像都听到了空气中少年高亮的一声“恩”。   情绪昂起来了。   “我也喜欢你。”   即使是告白,女孩脸上的表情依然优雅而矜持, 可同时, 抿紧的嘴唇与紧绷的下颔线, 又微微地展露出紧张与羞涩。   女孩似乎不习惯这般直白地吐露心事,长睫飞快地颤了颤,她往后瞥了一眼。   王导忍不住赞了一声。   他身体微微前倾, 通过女孩微缩的瞳孔, 分明感受到了她在那一瞬间犹豫和害怕,可不到一秒钟, 女孩又点点头, 斩钉截铁道:   “那从今天起, 我就是你女朋友喽, 陈默。”   声音一点娇、一点嗔,完全是对着恋人撒娇的模样。   仿佛抛却了身后陈规陋章而形成的枷锁。   “好——”   王导满意地点点头,两撇小胡子翘了翘,“很好。”   编剧在旁鼓了鼓掌,两眼放光:她笔下的张心薇——被演活了。   江溪抿嘴笑了笑,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对一个新人最要紧的,是谦虚。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诠释这一段?”   编剧饶有兴致地问。   同为女人,她还注意到眼前青春无敌的姑娘,完全是素面朝天:“还有,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妆过来,唯独你选择素颜,又出于什么用意?”   江溪微微一笑。   “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见,导演给的三个分镜头只透露出一个信息,男主的初恋死了。据我所知,导演的剧组早已经组建完毕,为什么唯独在这个角色上举棋不定?”   “我大胆地揣测了下,大约这个初恋,对后面的情节很有用。那么,大部分男生的初恋,都是什么样子?反正绝不会是邋里邋遢的女汉子,而这薄薄的一页纸,表示陈默眼里的初恋,是让他‘站在台阶下仰望的’,该是女神……”   江溪侃侃而谈。   编辑诧异于她的敏锐,如果不是她确定这个剧本现今为止只有她、导演清楚,连主演都只收到一半的剧本……她恐怕要以为江溪提前窥探了她的脑子。   她笔下的张心薇,是个从小就受到良好教育的女孩,出身于一个高知家庭,漂亮聪明、追求者众,而陈默在学校只是一个吊车尾的小混混,除了张俊俏的脸皮,跟张心薇不是一个量级。   而男主这种自下而上的感情,在张心薇意外死亡时,催发到了最浓烈,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揣着不断往上爬的动力将自己奋斗成了霸道总裁,后与女主产生一段虐恋情深的故事。   张心薇镜头虽少,可其实对男主的人生转折,很重要。   “江小姐,是吧?”   王导没有透露,只是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   江溪在里面呆了整整十分钟,是前三位里最长的一位,等她出来时,陈芷幼几乎没了信心。   她朝江溪露了个恭喜的笑,在工作人员叫完号就进了去。   “感觉怎么样?”   卢静思揽着江溪,“紧不紧张?”   “还行。”   江溪不习惯人靠这么近,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一步:“卢姐,我们走吧,回去等消息。”   “你先出去,我一会就来。”   江溪知道卢静思是去跟熟人打探些消息,点了点头:“那我在门口等你。”   “OK。”   江溪等了不到半分钟,就见卢静思“哒哒哒”地踩着细高跟出来,一脸郑重,“情况不太好?”   卢静思示意她坐进车里。   发车,她瞥了眼后视镜,蓦地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听老陆说,王导很欣赏你。”   “编剧也投了你一票,后面如果不出什么岔子的话,应该就你了。”   江溪抿嘴微微笑了起来。   “回学校等好消息吧,不过……听说你们华大的课程很紧,一旦进组,时间长短不一定,你学校那边记得协商好。”   万一因为拍戏,闹出退学的丑闻,对任何一个学生艺人来说,都算是一个污点。   这确实是个难题。   江溪若有所思。   等回到宿舍,发现只有徐聪聪一个人窝在桌前看书:“爽子和文洁呢?”   “老王又看中了一个小白脸,爽子正帮她去把关呢。”   江溪:“……挺好。”   “试镜结果怎么样?”   “还不知道,说让回来等,”江溪一边说,一边将东西理了理,整了点吃的喝的换的打包,朝徐聪聪道:“明儿周末,我直接住医院,就不回来了啊,你帮我跟爽子和文洁打声招呼。”   “没问题,学校的事儿,你别担心。”   徐聪聪抱了抱她:“好运。”   江溪:“恩。”   等大包小包地到了医院,江溪发现韩琛居然在。   他拿了本书,在床边轻轻地念,正午的阳光洒进来,一切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人心都是肉长的。   即使江溪生了一颗铁打的心肠,可在韩琛对自家老头子这么体贴的关头,也忍不住软了软,这一软,距离就近了些。   推开门:“韩叔叔,您总这么不务正业,星光不会签了我没几年就倒闭吧?”   “德性。”韩琛眉眼未抬,将末尾一段念完了,才接话:“你哥哥我可是个大忙人儿,也就趁这点功夫跑来给咱爸献殷勤,顺道逮人?”   “逮人?”江溪歪了歪脑袋,“逮我?为什么?”   韩琛将书合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花衬衫,白色的底,银色的羽,全手工刺绣,银羽若隐若现,活泛逼真,底下是正儿八经的西裤,这一站起来,宽肩窄臀大长腿,攻气十足。   江溪就看着人这么一步步地背着光,踱过来,“远点。”   韩琛无辜地站住脚:“小草,你不是发愁学校的事儿怎么解决吗?叫声长腿哥哥,长腿哥哥立马献身,帮你把烦心事解决喽。”   “长腿哥哥。”   江溪当机立断,没一秒犹豫。   韩琛深深觉得:亏了——该多叫几声才对。   于是,在江溪心想,本来要大费周章的事,被韩琛安排着跟系主任吃了顿饭,唠叨了一会,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只是临走时,江溪立了一条军令状,期末成绩不得低于九十五——百分制的话。   “行了,安稳了?”   “安稳了。”   江溪眯眼微笑了起来。   看着小姑娘笑出了一弯月牙儿,韩琛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男人微微垂着头,大掌在女孩的头发上揉了揉,乌亮黑顺的头发立马被揉得稀巴乱。   江溪僵着身子,她还是不太习惯别人的碰触。   “别碰,”她捋了捋头发,不自觉偏了偏脑袋,韩琛……揉得更开心了。   温暖的热度透过大脑皮层,一路往下滑,江溪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二流子笑得更开心了,夏末的暖风滑过树梢,打着卷在身边绕了一周。   罢了。   江溪叹了口气,不说别的,要真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哥哥,倒挺好。   只可惜……   不是真哥哥。   世上的哥哥,倘使不是一开始就为真,最后通常都会发展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暧昧,她不喜欢这样。   江溪更倾向于一段干干净净的关系,丁是丁,卯是卯。   只是到现在,要真将她与韩琛的关系拾掇拾掇,江溪即使蒙着心,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关系,其实有点儿模糊……不清。   过了三天,卢静思果然递来了试镜通过的消息,并且让江溪准备准备,十天后进组。   江溪将事情安排妥当,等时间一到,直接包袱款款地去了泷市。   泷市,有着全华国最大的影视基地,从一下飞机,江溪就感觉到这座以影视城为卖点的城市的特殊。   无数演艺人怀抱着一炮而红的梦想而来,这一座城市,从地标到风景,无处不充斥着浮躁与繁华,可又盈满了冲动和梦想。   这是一座造梦城。 第102章 大冒险   “这儿怎么样?”   江溪现在没有助理, 手下只有一个艺人的卢静思干脆大包大揽了助理的工作,提前一天来泷城跟剧组接洽, 在车站接了人晃晃悠悠坐了大半小时车,才到达剧组包下的酒店。   “挺新鲜。”   江溪把身份证拿出让卢静思跟前台check in, 环顾一周,说是酒店,倒不如说村野结合部的小旅店,上下三层, 陈设有点旧, 门面也不大, 胜在干净。   “好了,走。”   卢静思帮江溪拎了包,她自己推着行李箱往上走,三层, 木质楼梯窄而抖,没有电梯,她只能拎起来, 卢静思想要抢过来,却被江溪避过去了。   “没事。”   二楼,刷卡进门, 卢静思熟门熟路地将行李袋放了, 帮着拿电水壶烧热水, 烫毛巾:“擦擦, 热坏了吧。”   将近十月的天气, 夏末秋初,可江溪愣是走出了一身汗,她拿毛巾揩了揩脸,外面已经将近晌午,卢静思边帮着整理,边道:   “明天才正式开机,你就一小角色,别穿得太招人,素一点,烧完香敬过关二爷,当天估计没你什么事。哦,对了,照王导的规矩,今晚估计会请主演们吃一顿酒,如果来叫,你也别推……”   “吃酒?”   “恩,主演之间互相认识认识。”   “现在都谁进了组?”   卢静思帮她将用了一半的手机充上电,一屁股坐椅上,才道:“刘茂修来了,孙依依估计要到下午,其他我还没来得及打听。”她顺道说了点王导的喜好,“对了,你酒量怎么样?”   “……一般。”   学生时代,并没有什么机会训练这一项技能。   “那成,晚上如果有人敬酒,我来应付,但王导和男女主演那几杯酒,你可不能省,就算别人只碰了碰嘴儿,你也得干了。”   小虾米在剧组里混,嘴里要抹蜜,脚下得勤快。   卢静思对这么个新人,也算是操碎了心。   江溪听着眼睛都眯了起来:“卢姐,您放心,我哪,就万事说三分,尽量谁都不得罪,行了吧?”   “行!”   卢静思笑了起来。   她看看也没什么要自己帮的,就将手里一直揣着的手包开了,递给江溪一剧本,薄薄的几页纸:“你台词本下来了,尽量趁这几天背熟了。”   “恩。”   等卢静思走了不到一分钟,手机铃似乎掐准时间响了起来。   江溪瞥了一眼,“喂?”   “小丫头,到了么?”   韩琛的声音透过听筒有点失真,江溪“恩”了一声,“到了。”   “怎么样?跟电视剧里见到的不太一样吧?”   “是不太一样。”   江溪对演员的印象,还留在荧幕上的紫醉金迷、富丽堂皇,冷不丁来到这么个一点儿都不“光鲜亮丽”的乡下地方,真有点儿奇异的落差感。   “把我送你的电蚊液插了,不然得有蚊子。”   韩琛站在S市星光大厦的十三层顶楼,正午的阳光透过大片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空调还在嗡嗡嗡往外排着冷气。   那边江溪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韩琛突然压低了声:“小溪,听话。”   “晚上,酒……少喝点。”   “韩少今天管得有点宽。”   小丫头淡淡的语气传来,韩琛忍不住磨了磨牙,语重心长地教育自家小姑娘:“天底下的男人,可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韩琛瓮声瓮气地道。   穿过隐形的电话线,江溪登时就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带着布头巾的狼外婆,这狼外婆插着小腰、正龇牙咧嘴地朝自己描述“男人的可怕”。   ……有点傻。   “比如说韩叔叔你吗?”江溪反唇相讥。   “我例外。”   韩琛眯起眼,楼下穿梭在CBD商务大楼前的人影微小得如同蚁群,他笑了笑,自信地想:我可不一样。就算全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光剩下溪溪一个女人,我也不可能跟溪溪在一块。   “是吗?”   江溪抿嘴,颊边露出个笑涡。   韩琛叹了口气,“在外边别让人欺负了,尤其那个姓刘的小白脸,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明白。”   到底是好话,江溪没撅回去,电水壶汩汩叫了起来,她有点不耐起来:“……没事我先挂了。”   韩琛:“……”   热情被堵回嗓子眼,韩琛一时脾气见长,“啪地”先挂了电话。   等了一会,手机始终没动静,门倒是被敲响了,高秘捧了一叠文件进来,一眼就看到自家boss像是被罩在了一大片阴云里,活似跟谁生闷气。   “……Boss,文件。”   “放下,待会签。”韩琛顿了顿,“对了,我们星光在泷城有没有设分公司?”   高秘立刻就想到了泷城刚进组的江小姐,自忖摸准了老板的脉络,“还没。不过泷城是我华国最大的影视基地,华丰、光影等七八家娱乐公司都在泷城设了点,我们星光早该这么做了。”   “提议很好,准了。”   韩琛奇妙地感觉到了一点安慰:“明天交一份提案上来,去财务领一个月的奖金。”   “是!”   高秘情绪瞬间高亢了起来,江小姐赛高!   从此后,高秘更加坚定了跟着江小姐有肉吃,坚持江小姐永远是对的方针不动摇,拍足了准老板娘的马屁。   **********   晚上八点,江溪换了一身黑色连帽衫深色牛仔裤,低调地随卢静思下了楼。   经过大堂时,还看到一些面熟的脸孔从外进来,这些平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人在这时看着,也并不如何特殊,脸上均透着股晚归的疲惫。   “这旅馆还住了另个剧组,都走现代戏的。”   卢静思早打探清楚了,粗粗介绍了遍,江溪瞅了一眼,将连帽衫的帽子紧了紧,窝着身往外走。   晚上还有点凉,走到门口,就见有人杨着手喊:“小卢,这儿!”   江溪认出是当时面试时,卢姐的熟人老陆。   老陆旁边一辆面包车,“上车。”   江溪跟在卢静思身后上了车,一上车,她才发现车内还坐着一人,也是深色连帽,脸藏在帽子里看不清,看身形像是个男人。   她没多瞧,因为这时候,王导来了。   “江溪?”   美人打扮得再低调,王导还是一眼看到了,乐呵呵一笑,方才还端坐不动的男人这时揭下了帽子,露出分明的五官。   皮肤白净,但下巴鼓了个痘包,高鼻梁,眼睛不大,却长而有神,是现在最受欢迎的男神形象。   ——刘茂修?   “导演好。”   刘茂修半躬着身子朝王导打了声招呼,王导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拍了拍:“有日子没见了吧?”   “恩,有日子了。”   江溪还记得刘茂修对外的形象,那是一个神采飞扬、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儿,撩起粉丝来一套又一套,粉丝送爱称“行走的荷尔蒙”。   可见到人,却发现刘茂修本人很安静,完全不是一个外向之人。   江溪看人还算准,嘴里品了品,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包装出来的人设,她自己一个小虾米,不该说的不说,江溪将自己往里缩了缩,随着王导的到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一辆面包车不一会便坐满了人,王导统共叫了三辆,车接着车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就像影视城产业化,周边的餐饮业也产业化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一家……火锅店,还是川香味的。   “半年没拍戏,就想着这一口。”   王导挥挥手,江溪跟在卢静思身后,不动声色地将周围人扫了个遍,等到了包厢,才发现里面居然事先坐了俩人。   “王导!我们可自己先来了啊。”   孙依依立马站了起来,挂脖小吊带,包臀皮裙,脚下还蹬着个小高跟,跟包得严严实实的江溪比起来,火辣得过了分。   江溪却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原来以为淘汰了的孙欣居然也在,依然是大红唇,墨镜,小黑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   卢静思看她发愣,凑过来:“才打探来的消息,这孙欣,是王导的……小姨子。”   “其实你那角色拿下来私下里也有点折腾,王导很满意你,但回家被老婆一哭,险些没抗住,可没想到孙欣后来改主意了,硬是磨着王导要来个女三的角色,所以……”   江溪点点头:“知道了。”   苏欣显然还记得她,这么个大美人儿放在剧组,又是姐夫看中的,要说心里没点揣测,还真不像她的性格。   何况这世上女的为了一个露脸镜头,给导演潜规则的也不少。   这么多人,演员们、导演和制片人一桌,助理、经纪人两桌,各自下锅子,涮肥牛的涮肥牛,吃酒的吃酒。   王导有意热场子,上来就吹了一瓶啤酒,刘茂修、沈临作为男主男二,也不好干看着,跟着直接吹了两瓶,不一会,场子就热了起来。   苏欣端着杯红酒过来,“江溪?跟姐姐干一个?”   江溪瞥了她一眼,旁边人显然喝high了,看着美人怼美人,居然架秧子起哄了起来:“一杯哪够啊,来个两瓶三瓶的!”   “今儿不醉不归!”   王导还有点神,一瞪眼:“明天还有开机仪式,大家悠着点啊。”   “欣儿,江溪可是我们星光韩总的心尖尖,”想到查到三千水那一叠资料里郎才女貌的一张照,她心里陈醋飘出三里地,脸上笑还是甜得要命,“你可给点面子啊,别把人灌趴下了,回头韩总找你算账。”   苏欣是什么人?   那是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的性子,才入行,没见过什么韩总,可星光却是如雷贯耳,听姐夫提过好几回。   想着孙依依跟江溪一个公司,肯定得帮着说话,扯了张大虎皮给自己装相,她江溪要真是星光CEO的心尖尖,能安排这么个角色?   她一小姨子还靠姐姐的枕头风得了个女二,要星光CEO那地位,怎么说,小剧组的女主一番总能撕来一个吧?   苏欣打定主意要让江溪在众人面前丢丢丑,决定换个法子玩。   “得,咱也别整那些有的没的,明天剧组开机,酒也不能过量,免得耽误事,咱就来玩大冒险,瓶子口转到谁,那人就得听在座人办件事,来不来?”   剧组大部分都年轻人,一听立刻拍手叫好起来。   “第一个,王导先转。”   瓶口骨碌碌打着圈,在座人都忍不住盯着看,一、二、三,对准了刘茂修。   王导是庄家,他人厚道,就让刘茂修去外面别人家桌上拿盆菜过来。   “别介啊,多无聊,咱男一刷个脸,岂不是手到擒来,不妥不妥。”苏欣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这样,修哥亲一下咱们的……江溪!”   “可不兴轻轻碰一下,得法式的那种!没两分钟不能停!”   苏欣起哄,刘茂修那张小白脸蹭的一下红了。   他忙摆手拒绝:“不,不成!”   江溪心里:mmp。   可包厢里的起哄声越发大了起来,娱乐圈的人玩得开,对俊男美女整这一出,简直是喜闻乐见。 第103章 开机戏   刘茂修瞥了眼江溪。   大圆桌, 女孩坐在离主创最远的位置,包厢内白炽灯瓦数不够, 锅内羊肉片、宽粉条扑腾打着滚,水汽蒸腾。   透过缭绕的烟雾,那张本就灵透的瓷白小脸更多了几分仙气儿。   刘茂修猛地收回视线, 不敢再看。   作为被起哄的第二当事人, 江溪反倒没慌。这个圈子乱归乱, 可有些该有的基本礼仪,还是得守的, 她抿嘴一笑:“苏姐这提议恐怕不太好。”   “哪不好?修哥在上个月的网投里,可是荣登‘女人最想约会’的榜首。”   言下之意,竟然还是她占便宜了?   江溪面上不露声色,倒也没直言反驳, 反倒是将视线移到王导身上:“王导,您怎么看?”   王导能怎么看?   他老大一男人, 还不至于帮着小姨子就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张口阻止:“小欣, 咱可不带为难人的,打住。”   华国跟西方可不一样,不兴这见面礼。   江溪明显不乐意, 旁边起哄架秧子的人顿时消了音。王导小姨子的面子再大, 也犯不着去得罪一看就前途无量的江溪。   王导心里也门清, 剧组还没开机就预先闹个丑闻, 他不得不成了业界笑话?   一部口水剧在开拍到结束, 为不被人忘记,确实需要一直时不时地刷一波存在感,所以往外发的通稿,不是男女主“疑似生情”,就是主演闹不合,可有个通则却是全娱乐圈都适用的——不论通稿往外放得多天花乱坠,却绝对不能有真的证据出现,尤其是不太“正面”的新闻实据。   刘茂修明显松了口气:“对,换个吧。”   他口拙,说了一句,忍不住又瞅了眼江溪,却正对上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到这份上,这姑娘七情也没上脸,看着挺文静挺淡定。   其他人未免高看了江溪一眼。   “既然江小姐不乐意就算了。”苏欣心里没趣,嘴里帮着王导提了个不痛不痒的“大冒险”,她也不是傻子,姐夫面子是大,可也没必要得罪男一。   接下来又玩了四五轮,孙依依也轮到了一一回,她被要求当着全剧组跳个辣舞。   孙依依不犯怵,大大方方地起身,当真秀了一把电臀舞。   她穿得热辣,一波电臀下来,方才降温的场子立刻就回了温,三桌的人全给她鼓了掌。   江溪远远瞧着,只觉得这人是当真嘴甜会来事,大大小小是个腕儿,还不拉架子,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跟全组的人混熟了。   手机“叮叮”响了两声,江溪一边随大流喝彩一边垂头看,卢姐的短信:“一会想办法装醉,我带你回酒店。”   “成。”   她发了回去。   “依依,到你了。”   孙依依视线绕场一圈,笑得又甜又坏又亲昵,随手就是一波,骨碌碌骨碌碌,瓶口不多不少,正正好地转到了江溪这儿。   “呀——”   孙依依叫了声:“轮到小师妹了。”   同公司的,流行认亲。   现在酒遁显然不合适,江溪干脆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小师妹这么个大美人,我做师姐的,可还真舍不得为难,要不,你自己想一个?唱个歌儿?”孙依依笑嘻嘻道。   “别呀,”苏欣打断她,“唱歌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多简单,我来我来!”   “哪儿都有你,”王导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小姨子就跟江溪不对付,他也知道小姨子心眼小,忍不住干瞪眼,“就不能稳重点儿?!”   卢静思在旁边桌担心地看着,生怕江溪应付不来。   “王导,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刚才依依还跳了段辣舞呢?怎么轮到江溪就要搞特殊了?”   在外,苏欣还是正儿八经地叫到导演的,此时嘟着嘴,“今儿我还非较真了不可。”   江溪点点头:“苏小姐请说。”   “刚才依依姐不是说江溪她是他们韩总的‘心尖尖’?这样吧,我也不多为难,就让江溪给韩总打个电话撒个娇,韩总要接下话,这大冒险也就算完。”   “既不犯法,也没不道德,江溪,怎么样?这你也要推脱?”   苏欣吊销眼看她,小白眼一翻一翻,别提多得意。   对比孙依依的大方,江溪要真推,恐怕剧还没开拍,就会落下一个“矫情-事儿逼”的印象。才小新人呢……   娱乐圈既讲究论资排辈,又不真讲究。可对着江溪这么个还没正式入圈的,要真不跟着玩,以后人还不带她了。   苏欣显然也认准了这一点。   她自然是决计不肯相信江溪和韩琛真有什么“海枯石烂甜蜜蜜”的,顶多就一个潜和被潜的关系,要真潜了,江溪资源不会这么虐。   所以她提这个主意,也就是为了当众揭破江溪的“假大空”,好让人没开拍,就预先出个丑。   孙依依没反对,支着下巴看,她也就……想预先摸个底,不管怎么说,这么块优质极品的唐僧肉,她死也要扳下来咬一口。   王导不管这个,刘茂修也低头吃锅,其余人纷纷睁大了眼睛往江溪那瞅,半信半不信地等结果。   江溪现在是骑虎难下,不打不行了。   就在卢静思急得想站起来打断时,她新签的艺人终于慢吞吞地开了手机,拨出了号码。   苏欣兴冲冲道:“开扬声,开扬声!”   江溪顺势点开了扬声器。   九点,韩琛正窝在会所里跟一帮哥们谈事,最近星光要扩张,还需要这帮朋友们开路。接通时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   苏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扬声器里传来的男音低沉而性感:“……溪溪?”   孙依依脸白了白,她在公司开年终尾牙时近距离跟韩总聊过天,韩总声音极有辨识度,好听又撩人,是能让耳朵怀孕的级别。   她可没见韩总跟谁喊得这么亲昵过。   “恩。”江溪还没说话,韩琛那边楚天吵闹的声音响起:“挖槽!韩哥,不是吧?你真跟江溪那臭丫头好上了?还、还……‘溪溪’?”   楚天心里咯噔了一声,要真认真了,那他不是就要变成那种差点强迫了嫂子的人渣?   韩琛看他,也跟看人渣差不多,以前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但凡想一想准妹妹差点被糟蹋,就想将楚天那小破公司整倒闭了。   “……溪溪,怎么不说话?”说着,韩琛声音就有点急了,“你喝酒了?”   “喝了点。”   生怕他小题大做,江溪连忙应道。就这一会的功夫,周围人脸色变了几变,要说对方事先是江溪安排好了串场的,可众人眼皮子底下,她哪有做小动作的功夫?   孙依依点了点头,“确实是韩总的声音,没错。”   “让卢静思接电话。”   韩琛的声音发紧,一边吩咐着江溪不要乱跑,一边让阿彪把工作电话拿来。卢静思的电话几乎立刻响了,她接了,也开了扬声器:   “怎么带艺人的?溪溪还学生呢,怎么就喝上酒了,一会回酒店,让厨房做点醒酒汤,免得明早起来头疼……”   孙依依差点倒了牙。   她使劲回忆,可怎么想,偶尔在公司里见到的那个韩总是个连话都不怎么爱跟她们这些人搭的高傲人种,坚决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   而江溪电话线那头的“韩总”像是精神分裂。   电话就在江溪的三言两语里结束了,等她挂断电话,见所有人都傻眼看着自己:“……怎么了?”   王导瞪着一双铜铃眼,他工作上有幸跟韩总打过几回交道,印象中这人就是个阴险狡诈的笑面虎,忍不住问了句:“真是小韩总?”   “如果是星光只有一个韩总的话,就没错了。”   江溪是真不介意拉大旗作虎皮,可又怕这成了作弊,脑子里忍不住又问了遍小铅:【我这不算作弊?】   【与人气值无关,不算。】   小铅的回答,让江溪瞬间安心了。   她现在可承受不起一丝一毫地倒扣,揣摩着所谓“作弊”的边界,心里隐约有了点数。即使利用别的办法,达到生活上的省心便利,只要不涉及人气值,就不算作弊。   苏欣脸色铁青,她也不是真蠢,只是脾气暴,直来直去不拐歪,现在江溪真打通了,看样子还是真韩总,顿时觉得脸有点挂不住了。   接下来,江溪得到了安生的一晚,到第二天,剧组祭拜天地关二爷,拍张开机照后,就直接开了机。   开机得拍开机戏。   开机戏得平,得顺,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戏码也能拍得比较顺。拍电视剧的,多少有点迷信,王导也不例外。   专选了一段剧情和缓的段开拍,这一开拍,王导傻眼了。   这哪是演戏?   明明就是两个假人在尬聊。   男女主演不是比谁更真情流露,而是比着摄像机斜四十五度,找谁拍出来的更像杂志硬照。   “卡!卡!卡!”   “还能不能行了,你们?!刘茂修,对面是你爱而不自知的姑娘,你眼里要有情,有情!”   “孙依依,你爱他,咱别瞪着你那美瞳,假装没感情行不行?”   一连好几遍都没过,王导扒拉着脑袋,差点没将头发扯秃噜,开机戏得两场,室内戏过完,还得过个室外戏,这俩一个比一个演得尬,还真是……   一天内哪拍得完?头一天就卡戏,那以后是不是天天卡戏?   他骂了句粗。   看江溪在旁边溜溜达达,睁着大眼睛好奇地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琢磨那个的,立刻就想到了她试镜时的精彩表现,得:要不直接让她演示演示?   “哎,江溪,你过来。”   王导招了招手,江溪“哎”了一声,颠颠儿地就过去了:“导演,您找我?”   她今天没戏,还穿着早上开机时穿的T恤牛仔裤,脸上的笑干干净净,真诚又讨喜。   “你,去换下孙依依,给那两人顺顺戏。”   “我?”   江溪有点懵逼。   纵使孙依依“再大度”,这时也差点没气歪了鼻子,导演这他妈什么意思?   合着她还不如一小新人?   刘茂修也有点不高兴,不过这不高兴不是针对江溪,而是对一直NG的自己。   “是,就你。”   王导斩钉截铁地道:“去吧。” 第104章 离间计   “王导,这、这不合适吧?”   卢静思远远地瞧见动静, 忙过来阻止。   不说别的, 这事江溪要真接了, 可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刘茂修是没什么大碍,毕竟两人不是一个性别, 不存在资源竞争。可孙依依是整个剧组的一番女主,有合同的白纸黑字为证。   江溪要演得比她好,那是她孙依依没脸;要演得比她差,孙依依脸上也没多有光——毕竟她比江溪早入行了三四年。   王导哪管演员之间的这点小九九。   他就只管戏顺不顺,能不能看。   “哪儿不合适了?就给顺顺戏,棚拍完了一会还得有个外拍, 今儿不早点结了,晚上可收不了工。”   话毕,王导叫来孙依依助理, 吩咐道:“将孙依依的戏本子给江溪瞅瞅。”   剧组里, 除了腕儿特别大的主演要精心捧着, 导演可谓是一手遮天。不论王导平时生活里多好说话,一旦拍起戏来也必须是说一不二,说让江溪顺戏,江溪就算高烧四十度, 那也得上去顺戏。   小虾米是没有话语权的。   孙依依的戏本子挺新, 荧光笔倒是标记得密密麻麻, 把属于自己的台词标记出来, 看得出下了功夫。方才走戏时, 台词也确实背得挺溜,可惜人脱不了戏,演什么都像在拍PPT。   “江溪,你看看,就十五集第三场戏。”   其实昨晚上聚完餐,王导喝的有点高,由副导安排戏份吃重些的来了场围读会,江溪没去,她戏份少,没叫。   这场戏确实挺平挺顺,台词也不多。就冯君君拿着提案来找陈默,却正好撞见陈默对着办公桌上的相片发呆——昨晚,两人已经阴差阳错地鼓过一回掌了。   江溪在心里揣摩了两遍,台词本就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   拍电视剧没大电影那么讲究,拍戏时导演甚至会在旁边溜词提表情,所以江溪即使没看全剧本也没大关系,过了约莫十分钟,王导不打算再等,提着三人到旁边先讲戏。   讲戏无非就是把之前跟刘茂修和孙依依说过的再老调重弹一遍,江溪听得很认真,孙依依却有点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王导得过什么嘱咐,特意给江溪端脸子,心里却绝对不信这个小新人比自己强。   “……明白了?”   王导着重看着江溪,江溪点点头:“明白了。”   “那行,开始。”   “第十五集第三场第十一次,action!”   打板开始。   孙依依退到场外,默不作声地看着视屏镜头。   主创队伍,包括编剧、制片人、苏欣等男女配都围拢了过来,聚精会神地看着镜头。   敞亮的办公室,现代化气息浓厚的房内,一张办公桌,旁边是一套待客的沙发组,门口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办公桌后年轻英俊的总裁看着桌上的相框出神,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王导坐在凳上:“十一号镜,特写!”   特写里陈总裁确实五官俊美,可眼神……呆滞,他叹了口气,没喊卡,期待江溪能给他一个惊喜。   江溪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她就成了冯君君。   里面没人应门,秘书对冯君君做了个口型:“陈总在里面。”   “谢啦。”   冯君君朝总秘眨眨眼,紧了紧手中文件夹,深呼一口气,推门进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总……”   冯君君话没出喉咙口,却堵了回去,想到昨晚的亲密,她脸颊翻出一点红晕,这娇羞的颊红在冯君君白皙的脸上,恰到好处。   王导正要提点江溪换表情,却见冯君君脸上的娇羞一闪而逝,红转白只是一瞬间,冯君君发现了陈默的不对劲,他又对着那张照片发呆了。   “八号镜头拉近,冯君君脸部特写!”   王导兴奋地道,摄像头轨道拉近。   江溪那张脸在高清摄像头下一览无遗,漂亮的桃花眼里,错愕、愤怒、伤心快得让人看不真切,却经由摄像头记录下来,最后通通化为了安静。   “陈总,这是昨天会议上您要的游乐园提案。”   陈默这才发现办公室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冯君君低眉顺眼地站在办公桌前,沉静的不像昨天那个跟自己亲昵的女人。   刘茂修惊讶地发现自己入戏了。   被对面艺人的情绪带动,他好像能体会到陈默的情绪,他张了张口,声音和缓下来:“放下吧,我一会再看。”   冯君君将文件轻轻地放到了桌上,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相片里的女人很年轻,温婉知性,一看就是家庭教养极好。   她有点发愣,这时陈默早就恢复了人前冷情的表情:   “出去吧。”   冯君君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默,转身走了。   王导对着特写镜拍腿叫绝,他真觉得自己是挖到宝了:   “依依,你看到没?剧本这一段,其实就是温和地离开,但江溪演活了,冯君君虽然性子纯善顺从,可也有自己的情感。陈默让她走,冯君君虽然走,可她什么都明白,她是了然的伤心,是温和的妥协,明白?”   孙依依什么都没说。   她发现,江溪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即使台词很少,可透过眼睛,已经能让观众明白。刚才不仅刘茂修被带入了戏,旁边的人也入戏了。   跟组编剧正是那天江溪试戏时在场的,跟着点头:“姓江这丫头,纯粹是老天爷赏饭吃。”   这夸奖在平常只顾专心写剧本的编剧而言,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演戏这行当,演技不够可以靠后期靠配音来渲染,可在吵吵嚷嚷乱七八糟的拍戏现场,还能引得人一同入戏,那就纯粹是靠硬功夫。   而在刚才一瞬间,江溪就是冯君君,冯君君就是江溪。   孙依依皱了皱眉,即使她不得不承认江溪有演技,可也不代表听到这种话会高兴——因为这衬得她这主演很废。   王导喜上眉梢:“过!”   江溪立刻收戏,朝场外灯光师、摄影师鞠躬道谢后,就在卢静思的陪伴下过来,“导演,怎么样?”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拍戏——虽然只是帮忙顺戏。   “非常好。”   王导兴奋地拍了拍她肩:“就是镜头还找不准,下次拍你自己戏前,事先练练走位。”   “好。”   “陈默,你怎么样?”王导朝安静走来的刘茂修抬起下巴,刘茂修还有点恍惚,显然没从入戏中走出来,看向江溪的眼里残存着属于“陈默”的感情。   “……很好。”   刘茂修缓了缓,又强调了一遍:“很好。”他好像摸到了一点属于陈默的感觉。   “依依,看明白了吗?”   周围人不自觉觑了孙依依一眼,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俩演技,一个天一个地啊。   苏欣窝着脑袋,躲姐夫后面不说话了。   孙依依:“……”   她勉强笑了笑:“王导,您这不是埋汰人嘛,要这我都看不明白,那不成傻子了?”   “成,既然看明白了,我们……就正式开拍?”王导将信将疑,拍拍手,让灯光师、摄像师们重新就位,又嘱咐了句:“刘茂修,记住你刚才的感觉!”   “第十五集第三场第十二次,action!”   卢静思带着江溪在场边看,江溪还在琢磨镜头,男二沈临嬉皮笑脸地凑到跟前:“江溪,要不你教教我演戏呗?”   江溪:“……”   沈临这人,天生一副硬汉相,偏偏跟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刘茂修倒了个个儿,话唠成性,江溪进剧组第一天就感受过了。   “怎么教?”   江溪纯粹是只讲感觉,不讲技巧,还真没什么能跟人说的诀窍,“要不你单独拎一段出来,我帮你对对戏?”   “得嘞。”   沈临去拿剧本了,场中却又开始响起王导的“卡”声:   “刘茂修,你怎么回事?记住,你是陈默,你处在自我厌弃,却又不自觉受冯君君吸引的边缘;孙依依,你脸僵了还是怎么回事?人江溪脸虽然表情不多,可眼里有戏,戏,懂吗?你爱眼前这个男人,我从你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重新再来!”   “十五集第三场十三次,action!”   “再来!”   “十五集第三场十四次,action!”   “再来!”   “再来!……”   王导的咆哮体飘荡在剧组上空,卢静思摇了摇头,她以前带过孙依依,知道她的毛病:“……没用的,孙依依太爱自己,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是不可能学你,用体验派的方法演戏的。她充其量就是个表现派,连方法派都不是。”   所谓表现派,就是所有的肢体语言在告诉观众:我在演戏,表演的痕迹很重,观众很容易出戏。   最后两幕戏还是拍到半夜,就这,还是王导捏着鼻子硬选了的。   “……依依啊,要不你晚上跟江溪探讨探讨?你现在的表演没有层次,说喜欢,就只搭个喜欢的边,什么不甘啊、隐忍啊、痛苦啊,我都找不到。还有你,刘茂修,别总找角度,要知道只有粉丝才关注你帅不帅,观众只看你演得好不好!”   王导算的上苦口婆心。   本来嘛,他接这个戏,也没打算拍出什么好片,现在的流量小花圈子里都知道,演技也就那么回事,全靠着粉丝打榜撑收视,骗投资商钱,可看到江溪的表演,他又有点不甘心。   江溪也陪到半夜,等回到宾馆,卢静思帮着烫了水,给她泡脚解乏,一边道:“小溪,你也别那么实诚,你这戏份顶多拍个五六天就没了,到时候推说学业忙,赶回去。”   江溪舒了口气:“知道了。”   卢静思喋喋不休:“你也别嫌卢姐啰嗦,现实跟小说可不同,没那将女一撕下来的美梦。”   江溪没弄明白卢姐提这一茬的意思,懵里懵懂地看着人,卢静思这下知道,什么叫会说话能演戏的眼睛了。   接着解释:“咱看小说,主角都是虎躯一震、靠着演技艳惊四座,从而得到导演青睐,自己一跃成了女主角,现实里可没这么美的事。”   导演在选角上掌握一部分话语权,可定了约的,基本上除非演员自己作死毁约,否则根本不存在被撕下来的可能。   毕竟后面还坐镇着大大小小的投资商,一部剧能拉来多少投资,先看导演,再看主演,导演意味着成片质量,主演意味着粉丝量、号召率,你要临时换角,投资商不买账,临时撤资,那也是常有的事。   孙依依演技不行,可好歹知名度不算差,别说王导不可能全权做主,就算能,毁约换角的违约金也不低。   江溪了然:“那是自然。”   她没那么天真。   入睡前,按习惯跟江母打了个电话,得知那边一切都好,就放心地睡了。   *********   孙依依给远在S市的经纪人打了电话。   刘颂手头另外一个艺人出了点事,他今天一大早就赶飞机回了S市,听孙依依将这事说了遍,顿时闻弦歌而知雅意:   “你有什么想法了?”   “恩。”   “我不赞成,”刘颂聚餐那晚在场,可记得韩总是什么口气,“你动了江溪,就意味着得罪韩总,不值当。”   “你知道吗?阮婉明年就退了。”孙依依眯眼道,声音发冷,“至于韩总,男人嘛……谁不喜新厌旧?”   刘颂可还记得江溪什么姿色:“你找找看,娱乐圈还能有比江溪漂亮的来?”   “……是,可那又怎么样?”   说起这个,孙依依也忍不住一阵气闷:“再漂亮,能抗得过……一顶绿帽子?”   “你是说……”   刘颂愕然,孙依依笑了:“我今儿可看出来了,刘茂修对江溪挺感兴趣的,等回头你往外放点消息,就说这两人因戏生情,再配点照片……你说,韩总能不能接受这么顶绿帽子?”   “你觉得江溪有了韩总,还能看中刘茂修?”   刘颂不以为然。   就算他是男人,也看得出两人的差距。   刘茂修粉丝吹上天的“美颜”放韩总面前完全不能打,论身家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智商……韩总当年可是连续两年带队国奥队参加NOI拿回全球金杯的。   孙依依笑了:“是不是事实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得让韩总信,你就帮我联系水军,不要公司合作过的,恩,明天我再找编剧给江溪和刘茂修加一场吻戏……”   对小艺人,能加戏,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第105章 拍吻戏   李子作为跟组化妆师,已经好几个年头了。   大腕小腕见过不少, 脾气好的差的, 人品好的差的, 见得都快麻木了。娱乐圈能混出头的,总得有一样特长,要么演技过硬,要么长相过硬, 要么……脸皮过硬。   不过即使是荧幕剧里常见的丑角——除了故意扮丑, 还真没几个丑的。   娱乐圈不缺俊男美女,不论是星探挖人, 还是自己削尖着脑袋往里闯,本身底子都不错,再经过化妆师巧手一饰, 站出来是个顶个的好皮相。   可李子知道,这些好皮相一卸妆,抹去那些涂墙似的花红粉绿, 底下那些苍夷就显出来了。   演员经常要赶夜戏、晨戏,忙起来一天甚至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即使花了大价钱保养,在组时的气色和皮肤状态,也绝不比那些作息规律的上班族强。   她跟着大师傅,拎着化妆行头早早地来到公共化妆室, 这里面早就挤挤挨挨地栽满了人。   主演都是另外配备专属化妆师的, 不会用她们这些“大路货”。李子一边将行头放下, 一边跟早来了一步的小田打招呼。   “今儿这么多人要化?”   跟组小演员们都是自己预先打好底,乖乖在旁边等,而后化妆助理们就跟女娲捏人似的,六分钟一个、六分钟一个地过,捏出来的人偶又敷衍又粗糙。   “恩,有场群戏。”   小田将毛刷子一撇,麻溜地喊:“下一个。”   化妆箱跟个军火箱似的包得严严实实,李子一层又一层地展开,架势摆出来,很快自己面前就排了一溜小演员。   “哎,你说……那江溪会来咱们这化妆么?”   李子好奇地问,小田手不带打顿,嘴里回:“不能够吧?你看那姑娘浑身上下的行头,像一缺钱的主?”   “再说了,前儿还把孙……”   小田噎住,将话头子吞回去,若无其事地道,“反正依我看,这姑娘不能来。”   江溪在整个剧组名头响亮,一是够漂亮,二就是当天开机戏时出神入化的演技了。   小田和李子难掩好奇地去觑了回,等回到下榻的酒店,忍不住上网搜了搜这人履历,差点没被江溪那豪华套餐式的履历给闪瞎了——   娱乐圈大部分都是学习不怎么样的学渣,对江溪这样突然降临的学霸,除了推崇,连丝嫉妒都生不出来:人家可是华大毕业的!   别说华大,他们连个三本的门槛都没捞着。   带李子的大师傅也姓李,李河川,是整个剧组的总化妆师,听俩小助理在那唠嗑,直瞪眼:“都细着点、细着点,别给人家画糊喽——”   话音才落,门口便进来一人。   方才还在小田和李子口里打转的江溪顶着张素净的小脸进门,左右看了看,乖乖地排在了队伍后头——等着被女娲“捏泥巴”。   李子顿时兴奋起来,她在查人履历时,直接入了一瓢粉的坑,偶像近在眼前,哪有不争取的道理?忍不住跟小田打商量:   “一会江女神那妆,我来化吧?”一把小心带出了崇拜。   小田睨她,慢条斯理地喷:“想得美。”   两人正想着要打个商量,却见方才还老神在在坐在老大位置半点不动摇的大师傅同手同脚地往前:“江小姐,我这儿空,来我这儿吧。”   一个剧组的总化妆师,那就是整个化妆组的灵魂,就算是男女主另带的化妆师在单独给自家主子化妆时,也得预先跟总化妆师沟通好风格。   所以,地位绝对不低,尤其李河川这种会特效妆容的,那是能跟生活制片平起平坐的主儿。   被抢了女神的李子心里异常丰富:装什么大尾巴狼!大师傅您什么时候没空过?   江溪一愣,点点头:“好。”   跟着李河川走出队伍,她往里进了进,人群不自觉分了开来,小演员们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江溪来这儿做什么?”   “你以为呢……说起来,演技再好,也就比群演强一点,听说就十几分钟镜头,跟咱门一块混,不也挺正常?”   “哎,你还别说,刚才人就派我前面,那腿、那腰、那皮肤……啧啧,没话说。”   剧组开拍几天功夫,有些门道的早把江溪那底摸了清,一大半被学霸光环闪了眼,一小撮被颜值圈粉,唯独寥寥的几个还在负隅顽抗。   不论哪一行当,技术过硬的人,总会受到格外的尊重,娱乐圈这个地方,会做人和不会做人是两样,会演戏和不会演戏,也是两样。   江溪就属于会演戏的那一拨,只要不作死,迟早得红。   李河川,三十多岁,老娘炮一个,性别男,爱好男,可就这么个弯成蚊香盘怎么也直不回来的老gay,瞅着江溪那脸,心也怦怦直跳。   他是肤浅又耿直的颜控:“小溪,以后你要化妆,就来找哥,啊?”   江溪认出了李河川脖子里的挂牌:总化妆师。   “成,只要哥不嫌弃。”   “哎!”李河川朝李子和小田丢了个眼神。别提多得意。   “前两天怎么没来化?”   “之前没排我戏。”   江溪在剧组里晃晃悠悠了五六天,才终于等到自己的第一幕戏,或者说,两幕戏。   她统共就三幕戏,第一幕告白,第二幕约会,第三幕死亡,其中第二幕、第三幕都发生在同一个地点:游乐场。   每天的通告单都会提前一天发电子档到Q群里,江溪昨晚上就把今天的台词给背熟了,一大早跟着卢姐打的赶到了拍戏点,卢姐去买早餐,她就来这等化妆。   “一会等第一场欢乐戏拍完,你就到哥来这补个妆。”   化妆风格凝重还是活泼、多变还是单一,都得跟着情境来。今天这幕是游乐场戏,所有的妆容必须够活泼,色调必须够热闹——   可后一场不一样,那是将快乐撕碎的悲剧。   “那就多谢李哥了。”   江溪感受到李河川的真诚,抿嘴笑了笑。   外面的天才放亮,整个剧组却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日常。   场务、灯光、布景师在四处忙碌奔走,当然,依照预算,剧组当然不可能将组下整个游乐场,只租建了几个连在一块的项目场地,群演统共招来一百多个,副导在外面训练群演怎么走位,气急败坏的嗓音格外嘹亮。   “好了,看看。”   李河川站起来,江溪转过头看向镜子。   “原以为你的气质太压人,五官太出色,可塑性要差一些,没想到化出来效果不错。”   岂止是不错?   如果说之前江溪是靠演技“压榨”出本人不存在的温婉,而李河川却凭借高超的化妆技巧直接化出了温婉。   镜子里的姑娘,不仅是惊艳,更像温婉到了皮相,江溪压了压气质,这温婉……又蔓延到了骨子里。   “直男瞅了,肯定想立刻把你娶回家去。”   李河川啧啧了两声,江溪又道了声谢,卢静思拿了豆浆包子进来:“这么快化好了?”   “哎哟喂,”卢静思跟老娘炮不太熟,可也知道这人眼睛张在头顶上,傲得很,“多谢李哥这回帮忙。”   “别介,我这是给江小姐面子,”李河川摆摆手,“快点吃了,一会补个口红。”   *****************   九点半,江溪的戏份正式开拍。   “记住了,张心薇和陈默,都是彼此的初恋,所以这感情戏绝对不能太油腻,必须够纯够美,才值得陈默在以后的人生里一再怀念。”   不油腻。   江溪嘴里品了品味儿,她的感情经历乏善可陈,唯一的一段还在是前世,跟卢皓……   连亲吻,都得偷偷摸摸避着人,风吹草动,就能一惊一乍,可心里却像是铺满了大地和阳光,偶有阴暗,也很快消逝。   刘茂修紧张地看着江溪,除了第一天跟江溪对戏时他短暂地进入到了陈默的世界里,后来对着孙依依,却再也找不着那种状态。   “……action!”   “陈默,你等等我!”   太阳浅淡的碎金落在少女身上、发上,她快走几步,一把揪住了陈默的胳膊,柔顺的黑发被风拂起,陈默似乎闻到了女孩发上的香味。   浅淡的栀子花香,在鼻尖弥散开来。   刘茂修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陈默还是谁,头不受控制地偏了下去,蛊惑似的亲了亲女孩的发顶,轻轻将人虚拢在怀,台词顺当得说了出来:   “心薇,我现在……就跟做梦一样。”   张心薇踮起脚,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脸颊,陈默刷得一下,就脸红了。   “这样还像做梦?”   “没、没,”陈默手脚都没处放,往下一捞,直接将少女的手牵住,张心薇转过来对着他,笑得就像个遗落人间的天使,“阿默,”她亲切地唤他,“我们去坐过山车,好不好?”   ……   这幕戏顺顺当当地过了好几幕。   王导越看越兴奋,孙制片溜溜达达到A组,看着镜头里,叹了口气:“B组孙依依一个镜头已经拍了七八回,从日出拍到了日中天,把小刘导演急得不行,你这……倒是顺当。”   “再补几个特写就成。”   王导目不转睛,扬声喊:“过!下一条!”   孙制片还在为飞速燃烧的经费担忧,那边王导已经颠颠地跑过去给刘茂修和江溪说戏。   “陈默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得罪了附近的‘大哥’,‘大哥’决定要派人教训陈默,半个月后在游乐场堵到人,本来只想吓唬吓唬的刀,竟然捅伤了张心薇,这里面有一段血吻,你俩要不要预先沟通沟通,到旁边熟悉熟悉?”   编剧给江溪新加了一段,给这份初恋加重砝码,江溪对此毫无异议。   而剧情的狗血之处,也正在于张心薇是“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   原本死不了人的伤口,因大量失血得不到及时输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休克而亡——这也正是陈默始终无法真正释怀之处,从某种方面来说,张心薇其实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这段吻戏,需要用到的感情十分浓烈,刘茂修,对你也是个挑战,情人因自己而受伤,你愧疚痛苦,同时对张心薇的情感也涨到最浓烈,因为张心薇在危机关头下意识推开你,承受了这一刀,你揣摩揣摩其中的意思。”   “至于你,江溪——”休息十分钟。   王导话还没完,剧组外围就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方才还在他身边愁眉苦脸的孙制片拿着手机,小短腿哒哒哒地往外冲,脸上的笑跟见了活祖宗。   “嘿——老孙,”王导梗着脖子嚷,孙制片没听见,王导身边的小助理却告诉他:   “听说外边来了个重要人物,孙制片是去接人。”   “重要人物?”王导挠挠后脑勺,“谁?”   不到两分钟,他就知道这重要人物是谁了。   只见孙制片领着一行三人过来,为首那人化成灰都认得——   星光娱乐,韩琛。   后面跟着的金丝眼镜想必就是韩总手下的大秘,大块头则是他形影不离的保镖。   王导一拍脑门,迎了过去,握手:“韩总,稀客稀客啊,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串门子?”脸上的笑跟见了财神爷,旁边在那调光、排轨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   大导还有这么谄媚的时候?   在看进来那人,够帅够精神,在娱乐圈里也能算头牌,可王导一导演,也犯不上啊。   正揣测着来人身份,只见那男人目光一转,落到跟刘茂修并排坐一块对戏的江溪身上,嘴角的笑勾得更迷人:   “王导,我们星光刚巧在泷市开设了分公司,这不,您剧组还有我们公司旗下的两名艺人,我这当老板的怎么也得来瞧瞧啊。”   “哎,您瞧瞧,您瞧瞧。”   做导演的,就没想过要得罪投资人的。   星光娱乐财大气粗,这次不投资,保不定下次能拉点投资,王导连连点头,刚才还在心里埋汰孙制片点头哈腰整个一孙子样,跟他那姓氏太配,自己这架势摆开来,却也差不离了。   韩琛心思早转了。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心里发燥,他眯起眼,看着自家小草妹妹跟那小白脸头碰头,快挨到一块的架势,龇了龇牙。   “一会拍什么戏?”   “吻戏。”   王导没带脑子,等回完才想到前几天夜里那通电话,心里“哎哟”了一声:坏了。   大太阳底下,韩琛硬是出了一脑门的冷汗,鹦鹉学舌似的:“吻、吻戏?”   这臭丫头他妈居然要拍吻戏?! 第106章 管不着   “你跟我来!”   江溪还没反应过来, 手腕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桎梏住了, 椅子发出一阵哐当的声音。她愕然抬头,却正对上韩琛的眼睛。   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无形的风暴。   “你——”怎么来了。   江溪没甩开人, 男人的力道极大, 拖着她离开座椅,一声不吭就往私人休息室走,不远处卢静思朝她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刘茂修原本是跟江溪在对剧本, 他没什么演技, 唯独在跟江溪对戏时能找到些感觉,两人正讨论到起劲处,不知哪冒出来一个“野男人”拖着他搭档就走——   “你谁?”   韩琛看着突然冒头的小白脸,龇了龇牙:“我她哥!有意见?”   哥?   刘茂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疑惑着, 江溪朝他露出个抱歉的笑:“对不住,他就这样。”   “哦,哦,没事。”刘茂修怔怔看着两人离开,助理这时才拎了瓶水递靠近他:“哥,那就是星光的韩总。”   “不是说……江溪她哥?”   刘茂修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摸了摸胸口,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入戏还没醒, 这儿……有点不太舒服。   助理觑了他一眼, 到底没敢说话。   走了一会, 韩琛的步子终于小了一点, 像是迁就江溪一样慢了下来,江溪手往回扯了扯:“撒手!”   “不撒!”   韩琛闷闷地道,非但不撒,握得还更紧了。   私人休息室现在空无一人,韩琛松开手,转过身来,一米八八的个将这不大的休息室撑得满满当当。   江溪揉了揉手腕,声音不耐:   “你发什么疯?”   江溪刚才在外面没直接甩脸子,全是看在他照顾自家老头子的份上了。   “谁发疯了?江小草,你要拍吻戏为什么不跟我说?”   韩琛视线落在江溪腕上,又迅速收回。   “你谁?”江溪好笑地靠向身后的化妆台,双手环胸,唇角掀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我爸,还是我妈?”   “……反正不许拍!”   韩琛压着声儿,不悦却咕咚咕咚一个劲儿地往外窜,就像底下有座活火山,随时要爆。   江溪抬眉觑了他一眼,韩琛天生一副美人骨,鼻梁高、眉峰锐,最出彩的,是那双眼睛,不笑藏锋、笑时含情,此时男人板着一张脸,唇角下压,可人却仍然好看得出奇。   她觉得有点好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第一,我成年了。第二嘛,你管不着!”   “叛逆少女”的“叛逆言论”——这在韩琛眼里有点新鲜。   他换了个法子,“溪溪,咱等你大点再说,男人都是……”   “大尾巴狼嘛,我知道。”江溪打断了他,“可我做这一行,迟早得拍,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就一句话,您管不着!”   韩琛一时语塞。   江溪这话字字句句都对,可偏生就过不了他自己那关。这样一想,将来江溪迟早要跟别的男人结婚生子,日日在一块,夜夜也在一块……   韩琛突然被自己的想象堵了心眼子,憋了憋只憋出一句狠的:“我今儿就让你看看,我管得着管不着!”   “你在这等着。”   江溪哪里会等,可韩琛腿长人高,一步顶她两步,江溪追出去,却见韩琛不知道跟王导说了什么,等跑到近前,只听了个话音:   “……江溪这段吻戏呢,删掉对剧情也没什么影响,韩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就谢谢王导了,等哪回回B市,一起出来吃个饭。”   “成!”   王导眉开眼笑,如同捡了块大金子。   转头见江溪就在旁边,忙朝她招招手,“小溪,”他亲切地叫道,“韩总说的也没错,这吻戏嘛,加不加也没关系,女孩子脸皮薄,一会咱就按之前的来。”   加吻戏江溪没话语权,删吻戏,江溪也没法有异议,只能笑着接了。   她总不能跑出去跟导演说,我想拍吻戏?且不说女孩子的脸面还要不要,就一个小演员,本来就该上头说什么,就做什么。   可江溪还是感觉到了憋闷,尤其在听到被人碎嘴说,韩琛为了删一段吻戏,追加了五百万,这种憋闷几乎达到了顶峰。   进组时剧组所有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承诺剧组内发生的所有事都不会向外透露,大家都是老江湖,知道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是以背后调侃上两句,别的倒也没说。   不过江溪在组里,立刻就成了不能磕着碰着的瓷娃娃了:有这么位给力的“金主哥哥”,还能愁将来不会一帆风顺?   泰半人都羡慕江溪的好运道,孙依依一得知消息,戏也不拍了,搭着保姆车从B组匆匆赶来,一听这事,眼睛都快红出血了。   “五百万买一个吻,刘哥,您说这江溪就这么值钱?”   刘颂在电话里劝她:“您那给韩总头顶种满青青草原的计划可别再弄了,回头要查出来,还能有个好去处?”   合约还有两年才到期,公司不开心,直接将人雪藏,别说星光一姐,接下来的娱乐圈,都没她孙依依的份。   孙依依不撞南墙不死心,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性子,她当年要往上爬,拒了卢静思稳扎稳打的计划,什么脏的臭的没干?一觉醒来,从这张床,爬到那张床的抢资源,就算原来心脏是红的,现在也早黑得长了蛆了。   如今混出点名堂,就想找个岸靠靠,孙依依看中了韩琛,身家清白,有钱有手腕,这样的男人,不论古今那也都是抢的人一大把,而她最不怵的,就是跟人抢东西。   “刘哥,您别管,我现在要不争,以后在星光,不还得被那姓江的踩地底心里去?我俩,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刘颂是了解她性子的,甚至过去还很欣赏孙依依这性子,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爬上去窜出头。   “吻戏没了,你还能怎的?”   “刘哥,你呢,要学会变通,这次是五百万一个吻戏,下次呢?我看那姓江的丫头也不是好相与的,韩总这么干,恐怕还戳着姓江的点儿了,等着瞧吧,时机一成熟,我就给他们加把火,对了——让你办的事儿,办了吗?”   “该联络的都差不多联络了,等电视剧花絮一出来,我就让人炒那俩人CP,你觉得就那一点的CP能有水花?”   “怎么可能有水花?不过江溪这小艺人强行炒CP上位,不得被刘茂修的战斗粉一口一个唾沫给喷死了?”孙依依实在太熟谙娱乐圈这点规则了,“再说,没水花也不要紧,只要‘有心人’瞧见就行了。”   “您是说……韩总?”   “还能有谁?男人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孙依依志得意满,简直像提前看到了把江溪踩在底下唱凯歌的一日。   ***************   “第一集第三场第一次,action!”   “四号机,进!”   张心薇和陈默肩并肩从过山车下来,日头已经没那么烈了,游乐场周围的人也少了许多。   “心心,”陈默喜欢叫她心心,张心薇也喜欢他这么叫,就好像她长在他心尖上一样,一听笑得眼睛弯成了一抹月牙,“哎,怎么了?”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坐过山车呢?”   张心薇抿嘴笑了笑,她身上有股有别于一般高中女生的优雅,她神秘地笑笑:“其实吧,我有病。”   陈默:“……”   他忍不住捏了捏张心薇的鼻子,“胡说什么呢,哪有人咒自己有病?”   编剧坐在显示屏旁边,“剧本里可没写这动作,我怎么觉着……刘茂修跟江溪对戏时,状态特别好?”   王导笑了笑:“这小子是入戏了。”   他偷眼觑了下旁边正襟危坐的韩琛,一半的话头给咽了下去,明哲保身。   韩琛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当我坐在过山车上时,就什么都不用想。我从小的生活,都是用尺子丈量好的,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上什么大学,交什么朋友,都被规定圈得死死的,一旦我表示异议,我爸妈就会哭哭啼啼……”她不能受伤。   陈默好像能听到少女心里的叹息。   他正要说上两句安慰的话,对面却来了一行吊儿郎当的混混。   陈默下意识将张心薇拉到身后,“你们来干什么?”   他认得为首的几个,正是前阵子在校外跟自己狠狠打了一架的那帮人,手段挺阴。   “没干什么,”秦小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抖脚垮肩地分开人群往前走,待看到张心薇那张漂亮温婉的脸,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嘴里问,“哟,你马子?挺靓啊。”   “滚开!”   陈默推开他:“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少掺和女人进去!”   “那行,我不动她也成,你就在这给我秦爷磕个响头,喊三声‘爷爷我错了’,那我就让你们这对小鸳鸯囫囵着走。”   少年意气,哪肯做这折脸面的交易,推推搡搡间,也不知谁动了刀子,捅了过来——   “啊!”   陈默还没反应过来,身前就贴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刚在还在他身后躲着的张心薇也不知怎的,一下子转到了前面,替他挡了一刀——   血溅了出来。   游客惊吓得作鸟兽散,亮刀的也是少年,一头黄毛,年纪不大,此时已经吓傻了,按说这刀就算捅到陈默身上,顶多就是在腹部进一点,他还想好了,少用一点劲,吓唬吓唬就成。   没想到这姑娘跑出来,他一惊之下,手上的劲儿用得过了,原本该插到腹部的刀,直接入了心口。   “别、别怕……”张心薇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抚过陈默的脸,“没,我没事……”   少女黑亮有神的瞳孔渐渐发散,手因为过度失血冷得发起了抖,“没事,没事……”   血泊里,漂亮的白裙子像是天使的羽翼。   陈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是混,等真见了血,才知道以前那些都是犯浑。   救护车和张心薇的父母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等发现宝贝女儿浑身是血地躺在一个少年怀里,张母脑袋发懵:   “薇薇?你……”   “伯母,对不起,都怪我。”陈默揩了揩眼泪,帮着救护车一块上去,张母教养好,只脸色苍白地看了他一眼,张父却直接给了陈默一拳:“畜生!你这是要害死我女儿!心薇是RH阴性血,她不能受伤的,你不知道吗?”   陈默如遭雷击。   救护车内已经传来阵阵啜泣,王导抬手:“过!”   孙制片问:“要不要保一条?”   保一条的意思是按照之前的状态再拍一遍,王导摇摇头:“不必了,已经很完美了,补几个特写就成。”   他转头看向从一开始就一声未吭的韩琛:   “韩总,您公司可是招了个好苗子啊,江溪只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怎么着也弄个影后当当。”   “是啊,”编剧赞了一声,“刚才那场景鸡飞狗跳,可我注意力愣是全在江溪身上,之前还能说演得好,她受伤濒死那幕……真是演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姑娘身上有股劲儿。”   韩琛是第一回见江溪演戏。   怎么说呢,他觉得,这样的江溪——   会发光。   让他忍不住想将她捧到世界的顶端,去看一看巍峨雪山、苍茫大海,他见过这样的美,就不舍得再藏起来。 第107章 新综艺   江溪听到“过”, 一咕噜就从担架上爬了下来,等下救护车时, 刘茂修还一脸如丧考妣地站车旁发怔, 见到江溪, 人还有点发怔。   江溪扶着车门要下, 迎面就递来一双手。   指骨分明, 十指在阳光下摊开来,竟透出琉璃美玉的质感。真是一个从头美到脚的男人。   江溪别过眼,扶着车门用一声不吭地下来, 韩琛收回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王导、孙制片包括孙依依几个一同走过来, 王导乐呵呵地往江溪手里塞了个红包:   “来,去去邪。”   按规矩, 死人戏演完后会多收一个红包, 称“压惊”包,江溪收的没什么负担, 看也没看就塞给了经纪人:“多谢导演!”   “成啊,小丫头有前途,”身为导演,即使娱乐圈乱象频生,可真碰上个好苗子, 也不免惜材, “接下来还剩一场戏了吧?”   “是的, 王导, ”江溪乖巧地应了,“还剩一场告白戏。”   “快去将衣服换了,出来喝果汁,你们星光的福利真好,不仅有老总亲自上门,还有应援车打气,害得我都想去星光混混了。”   编剧笑眯眯打趣,江溪礼貌微笑:“那……我先去换衣服了?”   戳破的“血浆袋”流的白裙上黏糊糊一片,确实不太好受,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韩琛看着卢静思陪江溪走远了,才收回视线,这时孙依依笑着接过话来:   “我们韩总一向体贴,您说是不是,韩总?”   女人秋波暗送,韩琛这种人见得多,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跟王导几人继续寒暄。   一辆餐饮车在路边候着,高秘和阿彪就站旁边给工作人员分饮料,“都是新鲜的时令果汁,王导、孙制片,咱们也过去吧。”   孙依依没受搭理也不见生气,生意场上,她这种花瓶向来不被当人看,她早习以为常,嗤地回头看了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等江溪换好衣服出门,发现整个剧组都悠悠闲闲地敞开了肚皮喝果汁,韩琛坐在自己座椅上不挪窝,反倒是高秘热情地向她招手:   “江小姐,这儿有西瓜汁、橙子汁、雪梨汁……”他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了十几种,“您要喝哪种?”   “西瓜。”   “好嘞。”高秘高高兴兴地应,反倒是韩琛插了句话:“不行,西瓜汁冰镇的,太凉,换别的吧。”   高秘:“……”娘哎,他boss也太婆妈了吧,这是老婆,又不是闺女。   “西瓜。”   江溪定定地看了高秘一眼,高秘被看得透心凉,下意识还是问餐饮车内的工作人员要了杯西瓜汁,颠颠地给准小老板娘送来。   韩琛脸色晦暗不明,臭丫头,是生气了?   江溪没在剧组多呆,她今天的戏份了了,跟导演、制片告了声辞,就要打车走人,韩琛看着小丫头片子支棱着脑袋不理人,嘿了一声:气性还挺大?   “王导,我公司也有点事没处理完,咱回头再联系?”   “成,您有事您先忙。”王导跟人握了握手,目送着人上了辆黑色大奔,心道:原以为是金主,这样看着,又有点不太像。   哪有被包的小情儿这么不给脸子的?   留下一干人,揣测的揣测,神伤的神伤,各自肚肠。   ***************   江溪一到宾馆,就先拿了套衣服去浴室洗澡,等冲完澡出来,宾馆的门就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卢姐是有自己门卡的,江溪心里划过一个人名,提了声:“谁?”   “我,韩琛。”   韩琛瓮瓮的声音透过木门,“开门。”   果然是她,江溪放下毛巾,想了想,还是将门拉了,“什么事?”她不耐道。   韩琛耷拉着脸、垮塌着肩,一副丧样,就差俩耳朵垂下来了:“进去说,成不成?”   “不成,”江溪大喇喇堵着门缝,没肯让进,韩琛看她头发滴答滴答往下落水,手上一使劲,推着她肩往里走:   “姑奶奶,您先将头发吹干了行不行?”   这手一放江溪肩上,韩琛才觉出这刺猬似的小姑娘有多瘦,削薄的唇角顿时往里抿成了一条直线。   宾馆找半天没找着电吹风,前台也不提供,韩琛一边打电话给万能高秘临时去买一个,嘴里忍不住骂了声粗:   “卢静思平时就这么照顾你的?”   隔壁的卢大经纪人打了声喷嚏。   “跟你没干系。”   江溪坐在床沿,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指着对面座位:“坐。”   韩琛见她小脸又崩成了一块火烧都不化的冰块脸,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发憷,可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不能怂啊,正襟危坐了下来,八颗牙齿笑得格外标准:   “恩,坐了。”   “韩先生今天财大气粗啊,花五百万把我这吻戏推了,说说吧,为什么?”江溪掐着嗓,小细音清清凉凉,“别再说什么哥哥妹妹的遮羞布,成了不?韩总?”   江溪不是真的不经世事。   韩琛抹了把脸,心里有一块不知怎么,像被一根针狠狠戳了下,他有点疼,可又说不出哪里疼,只僵着舌头道:   “什么遮羞布?小草,”他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做人呢,还是要单纯点。”   江溪今天不想跟他兜圈子。   “单纯?成,那韩总您就让我验一验您的单纯。”   她猛地凑过去,女孩刚刚洗过澡,皮肤还残留着氤氲的热气,湿发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水滴沿着胸口往下……   韩琛听见自己咽了口口水,呼吸顿时就乱了。   “江小草,别乱来。”   他警告道。   江溪看着韩琛色厉内荏,忍不住笑了,也不擦头发,将毛巾随手弃到一旁,韩琛想站起来,却被一双手压着,明明力气不大,可韩琛动弹不得。   “单纯?”   江溪吐气如丝,韩琛坐在椅上,她直接环上他脖子,坐到了韩琛腿上,嘴唇贴着他脖子一路往上,蛇似的蜿蜒,“韩哥哥,你心,乱了。”   两人气息相闻,江溪嘴唇快要贴上去时,门被敲响了,高秘的声音:“boss,电吹风买来了。”   韩琛从没一刻这么感激高秘的高效率,他将江溪从腿上抱下去,帮她好好坐在床上:“溪溪乖,别瞎想。”   高秘站在门口将电吹风给了人,朝里好奇地看了眼床沿的小老板娘,又礼貌地……当着韩琛面将门给关上了。   “好吧,把问题回归最初,韩总,我承认你手眼通天、能量巨大,钱多的可以去填黄浦江,可是……我江溪的人生,您可不可以不要来掺和一脚?我不喜欢哥哥妹妹那一套,那让我恶心。”   在看到韩琛脸色发白的那一刻,江溪承认自己过分了。   可她如果不这么说,韩琛只会依然如故。   她太清楚,韩琛的偏执和固执意味着什么。   他就像是活在一个真空世界里,他不肯从过去走出,便想从自己身上寻求慰藉,所有的亲切戏码,不过来源于他对过去的偏执。   “韩叔叔,韩总,韩先生,”江溪唤他,“您还是先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您确定,您对我的好,缘于过去?可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哥哥会对妹妹产生欲望。”   江溪活得太明白了。   韩琛眼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无数次从许多人眼里看过,只是有的混合着暴戾、混合着霸占,混合着浑浊的肮脏。   江溪原想装聋作哑,到此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活得清清白白的女人,她有顺水推舟地接受了他的好——没有人不想活得轻松一点。   江溪也承认,她对韩琛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就像是旅行途中遇到一尊纯净美貌的琉璃净瓶,人也会心生欢喜。   可此时这尊琉璃净瓶意图干涉她的人生,江溪便只好跟他决裂了——或者琉璃净瓶自己退一步。   韩琛脸像是被重锤锤过,前所未有的难看。   “……恶心?看病?”   他笑得像哭一样:“溪溪,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么?”   江溪沉默不语,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却告诉了他真相。韩琛撑着凳起来,收起破碎的自尊,他僵着脸:   “好,我以后不会打扰你,江小姐。”   江溪坐了很久,直到身体都僵了,才起身出门觅食。   我没错。   她告诉自己。   ****************   最后一幕戏拍完已经是三天后。   拿着剧组给的杀青红包,吃了顿杀青宴,江溪在卢静思的陪伴下包袱款款地回了B市。   她一落地直接去了医院,医院还是老样子,老头子人事不省地躺着,脸已经恢复了原样,挺俊,只还是不肯睁眼睛看她。   护工告诉江溪:“之前天天来的小伙子最近都没怎么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没事,他以后不会来了。”   江溪若无其事道,护工也年轻过,一看那样就知道,肯定是小情人分手了,心里叹了口气:多般配的一对。   陪着江父絮絮叨叨将最近的事都说了一通,陪了一晚,江溪才回到学校销假,离校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十天。   【宿主别忘了,两个月内人气值不到五百万,您母亲……】   小铅忧心忡忡,江溪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她给卢静思打了个电话:   “最近有个热门综艺在招素人,你帮我报个名。”   “什么综艺?”   “一战到底。”   江溪道:“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她身上有话题点,既是华大学生,又曾经跻身为国奥队一员捧回金杯,节目组不选她才奇怪。   【宿主原来早有打算。】   【只有这种随拍随播的综艺,才能够迅速产生爆炸性的效果。】   “好,你等我消息。”   卢静思话锋一转,“不过,最近网络上有点奇怪的苗头。”   “什么苗头?”   江溪还没顾上注意网络,卢静思敲着桌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看到好几个帖子刷你跟刘茂修的‘天作之合’,冒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CP党。”   “我们这边没放通稿,刘茂修作为流量小生,也不会喜欢炒CP……”   江溪若有所思,“卢姐,你随时关注着,最好能跟刘茂修的经纪人联系下,撇清我们的关系。” 第108章 拍综艺   高秘觑了下boss的脸, 自从韩总从江小姐房里出来,就一直是这副死了爹的表情——等到上了大奔,脸色也没转过来。   阿彪在驾驶座上跟他交换了个眼神, 高秘咳了声, 提着嗓子问:   “韩总, 三个小时后您跟华丰那边的朱总还有个会, 定的是S市的喜来町酒店,我们现在……是要赶去机场吗?”   “去。”   韩琛极力将思绪拉回来,“资料都准备好了?”   高秘点头, “准备好了。”   星光现在想插手电影发行这一块,比起老牌的华丰,星光在这一块才刚起步,稚嫩得很。华丰这一块早就架构完整,星光如今想去分一杯羹, 不是易事。   “对了,听说前天朱总的女儿刚从巴黎回来, ”高秘提醒了句, “我估计这次谈判朱小姐也会来。”   高秘还记得第一次见这位朱小姐的情景。   当时他陪着boss参加影视圈里的一个私人聚会,与众都是圈内数得着的大佬,就算是当红影星都得陪着小心,唯独这个朱小姐那是众星拱月, 做派不羁。   韩总长了这么副面皮, 比圈里那些靠脸吃饭的明星都上相, 有钱有势有人, 朱迪小姐惊为天人之下,迅即展开热烈追求。   她是圈里公认的白富美,常春藤毕业,履历拉出来跟那张精致的美人脸有得一拼,送车送花送人——当时圈里的二代们,都不免羡慕boss的好运道。   越是有钱人,越讲究门当户对,有权的想千秋万代,有钱的想富可敌国——强强联合,在时下许多二代眼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美貌是锦上添花,财富才是饕餮正宴。   而华丰大股东朱总的独生女,朱小姐显然是其中的上上品。   “朱迪回来了?”   韩琛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哪有心思管什么刘小姐、朱小姐的,脑子里全部塞满了江小姐,听罢也不吭声,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转移话题:   “阿彪,上次我丢给你的名片……你还找得到吗?”   猛不丁来这一句,阿彪莫名其妙:“老板,什么名片?”   “就是贝莉老师的名片,chris医生。”   “您上回不是让我扔了吗?”阿彪对这显然印象深刻,“然后我就扔了啊。”   “……”   韩琛抹了把脸,“高秘,你去帮我查下chris的私人电话,尽快给我。”   “……好。”   明明一通电话就能问到的事儿,非得迂回着来,想到贝莉医生跟未婚夫告吹的传闻,高秘登时了然:果然是桃花债太多。   到了喜来町,跟朱总两人一边谈事一边吃饭,谈到一半,朱迪小姐果然来了。斜肩裙,装扮明艳,依然直接冲着韩琛而来。   两方交谈未果,吃完各自客客气气告别,朱迪小姐竟然没追出来。   阿彪开车时忍不住奇怪,唠了一句。   “这有什么奇怪?朱总就是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我们星光有求于他,朱迪小姐当然也得端着,要咱boss肯当人女婿,华丰当然乐意跟星光一起分这块蛋糕,boss,您乐意不?”   高秘嘴里打趣,转头见玻璃窗上倒映着的韩琛侧脸,冷得像尊冰雕,凌厉浓重的眉峰攒簇在一块,像一整个黑夜都被拢了进去。   高秘忙闭了口,转过头去。   ————   四天后,卢静思就给了江溪回复,果然选上了。   “下周三开录,周五播映,怎么样,有信心吗?”   学校附近的奶茶店人来人往,卢静思拿着空白协议坐了下来,协议上是参加综艺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附属保密协议。   江溪签完字,盖上笔帽把协议给了经纪人,卢静思看着她眉眼间的一丝疲倦,忍不住关切道:“怎么?学业上累了?”   她近来才知道这姑娘遭遇了什么。   父亲躺在医院生死不知,高昂的医药费让她不得不告别温室,卢静思脑补得热闹,便不由生了心疼。   “有点。”   江溪揉了揉额头,不欲在私事上多说。   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让卢静思皱了皱眉,她提到这次来的另一件事,“等你参加完综艺,公司会给你单独配个助理,另外,我觉得你是时候搬出来了,最近我帮你多留意留意房源——”   等艺人评级到达B级,公司会免费提供住宿,江溪显然还没这个资格。   “再过阵子吧。”江溪淡淡道,“下周三是吧?”   “对,在S市电视台开拍,到时候我来学校接你。”   说定注意事项,卢静思又哒哒哒地踩了小高跟走了。   李诗意从奶茶店的吧台后出来,往江溪桌前放了杯草莓奶昔,她在这找了份兼职:“未来大明星,请你喝的!”   江溪拿着小勺子慢吞吞地挖了一块,“这么小气?不是说要妹妹带着你鸡犬升天,坚持苟富贵勿相忘的精神么?这么一杯奶昔,就想打发了?”   李诗意摇了摇手指:“大明星,咱可不兴嫌贫爱富的,啊?”   两人嘻嘻哈哈了一阵,李诗意才郑重道:“我估摸着你以后要忙了,伯父那我跟阿义每天都帮你看着呢,别担心,啊?”   眼看着江溪眼眶发红,李诗意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   “咱俩谁跟谁?后勤的事,你别担心,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她嘿嘿嘿笑,“回头帮我要一张修哥的签名,怎么样?”   李诗意,铁实冒菜粉。   “签名□□,怎么样?”江溪似笑非笑。   李诗意眼睛亮得像灯泡,“爱死你了,”正要抱住江溪蹭蹭,却被不知打哪儿来的秦晋义拎住领子教训:“你还想要□□?意姐,口味挺重啊。”   江溪趁机呲溜一下,跑远了。   ————   时间过的飞快。   江溪在录制的前一天就动身出发,推着行李箱跟卢静思一同上了经济舱,等到达S市,已经临近傍晚。   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江溪往外套了件开衫,卢静思招来出租车:“先去趟星光总部。”   江溪点点头。   星光总部就在整个S市的最繁华地带,占据一整栋CBD大楼,与华丰、天星三座大厦三足鼎立,巨大的星光logo腾空在百米高空,仰头看去,竟有了占据世界中心的错觉。   江溪微微出神,到这时,她才恍然明白,韩琛的身家地位到底意味着什么。   纵然这个人在她面前,总没有什么架子,可他几乎靠一个人,撑起了这么一座大厦。   卢静思带着她从前台打卡进门,灯火通明的大厦,依然有许多西装革履的白领在加班,衣着光鲜的明星们在整座商区进进出出,江溪一脸新奇。   卢静思见她这样,笑了笑:“很惊讶,是不是?”   “有点。”   江溪承认,卢静思领她去财务处领了张出差单,填好名姓,两人又推着行李箱出来,中途遇到认识的,卢静思还停下来跟人寒暄了了几句。   “一会我们领着出差单到指定酒店,可以报销一部分餐旅费,星光的艺人在很多地方是有优待的,这些以后我跟你说。”   经纪人的指点让江溪受益匪浅,两人去了星光合作酒店登记,等到第二天,直接就去了电视台等候录制。   一战到底是实时类知识竞赛,说白了,就是学霸和学霸打擂台,谁底子硬就谁上,没有安排好的剧本。   节目组提供化妆师,江溪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江小姐是吧?这边请。”   一个气质姣好的工作人员迎上来,领着她进门,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等化妆的、正化妆的都朝她看了一眼。   一眼之下,顿时愣了:这不是知识比赛么?   怎么整了这么个漂亮的?   心里想着,节目组估计也得弄点噱头,一边又忍不住在江溪脸上流连不去。   江溪也注意到了化妆室内坐着的男男女女,都是年轻人,经由化妆师巧手装扮,再怎么样也不会太磕碜,可比起娱乐圈的高颜值来说,这些学霸委实“普通”了些。   她注意到了一边闭目休息的男人,眉目清秀,气质儒雅,戴了副金丝眼镜,不管对方认识不认识,自己却是需要打声招呼的:   “赵哥,您好。”   赵立仁是这台节目的常驻主持人,睁开眼看到江溪,顿时就想起了是谁。   这人的履历递上来时,执行导演和他正好在一块,见到证件照,他还不信地上网用手机搜了搜,都是陈年的新闻,原想着也许是照骗,没想到见到真人,气度竟比照片还要胜出三分。   赵立仁露出恰到好处不过分热情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江小姐,您好。”   寒暄一番,江溪又退回角落。   卢静思在旁边替她忙活招呼,江溪刷了会手机,公司新给她注册了个新号,实名认证过,她登上去,这个新号没有宣传过,除了公司买的十万僵尸粉外,就像是个假号。   她想了想,发了第一条围脖。   江溪V:我回来了。   半天没有一条评论。   江溪又去了三千水的页面逛,发现粉丝已经成了佛系,不过依然有忠粉在每天例行打卡,呼唤她回来。   “……小溪,开始了,走,去录影棚。”   化完妆,十位参赛选手一同去了录制后台等候登场,江溪一脸平静,旁边人显然对她很好奇,不过学霸的自尊,让他们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也有问的:“哎,你是来镀金的么?”   所谓镀金,就跟出国留洋一样,没什么真材实料,回来却一个个成了身价倍增的“海归”,这人这么问,显然是有点看不上的意思——   认为江溪也是想另辟蹊径,靠这节目火一把,蹲这帮学霸里,别的不说,颜值是吊打了。   江溪眼皮子没掀,懒得搭理。   精瘦男人顿时有点讪讪,嘟囔了句:“有什么了不起?混娱乐圈就混娱乐圈,跑这儿来算什么?挂羊头卖狗肉。”   他嘟囔得轻,架不住江溪耳朵好,她冷冷地瞥他一眼:   “这位先生恐怕是书白读了,礼仪恭谦让,老祖宗的好品德您一样都没沾上。”   “你——”   男人面上挂不住,憋出一句:“你等着!”   旁人忍不住离这两人远了点。   摄影棚已经响起了熟悉的登场音乐,赵立仁浑厚的嗓音随着麦克风传到后台:“请‘一战到底’的十位嘉宾上场!” 第109章 擂台赛   【宿主,据我调查, 人类世界的天才很多。】   在赵立仁让选手上场的同时, 小铅忍不住在江溪脑中诈了回尸。自从上回菩心草遭了虫灾, 它就低调了不少。   【所以?】   江溪疑惑地问。   【宿主可有把握?】   【一半一半吧。】   江溪一边在颅内叹气, 直叹得小铅跟在一道颤抖, 一边跟在另外九名参赛选手身后,列队往里进场。   录影棚地面是一大片琉璃质感的通透舞台,头顶射灯交相辉映, 十位选手经化妆师巧手装扮, 个个是衣容得体, 可从赵立仁的角度看过去, 第一眼瞧见的, 还是江溪。   这姑娘就在站队列偏后一点的位置, 前面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遮了她大半个身子, 明灭的舞台灯下, 那张脸惊鸿一瞥,随着队伍靠近,渐渐显山露水起来。   一身干练,黑白细纹立领衫, 纯色阔腿裤,头发松松绾成一个丸子, 简约的细腰封勒出盈盈细腰, 高, 瘦,却又绝不是纸片人似的那种瘦,就这么清清冷冷地站在那,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赵立仁做节目多年,还真没见过皮相这么出色的女艺人,愣了愣才收回神:   “好,现在我们十位守擂者已经上台,请按顺序就位!”   “有请我们的——挑战者上台!”   录制棚内,整个舞台呈圆形,十个守擂者的擂台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圆心则属于挑战者。   挑战者在录制前,按规矩是不会与守擂者见面的。   人人伸长了脖子,期待地看向入口。赵立仁也半转身子朝外,身边的女搭档跟着鼓起掌来:“有请!”   一阵白烟应景喷出,十二年前的影棚,还没有后世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段,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走进了视野。   竟然是个老熟人,江溪挑了挑眉,看着阔别已久的吴佟,跟其他人一起鼓起掌来。   当年在沈悦屁股后面跟前跟后的少年,如今也长大了,一八零的身高,细细长长,斯斯文文,看架势也能唬人。   吴佟显然也发现了她,一边朝她递了个意会的眼神,一边跟主持人问好。   “欢迎我们这一期的挑战者——吴佟!”   赵立仁事先看过所有参赛人员资料,自然知道江溪和吴佟认识,嘴里将吴佟来历不歇气地介绍了遍,等接收过底下一连串膜拜学神的抽气声后,才转而道:   “其实我还知道个秘密——今天这十个擂主里,吴先生有熟人吧?”   吴佟一笑,嘴角就有两个梨涡:“是,有。”   他指着江溪,“五号擂主,江溪。”   赵立仁有意给江溪卖个好,镜头带过去,“江溪当初也在你们那届的国奥队里,据我所知,那一届,你们是捧回了金杯的?”   江溪落落大方地点头:“对。”   “哇,另外九位守擂者,你们可记住了,现在场上可有两名数奥金杯获得者,有没有一点儿紧张?”   三言两语,信息量却巨大。   像是有一颗加量加大的□□在头顶爆炸,尤其刚才还在奚落江溪的朱子宇,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半天下不去。不说别的,光“国奥队成员”、“金杯得主”这些实打实的硬功绩,就足以证明,他朱子宇方才往外放的话,纯属屁话。   这漂亮姑娘,手头是有真功夫的。   一战到底要比的,当然不止一门数学。   比赛题库简直是浩如烟海、五花八门,涉及到的知识面小到生活常识,大到家国山川,生僻冷门数不胜数,没人敢保证一定能站到最后。   来这儿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记忆、智商不说万中无一,却也个个是人堆里拔了尖的,主持人问,有外向的立刻接话:   “紧张嘛,肯定是有点的,但这不是还没比嘛,咱们将士出征,可都不兴说丧气话,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赵立仁笑着拉回正题,宣布开始比赛。   一战到底的比赛规则简单,流程也简单。   这是一项挑战者与守擂者之间的较量,守擂者身后代表不同的奖品,挑战者朝各守擂者发起挑战,每人限时20秒,谁失败谁下台,挑战者失败,则守擂者变为新的挑战者,挑战者连续胜过五人,可以选择捧着奖品下台,或者继续挑战,直至战胜最后一人——参与王者之战。   挑战者整场比赛有两次免答权。   “你们师兄妹,要不要先来一场捉对厮杀?”   赵立仁不怀好意,吴佟摇摇头笑着拒了:“那不成,主持人您可别看小溪她不声不响的,狠着呢,我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赵立仁耸耸肩,不强人所难:“好吧,现在有请挑战者选择第一位挑战对象!”   吴佟选了江溪旁边高高壮壮一脸憨实的男人。   20秒的时间很短,可在快节奏的一问一答里,每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江溪也不可避免地为吴佟捏了把汗。   他赢了,失去了一次回答免答权。   第二次,吴佟选了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也赢了,不过看得出,在问到生僻知识时,吴佟的短板就出来了——少年天才班出来的,长于计算,而疏于生活经验,在常识上显然欠缺了点。   他没有豁免权了。   吴佟将视线落到了江溪脸上,她知道:差不多也该轮到她了。   吴佟这人好战,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撑过下一轮,自然得找她这老熟人玩一玩,江溪站直了身子,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兴奋。   赵立仁是谁?   那是S市电视台新捧出的台柱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见此忍不住露出个兴味的笑:“这一次挑战者,是要选小师妹了?”   “五号,来吧?”   果然不出所料,吴佟指向了江溪。   旁边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到这漂亮姑娘身上,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黑白分明的眼底却分明透着一股战意——   很多时候,他们在自己眼中同样能见到,这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   “请多指教。”   江溪点头应战。   “答题开始!请看大屏幕!”   赵立仁:“第一题,收孙悟空为徒,并传授七十二变和筋斗云的是哪位神仙?”   吴佟:“菩提祖师。”   赵立仁:“第二题,小说《孽海花》的主人公傅彩云是以哪位清末女子为原型塑造的人物?”   江溪:“赛金花。”   赵立仁:“第三题,儿童文学作家洪训涛创作的善于绘画的放牛娃叫什么名字?”       吴佟愣了一秒:“神笔马良。”   赵立仁:“第四题,《还珠格格》是琼瑶在游览北京哪个地方时萌发的灵感?”   江溪:“公主坟。”   ……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吴佟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额头渐渐冒出了汗,而相反,江溪始终没有耽搁一秒,每次问题刚刚问出,她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宿主为什么这么清楚?】   【诚如你之前所说,我两世为人。】   江溪承认,自己占了不小的便宜,这个节目时下正热,可题库却是能摸的,她前世记忆就不错,一周周看下来,大部分都能记个七七八八,这世的记忆就更好了,琢磨着只要不是特别偏,估计都能答。   而事实与她预计的一样。   到第十一题时,吴佟没答上来,笑着弃了权。   “很不幸,挑战者失败,”赵立仁难得善心大发,愿意给吴佟说两句,“有什么想跟观众说吗?”   吴佟摇摇头,“输在我们国奥队的一朵金花手里,我心服口服。”   凄怆的背景音乐响起,吴佟朝江溪点点头,直接走了。   江溪从五号擂台,直接进了圆心,坐在了挑战者的位置上。   “要说两句么?”   赵立仁发现,今天的挑战者都有点儿……酷。   江溪摇摇头:“不用,直接开始吧。”   她直接将视线落到方才在后台奚落自己一把的精瘦男人身上,江溪承认:她其实心眼真的不怎么大。   “八号。”   八号朱子宇振作了精神,心道,上回这臭丫头是运气好碰上都会的,总不能回回运气爆棚?   很快,现实教他做人。   “第六题,‘葵花大斩肉’是哪道扬州名菜的别称?”   在江溪清清冷冷让人很有压力的眼神里,朱子宇舌头打结,脑子进水,就在嘴里的答案,怎么也溜不出来。   “二十秒过,八号守擂者不幸淘汰!”   赵立仁刚才在旁边听到助理唠叨了两句,挑着眉恶趣味地问:“八号要说两句吗?”   朱子宇面如死灰,转头就走。   里子面子都没了,据说这节目还会在网上放一段幕后花絮?……要真放出来,他这可是半世英名不保了。   江溪在连胜五人后,依然继续提出了挑战。   “确定?”   “确定。”   江溪来这,不是为了奖品,她要的,就是一战成名。   赵立仁是越来越欣赏这个有冲劲的姑娘,等到最后,江溪踏上这期连胜宝座时,他直接将王者之战的邀请卡送了出去。   “年底春节档,请务必参加。”   做节目,最怕没噱头,有这么个美女学霸在,他几乎可以预见周五收视的爆涨。   “一定来。” 第110章 皇图   韦晓晓是一战到底的忠实观众, 每周五晚九点必定搬着小凳子蹲点看节目的忠实观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 看这节目, 感觉自己也瞬间学渣变学霸——一同升天了。   这周五也不例外, 她还捎带上了家里的老头老太和一只猫。   当一战到底赵立仁那张斯文的脸出现在节目开头,韦家老太太点评:“这小伙子精神。”   “不知道这一期王者之战的邀请函能不能有机会发出去?”   韦晓晓心里想着, 她不太care赵立仁那张帅脸,毕竟娱乐圈比他脸能抗的还大有人在。抬头瞄了一眼, 低头刷手机等每次必定会出现的无聊台词过去——   就在这时,手机群突然爆了一连串的“6666”“握草”,韦晓晓莫名其妙,却听旁边老太太激动地拍着沙发扶手:   “晓晓, 你快瞅瞅, 是不是妈眼神不好使,这里头那个五号……”   五号?   什么五号?   韦晓晓莫名抬起头,三十六寸高清电视机屏正巧定格在五号出来的那一瞬间,前面高高壮壮的汉子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摄像头。   舞台幽蓝的灯自上而下地, 五号的脸浸润在这光线里, 显出别样的质感,冷、艳, 红唇自带气场。   她心里也忍不住跟群里一起“啊啊啊啊”了:小姐姐太漂亮了!   “晓晓, 你不是说这节目是知识竞赛?这女娃娃看着,倒像是选美来的。”   韦老头乐呵呵道:“有什么不好嘛, 这女娃看着舒心。”   “死老头子!”   韦晓晓忍不住瞥了眼左下方的logo, 一战到底没错啊, “是知识竞赛,不过估计是官方找来的噱头,一会看下去就知道了。”   很快,她就被自打嘴巴了。   当挑战者辉煌的过去,做成文字报表成现在大屏幕上,顺带扯出五号守擂者国奥队成员、捧回金杯的过去时,韦晓晓忍不住千度了下——旋即被那高大上的赛事给科普得怀疑人生。   所以,小姐姐不仅仅是美颜盛世,智商还笑傲群雄?!   一战到底的赛制让人无暇顾及其他,可每次镜头带到五号时,总会让人出神,韦老太太点评:“这女娃娃身上有股劲儿,总让人想多瞅两眼。”   韦晓晓点点头,只可惜镜头很吝啬,雨露均沾,直到挑战者开始挑战五号时,她才精神一振,心生期待起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颜值高的,确实很占便宜。   而五号接下来的表现,可以说很燃了。   她一路过关斩将,成功将自己由守擂者变为挑战者,继打败了那个出自少年天才班的男人后,又一路PK到了最后,真正实现了一战到底的承诺。   当赵立仁将“王者之战”的邀请函递到王座上时,韦晓晓胸腔里那个心脏也在同时跳到最激烈:她被圈粉了!   老头老太的惊叹韦晓晓已经完全顾及不得,她直接奔回了房间,打开电脑,搜寻关于“江溪”二字的消息。   这一搜,发现这人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寂寂无闻,只是人家以前玩的,那叫小众,叫高端和任性。   高中开直播,到达一定高度后,又任性关直播,奥数夺金、进入国奥队捧回金杯后,蛰伏两年,成为数年都难得一见的高考状元,顺利成为华大学生——   这整个就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学神级人生,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韦晓晓立刻关注了三千水的围脖,而看过一战到底的许许多多观众也如韦晓晓一样,做了同样的举措,搜索,关注。   一瓢粉的整个粉圈全都炸了。   佛系的再也不佛系,在贴吧、围脖轮博狂欢,超话里信息一条接一条的爆,许多爬墙粉重新牢牢爬回墙头,发表誓死不动摇的决心。   天涯、某乎、某扑重开话题楼,不到一个小时,已经盖起了摩天大楼——   #江溪#、#江溪参加一战到底#、#昔日高考状元今日王者之战#的话题不断被路人点进去炒热,江溪悄悄地,坠上了微博小尾巴。   S市电视台黄金档的辐射率不算小,比起过去的网红小众圈子,此时带来的人气是巨量而客观的:舆论对明星苛刻,却对学术尊重而推崇,江溪的履历与她的美貌同样辉煌,让人实在黑不起来。   节目组自然是一直在关注这见事的,一看江溪自己这么给力,干脆也借了把东风,把江溪的话题度买上去,加上了“一战到底”自己的tag,营销号跟风而来,江溪风头一时无两,在凌晨时居然跃居第三,压下了娱乐圈一个三线明星的嫖、-娼丑闻。   路人点进去的越来越多,形成了滚雪球效应。   江溪自己也没想到效果居然有这么好,她今天特意回了一趟紫府家苑,跟大伯他们一块看节目,晚上也是跟江如月一块睡的,大半夜接到电话,卢静思的稳重在那头完全破了功:   “小溪,你太厉害了!”   “你知道你现在的实时搜索率,跃居第一,都压过顶级流量了!”   江如月在她身后嘿嘿笑,江溪瞪了她一眼,才道:“观众的热情,也许在第二、第三天就会潮退,经纪人,现在就是你出场的时候了。”   艺人,作品才是王道。   她用一战到底给自己镀金,可归根到底,要保持住持续的人气值,还要靠作品。   老头多在医院待一天,她就多一天不乐意,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几次电话连线、视频对话都在日渐消瘦,两人感情那么好……   “放心。”   卢静思笑着道,“你给我开了这么个好头,我铁定给你撕个满意的来,不过……”她提起一件担忧,“不能拍吻戏的限定,恐怕会刷掉一大批好资源。”   “无妨。”   江溪道:“你放心,他不会再阻止了。”   卢静思自然心知肚明新签艺人嘴里的他指谁了,“成,那你就等着吧。”   等经纪人那头挂断电话,江如月已经蜷缩在床脚睡着了,江溪给她掖了掖被子,却半天没有睡意。   【人气值现在多少了?】   【一瓢粉回流,现在已经六百万了。】   【比我预估的快。】   江溪舒了口气,【这样的话,虫灾暂时不会来了,我母亲也不会有事,对吧?】   【对。但提醒宿主。您父亲不可拖时间过长,阿心本源力量虽好,但渡久了恐怕会产生抗体,宿主请尽快挣到五千万人气值,以免发生变故。】   江溪苦笑,她现在就是一头拉磨的驴,前头吊了根美味的胡萝卜,她除了四蹄撒开挣命似的往前蹦,还有什么办法?   【你放心。】   ——————   不到三天,卢静思就给江溪展现了她金牌经纪人真正的能耐。   紫府家苑。   “两个选择,”卢静思从书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一个是青春偶像剧,那边很有诚意,直接把剧本递过来了,你过去就是女一,草头班底,钱不多。一集十五万。”   “还有一份是古偶,刘铭传老师导演,八千万的大制作,不出意外会爆,但同样的,对方只给了你一个试镜机会,女一已定,我们星光的阮婉,你要试镜的,是女二。”   刘铭传是电视剧圈内以口碑出名的导演,他有自己完整的一套班底,从灯光、到摄像、剪辑,个个都是好手,出手也俱是精品,没砸过。   可以说,圈内除了电影级别的大咖,就没有不想上他戏的。   江溪先把青春剧的台词本随意翻了翻:《今夏夜未眠》?倒是没听过。   不过前世她被拐那段时间,能看的电视台有限,所以也不排除剧红了,自己没看到。   “剧本我先看一看,”她不想轻易下决定,“刘铭传老师的剧,叫什么名字?”   “皇图。”   江溪一怔,这是一部十几年后,依然还会被一些电视台拿来重播的经典之作,她记得女主当时并不是阮婉,而是沈悦——   也正是因为这部古偶,沈悦本来就顺遂的演艺事业才一飞冲天。   “卢姐,你确定阮老师的角色定下来了?”   卢静思很莫名,“就差签合同了,听老耿,啊,就是阮婉的经纪人,我朋友说,跟剧组那边都谈妥了。”   “所以说……就是还没签合同了?”   似乎从江溪面上察觉到什么,卢静思连忙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等挂完电话,脸色便有些难看:“阮婉被人挤下来了。”   “所以女一的角色有变动了?”   “听说是我们老板的亲妹妹。”卢静思一脸茫然,“那边说,差不多定下了。”   江溪慢条斯理地澄清:“不是亲妹妹。”   她看着卢静思,眼里有一股不知名的东西在窜,“卢姐,我也要试镜女一,皇图的女一。”   “可,可——”   卢静思难得结巴了。   江溪笑了:“对面可以拉大旗作虎皮,我们也可以,不是么?” 第111章 浑水   对着江溪, 卢静思一向引以为傲的智商也有点不太听使唤的意思:什么大旗, 什么虎皮,什么不是亲妹妹?   分开来她都能明白意思, 可凑一块……   显然电话那头的江溪没那个意愿替她解疑答惑:“卢姐, 天儿也晚了,咱……明天谈?”   “别啊亲, ”卢静思差点把淘宝体带出来, 残存的职业道德提醒她, 耽误艺人睡晚觉是属于很不专业的行为,她只能将满腔好奇团吧团吧地塞回肚里, 蔫道:“成, 明天就明天。”   江溪“啪的”就将电话挂断了。   临睡前, 她刷了会手机, 围脖上公司新给她注册的“江溪V”粉丝已经滚雪球似的滚到了八百万,大部分是一瓢粉爬墙摸过来关注的, 小半部分是路人搜索。   粉丝值一秒接一秒地跳,她将私信提醒屏蔽了,一战到底的官V连发几条实时消息特地@了江溪V,她干脆转发了一条,附言::)。   熟悉的仿佛整个人都被支配的微笑再一次让一瓢粉高潮了。   “有生之年终于等到你, 欢迎回来@江溪V@三千水V。”   “有生之年终于等到你, 欢迎回来@江溪V@三千水V。”   不到十分钟, 同一条评论被一瓢粉轮了上千条, 江溪和三千水的话题广场, 全是一瓢粉的狂欢。   江溪将手机锁屏,夜已深,一轮弯月透过白纱落在床前,枕畔江如月的呼噜声规律而有节奏地响起,想着心事,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睡不着。   就在这时,一条短信进了来。   熟悉的号码。   韩叔叔:“恭喜。”   屏幕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如同一闪而逝的影子。   江溪枕着手,嘴角轻抿,阖上眼酝酿起睡意,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成功地投入了周公的怀抱。   一觉醒来,大伯特地去楼下买了各色点心,从狗不理包子、豆浆油条,到煎饼果子、豆腐粉皮,应有尽有,摊了一桌子。   江溪饱饱地吃了一顿,就在大伯一家人担忧的眼神里去了医院,今天周六,住院部的人都比平常多,一路过去,撞上的眼神形形色色,护士站的小莉朝她招呼:   “小溪,我昨晚上可在电视上看见你了,贼帅!”   江溪跟护士站里的护士挺熟,小莉这一招呼,其他人都围上来了,纷纷要江溪给个签名。   “嘘,安静。”   江溪朝左右看了看:“你们要签名做什么?我又不是明星!”   “迟早的事,等回头啊,你这签名就值钱了,”小莉笑嘻嘻道,连查房的医生也来凑热闹,说要给自家闺女带一张。   江溪好说歹说,过五关斩六将地将名签了,才来到自家老头子的病房。   每天例行的葡萄糖点滴还要打,护工兢兢业业地看护着,床边坐了个熟悉的身影,江溪眼低低喊了声:“妈。”   江母转过来头,眼眶还有点发红:“溪溪啊,妈昨晚电视上看到你了,可真棒!只可惜你爸爸没看到……”   近来她瘦了很多,人显得也比从前憔悴了,江母来,还告诉了江溪一个消息:“我打算在B市的郊区办个分公司,回头慢慢把重心移过来,咱们一家三口总分开也不是个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   江溪蓦地睁大眼睛:“成,回头我们托顾叔叔帮忙留意下租地,申市那边就做咱们的分公司好了。”   自从老头子出了车祸,顾叔叔恐怕是出于内疚,一直忙前忙后,还经常会过来探视,江溪渐渐地也将他当亲近的亲戚走动起来。   只可惜她实在忙,顾叔叔拜托她开解顾云飞之事,始终没成。   在医院呆了小半日,江溪就借口学校有事去了趟星光,卢静思显然是等她等久了,眼下老大的两个圈,江溪一见就笑了:   “卢姐昨晚是捉贼去了?”   “可不?”卢静思没好气地给她倒了杯茶,“说吧,这局,咱怎么破?找韩总?”   “不,不找他。”   江溪摇摇头,她现在可不想跟这人牵连在一块,卢静思奇了:“那你这虎皮哪来?”   “谁说动虎皮,就一定要知会老虎?”   江溪端着手里的茶,慢吞吞道:“眼下沈悦拿到女一,最恨她的是谁?”   “阮婉?!”卢静思一拍手,“道理是没错,可……”   “卢姐,咱什么都不用做,”江溪啜了口茶,“您只要将一句话递给您那好朋友老耿,沈悦是韩总后妈带来的女儿,签的是丽影。”   聪明人,话不用点的太透。   后妈和继子,除了那些狗血文里会出现点情感纠缠,泰半都是有大矛盾的,而后妈带来的小拖油瓶没签星光,反而去了丽影,这里边就大有文章可做。   卢静思脑补了一大出豪门大戏,恍然大悟。   “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   江溪的意思,卢静思已经很明确了,她们是要唱一出隔山观虎斗的大戏,阮婉能做到圈内常青树,视后的奖杯都拿了好几个,手头人脉资源绝不会差。   倘若这回她不是给资本让路,给东家面子,绝不会轻易丢了刘铭传导演三年磨一剑的古偶大剧——   “倘若这女一还是让阮婉给撕下来呢?”   卢静思提出另一个可能,江溪摇头:“第一,丽影最近没什么人气花旦出来,沈悦势头正好,这如能有一部大女主担纲剧下来,立马就能捧成一线,而且据我所知,丽影跟鑫源电力的对赌协议只剩下一年了。”   “小溪,你还知道这个?”   丽影作为新兴的影视公司,资源当然是比较虐的,去年第一轮融资,跟以鑫源电力为代表的三家大企签订的对赌协议明年就会生效,倘若出不来一个大花旦带动公司人气,恐怕这对赌协议会赔得公司底儿掉。   “所以,丽影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力挺沈悦,阮婉……你觉得她能抗得过一个公司?”   事情走向与江溪预估完全相同。   卢静思将消息从各种渠道透露给老朋友后,阮婉那边顿时坐不住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沈悦一准二线中途截胡,靠的还是新东家的假料,阮婉当场带着经纪人进了星光最顶楼。   “韩总,原本这事吧,我想着吃亏就吃亏了,好歹是您韩总的亲妹妹,得给个面子,就没跟您捅破。”   阮婉强调了下‘亲’字,耿经济在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添油加醋:“可姓沈的丫头片子欺人太甚,竟然往外放话说,我们婉婉人老珠黄撑不起这大女主剧,这可不是将我们婉婉的脸面往地下踩么?”   沈悦当然不会干这么白痴的事儿。   消息是阮婉这边熟络的水军刚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占据道德制高点。   可对着韩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阮婉竟然有被看破的毛骨悚然感,噎了噎才道:“韩总,您给放个话,这事,星光管不管?还是你要看在‘亲妹妹’的面上,对丽影退让?!”   这话,既能试探这妹妹的分量,又将自己抢角的行为偷换成了公司与公司之间的竞争,不可谓不高明。   韩琛看着她:“你想公司怎么管?”   阮婉:“……”   这话当然不能她亲自说,耿浩直截了当地提要求:“《皇图》的女一本来就是我们婉婉的,要不是沈悦中途截胡,现在约早签下来了,星光当然得帮着我们婉婉把女一拿回来。”   韩琛似笑非笑,拄着下巴半天没说话。   高秘进来,给两边一人端了一杯咖啡,“阮姐,您的咖啡,半塘加奶。”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破了,阮婉深吸了口气,对着这年轻的小韩总,自己总忍不住抻着神经,这回也不例外。   “我记得,当初阮小姐拿下《皇图》,是我们星光公关部出了大力,合同交到你们手上,当时阮小姐有点‘急事’,临时去了趟纽约,才没当场签下来,对不对?”   “对。”老耿登时没了气势。   “后来中途截胡,也是在你们手上截胡,对不对?”   “对。”老耿揩了把汗。   韩琛摊摊手:“煮熟的鸭子都让你们放跑了,你们还怪星光不出力,是不是有点……太想当然了?”   老耿气势被压,一时说不出话来,阮婉换了双腿翘着,脸上的笑有点端不住:   “所以韩总是要让我们对着您妹妹退让喽?”   “大可不必,”韩琛无所谓道,“而且,我没有妹妹,要是你能将她压下去,我会很高兴。”   等阮婉一行人“哒哒哒”气势汹汹地离开办公室,高秘才进来收拾残局,对方一口咖啡都没喝,他收拾了杯子,觑了眼韩琛:   “boss,为什么不干脆帮一帮阮婉?”   高秘是绝对不相信boss会对那对儿母女有什么额外的“亲情”的。   “刘导也是有脾气的。”   韩琛回了句。   高秘顿时明白了,当初阮婉自忖板上钉钉,合约放着愣是在纽约呆了八天才回来,这慢待刘导看在眼里,先就有了点意见。   最后才有了沈悦截胡。   资本家是厉害,可导演也绝对不是牵线木偶,听说沈悦也是试了回镜,才让刘导答应下来的。   “可我听说……江小姐也对女一有想法。”   高秘嘟嘟囔囔,声音却清晰无比,韩琛看着他:“还不出去?”   等高秘将门关上,韩琛才重重地靠向椅背,虚空中不知传来一声谁的叹息,手机屏始终没有亮过一次。   “溪溪,你想要的,我可是给了。”   两不相帮。   —————   阮婉的反击,是从网络舆论攻势开始。   她演了许多部电视剧女主角,积累的人气当然不是一个根基浅薄的沈悦可比拟,通告一份份的卖惨言论,激起了群众的不满,对沈悦靠后台上位挤掉老前辈的做派表示了愤慨。   舆论越来越倒向阮婉,而泰半路人表示:   “如果《皇图》由沈悦主演,本路人表示弃看。”   “附议 1。”   无数路人的“弃看”言论蝗虫似的爆发开来,到最后发展成“非阮婉,勿《皇图》”的口号,群情激愤之下,就算是剧组,也得考虑下舆情,做出调整。   “阮婉她这什么意思?”   刘铭传气得脸都青了,《皇图》是他耗费了许多心血的一部大剧,从剧本打磨到制作班底,都由他亲自把关,就像是他的亲生孩子,如今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呢,就被人挂网上议论纷纷,他这做爹的当然怒不可遏。   “乌制片,你告诉她,就算我不要沈悦,也不能要她阮婉!” 第112章 柳暗   “老刘哎老刘, 你也消消气, 说起来这事也是咱们剧组不地道,当时价码都谈好了,还临时改主意,人好歹也是视后不是?能没点脾气?”   乌制片陪着小心哄人,老刘天生的炮仗脾气, 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通怒发完, 又干瞪眼了:   “现在怎么办?剧组两个礼拜后就要开机, 其他演员的档期为这早空出来了, 咱晚一天就多烧一天的钱……”   乌制片也愁, 说起来投资人的钱也不是好给的, 刘导的面能拉来投资,可眼看要血亏的剧人说撤资也就分分钟的事。   “丽影那边说可以再追加一千万, ”他掰着手指头, “星光那边倒是没动静,就阮婉跳得欢。”   “这样——”   刘铭传若有所思,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这是他思考时的常见小动作,“这样, 你去跟媒体透个消息,就说《皇图》的女一将通过海选来定, 试镜过程……”   “将在直播平台同步播出。”   “老、老刘, 你这、这, 这也搞的太大了吧?”   乌制片有点蒙圈。   “路人不是怕咱们黑箱子操作么?成啊,咱们就来个公平,公正,公开的试镜。”   刘铭传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决定的好主意,一双眼乌溜溜的贼亮,“怕什么?一部剧最怕的,是没有讨论度,现在这不是现成的宣传资源?”   “妙啊妙,”乌制片这才回过味来,他钦佩地看着刘导,像头一天认识他似的,“老刘,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死脑筋还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刘铭传神秘地笑笑,他怎么能告诉这死鬼,他婆娘枕头风吹得特别好呢。   《皇图》女一要海选,并且同步在直播平台播出的消息,瞬间由各媒体人、营销号扩散开去,最后由皇图官V得到证实——   而被#阮婉受屈#这一话题炒得火热的《皇图》一下子更是沸沸扬扬,有了未播先火的架势,全民直播演员试镜这一新奇模式,更吸引了无数路人的注意,让他们不再注意阮婉和沈悦,而万分期待起当天的试镜来。   丽影。   “啪——”沈悦面不改色地摔了两套紫砂壶茶杯组,在经纪人肉疼的眼里拿手绢擦了擦保养得宜的双手,“怎么?心疼了?”   “大小姐,您有气往我身上撒啊,朝茶杯……”沈悦经纪人姓余,余深年纪已经不轻了,有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这些死物,哪里能泻火呢?”   “煮熟的鸭子飞了,我还不能拿你几个茶杯泻泻火?”   沈悦早没了在韩家老院里的羞涩腼腆,一身的小香套,头发扎成一绺束于脑后,眉眼细细,笑得温柔可亲:   “余哥,就为这《皇图》,我妈动了多少资源,您心里没数?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姓阮的绝对不会冒出来死怼,现在呢?”   余深心底叹了口气,嘴里道:   “我的姑奶奶哎,您混娱乐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合约这东西,没到落笔那一刻,都不算完,就算铁板钉了钉,还有强势撬坟的呢!”   “眼下不还是没定吗?王导要海选,不过是给民众一个交代,咱也就去走个流程,门外汉能看得懂什么?到时候啊,女一还是你的!”   沈悦心里有点不安,她也说不出这没来由的心慌意味着什么:“你觉得比演技我能比过姓阮的老妖婆?”   余深脸僵了僵,这姑娘说话是真不中听:   “怕什么?刘导那边不是将完整剧本给你了?你这几天也甭出门,在家里琢磨琢磨,公司会专门派个专业老师过来,一对一地指导你。”   就这样,还压不过阮婉的风头,那也是没辙。   沈悦委委屈屈地应了。   那边江溪也接到了试镜通知,与通知一同发过来的,是剧本大纲。   卢静思一向沉稳有度,此时也控制不住地兴奋,“小溪,你们华大的人,脑子都像你这么好?”   走一步,算三步,这整桩事说复杂不复杂,可说简单,也绝不简单,一步步下来,全顺顺当当地按着江溪计划走,连最后一步的“枕头风”,也全在计划内。   江溪没回答这么二缺的问题,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卢姐,包钱,您拿着。”   卢静思不客气地收了。   她算看明白了,这丫头片子不缺钱,手里款着呢,她跟人刘导老婆没交情,可娱乐圈嘛,兜兜转转就是个圆,她一老朋友正好认识,牵线搭桥地混熟,一个爱马仕包,全搞定。   “您怎么笃定刘导老婆眼皮子能这么浅?”   江溪将剧本大纲往包里塞:“卢姐,您别光站我们角度看,这主意出出去,对人刘导有害处?没有,还给他解决了一桩难题,顺带宣传一波《皇图》,多美的事儿?”   所以这枕头风吹得,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眼下就怕阮婉对我们有意见。”   江溪笑了笑:“怎么会?她第一顺位敌人是虎口夺食的沈悦,我们充其量就是过来混口饭的小虾米。”   卢静思瞪直了眼,江溪要说自己是霸王花,她还能信,小虾米?   骗鬼吧。   世界上有哪只小虾米,光凭点水军,就能搅和得两只巨无霸两败俱伤,她自己还跟清清白白一朵白莲花似的,全没沾一点尘灰?   “卢姐,我先走了,下午有课。”   小虾米背着包,云淡风轻地想走,卢静思将人喊住,往她手里塞了一样眼熟的东西:“韩总放前台,让给你的。”   江溪注视着头顶长草的“长江七号”撇了撇嘴:“丑死了,不要。”   她慢吞吞地理了理背包带,在卢静思不可思议的眼神里,半点不见停地走远了。   “韩总,小溪没要。”   卢静思是没想明白,韩总为什么送了这么个丑不拉几的布偶,还指定要给江溪,送花送包送首饰,哪样不比这个好?   “哦。”   不知怎的,卢静思从那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里脑补出了无穷的低落,忍不住安慰了句:“小溪就说‘丑’,韩总下回换个不丑的来?”   “啪嗒——”   回应卢静思的,是一声利落的挂断声。   韩琛挂断了电话,将高秘搬来厚厚的一叠文件挨个地签了,又跟华丰的朱总约出来花了半天洋工,无功而返地回到公寓时,一个没憋住,拿手机恶狠狠地摁:   “你居然说我儿子丑?”   回应他的,是一句冷冰冰的反问:“您哪位?”   韩琛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知道,江溪这是故意的,她就故意戳他心窝子,他哪疼偏戳哪。   “溪溪,这是我抓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花了整一万的‘小小小草’。”   江溪擦着湿发坐下来时,正巧见水果机幽蓝色的屏幕上冒出了这么一句,一口气险些把自己噎着:一万块,就抓了这么个破玩意?   再看那一行铅块字,简直透着别样的傻气,十足的幽怨。   书桌上白胖敦实的“小小草”睁着一双乌溜乌溜的眼睛望着她。   江溪自失一笑。   半天才回了句:“呵呵。”   韩总对着手机上那俩字,也神经质地呵呵了一声,阿彪在旁,看得忍不住面部肌肉一抖,老板……这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就知道这丫头没那么绝——   韩琛嘴角的笑没咧一半就僵住了,看着屏幕上Cris的名字,沉默了很久才接:   “Hi,Cris。”   Cris是个幽默风趣的英国小老头,没有大部分英国人的拘谨绅士,反倒十分逗比,他中文造诣不算好,一句话里总要带上几个英文单词,不过即使如此,两人依然交流得不错。   “……Han,你跟那个女孩现在交流得怎么样?”   “她不愿意理我。”   “那你呢?Do you miss her?”   韩琛高涨的情绪低落下来,半天没说话。   Cris显然很享受这个男人的无措,笑嘻嘻道:“Han,你们中国那边有句古话,only love and breath,you can\'t hide。”   “……Why not aceept her”   “……No,I can\'t。”   韩琛挣扎着回答,那颗心,却在同时沉沉地坠入了暗不见底的深渊。   “Han,如果你不肯放开过去,那么,这girl迟早要长翅膀飞走。”   飞……走吗?   韩琛闭了闭眼:“容我想想。”   Cris见好就收,谈起了另外件事,并且告诉他,近日要来华国一趟,问韩琛是否有时间面见一次,韩琛想了会,才终于应了。   小老头明显开心起来:“我的学生贝莉,麻烦han到时候带她一块来。”   “OK。”   两人说好见面事宜,就各自快乐地挂断电话。   在韩琛积极治疗之时,万众瞩目的《皇图》女一海选,终于来了。 第113章 皇图(一)   “小溪, 到了。”   卢静思直接将车开进了CBD大楼的地下车库, 江溪推门下去时发现左边停了辆阿斯蒂马丁,右边是土黄土黄的布加迪威龙。   卢姐那俩帕萨特夹在两辆酷炫的跑车中间,就像是爱丽丝误闯了仙境。   “卢姐,您停中间就不怕剐蹭?”   倒车时要是手一时没捞稳,恐怕赔进去的就不止一个铂金包了。   卢静思将车锁了, 拍拍车头,志得意满地昂着头:“怕什么?让我这小油驴也沾沾仙气儿。”   她瞥了眼江溪, 发现这人果然没发现究竟, 心里不免起了点看好戏的意思, 领着她一路乘电梯往上, 试镜点就在五楼。   入门就是一个大厅, 她们来得早,人不多, 稀稀拉拉五六帮子人, 个个助理、经纪人跟着架势十足,就她们俩孤零零杵着格外显眼。   卢静思抬眼看去,大都熟面孔, 娱乐这个圈,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尤其拍戏的, 华国各大影视城转过来, 大都能混个脸熟。   厅里这些来得早的, 也大都如此,没特别大的腕儿,不温不火地混了好几年。   厅门口立着个四角小木桌儿,一个长脸卷发姑娘在桌后站着,来一个人,就发张表。   江溪填好表交上去,发现下面压了一堆废表,卢静思领着她跟熟人打招呼,   “……她们跟你一样,都奔《皇图》这块大饼来的。呶,这边这个李珍真,演技不差,就是时运不济,一出道演了个让人拍案叫绝的女二,毒得走路上人恨不得扔臭鸡蛋,戏路被框死了。那边的周勤,你留意着些,心术不正,人也歪,别沾着她边……”   “卢姐您知道的可真多。”   江溪赞了句,有卢静思这么圈内老人身边事无巨细地安排,遇上陌生的人或事还能提点两句,她确实是没签错人。   “经纪人也是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   卢静思感慨道,为了这份职业,她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硬生生将自己磨砺成了娘子军里的战斗机。   她们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们。   明星们对流量和数据最是敏感,江溪对娱乐圈而言确实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面孔,可在场没人不认得。   李珍真收回视线,微微叹了口气。她助理是个活泼的小丫头,年纪不大,叽叽喳喳:“上回我还特地将节目拿出来看,世上哪有人长这样,说不准是个照骗,可这么看,真人比屏幕上还白,真是……”   “……人比人气死人,”旁边周勤拿小镜子,小心地照了照自己那张花费了大价钱保养的脸,问经纪人,“哥,你说我照她下巴整一整,能不能再好看点?”   “你再整可做不了表情了,大导不能要,”经纪人瞥了眼她“充盈饱满”的额头,“够美的了,再说,人那下巴一看就自然,你脸没人家小,再削那一下巴,不还得像胖瓜下头掉个葫芦?”   “怎么说话的?”周勤将镜子塞回小包,昂着下巴,可又忍不住偷偷往回看了眼,“刘导那戏的女一,是个绝色?”   江溪那边也聊到这个话题,卢静思有点担心,她也看过大纲,女一就是个“清清秀秀”逆袭了的小家碧玉,照江溪这样……   正忧心着,门口“哒哒哒”又跑进来两拨人。   这两拨人一左一右,并排走得雷厉风行,生怕迟一步吃了大亏,进门时险些没撞一块。   “这事,可好玩了。”   看着为首俩骄傲的大公鸡,阮婉和沈悦,卢静思摸着下颔,眼睛却忍不住瞟了眼旁边的江溪,发现这姑娘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凳上,别提多淡定了。   江溪不动,有的人是人动。   阮婉是圈里的前辈,起码比厅内人资格老,人拿过视后,大女主剧也拍了不少,演技好、路人缘不错。而沈悦呢,听说背景强得可以在娱乐圈横着走,这么个小新人竟然能从阮婉碗里将肉叨下来,可见一斑。   这么一来,自己能试镜成功的几率就更渺茫了。   阮婉戴着墨镜和团队气势非凡地填完表,就跟其他人在一边乖乖坐等,反倒是沈悦,停在了原处。   她终于知道:心底那一丝不妙来自何方。   “怎么了,悦悦?”   余经纪见沈悦笔不动,干脆帮她拿过来将表格填好,推着她往里走,沈悦这才收回视线,她这人还是有点迷信的。   她这辈子受过的挫不算多,可唯独碰上江溪,是动一次手,就栽一次跟头。   “江溪怎么会在这儿?”   沈悦问自己经纪人。   “明摆着的事儿,”经纪人不太在意,这姑娘他知道,会读书脑子好,可脑子好不代表戏好,“你怕什么?都拍过几部戏了,能被她一个愣头青比下去?”   对,对,沈悦这才醒过味来。   而且她还看过完整剧本,专门挑了剧本里的一些华彩段由导师一对一地辅导,再说女一的角色定位就是邻家女孩,刘导当初弃阮婉用自己,长相也是加了分的。   两厢一合计,沈悦立刻有底了,居高临下地朝江溪伸手,满目的睥睨之色:   “江同学,还记得我么?”   “江小姐跟我们悦悦是同学?”经纪人将两人履历放一块,怎么都没找到交集点,“那敢情好——”   “不是。”   江溪没给面子,她甚至连手没意思性地抬起来跟人握手,只道:“沈小姐当初从集训营连夜搬走,实在遗憾。”   沈悦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黑历史被大庭广众之下被揭,要真有人顺藤摸瓜去查,必定知道她那名额的来源真假。   她僵硬地转个身,在离江溪远远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等。   陆陆续续的人越来越多,等到九点,试镜的演员竟然也了三十多个之多。   一个工作人员,从连着大厅的房间走出来,脖子里挂了个吊牌:   “让各位久等了,《皇图》女一试镜现在开始,一号,李珍真。” 第114章 试镜(二)   “快快快, 直播快开始了!”   陈琪招呼舍友,当年三千水横空出世, 她做过一阵的一瓢粉,如今大四临近毕业,早就不追星了, 现在就负责当个吃瓜群众。   《皇图》女一的换角事件, 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 陈琪音乐学院毕业的前辈在圈里工作, 她跟着也知道一点前因,干脆号召舍友, 一大早守在笔记本前等着直播开始。   大部分路人对娱乐圈一知半解,而试镜作为幕后工作的一部分, 显然是十分有新鲜感的。   “哎,你说今天这试镜能有黑幕吗?”   “……不能吧。”   一舍友迟疑道。   陈琪混过一阵粉圈, 对里面的弯弯绕绕清楚:“大黑幕肯定不能够, 毕竟大家伙都看着呢,演技要不过关, 不一眼就看出来了?导演估计也干不出这么没智商的事儿。”   “这样的话,沈悦还能干得过阮婉?”   陈琪摇摇头:“硬件上是干不过, 毕竟阮婉多吃了十来年的饭……”   直播间的人越聚越多, 在九点时竟然卡顿了下, 在线实时人数竟然达到了八百万, 而且还在不断往上涨。   “厉害了……”   陈琪嘟囔了一句, 黑乎乎的直播间突然有了影像, 有人将摄像头打开了。   通常的直播,这时候就有主播出来介绍了。   但这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直播,镜头操作者透出爱答不理的高冷,视频晃动了下,直接映出一片空荡荡的房间。   镜头正对着房内,正中像是一字排开的四张桌子,现在桌后面都没人。   每张桌面都放了张特制名牌,分别标着导演、制片人、编剧和投资商。   房间现代化气息十足,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大气又宽敞。   “人还没来——”   陈琪寝室的舍长话音刚落,就有一行人鱼贯而入,摄像头只照见背影,等人落座,镜头就无情地掉转方向,直播间的人只能看见桌角和桌前的一段空地。   “脸都没瞧清……”   “估计是不愿出境,”陈琪笑了笑安慰,“一会看明星就行了。”   舍长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遗憾:“刚才瞧见一个背影特帅,以我混迹cos圈多年的经验,这绝壁是个大帅比!可惜没瞧见脸。”   她意犹未尽地捧心,陈琪嗤地笑出了声:   “幕后有几个长的帅的?帅的都跑幕前了,你醒醒。”   舍长刚想反驳,却听镜内传出工作人员唱号,隔壁铺的容妞儿提醒她:“第一个就是李珍真,想到她演的坏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镜头内走进来一人。   妆容精致,眼睛细长上挑,天生一双狐媚子眼,即使李珍真的妆容特意弱化那股“妖娆”感,可一眼看去,依然不像好人。   “李珍真?”   刘铭传的声音在直播间里很清晰。   “刘导好。”   李珍真看上去有点紧张,她深吸了口气,手里的纸张被攥出了印痕。   “有没有兴趣试镜下女二?”   李珍真一愣,她没想到刘导上来就这一句,苦笑道:   “刘导,您可别开我玩笑了。”   心里却咯噔了声,选角最重要的,是跟角色贴合,演技可以后天调教,而显然刘大导不怎么看好她。   刘导显然也就顺嘴溜一句,扬了扬手里的表格,直接进入正题:“刚才都准备了吧?”   “准备了。”   在八点半的时候,工作人员每人都发了两张纸,纸上是剧本上节选下来的四幕场次,试镜时导演会随机抽一幕考。   “好,第二幕……”   直播间的操控者显然有点顽皮,摄像头拨弄着一直往后调,刘铭传的身影一闪而过,注意力全在李珍真身上的陈琪被舍长掐得钻心疼:“撒手!撒手!”   舍长讪讪地放开她:“琪琪,你看见没?小辫子旁边那男人!”   陈琪懵里懵懂,不懂她说什么,转头却见另外俩舍友也一脸恍惚。   而直播间已经刷了一连串的“66666”。   “什么男人?小辫子是刘导啊,”她曾经在娱乐快线里见过几回,刘铭传大导不算年轻,平时爱扎小辫留胡子,舍友指着直播间:“不,不是刘导,就、就……”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时容妞儿解救了她,容妞儿幽幽道:“超、级、大、帅、比。”   号称能三米外见苍蝇腿的容妞儿眼聪目明,“我瞧见了,应该是投资商。”   陈琪将信将疑,直播间内李珍真已经开始了表演。   五分钟的表演时间,她将女一从兄长之死的悲痛欲绝,到怀疑青梅竹马下手的不信、哀恸糅合得很不错。   “演的是不错……”陈琪若有所思,“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作为圈外人,陈琪当然不知道演戏有个很重要的点:代入感。   刘导也可惜,这姑娘哭戏不错,就这张脸容易让人起警惕心,很难产生共鸣。   “下一个。”   李珍真脸白了白,弯腰出去了,混了这么多年,她哪儿看不明白刘导这是不满意?出门时见沈悦和阮婉一人一边,王不见王地互别苗头,干脆领着经纪人直接走了。   接下来的演员,表现平平,即使偶尔有让人眼前一亮之处,也总能挑出各种各样的缺点。   刘铭传的眉头越皱越紧,桌面上的“简历表”也越来越薄。   陈琪宿舍之人也分散开来各干各的,只偶尔回头瞥上一眼屏幕,看看沈悦和阮婉什么时候出现。   真正的试镜过程其实很枯燥,一开始的新鲜感过完,同样的四幕场景台词轮换着来,演员的演技也并没有出色到能让人完全忽略这些雷同的枯燥感,渐渐的,直播间弹幕越来越少——除了某些演员的忠实粉丝,大多数人都挂着网页干别的去了。   但显然,试镜工作者熟谙路人感受,迅速拉出了一面大旗:   “二十三号,沈悦。”   清楚的唱号声透过音响,传递到每一个挂着直播间的路人耳中。   陈琪迅速将网页切到了直播间,其他舍友也搬着椅子过来重新聚到了笔记本面前,屏幕前的每一个人都期待起沈悦的表现来——   阮婉的忠粉已经准备好唱衰沈悦的演技了。   沈悦安安静静地走进来,她穿了一身白色羽状的吊带裙,黑长直,立在镜头前,就像一朵俏生生的茶花。   刘导点了点头:气质是符合了。   “第三幕……”   沈悦心里一松,这一幕她在家跟辅导老师练了很多回,揣摩了无数遍,甚至为这个角色设计了许多独有的小动作。   这一松,演起来也轻松,对着空气一点没磕绊地顺下来——   与前面的平淡无奇比起来,沈悦完全没出戏,第三幕讲的,是女一和身位男主的少年皇帝在宫中初遇,两人斗智斗勇的一幕,沈悦演出了层次感:琅琊王氏之女的机敏与活泼。   “很好!”   王导鼓了鼓掌,直播间的人注意到他转头跟旁边只露出一只袖扣的男人说话:   “韩先生怎么看?”   屏幕上已经有人用弹幕科普那对儿袖口是来自哪哪儿的定制款,一对儿天价,只听那“韩先生”低低地笑了声:“试镜不是还没结束?”   “握草草草!声音听了要怀孕!”   陈琪舍长早已阵亡在前线,她刷着直播间评论下大手眼明手快的截图,用咏叹调道:“这是我新老公了,琪琪。”   陈琪:“……”   她莫名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   不过她注意力还在沈悦那,镜头里这姑娘脸颊红红,双目含水,看着比从前顺眼多了——这就是演技的力量。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陈琪点评了一句,弹幕上除了阮婉粉的diss、问询“韩先生”的言论,也有一部分路人跟陈琪一样发出了类似的点评。   “好,你先下去吧。”   刘铭传和颜悦色地道,编剧注意他在沈悦的简历表上划了个钩——这还是今天的第一个。   沈悦偷觑了韩琛一眼,发现他注意力全在身前的手机上,不由黯然地收回视线,可一想到新得知的消息,立马又开心起来:   星光对《皇图》的投资追加到了八千万,成了整个剧组最大的投资商,等她拿下女一,还愁没机会见面? 第115章 试镜(三)   沈悦出去了。   刘导终于打起了点精神, 将手头的简历往下翻了翻,编剧在旁边笑, 她是拿着手机同时刷直播的:   “韩总,您这面儿可真大,才出来不到一秒, 就有姑娘们嚷着要给你生猴子。”   编剧是压低了声的, 没被摄像头收录进去, 韩琛却恍然出着神, 不走心地搭了声腔:   “……是吗?”   刘导呵呵笑:“韩总,我算是瞧出来了, 您一早上就没醒过神,怎么着, 方才那一批里,就没让你眼前一亮的?”   刘铭传是试探, 星光娱乐原来只投了一千万, 临时追加七千万,直接成了《皇图》最大的金主爸爸, 而且只提了一个要求:试镜时,星光得在场。   临时追加一个试镜席位, 并不碍什么事, 至多就是定人的时候多一票, 刘导也不是什么只追求艺术不追求阿堵物的清高艺术家, 立马就拍板应了。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 来的竟然是星光的CEO, 像这种场合,顶多来个人事总监就了不起了。   来就来了吧,说明人公司重视,可这韩总来了也不干正事,就杵旁边摆出副忧郁美男子的模样发呆,问他试镜演员怎么样,不是“嗯”就是“啊”,全不走心——   这下刘导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还能是为了阮婉?   可当初星光追加投资时,自己可是预先放了话的:要谁都不能要她阮婉!   试镜还在继续。   接下来有两个新人表现都不错,刘导也在简历上打了个勾,新人虽然没有粉丝贡献收视率,可胜在听话乖巧,片酬低好调教,实在没选择的情况下,导演也可以退而求其次。   ——   “我原来吧,还以为演员是份华丽又轻松的工作,钱多又省心,”陈琪支着下巴,“这么一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瞅瞅,得先精神分裂才行。”   她盯着直播间里对着空气“用力”表演的一姑娘。   容妞儿点点头,她看了看手表:“都快大中午了,什么时候轮到阮婉?”   这轮大戏里的另一主角没出来,其他人都不舍得去食堂吃饭。   直播间里泰半路人显然也是这个想法,戏嘛,总要看完整,光见到沈悦演技顶什么用,还得再看看阮婉的硬实力才甘心。   陈琪提议叫外卖,舍长拿手机打电话,这时镜头里终于出现阮婉那张脸。   阮婉演了这么多年戏,一直在电视剧里打圈,得过两届视后,前前后后也有好几部大爆戏,演技确实过硬。   一句台词出来,范儿就端起来了。   只是直播用的,是高清摄像头,跟拍剧不同,一没灯光师打光,二没美颜摄像头,阮婉眼下上了年纪,再厚的粉底抹着,也不如那些满脸胶原蛋白的小姑娘。   法令纹和粗大的毛孔完全遮不住,展露无遗。   陈琪不免感觉到了美人迟暮的悲哀:“按说阮婉的演技也不错,可……”   差了点什么。   她不专业,只觉得别扭。   舍长点了点头,容妞儿看了她俩一眼,凑屏幕前看弹幕。   已经有“专业路人”点评:“婉婉演技不错,不过刘导这一段要求的是女主的少女感,你能从蓬松的法令纹和下垂的眼角找到少女感?眼神也不够纯净,‘演’的成分太重,油腻了点。”   少女感这种东西,玄而又玄,可在演戏中确实存在。   陈琪认同地点点头,弹幕上阮婉粉丝在疯狂洗地,可路人却都默认了这一点: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沈悦确实比阮婉要合适一些。   刘导出境,摄像头落他脸上,人有点瘪瘦,眼珠子陷进眼窝看着就比一般人大:   “下一个。”   他什么都没发表,工作人员拿了号码牌出去叫人,阮婉没受过这待遇,面上登时有些挂不住,噙着笑问:   “刘导,您要不跟我说说,哪儿不好?回头我试别人戏也好多注意主意。”   “韩总,阮婉是您星光旗下的,要不您说说?”   刘导将烫手山芋丢给了韩琛。   说好吧,违心;说不好吧,得罪人,阮婉的粉丝战斗力一向很强。   直播间里瞬间排排刷起了激动的“666”——比起看起来日暮西山的阮婉,显然小辫子刘旁边的神秘男人更值得让人好奇。   摄像头显然熟谙观众心里,顽皮地一点点上移,在无数人期待的眼神里,僵在了男人性感的喉结处不动了。   “草草草草草!请继续往上不要停!”   “居然卡在这里!摄像师,往上给你加鸡腿儿!”   “惊鸿一瞥,求问主人资料!”   编剧将手机递到韩琛面前,问他:“要不要入个镜?”   韩琛低声笑了:“不了,老婆太多,不够分。”   低音炮通过现场的收音设备清晰而精准地投入直播间,弹幕简直疯了一样:   “目测已怀孕。”   “好苏好撩,想每天被叫醒一百次。”   韩琛将编剧的手机推回去,双手支在桌上,人往座椅后靠了点,这下入境的只有一双手了。   指骨分明,修长白净。   “已截图。”   “忍不住肖想一百次不可描述。”   “楼上黄-、暴,已举报。”   镜头里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拍电影刘导才是专业的。阮小姐是我星光旗下,我不便多说,下一个。”   阮婉勉强笑了笑,到这份上,也不再坚持,风度极好地躬身退出了房间。   下一个试镜人进来时,观众被勾到顶点的好奇心还在半空中飘,以至于试镜过程被完全忽略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注意力才又重新回到试镜演员那。   刘导揉了揉额头,长时间坐着,连他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疲累,他问旁边助理:“还有几个?”   “还剩六人。”   刘导转向旁边:“韩总,咱们要不要歇歇?”   “不必,接着下一个吧。”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陈琪打了个哈欠,接下来并没有惊喜,舍友们玩手机的玩手机,看书的看书,她随意地瞥了眼,正要将直播页面关了,却听一声清柔悦耳的嗓音想起:   “导演好,我是江溪。”   江溪?   水水?   陈琪点叉的手愣是没舍得按下去,瞪直了眼看,果然是之前那个参加了一战到底自己的前任墙头:三千水。   “咦,琪琪,这人不是你之前的女神?”   舍友也晓得这一段,她睁大了眼睛,赞叹道:“这皮肤,绝了。果然是要走娱乐圈啊。”   容妞儿凑过来瞥了眼,点评,她眼睛毒,一眼就注意到姑娘掐出来的细腰和长腿:   “绝对是极品。”   陈琪忍不住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在贴吧里找到三千水吧,重新点了进去——如今的三千水吧,已经改名成了“江溪三千水”。   一瓢粉关注这个直播间的,都疯了,奔走相告,狂呼雀跃,最后在吧主的不断删帖里冷静下来。   “荣耀归来不散场。”   陈琪握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直播间,高清摄像头下,这女孩耀目得简直会发光。她站着,那就是舞台的中心,没人再讨论沈悦和阮婉演技谁优谁劣,也没人再提及那惊鸿一瞥的神秘男人。   刘导饶有兴致地翻了翻简历:   “其实《皇图》里的女三定位,跟你形象更符合,长安第一美人,江小姐,你要不要试试女三?”   江溪摇头:“导演,我想试女一。”   刘导可惜地叹了声,从男人角度当然是越漂亮越好,可从剧本选角角度,江溪显然不符合角色定位。   “刘导,看一看何妨?”   刘铭传就听见方才还一声不吭、兴趣寥寥的星光ceo突然插了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江溪也是星光旗下。   刚才的疑问一下子有了解答:八千万,原来就等在这里。   星光娱乐真正想推的人在这儿,也是,比起势头衰减的阮婉,这姑娘显然更有红的潜质。   刘导心中警惕,生怕被糖衣炮弹腐蚀,直接开了口:、   “第二幕,开始吧。”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方才还艳光四射的美人一下子收敛了光芒,小脸依然精致漂亮、无懈可击,可却没刚刚那股夺目逼人的气质了。。   还是那身水绿长裙,可整个人相对变得……有些朦胧,气质柔和,顺眼舒服。   刘导登时起了点兴味——这种本事在戏里,叫“变脸”。   跟川剧变脸不同,全靠演员本人的灵性,他拍这么多年戏,只在多年的老戏骨身上见过:上一个还是十多年前,娱乐圈的不老传说:影帝陆鸥。   只是陆鸥退圈不演戏了。   时隔多年,竟然在一小姑娘身上重现了“变脸”绝技。   刘导有预感,今天也许是他的幸运日。   江溪攒簇着眉头,眼里是一汪水,水没盛住,化成泪珠儿从框里往下落,惊惶而痛苦,却还保留着王氏的一份高贵:   “你说什么?谁死了?“   空气里什么都没有。   可哀伤和肃杀却从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传递出来,“你再说一遍,我大兄怎么了?”   死了。   对面没有声音,可在座的每一位心里都从那双瞬间揪紧的瞳孔里看到了答案。   “哭戏,惊艳。”   刘导忍不住在简历上打了勾,他没法从这小姑娘身上挪开视线,这人身上有股张力,让人的情绪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而起伏。   “感染力,满分。”   随着江溪对青梅竹马提出声声质询:   “高覃,你清早驾马出城门,去故友那蹴鞠,中午瘸着一条腿回来,清晨带的,还是玉色的飘带,那上面绣着云锦,现下却绣着瑞兽,所以为何要换头巾,袍角为何有新鲜青色苔痕?……”   愤怒、哀恸糅合夹杂,情绪涨到一个顶点——   刘导忍不住拿笔注释:“天衣无缝,水到渠成。”   体验派式演技,浑然天成。   他感觉到了灵魂也随之颤栗,五分钟几乎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在场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江溪已经迅速出了戏,她微微弯下腰去,谦恭地道:“导演,我演完了。”   “啪啪啪——”   刘导不受控地鼓起掌来,编剧、乌制片纷纷揩泪,唯有韩琛,目似寒星,满满的都是激赏。   江溪移开了视线。   “刘导,你怎么看?”韩琛慢条斯理地将问题反抛回了去。   弹幕这才苏醒。   “握草握草握草!没配音没伴奏清,我刚才居然给看哭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瓢粉铁粉本尊!”   “开口跪!现在的我,正躺地上唱征服!”   有路人真相了:“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位‘韩先生’突然积极了很多吗?” 第116章 试镜(四)   高清摄像头下, 刘铭传那张干瘪精瘦的脸一览无遗。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珠乌黑发亮,闪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光。   陈琪点开页面,将直播间开到最大化。   “江小姐从前上过演艺班?”   刘铭传看着江溪, 如同在看一尊旷世宝物。   女孩嘴角弯起了一小点弧度,落落大方:“和星光签约时,跟培训班导师学过一阵。”   “一阵是多久?”   女编剧饶有兴致地问。   “半月有余。”   其实零零碎碎的时间凑一块,满打满算不足十五天, 江溪补充了句:“其实我从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是跟电视机一块度过的。”   编剧笑了笑,她当然不会知道, 江溪说的很长,是真的很长。   整整十二年的囚禁生涯, 让她从惧怕孤独,到享受孤独,她在无数虚拟的人生里找到聊以慰藉的短暂港湾。   ——半月就有这本事?   刘铭传“啧”了一声,演戏这一行当在最初, 其实就是下九流, 等后来搬上了大荧幕, 角儿改称“当红炸子鸡”,现在不论几线,都好叫一声“明星”。   而这其中大部分人照猫画虎一辈子, 最后也才描了个样, 红不到几年就下去了。   只有极少数一部分人, 生下来就被老天爷点了灵通了窍,一路走到金字塔尖——直至将自己变成传奇的一部分。   从前的影帝陆鸥是一个。   而江溪,刘导是看出来了,她也属于那一小撮人尖里。   “看来,你们星光这回是真出了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千万别荒废喽。”   刘铭传感叹了句。   导演大都惜才,要能从自己手心诞生出来一个影后,到哪儿说起来都有面儿。   韩琛腰板挺得直直的,手不经意地拨弄着袖口的一对宝石蓝袖口:“看来这回……刘导心里是有答案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这话当然不能对着直播间说,不然传扬出去,凭实力的也要变成有黑幕了。   刘导乐呵呵地说了两句客套话,在直播间弹幕不断地刷屏挽留中,江溪终于被毫不留情地挥退了:   “可以了,下一位。”   “谢谢导演。”   江溪弯了弯腰,女孩水绿色裙摆在光洁的瓷砖上划出一朵花,她朝另外几人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出了门。   “喂,收眼了。”   在刘导试镜下一个演员的江溪,编剧肘击了下韩琛,四十刚刚出头的年纪,却不妨碍她有一颗研究八卦、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韩总,你这小半天心不在焉的,就为了等这姑娘?”   她压低了声,避开摄像头的收音设备,“女朋友?”   韩琛没吭气儿。   从编剧的角度看过去,男人年轻英俊,眉清目朗,有股魏晋名士的端丽风流,一双桃花眼,一张削薄唇。   唇色偏淡,抿紧时唇峰格外锐,弱化了桃花眼的风流旖旎,便显出非一般的寡情来。   编剧注意到他在听到“女朋友”三字时,肢体语言的紧缩,顿时又有点看不懂了:明明很在意……   年轻人,真是看不懂啊。   不过活到这把年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编剧还是分得清的,干脆也闭了嘴,安静地看着接下来的试镜。   弹幕渐渐恢复了平静,半天才有一条划过。   在江溪前一段感染力极强的爆发式演技下,后来的几位试镜者就显得寡淡无味、平平无奇了些。   陈琪将直播间挂着,分了外卖,几人各自回座位滋遛滋遛地吃起来。   外卖早不冒热乎气了,陈琪吃了一口就不想再吃,撩了眼旁边的舍长,发现她也吃得意兴阑珊,吃一口抬一下头,手机被噼里啪啦摁得激情四射。   “老大,你干嘛呢?”   “为咱女神站街!”   江溪试镜完的那一秒,舍长就迅速完成了自我意识的秒叛变,自觉自发加入江溪粉丝阵营,关注贴吧、签到,登围脖,刷超话,一气呵成。   “你现在迷江溪了?”   陈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舍长是谁?那是一年老公换了七八个,对同性艺人从来不假辞色,只喜欢跟在小鲜肉屁股后面“欧巴欧巴”蹦跶的……坚定女友粉。   “可不?我现在就是咱女神的铁杆粉!”   陈琪正要说话,却发现另一边的容妞儿忽然大喝一声:“这小蹄子居然敢骂咱们小姐姐演技辣眼睛!看我不杀她个片甲不留!”   陈琪:“……”   不知怎的,心底隐隐地产生了一股兴奋,那种我粉的偶像是优质偶像,甩其他人一条街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她默默地……重新蹲回了坑底。   看过试镜直播的大部分路人都转成了江溪的路人粉,而陈琪寝室的现象也绝非偶然,江溪在走出试镜房间时,小铅就收不住地在颅内挑起了哈丁舞。   【人气值升了?】   【升了升了,爆炸式冲顶,已经突破九百万大关,眼看要往一千万进发!】   小铅陡然变成了体育频道的播音腔。   【这次一千万,还能有抽奖吗?】   江溪有点好奇。   【并没有。】   【那就闭嘴。】   卢静思迎了过来:“感觉怎么样?”   “还成。”   江溪找了个空位坐下,大厅里三三两两地坐了人,没面过的忧心忡忡,面过的也忧心忡忡,在等试镜结果。   很不巧的是,江溪随机挑的空位左前方坐着沈悦,右后方坐着阮婉。   阮婉显然对江溪这张漂亮的脸蛋记忆深刻,也认得卢静思,抬手就打了声招呼:“卢姐,您新签的艺人?”   “江溪,叫阮姐。”   卢静思给两边做介绍。   试镜大厅是不允许试镜者刷手机的,这在进门填的表格须知里就用大字标得清清楚楚,即使经纪人、助理也不能,否则一律取消试镜资格。   这规定,一来是为了避免试镜者刷直播,将其他人的表演整合成自己的,二来,就是怕影响后来者心态。   所以江溪到底表现如何,其他人心里是没底的。   “阮姐。”   江溪表现得就像一个纯新人,阮婉被她恭敬的模样安抚得通体舒泰,愿意多指点几分,沈悦竖着耳朵听,冷不丁嗤地笑了一声:   “阮姐,您这是扶贫?”   “这姓沈的嘴皮子忒损,你别介意,试镜不过也不要紧,”阮婉拍了拍江溪的肩,“你刚签,总有机会的。”   江溪安静地点点头,耿经济拉着阮婉回原来位置坐下,沈悦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愤愤嘟囔了几句,每次遇到江溪,她总容易失态。   接下来的试镜就很快了,等全部试镜完,时间已经进行到下午一点。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从内开了,摄像师推着摄影器材出来,后面跟着一排四人,韩琛走在最前,刘导比他后半个身位,两人不知说着什么出来了。   “都在啊?”   刘铭传摸了摸头上的小辫子,吹了吹胡子:“等结果呢?”   “是啊,刘导,”沈悦站了起来,怯生生的,“您不公布人选,我们可不敢回去。”   人说着话,眼睛却总忍不住往头先那人瞧。   这一瞧,就瞧出些端倪,韩琛注意力有点散,跟刘导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顺着那双眼睛往后——   沈悦看到了江溪。   心里顿时翻腾成了醋海,手腕白色的一串茶花饰遭了秧,被她捏得七零八落。   阮婉端起了笑,心里骂了声“刘骷髅”,心里到底对自己拿角色没什么指望,只想着:今儿只要不是沈悦,谁拿女一她都高兴!   “那成,既然大家都在等,我就直接说了啊。”   直播摄像头还开着,这回明晃晃地对着沈悦、阮婉、江溪那边,刘铭传的声音反倒有点恍惚,不太真切:   “通过之人是,星光娱乐——”   阮婉睁大了眼睛,笑僵在脸上,诧异与狂喜将嘴都给扭曲了。   “——江溪。”   刘导一声话落,不论是直播间等结果等得昏昏欲睡的路人甲乙丙丁,还是厅内的艺人,经纪人、助理、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将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江溪身上。   小新人很端得住,这么多视线,依然站得稳而正。   “怎么可能?”   沈悦声音发虚,她看着韩琛,“哥,你是不是帮她了?”   摄像头终于纡尊降贵地照出了韩琛那整张脸,眉清目楚,风流端丽。含情目一攒,就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揪。   沈悦是星光娱乐老总的妹妹?   星光娱乐老总长这样?那让整天在娱乐圈艹老公人设,艹人生赢家、美颜盛世的男艺人脸往哪儿搁?   摄像师好像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手一缩,韩琛又消失在了直播间的镜头里。   可已经有人眼明手快地截图了。   刘导不干了:“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敢情选你才不算徇私?”   沈悦脸色惨白,江溪没出头,这事也轮不到她一个小新人冒头,毕竟怎么说,都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她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第一次真正触上韩琛的视线。   他人高,比旁边的刘导高出一大截,插着兜站得格外嶙峋,此时视线穿过人群,旁若无人地捕捉着自己。   眼神露骨,姿态正经。   江溪收回了视线,垂下的眼角却忍不住微微歪了些,旁边阮婉万万没想到会横出一个路人甲将角色抢了,可就这样,也让她抚掌大笑。   “刘导的眼光,当然是好的,再说今儿这试镜,可都在群众的监督之下。沈小姐,您光天化日,大敞着叫我们韩总一声哥,就以为我们韩总真成了您亲哥?”   阮婉明年就要退,也从来不艹什么岁月静好人设,一张嘴毒起来也能要人命。   她笑得志得意满,搭着江溪的肩站成了姐妹一双,问韩琛:“韩总,我要这么叫您一声哥,您应不应?”   镜头里只露出韩琛的一点皮鞋尖,以及净白的脚腕。   他笑:“不敢。”   这话引申开来,就有两重意思,一是不敢接阮婉这一声哥,二,则是沈悦那一声哥,他也不接。   聪明人说话喜欢打机锋,沈悦是不够聪明,可也知道一个事实:阮婉身为星光娱乐的一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否了“妹妹”这一说,没上头人的默认,是万万不会做的。   混娱乐圈出头的,即使艹了个耿直人设,那也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要撕,也得撕能撕得起的。   “阮姐……”   沈悦蔫了。   刘导拍拍手,将注意力吸引过去,“虚的不多说,签约。”   直播试镜,再直播签约,《皇图》女一选角之事,终于在无数注目礼中落了幕,赚足了一大波的谈资,刘导功成身退。   江溪也随着人群,跟在卢静思身后,一手合约一手包地下到了地下车库。   卢经济那辆小油驴旁,骚蓝色阿斯顿马丁炫酷的车门前,靠了一个人。   男人长腿支棱着,在江溪要开车门上车时,直接挡了回去。   “溪溪。”   卢静思知趣地朝后退了一步:“韩总。” 第117章 朱迪(一更)   头顶的低瓦度白炽灯悠悠地照下来,只在两人间圈出一个幽暗的影子。   江溪将合同和包递给卢静思, 示意她先上车。   卢经济人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豌豆, 消失在韩琛眼皮底下,等上了小油驴的驾驶座, 车门一关,才生出一颗八卦的闲心:韩总是跑这儿堵人来了?   她每天跟江溪联系, 再没点眼力见,也知道这小姑娘似乎不太待见自家老总。   站卢经济人的角度, 也就是她晚生了十年, 要早个十年, 怎么着都得抓紧青春的小尾巴疯狂一把, 追一追小韩总,怎么看, 这都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极品男人——身高一百, 颜值满分, 有能耐有手腕, 挑不出一点儿不好来。要不公司里那帮小妖精们怎么总想法子上顶楼, 来一场“办公室艳-遇”呢?   她猫着脑袋磕在方向盘上, 透过黑乎乎的窗膜,只能见到同样高瘦的两人一左一右对峙着, 半天没张嘴。   “韩总有何贵干?”   江溪抻不住,先问, 卢姐还在等她。   韩琛低头看着人, 小姑娘头发比他第一次见长长了许多, 恍惚间想起一句话:待我长发及腰……   男人移开了视线,脸颊泛上一抹可疑的红:   “领口开得有点低。”   江溪:“……”   她清清白白立得正好,没遮没掩:“还成。韩总来,不会就是为了提醒手下艺人领口低不低、裙子长不长的吧?”   江溪很想对他比出一根中指,   韩琛一哂,挺直的背脊微微下弯,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溪溪,坐我的车。”   “原因。”   “庆祝你得了《皇图》女一,这理由够不够?”   江溪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够。”   “Cris特地从英国过来,对了,他就是贝莉医生的导师,现在成了我的心理医生,我们约好在皇家酒店见面,你不如一块去?”   江溪耸耸肩:“为什么?”   跟她有什么关系。   韩琛任车门敞着,走近两步,男人黑沉沉的影子压下来,将江溪整个罩住,他弯了腰,长指慢悠悠地下滑,对着她心脏部位画了个圈:   “你这里,全好了?”   他用的是反问句,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质询和关切。   “不影响。”江溪无所谓地道,现代的人,心里或多或少总有点毛病。   韩琛无奈地看着她:“溪溪。”   他正想劝上两句,一道清亮的女音从旁边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江溪抬头一看,小油驴的右边,土黄土黄的布加迪威龙旁站着一个女人,高挑瘦削,华伦天奴当季最新款的正红长裙穿在她身上相得益彰。   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贵气的女人。   韩琛朝对方矜持地点点头:“朱小姐。”   “Chen,这位是……?”朱迪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江溪,“你不介绍一下么?”   “我……朋友,江溪,”韩琛停了停,话在舌头打了个滚,又收了回去。   这边朱迪却已经跟江溪打起招呼来:“你好,我是chen的朋友,正在努力追求他,希望未来有一天,能成为他的女朋友,你可以叫我朱迪,或者judia。”   江溪不太习惯应付这种自然熟的性子,笑了笑:“你好,朱小姐。”   “Wow,Chen,你的朋友可真漂亮,迈克尔他们见了肯定得尖叫,美丽的‘东方娃娃’。”朱迪朝江溪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握,她才转向韩琛,“Chen,你说是不是?”   韩琛瞥了眼江溪,将朱迪来拽自己的手拉开,“朱小姐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Daddy说你是娱乐圈的点金圣手,最近新投了一部剧,我来瞧瞧,顺便也投了一点。”   LV的大包搭扣被熟练地打开,朱迪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扬了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的贝齿,“现在《皇图》的第二大投资人就是我们华丰。”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投资人都会习惯规避风险,商场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而剧组也习惯性从各处拉来投资——即使是利益相对的公司,也有可能投资同一部剧。   “朱总允许你这么玩?”   韩琛将袖口拉到手肘,指尖轻轻碰了碰江溪,见她没反应,又碰了碰。   朱迪笑嘻嘻地道:“Chen,我的MBA可不是白拿的。”   “几年前你从一手创立的‘盛世科技’退出,转而创立‘星光娱乐’时,每花出去的一笔钱最后都得到了至少三倍利润的回报。Chen,你可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商人,可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   朱迪将合约又收回了包里,顺势提出邀约:“Chen,我们现在成了合作伙伴,不如一块吃个饭?我也在皇家酒店定了特餐,这位……江小姐也会喜欢的。”   江溪摇头拒了:“不了,我一会还有事,再见,韩总。”   她彬彬有礼地告辞。   韩琛探手一把抓住她,小姑娘手腕细腻柔滑的触感让他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江溪瞥着手腕:“……韩总?”   韩琛坚持:“溪溪,跟我去见一见Cris。”   “韩总,我要去医院一趟。”   两人一个“溪溪”,一个“韩总”地叫着,朱迪全没变脸色。   卢静思安静地“蹲”在驾驶座,干脆把自己当成个死人。   原以为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没想到不一会车窗就被敲响了,江溪朝她做了个开门的手势,她连忙解开中控,后车门被顺势拉开,“卢姐,走吧。”   卢静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小姑娘好像心情不太美?   手底下却利落地发动,挂挡踩油门,飚了出去。   等小油驴轰着油门卷着尘烟从眼前消失时,韩琛才拉开了座驾,朱迪趴在他车窗旁:“Chen,这位江美人好像对你没什么兴趣,不如考虑考虑我?”   韩琛:“撒手。”   他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朱迪投降地放开手,等阿斯顿马丁走远,朱总才从一根柱子后转出来,“迪迪,怎么样?爸说的没错吧,韩琛这小子不好搞。”   “Daddy,当初你追求我mummy时,不也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这世上,就没有我judia挖不倒的墙角,再冷的冰山,都能在我手里捂化了。”   朱总拽着她把她塞车里:“六千万就当daddy给你撒着玩,啊?别再给daddy惹一堆甩不脱的臭小子回来。”   朱迪很无谓地摊摊手:“他们都爱judia,有什么办法。”   “总之,你别惹韩琛。”   朱总警告她。   “Daddy,要是chen做你的女婿,不论是星光并入华丰,还是华丰并入星光,到时候整个娱乐圈咱们能占据半壁江山。想一想,难道前景不美妙?”   —————   江溪一回宿舍,王文洁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我们的江美人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林爽将她的宝贝笔记本转了个个儿,屏幕直接对着江溪,离军训已经过去很久,可那张脸依然黑得出油,一点没见转。   “瞧瞧,校园网上都炸了!”   徐聪聪推了推眼镜,补充了句:“不止,围脖上小溪的热搜指数一度超过了俞竞,现在#江溪皇图#已经跑到十三位,预测晚上会升至前五。”   俞竞是娱乐圈的顶级流量,听说每天他都有巨额的粉丝在不间断地为他轮博做数据,常年占据各大实时数据榜单第一位。   就这样,还被江溪这么个素人反超了。   林爽生怕江溪不知道,指着论坛上飘红的热帖,华大校园论坛灌水区,从第一页到第三页,全是江溪。   江溪随便点了个帖子出来:【你所不知道的江溪。】   各种偷拍照,林荫路、图书馆、教学楼……   江溪:“……”   “我以为咱们学校的学生会高冷点。”   王文洁殷勤地帮她倒了杯茶,拿了张冲印的偷拍照,“你以为华大的学生就高贵冷艳、与众不同?错!大错特错!脱掉那层皮,个个都是颜控、事业控、师妹控。江同学,签个字呗。”   江溪无奈地签了字,将照片递给她:“什么时候拍的?”   “不是我拍的。”   王文洁将签名照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把桌上一盒费列罗拿来分:“有人给了我这个,让你签个名。”   “讲真,你试镜那段戏,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聪聪还哭了呢!”   林爽惊叹不已,看江溪就如同看外星人。   宿舍四人相伴着去大食堂吃饭,就这一路,江溪被拦下十几回,后来没办法,只能让人带了饭菜回来,可就算窝在宿舍,也总挡不住好奇之人慕名而来。   探头探脑的多了,江溪连看书的清净都没了。   当晚江溪洗漱躺到床上时,心下终于做了决定:这个宿舍不能呆了。   【现在人气值多少了?】   临入睡前,江溪在脑中问了一句。   【一千一百万。】   小铅明显兴奋过头:【照这个趋势下去,宿主需要的五千万恐怕很快到手了。】   江溪苦笑:【没那么容易。】   娱乐圈新面孔容易爆。   尤其初期会有一段爆炸式的人气增长,但她这些人气值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原来的一瓢粉回流,真正的路人有多少还不清楚。   【宿主何不考虑多接一点综艺?】   综艺节目涨人气值是最简单最快速的。   江溪却知道,自己绝壁不适合走综艺这条路,像“一战到底”这种知识类的也就罢了,其他的,大概只能给自己招黑。   【不考虑。】   她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江溪宿舍门就被一阵“笃笃笃”的声音敲响了。   “谁啊,大清早的,江溪不在!”   林爽一咕噜坐起来,挟着巨大的起床气朝门外嚷了一声,昨晚上接二连三的访客让她们也烦不胜烦,第一反应是:又有人来看江溪了。   “江、江姐不在么?”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可是卢姐让我来这儿找她啊。”   卢姐?   江溪睁开眼睛,踩着扶梯下床,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一个长了双小鹿眼的年轻姑娘一脸欣喜:   “江、江姐!我是公司给你新派的助理,我叫林鹿!” 第118章 聚餐(二更)   林鹿是和保姆车一同过来的。   无视楼道内探头探脑的好奇眼神, 江溪朝舍友们宣布了“搬出去”的决定, 除了林爽表示不舍, 其他两人都很理解。   零零碎碎的东西整理了一上午,林爽、王文洁、徐聪聪和闻讯赶来的李诗意一起帮着江溪把东西搬到了校外的保姆车上。   江溪发出邀约:“去我家坐坐?”   “你家?”   林爽几人面面相觑, 等到了紫府家苑,看到一整层都属于江溪, 几套房全部打通, 除了承重墙不能动外,整面南墙几乎都是落地窗——   白纱轻舞, 阳光正好。   “爽子,你信了吧?我以前就说这是个富丫头。”   王文洁想到江溪那一桌普通学生用不起的化妆品,仇富的小人就忍不住想拿起两米八的大刀:“说,你投胎的时候是不是偷偷贿赂了老天爷?”   “人漂亮吧,这没办法, 爹妈给的,实在不喜欢, 跑棒子那去一趟, 照着你这模子走一圈, 来个低配版的过过瘾也成。可这房子……不行,我缓缓。”   两年多时间,紫府家苑附近的地皮直线上升,一座大型的CBD商圈在建, 房价何止翻了番, 比之刚入手那年, 翻了三倍都不止。   大伯一家为此还特意感谢了江溪几回。   几人笑闹一阵,江溪亲自下厨,整了顿温居宴,几人吃得肚里溜圆,躺在沙发上侃大山。   “小溪,你这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大片阳光洒进来,照得人浑身发软。林爽感叹了句,李诗意拍拍她,示意她别说。   江溪沉默地转向窗外,她梦想中的神仙日子,该是全家和和美美地在一块,抬头不见低头见。   “……下礼拜六我就进组拍戏了,到时候的笔记还得劳烦小姐姐们帮忙记一记,传过来。”   王文洁的笔记做得好,逻辑清楚、书面整洁,她爽快地应下,手一甩,不意碰到沙发上什么东西,抽出来一订好的纸书,翻了翻:   “这什么?”   江溪这才想起上次看剧本看到一半,家里来人就随手塞到了靠枕下面,后来为了准备《皇图》也一直没顾上。   连忙抢过去:“没什么,就剧本。”   上次卢姐递过来的另一个选择:青春剧女一。   现在她既然争取到《皇图》,这部从人设到剧情都平平无奇的青春剧当然得推了。   “现在我们小溪都是能挑剧本的大咖了。”   林爽混过一阵粉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江溪的起步比一般人高出不知多少,刘导虽然在大荧幕上没什么建树,可电视剧却是拍一部火一部,能捧人。   “男一定了么?”   “俞竞。”   剧组没要求保密,江溪也就顺势说了。   “什么?俞竞?!”   娱乐圈顶级流量。   常年占据实时热搜第一,昨天短时间内被江溪压下一阵,又反超回去的第一流量。   第一部戏就跟顶级流量搭戏,江溪这不止是贿赂了老天爷吧。   这时一瓢粉粉圈内部也在讨论《皇图》男一人选,从刚刚合作过的刘茂修,到费尔东,二线升一线里的男星全都溜了个遍,可愣是谁也没想到第一流量身上去。   徐聪聪咋舌:“没想到刘导也向流量低了头。”   流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庞大的粉丝群,意味着可操纵的收视率,意味着网络话题度。   俞竞能当上第一流量,脸自然是公认的能打,单眼皮、高鼻梁,比刘茂修还多一点干净,粉丝迷妹极多。   “小溪,美人儿,你的笔记我一定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一个条件:我要一张俞竞的签名海报!裸上身的那种。”   江溪:“……”   她将剧本重新塞回了靠枕下面,看着王文洁在沙发上毛毛虫一般扭啊扭,生生从甜妞便变成了智障,点头:   “签名海报可以有,裸上身的……小鹿,你去要。”   小鹿指了指自己:“……我?”   “对。”   江溪毫不愧疚地指使新人,“就你。”   ————   同一时间,俞竞工作室也在讨论江溪。   他们工作室小,直接挂靠在华丰旗下,工作室内除了俞竞一个成气候的,其他全是提溜出来没一个认识的。   “任哥,这女的什么来头?听说就是个纯素人。”   流量小生说白了就是吃青春饭,圈粉丝钱,要有过硬的作品也就罢,除了数据帝国制造的虚假繁荣,很容易flop。   比起娱乐圈层出不穷越来越嫩的小鲜肉,俞竞已经不年轻了,他需要转型,艺人最终还是靠作品说话,脸会生腻,可作品不朽。   《皇图》是华丰撕来,又被他们花了不少代价才置换来的第一步转型之作,工作室的每个人都对此寄予厚望。   “你看看。”   经纪人华哥将ipad点开放大,往俞竞面前放了一段视频。   “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   俞竞点点头,他眉目漆黑,皮肤白净,没一点娘气,是时下很难得的清新范儿。   视频内的女人对着空气含泪质问,连痛苦都被优雅遮盖,却让人不由自主揪紧心肠,想为她落不下的泪痛哭一场。   “演技很好,很抓人。”   俞竞经纪人姓任,曾经是华丰的金牌经纪,营销炒作很有一套,他将视频关了,神情郑重:“很不巧,江溪的经纪人卢静思,是我以前在华丰的死对头。”   俞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顿时皱紧了眉头:“所以?”、   “你觉得自己和女一的演技差距多大?”   “隔山跨海把。”   俞竞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对着她,我才是个纯素人。”   “对,所以你跟她对戏,很容易被压戏,到时镜头里的你,就会显得惨不忍睹——没对比,就没伤害。但如果你推了这部戏,短时间内要再碰到一个刘铭传这样的导演、这样的剧组也很难了。而且刘导很会调教人,也许你会因此脱胎换骨。”   “你的意思是?”   “要么换掉江溪,要么……跟她捆绑到死。”   俞竞有点不乐意,这么算计一个小姑娘,委实有点下作。   江溪有潜力,迟早有一飞冲天之时,如果靠着这部剧,将两人牢牢绑死,以后解绑也不易。这样长期捆绑炒作话题,长远看于自己有益。   “你现在是顶级流量,她是纯素人,我们这边提出,她肯定乐意,怕就怕卢静思因为跟我过去的不合而拒绝这个提议。所以现在要你做的,就是尽快进入剧组,跟江溪打好关系。”   小姑娘才大一,就算有颗聪明的脑子,人情世故未必有混了娱乐圈好几年的俞竞熟,何况他这张脸,太能讨女孩喜欢了。   “不忍心?”经纪人瞥他一眼,提醒他:“俞竞,你不年轻了。你的人生,在走下坡路,而这人,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你想上去?行,打好关系,最好能来段纯纯的恋爱,留点照片,懂?”   俞竞摇头:“任哥你怎么知道我出不来?”   “如果换一个演技没那么炸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恐怕你就出来了,怕就怕你被比到泥里,一开始得了个差的口碑,以后……你需要花费更加大的努力,摘掉这个标签。”   刘导肯定是不愿意换女一的,江溪背后的星光也不能够让换。   “任哥,你别这么悲观嘛,”俞竞翻出提前发来的剧本,“我琢磨琢磨角色,咱进组再说。”   任经济却知道:俞竞最后会同意的。   能踩着这么多人头过来站到流量第一的,绝不可能是傻白甜。   ————   江溪提前一天进组,当晚惯例就是聚餐。   按规矩,在进组的头两天,经纪人都得陪同,虽然公司另外配备了生活助理,卢静思依然来了。   “小溪,上咱们的保姆车。”卢静思招呼左顾右盼看花眼的林鹿,“走了,快把你那眼珠从人俞竞身上摘下来。”   “卢姐,您快别笑我了。”   林鹿虽然长得挺小,可料理生活琐事很有一套,几天下来,江溪到挺喜欢这个干活利索的活泼丫头,招呼道:“走了。”   “哎,”林鹿上车,摸了摸保姆车上的真皮坐垫,一脸庆幸,“咱公司对江姐真好,连保姆车都给提前运过来。”   卢静思若有所指地应:“可不是?”   有辆保姆车歇脚、换衣服、背剧本,可不比挤在公共休息室舒坦?没戏的时候完全可以上保姆车睡觉。   不过这种走哪车跟到哪的待遇,只有一线明星才享有。   江溪不知道这规矩,见俞竞也坐了自己的保姆车来,就以为是寻常,两辆保姆车,两辆小面包一路开到了附近的一个酒庄。   主创一帮人浩浩荡荡进了雅兰居,乌制片招呼人:“坐,这儿的梅子酒劲不大,你们一会都喝一点。”   “制片,明天就开机了,还喝酒呢?”   有人昂着脖子问,刘导拍了他一记,显然是熟的:“就你犊子多嘴,少喝点不就完事了么?”   正热热闹闹着,雅兰居的门就给敲响了。   刘导一拍脑袋:“酒来了!”   忙示意包间内的服务员去开门,谁料门一开,竟站了两人,郎才女貌,气度非凡。   刘导也不拿乔了,跟乌制片颠颠儿地站起来,迎人进门:“韩总,朱副总,您二位怎么也来了?”   “怎么?我俩不能来?”   朱迪嘴角弯弯,笑得风情万种。她睨了韩琛一眼,眼底的嗔意几乎化为实质,任谁看,这两人关系都不太一般。 第119章 醉酒(一更)   这帽子就扣大了。   剧组开机前, 投资商、导演、制片、主创主演欢聚一堂, 虽然不算国际惯例,但也稀松平常。   可刘导拍戏多年, 还没见哪家投资商会纡尊降贵地跑拍摄地来“亲民一会”,毕竟这种犄角疙瘩的地,比起名流荟萃的高级会所,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下意识往主桌上的江溪瞥了眼, 小姑娘一眼没往门口瞅,正侧着脑袋听旁边的俞竞说话, 也不知俞竞说了什么, 眼睛瞬时眯成一道月牙儿。   刘导打了个寒颤, 摩挲了下肩:怎么感觉有点冷呢?   乌制片忙让服务员将空调调高一点儿,刘导引着人入主桌, 嘴里还打着哈哈:“朱小姐说的哪里话?只是两位要能提前一点说,我们也能换个高档点的地儿消遣。”   拍摄地附近的酒庄, 大多数都是本地人开的, 环境好听点叫朴实, 难听点那就是粗陋,墙纸还是十多年前的老花样,旧得很。   投资商大部都是开豪车住别墅的主儿, 哪能看得上这种地方?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主桌加了两位, 众人重新落座后, 韩琛左手边江溪, 右手边朱迪,江溪过去又是俞竞、孔佩,倒是刘导自己把自己放在了他们对面,跟乌制片左手挨着右手。   “你怎么这么排座位?”   乌制片还没醒过神来,“咱们做导演的,不得和投资商坐一块唠唠?”   “我说老乌,你难道就没看出来,那边就是修罗场?”   “怎么就修罗场了?”乌制片悄摸着往那边觑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端倪。   刘导拿他那榆木脑袋没法子,他做导演,惯会从镜头里看人,现实里对情绪也格外敏感,韩总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奔着江溪来的。不然何必跑这犄角疙瘩的摄影城来吃灰?   但圈内朱小姐追在韩总屁股后头跑的传言也是飞得沸沸扬扬,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怎么看都是不掺和为妙。   “……让他们自己扯去吧。”   刘导乐呵呵地朝那边敬了杯酒,服务员那边又多开了几瓶波尔多,白的红的送过来,不一会场面就热闹了起来。   朱迪坐下来,朝江溪先扬了扬酒杯:“Miss 江,我们又见面喽。”   江溪跟她碰了碰杯,抿嘴笑了笑,显出一丝稚气和羞涩:“你好,朱小姐。”   俞竞也一同喝了,帅气地扬了扬杯底,态度熟稔:“Judia,你今天跟韩总一块过来,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哪里话?Chen到现在都没接受我的追求,”朱迪先否了,“Chen,你说是不是?”   江溪这才顺着朱迪的话朝韩琛看去,不意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韩琛嘴角轻翘,答非所问:“我跟朱小姐在停车场碰到,就一块进了来。”   所以不是约好一起来的?   江溪若有所思,却发现朱迪探究地看着自己,眼神警惕,她不愿意掺和进去当人的假想敌,问旁边的俞竞:   “俞哥,这儿有点闷,我能跟你换个位置么?”   她这位置在包间最里,俞竞不远就有个窗,确实要透气些。   韩琛默默看着她,朱迪满意江溪的识趣,支着下颔笑眯眯得像只狐狸。   俞竞还没答应,他旁边的孔佩反倒接了话:“要说透气,我这儿挨窗更近点,小溪,我跟你换。”   孔佩是《皇图》的女三,长相偏古典细巧,长眉长眼,演技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红,只跟观众混了个脸熟。   女二据说要明天才到。   孔佩态度殷勤,江溪求之不得,两下立刻换了位置,韩琛不动声色地看着,等江溪坐稳,才笑了声:   “看来我们公司艺人培训还是差了点。”   老总来,连杯酒都没喝上。   江溪权当没听见,闷头拿筷子吃菜,反倒是才换到身边的孔佩殷勤地帮韩琛倒了杯波尔多:“韩总,我敬你。”   她站起来,一杯白的一饮而尽,刘导拍桌叫了声好,孔佩亮了亮杯底,眼底是韩琛熟悉的欲望。   得,又一个。   刘导不管演员之间的这些小九九,在那招呼喝酒。   韩琛意兴阑珊,并不太想喝,这时朱迪坐着拿手里喝到一半的杯子跟孔佩碰了碰:“Chen一会还有事,我代他喝好了。”   她既没站起,又只意思意思地沾了沾杯,明摆着是瞧不上人,江溪以为孔佩会难堪,谁料她愣是一点反应都没,坐下来时还朝朱迪笑了笑。   看来混演艺圈的,个个都不简单。反倒是像沈悦这样七情上脸的,比较少见。   这时,手边的水果机响了一声,江溪点开,发现刘茂修给她发了条微信:“新剧组还适应么?”   两人在拍戏时就互换了联系方式,偶尔也会聊上几句。   “还不错。”   她点了发送,抬头见俞竞神情奇异,“怎么了?”   “你跟阿修很熟?”   阿修?   江溪点点头,没否认,“俞哥跟修哥也认识?”   否则不至于见了个头像就知道是刘茂修了。   “这小子,”俞竞嘴角咧得大大的,“你没觉我俩……有点像?”   江溪仔细地看了眼,俞竞眼睛要比刘茂修长一点儿,因为人活泼,表情也要比刘茂修丰富,真要找,轮廓还是依稀能找出一点像。   “我们是堂兄弟。”俞竞一脸兴奋,“不过当初阿修爸妈离婚,他跟着她妈姓。不过这事没外传,你别对人说。”   ……   韩琛竖着耳朵听,他也知道自己这模样,活像闹剧里的大反派,可他此时很有种冲动,拿起两米八的大棒槌,将那两颗越凑越近的脑袋一锤一个直接爆头——   而且这股冲动越来越强烈。   一点都不优雅,韩琛告诫自己,别冲动。   他捋了把头发,深呼一口气,Cris那小老头的话一直在脑中回荡:Han,你想明白自己的心了吗?   ……心?   ……想明白自己的心?   ……我不是一直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   韩琛闷了会酒,“……Chen,Chen,”朱迪关切地看着他,“明早你不是还有会?Chen,你喝得有点多了。”   韩琛看着桌前空了好几个的瓶子,恍然大悟,他刚才铁定是喝多了,才会头昏脑涨地想将那俩人头拧下来。   又过了会,刘导看人喝得差不多,干脆喊了停,一行人跑前台时,被服务员告知早已结了账,正纳闷呢,却见一金丝小眼镜倒腾着腿毕恭毕敬地过来:   “高秘书?”   高秘朝刘导点了点头,看韩琛脚步虚浮,忙过来搀着,韩琛撇开他,朝刘导握了握手:“期待刘导这部剧能继续大爆。”   刘导连声道谢:“劳累韩总破费了。”   等兰博基尼和法拉利一前一后驶出停车场,在场的一个年轻女人捂着腮帮子感慨:   “一个是星光CEO,一个是华丰小公主,这大概就是现实版的王子与公主吧?真希望他们在一起,太配了。”   “迟早的事,朱小姐前段时间刚升了副总,她爸朱总又是华丰最大的股东,哪个男人娶了她,都能少奋斗好多年。韩总吧,虽然也年轻有为,可谁也不会嫌自家财产多。真的是富人越富,穷人越穷啊。”   圈内男星,想向朱迪小姐自荐枕席拿资源的也不再少数。   “谁说韩总就一定会看上朱小姐了?”   有人反驳,笑她,“朱小姐人长得够辣,会打扮有品位,就算是那一拨人里也是公认的顶级白富美,怎么就不行?再说,那朱小姐连韩总明天早上有会都知道,这关系还能一般?”   大部分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男女之间嘛,不就那么点事,从半推半就到扯衣服上床,也就几秒钟的事儿。   江溪插着兜,夜凉如水,微风徐徐,可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像爬过一只蚂蚁,蛰得人有点燥意。   刘导给这帮嘴碎的一人一个毛栗子:“得了,这话你们也就自己传传算了,别往外搂,今儿酒喝够了吧?明天收收心,要开机了。”   四辆车有序地回到了下榻酒店。   这次的剧组比上回有钱,酒店有星级了,主演一人一间大床房小套间,门面也气派,江溪被分到了八楼,挨着俞竞,俞竞先到,她笑着挥挥手:   “明天见。”   俞竞也笑:“明天见。”   即使不采纳经纪人的意见,这样的漂亮姑娘也没男人讨厌得起来。   等俞竞消失在门口,林鹿才嘟囔了声:“江姐,您同学要的签名照,还没弄到。”   江溪看了眼门牌号,806,没错,站一边等林鹿拿房卡开门,视线若有所思地往旁边看,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咔——”   门豁开了一道口子,林鹿转头正要说话,却发现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道黑色影子将自己整个掀开,卷着江姐进了门。   “啪嗒——”   门又在自己眼前合上了,林鹿眨眨眼,房卡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江姐这是被入室抢劫了?   正想嚷嚷,江溪的声音却从里面传来:“小鹿,你先回去,我朋友。”   “房、房卡呢?”   林鹿声音从外面传来,江溪被压在墙上,男人的身体炙热,呼吸滚烫,落在自己脖子上,像着了火。   “跟她说,从门缝塞进来。” 第120章 欲望(二更)   房间内漆黑一片, 唯有走廊的的光透过门缝, 散漫地泄了一点进来。   林鹿乖乖地将卡塞门缝里,临走前还有点不放心:   “江姐,我走了, 有事打我电话, 啊?”   “嗯。”   江溪朝外应了一声。   随着林鹿脚步声的远去, 整个空间渐渐安静下来。   “人走了, 可以放开我了么?”   男人的身体像铜墙铁壁一样压着她, 他摇摇头:“不能放。”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男人短而硬的发茬子轻轻滑过脖颈, 古龙水的香气在房间内狭窄的过道处弥散开来,江溪不适地挣了挣:   “撒手!”   “不撒!”   韩琛非但不撒, 还摩挲着找到她手压在两边耳旁, 十指卡入紧紧相扣, 语音含混, 带了一点委屈:“一撒手, 你就会跟俞竞还是鬼什么修的跑了……”   “你先松开, ”江溪没想跟醉鬼计较, 无奈地哄:“我不跑。”   “就不,”韩琛不干,他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 凭什么松开。   男人骨子里那点霸道的天性经酒精一催发, 整个儿展露无遗, 他将身子稍稍挪开一点, 试图借助走廊的光看清女孩——   可又哪里看的清,黑暗中只能见到模模糊糊的一点轮廓,但就这轮廓,也让他的心像浸了早春三月的水,又冷又暖,又酸又涩。   “……不许你跟姓俞的黏黏糊糊。”   他最终只能吐出这一句。   韩琛脑子含混,偏偏俞字咬得极其精准,可见心里是当真介意。   江溪被韩琛的孩子气给逗乐了,只是这醉鬼再孩子气,也还是个男人,她动弹不得,又被人十指对十指,鼻尖对鼻尖,像要融为一体地亲昵蹭着,只得不自在地撇开头,躲开他的碰触:   “你喝多了,快回去。”   “对、对,我喝多了……喝断片了。等明天一起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韩琛稀里糊涂、语无伦次,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所以?”   “所以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没关系,对不对?反正明天就不记得了。”   韩琛低着头,像小狗那样在她脖子那蹭了蹭,又闻了闻,声音低又沉:   “你好香,溪溪。”   江溪:“……”   正恍神间,男人的吻像雨点一样落下来,从眼皮到鼻尖,一点点往下挪,韩琛的身体很热,唇却偏冷,落在脸上,像是秋日的第一场雨,凉又轻,最后到达微微翘起的唇珠。   韩琛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明明看不清,却准确地捉住了女孩的唇珠,像吃糖一样嘬了嘬、卷了卷,爱不释口,如同碰到了最爱的玩具。   江溪被他的毫无章法咬得“呲”了一声,气息瞬间一乱:   “你属狗的?!”   江溪试图转头避开,可韩琛在这一刻展现了雄性动物敏锐的洞察力和执行力,他直接捉了她两手放置头顶,另一手掐着她下巴,精准又有力地吻了上去。   男人削薄的唇落在她唇瓣,冰冷,却又火热。这一回不再是和风细雨,而是浪卷惊涛。   江溪下巴被他掐得生疼,睁眼只能依稀看见迷离的一点微光里,韩琛卷而翘的睫毛如同刷子一般轻轻扇着。   还真是个睫毛精。   江溪发现到此时自己还有心情想其他,似乎一点都没担心韩琛会借此伤害自己。   韩琛碾磨了会,又生出一股不满足,见江溪死板板地不动,又抬头,眼神困惑:“溪溪,你怎么不动?”   江溪很想送他两个字:傻逼。   “所以你现在过来,是想跟我干一票做完就忘的炮、友交易?韩总是想潜规则自己旗下艺人么?”   江溪不留情面的问话把韩琛给难住了,被酒精糊住的脑子好像陷入了泥潭,半天才明白过来江溪的意思。   “谁、谁敢拿你当炮-友?”   韩琛舌头打到牙齿,磕磕绊绊,“看我不削死他!”   江溪:“……”怕不是个智障。   “那你先把自己削了吧。”江溪抬头笑得欢,“不是说明儿就忘了,那你现在过来对着我又亲又搂,不就是想约个炮?”   露水烟缘一夜情,谁都不需要记住谁。   韩琛瞠目结舌,即使脑子发胀,可基本的词都听得懂,怎么凑一块,他就有点不明白了呢?   “不,不对,”他摇头,“你说的不对。”   “不是一个性质?韩叔叔,”江溪踮起脚尖,对着他耳朵吐气如兰,“……你们有钱人,可真会玩。”   女孩亲昵的调笑落到韩琛耳朵里,他魂不守舍之下,手松了松,被江溪轻轻一挣就挣开了。   “得了,韩叔叔,您哎,就别整借酒撒疯这套了,我爸以前总干,您装的还没我家老头子像。”   江溪俯身捡起林鹿塞进来的房卡插入卡槽,过道的灯刷一下就亮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玩得起,要真来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烟缘也成,但别醒来嗷嗷叫着说我占了您便宜。”   江溪眯着眼睛,灯火通明里,笑得像个妖精。   韩琛那张脸不红反白,一双眼因酒精显得朦胧,他靠在墙上,感觉方才身体里沸腾的酒意好像被照妖镜一照,像潮水一般迅速地退去了。   他覆额,恍恍惚惚地想:他怎么舍得呢?   “……清醒了?”   “清醒了。”   韩琛有点乖地点头。   “清醒了就出去。”   江溪将房门打开,做了个送客的姿势,门外高秘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直愣愣站着,见她出门下意识转头,咧出一抹笑:   “江小姐,晚上好。”   “把你家boss带回去。”   江溪指着墙边支棱着两条大长腿的某人,谁料某人伸手一掌,又将高秘拍回了去。   门“啪地”一声又合上了。   “怎么着?”江溪一挑眉,“你今晚想留我屋里?”   “我还有话没说完。”   韩琛揉了揉太阳穴,固执地挺住了,他近来也总反复在想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我以前谈过很多女朋友。”   江溪点头:“恩,然后呢?”   “我是真心想把你当妹妹的,”韩琛又道,“Cris说我这样的心态,不正常。我……”   他试图对她剖析自己,可过去的经历让他不惯于表达自我,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磕磕绊绊的:   “我总是会梦到你,那种梦。”   “吃到美食,总想着要带你去吃。”   “看到漂亮的裙子,也总忍不住买一条,在B市盘山公路那的别墅里,我为你建了一个巨大的衣帽间,里面挂满了从各地买回来的裙子。”   “我对未来的所有设想里,都有你。”   “我……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走太近,这里,”他茫然地指着胸口,“总是不太舒服。”   “Cris说这是爱,可我害怕,”韩琛第一次对人袒露内心,他不再用人生导师地姿态面对她,惶惑不安的像个孩子,“我从前没有过,那么多段感情,没有一段是这样的。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喜怒哀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我害怕。”   倘若韩琛强硬地求爱,江溪或许不会为难。   可这样一个风姿卓越的男人,惨白着一张脸,对你做着世界上最美妙的告白,没有一个女人不会败下阵来——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她可以因为崇拜而爱,却也能因为母性而心软。   “Cris医生还说了什么?”   韩琛靠着墙,苦笑:“他警告我,这种爱是不健康的,因为……倘使你接受了我,又轻率地抛弃了我,那么我的人生会整个被摧毁。”   江溪瞧出这男人天性里的一点狡诈,他显然工于心计,在方才就向她示弱,把脆弱摆在明面上,让自己心软退一步,又悄悄警告她,未来不能变心……   “高手。”   她笑了笑,“你想明白了?不想认我做妹妹了?”   韩琛抓了把头发,满身都是烦躁,“不明白,我就确认一件事,得罪了,”江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扯着牢牢抱住,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块。   江溪感觉到腹下有什么东西杵着,下意识伸手想拨开:“你东西磕着我了。”   才说完,等意识到那是什么,手已经碰到了。   秋装不够厚,薄薄的西裤下,绵软又坚硬,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个尴尬的场面,江溪整个儿呆住了。   “你看……”   韩琛看着她苦笑:“我对你有欲望。”   前进一步,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他眼里痛苦又欢愉,不敢跨出去。   欲望?   江溪也有。   两人对视着,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滚到了一块,灯啪地一声,暗了。 第121章 授粉   “带东西了么?”   窸窸窣窣的黑暗里, 江溪突然问。   “……什么东西?”   色令智昏的韩琛咕哝着,手下是年轻女孩娇娇软软的身体, 月色透过厚厚的窗帘, 仅投了一点光, 就这一点细碎的光, 也足够窥见那雪缎子似的肌肤。   韩琛恍然觉得,他之前的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心底涌起的一股冲动让他不能忍,探手过去摸索着,床头灯“啪——”地一声亮了。   幽暗的台灯只能照亮床上一隅。   雪白的床单,床脚半掉不掉地挂着一条半裙,一颗宝石蓝的袖扣落在枕头旁,另一颗不知滚去了哪儿。而被黑暗掩住的地方,自过道一路向里, 女人外套、小衫,男人的皮带, 领夹, 凌乱而暧昧地交缠在一块。   突如其来的光线晃得江溪眯起了眼睛, 她努力睁大眼睛:“……你干什么?”   “就, 就看看。”   韩琛含混着道,头发沾了不知打哪儿来的雾气, 软软地耷拉着,额头鼻尖冒了一层细密的汗。他从她身上微微抬起一点儿, 睁着眼睛试图穿过酒精弥漫上来的重重烟雾, 将江溪看清。   女孩奶白的皮肤落在酒店雪白的床单上, 分不清谁比谁更白,双腿害羞地蜷缩并拢在一处,又长又直,仿佛从二次元走入了现实。   韩琛并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初哥,可这么多女人的腿看过来,唯有江溪的腿是真美,其他人或多或少总有点瑕疵,或不够白,或不过细,或不够直,够白够细够直了,腿窝一块的皮肤颜色总会深一些——可江溪这些毛病通通都没有,她连腿窝都是洁白如玉。   韩琛眼前一暗,眼睛被江溪遮住了:   “不许看。”   她难得露出点孩子气,脸颊绯红,双眸晶亮,“闭上眼,收起你色眯眯的眼神。”   女孩的羞涩似乎取悦了他。   韩琛弯了弯唇,凑到她耳边,“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   江溪莫名其妙地昂起头。   韩琛把她重新压下去,“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么?”   “你刚才说过那么多,我哪儿记得?”   成年男女心照不宣就等来一发,江溪听得不耐,偏偏韩琛很有些谈兴,兴奋地道:“我说过,我梦到过你……很、多、回。”   “什么梦?”   江溪才问出来,就明白了,脸颊倏地飞红,映在白扑扑的面上,分外好看。   “喂……那你脸皮可够厚啊,韩叔叔。”   雪团般的小姑娘笑昵着人,明明是讽刺,却也说得跟俏皮话似的。   眼看小姑娘要炸毛,韩琛一蹬腿,将双腿从长裤中解放出来。   江溪目不转睛地地看着人,没想到韩琛人看着瘦,脱了衣服身材却极好,不像健美先生那样夸张,但传说中的八块腹肌、人鱼线都有,皮肤白,看着干净却又不娘炮。   关键是,“公狗腰,”江溪伸手触了触,韩琛的身体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颤了下,“韩叔叔平时经常上健身房?”   听说能享受到公狗腰的女人,能上天。   韩琛没搭理她突然的神经,探过身子在床头摸了摸,摸到一片东西就捏过来撕了口子。   江溪看着他慢条斯理,半天没弄好:“怎么了?”   “套不进,”韩琛抬头看着她,“小了,我要XL号的。”   “……”   江溪不太懂:“这什么码?”   “均码的,不够。”   “你身边没带?”   据江溪所知,这人是个花花公子多情种,不可能不带着这约炮利器吧。   韩琛眼里委屈:“江小草,自从跟你认识,我就没交过女朋友了。”   “也没约过炮?”   “我从不约炮。”   江溪不大信,可看着韩琛憋屈的脸,她又信了。   她跟着爬起来将床头柜拉开,那里还剩一个,对着灯看了看,L,“行不行?不行就算了。”   “行。”   等龇牙咧嘴地套好,已是一身汗,可交缠的四肢还是滚烫的,谁也没说要分开,不一会看着又腻歪到了一处,越贴越近。   江溪被他捏得浑身发软,韩琛沉下去,谁料半途碰到一样东西,他愣了愣,江溪双眼雾蒙蒙地看着他,平时格外冷情的女孩此时娇娇地喊疼。   “……点,韩叔叔。”   这一声叔叔喊得韩琛一个激动,直接……缴了枪。   江溪还在发蒙,却见人已经没了动静,半天才瞠目结舌地反应过来:没,没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公狗腰?   韩琛胀着一张俊脸,男人的脸面一下子丢到了地上:丢人。   江溪笑出了气音,如果是霸总题材,男主角就算第一次完了,也必定很快能重整旗鼓,可现实不是小说,韩琛只能承受着他家女孩的嘲笑,闷闷地承认:   “喂,江小草,别笑了。”   “哈哈哈,不行,”江溪笑得花枝乱颤,她将杯子拉过来,“你让我再乐一会。”   韩琛看直了眼,他以为这回该丢人到底了,谁料方才软塌塌的那处又鼓胀起来,江溪呆住了:所以,谁说现实不是小说的?   明明可以啊。   正想着,身下一痛,韩琛似是要报复她,用得劲儿格外大,江溪叫了声:他妈真的是XL啊,疼死人了。   小铅还来凑热闹:   【宿主,需要解忧露么?】   【闭嘴!】   江溪恨恨地在脑里喊,将自己与小铅的共感断开了。   之后的事儿,她已经不记得了。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腰间覆着一只男人的手臂,江溪缓了缓,才意识到什么,昨晚夜色醉人,大家都喝了点酒,于是——乱性了。   她轻轻拉开韩琛手臂,掀开被子悄悄起身,正要跨过床去拿另一边的拖鞋,脚却被一双铁腕捉住,拉了下来。   江溪扑倒在了韩琛身上,他睁着一双眼睛,眼里透着惺忪睡意,半寻常不寻常地问:   “溪溪,你起来了?”   两人昨天赤条条地大被同眠,都神无寸缕,此时紧挨在一块,江溪非常明确地感知到了男人在晨间的活力。   江溪一咕噜爬了起来,将被子卷了罩住自己,只给韩琛留一点遮羞:   “对,我起来了,你怎么还不走?”   韩琛昨晚借酒撒风,又半推半就地酒后乱性,其实人还有点迷糊,等江溪被子一卷,鸡皮疙瘩起了几颗,人就醒了。   这一醒,心里是煎熬得冰火两重天,一边纠结着坏了坏了,睡了妹妹,一边又想睡都睡了,难道还能穿回去打醒自己?   这么来回折腾地想,心里却有点隐秘的得意,手牢牢捞住被子里江溪那细瘦的腰,耍赖地道:“不走。”   “你的朱小姐昨晚不还说,你今早有个会,要赶回S市?”   “吃醋了?”   韩琛敏锐地嗅到话里话外的那一点酸味,登时也不纠结什么妹妹了,凑过来看着她:“真醋了?”   他眼睫毛长得吓人,瞳仁又黑,皮肤白,眼睛因笑意微微眯缝着翘起,看起来像餍足又得意的大型犬。   江溪无情地推开他:“不早了,你该走了,对了,走的时候别让人看见。”   “……”   这忒么听着像是在偷情?   韩琛不悦地道,“我难道见不得人?还有,”他顿了顿,“朱迪之所以知道我要开会,是因为我要跟她爸,也就是华丰的朱总开会——我跟她清清白白,从前没关系,以后更没关系。”   江溪耸了耸肩,很无所谓:“你不必跟我交代,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韩琛一张口,那串话就脱口而出,“昨晚——”   “——昨晚不算什么,”江溪卷着被子起来,将床脚韩琛的衣服、皮带捡起来丢开他,“穿了,麻溜地走人。”   拔屌无情的男人,韩琛见多了。   可睡完就扔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韩琛这辈子顺风顺水,吃的亏全在母亲妹妹那边,女人对他从来是点缀物品,可有可无。往常从来都是女人排成队哭着喊着让自己负责,还没人像仍垃圾一样往外扔他:这让他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不真实感。   “怎么不算什么?你明明……”韩琛将话头噎下去,没说出来。   江溪是第一次。   他以为……   想到江溪过去那一段经历,韩琛不由眼神黯了黯,声音发堵。江溪却闹不明白他哪根筋搭错了,从柜子里取了衣服去浴室,只嘱咐他:“出门时别让人看见。”   韩琛:“……”   磨砂制的玻璃不隔音,哗啦啦的水声听得韩琛一阵燥热。他坐在床上,只在腰间搭了一段薄被,狠狠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门“笃笃笃”地被敲响,高秘的声音在外响起:   “Boss,今早的话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韩琛起身,捡着柜子里挂着的浴袍松松地系好,衬衫裤子全没拿,趿拉着一次性拖鞋开门,果然见高秘拎着纸袋着急地等外面:“Boss,你车里的备用衣服我给拿来了。还有——”   韩琛打断了他:“你先下去买份早餐送过来。”   高秘一愣:“可是时间……”   “来得及。”韩琛接过纸袋关了门。   等江溪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床上已经没了人,只有桌上还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和一份春卷。   旁边有张纸条,字迹笔走龙蛇,力透字背:   “等我回来再说。”   江溪嗤地一笑,将纸条揉吧揉吧直接扔到了废纸篓里,粥还滚烫,她小口小口地吹着吃完了。   【一滴解忧露。】   【宿主,你终于肯理我了。】   小铅的八卦从那蹦跶的铅印字里展露无遗:【这位男性的荷尔蒙指数偏高,建议宿主长期□□,以利于刺激阿心更健康快乐地成长。】   江溪将解忧露服了,直到全身那股散架的感觉没了,才道:【长期?】   【不存在的。】   【为什么?据我所知,这个男人即使在人类社会,资质、财富、相貌,也属于顶级的一波。】   【大概是……心动得还不够多。】   江溪回顾了下,这就跟路边见到一朵花很漂亮,她十分喜欢,所以停下脚步来闻一闻,两人一起度过了美妙的几分钟,可这喜欢还不足以让她真正驻足,定居在花圃。   【你们人类真复杂。】   小铅不懂。   【你不需要懂。】   江溪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确定妆容服装没问题,今天要开机,定妆照和开机戏挤在一块,事很多,底妆一定需要提前打好。   八点,卢静思拿着新补充的片约合同给江溪:   “你看看,一共四十集,每集十万,钱是少了点,不过刘导的戏,很多人贴钱也要上,你一个新人,我扯皮扯了好多天,也才磨了这么点。”   江溪很满足:“可以了,卢姐。”   她将补充合约也签了,看卢静思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抚了抚脸:“怎么了?”   “小溪……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雌花经过授粉,会变得更漂亮哦,宿主。】 第122章 怀孕(二合一)   韩琛一出门, 就给Cris医生打了个电话。   可怜的小老头还在倒时差,接到电话时人还是懵的:“Han?What\'s up?”   “I had sex with my girl last night.”   韩琛扔下的巨型□□,炸得Cris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拿起床头水杯咕咚喝了口水,才压下冲到喉咙口的惊讶:“Wow, I\'m fully awake now……you know……”   Cris在寻找措辞, 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虽然对方看不到:“……Boom……”   “So, what\'re you going to do next?”   韩琛摇摇头:“I don\'t know。But I want to try, maybe……”   “你早该这样了, Han, ”Cris显得比韩琛本人还兴奋,“我下周要去hk一趟,也许我们能见面谈。”   韩琛嘴角弯了弯,就听电话那头小老头贱兮兮的口吻问:   “sex……你感觉怎么样?”   韩琛:“……”   他直接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抬头见驾驶座的高秘从后视镜偷看自己, 粗声粗气道:“……看什么看?”   高秘悻悻收回视线, boss难道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一本正经有多假吗?堂堂一个大帅哥,嘴角咧得跟二傻子一样, 亏心。   韩琛将座前的遮光板放下来, 闭目养神,等到了机场, 又在VIP休息室碰见了朱迪,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朱小姐。”   朱迪把行李箱给助理, 拿着包包坐到韩琛对面:   “Chen,你看起来有点憔悴。”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韩琛的黑眼圈,而与此同时,她还瞧见了似乎容光焕发。这两种状态同时存在在一个人身上,不得不说,有点奇妙。   “朱小姐也回S市?”   韩琛不答反问,反手将衬衫领子扣到顶,不知想到什么,掏出暗袋里的手机瞥了眼,暗的,又重新塞了回去。   “正好我也要去daddy那一趟。”   朱迪也从包里拿出手机,划开微信页面,将其推到韩琛面前,一个二维码赫然其上,“Chen,我们认识这么久,不加个好友?”   韩琛在业界是出了名的难搞,虽然见人总带三分笑,但骨子里的孤傲,同样出身的朱迪看得很分明:这样的人,看着近实则远,很难接近。   她打探到的也只有韩琛对外的工作号,到他们这地位,工作号可以有好多个,由秘书和助理保管,可私人号却基本不对外透露,没交情是绝对拿不到的——   起码朱迪还没拿到。   而工作号她每回打过去,都被那笑眯眯的高秘书接了,这人打太极的功夫不是一般二般,朱迪在他手上吃过好几回瘪。   本想着当面要号码,这人总不能拒绝,谁料韩琛眉峰紧蹙,一副为难模样:   “朱小姐,真抱歉,我女朋友恐怕会比较介意我加别的异性。”   朱迪:“……”   “Chen有女朋友了?”   她支着下颔,迪奥999描摹出的红唇轻抿,眉间一缕黯色:“那Chen的女朋友必定极其出色。”   爱慕者的黯然神伤通常都会让男人得意,朱迪这一套在所有男人身上屡试不爽,没想到韩琛却全不见所动,反顺着话头夸了起来。   “是,她很出色。”   说起这个女朋友,韩琛表情真正温柔到了极致,VIP室晕黄的暖光落下来,将男人的轮廓描摹得犹如阿波罗神般完美,可这一切,都不及提及那个“她”时男人眼底的情意来得动人。   朱迪心里咯噔了声,她预感到,自己这回是真的完了。   朱迪狼狈地低下头,装作不经意地整理裙摆,指尖却紧紧地攥住了LV包的带子,在这一刻,她体会到从前那些女人的嫉妒,因为此刻她也在疯狂地嫉妒韩琛口中的那个“她”。   飙升的肾上腺激素在督促她:快去占有这个男人,他天生应该属于你。   “Chen的女朋友,我认识么?”   韩琛将报纸阖上,眼神凉凉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正巧高秘办完手续:   “Boss,该上机了。”   “朱小姐,请便。”   韩琛俯了俯身告辞,朱迪这才整理好表情,“Chen这样拒人于千里,实在很让人伤心。就不知什么时候能见见Chen的女朋友?”   似是想到什么,韩琛那张清俊的面上竟然透出一抹孩子气:“……她还在生我的气,恐怕需要不少时间才能消气。”   朱迪仿佛受到会心一击。   她自小生活优渥,被人吹捧着长大,裙下之臣无数,招招手前赴后继的追求者无数,可似乎哪一个都比不上眼前的男人。   有钱的没他帅,比他帅的……还真没有。   即使皮相够得上,气质又差了人一大截,华丰垄断了一小半娱乐圈资源,朱迪从小见过的帅哥不在少数,眼光早已养刁了,可即使是十年前公认的“帅仔”陆鸥盛年时都及不上这人的光彩——   这也是之前朱迪抛弃自尊,跟前跟后,大张旗鼓追求韩琛的初因。   可现下,她发现这个有女朋友的韩琛比之前更迷人。   朱迪承认,她骨子里继承了朱家天生的掠夺基因,她享受征服的快感。看着韩琛彬彬有礼地告辞,跟秘书一前一后从VIP口登机的场景,对身边助理笑了笑:   “走,我们也上机。”   韩琛去S市跟朱总的团队谈判时,江溪也正巧整理好东西出门。   走到门口,卢静思不小心趔趄了下,扶着墙疑惑地往下看,脚下好像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磕得很。   “……怎么了?”   江溪看着她,正巧林鹿来敲门,她从里将门打开。   小姑娘元气满满地打了声招呼,眼神还探究地往她脸上转了一圈,见江溪神采奕奕,便在嘴上拉了道拉链,意为帮她保密。   卢静思俯身,捡起一样东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精致的一颗菱形袖扣,蓝宝石发着润泽的光,一看就很贵。   她探究的眼神落在江溪面上,不一会便了然地笑笑,作为一名优秀的员工,卢静思当然不会拆穿,将手里的包袋递给林鹿:   “走,去片场了。”   昨晚的电子通告单事先就发到了群里,九点半是开机仪式,祭拜完关二爷,就是棚拍定妆照,下午开机戏,一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   “对了,女二今天过来,知道是谁么?”   江溪走到隔壁,正巧俞竞也出来,两人点头打了声招呼,自然而然地合到一块走,俞竞消息显然比江溪灵通,惊讶地道:   “你不知道?丽影的沈悦啊。”   沈悦近来的话题度不低,艹白富美人生赢家人设,丽影捧她,通稿发得勤,上热搜的次数不少,再加上一步古偶剧,也累积了一部分粉丝。   “签了她?”   俞竞耸了耸肩,这个大男孩一脸无谓:“本来签的是卓越的司馨甜,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挤下来了,最后便成了她。”   林鹿听得津津有味,想起业界传闻,忍不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们韩总的妹妹,来头是不小。”   江溪和卢静思对视了一眼,均默不作声。   走出酒店大堂,两人的保姆车早停在门口了,俞竞和他的团队在门口会合,边走边转头向江溪道别,大好的日头落在人脸上,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这么一看之下,俞竞竟愣了半天,直到助理小孙喊,才微微回了神。   “怎么了你,丢魂了?”经纪人问他。   俞竞抬脚上了锃亮的保姆车,助理递了豆浆和包子给他:“俞哥,咸口的。”   俞竞接过来恍恍惚惚地咬了一口,才“哎”了一声,转头问后座的经纪人:“任哥,你看那江溪是不是……有点变化?”   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光看着,就好像焕发出一种光彩,让人眼球都挪不开,抓人得很。仿佛一颗半青不熟的果子突然成熟,一个半苞的花骨朵骤然盛放,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任经济人暧昧地挤挤眼:“怎么?动心了?那之前的提议还要不要考虑下?”   俞竞眯起眼睛,透过玻璃看向前面平稳前行的保姆车,突然笑了一声:   “任哥,还是你了解我。”   一行人去了片场,剧组的人大部都来了,整个片场吵吵嚷嚷的,江溪果然在人堆里见到了沈悦,她见到自己还言笑晏晏地抬手打招呼,好像之前争角的事儿一点没影响到。   “江溪,小俞,你们来了啊?”   刘导背着双手在那看副导指挥摆供台,一见两人忙招手,“正巧,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准备,别误了吉时。”   拍电影的大体都有点迷信,吉时一点都不能错,刘导浩浩荡荡拉了一行人插香上猪祭二爷,结束拍了张合家欢,就算完。   因为剧组临时换角,本该提前拍的定妆照没拍,只能在今天赶出来。   定妆照向来是剧组用作对外宣传,必不可少,必须严谨对待。   江溪虽说是女一,可还没有剧组里的女三款大,身边只有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助理和经纪人,没有专属化妆师。   等她换好衣服,总妆师在路上堵了,还没赶到,化妆助理又不敢给主演上妆,怕化坏了遭骂,以至于其他主演化好了,她还在化妆室等。   孔佩问她:“小溪,要不我的化妆师给你用一用?她化古妆手法还不错。”   果然不错,柳叶眉淡淡,她本身长得古典,衣服一换,就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江南美人。比起她,沈悦的长相就稍显现代了点,连眉毛都是现在的韩式平眉,粗粗一条。   “不用,我再等等。”   江溪摇摇拒了,那边摄影师已经叫人一个去拍单人照,孔佩告了声别就先去了。旁边林鹿拿了热水杯给她:   “江姐,喝喝看,我用焖杯焖的红枣莲子羹。”   这种焖杯不用烧,热水一烫,小半天就能好,很方便,江溪没想到她还有这细心,接过来喝了口,赞道:“不错。”   林鹿笑得甜滋滋:“江姐喜欢我下次再给你焖。”   这时总妆师拎着个大化妆箱满头大汗地赶来,江溪一看,竟然还是个熟人。   “李哥。”   她站了起来,李槐先蹭蹭蹭地跑过来,化妆箱往地上一摆,搓搓手就给了江溪一个大大的拥抱:“水水,好久不见。”   当年假面歌手大赛时,就是他给她化的妆,江溪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李槐先现在竟然已经混到这么大的剧组做总妆了。   一身粉西装的李槐先依然gay里gay气,抱着人不肯撒手。   水水可是他的缪斯女神,当年也是因为他给三千水做造型,业内人士才注意到他,后来被挖去了大公司,他一路顺畅地走到现在,可以说,江溪就是他李槐先的贵人。   有时候人就是欠缺一个契机,而江溪给了他这个契机。   江溪挣了挣,李槐先退开一步,惊叹地看着她:   “水水,你比当年更漂亮了。”   江溪只上了个底妆,身上套着黑底金边的皇后冕服,可就这样,也比旁边妆容完备的沈悦看上去耀目多了。   “水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化得美美的,包管外边那些妖艳贱货都仰望你。”   江溪:“……”   李槐先拉着江溪到旁边坐下,打开巨大的化妆箱,直到最里一层,见江溪好奇地看着自己,才道:“水水放心,这些都是牌子货。”   他这人平时看着没正行,一到涉及专业的地方,就极为严谨,否则也做不到总妆师,左右端详着江溪眉目,不一会就有了主意。   女一两套定妆照,一个少女期,一个是凤印在手的少妇期,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妆容,江溪现在穿了一身黑底红边的皇后朝服,李槐先沉吟了会,干脆选了飞凤妆,手上动作不停,排刷沾着眼影、腮红,开始化起来。   飞凤妆偏霸气,眉形比寻常的柳叶眉还要长一些。江溪虽是桃花眼,但眼型微圆,笑时跟猫儿似的,李槐先用眼线笔将眼尾勾长斜扫,眉梢点金粉,眉间梅花钿,唇珠勾浅一点,唇峰立刻就凌厉了些。   “好了。”   李槐先帮江溪把皇后头套带上,停了下来。   等江溪站起来,整个化妆室都安静了。   林鹿咽了咽口水,即使最近她跟江溪日日相对,已经有点习惯她美貌的冲击力,在这一刻依然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这样一个美人,带着无匹的凌厉和霸道,裹挟着古旧的岁月向你冲击而来。   众人好像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皇后,她高贵而怜悯地看着你,在她面前,你就像蚍蜉一样渺小。   这时俞竞推开门进来,看人都不说话:“怎么了这是——”   等看到江溪,他也失语了,半天才找到舌头,“哇哦”了一声,看到手边有个黑色杯子,随手拿来喝了口,林鹿阻之不及:“那是我们……”   “……江姐的。”   俞竞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中杯子,红枣莲子羹……他身后的助理小孙讪讪地举了举手中杯子:   “俞哥,你的在这儿。”   两个杯子乍一看都是黑色,俞竞将盖子一盖直接扔给了林鹿,背着手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踢了踢椅子脚:   “江溪,去拍照了。”   “嗯。”   等进了棚,刘导和摄影师站一块,不知说什么,等见了江溪,各自也是一呆。   摄影师眼睛亮得堪比铜铃,光看到人他脑子里就诞生了无数灵感,而接下来江溪的表现,简直让他拍案叫绝。   这是个三百六十度都无死角的美人,怎么拍都好看,不需要硬拗姿势,而江溪体内好像装了无数灵魂,让摆什么感觉,就能出什么感觉,气势凛然的皇后,天真烂漫的少女,不需借助服化,就能自如转换。   “好!非常棒!”   “侧面来一张,柔美的,像是想起了过去什么美好回忆,哎,对!”   “正面再来一张,哎,抬起头,脸朝着摄像头,轻蔑,哎,对!”   “……”   摄像师脸涨得通红,像喝醉了酒,俞竞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江溪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脸上镜,镜头里出来那是相当漂亮,别人或多或少总有点毛病,腿短,额头大,皮肤黑,可这人愣是挑不出一点不好来,用不着后期修片就能当硬照发出去。   摄影师拍得兴起,也不讲究时间,最后还是刘导喊了停,他朝俞竞努了努下巴:   “你俩拍张合照。”   合照出来效果也是相当的惊艳,俞竞五官好,皮肤白,黑底锗红的九龙朝服穿在身上,冕旒遮住表情,堪堪摆个架势,配合着江溪面上的表情,感觉就出来了。   “老刘,你这女一选的好。”   摄影师跟刘导合作多年,眼光是练出来了,定妆照虽说也是静态的平面照,可与杂志硬照又不同,可表情、仪态,都需贴合角色,很多老演员也没办法一下子配合摄影师找到他要的感觉,可这姑娘不同,有灵性。   “算是沧海遗珠?”   刘导用了个不太合适的比喻,乐呵呵地摸了脑后的小辫子,他得意时惯常做这个动作。   拍完定妆照,中午的盒饭就送来了。   主演的盒饭要高级点,两荤一素,没什么油水,干巴巴的像叫菜干,一个是咖喱牛肉,只见咖喱不见牛肉,一个是茭白炒肉丝,小青菜,差一级的,就是一荤一素。   江溪挑了几筷子,被太阳一晒,竟然有点犯恶心,她拿着盒饭回保姆车,那儿就相当于一个房车,坐卧休息都方便。   整个剧组也就她和俞竞有保姆车,两辆车挨得近,许是天气热,俞竞那辆门敞着,经纪人和助理在车门旁唠嗑,见江溪那边也来,俞竞招招手:   “小溪,要不要来开个小灶?”   林鹿踮了踮脚,朝里看到保姆车里放了一小桌,跟盒饭不一样,菜都分开用一次性的餐盒装,量很足,菜色丰富,看上去要比盒饭有食欲多了。   “江姐,你要不要去……吃?”   江溪收回视线,忽略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扬了扬盒饭:“谢谢,我有了。”   既然江溪不去,林鹿和卢静思自然也不会去,三人乖乖窝在车上吃饭,旁边保姆车不一会热闹起来,沈悦、孔佩、陆林生,连导演也被邀到俞竞车上一块吃了。   那边热热闹闹,看着有些意动的林鹿,江溪道:“你也去吧,没事。”   卢静思沉思着竟然也提出要去,江溪知道她跟那任经纪人过去有些龃龉,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去吧。”   等人走了,车内整个儿静了下来。   【宿主在想什么?】   小铅好奇地冒了出来:【宿主是不可能怀孕的。】   江溪把脑内的屏蔽放开,她并没有在思考,相反,她很享受将大脑放空的感觉,倒是小铅的斩钉截铁让她感到奇怪:【为什么?】   即使是避孕套,也没有百分百的几率。   江溪本来还想着一会得让小鹿去买个急效避孕药的。   【宿主,阿心不到点灵,两性体发育不完全,这种不完全会反馈到宿主身上,将丧失孕育胚胎功能。】   【那挺好。】   江溪心里落了块大石,正想着,手机铃突然响了。   屏幕上“韩哥哥”三个字闪烁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改了备注。   她一哂,等接起,韩琛的质问通过话筒传来:   “溪溪,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声音放得很低,到最后竟然透出了点幽怨。   “才半天。”江溪无奈。   “我袖扣掉你那了,”韩琛等了会,声音又昂起来,“我后天来找你拿。” 第123章 搞事   “好!过!收工!”   刘导吆喝了一声, 灯光师、摄影师, 排轨布景全都忙活着收工, 乌制片站他身后一块看倒放。   俞竞猫着腰过来:“刘哥, 怎么样?”   刘导见是他, 精瘦的脸笑出了褶子:“小俞啊, 状态不错, 继续保持!”   开机戏比刘导预想的要顺,他本来是打算开夜工的。   不过要真挑毛病, 肯定还能挑出一点儿来,俞竞是顶级流量,唱跳厉害,可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从前只演过MV, 尤其旁边还有个江溪作对比,演技生嫩是生嫩了点,好在台词功底不错, 感情也到位, 充沛!   对手戏, 讲究的就是两人之间的一种张力。甭管是兄弟情义, 还是儿女情谊,只要能让人感觉到张力, 感染到人, 就是好戏。   “刘导。”   这时江溪也走了过来, 皇后的凤冠沉甸甸压下来有几斤重, 凤服长得迤了地,林鹿帮她提着裙摆,她恭敬又不失热情地问:“还成吧?”   “成,成,太可以了,小江啊,我是没挑错人,回头后期修一修放上去,铁定不错!”   《皇图》说白了也就是古偶,这样一对俊男美女,在利益纠葛和权力交锋中互相提防着谈恋爱,虐一虐心,最怕的就是没有性张力,演得就像白开水——刘铭传原来是担心俞竞的,没想到这人竟然演出了他要的感觉。   “你俩默契不错,继续保持!”   刘导乐呵呵道。   俞竞抢词:“刘哥,您可别夸我了,这哪儿有我的事?是人小溪会带戏,不知怎么,哎,感觉来了,我就演出来了。”   林鹿在后边看得真真的。俞竞说起那句“感觉来了”时,神气的单眼皮还往江姐那飞了一眼。   “是不是,小溪?”   俞竞冲江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眼睛好像会放电,弯弯的眼角满是笑意,江溪笑眯眯地:“俞哥谦虚了。”   “晚上开个剧本会,对对词,咱们这剧组组得急,但你们可不能急,”刘铭传拍了拍俞竞,又对着江溪,“你也来。”   “好,导演。”   因为开机戏就男一女一的事,除了几个小演员还留在片场,沈悦、孔佩他们早早回了酒店休息,因此片场除了工作人员,人不多。   江溪干脆上了保姆车,后面帘子一拉,就在那换戏服,一样样配件拿下来放一边盘子里,一会让林鹿拿去还给道具组,卢静思看着她:   “等你这部戏结束,公司还得再给你配个助理,到时候化妆师也得配上。”   江溪的表演,卢静思全程看着,到这时,她不得不庆幸自己眼明手快地将人签到了自己手里,有这样的资质,不红才有鬼。   林鹿拿着换下的戏服、配饰去还给道具组,车里除了司机,一时间只剩下了卢静思和江溪。   “说吧,什么事?”   江溪将头发散下来,拿着梳子慢悠悠地顺,一边问自家经纪人。自打中午开小灶回来,卢静思表现就有点不大对。   卢静思本来就是特意摆给江溪看,见她果真发现,就将事给原原本本的说了。   “……中午他们吃完走了,老任非拉着我叙旧,按说从前我俩不对付,虽然谈不上生死大仇,但也绝对闹得不愉快,没什么旧能叙,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老任没透底,但我琢磨着,恐怕是想跟咱们炒作一波,你等着,晚上剧本会,他肯定得再来找一趟。”   “那你这表情……”   卢静思这才神秘兮兮地把手里捏着的玩意递过来:   “这事,你不得跟我这经纪人交代交代?”   在娱乐圈,经纪人几乎是一手包办艺人生活的,连感情也归在内,不像普通人,谈恋爱就谈恋爱,说分手就说分手,除非不曝光,否则那感情生活就是生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   经纪人事先掌握艺人的感情信息,也是为了提前想好应对,做好万一暴露的危机公关——或者这些提前准备的东西,还能在将来扭转局势。   卢静思当然是一个有操守有职业素养的经纪人。   “你想要什么交代?”   江溪耸了耸肩,摊手接过袖扣,卢静思看她满不在乎,“韩总怎么说?你们俩这算是……谈了?”   她有点不确定地问,圈里接触到的乱象不是一般二般,有钱人找小情儿也爱从这儿捞,韩总看起来是挺紧张小姑娘,可谁知道到底是一时兴起玩玩还是真的认真?   “没谈,玩玩。”   江溪捏着袖扣把玩,话说得直白。卢静思叹了口气,她比人大了十来岁,自侍是过来人,不免多嘱咐两句:“你也别嫌卢姐话多,他们这些有钱人,今天阿猫明天阿狗,逮不定什么时候就改主意了,韩总以前……”   “以前什么?”   江溪歪着脑袋,她是真有点好奇。   “韩总以前吧,”卢静思咳了一声,背后说上司八卦到底不太好,“挺花的,女朋友最长都不超过一个月。”   “哦,”江溪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昨晚韩琛那对委委屈屈的“告白”,“最近也换了女朋友?”   她问的心机,卢静思反倒是愣住了。   韩总花心的传闻公司里一直有,但因为他从来不动窝边草,只见那些女艺人前赴后继,甚至还有男艺人……倒是没见他真接受过什么人,她迷茫地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   “说起来,近几年一直没什么确凿的消息传出来……都捕风捉影的,绯闻倒是不少见。”   江溪将袖扣塞包里,打住了这个话题,保姆车的门被人从外边打开,林鹿手里捏了一打照片,笑得一脸恍惚。   “这什么?”   卢静思看到边边角,林鹿这才醒神,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方才我还东西去道具组,正巧见俞哥的经纪人出来,特意领了我去找俞哥,呶,江姐,您同学要的签名照,包管满意。”   哪里是满意,这一打里,还有些俞竞从未对外公布的裸上身照。   江溪嘴角抽了抽:“怎么这么多?”   “俞哥一听说您要,就给我塞了这么多,还说你要,回头再给几张。”林鹿摸了摸后脑勺,对,俞哥那会笑得特鸡贼。   江溪抽了一张出来给林鹿,其他的收一收放包里,打算等回去天女散花,卢静思看着她:“你是俞竞粉丝?”   “不是,我同学要。”   卢静思这才将话收回去,“这人是真花,你就看看。”   “难道俞竞草粉的传言是真的?”   林鹿眼睛瞪得溜圆,一脸兴奋,她就知道来做明星助理有好料挖。   “那倒不是,”卢静思直接否了,接下来却也不肯再解释什么叫真花,几人一路聊着回了酒店,江溪先去房间卸妆冲澡,换了身舒服轻便的裤装,酒店虽然比上回的强,可还是不挡蚊子。   台词本就在刘导的房间,江溪进门前留了个心眼,特地在门口站了站,直等到孔佩也来了,才一起进了房。   沈悦和俞竞到得早,编剧上回在试镜现场见过一面,见到江溪就打招呼,显然是对她印象深刻:“嗨,王熙真。”   王熙真是《皇图》里的女一。   “晚上好。”江溪笑眯眯地道。   对台词其实是件很有趣的事儿,编剧跟导演会将故事给所有人都先串一遍,在导演不强势演员强势的剧组里,还会出现主演自带编剧当场改戏的场景——当然,这里刘导拥有绝对话语权,别人是绝对不敢的。   这么一个小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七八人鱼贯而出时,都忍不住打了哈欠,江溪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沈悦藏不住事,总一会就看自己一下,等其他人都走远了,她才停下脚步:   “说吧,你都表现这么明显了,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沈悦捏着手腕,心脏猛地收紧,对着这个人,不知怎么的她总忍不住神经紧张,好像眼前就是个被放出栅栏的野兽——她下意识的总会心虚气短,尤其这次试镜又输了的情况下。   “不说?”江溪转身,“那我就先走了。”   眼见人是真的要走,沈悦一把拽住她,江溪身边的小助理提防地看着她:“沈姐,你想对我们江姐做什么?”   “让,让你助理退开点,我、我有事说。”   江溪哪会听她的,拎着自己衣服从她手里解放出来,“你那话就憋自己肚里吧,我没兴趣听了。”   “跟我哥有关的,你也不听?”   “不听。”   “你,你可别后悔!”沈悦声音拉得尖利,在酒店长长的走道传出去老远,江溪脚步顿了顿,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了房间刷卡进门,却见卢静思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在小套间的沙发上,气氛诡异。   江溪忍不住瞥了眼沙发套,换过了,她挂起笑:“小鹿,去倒杯水。”   任经纪人现在过来,恐怕是有要事,卢姐没倒茶,她却是不能不倒的——还有俞竞没来,她可不想闹出什么绯闻来。   艺人都有点神神叨叨的毛病,也许是镜头下过的时间够长了,便对私隐格外重视。   酒店每个房间外都是有摄像头的。   林鹿倒来水,江溪也顺势坐到了卢静思旁边,大晚上,任经纪人依然西装革履,头发梳到后面,理成了个大背头,仔细看,还是有点帅气的。   “我是代表俞竞工作室来谈合作的。”   任经纪人单刀直入,丝毫不做耽搁,将来意阐明:“合约情侣。”   “其实这种事,圈内很常见,不过通常都发生在两个话题度差不多的艺人之间,或者干脆就是资源置换,我给你捆绑,你给我资源。”   卢静思顺便跟江溪简单解释了下什么叫“合约情侣”,“剧组夫妻”。   林鹿在一旁听得咋舌,反倒是江溪,始终很安静,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起伏。   任经纪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此番更是确定之前的打算:此女绝非池中物。   “江小姐意愿如何?”   江溪喝了口茶,杯子在桌几上碰出一道清脆的声音,才慢条斯理地到:“据我所知,想跟俞哥捆绑炒作的女艺人能绕泷市一圈,为什么选我?”   江溪自己清楚自己的现状。   虽说凭借“一战到底”有了一定知名度,可她没有代表作,人气是虚的,凭搜索指数看,也就是个三线。,恐怕比三线还不如。   俞竞是谁,他是顶级流量,身上从来就不缺话题度。   “我们看到江小姐的将来,愿意祝江小姐一臂之力。”   任经纪人半真半假地道:“江小姐如果跟我们俞竞炒作恋爱绯闻,知名度恐怕会爆炸式地上升,这能极快地缩短你登顶娱乐圈的步子。”   “我不信你看不到这对俞哥的损害,为什么?”   正因为俞竞是顶级流量,走的流量路线,老婆粉、女友粉占据了他整个粉丝群体的一大半,要真冒出个女友,恐怕半数粉丝会脱粉。   任经纪人发现江溪不太好糊弄,非但不好糊弄,恐怕早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江小姐,出名要趁早,不是么?”他笑了笑。   “不是这么个早法。”   要换了个人,兴许就应了,一段似是而非的绯闻女友,两边做出谈恋爱的假象,一方就能借助另一方的名气迅速起来,被大众认识。   演员怕的从来不是黑,而是没有话题度,当媒体人连黑都懒得黑你,说明你的星途已经相当黯淡了。   可江溪不同,俞竞身后的那群老婆粉、女友粉,一旦黑化,将迅速对她造成冲击,数量庞大的黑粉:除非她活腻歪了,否则绝不考虑。   任经纪人遗憾地站起,即使被江溪拒绝,依然维持住极佳的风度:“既如此,那我先告辞,江小姐如果改了主意,请随时联系我。”   “谢谢任哥。”   江溪笑了笑,不置可否。   十点半,江溪又看了半小时王文洁传来的笔记,上床前想了想,到底还是发了张看书自拍照传到快要长草的围脖,附言:   “我很好。”   发完照,她没看反应就关机睡觉了。   等第二天醒来,网上早已炸开了锅。   卢静思敲门进来,一脸愤恨:“我就知道这姓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看!”   她信手丢过来一个ipad,屏幕没锁,赫然开在围脖上,正是江溪昨晚发的那条围脖,转发量十几万,而评论也将近五六万,并且在不断往上跳动中。   置顶的那条就一句话:“你跟我们俞哥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   当她点开来一看,发现俞竞转发了她昨晚那条围脖,留言暧昧:晚安,我的皇后。   俞竞从前跟极少个女艺人在围脖上互动,他的关注列表往下拉,也只能看见寥寥的几个合作对象,而且更劲爆的是,俞竞在单箭头关注江溪,江溪并未回关。   江溪脑子里叮铃当啷一串响,小铅跳得有气无力:   【宿主,黑粉再多下去,咱们就一块化作花肥,滋养土地吧。】 第124章 拒绝(二合一)   电水壶“滋滋滋”地发出声响, 水开了。   卢静思看江溪还在慢吞吞地往暖水杯里添热水, 一颗焦得滚烫的心奇迹般也安稳下来。   “你怎么打算?”   “卢姐这话问得奇怪,发生这种事, 不该是你经纪人处理的么?”   卢静思被问得一愣, 这才意识到, 在跟江溪的合作中, 她才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个。跟从前她签约的那些艺人不同, 江溪个人气场太强, 风格独特, 她这个经纪人直接变成了附属品,有她没她, 没什么两样。   这不对。   一个团体, 倘若一个人可有可无,那就离淘汰不远了。   在这件事中,卢静思必须显得自己很有用,不过她还是先确认了江溪的立场:   “小溪, 你现在围脖的粉丝因为这件事,已经一夜之间涨到一千五百万,围脖热搜也从看不见爬到了七十八名, 倘若我们态度暧昧些, 顺势配合炒一波, 那你的知名度会直线往上提——你确定不要这登云梯?”   登云梯?   送命梯吧。   江溪摇了摇头, 拒绝:“不需要。”   她的斩钉截铁让卢静思露出一抹笑, 笑容里带了几分安心, “你知道吗?你跟孙依依完全不同,比我预想过的还要特别上许多许多。”   她没有对“特别”二字加诸太多语气,可江溪听得出卢静话里的欣赏。   “其实,俞竞发这条围脖,虽然态度暧昧,但也还算相当高明,他说的是‘我的皇后’,我们炸毛,他完全可以说是为了剧组着想,事先炒一波。”   卢静思若有所思:“如果这时我们正儿八经地发申明撕撸开,一来显得情商太低不会做人,二来还没开机就引出负面话题,得罪的是一整个剧组,不如就将这事……”   她顿了顿:“转成一个玩笑。”   小姑娘笑眯眯地点头:“卢姐跟我想一块去了。”   卢静思暗中舒了口气,等江溪转过头对着走道的落地镜上底妆,才悄悄擦了擦手心,就这么一会,她竟然出汗了。   “这事,说来也简单,只要让俞竞这条转发成为‘不情愿’的举动,局就可以破了。”   “怎么说?”   卢静思一时还没想那么远,江溪将刷子粘了粉底液细细涂抹:“……你去找陆林生和孔佩,拜托他们也转发我的围脖,就说俞竞这句话,是因为——”   她顿了顿,“我们开读本会时,大冒险输了的惩罚。”   “他们会懂的。”   “妙!”卢静思鼓掌,只要俞竞是被迫的,他那些女友粉、老婆粉们就不会炸毛,相反还会觉得剧组关系融洽,才能开得起来这样的玩笑,话题操作得好,也许还能涨一波粉。   “可是俞竞会配合么?”   “他我来说服,你去找陆林生和孔佩,让他们也转发我的围脖,就说,我欠他们一个人情。”   江溪身上的潜力,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只欠缺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即使没有这个机会,这个新人强势往上冲的劲头也已经让许多人侧目了——   哪有艺人会因为一期综艺,就引起这样大的话题度?   太少了。   现在是电子时代,网络信息浩如烟海,要从无数的信息里面脱颖而出,对一个小新人来说实非易事。   拿围脖来衡量,热搜买或不买,圈内人一下就看得出来。   而买热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买广告位,正儿八经坦坦荡荡地告诉所有人:我就是来做广告的。还有一种,则是花钱买营销号,机器抓取关键字,在短时间内将话题炒热,营造热度——但这样的热搜广场,点进去一眼望去全是营销号,路人野生评价极其少。   江溪之前的话题度,却是路人粉、野生粉巨量的搜索带起来了流量,到后面才有营销号加入阵营,顺序颠倒,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OK,”两人又商量了细节,等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处,卢静思就出门去找陆林生和孔佩,江溪将化妆小包往大包里一塞,手机就响起来了。   “妈。”   江溪一接电话,就知道必定是老母亲操心,果然那边起来忧心忡忡,“溪溪啊……你是真跟人谈恋爱了?妈也不是要阻止你,不过这小伙子……”   江母不太习惯背后说人坏话,只说了半截,江溪叹了口气:所以她是真不喜欢俞竞这人了。   麻烦。   “没有的事,妈,我现在哪有心思谈恋爱。”   江溪再三保证,江母才肯信,两人聊了点近况,江母告诉她,新的厂址已经差不多定下来,银行批了五千万给她,   “……小唐还跟我说,虽然有国家政策支持,但像这次贷款这么顺利,肯定是背后有人帮忙。我问了问小顾他爸,不过不是他,他说在咱申市那没什么人脉,你看看是不是你认识什么人?哦对了,小顾刚从国外飞回来,这几天专程在医院里帮忙照顾你爸。”   “顾云飞?”   “对,小顾还说过几天去探你班,我把你电话给他了,你回头好好开导开导人家,我看心思还是有点重。”   “好。”   江溪若有所思地将电话挂断了,她心思全在那个背后有人上,不知怎么,眼前总有张脸在晃,直觉告诉她,兴许是这人在背后帮忙:他确实有这个能耐。   “江姐,该下去了。”   林鹿在外敲门,江溪拎了包出来,林鹿接过她手里的暖水杯,欲言又止地看她。   “江姐……”   “恩?”江溪双手插在卫衣前兜,将帽子翻起来带上,整个人低调地往外走,“有什么事直说。”   “前天晚上……我看见的那个人不是俞哥吧?”   “不是。”   “还好,”林鹿拍了拍胸脯,一脸庆幸,“我就说嘛,虽然没看清,但我记得那人要比俞哥高一点儿。”   江溪瞥了她一眼,小丫头眼神还真准,韩琛确实要比俞竞高了三四厘米。   “走,我们今天去酒店食堂吃。”   酒店每天提供一顿早饭,大部分艺人都是让助理路上随便买点吃,林鹿奇怪:“江姐,你也去那吃?”   “恩,去堵人。”   江溪插着兜,说得漫不经心。   ————   “介意我坐这么?”   江溪手上拿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碗小米粥,两片吐司和一小碟榨菜。俞竞见她,立刻就笑了起来,他嘴角天生上扬,三十多的年纪,笑起来依然像个大男孩,爽朗神气:   “当然,我的荣幸。”   江溪顺势坐到了他对面。   酒店的餐桌是四人一桌,俞竞选了靠窗的位置,服务员在泷市见惯了明星,除了因好奇八卦时不时瞥来几眼,倒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围脖。”   江溪笑眯眯地道,俞竞这才想起自己难得早起,干脆发了条早餐博,没想到这人就猜到了。   这个酒店被《皇图》包了,来来往往都是熟面孔,俞竞伸手打了几个招呼,将好奇的眼光挡在外,才笑道:“……看样子,你不太高兴。”   “是不高兴。”   江溪没说虚的,“我还以为昨晚说的够明白了。”   “为什么?”   被直接怼回去,俞竞也没不高兴,他好奇地看着她,“是我的名气不够用,还是本人不够帅?”   江溪:“……”   虽然知道演艺圈里大部分艺人都是自恋型人格,但对着这么毫不遮掩的自恋,她依然有点不大适应。   “那你呢?如果要捆绑炒作,等剧播出来吸引一大批cp粉再炒,恐怕更符合你的实际利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着掉粉的危险——俞竞是爱豆,不是演员。   爱豆是完全靠粉丝生存的。   “大概是……情不自禁。”   俞竞看着她的眼睛,失神道。   江溪确实触动他,在任哥带回拒绝的消息后,俞竞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难过,夜深人静,人易冲动——随着人年纪越来越大,能触动心灵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少了。   “一见钟情?”   江溪挑眉,她既不信一见钟情,更不会一见钟情,说起这四字时,表情带了点怀疑,以及藏得很好的一丝不屑。   “算,也不算。”   俞竞低头匆匆咬了口包子,再抬起头时,表情竟然很坦然:“昨天刘导不是夸我演得好?其实我并不是演,真情流露罢了。”   这样的女人,站面前那就是一株罂粟。   没有人不想去嗅一嗅,即使要花大价钱买下它,也有大把的人愿意。   江溪竟然信了。   不过俞竞显然做错了一件事,她平生最恨强迫,倘若他之前在自己这是正分,现在已经掉到了负,且不会触底反弹。   “很抱歉,你的真情恐怕会让我感到不适,我以为,一份好的感情应该是尽量尊重对方的意愿,不是么?”江溪放下汤匙,淡淡道。   她今天没什么食欲。   “……是。”   俞竞脸上一阵懊恼,不过艺人表情管理他受训多年,失态只有微微的一瞬,“你想我怎么做?”   江溪将手机的围脖页面点开,上面是一条已经编辑好了的信息:“我一会会这么发,希望你点个赞。”   俞竞看着手机,这人手机和她本人一样,简单的黑色磨砂壳,基本款,素净到了极致。屏幕上就一行字,他看了眼,爽快点头:“好。”   江溪这才露出今天第一个满意的笑来。   俞竞心里松了松,如果说之前还有别的意思,现下他却是真的受她吸引,江溪和他从前接触过的所有女性都不一样,身上有一股冷酷而神秘的劲儿——让他目眩神迷。   江溪当着他面发了,就在他转发的那条后面回复:   “@江溪V:陛下,大冒险好玩么?//@俞竞V:晚安,我的皇后// @江溪V:我很好。”   与此同时,孔佩和陆林生几乎是同步转发,跟江溪的回复一模一样:   “@陆林生:陛下,大冒险好玩么?//@孔佩:陛下,大冒险好玩么?doge脸//江溪V:陛下,大冒险好玩么?//@俞竞V:晚安,我的皇后。// @江溪V:我很好。”   江溪同时回关孔佩、陆林生和俞竞几人。   这一下,除了吃瓜路人觉得这瓜不太香外,双方各自的粉丝,一瓢粉和鱼粉,都心满意足了。   一瓢粉们自然是觉得谁也配不上他们的小仙女,鱼粉们扒完了江溪的个人经历,虽然挑不出不好,可自家的哥哥自家疼,这么一听立刻脑补出一场大戏,昨晚剧组一帮人玩得high,哥哥输了,选了大冒险,“被迫”发了这么一条暧昧的评论调戏粉丝。   “调皮。”   “我就知道哥哥不会这么早谈恋爱,他最重要的永远是我们。”   “皇后皇后,我就说,不过剧组也是真坏,又借着大鱼的人气宣传了一波电视剧。”   “不过……我刚才翻了一遍那个女人的履历,居然差点给圈粉了。”那金光闪闪牛逼哄哄的学霸经历,简直是闪瞎了一众学渣的脸。   江溪看着舆论在卢静思请的那波水军里往好的方向导,这才放了心。   【吓死小铅了。】   小铅就差没拍着胸脯大喘气,【刚才都降到三百万了,不过你们人类也真奇怪,恶感来得莫名其妙。】   【不奇怪,在那些女友粉、老婆粉眼里,我抢的是人家男朋友、老公,她们花一针一线捧出来的爱豆,凭什么要被我横插一脚占有?】   【咦!】脑子里的铅块字蹦得眼前都快出现乱码了,【升了升了!比原来还多了一百万!】   【才一百万啊。】   江溪的胃口被养刁了,完全没感觉,【倒是这黑粉一多,老玩这种生死时速,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人了?】   小铅立刻遁地保命不吭声了。   江溪放下手机,抬头时正对上俞竞饶有兴致的眼神,他看着她,嘴角撇得有点低:“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名字多排一会?”   “我怕被你的粉丝扎小人。”   江溪开了个玩笑,两人接下来还要合作,不宜撕破脸。她这人平时不愿委屈自己,可真要跟人交好,却也能演得跟真的似的。   两人言谈甚欢,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儿相处融洽外形登对的俊男美女。   起码韩琛进餐厅门第一眼时,就是这么想的。   他又想拿出自己那两米八的金丝大环刀了。   “先生您好,请出示下房卡。”   服务员拦下人,高秘连忙走过来出示了下刚办的房卡,服务员低头一看,总统套房,当下不敢再拦,看着这么个极品帅哥甩开两条大长腿往窗边迈。   等看到人走到江溪面前,立时恍然大悟了:果然好看的人,都是跟好看的人做朋友的。   “看什么呢?”   另一个年轻的服务员肘击了下她,她朝窗边指指:“你看,两男一女,有好戏看了。”   这男的是真帅,比俞竞看着还带劲,只是方才的表情眼瞅着,像是来捉奸的。   “瞎咋呼什么,一会经理看到该骂了!”   这人说着,自己却忍不住也抬头看了眼,这些演艺圈的是真养眼。此时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洒进来,照得那一站一坐的男女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韩琛不知道方才的服务员已经在腹诽他捉奸了,甩开的长腿临近窗边时就慢了下来,正好捕捉到一句话:   “真没想到,我俞竞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有个女人,竟然将名字跟我并排放一块传传绯闻都不乐意。”   俞竞苦笑叹气。   “这恐怕不行,我男朋友会介意。”   江溪扔下一枚巨星炸-弹,俞竞瞠目结舌,胸膛里那颗跳动的红心一个劲儿地往下坠,讷讷地问:“……你,有男朋友了?”   他不想信。   “恩,她有男朋友了。”   韩琛神一般出现,将手搭在江溪椅背,另一手朝俞竞伸出,彬彬有礼:“你好,俞先生,又见面了。”   发生过关系的男女,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可两人之间的那种气场,就是跟一般人不同的。   俞竞看着那撕撸不开的暧昧气息,愣愣道:   “你好,男朋友。”   韩琛:“……”   “啊不对,韩总,”俞竞打起了精神,“没想到……”   他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对于前一刻还在肖想人家女朋友的自己,第一次感到无地自容——尤其对上韩琛这么个身家外貌都比自己出色一截的男人,俞竞感觉到自己强盛的自尊心:受伤了。   “我吃饱了,你们慢聊。”   俞竞勉强维持着风度,在服务员异样的眼光下走出了食堂,韩琛目送了他一阵,解开西装扣直接坐到了江溪对面:   “溪溪,怎么,见到我不开心?”   “哪会,男朋友?”江溪含笑,她承认,韩琛对自己……大约还是有点不同的,清早看到人,心情竟然不错。   韩琛摸了摸鼻子,耳尖泛红:“我……瞎说的。”   “恩,”江溪表示完全不介意,甚至对俞竞知难而退还有点开心,“你不是说晚上才来?”   “本来有个会,对方临时有事推迟了,我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干脆早早过来拿袖扣了。”   高秘在离他两米远的桌上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哪里是对方推迟?明明是自己一大早火急火燎地将自己从床上挖出来,专门搭了私人飞机过来。   韩琛还在那鬼扯,可扯着扯着,看着对面女孩始终微笑的脸,突然停了下来。   “其实,我就是……”   “吃醋了。”   他承认,一双黑瞳溢满了挫败,坦率得可爱。   “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江溪莫名其妙。   韩琛看着她面前早没了热气的小米粥,起身干脆给两人一人拿了一碗,“吃。”   江溪被他吊起了胃口,汤匙一动没动。   韩琛看着她,无奈地攒簇起了眉头:“溪溪……”   “好吧,”他举起双手投降,“就是,做我女朋友,你想好了没有?”   在韩琛的字典里,江溪愿意跟他发生关系=她喜欢自己=不可能拒绝自己。   所以当他欢天喜地,又满心纠结地打算听一听既定答案时,是绝没有准备江溪会拒绝这个提议的:毕竟,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条件的男人,会有人舍得拒绝么?   “哦,想好了,我拒绝。”   晴天霹雳。   电闪雷鸣。   韩琛觉得自己也许是耳鸣了,忍不住又问了遍:“你,你说什么?” 第125章 探班   韩琛结巴的样子有点蠢。   江溪“噗嗤”笑了一声, 被这么一逗, 方才消下去的食欲竟然奇迹般又好了起来。   韩琛眼巴巴看着人,谁料小姑娘不理他,闷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小米粥,因为愉悦, 连嘴角的梨涡都隐隐若现。   他无奈地道:“喂……好歹说句话。”   “说什么?”   江溪慢条斯理地将粥吃完, 擦擦嘴,顺手将餐具收拢到一块, 抬起的眼里已经有了笑意。   “估计接下来的话,你不会爱听。”   “所以……是真拒绝了?”   韩琛无意识搅拌着小米粥, 喝了口,又悻悻地扔下, 真难吃。   “恩,拒绝。”   江溪干脆利落地拒绝,起身道:“您慢吃。”   韩琛眼明手快地跟她身后,将包带子攥手里了,江溪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两人肩并肩朝食堂外走,林鹿和高秘识趣跟上, 缀得远远的。   刚才的服务员来收餐具时, 只隐约听到大帅哥飘远了的一句话:   “我觉得我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溪溪。”   低音炮放毒, 老大一男人, 听声音有点委屈,还带了点撒娇,她同事拍了拍她:“回魂了,拿着餐盘堵过道上发什么呆?”   “我在想,江小姐的福气是真好。”   服务员歆羡地道,她在这酒店呆了好几年,泷市艺人多,来来去去都是俊男美女,看对眼了搞暧昧的尤其多,可这么多人里,有哪一个男人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文化低,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心还扑通扑通跳。   “福气要不好,能投胎长成这样?”   她同事也垫脚朝外看,两人早走远了,身后又各自缀着人,可光背影就够赏心悦目了,尤其右边那男人,整个一鹤立鸡群,挺拔的个儿在来来去去的男艺人里也够突出。   当然,他手上拎着的浅蓝色女士皮包,也足够醒目。   “刚才围脖上鱼妹们还吵吵嚷嚷着江小姐配不上她们大鱼,要我看啊,除非江小姐眼瞎,不然怎么也不能弃这人去屈就她们家俞竞啊。”   她同事感慨了声,突然问,“哎,那男人住的什么房?”   “总统套房,一个月。”   “哇哦——”   “有钱人。”   虽然她们这酒店在泷市不算最好的,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整个泷市的酒店因为影视业发达的关系,费用不低,一个月的总统套房以每天五千算,一月下来打底十五万,也只有那些不把钱当钱的款爷们才会住。   ——————   “你别跟着我,太扎眼。”   江溪一出酒店门就对韩琛说了句。   她将帽子拉到顶,精致小巧的脸上还戴了副大口罩,全副武装地往保姆车那边走,小助理林鹿偷觑了眼韩琛,也哒哒哒地往外奔。   韩琛才不管,在保姆车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及时精准地将江溪的手包塞入了门缝。   “啊啊啊啊啊——”林鹿嗷嗷叫着扑过来,踏马这可是爱马仕!再硬实的皮包被门一夹,也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发蔫,她泪眼汪汪,就如同看到了一打人民币泡了水,心疼得抽抽。   “江姐,你的包!”   林鹿当然是认得星光最大的头头的。   看了早上这一出,现在也清楚那天闯空门的登徒子是谁了。   韩琛没搭理这咋咋呼呼的小助理,就这么站在车轱辘旁边,一手插兜,一手斜搭在降下的窗玻璃外,得意又挑衅地看着座旁的江溪:   “我、还、真、跟、了。”   高秘在两米开外捂着脑门,一脸的不敢置信:刚才那个幼稚鬼是谁?是他那英明神武的大boss?被魂穿了吧!也不能因为江小姐拒绝她,就把人的名牌包塞门缝啊。   他觉得他家boss要注孤生,女人的包包犹如女人的门面,门面能破坏?铁定不能啊。   江溪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她也肉疼,铂金包一个不便宜,她打小穷惯了,还真没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   “幼稚。”   趁着林鹿拿包的瞬间,韩琛一矮身就上了车,无视后座卢静思的眼光,大喇喇就坐到了江溪旁边:   “我去剧组探个班。”   投资人要搭顺风车去剧组探班,没毛病。   江溪将包拿来,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一个小布袋:“你的袖扣。”   韩琛伸手要接,江溪拿住小布袋的两边口子往外一拉,“啪嗒”菱形袖扣一咕噜地落到地上,滑到了司机的座位底下。   江溪笑得像个小恶魔:“啊,不小心手滑了。”   韩琛:“……”   他看着自家小姑娘笑得调皮又可爱,心里那点被拒绝的不开心登时烟消云散了,俯身将袖扣捡了,擦擦,小心地放到暗袋里,江溪难得见他这么宝贝一样东西,奇怪地又看了他一眼。   高秘也上了车,一行人很快到了拍摄场地。   今天有两场戏,一场在户外,一场是棚拍,韩琛也没下保姆车,全程拿着个mac本在那敲敲打打,开了远程会议,高秘没得闲,江溪中午时上车来歇息,见他这么忙碌,不禁问:   “这么忙,跑这儿来干嘛?”   保姆车再舒服,也是有不便之处的。   拍戏第一天,韩琛为了不引起风言风语,说是探班,全程没冒头,连午饭都是叫了外卖在车上吃,接地气的不行,托他的福,江溪总算知道五星级酒店的外卖是什么滋味了。   “看你。”   窝里的小崽子要被狼叼了,他当然得来守着。   韩琛这时也不纠结了,甭管真妹妹假妹妹,反正他是不能看着江溪被别的狼给叼走——这样一想,顿时哪哪儿都通了。说起来,做妹妹还不如做老婆,妹妹迟早会成为别人家户口本里的一员,老婆却可以跟自己长长久久地在一块。   至于感情破裂这种万一,韩琛是全程没想。   江溪调低了座椅,闭眼睛休息,可不一会,腿上传来的分量让她睁开了眼睛。   她挑眉看下去,韩琛将大脑袋正正好地枕在自己腿上,桃花眼、长睫毛,笑得一脸无辜:“一块睡。”   “要点脸,韩总,男女授受不亲。”   “不亲?”   保姆车内没别人,连司机都出去透气了,窗玻璃贴了膜,外面看不见动静。   韩琛猛地直起身,两人一下子靠得极近,嘴唇与嘴唇之间似乎蠕动下就能碰到彼此。   “怎么个不亲法?”   “韩叔叔,你想耍流氓?”   江溪推了推人,没推动,反倒因为震动,嘴唇挨在了一块,男人睫毛撩得她眼皮也有点发痒。   韩琛没动,就维持着嘴唇相贴的姿势。   眼皮略微耷拉着,凑近了看,小姑娘皮肤依然跟剥了皮的鸡蛋壳,一点看不见毛孔,又白又细,韩琛不禁想起昨晚掌下的手感。   他咳了声,语重心长:“江小草,一夜夫妻百日恩。”   嘴唇厮磨在一块,对刚滚过床单的男女不吝为一场巨大的诱惑,何况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江溪眨眨眼睛,她承认:   “其实韩叔叔的脸和身材,都很合我心意。”   韩琛升起了一点微微的得意。   “床上功夫也不错。”   江溪对这一块,是真没什么好经验,可韩琛技巧娴熟,让她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夜晚。   韩琛起身,将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江溪起伏的胸口触着他,韩琛一边心旌神摇,一边腹里打着滚,这种句式接下来的一句,通常都不怎么合心意。   “所以?”   “所以不如就做对炮友?”   江溪说得云淡风轻,韩琛听了却忍不住想晃一晃小姑娘的脑袋瓜,听听里面储了多少水。   他哥哥上身,念个不停:“溪溪啊,你是女孩子,不能这么对男人说话,男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这样多吃亏啊,听‘哥’,啊,不是,听琛哥一句劝,咱不能……”   “所以要不要?”   “……要。”   韩琛停顿不到一秒,从心接了下来。   江溪吃吃笑,手绕到他脖子后,抬起起身亲了他一下嘴角:“所以,韩叔叔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我不是好东西。”   韩琛骂起自己来,也毫不犹豫,低低地笑,胸腔震动传到江溪这儿来:“不过,我得加个条件。”   “你说。”   这个床伴很和心意,如果条件不过分,江溪也是能通融的。   “咱们这炮友关系存续期间,必须一对一,身体互相忠诚。”   韩琛偷换概念,江溪瞧出了他的心思,却不拆穿他,只是点点头:“成。”   反正暂时她还没看上别人。   一听这话,韩琛顿时喜上眉梢,笑成了个两米八的大傻子,温水煮青蛙,看谁先煮了谁。   韩琛脑子里欢乐得跳起了大神,现实中也不忘把握机会,在江溪的鼓励眼神里,沉默而无声地接起吻来。   “Bo——ss,”高秘打开门,又立刻关了上去。   “别管他,”韩琛压着欲起身的江溪,亲了又亲,“我先回去,晚上在房间等你。”   “不在这看着了?”   江溪调侃他,韩琛眉头拧紧,每到江溪面前,这个男人就好像低幼了十几岁,忿忿道:“谁要看你跟那条鱼你侬我侬的演戏?”   江溪耸了耸肩,没反驳。   这部戏,可不只有吻戏,还有床戏的,显然韩琛也清楚,想到这,脸一下子黑成了炭。 第126章 压戏(一更)   韩琛心里酸成了太平洋, 可脸上依然保持着成熟男人该有的气度。他两手支在她耳侧,身子微微抬起, 看着她,亲昵地道:   “那晚上见?”   “恩。”   “晚上见。”   古装剧的头□□起来相当复杂, 为避免重复作业, 即使是午晌江溪也得顶着, 她仰头看着人,捏了捏脖子,后边有点泛酸。   “起开,还不走?”   “哦, 就走。”   韩琛慢慢吞吞地起了身, 女孩半躺在椅上, 古代妆容侬丽,她半张半阖着眼皮看人,平添了一丝妩媚和撩人。他看了一眼,没忍住极快地俯身, 在她半开的唇瓣上偷了一记,抬起身时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我等你哦, 溪溪。”   韩琛摆了摆手, 扣好西装扣一本正经地往外走,却被一句话给叫住了:   “等等。”   韩琛像个被摁停的开关, 卡住了。   江溪接着问:“我妈那边的银行贷款, 是你帮的忙?”   “算是吧, 一点儿小忙。”   韩琛否认到一半迅速改了口, 温水煮青蛙也得先有温啊,他做这事时确实没图回报,可此一时彼一时,现下情况不一样了不是?   江溪吃下这个糖衣炮弹,笑得又甜又暖:“韩叔叔,谢啦。”   “哥哥。”   韩琛不甘强调,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江小草,我……真的很老?“   江溪一愣,立时笑开了:“不老。”   韩琛这才满意地走了。   他这个投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隐蔽得愣是整个剧组除了江溪谁也不知道他来“探过班”。   ————   下午的戏,江溪去了B组,取景在一处大院里的湖心亭。   场务和道具组早先把背景布置好了,就这一段是王家家宴,琅琊王氏作为当世第一世家,即使只是寻常家宴,规模也不算小。   伶人唱和,乐师伴奏,整个场子人多,也热闹。   不过这场戏的重点戏份还是在江溪和沈悦身上。   “小江,你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女,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仪态和风度,一定是要有大家风范的。至于你,小沈,你是琅琊王氏支脉过继来的,外表柔弱,但野心勃勃,里边的度,你可要自己把握住……”   刘导将两人叫过来,详细说了遍戏。   通告都是前一天就发在剧组群里,敬业些的艺人都会在前一晚背好词,当然再顺一顺就好。   “准备好了吧?”   沈悦和江溪不约而同地道:“准备好了。”   “好,下去准备,一会开拍!”   不论刘导平时如何为人,一旦开拍,那就是典型的六亲不认,整个片场绝对的□□者。   江溪在早上那场戏就感受过他跟王导截然不同的导演风格,没什么不适应,只尽力将自己变成王熙真,去揣摩她的一言一行,至于沈悦……她除了曾经在视频上见过几眼她的电视剧,演技如何,还真是没太大的直观感受。   而对沈悦而言,她向来觉得这姓江的邪门,两人大约是天生气场不对,自己做什么,姓江的都要来掺合一脚,就连自己喜欢的男人,她都恬不知耻地要抢——这也是她即使给江溪作配,也硬要来这个剧组的原因。   当日试镜视频,沈悦反复揣摩过,她承认,江溪的演技是不错,堪称惊艳,可那又如何?   她要有哪一回爆了,也能演出这样的感觉。   这个世道,天才只是极少极少的一撮,更多的,是她这一部部戏积累起来的地才,她自问演技不差,非得试一试在剧里将江溪的戏压得风采全无反灰头土脸的快感,让江溪感受一下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第三集第二场第一次,action!”   “王熙真进场!”   五号机位,江溪一身浅紫宫装,上襦下裙的样式,裙开十二幅,这么浅浅作细步地进了湖心亭,身后缀着两个侍女。   湖心亭家宴拉开序幕。   男女宾列席,分成两座,由花中四君子的落地屏风隔开,一一落座。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过一轮,王家家主,也就是王熙真的爹掷杯一笑:“今日我王氏有喜,书焕,来,见过诸位叔伯,以后你就是我琅琊王氏嫡长一脉了。”   一个六七岁小童头戴纶巾,似模似样地从席中起身,朝众人一礼:“诸位叔伯有礼了!”   小小年纪,风度不差,礼仪甚佳,顿时获得了诸位叔伯的大加赞赏。   王熙真也跟着举杯一醉,当玉樽拿起的一瞬间,那张脸像是绷不住,落寞、嘲讽一闪即逝,迅速化作了与人同乐的欢愉。   长兄猝然长辞,王氏嫡长一脉断了根,便只能从族中过继,千挑万选选中了二叔的次儿王书焕,王书焕伶俐过人,读书不差——而眼下,人人夸赞王书焕有王氏大家族之风,可有谁记得三岁诵文六岁成诗惊才绝艳的王家大儿王麟!   王熙真酒杯引尽,在杯落之时,那殇与哀,却好似随着酒水一同远去了,只余唇间一抹笑,撑起王氏嫡长女的翩翩气度。   “妙!十一号机,拉特写!”   刘导两眼放光,心里像燃起了一捧火: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演员了,她不但能给他想要的感觉,更能给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惊喜。   编剧是全场最闲的,也呆导演旁边窝着看显示器,点头大加赞赏:“妙,确实是妙。”   她笔下的王熙真,就是如此,倔强又大气,像燃烧的一团火焰,有最浓烈的恨,有最强硬的外壳,江溪演出了那股离于所有人的哀恸,可又演出了与人同乐的沉湎。   这种微表情,就算是老戏骨来,也未必能诠释得恰如其分。   场中群戏还在继续。   沈悦扮作的王珑令款款站了起来,要拿杯敬王熙真,她是新过继来王书焕一母同胞的亲姐,这次买一赠一,被自家老爹一起送给了王氏嫡脉,认作了王熙真的二妹,两人现下是肩并肩的邻座。   王珑令野心勃勃,只可惜在这个门第重于一切的年代,她的身份衬不起野心,自小就对王熙真这个嫡长一脉的长女素来嫉妒暗藏,即使这次说服父亲跟小弟一起过继过来,依然对王熙真享有这么多年的“特权”耿耿于怀。   “大姐姐,令儿在此敬姐姐一杯,若非此番时来运转,也不知何时能与姐姐坐一桌,靠得如此近。”   时来运转?   好一个时来运转!   这话委实刻薄,王熙真心中怒火滔天,第一番照面,就对这便宜妹妹生出厌恶,一双浓重的黑瞳直视王珑令,掩唇一饮而尽,落杯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哪知明日事?你我姐妹今次并肩,确实是不易,只望将来还能一道坐得长长久久。”   王熙真多年来养尊处优,不怒而威的气质与长兄不说像得有十成十,也有八成八,两人眼神一触,王珑令竟然被失语了。   “卡!卡!卡!”   “沈悦,怎么回事?!忘词了?”   刘导暴跳如雷,多好的一条戏啊,江溪那表情就是活脱脱一个王熙真在世,一推翻,情绪接不上出来的效果就不好了。   “导演,对,对不起,我再来一条!”   沈悦额头冒出了点汗,助理化妆师上来补完妆,又退了回去。只余她余悸犹存地看着江溪:这人是疯子吗?刚才眼里的杀气,让她以为自己会当场没命!   她摩挲了下肩,试图让冷意退下去,对,没什么,这种状态江溪也不可能时时保持,下一条,下一条一定把她压下去!   但很快,沈悦绝望了。   “卡!”   “卡!卡!沈悦,词,词儿,你词儿都吃嗓子眼了?”   “沈悦!再来一次!”   连续十几次的NG,让旁边演员,包括场务、摄影师眼神都不对了。   “看她上部古装剧,演技还成,原来就这副臭气篓子?”   “瞧刚进组拽的跟二五八万,白富美不在家好好当白富美,跑来片场折腾人是怎么回事?”   “你没发现,拍了十几条,江溪的状态一直很稳,而且一次比一次好吗?”   “简直是怪才!”   沈悦额头的汗越冒越多,在刘导又一次喊卡的时候,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溪她太、太吓人了!”   她助理忙过来把人扶到一边休息,沈悦哭得不停打嗝,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全无形象,像是整个自信都被摧毁了。   刘导眉毛拧在了一块,如果到现在,他还没看出问题,他也算枉当了十几年的导演了。   演员之间的龃龉,他向来不管,可要影响到拍戏,他就能让,   刘导招了招手:“小江,你过来一趟!”   江溪瞧了一眼,嘴角的笑有点垮:“刘导。”   她慢吞吞地挪过去。   刘导神情严肃,拉到一边,见没人听了,才问:“小江,你故意的?”   在演技天差地别的演员之中,会出现一种压戏的情况。江溪和俞竞拍戏没压,甚至是略微收着戏引导的,刘导看出来,没说,心里还很欣慰,这丫头有大局观。   没想到对着沈悦,那戏非但不收,还气场全开,把一个小姑娘压得信心全无。   要是过不了这关,以后演戏恐怕都有阴影。   江溪见被看出来,也没狡辩,只是拿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人。   “刘导,沈悦跟不上,这事……不能怪我吧?”   “小沈……”   刘导语塞,说起来没人有责任给人带戏,至多就是说一句不厚道,可他作为导演,看的是全局,沈悦合同签了,临时换人不现实,而且违约金剧组也不可能付。   “你收着点,成不成?”   “不成。” 第127章 暴露(二更)   刘导还是第一次见小新人这么直白地拒绝导演的。   不论江溪的起点多高, 她在娱乐圈到底是刚起步,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纯新人,拒绝导演的要求, 那就是摆谱。刘导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高兴:   “小江,在娱乐圈想走得远, 前提是会做人。”   江溪也不大高兴,不过她能演,不高兴没摆在脸上:“刘导,我知道,可沈悦以前跟我有过不愉快, 你要让我心甘情愿地给她引戏,我……引不出来, 没状态。”   演员要一说没状态, 那还真强迫不来。   刘导的小辫子险些没扯断,耷拉了半天才挥手没好气道:   “成,走吧!不过小江你也要记住, 一部成功的电视剧,不是女一一个人就能撑起来, 它必须是群策群力, 从剧本、导演、灯光、摄像、剪辑, 最后是主配的互相成就。你想要靠这部戏出来, 就不能撒孩子脾气。”   他这话, 算得上是大实话了。   江溪抬起头环顾四周。   演员是造梦者, 可造梦的地方, 却并不如电视屏幕里呈现的那样唯美。   拍摄现场乱七八糟,器具横陈,古色古香的建筑里人头躜动,不拍摄时一切都显得乱哄哄,可一旦开拍,所有的一切都迅速整合成一个大机器,推动着一切徐徐往前进。   而这个大机器现在就是被这个人掌握在手中,这个时常在投资商和梦想里艰难权衡的中年男人已经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精瘦干瘪的形象,可即使如此,她依然能从他眼中辨析出一直有的坚持:拍好一部戏。   是我错了吗?   江溪陷入微微的迷茫。   很快,她发现自己被人绕进去了。   “刘导以前没碰到过压戏的情况么?”   “少,很少。”   刘铭传脸上一阵唏嘘,现在的电视剧市场,认真做剧的少,大部分都打着赚一票就走的主意,别说压戏,连个演技到位的人都很少。   “就算是少,总归还有,以前都怎么处理的呢?”   怎么处理啊,陆鸥那辈人里,被压戏说明戏过不了,要么努力跟上,要么自觉淘汰,万万没有让演技好的迁就演技差的道理。   时代不同喽。   刘导唏嘘了声,连自己都替江溪委屈,等不经大脑思考地回了,迎来的是江溪的一记耸肩:“这不就结了。”   “换不了。”   “沈悦这戏份,在剧本里是环环相扣的,不能剪,否则剧情不连贯。”   刘导第一时间否了这个馊主意,签约是二番,戏要剪了,回头必定要扯皮,麻烦。   “何况小沈还是人韩总的妹妹,小江,不看僧面看佛面……”   佛面?   她可没当人是佛。   两人就此不欢而散,下午的戏,还得接着拍,江溪是女一,戏份吃重,没可能离场,沈悦哭哭啼啼全不在状态,刘导没办法,干脆把另一组提上来先拍。   等江溪连轴转着把今天的戏份拍完,已经将近八点,第一天导演还算良心未泯,没安排大夜戏,她搭了保姆车一路晃荡晃荡地回到酒店大门,已是小睡了一会。   “江姐,到了。”   林鹿推了推她。   江溪揉揉眼睛,半梦半醒地直起身:“到了?”   “恩到了。”   林鹿将包递给她,江溪迷瞪瞪地扶着把手下车,拍戏尤其累人,不光要记好机位、念台词,还得将情绪往别人的套子里塞,塞完再抽离,这过程最磨人。   这一整天戏下来,江溪有点迷糊。   以至于下车后,当看到一帅气逼人的男人直挺挺亮堂堂地张开双臂站自己面前时,傻乎乎地张开了嘴:“韩叔叔?”   “恩,”韩琛笑得桃花眼荡漾,眯成一弯月牙儿,“你再不来,我可就得站成一座丰碑了。”   “嘴贫。”   江溪抹了把脸才清醒点,韩琛顺势抄起她手,拽着往大门走。   冷冰冰的手直把江溪冻了个哆嗦。   “你站多久了?”   她想抽开手,没料被攥得更紧。   “冷。”   韩琛就是不放,无辜地看着她:“我在停车场等了你将近一个小时,溪溪,你连跟我同甘共苦一下都不乐意?”   “……”   注孤生。   江溪腹诽了一句,手却不再挣扎了,乖乖地让握着朝里走,刚睡醒的脑子还有点发懵。   八点半,酒店人还不少,几人干脆从地下车库直接绕到另一端的电梯口上去。   江溪人高,性子又淡,没想到手却软软一团,韩琛握着就不肯放了。   “饿么?”   “……剧组有盒饭。”   “要不要去吃个夜宵?”   “……累。”   两人拐过走道,刷卡进了房门。   沈悦从转角处走出来,阴晴不定地看着这一幕,她本来是想跟江溪服个软,好歹把戏给过了,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向来对她不假辞色的韩大哥,竟然对那个女人那么好,两人有说有笑地在一块,韩大哥竟然用那种又温柔又甜蜜地眼神看那个女人。   她不甘心。   助理小心地觑了她一眼,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沈姐,照片我拍下来了,你看要不要……”   他嘿嘿一笑,女艺人嘛,这种料一旦爆出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不错,挺机灵的。”   沈悦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先收着,等以后……找机会,一次性踩得她一次性翻不了身。”   现在爆出去,韩大哥大不了就公开。   一个小艺人的绯闻,不痛不痒。   沈悦可不干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证据攥在手里,迟早有用上的一天。   “走吧,吃夜宵去。”   “沈姐,你不是从不吃夜宵的吗?”   “今儿心情好,走,喊其他人一起去。”   ————   江溪一进门,就被小套间内的阵仗给吓着了。   只见不大的沙发套组上,并排摆了十几个包包,看logo还都是大牌包,香奈儿,爱马仕,LV……这么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估计小几十万没了。   林鹿和卢静思不约而同地捂紧了嘴巴,她们也是女人,没有不为包疯狂的道理。   卢静思掩着嘴问身后的高秘:   “什么情况?”   “Boss人傻钱多。”   人傻钱多的韩琛一脸得意洋洋:   “怎么样?我早上弄坏你一个包,晚上陪你十个八个的,消气了吧?”   “时间有限,只买到了两款限量的,以后给你补上。”   换作平常姑娘,也许就立刻泪眼汪汪地扑入大总裁怀抱了。   毕竟——   包治百病。   奈何江溪姑娘不走寻常路,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腕表摘递过去,韩琛莫名其妙地接过去:   “干什么?”   定情信物?   “请你弄坏它。”   “……”   韩琛恼羞成怒,气舍不得往江溪身上撒,就撒在围观群众身上,“你们杵这干嘛呢?还不走?!”   林鹿这小丫头拿着手机左拍右拍,完全无视自家大老板脸色。卢静思拉她:“走了!”   “等等等等!让我再拍两张,多难得的机会!”   “拍一百张,这包也不是你的!”   林鹿神秘地挤挤眼睛:“你不懂!”   等两人回到一块住的标准间,林鹿才神秘兮兮地把手机给卢静思看,“你看,已经有一百个赞了。“   只见一张土豪晒富的包包贴里,林鹿这张全大牌集邮似的秀恩爱围脖格外惹人注目:   【论我女神被宠爱的一百种方式:包给你,命给你!】   一条长围脖,描述了女神男朋友清晨千里追妻,因太过“调皮”将女神包包弄坏了,晚上连赔十二个同样品级的名牌包的幸福恩爱史。   “你手脚挺快啊。”   评论下,全是一水的羡慕嫉妒恨,还要求林鹿掉马的。   林鹿刷的不亦乐乎:“不能只让我一个人虐啊。”   她转过头对着卢静思:“再说,你不觉得boss和江姐两个人很甜么?”   卢静思摇摇头:“不觉得。”   圈内呆久了,就不相信爱情了。   人走了,清净了。   江溪将包包全收到了旁边的柜子里,“你让高秘去买的?”   “不用,”韩琛笑了笑,“这些名品店,你打个电话去,它就亲自送过来了。”   “看来韩叔叔以前没少带女人逛,都混成vvip了。”   韩琛没想到女人的关注点这么奇怪,登时语塞,他是真没闲心陪人逛街,以往都是高秘拿卡去刷,至于送什么……   他从来不操心。   韩琛看着小姑娘鼓包着一张小脸一会看书,一会背台词,就是不理人,顿时坐不住了,一把将人抱住扯在自己腿上:   “咱们可说好了,不兴谈以前的啊。”   江溪莫名其妙,她是真忙,懒得搭理他:   “……什么以前?”   “你不是生气了?”   “没啊,我忙。”   江溪将课本合上,才撩起眼皮打了个哈欠,已被男人一把抓住扔到了床上。   她踢他:   “起开,我还没洗澡呢,脏不脏?”   “一块洗。”   韩琛一把将人抱着,就往浴室里去了。 第128章 筹谋   水汽氤氲开来,浴室的磨砂玻璃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   一双纤长白净的手猛地在玻璃上印出个印子, 还没来得及收回, 又被另一只大手迅速赶来狠狠扣在上面, 浓重的喘息声, 伴随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隐约传到外面来。   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里。   “……溪溪,别躲我。”   江溪被压着, 脸紧紧贴在玻璃上,只能看到口中呵出的热气在磨砂玻璃上留下一团又一团的印子。   “我没躲。”   她勉强睁开眼睛。   韩琛一手压着她, 另一手捞过她下巴,捉着她下巴与她缠绵地亲吻,他实在爱极了她此时娇柔绵软的模样, 总觉得不够。   修长的指尖拂过她瑰丽的眉眼, 女孩平时冷淡的眼眸里此时染上了一丝欲色,吻雨点般落在了她眼皮上:   “我喜欢现在的你。”   “怎么办?我也挺喜欢的。”   江溪嘻嘻笑道。   “皮一下很开心是不是?”   韩琛拍了下她臀,“专心点。”   江溪被人桎梏在浴室的玻璃前, 动静大得好像连脚下的瓷砖都在颤抖。   “轻点,万一玻璃震坏了怎么办?”   韩琛一阵低低地坏笑:“坏了让高秘去赔。”   “……高秘真可怜。”   江溪脸上带出点神色,不料韩琛越发不肯饶,头上的花洒冒着细细密密的水汽, 兜头浇下来,弄得人眼睛越发睁不开。   江溪迷迷糊糊的, 整个人云里雾里, 如踩在了一团棉花上, 全程只余一个感觉:难怪古往今来, 这项运动从无淘汰一刻,且历久弥新,渊远流长。   两人从浴室洗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江溪腰酸腿软,尸体一样平摊在床上:“不成了,困。”   眼皮子耷拉着睁不开。   反倒是韩琛,如同采阴补阳过一般,一反常态的神清气爽,他一把拍了拍她:“把头挪出来点。”   “干嘛?”   “头发湿着别睡,吹吹干。”   江溪掀眼皮撩了他一眼,没想到韩琛还有这细腻心思,“韩叔叔这撩妹的技能满点啊。”   “滚犊子——”韩琛笑骂了声,“我这辈子也就伺候过你这个小混蛋。”   “哦。”   吹风机轰隆隆地响起来,吹得后脑勺暖烘烘一片,江溪趴在床沿边,反倒睡不着了。   睡不着,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聊。   两人极少聊天,此时聊起来,竟然发现彼此在很多事儿上的观念都惊人的一致。   江溪突然想起一事:   “哦,对了,刚才在拐角,我见到沈悦了。”   “沈悦?”   韩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溪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显然没对人上心,“人可是你妹妹,就这么不上心?”   话才落,后脑勺一阵疼,她扯着头发“嘶”了声:“哎,轻点,笨手笨脚的。”   韩琛垂目,只能看到小丫头黑漆漆的后脑勺。   “无所谓上不上心,一个路人甲而已。”他十指撩过她柔软的长发,“我这几年没回家,早快不记得这么个人了。”   “你跟你爸还没和好?”   “没。”韩琛似是不愿多提,闭住了嘴。   江溪看不到他表情:   “逢年过节都不回去?”   “不去。”   那个空旷的老宅,他连站那,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外人。   “怎么?沈悦惹你了?”韩琛敏锐地察觉到江溪提起沈悦时口气的反感,略微好奇。   “恩,惹了。”   江溪直言不讳,“要不是有你这个哥哥的势,她恐怕没那么顺。”   韩琛笑了声:“那你就冤枉我了,我可从没给她仗过势。”   ————   这边江溪和韩琛夜话沈悦,那边卢静思睡不着出去找点宵夜,竟然在夜市的一个大排档上见到了西装革履的高秘书。   平素连扣子都不肯轻易扣错一颗的高秘书此时形象全无,正挽着袖子大口吃酒,大口撸串,酒是青岛干啤,串是十元五串的街边羊肉串。   “高秘?!”   卢静思感觉到了深深的幻灭。   高秘转过头一看,迷瞪瞪地瞪大眼珠子,卢经济人?他喝酒容易上脸,红着脸拍身边的长木椅:“来,小卢,坐。”   卢静思也不扭捏,顺势坐他旁边:“高秘您逮这喝闷酒呢?”   “老板,再来二十串羊肉串!”   高秘嚎着嗓子大嚷了一声,转头又应:“谁、谁喝闷酒呢?我就是高、高兴!”   “高兴?您老高兴什么?”   大排档老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一个铝制的盘子就呈了上来。   羊肉串的味道太迷人,卢静思本来就有点犯馋,干脆也拿了一串在手里啃,一边竖着耳朵听。   “我这是替我们boss高兴,”高秘慢悠悠地给自己又倒了杯啤酒,卢静思纳闷地看着他,“韩总发行那块谈成了?”   星光在这块的动静没特别保密,公司里长点心眼的恐怕都知道了。   “那倒不是,”高秘老怀大慰,“韩总和江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值得高兴?”   卢静思回想江溪的表现,又觉得这个“眷属”的水分挺大。   高秘喝高了,嘴巴有点没把门,一个劲往外吐。   “我们韩总苦啊,妈没了就算了,这爸有也跟没有没什么两样,江小姐没出现前,我都以为哪天boss想不开,就自绝于人民了。”   卢静思听着他唱念做打,嘴里嚼着串串,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韩总那模样会自绝于人民?   骗鬼吧。   “你还别不信,江小姐没出现前,韩总每天都要吃药,你猜猜看是什么药?”   “猜不出来。”   “氟西汀,抗抑郁的!”   卢静思瞪大了眼睛,韩总每天那么笑嘻嘻的,竟然……   “而且他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患有轻微的厌食症,经常做极限探险运动,”高秘叹了口气,“江小姐出现前,boss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尤其他爸又续娶……”   他不愿意多讲老人的不是,只说了句,“所以要不是江小姐出现,我都怀疑他哪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卢静思没吭声,嘴里的羊肉半天没咽下去。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出冲击有点大,“原来如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秘狠狠咬了口肉,“boss就是那种天生没有父母缘的。”   “难怪……”   卢静思想起公司里隐约的一条传闻,据说韩总好几年没回过家了。   “那看来韩总对后妈很不待见了?”   后宅的事,总令人忍不住八卦几句。   高秘喝的有点多,对着江溪身边的卢经济人心防又拉得有点低:“说不上待见不待见,就路人。Boss从来就没将人放在心上过。”   “可我看沈小姐还是经常打着韩总的旗号在外面作威作福啊。”   高秘摆了摆手,笑着摇头:“这里边是有原因的,但我现在不能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卢静思好奇被挑得高高的,半天下不来,也喝了口干啤,两人对着吹:“高秘书,您老这话说一半留一半,不如就透露一点点?”   高秘头摇得跟铜铃:“不成,这是公司层面上的决策,不成,不成!”   公司层面?   如果换成一个簇簇新的萌新,也许猜不到,不过卢静思毕竟是圈里的老人了,往公司上一扯,顿时就想到了丽影。   丽影和星光同属新兴公司,只是星光资金雄厚,背后又有人,一路发展就一直顺风顺水,到现在虽然还比不上四巨头,可已然是凌驾其他公司之上,有跻身巨头的势头了。   但丽影不是。   丽影前年签的对赌协议在业界还传得沸沸扬扬,原本的一姐爆出插足丑闻,声势一落千丈,现下正处于青黄不接之际。丽影需要在短时间内捧出一个大腕去撕资源,否则对赌协议时间一过,整个丽影只能烟消云散。   娱乐圈跟金融圈相似,从来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丽影撑不住,是其他公司喜闻乐见之事,毕竟市场就这么大。   “Boss看中了丽影?”   高秘没想到卢静思触觉竟然这么敏锐,惊讶地挑高了眉毛,“烂船还有三寸钉,星光要是整合了丽影手中资源,必定能有飞跃式发展。”   他没否认,对着卢静思俨然是透了底。   几下一串联,所以沈悦是放出去的烟-雾-弹?   她没继续问下去,再问下去,就牵扯得太深了。   卢静思没问,江溪却在韩琛嘴里得到了肯定。   “丽影把资源大把地投在沈悦那,恐怕是打着万一将来不成,我星光好看在老总亲妹的份上拉拔一把——”   “——所以,这就是你没对外否认的原因?”   让丽影有种错觉,把大部分资源都投在沈悦身上,孤注一掷,而后釜底抽薪——   江溪支起脑袋,没料到扯着了头发,头皮一阵的发疼,韩琛没好气地按着她头往下:“你安分点,等会就干了。”   “顺水推舟罢了。”   韩琛没详细解释,这里面可操作的事太多,公司与公司也绝不是一个艺人能决定成败的,不过沈悦在里面起到了一个导-火-索的作用。   “不过丽影怎么会信?没提前调查?”   韩琛嗤地笑了声:“怎么调查?我家老头子可不是能让人调查家丑的性子。”   什么都调查不出来,这样,丽影只会对沈悦的神秘背景更加深信不疑,尤其沈悦在业界高调地宣布了跟星光韩总的关系之后,韩琛一不否认,二不承认,做足了高深莫测之态,丽影也就默认了。   “所以沈悦是把丽影算计了?能耐挺大啊。”   江溪感慨了声,她对沈悦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家子气上。   “也不算?病急乱投医。”   要是丽影的一姐没栽,对赌协议能完成,也能前进一大步,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韩琛没透露自己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商业手段,尔虞我诈实属平常。   “那你将来对沈悦的打算如何?丽影散了,你会一并收过来么?”   江溪好奇地问。 第129章 忘词   “星光可不是做慈善的。”   韩琛将吹风机放了, 见江溪歪着脑袋还要问, 干脆压了她头往枕头上按, “晚了, 睡吧。”   “哎,就透两句呗?”   江溪头被埋在枕头里, “唔”了一声抬起来, 韩琛瞥了她一眼,干脆躺下, 连人带被子一搂:“既然你江小草同学精神头这么足, 不如再干点什么?”   江小草呜咽了一声,整个儿躲进被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成,小草同学已阵亡在你千千万万徒子徒孙中。”   “……”   “胡扯。”   韩琛揉了她头发一记, 拍了拍她, 率先闭上眼:“睡吧,你明天还要拍外景。”   江溪被包成个蚕蛹, 不一会就在韩琛规律的呼吸声中沉入了睡眠。   韩琛随之睁开了眼睛。   酒店的天花板白得晃眼, 他起身将灯按了, 只在自己一侧留了盏床灯,转过头, 小姑娘显见是累得狠了, 睡得死沉死沉, 鼻翼随着呼吸一张一翕, 两只手握成拳团在头两侧, 脸红彤彤一片。   就这么一个傻乎乎的睡姿,韩琛愣是支着脑袋看了很久,空荡荡很久的心,被某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填得又满又胀,好像要随时扑出来一样。   一夜无话。   江溪第二天有场晨戏要赶,一大早就醒了,闹钟的响声将枕边人也吵醒了,韩琛眼皮耷拉着睁不开,“这么早?”   “恩,再睡会。”   江溪看着他伸爪子揉眼睛的模样,嘴角弯了弯,“刘导要抓个日出景。”   “哦,”韩琛怔愣半天,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江溪已经到了卫生间洗漱,刷刷的水声将他残存的一点睡意赶跑了。   他嘟囔了一句,江溪匆匆弄完出来,蹬着鞋出门,走到门口想起什么,探个头进来,招招手:   “再见,炮友先生,好好看家噢。”   “……”   ————   日出景不好抓,走到半途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卢静思接到导演临时更换场次的通知,保姆车车头一摆,又转去了另一处。   忙忙碌碌小半天,布景才重新搭建好,因为场次是重新拍的,这场是棚拍,昨晚背下的本显然不管用了,演员都跑一边临时抱佛脚,跟助理捉对对台词,这样一来,旁边坐椅上闭目养神悠哉悠哉的江溪就格外的扎眼了。   俞竞就坐她旁边,提醒她:   “哎,小溪,你不预先背背?”   通告单都是提前一天发下,主演们的台词本都会在前一天晚上背熟,开拍间隙巩固,但这场戏是临时改戏份,提前背的显然不管用了。   江溪喜欢晒太阳,但这种阴雨天人就会颓一点儿,耷拉着眼皮闷闷道:“不用。”   “我跟你说,刘导的剧组里可不允许数字小姐的存在。”   所谓数字小姐,就是完全不背台词不看剧本,演戏时根据导演的提示摆表情,对手戏就喊“12345677654321”这么蒙混过关——反正有后期和配音。   江溪感受到俞竞话里话外的善意,笑了笑:“我会背。”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演员们的椅子虽说都是自备,可摆放都是有讲究的,主演一个圈,老资格一个圈,江溪和俞竞的椅子肩并肩,沈悦也离得不远,声音飘过来,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男二陆林生龇了龇牙,没插话。   江溪听得出是沈悦的声音。   但没头没尾的,沈悦又在跟孔佩闲聊,她既没这个闲心搭理,又不好“自作多情”地对号入座,当对方是在说自己,只当是耳边风,继续眯眼休息。   反倒是俞竞嗤地笑了声:“今儿没风,倒是有雨。”   这段插曲没过多久,刘导就喊开拍了。   俞竞将本一扔,理了理领子,“皇后,爱妃,孤先走了。”   随着这个“皇帝”起身,其他今日也纷纷起了身。   江溪懒洋洋地袖着手出去,行至机位前整个人仍然发蔫。   林鹿在场边担忧地看着,江姐之前拍戏可不是这种状态,精神得很。而且台词本除了在车上接到通知翻了会,到了片场确实没见她动过——   想到这,林鹿忍不住预先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   刘导也纳闷地看着江溪:“小江,你怎么样?”   “没事。”   江溪打起精神,她这点子习性还是随了菩心草,大热的天即使站大太阳底下,依然精神抖擞,可一旦下雨,人就跟萎了一样。   【阿心喜阳不喜雨,雨多沤得慌。】   小铅是这么解释的。   沈悦施施然从她身边走过,留给江溪一个不太友善的背影:“看来今天一直NG的该是江小姐了,拭目以待喽。”   演员的状态,是会受精神影响的。   尤其江溪这种体验派,最考验天赋,也最考验精神状态。   连编剧都跑过来慰问,江溪没想到自己这一颓,竟然引起了那么大反响,连忙振作精神:“放心,绝不耽误进度。”   “万一不舒服千万要说。”   “好。”   江溪嘴角的笑大了些。   “第五集第七场第一次!action!”   打板开始。   俞竞先进场。   珠帘掀起,白龙鱼服的年轻帝王进了扶风搂,扶风楼是京畿第一酒楼,讲究一个“雅”字,雅景,雅地,雅人,连菜名都全是诗词唱和,是个装逼到极点了的地界。   而扶风楼也是京畿有点脸面的人家爱来之处——当然,你没点脸面也不能来。   “客官请问打何处来?”   少年天子长居皇城,扶风楼见多识广的掌柜自然是眼拙地没见过。   梁宣站定,身边的大太监拉着掌柜给看了个牌,掌柜悚然一惊,高家?高家虽然远在范阳,可却是积年的老世家,比起王谢这种虽说差了点,可听说高家的小郎君在王家府上游学……   “稀客,稀客!高郎君里边请!”   梁宣朝二楼看了眼,“雅座可有?”   “就一间了,王家昨日来订,说好午时一刻就来,现在已经三刻还未到,可……”   掌柜一脸为难。   “琅琊王氏?”梁宣折扇在掌中一敲,“王家向来有君子遗风,逾时未来,恐怕是不会来了,掌柜的现在让出,王家想必不会怪罪于你。”   掌柜被一大袋银子给砸开了嘴:“成。”   梁宣带着下人进了雅间。   “掌柜的,带路。”   随着一道略显刁蛮的声音插入,门口款款进来一行人,当世高门之女出行讲究,此时这一行人个个纱衣幕篱,身段款款,尤其为首那位,即使看不清脸,那一身的风姿气度,也与别个不同。   掌柜的汗立刻就下来了。   “这……”   他擦了擦汗:“娘子们来得太晚,雅间已经……让出去了。”   “掌柜的,我王家可是付了定金的。”   为首的娘子声音清柔,却含着一丝威赫,掌柜的捏着袖袋里的银子,一咬牙道:“占了雅间的正是在王家族长的学生,正在您家游学作客的高小郎君,娘子们若不嫌弃,不如一块同乐?”   “高小郎君?”   王熙真话没完,王珑令已经惊呼了一声:“覃哥哥?姐姐,既是覃哥哥,也不必讲就什么男女大防,我等不如一块?”   高覃……   王熙真声音含笑:“既是令妹妹的意思,那姐姐只能依了。”   一进雅座,等见到少年天子那张脸,几位小娘子都呆了一呆。   “你不是高覃,为何冒充于他?”   王熙真及时反应过来,呵斥道。   王珑令却一眼瞧中了这个俊朗青年,正要为他辩驳两句,但沈悦居然……卡壳了。   “卡卡卡!小沈,怎么又忘词了?”   刘导怒不可遏,喊了声卡。   江溪迅速脱出情绪,递给沈悦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意在回敬她刚才那段嘲笑。   沈悦脸色通红,成了个醉虾:“导、导演,对不起,我再来一遍!”   俞竞的表现可圈可点,在江溪的带动下,虽说跟老艺人不能比,但演技还能看,但沈悦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残留的阴影关系,一对上江溪就脑子发张,犯怂。   “卡!沈悦,你没吃饭?记住了,你现在是见梁宣第一面,觉得这个少年英伟不凡,芳心暗许,注意眼神、眼神!”   “卡!”   “小俞,王熙真面纱掉下来你是惊艳不是痴呆,还有,词儿也错了!”   再来了几段,其他几个主演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问题,唯独江溪竟然连个标点符号都没错,顿词、语气,都是原有的水准。   “休息一会。”   刘导暗中叹了口气,心道还是江溪这样的省心,事先将台词本都背熟了,回头挑那一段都不怵,其他人现场稍微有点状况,就连说都不会话了,更别提描补。   “小沈,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你!”   沈悦被训哭了。 第130章 过年   “怎、怎么就怪我?”   “江、江溪她故意吓我……”   沈悦指着江溪, 哭得打起嗝来。   场务、灯光、摄影包括群演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到她身上, 要说整个片场最出人意料的是谁,必然是江溪。   他们是跟惯了刘导的老班子, 当初女一海选选了个素人,心里都有点打鼓,后来看了试镜视频才稍稍放了心,可演员这事,说起来也玄乎,状态好时可以跟太阳肩并肩, 状态差时恐怕连说句“你好”都打颤, 这里边的主演,包括老戏骨都出过错,唯独江溪, 开拍两天,一次没NG过, 顶多就是补个特写,多来几条让导演自己参选。   人江溪一直都在认认真真拍戏,哪来吓唬的功夫?   俞竞看不下去。   “沈悦, 你这话过分了啊?台词没背熟就没背熟,怪人江溪干嘛?”   “她一拿那双眼珠子看我,我、我就瘆得慌……”   江溪杀过人。   虽然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么直白, 可破过禁的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江溪平时跟只困闸的老虎似的不大理人, 可要真招她烦了, 报复心和戾气也不是一般的重。她刚才拍戏时, 确实故意压沈悦戏了,也确实用眼神“恐吓”她了——谁让这人总爱说些不着四两肉的话?   不过这种眼神官司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没证据。   江溪干脆没吭声。   沈悦抽抽噎噎,耽误的是大家的功夫,燃烧的是剧组的经费,其他人明显不耐烦了起来。   刘导也烦。   “小沈,你还能不能拍了?”   他问沈悦。   沈悦经纪人从远处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佯着笑脸过来打圆场:“刘导,刘导,您消消气、消消气,我家悦悦还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说说她,让她立刻开工!”   “人江溪比她小一岁,也没这么不靠谱啊……”   有群众小声说了一句。   “化妆助理,给补补妆,十分钟后重新来一条,要还过不了,”刘导扶着脑袋头疼,这幕戏王珑令对皇帝一见钟情,作为男女主之间的搅屎棍,还真……不可或缺。   布景也弄好了,临时改,今天一天都该浪费了。   编剧凑刘导边上,两人小声对着话,沈悦人敏感,一听到“删”、“改”之类的字眼,立刻就炸了。   她打小跟着单身母亲,装乖装柔弱很有一手,抢东西也颇有一套,唯独不爱听自己被人抢。   先前放的狠话没兑现,被现实反打脸,四顾之下剧组众人异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一听编剧还要把她的戏给删改了,脑子里那根筋登时就断了。   “刘导,编剧,你们要敢删我戏,就等着接律师函吧!”   沈悦放完话,不顾经纪人阻拦,昂着头气咻咻地离了组。   这一走,就好几天没来。   除了女一男一,女二的戏份其实挺吃重,女二不来,很多戏份都没法拍,江溪跟俞竞他们干脆将其他戏份提起来拍,但刘导按耐不住,直接让制片人给丽影打了个电话。   他原来没想删,完全是沈悦听岔了,现在这么一犟,反倒把刘导的牛脾气给激上来了。   “这事可是你们丽影不厚道,沈悦跟不上戏,我原本只想让她自我调整调整,没料竟然直叫撂挑子不干了!我剧组多耽搁一天就多浪费一天的经费,你们丽影也在里头投了钱的吧,怎么着,打算把钱扔水里让那姑奶奶听个响?”   “哎,刘导,这姑奶奶我们也差使不动啊,要不您帮忙问问星光的韩总?”   这是想摸底了。   刘导哪里管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道:“沈悦是你们丽影的人,我问星光做什么?她明天要不来,那就别怪我撕毁合约!”   也不知丽影那边怎么安抚的,沈悦非但没来,还给剧组送了张病假条,表示要休一个月的病假,算是跟剧组杠上了。   刘导拍戏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横的腕儿,且不说沈悦二线的位置才爬上,就算是一线也不敢这么做——这事要在业界传出去,沈悦名声坏了,谁还敢用她?   “卢姐,我觉得沈悦也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啊……”   又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江溪坐保姆车上闭目养神,林鹿回想着今天刘导一天都没消下去的怒气,忍不住问旁边的卢静思。   “她不是拎不清,她就是不想拍了。”   卢静思若有所思地瞥了江溪一眼,“小溪,你压她戏,是不是早料到有这一天?”   江溪没作声。   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就跟路上看见只苍蝇,忍不住手贱想去拍一拍,至于是直接拍死还是拍得半死不活,她是不管的。   不过沈悦的状态确实不太好。   她当时放完狠话回到酒店,再回想今天对戏的场面,就怎么也无法进入状态。   “哥,我没办法跟江溪对戏……”   沈悦哭得稀里哗啦,手里的台词本都快攥成一团一团的了,“……我一对上她,大脑就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经纪人叹了口气。   沈悦是有演技的,上部古偶剧就拍得不错,再发展个几年,有人捧,哪天能登顶也不一定。   可现在继续让她对着江溪,恐怕连做演员的自信都会被摧毁。   沈悦现在只是对一个江溪有阴影,再在这剧组带着,恐怕将对整个行业有阴影。   “哥,我不想再去剧组了,你帮我想想办法……”   “好。”   最后想到的办法就是拖,剧组经不起拖,又谁都不想付违约金,最后只能和解。   之前被挤下去的司馨甜临危受命,直接进组开拍。说来她也是飞来横祸,空了档期却被临时挤走,本来闲得在家抠脚丫,没想峰回路转又重新得回了这个机会,自然分外重视,等一进组,打听到其中还有江溪的一份功劳,更是万分感激。   新来的女二谦虚乖巧,台词、演技虽说还稚嫩,可调-教-调-教也能看,比起动不动撂挑子的沈悦来得合心意太多,一时除了几个镜头补拍,剧组的进度比刘导预想的还要快。   江溪也觉得日子舒心多了。   封闭式拍戏,时日不知长短,原先说好来探班的顾云飞最终没来,江溪没问,只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这事就算过了。   除了有大夜戏的日子,江溪白天拍戏,晚上看书背台词,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倒是韩琛,出乎江溪意料的繁忙。   常常半夜还在身边躺着,一觉醒来人却已经飞走了,高秘也随着他,偶尔来偶尔不来,时间长的话能呆上个十天半月,远程办公;时间短,歇个脚接个吻的功夫就走了。   炮友的关系倒是一直维持了下去。   中途江溪请了次假回学校考试,考完试立刻飞回来,这时剧组的人才隐约想起江溪还是个大一学生。   “还有十天就小年了吧,年轻人,坚持!”   拍了这么久,如果说之前还有点不满的话,刘导现在已经把她当自己人看了。   封闭式拍戏,不止演员苦,导演也苦。   江溪多久没回家,导演就多久没回家,演员为了通告偶尔还能请次假,刘导却是连假都不给自己批,“刘导,春节放吗?”   “那必须的啊。”   刘导摆摆手:“当我杨白劳呢,春节这边铺子都关门,想拍也没法拍。”   演员一年到头不是从这个剧组跑那个剧组,就是从那个剧组跑这个剧组,通告多的还得时常到处飞,钱多,人也乏,也就年关能歇一歇。   刘导也是看着过来的,并不打算春节开工。   所以江溪领了剧组提前给的春节红包,先飞了趟申市,去了趟老家,厂址已经搬去了B市近郊,老家这个是分厂,分了唐谷一部分股份,如今由他半看着,江溪在办公室没见着人,后来才在“遇见”逮到了人。   “店长,好久不见。”   江溪将围巾拉上,遮住小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咖啡店内依然门庭若市,不过谁也没在意门口进来的女人。   江溪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如果说她之前还只能算是一个女孩的话,现在俨然就是一个有着成熟风韵的女人,灰色长呢大衣,米白色高领毛衣,小脚裤、白球鞋,施施然站在门口,气质好得过分。   咖啡厅的客人忍不住将眼珠子贴门口。   大橙子一转头,率先认出了她漂亮的桃花眼,“啊呀稀客,哪阵大风将您给刮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迎上去要给美人一个拥抱,谁料斜刺里一根手指抵住了他。   骨节分明,修长匀净,指甲修得清爽干净,可这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大橙子一愣,这才发现江溪身后站着的故人。   “老、老韩?”   “你,你俩——怎么一块来的?”   倘若大橙子当初没有关注过当年那一段公案的话,也许不会多想,可他恰恰知道,这两人确实有过一段猫腻。   这么一对人,即使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可身上自带的气场也让他们鹤立鸡群。   大橙子不愿自己一个人当鸡,于是将人拉去了包间,拉着唐胖子一块当鸡。   “胖子,你看谁来了?我们的大明星!”   唐胖子抬头一看,嘿,还真是。   江溪解了围巾,朝包间一笑:“唐哥,卢皓,好久不见。”   唐胖子悄咪咪地瞥了眼旁边的外甥侄子,他知道,他这侄子心里就一直没放下人,原想着万一出丑得想法子描补描补,谁料卢皓沉稳地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江溪。”   他已经从一个少年,蜕变成了一个男人,已经学会用成人世界的虚伪藏住内心的悸动。   江溪更漂亮了。   眉眼盈盈有光,可使人挪不开眼的,却是那份镇定自若的气质,她从前也这样,可现下挥去了浑噩迷茫,宛若新生。   卢皓不自觉将视线挪到江溪旁边的男人身上,果然是他。   韩琛朝他伸出了手:“你好,又见面了。”   如果说这世界上对江溪有意的男人中,哪个令他忌惮最大,当属眼前人——谁都知道,初恋这种东西,最是容易平地起风波。   “韩先生你好。”   卢皓也考去的B市,他朝江溪莞尔一笑:“怎么想到回这儿来?   “来找唐哥有点事。”   江溪没详细说,卢皓也没打算深究,只是告诉她一件事:他也得到了“一战到底”王者之战的邀请函。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战到底的经理人电话打过来,告诉江溪,小年夜要录节目。   “后天?”   “对。” 第131章 转正   江溪回申市, 一来是找机会和这帮老熟人聚聚,二来就是找唐谷对账。   咖啡店还是老样子, 大橙子店长结了婚, 新娘没在,咖啡店的店员来来去去,早换了不知道几批, 丽丽姐也不在了。   卢皓变了很多。   不过江溪更好奇的是,他怎么拿到的邀请函。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家皓皓也是学霸啊, 你瞧瞧,他现在在网上的热度也很高。”   唐谷将手机拿出,当着江溪的面搜索,输入“卢皓”两字, 果然弹出一连串关于“卢皓参加一战到底”的信息,网上戏称他为另一名“高颜值学霸”。   搜一战到底, 发现江溪偶尔也会被顺带着提及, 不过群众大都是健忘的,除了几个固执的颜粉坚持刷, 其他人早就转到别的热门话题上去了。   一瓢粉早就佛了,正主几个月没露面, 还每天跟上班似的照常打卡, 广场、超话也定期刷,脱粉的并不多。   咖啡店暖气开得足, 江溪鼻尖冒了点细密的汗。   她才将呢子脱下, 就被韩琛极其顺手地接了过去, 他抖了抖,起身挂到了包间进门口的落地挂衣架上。   唐谷眯眼瞅着,这俩人的互动太自然了,好像习以为常了似的,老夫老妻恐怕都缺了这份默契。   卢皓脸色渐渐黯淡下来。   “你们……现在是闹哪样?在一块了?”   唐胖子问的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没。”   江溪回得很快,“没在一块。”   韩琛脸也黑得很快。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溪否认起来竟然连一刻的犹豫都没有,自己温水煮的青蛙显然是只铁蛙,沸点太高,煮不熟。   “哦~~~。”   唐胖子没信。   他是从来不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的——除非其中一个同性恋。   咖啡店包间的卡座是两个相对而立的半圆弧长沙发,沙发垫很长,椅背很高,走进去整个人就像陷进去了一样。   唐胖子、卢皓、大橙子坐一侧,江溪和韩琛坐另一侧,相对而坐。   “得,不认就不认,以后你们俩再要份子钱,我可不给出啊。”   唐胖子嘟囔,大橙子打了个响指,叫人拿咖啡和甜点进来,卢皓看着江溪笑了笑:“小溪,最近好吗?”   江溪正要回答,没想到韩琛率先一步替她答了。   “溪溪很好。”   他将右手撑在沙发背上,从卢皓的角度看过去,江溪好似就坐在他怀里。   这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   男人之间都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卢皓明白,韩琛也明白。   这个“初恋”贼心不死——   “嗯,还不错。”   江溪默认了韩琛的话。   “你呢?怎么样?”   “也不错,我志愿报的荣大,也幸运录取了,那边教学环境很适合我,只可惜等我安顿下来,你就出去拍戏了。对了,吴桀……也去了B市。”   江溪听他说起吴桀语气很熟稔:“你俩……成好朋友了?”   难道前任和前任还能做朋友?   多狗血的剧情,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哪能?”   卢皓不好意思地搔了搔眉毛,露出一丝羞赧,“就偶尔出来一块喝喝咖啡……”   话话当年。   他们共同的话题永远只有一个人,好像通过这样的谈话,江溪还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似的。   爱过最好的,就怎么也忘不了过不去。   江溪看出了点什么,干脆闭嘴不说话。   一时间包间内静了下来,场面比谁都尴尬。   韩琛没管,他一肚气没处撒,还得装没事人,只闷着头,安安静静地把玩江溪的手掌,她有一双漂亮的钢琴手,修长白净,让人爱不释手。   大橙子打了个哈哈,正逢服务员进来送吃的,等一声尖利欢喜的气音响起,气氛才算破了。   “你、你是江、江、江溪女神对不对?!”   穿着咖啡店围兜的小姑娘有一张讨喜的圆脸,捂着嘴高兴得跳脚。   大橙子忙接过托盘,头疼地朝江溪介绍:“呶,你的迷妹,到这儿来打工也是因为你当初在我这家店呆过。”   “可,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江溪征了怔:“可以。”   被人喜欢总是一件令人愉快之事,江溪接下来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跟唐胖子将账本核对好,再叫上李诗意、秦晋义、孙婷婷七人一起吃了顿饭。   吃完饭,一行人又热热闹闹地去金鼎唱K。   韩琛吃饭时没出现,唱K唱到一半才低调地摸到了包厢。   豪华包灯光迷离又暧昧,整个沙发座陷入阴影,投入的众人没发现包间多了一个人。   江溪坐在沙发折角,手里拿了杯红酒,笑盈盈地看李诗意和秦晋义在那对唱《甜蜜蜜》,冷不丁旁边伸来一只手,将她手里的红酒一把抢过去喝了一口。   “你——”   朦胧中,她看见了韩琛那张俊脸拉得有鞋拔子长:   “你过得挺潇洒嘛,看起来。”   “初恋余情未了,是不是很得意?”   他凑到她耳边,热气喷到江溪耳尖,她摸了摸,有点痒。   “起开,有人。”   “……没,没在一块。”韩琛咬着她耳朵捏着嗓惟妙惟肖地学舌,怨气都快冲到江溪脸上了,她笑了笑:“咱们是没在一起啊,炮友先生——”   话音刚落,嘴唇就被韩琛鹰隼似的叼住了。   他用空余的那只手按在她耳边,摁着她碰了碰嘴,咬牙切齿:“铁石心肠的臭丫头。”   铁石心肠的臭丫头嘴角翘了翘,俏皮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韩琛受蛊惑似的重新低下头来。   “啊……”孙婷婷的尖叫没跑出喉咙口,就被自己用双手给死死捂住了。   作为江溪最忠实的迷妹,她是时时都关注着江溪的。   所以当女神身边出现一个陌生男人时,孙婷婷是看见的。   幽暗的彩灯一闪而过,男人的侧脸在光线里惊鸿一瞥,刀削斧凿,俊美非常。   这是女神男人?!   她是真没见过江溪这么小女人的模样。仰着头被人压在沙发边,两人交颈鸳鸯似的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说话间已经接了好几个吻,光线暗看不真切,可那股子亲昵劲儿愣是看得人脸红心跳。   孙婷婷忍不住朝沙发的另一边看去,卢皓直直地看着大屏幕,只是侧脸紧绷,被屏幕的光映得惨白。   “谁的《可惜不是你》?”   《甜蜜蜜》唱完,李诗意拿着话筒嚷,卢皓接了过来,清咳了声:“我的。”   卢皓的声音不够浑厚,却干净,唱起这首歌时,让人心里也忍不住跟着揪起来。   他看着江溪唱完了整首歌。   韩琛孩子气地捂住江溪耳朵:“不许听。”   江溪打落他手:“炮友先生,你不是十九,你是二十九,OK?别那么幼稚了。”   “……”   炮友先生得了暗伤。   卢皓唱完就走了,连耽搁都没耽搁,唐胖子追了出去,其他几人才磨磨蹭蹭过来,他们都发现了包厢里多出来的一个人。   李诗意曾经在江父的病房见过这人:“韩先生?”   秦晋义却是不认识的,江溪互相介绍了下,韩琛一边不快于她含糊的言辞,一边又周到地跟她身边人打招呼。   韩琛着意要收买人心,向来是轻而易举。   不到半天孙婷婷、秦晋义和李诗意都跟他好得跟兄弟似的,走时还念叨着让“韩哥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小溪啊”,韩琛笑眯眯地全盘收了。   几人唱完K就散了。   韩琛理所当然地没去宾馆。   江家市中心南街的新公寓,自打装修好就没住过几回,江溪直接去门卫那领钥匙。   门卫认得她:“江小姐,带朋友回来啊?”   “是啊,劳烦您了。”   江溪一边接过钥匙,一边笑道。   韩琛不声不响地跟了进去。   小区门卫不严,并不会对住户多加盘问,何况韩琛穿着打扮得体,一眼看去就是体面人。   电梯间。   “高秘不是给你订了酒店?”   把炮友领回自己家,江溪觉得有点别扭,她刷卡摁了楼层号,电梯缓慢往上升。   “恩,定了。”   韩琛转过头,只能看到女孩瓷白如玉的侧脸,清清冷冷,如同一尊玉像。   他捉过她下巴:   “不开心?”   “恩?”   江溪没不开心,不过也没开心就是了。   韩琛低头,碰了碰她嘴唇,冬天容易起静电,江溪推开他,不自觉瞥了眼电梯间的摄像头。   江溪越抗拒,韩琛就越想惹她。   想到在KTV卢皓直勾勾的眼神,他就来气。   找了个摄像头盲区,韩琛压着人在横杆上,炮友当久了,彼此的敏感点早熟了,韩琛几下揉捏,江溪就被惹起了火,气喘吁吁地靠在杆上。   她踢他:“老流氓!”   “叮——”   电梯门开了。   老流氓帮她将毛衣整好,才出电梯间,楼道里两人就缠在了一块。   “等、等等,”江溪手抖得对不住钥匙孔,被韩琛钳着一块往左一扭,门才“啪嗒”开了。   门又嘭地关上了。   玄关的灯没来得及开,韩琛手从毛衣下伸进去捏了一把,冰冷的触感冻得江溪一个寒颤。   不过她很快就感觉不到冷了。   干柴烈火,天雷地动。   浓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块,伴随着衣物的窸窸窣窣声。   “嘶——你轻点!”   江溪使力妄图推开人,可涨满的感觉让她使不上力,门板被压得“哐哐响”,她腿一软要跌下去,却被韩琛俯身一捞,直接送上了旁边的立柜,继而又如影随形地压了过去。   “哗啦啦——”   钥匙串掉在了地上,砸出重重的声响。   颠簸中,韩琛的声音朦朦胧胧听不清,他使着坏,凑到江溪耳边,妄图在她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攻坚:   “溪溪,什么时候给我转正?”   “转正?”   江溪扛住了这一波攻击,一双大眼雾煞煞地看着人,里面藏满了圣人也要下凡尘的魅惑,“韩叔叔,咱们事前说好,走肾不走心的。”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韩叔叔告诫自己不要当没卵蛋的周幽王,让褒姒牵着鼻子走,硬撑着不肯动,嘴里哄着人:“咱就走一回心,一回啊?”   “……”   “那韩叔叔现在是不想走肾了?”   江溪用腿儿圈住他,笑眯眯地问。 第132章 王者之战   这明明该是一道多选题。   可韩琛太了解这丫头了, 声音含笑,听到耳朵里还有点甜,可越是这样, 越说明江溪的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点:要么过,要么死。   韩琛当然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只能委委屈屈地屈从现实,就坡下驴了。   “肾、就肾呗。”   江溪被他“钉”在墙上, 刚才那一记太狠,她喉间蔓延出去一点调子, 又婉转地收回来。   “……不痛快?”   “痛快!”韩琛使了劲往里, 咬牙切齿地强调:“怎、么、会、不、痛、快!”   说一声,就撞一回。   江溪小时一直很羡慕那些可以练芭蕾的同龄人, 却万万没想到临到长大——她那老胳膊老腿还得迫练一回劈叉,双腿腾空, 臀下冷硬的柜体被撞得一阵响。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有声音隐约响起:   “哎老公, 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   “没啊, 什么声音?”   “就……‘哐哐哐’的声音。”   “没吧?”脚步声在公寓门口顿了顿, “隔壁这家都空了多久了,灯也没亮,你估计是听岔了。”   “……是吗?”   韩琛停下动作,两人衣物都还算完整, 江溪的牛仔裤被退了一半, 高领毛衣被卷起, 袒-露半截纤细的腰身,韩琛的皮带落在地上,乍一眼看去,不过是两个耳鬓厮磨的情人,负距离接触的地方隐在黑暗里。   两人额抵着额,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韩琛难得爆了声粗口,“艹”,可视线往下溜达一圈,太阳穴就忍不住突突地跳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这下才算遂了韩琛的意,他横刀上马,大力挞伐,江溪这下横不起来了,两人从玄关转战客厅,客厅又到浴室,最后才腰酸腿软地趴到了床上。   提前让钟点工打扫过的主卧还算干净,江溪踢了踢旁边的韩琛,“喂,起来。”   韩琛死狗一样趴着,嘴里不清不楚地喊着:“妹,等哥休息会再来。”   “……”   江溪:“你们霸总不都是一夜七次那什么……的?”   韩琛拿眼皮鄙视地瞥她:“怎的?还要哥给你安个假的玩?”   江溪:“……”   “流氓。”   她憋了憋嘴,半天才冒了一句:   韩琛休息了会,才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起来将暖气开了,烧了壶水,刚想叫人起来喝,却发现江溪已经闭着眼打起了呼噜。   他嗤地笑了声,没忍住坏心眼,上来就对着床头录了一小段,心里却想着自己是真没救了:他妈怎么能连女人打呼,他都觉得可爱透了?   韩琛一个呲溜重新钻到了江溪被里,跟抱个大孩子一样将人抱在了怀里。   两个热乎乎的火炉抱一块,很快就睡着了。   ————   S市。   “真的不跟我一块进公司?”   韩琛双手插兜看着她。   “不走,卢姐一会来接我。”   江溪坚持。   “真倔。”   韩琛低头,叹气道,“拿你没办法。”   人来人往的机场,男人一身亚麻灰呢大衣,大衣长至膝盖,Burberry的格子围巾,窄裤、皮鞋,正低着头给女孩整围巾,女孩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的一双桃花眼立刻就弯了起来。   画面太美太温柔,以至于来接机的卢静思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过了一会,她才握拳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江溪这才抬起头来,见是她,立刻高兴地招手:“卢姐!”   她带着大口罩,不至让人认出来,倒是来来往往的人总忍不住将视线往韩琛身上丢。   “那就拜托你了。”   韩琛朝卢静思点了点头,临走前还囫囵了把江溪脑袋,直到那头柔顺的长发炸毛,才挥挥手:“走了。”   “韩总再见。“   江溪也跟着挥手道别。   “我们也走吧。”   卢静思接过江溪的行李箱,两人到下客区等出租,直接打的去了电视台附近,上次租住的宾馆已经满员,干脆重新换了家更好的,等全部安顿下来,已经接近傍晚。   “明天的王者之战可是直播,紧张吗?”   坐在酒店自带的海鲜自助餐厅,卢静思端了一碟子牡蛎过来,拿筷子挑挑拣拣地问。   “有点。”   “你也会紧张?”卢静思惊讶地抬起头。   “当然,为什么不?”   江溪耸了耸肩,当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小溪现在活泼了很多。”   卢静思一脸老怀大慰,“看来我们韩总功劳不小。”   她跟江溪碰了碰杯,江溪眉间一缕错愕,半天才回应:“……哦,是吗?”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吃饱回房,韩琛今晚难得没缠着人,江溪睡了个好觉,等第二天起床,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   “溪溪今天比赛完就回来是不是?”   江母掐好了点打电话,江溪点点头:“恩,比完就回。”   “那敢情好,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炸丸子和赤豆小元宵,等你回来一块吃。”   江溪心里一阵暖:“好。”   挂完电话,手机就没动静了。   她瞥了眼,心里奇怪,按照韩琛尿性,从昨天分开到现在一通电话都没有,实在是……有点奇怪。   “怎么了?”   “哦,没什么。”   江溪摇了摇头,将手机撇包里,录节目要到傍晚,现在还有小半天时间,卢静思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被江溪拒绝了。   “我看会资料。”   王者之战不论从题量到难度,甚至是对赛的选手都要比之前高一个量级,   江溪不敢掉以轻心,既然参加,肯定是奔着冠军去的,即使没夺冠,也不能让自己在一开始就被淘汰了——江溪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前三。   “卢姐给我带份早餐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中饭也拜托了。”   这些事原本该林鹿做,不过林鹿放了年假回老家,江溪也不可能让人千里迢迢地赶来,反倒是卢静思,大龄未婚怕老父母催婚唠叨,在外租了房子等闲不回家,才被江溪临时捉了壮丁。   “没问题。”   卢静思合门出去,临开门时往里看了眼,只看见江溪拿着资料静静翻阅的场景。   即使长了副聪明的脑子,想成功也绝不是轻而易举的。   江溪是她见过的这个年龄段里最刻苦的姑娘,在很多同龄人谈恋爱玩游戏各种消遣的时候,她在伏案苦读。华大的功课也远不是她想象中的容易,江溪长期不去上课,必须门门功课考到A才算合格。   卢静思也常常奇怪。   江溪这样努力,努力得好像她身后有只凶狠的豺狼在压迫着她,让她不得不想办法兼顾拍戏和学习。   时间过得格外快。   江溪还没反应过来,卢静思就来催了。   “到点,该走了。”   江溪深吸一口气,合上书,只带了一只小手包过去,脸上自己先上好底妆,卢静思绕着她走了一圈:   “《皇图》一结束,我就给你申请化妆师和造型师。不过……你今天就穿这身去?”   “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我记得你上次穿的是条纹衬衫阔腿裤吧?”   “对,怎么了?”   江溪对着酒店门口的全身镜整了整裙摆,她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连衣裙,裙摆是硬质的蓬蓬纱,就一层,蓬度不会太大,垂下来遮住大腿,足下一双米色细跟踝靴,小腿就这么光裸着。   乍一看,不过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公主,并没有上次那种凌厉的攻击性。   “延续上一次的风格,加强观众对你的印象,岂不是更好?”   江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第一步,是夺人眼球,第二步,你不觉得温和内敛的侵入,才更符合咱们华国人的审美?”   王者之战,确实需要咄咄逼人。   江溪也没打算在节目上扮柔弱,那只会让观众厌恶,表现要如同鹰隼一样狠厉,但形象却软而乖,形成——   “反差萌!”卢姐拍了下掌,“我明白了,按你的想法来。”   江溪回给她一个会意的微笑。   ——————   晚上八点,“一站到底”王者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直播形式,不仅在S市电视台黄金时段同步播放,并且同时授权好几个视频网站一块跟进,打出的旗号是:“王者归来,不负终场!”   主持人在外热热闹闹地互动念词,摄影棚的后台加工作人员零零总总站了二十来人,其中十二人是这次王者之战的参赛选手。   江溪一眼就看见了卢皓,他比以前高了一点,人还是清瘦,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西裤,一如记忆里的少年。   她朝他点了点头。   “你俩认识?”有人问江溪。   江溪和卢皓的颜值在这一波“王者”里,算是十分出类拔萃的了。   还没等江溪回答,台上的主持人已经进行到下一步了:   “让我们有请参加王者之战的曾经的擂主们上场!” 第133章 王者之战(一)   各大视频网专门给一战到底开辟了一个直播版块, 同步播出这次的王者之战。   八点半还没到,钟慧尔全家就准时坐到电视机前,准备收看节目。   华国的小年夜, 泰半公司都放了假,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个饭嗑个瓜子闲聊天, 这也是这一年里最惬意最放松的时间——通常各大电视台的收视率也会达到历史最高,当然春节档除外。   “慧慧, 一会小溪参加的那个综艺也要播了吧?”   江溪在钟家的地位,就跟供桌上的菩萨一个级别, 钟爸钟妈都爱亲切地称她“小溪”。   钟慧尔漫不经心地点头:“是啊。”一边还不忘拿手机监控贴吧、超话广场, 作为三千水后援团团长,她一向尽职尽责。   钟爸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点小酒, 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她:“前阵子小溪的经纪人是不是联系你了?”   “恩。”   钟慧尔回得很冷淡, 钟妈妈暗暗叹了口气, 她跟老公过去忙着赚钱太过忽略这个女儿了, 等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 尤其发生了那种事, 慧慧就更不爱说话了,唯独在说到小溪的事时才愿意跟他们多交流两句。   “你自从毕业在哪家公司都呆不久,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江溪的经纪人打电话过来,是想跟慧慧签订正式雇佣合约的, 让她成为职业粉丝, 做江溪和粉丝中间的调剂人和组织者, 这种私下操作几乎每个明星都会做,毕竟粉丝后援团团长这种职位不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总是不那么安心。   钟慧尔闷不吭声,钟妈妈意识到女儿的抗拒,试图说服她:   “我听说这些娱乐公司就喜欢用自己人,万一哪天扶植另一个人跟你打擂台抢团长,你怎么办呢?何况正式受聘,你也能配合溪溪的公司为她做更多事……”   钟慧尔沉默了一会:“好,我试试。”   她是看着江溪粉丝越来越多的第一批人,也是最尽心尽力的那一个,不论江溪沉寂还是闪耀,她都未曾离开过。粉群内的老粉忠粉都认她。为了安利江溪,钟慧尔一步步学会了剪辑视频,如今剪出的视频在bilibili网点击率都排前列,po软文推广,燃得所有人都愿意跟她一起奋斗。   钟慧尔是江溪粉圈内的产粮大触,圈子浸淫久了,对营销、溜粉娱乐圈一套都熟谙,有技术有头脑又有忠诚,江溪经纪人第一时间接触她,简直是太正常不过了。   “快快快!开始了!”   一阵熟悉的开场音乐结束,伴随着刘立仁回回不变的开场白,钟慧尔极快地打开手机直播间,瞥了眼实时人数:一百万。   电视机分去一半,其他一半人气被各大门户网分去,在一个视频网上一个知识竞技类的节目能有一百万人气已经不错了。   钟慧尔心渐渐放松了下来,弹幕各家粉丝在认亲,最近几期播出很有几个突出人物,尤以那“卢皓”的迷妹们最多,一瓢粉太佛,只在弹幕上飘了一会急不见了。   “出来了出来了!”   钟妈妈拍拍她腿,钟慧尔一个激灵,65寸曲面高清大屏将参赛者的身影纤毫毕现。   跟之前每一期从后台排队走过来的情形不一样,这次的出场方式比较特别,干冰在舞台上迅速化气,白色的雾气弥散中,十二个参赛选手从舞台底下慢慢升起,直到方形小擂台高于地面一小截——   十二道圆弧状投影自上而下。   “欢迎各位王者!欢迎!”   赵立仁拿着麦克风一个劲儿地鼓掌,可不论是直播间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早就注意不到他了。   所有人注视着正中的六号女选手,鹅黄蓬纱连衣裙,深栗色大波浪卷垂在胸前,皮肤雪白,整个人显得又软又乖,光站着,就仿佛点亮了整个舞台。   弹幕间已经是一片惊叹。   有一瓢粉终于不潜水了,忍不住叹了一句:“论起来,我水女神的颜值是真的没处黑!”   “颜狗的春天!”   “讲真……长这样还来参加整个比赛,是不给普通人活路了吧?”   钟慧尔看着弹幕,嘴角弯了弯,连旁边的钟妈妈也忍不住感叹了声:“每一次看见小溪,都觉得比以前漂亮一点儿。我们那个年代的港星啊选美冠军啊,要跟她一比,还真是……”   她摇了摇头。   “小溪当然是最棒的!”   钟慧尔盲目跟从,同时节目已经进行到每个选手的快镜头短视频介绍了。   “请看大屏幕!”   赵立仁指着身后,从一号选手到十二号选手圈介绍了个遍,镜头似乎格外偏好六号和十一号,在两人脸上滞留的都足够久。   也只有在这时,直播间的弹幕就像雪花片一样,将视频都给占满了。   “啊啊啊啊小哥哥小姐姐,都到我碗里来!”   “瞬间感觉人生充满了色彩,这位小姐姐是天上派来的天使吗?”   有不认识的生面孔,大部分人都习惯性地检索了关键字,卢皓履历还好,但江溪的履历简直是赤金打造,拉出来能吓死人,这个社会认颜值,但更认学霸——   钟慧尔满意地看到贴吧和江溪围脖粉丝在这几秒内,又多了一批,深深地陷入#我粉的正主是吸粉精#这个设定,竟然意外带感。   赵立仁拍拍手掌,试图吸引大家注意力:   “其实今天我一进摄影棚啊,还以为进错了地方,跑到隔壁的练习生那边去了,明明不是选美,怎么都一个个像要出道的样?”   “尤其咱们的六号和十一号,关注度特别的高啊,”现在的时代,一名合格的主持人不仅得台风流利,自如主持完一档节目,还得随时关注直播间,注意观众弹幕,与观众互动。   赵立仁也不例外,他笑了笑:“其实吧,主持人今天有个关于六号和十一号的秘密跟大家分享,大家想知道吗?”   皮一下的主持人立刻遭到了弹幕炮轰。   舞台上的另外十位选手有活泼些的问了出来:“什么秘密?”   对美人,大家总是格外关注些的,不分性别年龄。   “其实,咱们的六号和十一号是一对儿……”   直播间所有观众的心都提了起来,“一对”这词后面通常都跟着情人,好朋友和兄妹的概率比起情人要少的多。   赵立仁看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才接话:“……一对老同学!”   “……”   选手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脸无奈。   “是不是,六号、十一号?”赵立仁转向江溪和卢皓,“你们以前都是一个高中的吧?”   江溪点点头:“没错。”   “老同学见面,要不要拥抱一下?”   搞事情的赵立仁让钟慧尔头皮有点炸,钟妈妈也不高兴地拧紧眉头,她平时还挺喜欢这个姓赵的主持人,夸他有水平,现在却道:“这人怎么回事?搞得跟相亲节目一样!”   好在大屏幕上的江溪笑着拒绝了:“赵哥,卢皓在我们以前高中可是校草,可别让我占了便宜。”   赵立仁遗憾地道:“成。既然这样,我们直接进入第一个环节!”   “第一轮,分组淘汰制!”   王者之战和之前的选拔赛不同,选拔赛是由擂主和挑战者组成,而王者之战没有擂主,十二个选手都是挑战者,两两分成六组进行PK,剩的那个人进入下一轮,而分组情况则由抽签决定。   手动抽签,每个人都要上去抽,抽到同一个字母就是一组。   “好,现在开始抽签!”   所有选手排成一行,有序地抽过去。   “A组,汪铭明,刘课!”   “B组,卢皓,王陆耀!”   “C组,江溪,贺中发!”   “……”   “F组,费洋川,汤佳瑶!”   唱完号,按照ABCDEF的顺序,一组一组进行PK,PK所用题库要比之前的挑战赛范围更广更细,容错率也更低。   以五十题为界,两人依次答题,答得越快越好的那位获胜,如果这样还是平局的话,则二十二十地往上加,直到真正决出胜负为主。   能走到这时的选手,没有一个辣鸡。   A组两人实力相当,不过汪铭明到底要比刘课棋高一着,刘课在五十赛题结束时临时卡了壳,生生多出了几秒,最后判定汪铭明获胜。   “好,让我们的十一号选手卢皓和八号选手王陆耀准备!开始!”   王陆耀长得有点着急,三十岁的人看上去像四十,但开口很稳健,江溪原以为卢皓玄了,没想到他表现得比她想象的要好,对答如流,最后在超过三十题时,两人才慢了下来,偶或有停顿的思考。   江溪当然不希望卢皓输——   毕竟他对她的意义,总是有点特别的。 第134章 王者之战(二)   这档节目火, 不是没有理由的。   紧张的赛制流程,比赛时选手们一题一题胶着,比分上上下下的刺激感完全可以让人忽略其他。   这个时候,即使镜头不小心带到江溪, 除了一瓢粉还会欢呼一下外,大部分路人已经完全不care所谓颜值了:不过也正因如此,卢皓这样才思敏捷又清秀白皙的青年在镜头里才更让人心折——知识给颜值加冕,使其拥有让人目眩神迷、顶礼膜拜的魔力。   “好,五十题到了,让我们来看看两位选手的积分——”赵立仁拖长调子, “卢皓答对四十九题,用时107秒!王陆耀同样也答对四十九题,用时——”   “112秒!”   “很可惜,王陆耀惜败卢皓!”   赵立仁鼓掌, 一脸惊叹:“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王,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主持人皮了一下。   长得有点着急的隔壁老王好脾气地笑了笑:“长江后浪推前浪, 我这前浪只能退场下去了。”   “退场的滋味可不大好受啊, 前浪——”   赵立仁在败者退场乐响起时,按响了手头安扭, 王陆耀惨叫了声, 整个人就像块石头掉入了之前升上来的洞里。   “好了, 现在轮到我们的十一号选手发言, 卢皓,有什么想说的么?”   卢皓安安静静地站在十一号小桌后,即使长到现在的年纪,他气质依然干净得如同一汪澄澈的湖水。   “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是说等会会有了?”   卢皓腼腆地笑笑没回答,可视线却始终专注在江溪面上。   不论是电视机前还是直播间的观众,都发现了不对劲,或者说:猫腻。   群众有一双雪亮的眼睛,还有一颗八卦的心。   包括赵立仁。   不过主持人的专业素养让他没有继续八卦:“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第三组,江溪和贺中发!”   贺中发长得不着急,但年龄有点着急,四十五六的年纪,知名大学国学教授,头顶着一副用脑过度的地中海发型,整个人如同一个白面团,看着很和善。   贺中发后援团人数不少,大部分都是曾经教授过的学生,这些学生一边蹲电视机前,一边拿手机、ipad刷直播间,给自家教授呐喊助威。   但一看对阵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都傻眼了。   “讲真,hmmmmmm咱们麻将门真的要欺负一个小姑娘?”   贺中发的后援团,自称麻将门。   “小姐姐走到这不容易,想临阵倒戈。”   “倒戈 1。”   “但愿小姐姐能在咱麻将的毒舌攻势下撑过五分钟。”   说起来,江溪签运是真不太好。   这一批选手里,贺中发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相应的,知识也十分广博,人到什么年纪,吃过的米走过的路都是有数的,除非在娘胎里就开始看书,否则江溪完全不可能赶上贺中发的阅读量。   即使是一瓢粉,也没办法硬气地正面杠,只能收束粉丝,别放出让各家贻笑大方的“低弱话”来降低格调。   PK开始前,有个互相放狠话的环节。   之前两组因性格问题,狠话放得颇具知识分子的含蓄,轮到贺中发,却变成了:   “其实吧,我有个女儿,年纪就跟江小姐一般大,所以当我得知要跟江小姐PK时,内心是崩溃的,这不是让我欺负女儿辈了?”   “江小姐,一会哭着下去的时候记得压好裙子。”   贺中发毒舌属性是得到这个节目所有粉丝的盖章认可的。   江溪淡淡地笑:“贺教授,老马失蹄,这个词你听过没?”   有意思,正面杠。   华国人讲究在资历、年龄面前表现适度的谦逊,而江溪寸步不让地反讽让人感觉新鲜,一瓢粉顿时感觉,曾经熟悉的那个“桀骜任性张狂”的三千水终于回来了。   “那我这匹老马就等着江小姐给我见识见识这个词儿了。”   贺中发笑得和蔼又慈祥。   江溪眨了眨眼睛:“好。”   节目组的化妆师给她化妆时是用了心的,为了贴合她今天的打扮,特意将上扬的眼线往下拉了一点,芭比粉口红,整个人显得萌软乖巧,比起剑拔弩张,这样一个小仙女格外让人心怜。   “OK,PK开始!”   赵立仁开口将主题拉回来。   “由江溪先答第一题:链接红海和亚丁湾的,是那条海峡?”   “曼德海峡。”   一秒!   “贺教授第二题:‘不禁不为,愈禁愈为’在心理学上被称为那种效应?”   “潘多拉效应。”   一秒!   “第三题:小说《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哈利·波特的魔杖是在那家店买的?”   “奥利凡德魔杖店。”   两秒!   “第四题:以油菜花闻名全国的江岭,位于江西省的哪个县?”   “婺源县。”   两秒!   ……   战况胶着,秒针一点一点地跳过去,高强度的答题,两人额上都冒出了汗。   弹幕一片安静,不论是谁家粉丝都没心思发弹幕,生怕漏过哪一题,心不约而同地跳到了嗓子眼:这样一场学神与学神之间的较量,好像已经不是凡人可以讨论的范畴了。   不论多偏多匪夷所思的问题,这两人都只用一秒,而且正确率百分百!   简直是答题机器,太让人惊叹了,有些问题甚至是闻所未闻,出题角度刁钻到想让人骂娘。   江溪的表现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谁也没想到她能正面杠到现在,心理素质显见是十分强大了,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始终如一的面瘫。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多少人看好她。   毕竟她的对手太强大了,不论是资历还是年龄,都完全碾压他。   五十题结束。   钟慧尔发现自己竟然攥了一手心的汗,手里的水果机差点滑到地上,钟妈妈忍不住出了长长的一口气:“真是……紧张死了。”   “刚才你数没数,小溪对了几题?”   钟慧尔全程关注力都在江溪身上,紧张得大脑空白,哪儿还记得贺中发的成绩?   “小溪是全对。”   她就记得这个。   “小溪可真了不起,难怪……”   脑子就是好,难怪当年能带着这么多孩子逃出来。   钟妈妈感慨了下别人家的孩子,一听全对,立马就默认江溪会获胜了。   弹幕上一瓢粉和麻将门都挺佛,竟然没杠上。   连赵立仁都忍不住舒了口气,刚才一秒一秒地过,他念题差点念到缺氧,   “好,后台统计结果出来了!请看大屏幕!”   “江溪,五十题全对,用时五十一秒!”   其余选手们不由都惊愕地看着这个软萌的小仙女,这正确率和速度——即使在这帮人里,也是佼佼者了。   “贺中发,五十题全对,用时——”赵立仁大喘气,“五十一秒!”   弹幕陷入疯狂的“.....”中。   前边两组胜负直接在初始的五十题里就结束了,而第三组竟然要进入加时赛环节?   刺激了。   钟慧尔点开贴吧,发现三千水吧已经开贴十几楼,各种跪舔学神的。   直播间弹幕也都表示惊呆:   “麻将门在此表示:小姐姐不是一般的小姐姐,是能跟大-麻将正面杠的软妹学霸啊……”   “仰望非一般的小姐姐。”   场上已经进入加时赛环节。   二十题一轮二十题一轮地加,赵立仁的语速越来越快,节奏加快的同时,题目也越来越剑走偏锋,有许多匪夷所思的题目,诸如”流行语‘好生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最早出自那位影视演员?”,这种不走寻常路的题——竟然也被抽到了。   第一轮加时赛,七十题,平局。   第二轮加时赛,九十题,依然平局。   赵立仁叹了口气:“看来要使出我的杀手锏了,猜猜看,我今天早饭吃的是什么?小米粥,烧饼,油条,还是包子?”   底下一片嘘声。   连选手们都对他侧目而视。   赵立仁打了个哈哈,见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才道:“看来今天赵老师势必要拖堂了,接下来,第三轮加时赛开始!”   一题一题地过去。   在第三题时,江溪出现了第一个失误,停顿了两秒才答了上来。而贺中发却依然保持一贯的水准。   第四题。   第五题。   ……   第十题,贺中发卡壳了,“这题过!”   十三题,江溪又停顿了三秒,没答上来,整体落后。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第三轮加时赛结束!让后台统计一下数据,观众们稍待十秒钟!”   赵立仁手里打着拍子,一边喊“一、二、三”,等喊到“十”时,一拍掌:“好!结果终于出来了!”   “第三组胜出的是——”   “江溪!”   赵立仁一脸惊叹,他是真没想到,怼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国学教授,江溪非但不落下风,竟然在最后几题力挽狂澜,后来居上了!   “江溪,第三轮加时赛对十八题,用时三十三秒!”   “贺中发,第三轮加时赛中对十八题,用时——三十四秒!”   “恭喜江溪!”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特么人生真是一盆又一盆的狗血,请浇醒我!”   “大-麻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鲜血淋漓的惨烈人生,请面对它!”   “玄幻了……江溪学神,请受我一拜!”   一瓢粉再佛不起来,不过他们也没在直播间招人恨,而是跑到贴吧、围脖广场拼命地刷话题,试图发泄那颗热血沸腾的心!   麻将门面面相觑,各自咽下了之前那颗狂妄的苦果:承认这世间有天才。   勇士贺中发摸了摸头顶光秃秃的地中海,乐呵呵道:“看来江小姐今天给我上了很生动的一节课啊,老马失蹄,不错!”   他风度不差,江溪收起之前的咄咄逼人,显出了一点属于年轻人的腼腆和软和:“哪里,是我之前……狂妄了。”   三组握手言和,其乐融融。   江溪能听到脑中不断叮叮响起的背景乐,庞大的数据流向她脑海中灌入,让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小铅?】   【恭喜宿主,人气值突破一千六百万大关,而且还在持续上涨中。】   场上已经开始下一轮的比赛了,但比起之前的剑拔弩张,这一场就觉得缺了点儿劲道。   大部分人注意力依然还在放在第三组,尤其江溪这么个软妹子,大一的学生竟然战胜了从业二十来年的国学教授:简直是……   真·人生赢家·学神·美人·配置。   之后的几组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不过最后一组的费洋川也很有点意思,脑子活,以五十题五十秒全胜的成绩压过了汤佳瑶。   对手太菜,费洋川胜得太快以至于让人摸不清底细,不过江溪忖度也应该是个劲敌。   “六名选手名单到如今已经全部决出,汪铭明,卢皓,江溪,容晟,单丛,费洋川!”   “请升降台再上一截!”   脚下一阵机关的吱呀吱呀声,江溪感觉自己又被托高了一层。   “OK,现在我们进入‘王者之战’的第二轮,团队赛!”   第二轮依然以抽签决定,拿到同一字母的就是同一团队,六人分成两队,进行团体赛对抗,总积分胜,则团队胜;总积分熟,则团队输。输了的那一队直接被淘汰。   “抽签开始!”   礼仪小姐拿了抽签箱,在每个参赛选手面前站了站,直到六个人全部抽完。   韩琛坐在电视机前,懒懒半靠在沙发背上,冷着一张脸看江溪抽签。   阿彪偷摸着瞟了他一眼,电视机上已经显示出赵立仁高亢的声音:“A组,卢皓,江溪,单丛!B组,汪铭明,容晟,费洋川!”   阿彪注意到自家老板的脸,一下子黑成了锅底。 第135章 王者之战(三)   “不知道大家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跳格子?”   赵立仁不等人回答, 就自说自话下去:“我玩过。二十多年前, 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五花八门的玩具, 没有手机, 没有电脑, 物资贫瘠,一个跳格子就足够玩好几年——”   “所以,我们的团队也跟跳格子有关,希望各位也能找回自己的童心!”   主持人话音刚落, 舞台一阵晃动, 无数长方形柱体拔地而起,江溪发现自己在随着脚下的方块一块移动, 渐渐的,这些柱体连接在一起, 形成了两条高于舞台约一米的直线——   从空中俯瞰,这些柱体连在一块, 形成了两个相对而立的等边三角形。   江溪、卢皓、单丛是一个,汪铭明、容晟、费洋川则是另一个, 选手所在之处正好处于三角形的三个尖角上, 延伸开去的三条边则由一个个高于舞台的石柱格子组合而成。   “现在, 选手们已经各就各位, ”赵立仁笑眯眯地道, “我宣布团体对抗赛——开始!”   对抗赛规则和以往的选拔赛截然不同。   三人团体赛, 每人选择一个方向, 从三角形的这个角成功跳格子到另一个角, 就算挑战成功。   三人形成一个循环。   选手每答对一题就往前跳一格,十秒内答不出这题作废,不论是答错或超时,选手前面的一个格子柱都会自动下降,每一条支线只要有两个格子柱下降,这位选手就失去跳格子资格,停在原地。   而与此同时,每个团队都有一次场内求助机会,选择朝任一组员求救,而这位被求救的组员必须在完成自己的跳格子人物后才能进行援助,跑去跟组员接头。   每个人跳过多少格子,就算多少积分。总积分就是各队员积分相加。   团队赛考验的不仅仅是知识量,还有在非同寻常的情况下个人的心理素质,团体合作意识。   江溪低头看着自己的蓬蓬纱裙和小高跟,举手:   “主持人,我可以先场外求助一双平跟鞋吗?”   “当然可以。”   六位选手,只有两位江溪和容晟两位女士,容晟长相清秀,带一副无框眼镜,人看着秀秀气气,也穿了连衣裙高跟鞋,见此也要求换鞋。   卢静思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合格经纪人,此时兼职了助理,包里自然常备了江溪的平底鞋。   容晟则跟工作人员换了鞋,入场时硬生生比刚才矮了一截,态度却极磊落大方,“高跟鞋是我们女人的战斗标配,只可惜我……现在不得不卸下武装,原形毕露了。”   直播间一顿“666”,这姑娘自我调侃得很到位,方才跟江溪一块进来时,才到人下巴,确实是原形毕露了。   “所以,江溪千度资料上的169cm是一点水分都没掺啊,真实诚。”   “刚才就想说,穿了高跟鞋的江溪简直是验金石,求男选手们的心理阴影。”   “这么看,我皓哥还真扛住了真金与火炼,鹤立鸡群!”   “……”   赵立仁看着弹幕,插播了一个观众十分关注的问题:“六号选手,方便透露下你的净身高吗?”   江溪笑了笑:“近两年长高了一点,现在是172cm。”   “……!”   这个身高在华国模特圈很寻常,可放眼演艺圈,已经是很出众的一拨了。   “看来我以后必须站得离你远一点儿。”   赵立仁调侃起自己的身高,他175的身高梗是节目粉丝都熟了的,并且对他上节目必穿内增高的习性也十分了解。顿了顿,直接来回正题:   “OK,放松了会,这回团体赛可真的开始了!”   “有请我的好帮手邱亚男女士来跟我一块主持!”   邱亚男是这档节目的主持人助理,通常在赵立仁分身乏术时上场。   赵立仁和邱亚男一人一边站在一根升起的石柱上,这石柱位于三角形中心,以便同时面向两组选手出题。   “开始!”   “A组,卢皓,请听题!在北京被叫做‘洋取灯’的是哪种取火工具?”   “火柴。”   “正确!”   卢皓往前跳一格。   “B组,汪铭明,请听题!‘伴随着噩运出现的小学生’指的是哪位日本漫画人物?”   “柯南。”   “正确!”   汪铭明也往前跳了一格。   两组同时发问,同时答题,在卢皓被提问结束的当下,赵立仁立刻问出下一题。   “A组,江溪,请听题!旧时老北京的胡同里,方形的门墩大都代表主人是哪种官员?”   “文官。”   “正确!”   江溪前跳一格。   另一组也几乎是同时问出,同时答题,气氛渐渐紧绷起来。   直播间和电视机前的观众大气都不敢出,尤其在主持人出题越来越快,A组单丛出现第一个失误,导致一根石柱往下降时,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A组比分暂时性落后。   但不到一分钟,B组的汪铭明慢了十秒答题,B组也降下了一根石柱!   AB两组又打平了!   两组比分胶着往前,六名选手都沉静下来,连续五分钟都没出过错,高强度的注意力和连续跳动的腿脚让每个人额头都冒出了汗,喘息渐重。   ……   “很不幸,容晟答错一题!”   邱亚男话音刚落,赵立仁遗憾的声音同时响起:“单丛,你十秒未答,失去前进资格,请暂留原地等待。”   现在,A组单丛已无答题资格,而B组容晟和汪铭明眼前各降下一根石柱,虽说都是降下两根石柱,但很显然,缺少一员的A组已经处于弱势——毕竟容晟和汪铭明还能继续答题。   比起B组,A组显然更赏心悦目,在彼此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大部分观众总是更期望颜值高的能获胜——何况他们还这么年轻。   卢皓鼻尖微微冒汗,他在跳到下一格时忍不住转头朝江溪看了眼。   比起还有将近一半的自己,江溪距离终点更近,说明她答题很快,卢皓稳了稳心思,继续听属于自己的答题,就在这时,B组的汪铭明又失误了一次。   “很遗憾,B组的汪铭明也失去了前进资格,请暂留原地等待。”   现在台上已经降下了五根石柱,A组两根,B组三根,但B组的积分比A组多了二十四分——处于绝对的领先地位。   A组的江溪、卢皓,B组的费洋川,均未出现过失误,并且费洋川的前进速度丝毫不比江溪慢。   直播间内一瓢粉和卢皓粉几乎炸了。   就因为单丛率先停步,短时间内竟然拉出了二十四分的大差距。   “送A组一首《凉凉》。”   “A组药丸。”   “……”   钟慧尔捏紧了手臂,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这样的比赛形势下要完成逆袭任务,简直是天方夜谭。   钟妈妈叹了口气,起身去客厅给一老一小各倒了杯鲜榨橙汁:“咱也别气馁,也许菩萨保佑好人呢?”   “是,是,”钟爸爸点点头,“慧慧,喝,啊?”   钟慧尔喝了一口,直接拿着手机起身进屋:“妈,我去房里。”   作为后援团团长,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处理,钟慧尔需要在唱衰和挑拨言论开始前先安抚三千水外围粉,贴吧和围脖广场领导大粉控评,稳定事业粉军心,不让黑子趁机捣乱——   总而言之,就算是向来迷信江溪的钟慧尔,也不免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卢皓,超时答题,降下一柱!”   又过了几分钟,赵立仁突然扬声宣布,此时A组的情势实在不太妙,卢皓沉默地看向前方,他绝不愿成为拖累江溪前进的绊脚石。   现在,江溪和费洋川距离终点分别为二十格和二十一格,卢皓距离终点三十五格,容晟四十二格。   每个人的水平差距是肉眼可见的。   终于,在容晟距离终点三十六格时,出现了第二个失误——   容晟被勒令停止前行。   这个脱下高跟鞋依然落落大方的姑娘此时摘下了眼镜,抹了把脸,将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的混合物从脸上抹了去,朝费洋川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此时B组领先二十二分,只余费洋川一人,而A组余下江溪和卢皓两人,有机会反超。   谁料此时,被寄予厚望的江溪出现了第一次失误!   A组又降下一根柱子,B组费洋川依然零失误。   弹幕一瓢粉开始点蜡烧香,在江溪参加王者之战前,谁也没想到这个漂亮女孩儿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出色,她一步步走到现在,不算太难也绝不轻易,如今的一瓢粉们只希望江溪能在舞台上撑得再久一点,更久一点。   至于夺冠,希望依然渺茫。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让我们恭喜B组的费洋川,他以零失误零错误第一个到达终点!”   赵立仁话才完,A组的一角也闪现出蓝盈盈的光,他脸上挂满了惊叹:“同样的,我们也恭喜A组的江溪,她以一失误成为第二个到达终点之人!”   “恭喜!”   邱亚男也一并鼓起掌来,接话道:“现在,达到终点的两位选手可以分别选择一位组员进行援助!”   “汪铭明!”   “单丛!”   依照援助利润最大化原则,不必想肯定是选择空余格数最多的组员,也就是最先停住脚步的那位。   江溪和费洋川遥遥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转身,从那位组员的终点往起点走。   A组的卢皓还在往前跳,比分差距渐渐拉近了,但费洋川答题的速度相当快,那张精瘦干巴的脸被智慧加持,再被摄像头一照,竟然也让许多观众觉得十分顺眼了。   “突然觉得费洋川有点帅!”   “楼上 1。”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刚才我水女神跟费男神遥遥相视,我竟然看出了奸-情。求打醒!”   “……”   卢皓在距离终点还差十格时止步了。   他出现了第二次失误,“答题错误,A组卢皓失去前进资格,请暂留原地。”   卢皓已经尽力了。   他脑子灵,读书不必过多费力就能轻而易举地考到第一名,一战到底这个节目他其实用心准备了足足两个月,可到底太年轻,阅历不够,被五花八门不知道来自哪个犄角疙瘩的题目给难住了。   “哇,由于卢皓比容晟多走了二十多步,现在A组反超B组两分!”   “太不可思议了!”   峰回路转,观众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比分现在十分胶着,只能看费洋川和江溪两人,谁更棋高一着了。   费洋川很出色,虽然江溪答题很稳,可费洋川是又快又稳,一时竟难分高下。   电脑面前的钟慧尔也顾不上领大粉们控评了,两手紧紧缠在一起,终于,在一次“叮”声响起时:团体赛结束了。   赵立仁摁下手中按钮,所有选手回归原位,邱亚男拿着话筒走到他身边:   “真是一出相当精彩的对抗赛,我华人才济济,可见一斑。请各位观众稍待二十秒,等后台统计总积分。”   二十秒过。   赵立仁瞥了眼桌上屏幕,举起话筒,咳了一声:“现在,由我来宣布团体对抗赛的冠军!”   “冠军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A组!”   “恭喜他们!”   江溪有点懵,长时间的答题让她脑子不太清醒,只能看着赵立仁回不过神来。   “B组很可惜,总分就差了一分。”   邱亚男摇头叹道,其实在最后费洋川表现是真的非常抢眼,他是全场唯一一个零失误零差错,而且帮着组员走完全程的,江溪最后止步在单丛前一格,两人没有完成顺利会师。   可即使如此,由于卢皓前面反超的两分,江溪虽最后失了一分,A组依然取得了胜利。   运气与实力组合起来,才是命运。   “离开之前,各位有什么想说的?”   赵立仁话这么抛,脸却是朝着费洋川的。   在场没有弱鸡,个个都是战斗机,而费洋川更是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费洋川被淘汰没有任何的不快,依然一脸笑意,他只是提了一个要求:“说起来有点冒昧,我想正式向江小姐提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江小姐,可以吗?”   江小姐傻眼了。   直播间的一瓢粉们也被费洋川的骚操作给弄没音了:   还、能、这、样?!   追偶像的终极操作,保持与偶像一致的level,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瞧,费洋川不就大着一张瘦干脸跟女神提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了嘛?!   在无数一瓢粉群嘲的过程中,一战到底的节目粉还是乐见其成的,虽然费洋川长相不大可口,好歹智商税叫得够高,依照郎才女貌的原则:还是非常合拍的。   “啧。”   韩琛坐在S市电视台的VIP接待室内,对着墙上的大屏幕,好心情地弯了弯嘴角。   阿彪很奇怪。   自家老板火烧眉毛地赶到电视台,见到一野男人朝江小姐提出交往请求,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问了。   “这瘦驴自我意识过剩,溪溪哪看得上?”   韩琛不在意地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奶加少了,糖又多加了半勺,腻歪,他挑剔地挑眉,直接给扔边上了。   也是。   江小姐连自家老板都没瞧上,当然是看不上姓费的了。   老板不愧是老板,情敌出现,还能气定又神闲。   阿彪心里赞叹,可转眼的功夫,屏幕上的情势又变了。   与江溪同组的卢皓站不住了,不等江溪反应,他就举起手来,朝主持人做了个手势。   赵立仁的眼睛顿时有如闪闪发亮的聚光灯,以他多年做主持的狗鼻子,今天的节目能搞个大新闻!   他屏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问:“十一号选手也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   卢皓专注地看着江溪,视线仿佛穿透过去的岁月,裹挟着温情脉脉和深情款款:“有很多。”   谁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小溪,我们复合,好不好?”   江溪想张口,却被卢皓抬手阻止了,“你先听我说完。”   “当年你偏激,我幼稚,所以最终走不长久,散了。可我心里不想散,拼命在后面追着赶着,上这个节目,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前三,只要我拿到前三,我就向你再告一次白。”   “江溪,我爱你。”   多年如一日,不曾忘怀一刻地爱你。   江溪沉默地看着卢皓,   从前的少年,终于长大了。   卢皓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主持人助理帮忙递给了江溪,她伸手打开,四四方方的黑子内部,安静而沉默地躺着一个波点蝴蝶结发夹。   劣质的蝴蝶发夹颜色褪得黯淡,可依然看得出主人保管得很精心。   “这是我的?”   江溪捡起来左右端详,发夹很眼熟,很像几年前她丢过的一只。   “对,你的。”   卢皓对江溪是一见钟情,只是钟情的时间有点久,要一直追溯到初中。当初他烦闷出来走走,在街上远远瞥见了江溪,觉得这女孩子是真漂亮,只可惜后来再去那条街就再没见了。   发夹也是当时捡的。   等上了高中,在一中重新见到江溪,卢皓欣喜若狂,花了很多勇气接近,最后告白成功时,别提多快乐。只可惜快乐太短暂了。   卢皓想到这,声音就低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发夹的事,你就再也不肯理我了。”   初恋一往情深,为追回前任不惜当着无数人在公共场所告白,尤其这初恋斯文俊俏又一往情深,实在是太戳少女心太罗曼蒂克的一件……放送意外。   直播间弹幕刷得已经完全看不见脸了。   “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   “上帝告诉我,你们很般配。”   没人再在意之前那个费洋川的告白,毕竟卢皓和江溪实在是太养眼的一对了。   “小溪,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吗?”   青年长长的睫毛在特写镜头下颤得很厉害,揭示了他期待又不安的剧烈情绪变化。   而电视台贵宾室的阿彪,发现自家老板的脸……崩了。   “阿彪,去请黄经理来!”   “黄经理?”   “对!告诉他,我要控告他们节目组邀请的男嘉宾当众骚扰我星光旗下的女艺人!”   “万一,我是说万一,人江小姐乐意呢?”   那样就不算骚扰了。   阿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韩琛谁都不担心,唯独对这个卢皓是如临大敌:因为江溪看这个人的眼神,跟别人不同。   阿彪遗憾地发现,他家老板现在不是气定神闲的孔雀了,反而变成了一只……即将炸毛的七彩锦鸡——   可就算有七彩的尾巴,那也是只斗鸡啊。   阿彪脑容量有限的小脑袋瓜着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前后两个都是情敌,唯独这个姓卢的小白脸让老板翻了车?   他哪里知道,初恋的威力可是比比核-弹中-子-弹氢-弹混合在一起的威力还要大?!   韩琛“嘭地”一声站了起来,越过借着送茶机会进来套近乎的小助理,丢下一句:“我去演播厅等。” 第136章 王者之战(大改)   沈家老宅。   沈悦在韩父面前彩衣娱亲扮了会孝女, 等吃完小年饭, 就一头钻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每年春节前后,她都会回来住上一阵。   沈母端了果盘、牛奶进来, 见沈悦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内的电视屏幕:“看什么呢, 这么专注?”   她将果盘放下, 却见屏幕上映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   这姑娘漂亮,脸还挺熟——江溪?   沈母立刻就想了起来, 悦悦前几个月从剧组哭着回来,就是因为受了这人欺负, “……悦悦?”   沈悦摆摆手,不耐打断她:   “妈,别吵。”   沈母干脆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 陪她一起看。   “……妈,你不要陪着伯父?”   沈悦迄今为止都不肯喊爸爸, 奇怪的是, 韩父也并未提出异议。   “不用,你韩伯父吃了片安定睡着了。”   老韩近两年睡眠越发不好,时常需要安定才能入睡,沈悦知道一点, “对了, 伯父是不是还有半年就退下来了?”   沈悦看着节目中江溪团队获胜,状似不经意地问。   “也许……用不了半年。”沈母叹了口气, “人走茶凉, 前阵子帮你走关系就不大灵了, 你韩伯父又不管那一块,说起来……你那边公司也不靠谱,要不我找老韩,想办法让你转到阿琛公司去?”   沈悦沉默了会:“恐怕琛哥哥不乐意。”   “而且公司有她。”   沈悦努了努下巴,朝屏幕上的江溪示意,“琛哥哥比较中意她。”   沈母想起几年前的旧闻:“他俩还在一块?”   倒是意想不到的长情。   沈悦想起酒店被关上的那扇门,十指攥得发了红:“还在一块。”   自从上次从《皇图》剧组退出,丽影内部对她有了很大意见,要不是靠着星光娱乐老总妹妹的幌子,后来电视剧的资源还未必轮得上她。   “悦悦啊,你以前的打算还没变?”   沈母拍了拍她肩膀,“其实妈妈早就想劝你放弃了,你当韩家的女儿,将来必定能像个公主一样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要选跟阿琛在一块,这条路就太难走了。”   先不说过不了老韩那关,主流社会不允许,更别说韩琛根本不回家,不回家就没法近距离接触,不近距离接触怎么能发现自己女儿的好呢?   沈母和天底下任何一个母亲一样,觉得自家女儿是天仙降世,世间无一的好。   “妈,你当我没想过放弃?”   沈悦抚着心口:“可我这里不肯放,有时候看到新闻上关于星光的一点边角料,我都能兴奋上老半天,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这辈子我要是不能跟琛哥哥在一块,就没法过了。”   “悦悦……”   沈母扶着女儿柔软的发丝,不料沈悦突然仰起头,眼里含着泪花和希冀:“妈,要不你跟伯父离婚?这样,我跟琛哥哥的阻碍就少了一个。”   沈母呆了呆,她万万没想到女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都这把年纪了,要再离婚……   “要是阿琛肯跟你好,妈也是愿意的。”   不得不说,能养出这样自私自利的胎盘,沈母功不可没。   “啊啊啊啊——妈,妈,机会来了!”   沈悦没听清她妈的话,因为这时卢皓跟在费洋川后面一同对江溪告白了。   “哇——”沈悦兴奋地拍着沙发垫,“我就知道江溪这人水性杨花,招惹了一个又一个,琛哥哥肯定会恼了她!”   沈母叹了口气,女儿啊,还是不够了解男人。   男人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还未进化完全的野人,天生喜欢争喜欢抢,越是有人抢的东西越来劲,就跟动物世界里的金毛捍卫自己领土一样,连狗都知道要撒泡尿标记一下的。   “我看未必。”   沈母捡起沈悦丢到一边的ipad,上面播着一样的节目,看来女儿是真的很在意这个江溪了。   直播间早就被评论刷爆了,卡得一顿一顿的,实时在线人数直接飙升到了一千八百万,这还只是一个视频网的流量——“一站到底”的PD恐怕连嘴巴都要笑歪,看来今年的年终红包必不能少。   自古以来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数见不鲜,可对吃瓜群众来说,依然是百看不厌。   很快,他们的热情被新添进的一把柴火燃得更旺了。   “嘭——”   演播厅大门从外打开,一个男人背光而立,聚光灯始终没照到他身上,只能感觉到他意外的高,很高,长身玉立,气质极佳。   赵立仁眉毛拧紧,正要说话,却被助理从后台过来匆匆的耳语打断了,他看着手中被硬塞来的消息提示,哭笑不得:哪来的大爷?竟然想跑一战到底直接抢人?   不过主持人的专业素养让他hold住了:“咳,现在出了点小状况,江小姐先别急着回答。是这样的,我们节目还有一位特邀嘉宾,这位嘉宾姓韩,韩先生也想向江小姐告白——”   直播间已经乱了。   站卢皓这个初恋的大多数,站费洋川的少数,可站不知打哪来的连脸都没露的韩先生……却是一个都没有。   “哪来的辣鸡,当谁都可以跟女神告白?”   “想向我们女神告白,请先战胜老费。”   “话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能略过重重手续,让节目主持人为他插播告白的,不可能是普通男人?好奇。”   “好奇 1。”   江溪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所谓“韩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卢皓也猜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此举不算厚道。   众目睽睽下孤注一掷的告白——倘若女方不喜欢,就形同威逼。   他使了心计,试图将自己与她捆绑在一起,哪怕只是舆论,也抱了一丝希冀……也许江溪会看在从前交情,不拒绝他。   可卢皓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非但先有个姓费的莫名其妙横插一脚,后还有姓韩的神通广大阴魂不散地将手伸到了这个舞台上——在他离她最近的地方。   卢皓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着舞台往外延伸开的T台上那个一步步靠近的男人。   费洋川伸着脑袋,试图看清“韩先生”的模样,比输小白脸,他认,可要随随便便来一个男人都想KO他——他老脸往哪个搁?   当不了老大,当个老二也行。   很快,他绝望了。   舞台的投影灯刷得落了下来。   男人被灯光裹挟着往前走,他穿了一身西装,衬衫扣子敞开两粒,露出小片性感的胸膛和喉结,发丝凌乱,五官……   哦,脸没露。   半副蝶翼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只余一双眼睛和下颔。   迷离暧昧的舞台灯光里,那双眼睛尤为浓墨重彩,特写镜头拉过,桃花眼盛满笑意,好像落了满天星光,视线扫过人,明知其无意,心脏却在一刹那揪紧,一点点的酥痒,如同被羽毛轻轻扫过。   直播间陡然安静了好几秒,继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控制住我zhiji,那么,请告诉我,光眼睛就这么撩的这个男人是谁?!”   “目测应该是个大帅比。”   “楼上大撒比,也许是个痘男疤男丑男呢?”   “照我多年整形经验,这男人骨相一流,眼带桃花,脖子、手皮肤白净,不可能是痘男,赌帅比一枚。”   费洋川暗自撇了撇嘴,见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卢皓小兄弟脸色煞白,如临大敌,心里顿时有点熟:敢情还是个熟人?   这下,好好的一台知识类节目硬生生被江溪扭转成了告白大会。   在弹幕一秒刷过百条的激动里,赵立仁兴奋地快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手,连声音都变调了:“这位韩先生,请自便。”   他有预感:这个节目要爆!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爆!   韩琛拿着话筒,正想说话,却被江溪无情地打断了: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一战到底》什、么、时、候、成、了、相、亲、节、目?!”   韩琛心道不好,他太了解江溪了,这丫头此时笑得眼角眉梢都掺了蜜,腻歪得就像陈年的蜂王浆:假,特假!   江溪的笑通常安静又冷淡,高兴了至多嘴角咧得大一点,哪一回像这样?   直播间还在刷“甜美系女神”“梨涡征服天下”的话题时,韩琛像只鹌鹑一样——   缩了。   老大一个男人,站江溪身边高出大半个脑袋,却耷眉臊眼地杵着不动,像只家养的猫,不吭声、不动弹,只是站那刷存在感。   当然,在广大人民群众眼里,这人身姿笔挺,玉树临风,光看腿腰肩,就已经是个型男,至于脸……   自行想象。   “目测此人要火。”   “一万悬赏此人身份。”   “这难道不是节目组想红想疯了想出的招?”   有人提出了异议。   突然有资深一瓢粉冒头,直接在评论区扔了张图上来:   “姑娘们难道不觉得眼熟?”   也不知道这一瓢粉保存了多久,当年韩琛陪江溪买衣服那张路拍糊图被po了上来,脸依然看不清,但奇迹般的,照片上男人的感觉和这面具男,气质身材都极吻合。   评论不一会被点赞到了最前,群众眼光雪亮,八卦心起:   “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像。”   “这么说,‘韩先生’也是一位故人?hmmmm瓜有点大,我去冷静冷静。”   “……厉害了。”   吃瓜群众不明所以,可见过韩琛的哪个认不出来?楚天差点没将红酒给喷身上了:“韩哥?这他-妈怎么回事?”   沈悦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啪——”   ipad被掼到墙上,屏幕清脆的碎裂声在老宅中传出老远。   “悦悦!”   沈母不赞成地看着她,“你生气也别糟践东西啊。”   她去拿来纸袋,矮身将碎片一块一块地捡了放到袋里。   沈悦清秀柔美的脸皱成一团,眉眼显出一丝狰狞,歇斯底里地道:“江溪她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琛哥哥为什么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现身在无数人面前,被人像耍猴一样评论,只为了争夺一个江溪?!   “妈,你说江溪她凭什么?”   “琛哥哥为什么看不到我?”   沈母将纸袋放了,抱着她轻轻拍:“乖啊,声音小点,别让你韩伯父听见了!”   沈悦的呜咽声一下子变小了。   寄人篱下之人,连发泄愤怒和伤心都带着小心翼翼。她抱着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为什么琛哥哥不喜欢我……妈……你帮我想想办法……”   就在沈悦为单相思而痛哭流涕时,S市的另一栋独门别墅里,朱迪随手拿起遥控器,将声音调得大了点。   朱总推门进来:“judia,你在看什么?”   等他看到屏幕上韩琛高清的脸,愣了愣,半晌露出一抹兴味的笑:“看来小韩总也是热血青年啊。不过judia,你还不死心?”   朱迪手里抛着遥控器把玩,“江小姐确实漂亮,可比漂亮重要的东西海了去了。”   比如财富,比如权势,比如一张放映许可。   “Judia,这话错了,江小姐不仅漂亮,还聪明,你有自信争得过她?”   朱总跟女儿说话向来随意,朱迪笑笑:“Daddy,不是还有你帮我呢吗?再说,一个三流小明星……”   “莫欺少年穷!”朱总肃着一张脸:“Daddy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小看任何一个人!如果剥掉daddy给你的光环,你看一看,你比人江小姐强多少?!”   朱迪哼了一声:“Daddy这话不对,人类生来就不平等。我已经站在巨人的肩膀,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去跟平民比?”   “你这么狂傲,迟早要跌跟头!”   朱总说不过她,气得挥袖走了。   朱迪重新将视线投回大屏幕,专注地看着韩琛,这个男人不论是眉毛还是眼睛、身材,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审美。   而演播厅内,被各方惦记的韩唐僧光笑笑不说话,主持人却不能装。   江溪挑衅味十足的反问,让赵立仁百思不得其解,论理这么少女漫这么刺激的华丽告白,换哪一个来不都是羞羞答答自我高-潮?   怎么这姑娘就不走寻常路呢?   他打了个哈哈,试图圆场:“是这样的,咱节目组虽然是知识类竞技,可也讲究人道主义,具备和-谐仁爱精神,满足广大男同胞的要求——”   “所以,江小姐想接受哪一位先生的告白呢?”   “一个都不选。”   江溪漠然地无情地开了口。   费洋川、卢皓、韩琛仨肩并肩站着,被头顶的射灯无情地晒成了三条风干的——   咸鱼。   每一条咸鱼,都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咸鱼翻身。 第137章 王者之战(改)   江溪的拒绝, 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姑且不算最后一个弄不清身份长相的男人,另外两个, 一个是小鲜肉, 长相不差, 方才有大佬扒出了身份, 家里就算不是顶级巨富, 但也是个妥妥的富二代。另一个, 颜值是低, 可脑子好啊——无数女人恨不得以身替嫁了。   不过男观众就不一样了。   他们觉得江溪很酷, 特别带感。   直播间无数吃瓜群众跳进来, 人数飙升到一定程度, 围脖、头条, 江溪的话题度一下子刷爆,从一百开外直接跳到了二十三, 并且以十秒一位的速度往前蹿。   江溪现象再一次出现。   而带#江溪#tag的,不仅仅是#一战到底#节目组本身了,连之前才三个镜头的剧组《告诉我你爱我》也借着东风买了一波热搜, 借着江溪效应给自己打了次广告。   跟在江溪tag后最常出现的一句话, 已经从“你既有如此美貌,还有如此才华”变成了:“倘使我不爱你, 不论你多么出色多么痴情,便谁也不能逼迫我。”   ——无数人因此奉为圭臬。   围脖热搜一路往前, 在不到两分钟, 再次爬到首位, #江溪一战到底#关键词后跟了一个“爆”字,这可是一线明星闹出轨这类丑闻才有的待遇。   无数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本打着喷一顿就走的态度点进热搜,本想着嘲讽哪位小明星想红想疯了,才买的这么尬,没想到才一点进去,看了点之前的录播,就被圈粉了。   真学霸的盛世美颜小姐姐,想不粉都难啊。   头条前十条有三条跟江溪有关,天涯、某乎那些曾经关注过她的大佬也纷纷出来开贴支持——   江溪爆了。   她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蹿红,被无数路人熟知,且这蹿红速度前路无法复制,后继者也显然无从跟进。   网络上风风火火,节目还在持续。   赵立仁尴尬不到一瞬,就整整脸皮重新出发,他朝三位男士歉意地点头:“看来女神的芳心难得,男同胞们,加油吧。”   他还补充了句:“当然,如果将来哪位男士成功抱得美人归,我们节目组会另外奉上一份大礼。”   韩琛眼观鼻鼻观心,半根眉毛都没动。   费洋川倒是接了话,自我调侃:“这么一看,我铁定是里边最没戏的。”他退而求其次地要了一张签名,江溪看着费洋川费劲吧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有点懵。   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瞧见的那张脸正对着自己笑。   费洋川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吧,我是一瓢粉,贴吧的‘千川万水’,就是我。”   江溪:“……!”   三千水后援团管理群里,确实有个千川万水,据说是个数据帝。   江溪偶尔在贴吧看见过几个置顶的数据脱水贴,详实细致,都发自“千川万水”。   脸上的笑顿时真诚了些:“感谢您的喜欢。”   费洋川内心的小人咬着被子打滚,拿着签名美滋滋傻兮兮地就下去了。   “这位先生怎么说?”   “其实我来,就没指望江小姐会答应,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告白,如同道德绑架,”韩琛朝卢皓露出了挑衅的一笑,“任何一种爱,都该是克制而适度的,倘若让人感到不愉快,那便不太合适。”   韩先生临走前还不忘阴卢皓一把。   可这话,却让许多人重新审慎地思考。   卢皓苦笑了声:“韩先生说的没错。”   赵立仁咳了一声,试图将观众注意力重新拉回节目:“OK,现在舞台上只剩下三位选手,我们进入第三轮,最强王者最终赛!”   第三赛,是个人积分赛。   三人两两PK,积分最高者为最强王者,依次为亚军、季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单丛确实是走了狗屎运,江溪也走了狗屎运。   “第一场,单丛对阵卢皓!”   毫无悬念,卢皓胜,得一分。   “第二场,单丛对阵江溪!”   碾压局,江溪胜,得一分。   单丛不出众人所料地垫了底。   “最后一场,我知道大家肯定期待很久了,卢皓对阵江溪!”   江溪和卢皓同时摁亮眼前的麦克风:“开始吧,主持人。”   到这时,观众的注意力早就跑偏,没太多人在意究竟谁会夺冠,反而去注意一对旧情人脸上的表情,试图寻找端倪。   卢皓还好,人单纯,情绪全摆脸上,但江溪却滴水不漏,始终言笑晏晏,让人无从窥探她的情绪究竟是好是坏。   其实比赛到现在,早就没了悬念。   果然不到十分钟,卢皓就在第三十八题时卡了壳:   “我认输。”   虽然喊了输,他脸上的笑却一直是温柔而明亮的,还像多年前路灯下告白的少年,“恭喜你,江溪。”   “谢谢。”   江溪抿嘴笑了笑,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明媚如春水,“真的谢谢。”   赵立仁同时鼓掌:“好,欢迎我们的六号选手登上王座!恭喜!”   礼仪小姐拿来代表最强王者的王冠,颁奖嘉宾是业界有名的一个国学大师,江溪笑着低头接受王冠,举起金杯,大师跟她握手微笑:   “江小姐真是年轻得让我感到惊讶,我为华国有你们这样年轻的新一代而感到自豪。”   “谢谢。”   江溪都不记得自己说了几个谢谢,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一路踩着台阶往上,最终到达了最高处——“一战到底”有且仅有一个的位置。   坐下时,她人有点虚,还有点飘,脚下是一团棉花,等接触到冰冷的椅面,才清醒过来:这不过是个开始。   江溪在参加节目时,只想露一露脸,挣点人气,甚至来参加春节档时,也不过是打着重在参与的份,没想到——竟然有这意外的收获。   【宿主,你忘了每天啃书到深夜的付出?】   即使因为醍醐饮,有了过目不忘的能耐,可倘若没有相应的付出,也完全不可能有现在的意外之喜。   ……说起啃书到深夜,江溪就想起了韩琛。   赵立仁拿着话筒过来:“采访下年度最强王者,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或者,现在最想见到的是谁?”   江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她抬头就朝摄像头比了个心,眨眨眼睛:   “爱你们。”   鹅黄的篷纱裙,姑娘坐在高大的椅上,明明是个软萌的公主,神色却像个高傲的女王。   弹幕几乎疯了一样,一瓢粉的队伍迅速发展壮大,如风卷狂沙之势——几乎可以说,江溪的夺冠,将”一战到底”这个节目本身的粉丝消化大半,甚至其他选手的个人粉,也开始转了墙头。   “啊啊啊啊,我歪了。”   “我对不起刘茂修,我爱上了别人。”   “小姐姐实力圈粉,我舔我舔我舔舔舔!”   这波涨势里,没有黑粉。   这简直是一场奇迹——对大部分当红明星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通常情况下,靠综艺圈一波忠粉的同时,必然会带来为数不少的黑粉,毕竟人不是人-民币,能得到所有人喜欢。   可江溪这一次,只有路人粉、死忠粉,而所谓黑粉,只有极个别的寥寥。   【宿主可以考虑多上几个知识类节目。】   出演播厅时,小铅没忍住从脑中跳出来,喜滋滋地给了建议。   【任何一件事都有个度,在精不在多。】   江溪摇头否了,人的期待值会有饱和度,一旦过头,就很容易引起反噬。   【多少人气值了?】   【两千五百万,并在持续大幅度地向上跃迁。】   上节目前,还只有一千八百万。   江溪心里隐约有了数,卢静思在旁边电话接个不停,兴奋地跟她说:“溪溪,好多综艺节目现在都邀请你去上。”   “等过完年再说。”   江溪没一口气说死,走到电梯间时,她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人没在?倒是奇怪。   卢皓按停了快要阖上的电梯门,也跟着进了电梯,三人并排站着,电梯嗡嗡嗡迅速往下,他突然道:“晚上一起喝一杯?”   “不了,我妈在等我。”   江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卢皓插着兜,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一格一格往下跳的数字:“其实……我今天来,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   江溪真诚地看着他:“别惦念我,真的。”   “恩,最后一次,我拿到了offer,明年一开春,就飞往伦敦。”   电梯门啪地开了,卢皓先一步出去,等江溪站稳,朝她张开了双臂:“前任女朋友,临走前不抱一下?”   青年眼里有遗憾,也有释然。   这次来,他尽力了,也看清了,遗憾是真遗憾,可到这个时候,再不放下就连卢皓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江溪笑着跟他拥抱。   “再见。”   青年的怀抱有淡淡的烟草气息,跟从前不同,却依然温暖。   她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少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想起这个人,心里却一点涟漪都没有了。   “喜欢就别犟着了。”   卢皓抬起头,朝不远处靠着墙脸色不善的男人瞟了个挑衅的眼风,又低头温柔地道,“小溪,你恐怕没发现自己是个对外人多没耐心的人。”   却一直让一个人在你的世界里四处游走,一边嫌弃,又一边容忍。   旁观者清。   卢皓无奈地想,真的是一点没希望了。   江溪一怔:是……吗?   “还有,对不起,我做了件坏事。”卢皓推开傻愣愣的姑娘,朝不远处挥了挥手,难得笑得有点坏,“不过谁叫我不高兴?”   清秀的青年抛下一句莫名所以的话就扔下江溪走了,卢静思这才神出鬼没般出现在江溪身侧,可惜地道:“也是个好男人啊。”   作孽。   “嗯,是个好人。”   江溪点头赞成,卢静思点了点她,“不过你现在恐怕要先安抚下那只炸毛鸡。”   江溪这才发现韩琛就站在左手边转弯处,刚才那一幕,也不知看了多少,正想解释两句,却见这只炸毛鸡头也不回地带着阿彪……走了。   “看来小韩总是真生气了。”   卢静思幽幽地道,“你哄一哄去?”   “不哄。”   江溪跟她商量接下来的计划,“一战到底带来的流量,我需要你联系公司宣传部,将这波操作到利益最大化,尽快带来具现的人气值。”   她不该考虑感情,也不能考虑,爸还躺在床上,她……不能。   一说到正事,卢静思立马就不想什么小韩总小李总了,两人一路走一路将接下来的计划商量完了,才直接打了个飞的回B市。   落地后,江溪关注了下自己的围脖粉丝数,已经一跃到三千。   【恭喜宿主,又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请努力把握噢。】 第138章 螳螂捕蝉   “老板, 您就这么走了?”   “有问题?”   韩琛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愉快,闭上眼往后一靠:“开车。”   宾利屁股一扭,直接驶出了电视台大楼, 一路往星光大厦而去。阿彪手搭方向盘, 时不时往后视镜觑上两眼。   “……看什么?”   韩琛不用睁眼看, 就知道这个内心戏足的彪形大汉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老板您就这样上台……不怕老爷子有意见?”   阿彪问得很直接。   韩琛嘴角翘起来一点,阿彪看不明白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却嘀咕开了:按说老板在江小姐的事上是冲动了点, 可也绝对不是没一点大局观的。老爷子是体制内人物, 地位不低, 自家孩子在外招摇得满城风雨, 恐怕对老爷子打击不小。   “意见?”   韩琛品了品这个词, 脸上的笑顿时就有点流气, 像是突然回到了青春逆反期,“就怕他没意见。”   谈话间,车已经到了星光楼下, 高秘拎着公文包在马路牙子上等, 见车靠边停, 立马拉开车门就上了副驾。   “Boss, 私家侦探那边传来消息, 说沈小姐从老路那拿了一包好东西。”   “恩。”   韩琛双手环胸, 懒洋洋地应了声, 显然兴致不高。高秘奇怪, 之前boss来了个电话, 说鱼要收尾,让赶快赶回泥沼池子里,怎么现在蔫哒哒地像一只没什么斗志的树懒?   高秘心下奇怪,朝阿彪努了努嘴悄没声地问:   “boss这是怎么了?”   阿彪一只手从方向盘拿起来,摸了摸自己的板寸,憨憨一笑:“江小姐,绿帽子。”   ——江小姐给老板带了绿帽子?   高秘细长眼睁得老大,金丝眼镜都装不住那一对眼珠子,半天没音儿,后座幽幽冒出来一声:   “你们说老板坏话,能不能背着老板说?”   当他死的吗?   高秘咳了一声,勇敢地捋胡须:“Boss,您是不是误会了?江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阿彪朝他竖了根大拇指。   “没误会。不开心。”   韩琛虽然平时跟高秘说话不大客气,可对着身边这一心为自己操劳的工作伙伴,很愿意吐露几句真心话,“今天我上台,溪溪铁定不开心,正巧她做了这么件事,我得先比她不开心,这样比较有利。”   高秘:“……”   boss你吃可爱多长大的嘛?!你快三十了,装可爱是犯规的!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啊喂……   “我觉得江小姐会更气你。”   “能气也好。”韩琛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平缓到冷静,“溪溪要肯生气,说明我这三天两头打飞的的功夫没白费。”   在高秘看来,boss分为两种,一种是在江小姐面前的,一种是不在江小姐面前的。   在江小姐面前的boss是披了羊皮的狼,装乖卖巧耍无赖,样样都来,就像boss盘山公寓里养着的那只胖橘猫一样。   而不在江小姐面前的boss,那是另一种人格,冷酷、精明,又算计,或者说,唯独在江小姐面前,这匹狼才愿意当羊。   装羊的狼现在想驯养一支玫瑰。   韩琛口袋里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来了。   高秘正襟危坐,侧转过头,他跟boss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接了。   “喂?”   韩老先生的愤怒几乎要从听筒直接扑到韩琛脸上:“阿琛,你今天办的都是什么事?跑电视台跟人争女人,你嫌你老子我丢的脸不够多?丢人现眼,丢人现眼!要不是小沈跟我说……”   韩琛静静地听完,啧了一声:   “爸,您老都快退了,怕什么?院里的叔叔伯伯给你没脸了?”   韩邵政语塞,粗声道:   “小天他们玩归玩,闹归闹,可从来是有数的,不跟那些女明星来真的。你瞧瞧你自己,像什么样?现在就给我回来!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给你陆叔叔打电话,直接堵死你这条发行线!”   发行版块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华丰那里谈不拢,韩琛就另辟蹊径,自己一点点地先将班子组了,现在只需要被影院巨头垄断的线买一条在手里,就可以插手电影发行了。   而韩父口中的陆叔叔,单批过审线肯定没这权力,但要想办法坏事倒是容易——毕竟他也是体制内的。   韩琛滞了滞:   “我回来,您老可别后悔。”   话落直接就将电话给挂了,高秘担心地看着他,boss每次跟韩老先生打电话都跟斗牛一样,打完还会闷一阵。父子俩闹到这种地步,还真是……   “没事,预料中的不是吗?”   韩琛笑得比哭还难看。   飞机票早在韩琛临时起意上台前就让高秘透过订票网定了,头等舱的空乘服务太到位,韩琛在连续收到几张私人名片时,干脆将眼罩推到顶,好好睡了一觉,等下飞机,已是深夜。   号称不夜城的B市,在小年夜这一天,依然热闹非凡,充满了人间烟火。   韩琛深吸了口气,在警-卫-员期盼的眼神里直接上了老宅派来的车,高秘要回家跟父母团聚,就不跟韩琛去了,唯独阿彪是二十四小时贴身服务,也一块上了车。   辉腾低调地穿梭过一条又一条长街,忙碌了一年,街上的行人结伴出行,各个脸上都冒着喜气,韩琛望了一会,突然有点寂寞,拿手机出来瞟了一眼,小没良心的连个短信都没发,现在应该在跟父母团圆了吧……   “小韩先生,到了。”   穿过重重岗哨,警-卫-员将车泊在了韩家老宅门口,三层独栋小楼,除了翻修,多年来样子一直没变过,带着沉郁的暮色,将韩琛重重包裹。   他深呼了一口气,迈开长腿往里去。   韩邵政没睡。   他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沙发正对着大门,红木门吱呀一声从外开了。   多年缘吝一面的儿子终于在门口出现,韩邵政说不出自己是气愤多一点,还是快慰多一点,想好要狠狠教训的词儿堵在喉咙口愣是没说出来,只化为一句:   “哼,你还知道回来!”   韩琛半靠着门,韩邵政老了,两鬓白了不少,脸上的褶子比上次见到又深了。不过他的感慨只滑过了那么一秒,迅速被接下来的计划给冲没了。   韩琛插着兜垮塌着双肩往老父亲旁边一坐,二郎腿一翘:“您教训着,我听!”   “你——”   韩邵政气得坐不住,“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你妈当初怎么教你的?!”   “别提我妈!”   韩琛冷飕飕地道:“我妈没教我多久,倒是您跟我在一块的时间长,儿子要哪儿不好,铁定是跟您学来的。”他太知道怎么激怒老头子了。   “这么说你捧小明星的习性也是跟我学来的?!知道人怎么说你吗?甫一得志便猖狂!”   韩琛呵呵了:   “您错了,我这不是捧,是爱,您别一口一个小明星的叫人家,以后溪溪可要做您儿媳妇的。至于猖狂,我追我未来媳妇,怎么就不猖狂了?”   韩邵政在位上说一不二惯了,韩琛有一句顶一句的态度他多年没受过,尤其这人眉眼留着桀骜藏着不逊,登时气得指着他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欣然端茶出来。   “老韩,你消消气,阿琛难得回来一趟,这大过年的,别闹得人不愉快。”说完又转向韩琛,念叨着:“阿琛,你也少气气你爸,他血压高,经不起激。”   韩琛做足了纨绔样:“沈姨,今儿这还真没您什么事!您茶端好了就进去,成不?”   他们这样的人家,礼仪在前,修养在后,不论沈欣然本身什么样,到底是后妈,韩琛这态度摆韩邵政眼里,那就是缺教养,两人顿时又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韩邵政猛地起身进屋,留韩琛在客厅喝了会闷酒,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阿琛?阿琛?”   沈欣然蹑手蹑脚地出来,推了推人,见韩琛醉得不动弹,眯着眼睛看了自己半天,在那呵呵傻笑。   她看了眼韩琛身后的彪形大汉,沈欣然记得这是韩琛的贴身保镖,指了指楼上:“把阿琛扶到他房里。”   “夫人您带路。”   阿彪一把就将韩琛托住,半扶半抱着人上楼,旋转楼梯连的第二间靠东就是韩琛小时候一直住的房间。沈欣然帮忙把门开了,等终于安顿下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出了一脑门汗。   “哦,对了,厨房烧了解酒汤,我去端来,一会给阿琛喝。”   “夫人您真是个好人。”   阿彪憨憨地笑。   沈欣然温婉地笑笑:“哪里,阿琛妈妈不在了,我既然嫁了老韩,不得将人当自己儿子看?”说着,果然端了一碗解酒汤上来。   “我来,我来!”   阿彪连忙接过来,沈欣然顺势放了手,看着韩琛一勺一勺乖乖喝光,才满意地笑了:“那我先回了,走廊那边另一头是客房,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你也别嫌弃,这儿警备森严,不用怕出什么事,好好歇个觉,小年了嘛。”   阿彪感激涕零地弯腰将人送走,等外面彻底没动静了,才低声跑韩琛耳边嘱咐:   “老板,我可真去睡了啊,你可别让人真占了便宜,不然江小姐该不要你了。”   “滚吧。”   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韩琛睁眼炸了尸。   阿彪灰溜溜地走了。   过了约有一刻钟,韩琛的房门被人从外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床上被子团吧团吧在一块,隐约有一个人形隆起。   “韩哥哥的睡相意外的可爱呢。”沈悦心想着,手上却完全不耽误事,窸窸窣窣地脱着衣服,不一会就将自己剥得精光。   今天这场是她跟她妈想出来的一个局,韩琛在电视台上跟江溪告白,起先她很伤心很愤怒,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机会。   韩叔最讨厌琛哥哥学人捧明星,她就跟她妈“不小心”说溜了嘴,将这事捅到韩叔那,果然韩叔立马就将人叫了回来。   琛哥哥跟韩叔本来就不对付,这种情况下铁定又会吵起来,小年夜,这地方又是琛哥哥妈妈以前所住的地方,最易触景生情,后面就如她跟她妈所料,琛哥哥借酒消愁,一碗“解酒汤”下去,包准琛哥哥顶不住。   今天这事,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前所未有的顺。   沈悦呲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顺手摸过去,却只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   “琛哥哥……”   她张开手还继续往边上去,谁料旁边的灯“啪的”一声亮了。   刺眼的灯晃得沈悦眯起了眼睛,她懵懵懂懂地发现,刚才在她肖想里还欲-火-焚-身的“琛哥哥”正双手环胸,冷漠地看着他。   大门从外打开。   挤进来一群人,领头的赫然就是韩琛那个健硕的保镖和这韩家老宅的一家之主,韩邵政。   “怎么回事?阿彪你说阿琛这发生……”   韩邵政话头止住了。   沈悦抱着被子坐在韩琛的床上,只露出一个头,小脸吓得像一张白纸,整个人瑟瑟发着抖。   帮佣的李嫂捂住眼睛,“哎哟”了一声:□□呢,这是!   沈欣然站在最后,她知道,终日大雁终被鸟啄,要不顺顺当当地趟过这一关,别说图谋韩琛的事保不住,连自己这饭碗都保不住。   她尖叫一声,分开人群一把扑到韩琛床上,抱着沈悦:“悦悦,你怎么了?是不是阿琛对你……”   “你她妈放屁!”   韩邵政猛地大吼一声。   “沈欣然,你要敢再多说一个字,立马给老子滚出去!”   沈欣然万万没想到平时对她颇多顺从的韩邵政突然翻了脸,“老韩……”   “我儿子再混,也不至于连这点都拎不清!”   韩邵政当机立断地将李嫂、小警-卫员请出去,只留下当事人和一个阿彪:“说吧,怎么回事。”   “你女儿怎么会跑到我儿子床上。”   沈欣然发现,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男人。   “阿琛喝醉了,悦悦知道,就想过来看看阿琛,没想到竟然……”   沈欣然掐了沈悦一把,沈悦着急忙慌地点头:“对,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琛哥哥喝醉了,所以估计把我当别人了,拉着我不放,我力、力气比不过……”   韩琛看着这一对母女俩作秀,挑眉问他爸:   “韩老头,你信吗?” 第139章 离婚   韩老头没吭声。   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一拉下来, 就有股不怒而威的气质。他当年能一路爬到这个位置,还顺顺当当混到退休,当然不是个傻的。   他之前看中沈欣然,是因为她温柔乖巧。   少年夫妻老来伴,人寂寞了,总想找个伴一道说说话谈谈心,沈欣然能给他家的感觉,所以他娶了她,就算这人平时有些歪歪扭扭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可只要无伤大雅,韩邵政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要牵扯到儿子,就不成了。   沈欣然再重要, 也比不上他老韩家的一脉单传重要——这是男人血统里对繁殖后代的传统本能。   今天阿琛但凡跟沈悦有了什么, 名声可就坏了,别说生意场上被人指指点点,以后要有什么事,求到大院里的叔叔伯伯, 谁还能看得起他?   他老韩家得给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不过韩邵政也知道, 今天这事儿, 从上到下都透着蹊跷味。   他嘴里骂儿子骂得狠,“纨绔”“纨绔”地叫着, 可心里全不是这么回事, 大院里这么一圈看下来, 就没一个比他儿子出息的, 阿琛人精明,要能被人算计才奇怪,何况最后是阿彪大半夜地闯到他房里,惊慌失措地将他拉过来捉奸——   眼皮子一碰,韩邵政已经将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他儿子恐怕是做了个套,想顺水推舟地将人挤兑出韩家。这事不管沈欣然怎么样,沈悦是再不可能留了。   一个继女罢了。   韩邵政一点都不心疼,甭管平时叫得多亲热,要甩起脸来,他可一点都不比韩琛差。   “悦悦,把衣服穿好,来书房。”   韩邵政放完话,朝韩琛瞥了眼,指着他和沈欣然:“你们也来。”   房间里人空了。   沈母这人,要说智计那是没有的,唯独有点对付男人的小聪明。   她这回也是被女儿闹得没办法,原想着只要造成既定事实,自己这边敲敲边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一闹说不定就成了,大不了自己跟老韩离婚,没名分就没名分,只要女儿好,她也是愿意的。   只可惜千算万算,估算错了枕边人的心思,也没明白对于这些家庭,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摆在外面给人看的体面。   常年不住人,即使天天打扫,依然透着股阴嗖嗖的气儿,沈欣然走到床边,抱着女儿拍了拍。   韩琛笑了笑,在沈氏母女俩眼皮子底下从桌上抽了一沓牛皮纸袋,好脾气地挥挥手:   “二位慢来。”   随后风度翩翩地出了门。   沈悦心里发慌,总觉得事情脱出了控制。   “起来,别窝着,先撑过今天这关再说。”   沈欣然一说话,沈悦顿时有了主心骨,她一咕噜爬起身,将脱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套上,“妈,你说这事……”   “估计是入了套了。”   沈欣然回过味来,可现在没什么好法可想,只能见招招,走一步算一步了。幸好那药剩下来的一点,她随手给倒了。   “打死不认,记住了没?”   沈悦种种点头:“记住了。”   母女俩磨磨蹭蹭对着辙好一会才到书房,等“扣扣扣”敲门,是韩邵政亲自过来开的门。   “进来吧——”   “老韩……”   沈欣然捏着衣角,怯怯地叫了声。   “进来说话。”   韩邵政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沈悦心里松了口气,拉着母亲进去,发现韩琛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盯着桌上的手机,半天没动弹。   沈悦没敢打招呼,期期艾艾地站在沙发旁,沈母也鹌鹑似的没吭声。   “说吧,怎么回事?”   韩邵政起身,一人给倒了一杯茶。   老宅有两个书房,一个专门待客用,另一个除了韩邵政谁都不让进,沈欣然也进不去,听说全放的重要文件,没想到等能进来了,却是这样的情况。   “就孩子喝多了,一场误会,误会。”沈欣然笑道,“阿琛也不是故意的,我也说了悦悦一顿,再怎么想跟哥哥亲近,也不能一个女孩子就跑人屋里去——”   “爸,你怎么看?沈姨这话一转,倒是我得磕头认错了。”   韩琛可算明白韩老头你为什么会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皮厚,能说,豁的出去——放商场上,兴许也能有一番小成就。   “悦悦,你来说。”   韩邵政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又放下。   沈悦到底修炼不到家,被韩邵政气势一压,眼里就流露点张皇出来:“没错,我听说琛哥哥回来,就想去看一看,我一直很想要有个哥哥,没想到……”   “老头儿,你确定你还要听下去?这‘妹妹’嘴里可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沈悦一口一个“琛哥哥”,听得韩琛一阵腻歪,直接就打断了她。   “证据可都在这里面了。”   韩琛将手边的牛皮纸袋往前推,韩邵政沉默地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一叠照片,和一支录音笔。   照片的主人公全是沈悦,看得出拍摄手法很专业,即使是侧脸,辨识度也很高。   照片上沈悦正伸手从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东西,黑色塑料袋装着,看不真切。   别人不知道她在干嘛,但沈悦自己能不知道?脸一下子白了,还没等她辩驳,韩琛随手就点开了录音笔:   “这剂量够吧?”   “够,沈小姐放心,药效您母亲是亲眼见过的,不必担心。“   沈悦急中生智,她记得当初出于谨慎,自己对话里全程没出现药物名称,妈也说了药给倒了,冲下水道了。   “前阵子我胃不太舒服,特地找那位叔叔开了点偏方,倒是琛哥哥,你派人跟踪我?”   反应挺快啊。   韩琛似笑非笑,“你确定是胃药?”   “对。”   沈悦点头,韩琛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警-卫室那边就挂来电话,说有个姓陆的先生深夜来访。   “让进来,阿彪,你去接。”   韩琛吩咐门外的阿彪,不一会这个“姓陆”的先生就来了。   这深夜来访的客人,俨然就是沈悦照片上卖药的那人。   她再坐不住,手里的紫砂茶杯没拿稳,掉桌上滴溜溜打了个滚,就在要摔在地上时,被韩邵政心疼地接住了:“陆先生是吧?”   “是。”   “沈悦问你买的是什么药?   陆先生直言不讳,丝毫不为沈悦遮掩,“沈小姐找上门,说要买当年她母亲从我这买去的那种药,助助兴的,我就卖了。”   这时,不仅沈悦坐不住,连沈欣然都知道:事情要糟。   “陆先生不知道私下卖这种禁药犯法吗?”   “知道。所以我早就收手不干了,要不是沈小姐的母亲一直拿当年事威胁,我也不肯卖。”   韩邵政的脸此时简直如黑云罩顶,脑子里只有“沈小姐的母亲当年买了这种药”之类的话,他记得当初下定决心娶沈欣然的契机,就是因为有一回他喝醉酒,两人躺到了一块。   男人占了女人便宜,势必要负责的。   “你说的当年是指什么时候?”   “十一二年前……吧,不过这几年也买过一回,不远,也就这两三年的事。”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陆先生简直将沈欣然的底都掀光了。   “今天谁让你过来的?”   “小韩先生。”姓陆的很坦然:“小韩先生答应我,一旦我老实交代,就不为难我。”   韩邵政声音哑了。   “阿琛,你今天整这一出,是想要将你沈姨和沈悦一块踢出韩家大门?”   “是,没错。”   韩琛慢条斯理地从打开的那袋牛皮纸袋下又抽出了一个文件夹,“沈姨的资历恐怕要比老头子你想象的丰富多了。”   韩邵政没看。   他垂着脑袋,等抬起头,脸上的法令纹更加明显了:“到我们这个年纪,哪个人是没点经历的?我知道,你沈姨跟我说过,她年轻时候做错了一些事,误入歧途,不过后来改了。”   “阿琛,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悦悦的户口签出去,以后跟韩家毫无瓜葛,至于你沈姨……爸不能离婚。”   韩琛什么都没说。   他深深地看了韩邵政一眼,冷笑了一声:“看来还真是真爱。”   “嘭——”   书房的门被甩得震天响,韩琛两腿倒腾着一路奔到老宅外,头顶是一片惨淡的月,连呼出来的气都快冻成冰坨子。   韩琛捏着手机,没忍住将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嘟”的忙音,他这才想起来,江溪睡前都会开飞行模式的。   不知怎么,这个老宅,韩琛突然一刻也呆不下去,他沉着一张脸,披星戴月地往外去,可兜了一圈,最终还是只能去了盘山别墅。   留在书房内的韩邵政抹了把脸,沈欣然还想说话,却被打断了:   “以后小方跟着你,你去哪儿都得带上她。”   这是变相软禁了?   “悦悦那边,不许你再见,否则就离婚吧。” 第140章 春风液。   【恭喜宿主,获得一滴春风液!】   【春风液?】   江溪看着手中这一滴绿油油的小圆珠, 捏了捏, 还挺硬。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有花堪折直须折……】   【小铅, 你的华语恐怕需要回炉重造。】江溪打断了它:【请尽可能简单地概括一下。】   小铅很久没出来晃荡, 蹦跶得像个跳蚤, “嘻嘻嘻”冒出一条条浪荡的波浪线:【男人喜欢!女人最爱!明白?】   江溪一阵黑线:【壮阳药?】   【宿主, 请纯洁一点,谢谢。】   【那还能是什么?】   原谅江溪从小被街边小广告支配的痛苦, 让她只能想起这玩意儿。   【服下春风液的24小时内,宿主的幸运值将提升至满点,比如出门就捡钱、不用等红灯等等。】   【幸运值满点的话……我爸能醒来吗?】   江溪唯一惦念的,只有这个。   【原则上来说可以, 如果宿主的意愿足够强烈, 但一旦24小时过去, 宿主父亲依然会恢复昏迷。】   【真的?】   【比阿心的绒毛还真。】   小铅从来不会拿阿心的事开玩笑,看来是真的了。   这可真是及时雨,江溪实在是……太想念太想念一家人在一块的感觉了, 哪怕只有短短一秒。   她轻手轻脚地将绿油油的小圆珠收到了小瓶子里,那里原来放了一滴培元露。   “溪溪,出来吃晚饭了。”   江母敲了敲房门,紫府家苑被打通, 一整层都被江溪家占据, 现在还有她跟母亲两个人住, 少了一人,总显得寥落冷清。   “恩,就来。”   江溪头也不回地喊,先将小瓶子小心藏起来,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外是一整面玻璃窗,此时窗帘拉开,外面是万家灯火,客厅的桌上摆满了江母做的各种小吃是,赤豆小元宵,炸丸子,炸年糕……客厅的65寸高清大电视正回拨着“一战到底”,江溪的脸被大屏拉得格外大,脸有点变形,可即使这样,依然漂亮得不行。   白白的皮肤,红红的嘴唇,眼睛如同春日柔波,咄咄逼人时,声音依然和缓清扬。   “妈,我回来时你就看了一遍了,怎么又看?”   江溪拣了块炸年糕,被烫得嘴巴呼哧呼哧张开大喘气,可东西又好吃的丢不开手,江母看着她这样,又对比大屏幕上的“女神”,叹了口气:   “该让你那些一瓢粉看看,你这猴急的样。”幻灭。   江溪不在意地一口又拿了个炸丸子,叼嘴里:“谁让我妈妈做的好吃呢。”   她赶回B市时,病房探视时间已过,江母带着东西刚从病房回来,又重新忙乎着烧了桌热的,两人现在才坐客厅里边唠叨着边吃,只是老太太总爱拿眼睛瞥两眼电视机,面前的女儿不看,非得看电视机上的。   “妈,你老看那干嘛,看我。”   “看你做什么?”江母佯装不在意地瞪了她一眼,“哎,你人气值现在多少了?”   江溪顿了顿,问了小铅,知道短短时间又涨了两百万,丢出去:“现在是三千两百万,不过得留意网上的言论,哎,妈,咱家公司现在挣得多不多?”   “多啊,怎么不多?”   江母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公司搬B市附近,就越来越顺,现在江氏酱菜的铺货率,在全国城市已经达到百分之六十,而且有源源不断的超市货柜来跟咱们联系,等今年过完年,我打算每个省份招一个靠谱的经销商,这样,一级一级下去,也不用那么累。”   “妈,您够可以的啊。”   江溪看着她,江母虽然还是瘦,但比之前的气色好了很多,也许是有奔头,人看着敞亮又自信,“恩,很有一代女企业家的风范。”   “对了,你之前问咱挣得多不多干什么?”   “现在人气高了,粉多,黑也会多,咱爸需要五千万人气值,我可不能马失前蹄,您拨点钱,我需要招一个成熟的公关团队,给我在幕后随时关注舆论导向,好及时应对。”   “成,你要多少?”   “一千万。”   江溪喊得有点高。   江母心里盘算着,说起来公司虽然越做越大,但是资金都是在各个环节流动,原材料、运输、包装、买卖,供货商那的应收款很多也并没有收回,要是平时,猛地抽走一千万,资金链恐怕会断,但现在是年底,很多帐已经结了,一千万咬咬牙,还是拿的出来的。   “成,明天我让财务打你号上。”   “妈,你真好。”   江溪猛地抱住老太太,在她腮帮子上啾了一口,她极少这么跳脱,江母倒是想起江溪小时候的可爱样了。   “说起来,那时候村里人都说你一个女孩子顶不起门户,说我生不出儿子,现在瞧瞧,那些以前说我生女儿没用的,敢放一个屁没?”   江母说得粗俗,指着大屏幕上的江溪,“刚才你大伯母还打电话过来,还有那些老家的伯伯婶婶们,都夸你来着。”   江溪自打回来,就听她唠叨好几回了,“得了,不说这个,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成了,明天给你个惊喜。”   江溪笑得神秘兮兮,江母挑眉看着她,两人在一块,谁都可着劲让自己阳光灿烂一点,她想到一事:   “是你先前那部电视剧要播了?”   “开年后,年初八才放。”   刘茂修、孙依依主演的电视剧,原来配角栏是没有江溪名的,现在宣传还正儿八经地把她名字贴到主演后面第一个——   足以想见江溪现在的人气了。   江母经常上网搜江溪的消息,遇到夸奖的使劲点赞,遇到diss的就举报拉黑,所以关于她的消息比当事人还敏感。   “就三个镜头,”江溪比了个三,“哪里就是惊喜了?”   江母哼了一声,老太太嘟囔着:“你平时又不在这上课,我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不得看看电视剧解解馋嘛。”   两人腻歪了会,江溪吃得肚里滚圆,又跟小时候一样亲亲密密地睡一张床上,说悄悄话去了。   “……哎,那会上台,最后那男的,你是不是有点意思?”   “……”   江溪噎了噎,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提起这个话题了,难道睡过的人,气场不一样?   “没,就一朋友。”   说起来,这个“朋友”自打负气出走,就没打电话过来,江溪想起床边的手机,暗哼了一声,干脆起身将它开成了飞行模式,打算晾一晾这个“朋友”,让他打电话也打不着。   “就朋友?”   老太太显然不信。   “就朋友。”   江溪这话说得心虚,她可不敢跟老太太说,两人是性开放关系的炮友,不得打死才怪。   “哦~~~~~~~~~~~”   江母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她太了解自己女儿了,这人撅什么屁股她就知道要屙什么屎,明摆着是有事,不过现在女儿读大学了,她也不打算多管,只是又老调重弹地又讲了一通女孩子自尊自爱的故事。   江溪心虚地应了。   一夜无梦。   江溪醒来,打开手机,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通来电提醒,她冷哼了一声,又轻轻地挪开了。   “妈,大年夜的,咱们拿东西去爸那跨年。”   “医院许吗?”   “许啊,怎么不许,咱不吵着别人不就好了?”   江母看江溪兴致高昂,兴匆匆地准备了一堆吃的,大包小包地拎医院,谁料才走到门口,发现病房里有人。   长大了的……   “小飞?”   江溪惊讶地看着推门出来的少年,当年比她还低了一个头的小孩个儿一下子蹿得比她还高半个头,瘦,高,宽大的外套空空落落地套身上,额前的一缕刘海挑染成现在流行的奶奶灰,表情桀骜又中二,整个人松松垮垮地站着,如同跟整个世界在对抗。   要不是那张脸实在太像二次元里走出来的精致美少年,还真就跟街边的小混混一个样。   “你谁?”   顾云飞冷冷地瞥了一眼江溪。   江溪一愣,少年已经推门而出,双手插着兜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指尖别了根没点燃的烟,像是特地要出去抽根烟。   “去开导开导他!”   江母拍了下她。   “人家又不认识我。”江溪耸了耸肩,要说有同类情谊?确实是有,只是她没有一颗拯救世界、挽救中二少年的圣母心。   “去!顾爸爸可帮了我们家不少忙。”   江母推着江溪出门,她顺着劲儿出去,又扳开门探头进来:“可不许都吃光了啊。”   “成,快去!”   江母赶她,江溪这才追着顾云飞出去,在住院部门口截住了他。   “小飞!”   顾云飞停住脚步,不耐烦地转过头:“干嘛?”   过往的行人护士都忍不住将视线放在皮相出色的少年身上,江溪下意识将大口罩往上推了推:“我妈让我来劝劝你。”   “劝?”   顾云飞几步跨到外面花坛边蹲着,堂而皇之地点起了烟:“劝什么?”   “没想劝。”江溪很无所谓地道:“你自己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行。”   女孩站在蹲下少年的旁边,眼神流露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柔软,顾云飞抬头,透过缭绕的烟雾,从那双漂亮的瞳孔里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某种东西。   同类。   指尖的灰落了一点在地上,少年被烫伤而毫不自知,江溪蹲下身来,从口袋中掏出湿纸巾帮他把指尖擦干净。   顾云飞眯起了眼睛,突然凑到她耳边:   “江姐姐,我想好了,就要你。”   少年的语气执拗而顽固,像是在说一个全天底下最最心爱的玩具。   江溪一愣,再抬起头,人却被猝不及防地搂在了怀里,烟草味萦绕在鼻尖:“江姐,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韩琛想着曲线救国任务,私心里不想跟没良心的臭丫头低头,就拎了一堆千挑万选出来的年货往医院跑,打算在大年夜当天跟小姑娘来个不期而遇。   无巧不成书。   谁料刚刚跑到住院部门口,就看见旁边花坛旁蹲着一对儿小年轻,少年很漂亮,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跟另一个红衣服的小姑娘亲亲密密地抱一块。   韩琛心想着感情真好,脚步走出去十几步,不对,他回过头来,正巧见小姑娘被大口罩遮住露出一小半的侧脸和……眼睛。   ——江小草?!   ——他妈真是见鬼了。 第141章 阴差阳错   “溪溪?”   江溪听到一阵耳熟的叫唤, 正要抬头, 却被少年的蛮力狠狠抱在了怀里。   顾云飞看着韩琛, 脸上表情有种故作的凶狠,跟护食的狼崽子一样:   “你谁?!”   ——我谁??   韩琛心里只有“呵呵”二字送人, 看着自家小姑娘跟只乖巧的鹌鹑一样躲在小少年的怀里一动不动,从表情到动作都表示:这个野男人很不一般。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心火熊熊燃烧的痛苦。   不,一点都不久违。   卢皓的拥抱还近在眼前, 就又出现了一个美少年, 韩琛冷冷一笑,学少年的邪魅狂狷:“你又谁?”   顾云飞蹲在地上,实在不怎么有气势, 他放开江溪缓缓站了起来,韩琛这才发现少年很高, 只差了自己一截小拇指——看起来还有往上长的趋势。   而且,满脸的胶原蛋白。   顾云飞插着兜, 小短夹克式的薄棉袄, 窄裤, 军靴, 裤腿前挂了一串非主流坠子, 脸白得被太阳光一照都有点透明, “我是江姐姐未来的男朋友,兼老公。”   “幸会, 我也是。”   韩琛优雅地伸出手, 要跟顾云飞来个顺利会师。   跟顾云飞的精致少年感不同, 韩琛全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男人的气息。   长呢大衣,驼色围巾,皮肤够白,轮廓够深,一点不娘气,桃花眼眼皮微微耷拉下来,流露出来一丝属于成年男人成竹在胸的漫不经心——   这点慢怠足以激怒一个不够成熟的少年。   不过顾云飞有种骨子里的狡猾,他的怒火才冲出脑袋一点儿,就立刻发觉了不对劲。   第一,他的单方面宣布并没有得到正主承认,江姐姐虽然因为过去经济对他容忍度高一点,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多么有耐心的人,第二——   顾云飞认出了这人是谁了。   “……你是那位韩先生?”   顾云飞张开嘴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被江姐姐在台上拒绝的韩先生?”   韩先生:“……”   丢人丢到情敌面前,绝对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他转向江溪:“溪溪,你不介绍一下?”   “我从前认识的小朋友,顾云飞。”江溪顿了顿,又介绍韩琛,“我朋友,韩琛。”   小朋友都不乐意被介绍为小朋友,而且是在情敌面前被小朋友;当然,炮友先生也认为简单的“我朋友”不足以解释他跟江溪之间错综复杂又深刻的关系,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互相评估对方分量,又同时撇过头去。   顾云飞一把拉住江溪的袖子:“江姐姐,我们进去吧,阿姨该等急了。”   韩琛将手中礼品扬了扬:“正巧,我也进去一块看看韩叔叔?”   江溪能怎么办?   她挥挥手,先是将顾云飞的手挣开了,“你先把烟摁了,病房里不许抽烟,你的话——”她指着韩琛,想到昨晚夜谈,一时间不想坐实老太太的猜测,“要不……晚点再来?”   这——   忒么就伤自尊了。   韩琛再是喜欢她,在小情敌面前这么丢脸,也觉得脸面挂不住,“新仇旧恨”一起上来,在顾云飞的洋洋得意里,近乎粗鲁地将年货塞给了江溪,动作既不优雅也不翩翩,粗着嗓道:   “替我跟江阿姨问好。”   年货很重,脱手时江溪看到韩琛手都被勒红了,一捧的东西,她也没拎住,一个踉跄,顾云飞忙扶住她,再抬起头时,人已经走远了。   诺大的一个高个儿,混在住院部门口来来去去的人群里,插着兜安静地往外去。   北风呼呼地刮,灰色长呢摆轻轻扬起,一地黄叶被刮得打着旋儿,衬得那颀长的背影竟好像也有了一丝落拓。   韩琛一步也没回头,就这么直直地走出了江溪的眼帘。   她眯了眯眼睛,回过神朝顾云飞笑了笑:“先进去吧。”   顾云飞没在病房里呆很久,下午就被顾爸爸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华国的传统中,一年最末的一顿晚饭年夜饭是很重要的,需要跟家里人一起团团圆圆地吃顿饭守夜过春节才算完满,江溪将春风液服下,果然在她强烈的意愿下,江父醒了。   他在病床上躺得有够久,即使有看护天天按摩肌肉,可每天靠葡萄糖等吊瓶挂着的身体早就虚的不行,脸也瘦,皮耷拉在骨架上,整个人枯瘦暗黄,直到江溪偷偷喂了一滴解忧露,气色才好了点。   江母偷偷拉着江溪:“你昨天说的惊喜,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发虚: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老头老太都知道菩心草的事儿,江溪干脆将昨天的抽奖说了遍,江母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时间捞得可真准。”   “恩,为免麻烦,还得瞒着医院。”   幸好今天大年夜,只有值班的护士和医生在,之前查过房,再三请求下终于让两人都留下,江溪明明该开心的,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根线崩得紧紧的,牵得她心不在焉。   江爸爸半靠半躺着,委屈巴巴地撇嘴:   “溪溪,这么久没见,你是不爱爸爸了吗?”   江溪蓦地笑了,抱住这老大一把年纪还撒娇的老男人轻轻摇了摇:“爸,您肉不肉麻?”   “不,不对,”江父敏锐地嗅到了野男人的味道,“你可别蒙我,我睡着时也是有点知觉的,身边经常有只苍蝇嗡嗡嗡,嗡嗡嗡的,应该是个挺年轻的男人,有力道,能抱得动我,内什么,擦身……”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是在夸对方:“那人谁?”   总不见得是护工吧?   江溪想起有一阵韩琛总来,护工都嘀咕说“亲儿子不过如此”,心里像是被什么柠檬酸涨满了,酸酸甜甜涨得不行,急急忙忙起身:   “我出去打个电话。”   “哎——”江父举着手没放下,就被江母拉着塞回了被子:“让她去,咱夫妻俩不能单独呆会?”   江父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江溪拿着手机站病房外站了会,直到护士站的小莉连看了她几回,才终于拨出去,谁知道那边才通,电话就被掐了,听筒里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生气了?   江溪觉得有点稀奇。   韩琛在她面前,几乎是千依百顺的,除了床上不听人,其他时候是真的不怎么跟她对着来。   江溪又拨了一遍,谁料这回直接没通,对方……   关机了。   她在房外站了一会,医院的暖器口正巧在门口,对着她一个劲地烘,江溪身上发暖,可心里却有一块不知怎么也热不起来,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事,最后还是低头在手机上悄悄地打了一句了:   “你……大年夜要不要来医院一块过?”   对于向来强硬的江溪来说,这句话已经算是求和服软了,父母都在,韩琛要是来,那……就不一样了。   可世上有一件词,叫事与愿违,叫阴差阳错。   韩琛真伤心了。   他的伤心,跟所有富家子弟一样,高端又奢侈。   手机一关,世界各地跑,谁也不见,谁也不理——韩家老宅不属于他,江溪不属于他,只有盘山公寓的一只胖橘猫属于他。   高端的流浪生活很惬意。   等高秘好不容易在机场接到人,年已经过了一半,正月十五,韩琛推着巨大的行李箱,戴着墨镜,从南极转机回程,刚下飞机,脸上裹着一层风霜的胡渣,半月没刮胡子,整个人沧桑又颓废。   可即使这样,整个人因忧郁反而愈发英俊了。   高秘书看着自家boss又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一个美女的邀约,接过行李:   “老板,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报人口失踪了!”   韩琛淡淡地笑,这一趟出门,回来时人仙气了不少:“公司放假,有什么事你处理。”   高秘帮他推着行李箱:“江小姐首部电视剧播了,爆了!”   “电视剧爆了?”   韩琛还记得第一部是什么配置,什么剧本,觉得不大可能。   “不是电视剧爆了,是江小姐爆了!”   江溪这部剧里,虽然只露了三个镜头,可高质量的演技,以悲剧渲染的张力将后面男女主的戏份挤下了不止一个的档次,仅有三个镜头的初恋CP甚至盖过了有三十集戏份剧中爱的死去活来虐心虐肺的官配更火爆。   原因是:刘茂修对着初恋,眼里有星星。   江溪乘着前面综艺的东风,将这初恋CP的话题带得跟高,以至于猫系CP在网上迅速涨了一大波人气,在B站有了一批高质量的视频剪辑。   不过高秘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恨铁不成钢地道,“关键点不是这个,江小姐接到个小蓝血代言,下个月就拍广告!”   “那是好事啊。”   韩琛越发成仙了,语气格外的淡,表情隐在胡渣里看不清。   阿彪尽忠职守地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他才是真的跟着老板在世界各地走街串巷的那个,要他说,他老板就是为爱伤风,远走天涯了——   可真够矫情,连手机也不肯开。还得靠他阿彪,才联系上高秘,让人来接。   “关键是,现在跟江小姐组CP的,不止卢皓,还有刘茂修,更关键的是,还有个云水CP。”   “云水CP?”   韩琛挑起眉毛:世界变化可真大啊。   “对啊,”高秘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鲜肉,长得就跟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一张路透照就出道了,出道就出道吧,直接就围脖跟江小姐公开示爱,说要追江小姐了,叫、叫……”   “顾云飞。”   “对,”高秘一拍行李箱的扶手,“就这个名字!”   “哦。”   韩琛很佛:“所以呢?”   “云水CP就是那小蓝血香水的一对代言人!听说江小姐对这小鲜肉照顾有加,不少路透照都显示,两人连双方家长都是见过的。”   高秘是实打实地替韩琛着急。   他知道,这回boss肯定是江小姐那里受了挫,加上前阵子老父亲硬撑着不肯离婚的事给闹的,心里不好受,就到处去飞了——   但愿没去做极限运动才好。   可高秘眼尖,就在韩琛拉开车门要上车时,一眼就看到了韩琛手腕内部一条新鲜的长长的痕迹。   “怎么回事?!”   “没事。”   韩琛将袖子放下,淡道:“被猫抓了一下。” 第142章 杀青   《皇图》拍摄现场。   “OK!过!”   刘导喜气洋洋地过来跟江溪握手, 今天是她在剧组的最后一点戏份, 拍完这场她就杀青了, 女一杀青了,剧组也就剩最后一点收尾戏了。   “小江啊,晚上是剧组给你办的杀青宴, 不能不来啊!”   江溪笑盈盈点头:“刘导请客, 哪能不来?”   俞竞也客气地跟她握手告别, 这个之前还想跟她捆绑炒作的顶级流量最近绝口不提这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江溪虽然对他胃口, 可风口浪尖都走过来的男艺人, 趋利避害简直是刻在骨子里头的。   他不提, 江溪乐得方便。   两人各有默契,戏竟然也顺顺当当地演了下去, 俞竞不是一无是处,他人机灵勤快, 又没什么包袱架子, 不懂就问, 演技竟然也不尬, 在江溪的碾压下生生撑住了, 刘导不是太满意,却也能接受——   毕竟就江溪这样的演技, 不论哪个流量小生来, 都是被吊打的。   “那咱们就还在上次的酒庄碰头?”   “成, 刘导、俞哥,回头见。”   林鹿这小姑娘近来是练出来了,一边提着大包小包娴熟地跟各位工作人员告别,一边领着江溪上了保姆车。   等车尾气都闻不着了,刘导才幽幽叹了口气:   “后生可畏啊。”   乌制片难得有一次跟他同步,点头赞成:“是啊,我跟你合作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艺人,可没见过几个这样的。”   江溪在剧组私下有个别称,“江一条”,拍戏不卡词不NG,大都一条过。   “小俞,你怎么看?”   刘导乐呵呵看着俞竞,这流量小生也有意思,明明都入了戏,戏外却偏偏一点表示都没有,他是导演,演员在镜头后一点一滴的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   俞竞笑笑:“刘导,咱还有几条,要不一气儿拍完?”   “成。”   刘导就欣赏敬业的,拍了拍他肩,心思顿时转到最后的一点收尾戏份上去,跟制片、场务、灯光重新打板,开拍起来。   保姆车上的江一条对着车外发呆。   林鹿担心地看着她,自从春节过完,她大包小包地从老家回来,江姐状态就不太正常了。剧组初八开工,到现在有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除了背剧本拍戏,江姐就总盯着手机发呆,就跟现在似的——   一双描得细细的烟眉微蹙,眼里流露出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一点游移和不确定,一旦问话,又八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来。   “江姐,晚上的杀青宴……要喊卢姐来吗?”   卢经济不是天天都来,星光娱乐在泷市开了分公司,她被临时调用一阵时间,也许还会升职。   “不用。”   江溪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拒绝:“不是什么大事。”   到晚上的杀青宴,果然不算太热闹,主演戏份最吃重,其他艺人大部分已经杀青提前离场,只有导演、制片、灯光等工作人员在,俞竞也告假没来,江溪这人虽然业务能力强智商又高,但人看着冷淡,反而让大部分人望而生畏。   一顿杀青宴吃得中规中矩,不到半夜就散了。   “小江啊,保持初心,你会红的。”   反倒是刘导在临走前,在停车场借着酩酊酒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嘱咐江溪,泪眼汪汪地将她当做拯救娱乐圈的明日之星,大肆诉苦:   “现在的娱乐圈,全是圈一票就走人的,网上的人骂我,骂我们这些导演做不出好剧来,可这是我们能决定的?市场,都是市场决定的!我们这些老人,全是带着镣铐跳舞,在资本和剧里取得平衡,明星的片酬动辄几千万,加上布景、道具,我们只能将戏越做越长,卖钱啊,不长本都收不回来;而且还不能扑,一扑,下一次人家就不投资你,不给你们拍了!……”   江溪无奈地拍着这个老泪纵横的大导演,心道,还真是人人都有烦心事。   送走了人,坐上保姆车,江溪回酒店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拎着行李箱直接回了B市,先去学校销假。   上次来时,还是期末考试,北风呼啸,黄叶满地;这回来,枝丫却悄悄冒出了一抹新绿。   江溪这次来学校,就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同,林荫道上投来的视线越发密集,还有学生红着脸拿着各色纸笔——让她签名的。   江溪报完名,先给李诗意打了个电话,这么多人里,她还是和她最好。   李诗意接到电话尖叫了一声,一下课就扑到她从前的寝室:   “乖乖,给姐姐揉揉!”   两人一下子笑着抱在了一块,江溪跟她好像从没什么隔阂似的,笑闹了一会,李诗意才发现寝室没人:“那帮学妹们呢?”   “据说联谊去了。”   江溪耸了耸肩,李诗意“哎唷”了声:“难怪不带你,有你这华大一枝花搅局,谁都嫁不出去了!”   “不过……从实招来,那个小飞飞跟你是怎么回事?”   “能有怎么回事,”江溪不在意地拨弄着手机,“我爸朋友的儿子,瞎传的。”   她跟顾云飞的“战友”关系不方便外传,干脆推到了江父伸手,李诗意的重点也不在这,打趣道:   “可是人家在围脖跟你高调示爱哎,让我想想,对,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是光,我便是永不停歇的追光者;如果你是水,……请让我爱你。’瞧瞧,多热情真诚的少年。”   江溪笑了笑,笑意不到眼底:   “真正的爱,该是克制而审慎的。”   李诗意觉得这话很耳熟,想了半天突然拍手:“是在台上那韩先生说的吧?说起来,那韩先生跟江叔叔病房里的那个好像,不对,就是同一个人!”   “你见过他了?”   刚才情绪一直没什么起伏的江溪突然反应强烈了起来,她一把抓住李诗意的手,声音透露出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着急。   李诗意讷讷道:“对,就、就前天,我去病房看江叔叔时见过他,不过这人挺奇怪的,站那也不说话,人挺闷的。”   “诗意姐,我突然有点事,咱们晚点再聚,我先出去一趟。”   说着,江溪拎起包,竟等不及说再见,就直接推门出了宿舍,留李诗意怔了会才醒悟:看样子……是不对劲啊,都掉了魂了。   江溪也不知道刚才突然冒上来的一种冲动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忘了听到一个人就失魂的滋味是什么,既不想抑制,又无从抑制。她喘息着一路跑出了校园,等出租车司机后视镜瞥了好几眼,问她是不是“电视里现在很火的江溪”时,才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她真的很在意那条短消息。   韩琛没有回复,音讯全无。   “江小姐,你想去哪儿?”   司机问她,并提出想给儿子要个签名,江溪签了名递过去,清了清嗓子:“师傅,我去星光娱乐。”   “好嘞。”   司机拿了签名心满意足,边想着这姑娘比电视看上去气质还好,边拉下手刹,将出租开出了风火轮的架势——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星光大楼外的街上。   “谢谢师傅。”   江溪要算钱,司机扬扬签名:“江小姐,我跟儿子都爱看‘一战到底’,是您的粉丝,就抵了吧。”   江溪哪肯,硬塞了一百进去,头也不回地穿过马路,来到星光一楼。   一楼的迎宾当然认识现在公司正红火的新人,态度殷切:“江姐,您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卢经济人不在公司,还在泷市处理分公司业务,迎宾心里有本册子当然知道,这些艺人没事都爱在家歇着,根本不会来公司。   江溪拢了拢耳边被跑散的头发,“麻烦帮我约一下高秘书。”   她没有直接说韩琛,迎宾的嘴未必严,反倒是高秘就安全多了。   “高秘?您稍等。”   迎宾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接:“江姐抱歉,高秘书那边没人接,恐怕是正在开会,华丰的朱副总过来跟我们星光签约,恐怕就在忙这事。”   正说着话,电梯门开了。   一行十数人热热闹闹地往外走,正中众星拱月似的拱卫着两人,韩琛和朱迪有说有笑着往大厅走。   “Chen,我给星光带来了这么大一笔生意,怎么感谢我?”   朱迪顺手挎住了韩琛的胳膊,笑得妖媚。   “晚上兰亭阁单摆一桌,请朱小姐吃饭如何?”   “是啊,是啊,朱小姐可真是我们星光的福星,我们韩总该请,该请!”   江溪注意到韩琛一动没动,甚至手都没抽回来,两人这么情态亲昵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好像全没见过自己这么一个人。   迎宾之一歆羡地道:   “听说我们星光很快就要有独立的发行院线了,这都多亏了朱小姐一力促成华丰和星光的合作。”   “哪止?你看朱小姐这一个月来了七八回,架势俨然就是未来老板娘嘛!”   “讲真,要我是男人,也乐意娶朱小姐这样的,少奋斗多少年啊,而且人漂亮,听说学历也高。”   江溪听得一身沁凉。   才明白过来的心,像是裹了风一层雪一层,她走出门外,正巧见韩琛手扶着车顶,给朱小姐绅士地开门,朱小姐仰着头,爱娇柔软地看人,等两人坐车里走远,她才如梦方醒。   高秘恭谨地等在门外:“韩总让我送您回去。”   江溪笑了笑,很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不给我电话,却又觉得没什么立场。   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这磨磨唧唧的性子?   江溪浆糊似的脑子通了通,才道:“你韩总怎么回事?”   高秘明白江溪问的是什么,可他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韩总从国外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手机换了,号码换了,连每天都要念叨十几遍的江小姐也不惦记了,只闷头做事,朱迪小姐这时攻势猛烈,两人竟然走得挺近,这不,合约都成了。   他看不太懂韩总的意思,可隐约又觉得,韩总大约心里是有计较的。   “这……”   “我明白了。”   江溪摆摆手,“麻烦高秘先送我去一个地方。”   ————   “江小姐,到了。”   高秘看着幽静的别墅区,韩总的盘山公寓就在这一带,B市有名有姓的富人区。   “你在这等我下。”   江溪推门下车,高秘看着她跟门卫娴熟地打招呼,在里面呆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皮肤白净的精致少年送出门——   他认出这人就是围脖上最近很红火的“二次元美少年”“四千年一遇”的顾云飞。   “江姐姐,明天见!”   少年欢快地挥挥手,仿佛后面有小尾巴在摇。   江溪笑了笑:“明天见。”   说着拉开门进了车,“再麻烦高秘书送我回去。”   高秘转动方向盘,状似不经意地打听:“这位是围脖上……那位?”   江溪瞥了他一眼:“好奇?”   “是,好奇。”   高秘将车掉头,沿着盘山公路往外开,“这么漂亮的男孩,挺少见。”   “是啊,就是太漂亮了。”   江溪叹息了声,从软萌的男孩,长成神经质的少年,性情阴晴不定,好时是春花秋月,坏时就是秋霜冬雪,没一个准数。   她跟顾云飞太久没见,再见,却发现这个少年尖刻又敏感,外表是天使,内里其实是恶魔,听顾爸爸说,留学在外的几年,顾云飞没少受人欺负,一个漂亮精致的华人男孩,在国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着,语言不通,又受人排挤,这也就算了……   可童年的阴影时时缠绕着他。   她当初能坚持下来,是因为她是成年人,她重新来过一次,有希望有朋友——   可顾云飞没有。   江溪想起顾爸爸的嘱托:   “小飞性子孤僻,没一个朋友,上一次说好要来剧组探班,后来莫名其妙又发脾气不来了……不过我们都习惯了,当初送他去留学,这决定也欠考虑,只希望小溪不要因此就迁怒他,别看小飞嘴上总是不耐烦,老装作你们不熟,其实可喜欢你了。”   “你不知道吧?他屏保可是你的照片。”   “还有啊,你以前参加比赛的新闻,小飞可都剪贴在一个本子里,好好地藏着呢。”   顾爸爸一脸感慨:“这孩子就是性子独,孤僻,这怪脾气将来也不知道怎么办……至于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也别多想,小飞这孩子,一阵风一阵雨的,不定性,别当真。”   “……我知道。”   江溪在后座沉默地想事情,高秘从后视镜瞥她,女孩眼皮微垂,白净精致的脸上压着沉沉的心事:“Boss换电话了,江小姐……您要不要存一下?”   “高秘,明天帮我约一下你们韩总。”   就在高秘以为江溪不会回应的时候,她突然道:“我明天有个广告要拍,拍摄地正好离星光不远,麻烦高秘跟你们韩总说下,我有事约他。”   江溪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第143章 广告   盘山公路依山而建, 沿着小道弯弯曲曲往下走,倘若同时有两辆车并行, 距离就局促又逼仄。   高秘一脚踏在刹车片上, 将时速拉到三十码慢悠悠地往下开。   黑色宾利开出去不到两公里,就有一辆红色敞篷法拉利轰鸣着往上, 交错而过时, 江溪发现法拉利驾驶位上正坐着刚才才见过的韩琛。   视线胶着,一闪而过。   法拉利像颗炮弹一样疾驰,往别墅区冲。   江溪沉默地收回视线,高秘从后视镜小心地瞥了她一眼:“要……去跟boss打声招呼吗?”   高秘的意思,当然是送她去韩琛公寓见一见。   江溪若有所思:“他……平时开车都这么快吗?”   “现在不是, ”高秘摇头, “韩总以前确实喜欢做极限运动, 但自从认识江小姐,就安分了很多。”   即使机智如高秘,也看不清现在的形势了。   江溪揉着额头:“先送我回去吧,记得一定把话带到。”   “了解。”   高秘将人送到目的地,回到公司先给韩琛去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很慢, 声带磨砺着砂纸, 有点粗:   “……有事?”   “Boss, 江小姐麻烦我给您带句话, 她约你明天见面。”   “知道了。”韩琛愣了会, 才慢吞吞地回复, 高秘提醒他:“明天江小姐要拍广告。”   “Chloe?我知道了。”   韩琛又一声打发,直接挂断了。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忙音,高秘书是更弄不明白了。   ————   “……很好,非常棒,Philip,头更低一点,姿态更谦恭一点,你爱眼前这个女人,她的香气让你如痴如醉……”   “江小姐,你是骄傲的女王,屈膝在你脚下的少年是你的俘虏,你骄傲又任性,性感又狂放,对很好,就是这样的感觉……”   Chloe摄影师frank是个美籍华裔,意外地能说一口流利的华语。   江溪根据他的提示不断调整肢体动作和脸上表情,试图让自己更贴近frank想要的感觉——她能感觉到frank越发高涨的情绪。   “……OK,OK,Philip,换一个姿势,绕到江小姐身后,一只手揽住江小姐的腰,对,低头,江小姐身体不要那么僵,放轻松,往后靠一点……”   香水广告永远脱不出香水美人的窠臼,只是现在美人不是一个,是两个。   一个花中的精灵,一个夜场的女王。   Frank双眼晶亮,不断地调整角度,试图抓取眼前的场景。   摄影棚被布置成一片花海,浅粉与淡紫交错,精灵般的少年从花海走出,被花香熏陶出的鼻子却被一阵若隐若现的香气吸引,他竭力寻找,直到一个骄傲的女王,带着一脸漫不经心,出现在花海的尽头——   香气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女王穿着一袭贴身的金色鱼尾裙,流线型的剪裁包裹出性感的臀,纤细的腰,侧开的高叉裙摆随着走动,偶尔泄露一丝惊心动魄的莹白——   这个人傲慢又任性,迷人又危险,就如同她身上的香水。   精灵受蛊惑般跪倒在女王的膝下,热烈地表示臣服,在女王轻慢的首肯下,两人渐渐揽在一处,柔情蜜意地靠在一起……   礼服是露背的,江溪漂亮的蝴蝶骨以及莹白似雪的美背裸在所有人视线里。   贴着少年的胸膛,她竭力克制住那一丝不自在,放缓眼神,“对,迷离一点,笑得坏一点,你现在成功地用香气蛊惑了一个少年,你得意骄傲……”   “OK,”Frank打了个响指,提示两人休息。   顾云飞轻轻放开江溪,少年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指尖搓了搓,早年的遭遇让他极力避免跟人肌肤接触,即使这个是江姐姐。   “Philip,一会有个欲吻非吻的镜头,一定要将这镜头里两人的性张力表现出来,要达到让人明明没亲,却比亲还要刺激的感觉……”   Frank跟顾云飞是旧识,当时江溪得到通知来参加品牌商的第一轮试镜时,就在楼下碰到了来找frank的顾云飞。   事实真相并不如对外公关传得那么美好,江溪的个人形象确实好,高智商,好演技,还有一张时尚圈最爱的性冷淡高级脸——可种种因素加起来,也只让她够一够小蓝血的边,却不足以让她摘下这个代言,直到顾云飞出现了。   Frank是顾云飞在国外偶然认识的朋友,对他惊为天人,认为这个精灵般的少年就是自己的缪斯,一直尝试说服顾云飞来当自己的模特,只可惜从没成功过。   这次见两人感情不错,试探性地提了下:“要不Philip和江小姐一块来拍?”   原以为铁定会被拒绝的提议,没想到一秒钟就得到了首肯。   在Chloe首席摄影师大力支持,江溪个人履历,加上买一送一的顾云飞,这个小蓝血代言终于落到了江溪手里。   “江小姐也明白我要的意思了吗?”   江溪习惯性对待任何一件事都全力以赴,即使Frank嘱咐的是顾云飞,仍然在旁边听得认真,听frank问,点头应:“明白。”   “OK,既然如此,继续拍——”   “Philip,慢慢地绕到江小姐前面,两人挨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嘴唇距离只有一公分,色气,Philip,我要的是色气!眼神要有欲望!假设这个女人是你梦里一直期待的理想……”   顾云飞的眼神一瞬间换了。   □□裸地,火热地胶着在江溪的脸上,唇上,带着会灼伤人的热度,顾云飞靠得越来越近,江溪眼神闪了闪。   “Cut——”   “江小姐,不要抗拒,你的状态不太对,”frank喊了卡,招手将两人叫了下来。   江溪揉了揉额头,连续的高强光拍摄让她眼睛酸涩,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门外的韩琛,他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手里拿着zipo在那把玩,长腿支棱着,也不知看了多久。   江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先跟frank告了个假:“Frank,我朋友来了,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Frank看到门边英俊帅气的男人,一脸了然:   “OK,十分钟。”   顾云飞当然也看见了韩琛,在江溪走出门的一瞬间,少年抿了抿嘴,露出一抹不愉快。   Frank观察他:“你,喜欢她?”   “她”当然指的是江小姐。   “Yes,”顾云飞话落的当口,几乎是立刻跨步追了出去,“确切的说,我爱她。” 第144章 救世主   距离摄影棚外十几米有个折角, 再往里进一点,就是个员工们聊天八卦的茶水室。   韩琛当然没选茶水室,两人直接绕过茶水室去了三楼的VIP会客厅。   对于韩琛到哪儿都是VIP, 江溪并没表示诧异, 在小助理殷勤又好奇地递来咖啡出门口,才开口:   “你来多久了?”   韩琛坐在沙发上,伸手端过茶几上的咖啡,修长的十指有一瞬的抓紧, 很快又放开:“问这做什么?”   “我以为你会等我广告结束联系你。”   江溪答非所问,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韩琛, “高秘的话看来是没带全。”   “带全了,没错。”   韩琛放下咖啡, 一口没沾,“只是我先来了。”   “你在生气?”   “没有。”韩琛矢口否认,他靠向椅背,漫不经心地道,“现在, 你想说的都可以说了。”   如果说江溪之前还有想说的话, 现在却半句都不想往外透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理智总先一步跑得没影,不过不妨碍她清楚地明白:此时她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男人英俊又可恨的脸。   江溪刷得一下站了起来, 金色礼服的闪片在VIP室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真抱歉, 我又不想说了。”   高跟鞋一转, 往外走, 手才碰到VIP厅的门把手,就被韩琛一句话带住了:   “就这样走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女英雄。”   女英雄气得猛拉开门,手却被牢牢地摁住了。   韩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有力的左手摁住她,重新将会客室的门关上了。   “……难受吗?”   韩琛突然飞来一句,江溪莫名所以,“什么难受?”   男人声音闷在她肩上,发着瓮:“昨天,公司外。”   江溪顿时明白了:“你故意的?”   “对,我故意的。”   韩琛用铁臂牢牢地锁死了江溪,轻描淡写地化解掉她踢来的断子绝孙腿,两人无声纠缠了一会,江溪恨声道:   “你想用这个证明什么?证明我又一次栽在你手里?真低劣!”   “不,我不想证明什么。”   韩琛慢而坚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每一次与那些对你有意的男人纠缠,我所经受的痛苦,比你那时经历的一分不少,甚至更多。”   “溪溪,我不是铁肉之躯,我也是人,也会疼的。”   韩琛向她坦白,“我与朱迪之间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过去,也绝不可能又未来,我没给过暗示,也不曾给过拥抱,只是昨天公司前,当着你的面,我没拒绝——就像你之前那样。”   江溪怔住了。   她张了张口,却又无力地闭上了嘴。   她在星光门口看到韩琛与朱迪举止亲密,心里像有蚂蚁爬过,确实难受又焦灼,而韩琛并不知道她与卢皓是告别拥抱,也不知道她与顾云飞的过去——   或者即使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未必不会难受。   两人的关系现在太过奇怪。   炮友,却又远非如此。   这种感觉,两人心知肚明,安静了会,江溪闭了闭眼睛,问起另一件一直介意的事:“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什么信息?”   “大年夜那天的。”   韩琛还没答话,VIP室的大门被咔哒一声从外拉开了。   顾云飞虎着一张脸,冷冷地瞪着韩琛,挑染的金发被灯光照得刺眼:“姓韩的,放开我江姐姐!”   韩琛缓缓地松开手,两人从挨紧的豆腐串又分开来,江溪甩了甩刚才被扼紧的胳膊:   “小飞,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姓韩的有没有欺负你,”顾云飞左右看看,总觉得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他想拼命抓住的东西已经从指间溜走了。   这种感觉太恐慌,以至于他下意识想一把抓住江溪的手腕,却被她躲开了:“……江姐姐?”   “我跟韩总还有些话要说,小飞,你先去frank那里好吗?”   江溪和颜悦色地道。   顾云飞那里肯:“江姐姐,我就在旁边,不耽误你跟朋友聊天。”   “听话。”   江溪哪里是真正能哄孩子的性格,眼见顾云飞闹别扭,自己也不大乐意哄了。韩琛见缝插针地道:“那天回去,我就关机出了国,手机掉冰窟窿里捞不起来了。”   小助理左瞧瞧右瞧瞧,悄悄地找了个地方掩了起来,以免被战争波及,伤及无辜。   手机掉冰窟窿里?   这么玄幻?   江溪苦笑,顾云飞看着他们两人当自己面一来二往,一张小脸渐渐白了下来:“江姐姐,你喜欢这个姓韩的?”   江溪看着韩琛,正要吭声,却被顾云飞猛地攥住了手腕,一股大力从手腕传上来,钻心的疼。   “可是,江姐姐,小飞爱你啊。”   他哭丧着一张脸,长睫毛瓷娃娃似的齐刷刷,沾着一点亮晶晶的泪:“小飞爱你,而且永远,永远不会背叛你。”   “小飞,你爱的不是我,”江溪无情地收回了手,“你爱的,是一个救世主,一个被你加了无数光环的江溪,不是我,清醒一点。”   “可我的救世主,就是你啊。” 第145章 一久居   “我的救世主, 就是你啊。”   那我的——又该是谁呢。   江溪捏着被拽疼了的手腕,默不作声。   韩琛在旁看着女孩儿白着一张小脸,微垂的眼帘半敛, 藏起了无数心思,眼角金粉点缀着的五官明媚而侬丽, 却掩不住一瞬而过的恍惚。   像是有一根极细极细的针在悄悄地往他心口扎,不足够疼,却淅淅沥沥得让人无法忽略。   他将自己强行插进了江溪和顾云飞中间, 高而颀长的身躯挡住了视线, 一边将江溪往自己身后遮,一边问顾云飞:“小子, 你几岁了?”   “干你屁事?!”情敌问话,顾云飞立刻跟炸毛的小老虎, 跳了起来。   “看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韩琛双手环胸。漫不经心。   中二少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激:“我今年十七了!”   “十七?”韩琛将少年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四舍五入, 也是个快十八的成年人,怎么还一副没断奶的样儿?”   顾云飞额前那绺金毛都快炸了。   他身上穿了一身品牌商提供的白色燕尾服,长长的眼线将一双杏眼勾勒得越发无辜魅惑, 灰蓝色美瞳,整个人透着脆弱而纯净的精致感,可现下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个被惹怒的熊孩子。   昂着头:“谁没断奶了?!”   “你啊, 难道不是?”   韩琛不以为然地挽起一截袖口, 他又换了一对袖扣, 因为室内开着暖气, 大衣早脱了,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色西装,像是刚从谈判桌上匆匆下来,白衬衫、黑西裤,穿得一丝不苟。   同样是穿正装,比起顾云飞的空灵,韩琛穿着就有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如同十里洋场里的贵公子,风流而不轻佻。   “都十七了,成熟点,干点成熟男人该干的事,知道溪溪为什么喜欢我么?”   ——神他妈喜欢你。   江溪眼睫毛一阵颤,抬头只见韩琛连后脑勺都透着股不要脸的劲儿,却到底没有出声拆他台。   “……为什么?”   江溪的不吭声被顾云飞当成了默认,眼眶都红了。   “做男人,得顶天立地,不能让别人替你瞎操心,总拽着溪溪一副要让她为你负责到底的样儿,像不像话?!”   “你也该长大了,别总摆了一副我最可怜我最痴情的嘴脸,强迫着人家顺你意,一不顺你意就是欺负人,我告诉你,这不是痴情,这是道德绑架。”   韩琛声线低,出溜着一口京片子训人,配合那张脸,就格外有股子字正腔圆的唬人劲儿。   “你——”   顾云飞急赤白脸地想反驳,想说你又知道什么,我跟江姐姐的过去可跟你们这些幸福家庭长大的不一样,可话一冲到喉咙口,却发现这人没一个字错的。   “你少说两句!”江溪从背后扯了扯韩琛袖子,这人眼尖嘴又毒,字字句句都踩着人痛点,顾云飞到底还小……   韩琛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孩子老这么护着,可长不大。”   又一次被情敌叫成了“孩子”,顾云飞恼得不行,这样的年纪,中二期还没过,最是要面子要认可的,尤其江姐姐好像还默认了韩琛的意思——   “嘭——”   熊孩子一甩门,直接气鼓鼓地冲了出去。   小助理也悄摸着跟了出去:战况已经明朗,小奶狗惜败大狼狗,无须再留!   这下会客厅又只剩了两人。   才似吵非吵地闹了一场,气氛尴尬里带一点暧昧。   韩琛转过身,正对上江溪晶亮的双眸,女孩穿得着实少,玲珑的曲线被金色礼服包裹着,前凸后翘,裸露出的肌肤跟玉雕一样,又白又润又透,江溪难得这样乖,韩琛爱怜顿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腮帮子:   “一阵不见,胖了。”   江溪:“……”   她一把拍了他手,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姑娘的脸被捏得染了一层红晕,粉光致致,桃花眼在睇人时,含了一汪春水,波光潋滟,分明是在勾人——   真、他、妈、犯、规。   韩琛龇了龇牙,正想说话,谁料门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头小卷毛大喇喇地拉开会客厅大门,探进半个头:   “江姐,十分钟到了。”   江溪认出这人是frank的助理,忙应声道:“就来。”   韩琛眼巴巴看着人,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整个人看上去丧丧的,“……去吧。”   人高马大的一坨,这么着竟然还有点可爱。   江溪弯起眼睛笑眯眯的,到底没忍住,踮起脚尖在他腮帮子上轻轻碰了碰:“赏你的。”   说完人便跟小蝴蝶一样——   飞、走、了。   留下韩琛摸着腮帮,嘴角咧成了个两米八的二傻子。   等出了会客厅,搭电梯下行到停车场,碰到忧心忡忡的高秘,一看老板这样,心里咯噔一声:坏了,韩总都给打击傻了。   “Boss,江小姐不答应没关系,天涯何处无芳草……”   高秘准备了一车轱辘话打算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男人,没想到韩琛全程梦游,快到星光时,才反驳道:“草?你老板养的这棵草,可不是随便哪棵草能替代的。”   得得得,您说的都对。   高秘微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养的再久,还不是给自己作没了?   “晚上还有没有行程?”   “下午三点,跟华丰那边的负责人有个合作会议要开,五点,您跟丽影的谭总监约好吃个晚饭,八点半,还有个视频会议……”   高秘完全对得起韩琛付给他的薪酬,大脑就是一张行程表,半点不出差错。   韩琛想了想,“丽影那边的晚饭帮我推到明天中午十二点,视频会议推迟到晚上十点,另外,晚上七点帮我在‘一久居’定个位。”   高秘面无表情地应了,作为全能秘书,不论上司多么无理取闹,都要尽全力达成要求——   虽然他很想摁着boss那颗浸满了水的帅脑袋往水里泡,“一久居”的位置是那么好定的吗?预定都排到下半年了。   不过全能的高秘还是办到了。   ————   “OK,收工!”   Frank拍拍手,室内棚拍的一段已经结束,后天要去巴黎取景,他有预感,这次的广告片绝对是他从业以来拍过的最好一部。   Philip虽然演技稚嫩,但那张天使般的脸足以弥补这一切——更何况他确实对这位搭档有着虔诚的崇拜和向往。   本色出演,偶尔流出的一抹青涩更能打动人。   可更让Frank惊喜的是江溪。   这个女孩身上有股神奇的魅力,他原本害怕因为这人太年轻,演不出他想要的感觉,可没想到一旦她进入镜头,就成了他脚本里设计的那个人,没有人能从这个女孩身上将视线挪开——   她是欲望与性感的结合体,在繁华中堕落,于深渊里挣扎,可希望又不曾寂灭,跟Chole这次香水的主题十分贴合:“欲望”。   “后天,我们需要飞一趟巴黎,为期三天……”   chloe的广告分两段取景,一段是棚拍,这个在国内就可以办到,还有一段需要去国外取景,江溪的护照早在这个广告合约谈下的时候就已经办下来了,倒是顾云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Philip?”   “没问题。”   顾云飞瞥了江溪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睛。   “叮叮——”江溪的手机响了,林鹿把她手机递过来,“江姐,你电话。”   “后续安排可以跟我助理交接。”   江溪点头示意,Frank抱了抱她,他太喜欢这个华国姑娘了:“OK,三天后见。”   江溪拿着手机到一边接电话去了,来的是个陌生电话,   “您好,哪位?”   “溪溪,是我。”   江溪抿了抿嘴,踢了踢脚边的台阶:“什么事?”   “拍完了吗?”   “今天的拍完了。”   “晚上的时间空出来,车就在楼下等。”韩琛理所当然地道。   江溪指尖微微紧了紧,问他:“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赴约?”   韩琛笑了一声:“江小草,不是你让老高带话,让我等你电话,现在只不过是我积极了一点儿……怎么,不高兴?”   “恩,不高兴。”   江溪嘴上说着不高兴,眼里却溢满了细碎的笑意,顾云飞远远瞧着,心里泛酸,早猜到了是跟谁打电话。   Frank撞了撞他:“Philip,喜欢就去追。”   “她……”   顾云飞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自从那姓韩的放完话,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了。   江溪不知道小飞那一弯十八拐的心思,拒绝了保姆车和林鹿的跟随,和其他工作人员告了辞,就径直去了停车场。   高秘果然敬职敬业地等在那。   她叹了口气:“高秘书,以前你们Boss谈恋爱,看来也是你服务到位了。”   话里有坑。   高秘斟酌了一会,在聪明人面前掩饰也没什么用,直接依实说了:“Boss只让我买过礼物,接人……倒是没有过。”   江溪拉门上车。   高秘趁着换挡踩油门的间隙加补丁:“那些人自己扑过来,哪需要Boss费心。”   江溪发现,自己的心胸,实在不怎么宽。   “去哪儿?”   “江小姐到了就知道了。”   车一路开到市中心,那里有整个B市,不,整个华国最高的一座建筑——“飞宇”。   据说飞宇顶楼有着全华国最大最豪华的一家旋转餐厅,名字取得相当中式,“一久居”,意为长长久久。   在B市人心中,拼壕晒富的一个最佳去处,就是去“一久居”兜一圈,甭管是踩着那金贵的琉璃砖,还是碰见了牌匾了——   无数网红直播主都想往而不得的装逼处。   只可惜,直达电梯没有一久居送出的邀请卡,是刷不开的。   江溪到达楼下时,看到一个不太熟的熟人:孙依依。   春寒料峭的天气,这姑娘穿着小皮裙,薄线衫,露着两条大光腿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往直达电梯走,见到江溪还诧异地挑高了眉:   “哟,师妹也来这儿?”   来天宇的,大多数都是为了来“一久居”。 第146章 告白   高秘临时接到个电话没跟上来, 一久居的直达电梯前, 除了侍应生就只有孙依依、江溪, 和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这男人年纪不大, 一双聚光小眼像探照灯似的将江溪从上扫到下,最后得出个结论:极品。   脸极品,身材也极品。   江溪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驼色大长呢,里面一身雪白蕾丝裙,只在长呢外露一点白色裙边,踝靴,一截亚麻灰丝袜包裹住弧度优美的小腿, 细,直, 只想让人握在手中细细把玩。   女人看女人就不一样.孙依依首先认出的,是那一身的行头, 外套Valentino, 裙子dior, 鞋子Jimmy choo,LV的手包……   鸟枪换炮啊。   “依依,这是你们公司的……新人?不介绍下?”   三人一字排开,侍应生左右看了眼,到底没搭话。   孙依依却有眼色地帮男人将邀请函递给侍应生, 一边又口气幽怨:“江溪师妹现在可是我们星光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未来的一姐。””   她是风月场所混惯的人物, 最能察言观色, 这张哥眼珠子一转,她就清楚这人心里打什么主意。这些人,个个都是色中饿鬼,走一个来一个,被江溪勾了去她也不心疼,相反,孙依依还有点看热闹的兴奋。   “江小姐也去一久居?要不要鄙人领路?”   男人“风度翩翩”地俯首示意,古龙水的淡雅香气一点点飘到了江溪鼻尖,同样是古龙水,喷在不同的人身上,落差竟然如此之大,这人油腻得让人作呕,而某人……却优雅得让心折。   江溪不可避免地晃了晃神。   “……江小姐?”   “谢先生美意,”江溪回过神,“不过我还在等个朋友,就不劳烦您了。”   江溪再不喜欢这人露骨的眼神,也还要掂量着这人手中一久居的邀请卡,没必要得罪人。   她不愿得罪人,有人却不乐意放过她。   “师妹想必是头一回来一久居,不知道这一久居没邀请函是进不去的,张哥人好,带我们一块进去见识见识,张哥,您不会介意吧?”   一声张哥,叫得这男人通体舒泰。   “当然不会,江小姐是依依的师妹,也就是我张灵的朋友,举手之劳而已。”   江溪默不作声地抬头看着电梯指示数字,心里微微不耐了起来。   说起来天宇一楼,一久居电梯附近徘徊着很多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们想见一见整个华国最高最贵最富逼格的旋转餐厅,可又不得其门而入,就干脆在附近徘徊,万一碰上个有邀请函的看对了眼,餐厅见识了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能来场浪漫的邂逅,飞上枝头变凤凰:毕竟有邀请函的,个个都非富即贵。   一张邀请函,至多可以邀请两个人。   江溪这么孤身一人杵在电梯门口,旁边既没跟着助理,也没跟着经纪人,光看,就很容易归成那一类没邀请函来纯凑运气的女人。   所以孙依依直言判断她没邀请函,情理上是说得通的——   “是啊,江小姐,一块上去呗?”   这时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连两边穿着白衬衫花领结黑马甲的侍应生也把目光放到了江溪身上,竟是笃定她没有邀请函了。   江溪确实没有邀请函,邀请函在高秘身上。   孙依依拉着男伴上了电梯,游说她:“师妹,你可别犟了,我跟你说,一久居的酱牛肉可好吃了,还有珍珠锦鸡……保管你不虚此行,张哥,你说是不是?”   她佯装天真可爱,明着介绍一久居的菜品,实际优越感快破出天际,转头想跟身边人寻求认同,谁料刚才还一脸倨傲的胖子塌肩缩脖,一副怂包样,嘴角快耷拉到下巴,笑得别提有多谄媚:   “韩总。”   ——韩?   江溪正想转头回看一眼,肩膀就被一双大掌握住了,男人有力的十指扣住她,温热透过薄薄的呢子和连衣裙,直接传到她身上来。   韩琛亲昵地看着她:“怎么在这等?不冷么?”   这样一个风姿楚楚的男人,这么低头对着人说话,眼角眉梢全是肆意流淌的情意,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   “高秘打电话去了。”   江溪无奈地撇了撇嘴,难得露出一丝孩子气,韩琛眼里的愉快都快盛不住,桃花眼弯了弯:“不会给我打电话?傻。”   孙依依就这么直愣愣看着自家老总搂着江溪,旁若无人地进来,完全没看到自己,也没看到给他打招呼的张灵。   刚才丢给江溪的话,就像是一个巴掌,又狠狠地抽了回来:脸肿了。   侍应生当然认得韩琛,连邀请函都没看,笑容也比之前的公式化真诚了许多,看向江溪的眼神也变了:有韩总在,邀请函算个屁!   至于电梯附近徘徊的姑娘眼睛都快瞪成乌鸡眼了:MMP,好白菜都是别人家菜地的!这么一个百年一遇的极品,又高又富又帅的小哥哥……   对江溪的羡慕嫉妒恨,都快流成汪洋大海了。   观光电梯蹭蹭蹭地往上升,B市大片亮起了霓虹,与满天星子辉映,风景独好。江溪的肩膀始终被韩琛擒着,两人谁也没说话。   张灵套了几回近乎没套着,也就不自讨没趣了,他算是看出来了,韩总不是没听见,恐怕是不乐意搭理他。   短短一段电梯,孙依依总悄摸着偷看这一对。   韩琛这人她在公司见过几回,总是一副笑眯眯的笑面虎模样,实际人挺傲挺独挺冷,原则也强,从不跟公司旗下女艺人搞暧昧,可对着江溪,这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少爷竟像是下了凡尘。   她是真不明白,韩总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大庭广众之下那样被人拒绝,怎么还把人捧着呢?   何况最近星光CEO和华丰小公主的绯闻传得有鼻子有眼,朱迪小姐孙依依是见过的,确实没人江溪漂亮,可也是肤白貌美,最关键的是,朱迪跟他们这些艺人不一样,人是真正的豪门千金,一口唾沫都含着金的。   合作正当紧要关头,韩总跟着小明星上一久居吃饭,要上了头版头条,人朱迪小姐还能肯?   孙依依云里雾里,却不妨碍她有一颗酸得快出汁的心。   一路安静着上去,等到了地方,电梯门开了,侍应生按住开门键,直到两行四人都出去了,才弯腰祝贺:   “祝您用餐愉快。”   江溪怔怔然踏在地上。   一久居占据一整层,一眼玩去,除了琉璃色光感的招牌,就是光可鉴人的半透明玻璃地板。她感觉到了微微的眩晕,两百米的高空,俯瞰下去,是万家灯火,这一片却是人造的空中楼阁。   “真……”   她吐了一个字,就被韩琛拉着往里转,整个一久居的桌都是有限的,所有人都穿得华贵,像是在赴一场盛宴。   正中是微微高于地面的一个琉璃色舞台,有大提琴手在拉弦低语,整个空间又安静,又充斥了一种浓浓的……   江溪给了一个词:“装逼味。”   韩琛给她拉好座位,到她对面坐下,两人脚下正转到一个玫瑰式的广场,从上而下看去,就像踩在鲜花上,江溪笑了笑,将餐布叠好放腿上:   “要老祖宗看到,恐怕是万万想不到多年以后,我们人类会在半空,喝着小酒,吃着菜品。”   服务员上了两瓶罗曼尼康帝,酒是提前醒好的,服务员一人倒了一杯,就到一边候着。   “这里可是整个华国最高的地方——”   韩琛朝舞台打了个响指 ,一队芭蕾舞者像幽灵一般出现,跳起了天鹅舞。   “那你请我在华国最高的地方,是想做什么?”   江溪摇了摇红酒杯,既轻又雅地小小啜了一杯,装逼嘛,谁不会。   一支几十万的罗曼尼康帝喝到喉中,跟普通红酒还是不大相同的,口感更醇,劲儿也足,江溪才喝了几口,脸就跟烫熟了似的,桃花眼雾煞煞,看人跟带着钩子一样。   韩琛松了松领口,侍应生推了餐桌过来,一样样地将东西摆齐:“先生,您的菜上齐了。”   西餐厅的氛围,上的全是华国各大菜系的拿手好菜。   天鹅舞跳到黑天鹅出现时,韩琛突然站了起来,他迈起两条长腿朝舞台走去,琉璃色的舞台衬得那双黑瞳泛着一点琥珀色,流光溢彩,迷人至极。   孙依依一直在远处偷偷看着,或者说,整个一久居的顾客,总爱往江溪那一桌瞟上两眼——谁让这两人都长得太惹眼了。   韩琛上台,也在大部分人的视线里。   天鹅舞黑天鹅在洁白里,就像是火炬一样突出。   韩琛在钢琴边坐下,十指搭在琴键上顿了顿,半晌,疾风暴雨似的音乐,带着穿透人耳膜和心弦的力度响了起来。   黑天鹅舞动,琴键飘飞。   无数人注目舞台上,那个男人英俊而激烈,深刻的眉峰,笔挺的鼻梁,连薄唇都透着桀骜和倔强。   韩琛剥离开自己的保护膜,还原那个讥诮的冷淡的一点都不圆滑的自己。   江溪站了起来。   这首曲子,是为她而弹,也是为他而弹,他们都是人群中踽踽独行的黑天鹅,激烈,又沉痛,可却能彼此相通,彼此救赎。   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可谁都是谁的护身符。   疾风暴雨似的音符,激烈地让听者连血液都沸腾,舞者舞动得越来越快,渐渐的,整个舞台只有那一只桀骜的黑天鹅,和韩琛的琴音。   最后一个琴键重重落下,整个一久居鸦雀无声。   不论是侍者,还是顾客,都沉浸在余韵中。   张灵咯嘣咬了块猪蹄,含糊地道:“没想到韩总竟然藏了这么一手,要哪天破产了,去当个钢琴家估计也能有饭吃。”   孙依依魂不守舍,半天才回过神,“江溪可真是……”   她原来的十分羡慕,现在已经涨到了一百分。   这时,韩琛离开琴凳,颀长的身材站在琉璃色的舞台中央,声音低沉悠扬:“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准备向我心爱的小女孩告白。”   “溪溪,要不要跟我走个心试试?”   江溪也站了起来,神情莫名,就在韩琛一颗心吊到嗓子眼时,笑得神采飞扬:   “韩叔叔,你又抢词了。”   “成吧。”   她一脸纵容。 第147章 回公寓   场中男女仿佛汇聚了一整个夜空的星光。   一久居的琉璃顶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 夜空扫去尘霾, 难得有种如洗的静谧,月牙儿弯弯, 零散的星子点缀在头顶,近得像是一伸手就能够到。   无数客人惊呼起来——   这在一久居是很难得的。   一久居的卖点, 一在够高,高到俯瞰下去, 一整个B市都尽收眼底, 尤其到了夜晚,万家灯火汇聚成一条灯河,再没情调的见了也得惊叹三声。二就在旋转,当然, 人踩在上面是感觉不到的, 可透过透明的窗玻璃,能见到的景, 却是随着时间慢慢变动的。   而第三,也就是一久居最大的卖点,则是“手可摘星辰”,每逢晴好天气, 一久居的主人心情美妙之时,一久居的屋顶就会转为透明,这时客人头顶星河, 脚踩万物, 当真是被从头到尾洗涤过一样。   不过很可惜, 一久居的主人不太容易讨好,心情恶劣时多,美妙少有,以至大部分人都没见识过现在这样极致的景致——   而这样的极致下,一对言笑晏晏的丽人,就像是琼楼玉宇出来的天外飞仙,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偷来的。   孙依依仰脖喝了口红酒,听着全场的窃窃私语,她听不清,可这些人脸上的惊艳已经说明一切。   “运气真好。”   她愤愤说了句,也不知是说江溪得到韩琛垂青运气好,还是在说碰到“摘星之景”运气好。对面的油腻男撩着一双小新眉:“嫉妒?”   不等孙依依回答,他又道:“依依,咱们做人呢,首先要拎得清,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比如,我张灵很清楚自己不如人韩总,所以韩总喜欢的女人,我不敢肖想。而你——”   胖子一脸轻慢,“你能跟江小姐能比?”   会心一击。   孙依依瞧不起这胖子,可也没想到这胖子也瞧不上自己,偏偏唾沫都吐脸上了,她都不敢发火,只能陪着小心媚笑:“这样说来,我们可不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么……”   另一边的江溪可不知道,有人已经在醋海酸汤里翻滚了一圈,韩琛让人推来一个蛋糕,蛋糕外形有点丑,弯弯扭扭的一圈,外罩一层巧克力花生碎,简单到粗制滥造。   “先生,您的蛋糕。”   韩琛接过,放到餐桌上。   “这你做的?”   “嗯哼。”韩琛非常不霸道总裁地耸了耸肩,俊脸做起这个动作来显得格外潇洒,“挺不错的吧?我练了两天。”   两天就这玩意?   那是相当没有天分了。   “喂,好歹装一装,瞧你这一脸嫌弃的。”   韩琛拿眼睛瞪她,江溪支着下巴笑了起来,小姑娘小脸细白,下巴尖尖,桃花眼一眨就是一汪浮动的春水,水里还荡漾着漫天星光,就算是嫌弃,也让人腿软脚软,生不出一丝气儿。   “先生要帮您切好吗?”   “不必,我自己来。”   韩琛将袖子挽上,西服解开两个扣,亲自帮江溪将蛋糕切好送去,看得出不常伺候人,行动间透着股笨拙,不过江溪反倒更喜欢了。   她将他纳入自己的版图,就觉得他样样都好,不过:“不年不节的,送什么蛋糕?”   韩琛手顿了顿,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溪溪,今天我生日。”   ——生日?   江溪一愣,嘴里的蛋糕顿时就变了味,有点苦,有点涩,卡喉咙得很。   她从前确确实实不曾关注过这个人的任何讯息——包括生日。   而相反的是,从认识开始,她每年的生日必定能收到韩琛寄来的礼物,一个手串,或一件香水,不算贵重,可都看得出是花心思的。   “不祝我生日快乐?”   小姑娘傻愣愣的模样看着就想让人欺负,韩琛笑嘻嘻道。他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江溪却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生日。   跟全天下所有幸福家庭的孩子一样,她的生日总是充满惊喜,一大早跟着爸妈出门,不拘是动物园还是游乐园,先疯玩一天,等回来,吃着妈妈做的饭菜,爸爸买的蛋糕,生日快乐歌是必定要的,唱完还有礼物拆——   要是她生日在外面过,爸妈早就一通又一通电话打过来的,可韩琛的电话始终没动静,除了几个工作电话。   江溪抿抿嘴,真的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女孩声音放得低,没有惊动旁人,又清又柔的声线直接钻入韩琛耳朵里,甜滋滋的,他听得入神,等完了,还意犹未尽,偏偏嘴巴不饶人:   “气儿有点散,溪溪,你都多久没唱歌了?多练练。”   江溪白他一眼:“多练练给你单独唱?”   “知我者,溪溪也。”   韩琛笑得可爱,长时间徘徊在眉间的忧郁都像是去了一些,江溪将一块蛋糕满满当当地塞进肚子,这对女艺人来说几乎可以够得上犯罪了——   “晚点卢姐要是训人,你得替我挡着。”   江溪扁了扁嘴。   远处孙依依早看呆了,她要这么吃,早可以去死一死了好嘛?!   她低头瞥了瞥小腹,小皮裙勒肚皮,即使没吃什么,坐下来也觉得像是拱出来了一团肉。可韩总看着江溪脸上那笑,好像跟她说,就算长了一堆游泳圈,也一点都不嫌弃。   孙依依酸得坐不下,对面张灵还在啃猪蹄,只得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一久居的饭菜,也完全对得起它的盛名和价格——看着韩琛一签单将近八十万没了,最近稍微有点“壕”的江溪也有点受不了:   “韩叔叔,我觉得你能挣钱是因为太能花了。”   “我媳妇可以管我花钱。”   韩琛将签好的账单递给服务员,一边替江溪披外套,一边逗她:“怎么样?要不要提前上岗,替哥哥管钱包?”   才转正就想领证上岗?   江溪眼波流转:“想得美。”   两人有说有笑地出门,等电梯时,一个眼睛大大的小丫头追出来,双手撑着膝盖正呼哧呼哧大喘气,一身miu miu的粉红公主裙,小脸蛋红扑扑,六七岁的模样。   “水、水姐姐,我是一瓢粉,可、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来一久居吃饭的一瓢粉?   小丫头爸爸也跟着出来,一脸无奈和纵容,走到江溪面前时脸有点红,嘴角的笑江溪曾经无数次在江父脸上见过:   “江小姐,冒昧提出这个请求,我女儿太喜欢您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给她签个名?”   “只要签名?”   江溪挑着眉道,小丫头立刻就明白了她意思,忙忙点头:“要、要是水姐姐能给个合照就更好了!”   “算你机灵。”   小丫头脸上的笑全程就没放下过,一路保持着咧嘴笑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签名和合照,不过韩琛低头摸了摸她脑袋,伸指嘘了一声:   “小朋友要替我们保守秘密哦。”   “叔叔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韩琛极富魅力的一张脸僵住了:凭什么他是叔叔,溪溪就是姐姐?差辈了啊。   不过小朋友家长在,他也没多说,只是悻悻地拉着江溪往电梯去。   其实他的告白不算隐秘,但来一久居的大多非富即贵,聊的不是股票企业就是政策决断,即使这么一对人够赏心悦目,可也没多少人有闲心管一个老总跟小明星的风流韵事——   虽然这个老总看上去挺真心。   电梯门阖上了。   小丫头拼命舞动的双手这才停了,等看着粉红手机上那张合照,怏怏地道:“爸,水姐姐认不出我了。”   不过她的低落只持续了一会儿,立刻又昂起来:“那男人看上去还不错,配得上我的水姐姐。”   原来她也是当日被拐走的孩子之一。   她爸摸了摸她脑袋:“名也签了,照也拍了,该跟爸爸回去了。”   “今天可真是我的幸运日。”   小丫头将签名捧到胸口,美滋滋地道。   ———————————   江溪没有回紫府家苑,她跟着韩琛去了盘山公寓。   “你会喜欢的。”   虹膜识别,门滴得一声打开,高秘和阿彪自觉找了个角落蜷着,江溪被韩琛握着手我往二楼领。   “带你去见样东西。”   江溪以为是带她见从前说的什么堆满了各种衣服的衣帽间,没料到竟然是一只胖到脖子都快没了的……胖橘。   “水水,过来。”   韩琛不安好心地招了招手,江溪下意识想应,等看到橘猫跟见亲人一样往韩琛裤腿猛蹭,才意识到:水水是指这只猫。   “……当初我们捡到那只?”   江溪低头,室内暖气开得足,她只穿了一件白色蕾丝裙,明明挺高的个子,半蹲着小小一团,伸手搔胖橘的下巴,韩琛眼里泛了点暖意:   “看来我这公寓时缺了点人气。”   江溪没搭理他,反倒是说:“把名字改了。”   “凭什么?”   韩琛指着胖橘:“我就靠着它过活了。”   江溪脸一红,以为韩琛是借着猫间接跟自己告白,心想着果然是老司机,挺能花言巧语骗小姑娘,韩琛这回却当真不是这个意思。   每回江溪那受了气,韩琛就靠着使唤这只胖橘来出气了。   “你怎么养那么胖?”正说着,江溪突然注意到他挽到最上时手肘朝里的一条疤,颜色很深,伤口撕裂状,像是受伤不久。   江溪站起来拉住他,胖橘在脚下嗷嗷直叫唤,她没理:“怎么弄的?”   韩琛将袖子扯下来,拉着她和胖橘左右拥抱似的,坐沙发上,客厅的电视机正循环播放着最近江溪参演的那部电视剧。   “就摔了呗。” 第148章 秀恩爱   “摔了?摔哪了?”   韩琛皮肤白, 跟那些特意晒成古铜色肌肤的男明星不同,也正因为白,手肘内侧的撕裂疤就显得更触目惊心。江溪看着可不像摔伤。   小姑娘眼里的心疼, 让韩琛像喝了山泉水, 从上到下的舒坦, 他老老实实地交代:“前阵子……不是跟你闹别扭了嘛。”   韩琛斟酌着用了“闹别扭”三个字。   岂止是闹别扭?   不过江溪没打断他,韩琛就接着道:“当时国内呆得难受, 就干脆到世界各地去散散心。最后一站到了南极, 请了当地有名的向导一路往里, 打算去看一看极光。当时有段路渡轮过不去, 大家都得下来走, 没想回程路上碰到一只小海豹,这只小海豹大概是觅食的时候没注意,卡冰窟窿里了,哀哀直叫唤, 我看着可怜,就叫了阿彪一块去凿冰,最后小海豹是出来了, 我人没站稳,反倒掉了进去,拉出来的时候就划了这么一道……”   “看着挺吓人的吧?”   江溪点点头。   “就缝了几针,不严重。”   韩琛说得轻巧, 江溪却能从这三言两语里察觉当时的惊心动魄。   这人真到事态严重时。反而轻描淡写, 不严重时则叫苦连天, 跟要糖吃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南极这样的天气,掉进冰窟窿基本上就是半废,加上衣服裹得厚,人只能跟块石头一样往下坠,要是飘到冰层下,除非在窒息前凿破冰层,否则真是阎王难救——何况他还受了伤。   事实其实也跟江溪猜测的差不多。   冰窟窿凿开的反作用力巨大,韩琛就站窟窿旁边,脚一滑就整个儿滑下去了。要不是在快灭顶时,正巧抓住了边缘一块锐利的尖冰,恐怕还真的要顺水漂流,跟海底的亡魂作伴了。   这条疤也就是在当时留下的。   整个冰层没一点借力之处,幸好阿彪和向导都是壮年男人,有点巧劲,借着工具一点一点地将人拉了上来。在冰水里时,韩琛别的什么都不想,满脑子都是江溪的脸,跟PPT一样闪回。   这边江溪和韩琛在讲南极,那边高秘和阿彪对着阳台把酒言欢,也谈到了这条疤。   阿彪感叹:   “其实当时我都觉得老板要救不回来了。南极有多冷?他妈撒泡尿都能成冰的鬼地方。人要掉冰窟窿里哪还能活?向导都慌得要求爷爷告奶奶了,也不知老板哪来一股劲儿,生扯着冰块边缘就是不撒手,那角利得跟刀尖一样,就看着血呲溜呲溜地往下掉,泛水里老大一篷。”   高秘跟他碰了一杯:“祸害遗千年不是?Boss长寿着呢。”   阿彪点头赞同:“是这个理。”   “不过你猜怎么着?好不容易人救上来,精神都恍惚了,嘴里还叨了一句话,你猜什么话?”   “什么话?”   高秘好奇地问。   “就一句,‘溪溪,不哭啊,我没事。’”阿彪砸吧着嘴:“我当时啊,那眼泪就哗啦啦给下来了。”   “你说咱老板这样的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为什么就光惦记着一个江小姐?”   ——能为什么?   ——爱情呗。   高秘仰脖灌了口,今夜满天繁星,风景宜人啊。   “干,为天长地久。”   “干,为长命百岁。”   阿彪抬头望了望天,心里不知怎的,敞亮极了。   ——————————   “疼吧?”   江溪和韩琛转移到了二楼主卧。胖橘安安分分地团在沙发脚,挨着韩琛裤腿喵喵叫唤,而江溪也猫似的软软躺在人韩琛怀里,心疼地摸了摸他那条疤。   “不疼。”韩琛桃花眼微挑,凑过来低头说了句什么。   江溪立马翻脸:“臭不要脸。”   “溪溪,今天我生日。”   韩琛语气委屈,江溪被说得一阵心虚,她确实不知道,也没准备,有些气弱道:“那、那……就一次。”   “恩,就一次。”   韩琛道貌岸然地答应,心里却想着能哄一次就能有两次。   胖橘水水被拎着脖子往门外丢,两只眼睛跟玻璃盏一样,歪着脑袋奇怪主人怎么突然换了副嘴脸,门却砰地一声合上了。   门外猫爪子在磨门板,门内沙发上两人却无声无息地缠在了一块。   “等等,你手机响了。”   江溪白色蕾丝裙后的拉链被整个儿拉开,裙子没顾上脱就被卷着掀到了腰间,丝袜被撸下大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白玉一样,被红丝带绑在了一块,巧妙地打成了一个蝴蝶结。   视觉效果任哪一个男人来看,都是血脉偾张。江溪伸手想去够茶几上的手机,却被十指扣住牢牢地按在了沙发上:   “想逃?没门。”   他开门见山,没先跟礼物来个真情感言,信手一抽,红丝带就流水似的滚落沙发,一路垂到地上。男人十指修长,直接探到下方拨开,一个多月没接触,两人都是一阵闷哼。   “轻点。”江溪嗔他。   韩琛哪儿顾得上,只低头寻着她唇,含糊地道了句什么,江溪脸红心跳,上身半靠着沙发背,被男人捉着下巴缠绵亲吻,沙发旁的落灯幽幽照着,暖黄的光晕抖得人一阵晕眩。   江溪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隐约见到那一张俊美的脸庞也染上了代表欲色的红晕,男人的皮相在这时也有无往而不胜的魔力,光看着就饱了。   韩琛只觉得腹下一热,嘴角却得意地翘上了天:“今天可是我生日,礼物怎么就先……”   江溪捂住他嘴:“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   韩琛嘴上不说,眼底的笑意却浓得快溢出来,显然十分自得于本身让人愉快的能耐,江溪气哼哼地转头,哪能告诉他纯粹是男色惑人,自己也把持不住?   她全然没发现,对着韩琛自己就分外娇气。   韩琛也不要她转头,干脆迫着她翻身,捞起她一顿用力拍,江溪哀哀地转头瞪他,韩琛低头吮了吮她嘴唇,只觉得魂都快飞了。   等完事捞着人在怀里,嫌蕾丝裙磕得人难受,干脆剥了一块移到主卧的内卫,泡在按摩浴缸里,热水哗哗地打在人皮肤上,才慢悠悠吐了句话:   “其实我当时一上飞机,就后悔了。”   江溪闭着眼问:“后悔什么?”   “后悔跟你闹呗。”   江溪没答,这事要深究的话,她的处理也不很妥当。   “知道我为什么换手机号吗?”   底下还连着,韩琛抱着人不放,江溪趴在浴池边,背对着人,半搭不理地回:“为什么。”   “其实也是钻了牛角尖,就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问高秘要电话,没想到你可真狠,说不搭理就不搭理。”韩琛猪八戒倒打一把,偏生语气还听着可怜兮兮的。   江溪抿了抿唇,解释:“其实你走后,我给你发了消息的,邀请你……跟我爸妈一块吃年夜饭,你没回。”   “……!”   韩琛猛地坐直,水声哗啦啦响,江溪觉得太涨,想挪开,没料这人就跟吃错药似的不停晃,晃得人晕眩,水汽氤氲开来,只能见白瓷地面溅了一层水。   眼里也溅了水,江溪猛地转头:“你发什么疯?”   韩琛不管,双眸如星子,趴她背上挤着她,情绪有股罕见的昂扬和激动:“所以,我这罪都是白受了?你当时就想跟我在一块了对不对?”   “算是……吧。”   江溪当时其实还没完全想明白,可不耽误她本能地选择,而韩琛又离开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反倒让她了悟过来了。   韩琛好似打了鸡血,擦干跑床上,还没缓过来,两人又擦枪走火了一回。到最后睡时,两人眼皮都有些揭不开,江溪睡熟了,韩琛却还记得起来,将人姑娘头发吹干了,最后模模糊糊地抱着个吹风机蜷床脚睡着了。   江溪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天才微微亮,在床脚找到了缩手缩脚的韩琛,老长一个儿弓背缩得跟只虾米一样,看着惯可怜,江溪爬过去想帮人把被子盖好,没料被韩琛伸手就拉到怀里拍了拍:   “……溪溪,再睡会。”   浓重的鼻音带着沉沉的睡衣,江溪想着躺一会就躺一会,谁料一挨着人,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   韩琛滚烫滚烫的。   摸了摸额头,温度高得吓人,语气肯定:“你发烧了。”   韩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狭长的桃花眼里泛着水汽,睫毛像用睫毛刷刷过,又长又翘,表情乖萌得像家养大型犬:   “发……烧?”   “对。”   韩琛反应了会,才明白江溪的意思。   思维慢半拍地想着,所以他韩大鸟是滚床单滚到体力不支发了烧?   好……丢人。   江溪看着捂脑袋藏被里的某人:“我去叫高秘书。”   “你要走了?”   韩琛这才半坐起,话里话外都是舍不得,看着一生病就自动缩幼的韩叔叔,江溪叹了口气:“我去跟学校请个假,顺便让高秘书买点退烧药。”   “那我要吃你煮的粥。”   韩琛趁势提要求,一把年纪像是活到了狗肚子身上,江溪笑骂道:“□□吃不吃?”   “吃吃吃!只要你煮的都吃。”   嘴甜不要钱,韩叔叔显然深喑讨好之道,江溪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晨光里笑得跟花儿一样:   “那你等着。”   她低头亲了亲他嘴角,掖好被角轻轻走了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又端着粥进来。   普普通通的白粥,上面撒了绿绿的葱花,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韩琛看了江溪手里的勺子,没吭声。   “要喂?”   江溪觉得自己拿错了剧本。   “恩,喂。”   韩琛恬不知耻地点头。   正巧高秘进来,手里拿了一小袋药品,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家boss低幼到大概只有三岁,跟奶娃子似的,吃一口看一眼……江妈妈。   他眼观鼻鼻观心:“江小姐,退烧药买来了。”   “谢谢,放桌上就行,另外麻烦高秘帮我跟学校请个假,今天本来还有课。”   “成。”   高秘现在是真服了。   Boss是老房子着火,可江小姐能降服这么头野兽,也算是有本事,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谐。   喂完粥吃完药,韩琛到底精力不济,不一会就又沉沉睡着了,江溪起身跟母亲打了个电话,撒了个谎,告诉她这几天都不回家住,学校事多,她跑宿舍呆。   年轻男人的体质好,上午还发着烧,下午就生龙活虎了。   韩琛也睡不下去,干脆领着江溪给她看自己准备的衣帽间,一百坪的房间,欧式风格,衣柜一路从底打到天花板,连衣裙、外套、配饰、丝巾、包包,零零总总塞满了一大半,全是一线大牌,连限量版的kelly包都是一色一个。   这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江溪眨了眨眼睛,鼻尖喷出一个“哇”字,一时间什么说不出来。   心像是泡在粉色的气泡里,甜又软,酸又满。   “……我出差,每经过一个地方,总忍不住逛一逛名品店,这样东添一点,西添一点,这些空空的衣柜就填满了。当时就想着,你总有一天会来到我这儿,看到我为你准备的东西。”   如果这世上当真有一个人将你宠成了公主,事事想着你,时时惦念你,那真是……   江溪眨巴着眼睛,就在韩琛以为她会抱上来亲自己两口时,这姑娘给了他兜心一箭:“裙子尺寸不对。”   她现在是D。   这一看,都是小笼包穿的好吗?!   韩琛:“……”   特么重点是不是歪了?   不过,韩琛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摁开关将中间的首饰柜解锁,从里面拿出一对尾戒,替江溪带上,这回尺寸倒是正好。   简单的素戒,交叉股扭成首尾两个圈,江溪看不出牌子,却在内测发现了两人首字母的刻字。   “来,拍张照。”   韩琛对着镜头,江溪还没反应过来,两只交叠的手就被咔擦拍了下来。   “你做什么?”   韩琛头也不抬,在手机上摁,“放心,我就晒个手,谁来也猜不着。”   说着,已经麻溜地上大号,传上了围脖。 第149章 骚操作   韩琛的围脖号还是三年前高秘替他注册的。   交给他时已经做好了身份认证。   韩琛上得不太勤快, 偶尔发些专业度极高的长围脖,可从来不po照,不点赞, 不转发, 关注列表也没超过一个手掌, 高冷精英范十足,连头像都是系统自带。   可就这样, 由于专业长围脖的关系, 也收拢了一小批行业精英粉, 公司艺人, 艺人粉丝, 甚至吃瓜路人爬墙过来关注,三年累积下来,竟然也有五六万粉丝,还都是活的。   其中不乏一些蓝V大号、二代朋友、现实伙伴, 大佬都跟大佬交朋友,所以韩琛的这一小撮粉丝,细究起来层级是相当高的。   于是当韩琛将牵手照认认真真po上围脖时, 他的粉丝都一脸懵圈,透过屏幕都能窥见这个橙V的风骚荡漾。   其中尤以楚天为首的大院小伙伴为主,整个朋友圈都炸了。   楚河天天天天天V:“哥,你追到嫂子了?!!!”   以下大院小伙伴整齐列队, “!!!”, 纷纷以叹号结束。   到他们这个地位, 不是确定要娶回家的,连承认都不会承认,更别说对外公布了,韩琛这么正儿八经地用大号发博,明摆着是认真了。   既然韩哥认真了,甭管皮下是谁,他们于情于理都得给个面子,一群人爱玩爱闹,不到一会就定下了当晚的轰趴。   小伙伴们组织脱单派对,公司内部也有人员发现了端倪。   星光娱乐V:“恭喜本公司最大钻石王老五成功脱单。”   阮婉chilinV:“恭喜!”   盛世游戏陈皮V:“隔壁盛世正式发来贺电,恭喜韩老板喜迎春天,今日盛世旗下所有结婚的游戏情侣,将加送一套稀有喜服,同喜!”   韩琛在大学时,就领着盛世现在的开发团队做出了当时风靡华国的手游,却在盛世顺利上市时又急流勇退,卖掉手头的一半股份办起了现在的星光,所以现在虽然不是盛世最大股东,却也是能位列董事席的。   盛世给这个面子,也在情理之中。   照片简简单单一张,两双手,一对尾戒,直男审美既没加滤镜,也没特意摆pose,幸好两人手都漂亮,经得起高清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考验,女人的手稍白一些小一些,尾戒被暖光一打,闪着细碎的光。男人指骨分明,十指修长,皮肤也白,只是稍偏小麦色一些。   两手交握,竟有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韩琛随手将照片设成屏保,抬头见江溪还在柜子旁溜溜达达,跟小蜜蜂一样忙来忙去,问她:“你干什么?”   “看看有多少不合适的……”   江溪将明显小了的衣服拎到中间的置物台上,短短时间内已经摞起了高高一摞。   “这哪用你亲自理,回头报了尺码,让专业的来不就行了?”   韩琛不以为意,钱到他这,就是个数字,买不来开心,却能买来便利。   “这些不合适的……都要丢了?”   江溪迟疑地看着,衣服都是簇新的,标牌都在,有些还是名品限量款,要这么丢了实在可惜,何况这些……都是韩琛一件件亲手选的。   有这份心意在,就算是送人,她也不舍得。   “不舍得?”   “恩,不舍得。”   “不舍得就留着,”韩琛从背后搂住她,也许是因为生病,他今天格外粘人,“晚上咱们出去?”   “去哪儿?”   韩琛干脆将手机解锁,放江溪眼前,点开评论:“这帮都是老熟人,从小一个院里长大的,找个由头一块聚聚,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这是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太快了。   江溪有点不太适应,但她注意到韩琛那条围脖的留言居然已经突破一千条了——   而最新评论早歪到了十万八千里。   “听说中指长的男人某方面能力很强。”   “难道没人注意到这男人手上戴的腕表吗?美哭了,求牌子!”   “楼上别做梦了,除非你想戴一套别墅在手上,高仿你值得拥有。”   “Hmmmm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位博主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大咖转发……”   江溪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她跟韩琛明明是才确定关系,怎么网上已经热闹得两人好像已经谈婚论嫁?   她甚至看到了几个眼熟的一瓢粉身影。   “叔叔,你这操作,……相信我,粉丝都是火眼金睛。” 第150章 派对(一更)   其实江溪现在曝光恋情并不明智, 她事业正处于上升期,面世的作品满打满算只有两个:一个知识PK类综艺,还有一个是有且仅有三个镜头的青春偶像剧。   不论是老婆粉、事业粉, 还是亲妈粉, 恐怕都不乐意见到自家正主现在就这么直接曝光恋情——之前就有个小红了一把的男明星格外坦荡地承认恋情,虽然获得了不少路人好感, 可真粉直接脱了一半, 甚至还有转黑回踩的, 当时闹的是沸沸扬扬, 之后就直接flop了。   所以不到一刻钟, 卢静思的电话就打到了江溪手机上。   这时韩琛正靠在主卧的沙发上小憩, 胖橘恹恹地蜷在他腿上, 小尾巴一摆一摆的,主宠两人如出一辙的……丧。   江溪坐他旁边, 一边摸摸小橘猫胖得看不见的脖子,一边接通电话:“什么事?”   “小溪,韩总po在围脖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卢静思语气有点急。   “如你所见。”江溪直接坦坦荡荡地承认,“我们在一块了。”   卢静思:“……”   “我以为事先你会跟我通个气的。”   手下的艺人太有个性也不好,卢静思暗叹了口气,何况牵涉到的另一个人还是顶头大老板。   “这不是还没公开吗?”   虽然圈内很多人在猜这个幸运女人是谁。   毕竟就从世俗眼光来看,韩琛也算是极品男人,颜值吊打圈内一切小鲜肉老腊肉, 年轻有为, 有钱有势, 而且……顶上还没有婆婆。   “迟早得扒到你身上。”   卢静思没好气地道。   江溪心情不错,嘴角的笑涡一直就没下去过,韩琛长指戳了戳她笑涡,大白天光里,小姑娘白得跟薄皮包子一样,他……特么又想吃包子了。   “……谁的电话?”   “卢姐。”江溪朝他做了个口型。   韩琛“哦”了一声,立刻就没什么兴趣了。   见两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干脆将自己横倒,一双长腿架在沙发靠上,脑袋枕人膝上,美人身体香腿也软,他枕得很惬意。   大概经纪人是真急,喉咙扯得高,声音放得尖,韩琛没注意都能隐约能听到几个音。   反倒是江溪语气一直很平静。   等电话挂了,韩琛才转过脑袋,仰着头看人,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溪精致的小下巴,白玉似的。   “你怎么想?”他问。   “……五千万粉丝值到手前,我得猥琐发育,不能浪。”江溪幽幽地道。   韩琛不明白五千万粉丝值是什么鬼,但不妨碍他领会江溪话里的意思,秀恩爱的心立刻就凉了一小半,其实他也没想公告天下,可江溪直言说不愿意,顿时心里又有点别扭。   天大地大,生病最大。   韩琛撩起眼皮看她:“所以,我得还在当一段时间的地下情夫?”然后看着她各种CP乱飞?   男人的脸由于感冒白得过分惨淡,再配上这么一副黯淡的眼珠子,就跟被抛弃了的哈士奇没什么两样,可怜兮兮的。   江溪怜意澎湃,忍不住伸手帮他顺了顺毛,解释道:   “乖,就等一段时间,等我chloe广告投放,估计就差不多了。”   其实依照一个艺人的曝光度而言,江溪是远远低于平均水平的。   她一拍片就神隐,平时也不出去瞎跑,更不怎么po路拍街拍机场拍,围脖十天半月更一次,自拍更是少,通稿也不多,很少拉踩艳压,在圈内名气还算不错——   尤其在遍地学渣的衬托下,更是圈中一股清流。   但就这样虐的曝光度,在大多数路人的三秒记忆中,江溪硬是凭借天赐神颜和学霸光环杀出了一条血路,围脖粉丝值已经快突破四千万大关。   等Chloe的广告全线投放,粉丝值必将进入一个告诉发展期,毕竟这张脸太能打,即使一百人里只有三个颜控,也足够了。   而且根据小铅的不完全统计,她现在的真正有效人气值已经到达三千八百万了。   “那只能再忍几天了。”   “韩三岁,你以为自己不公布,人家就猜不出了?”   江溪哭笑不得,韩琛冷哼了一声,头顶一根小杂毛支棱着,他往里窝了窝,直到鼻子快贴到小姑娘肚子,才满意地停了:   “当咱们公司的公关部都是吃-屎的?”   初期放点似是而非的消息搅浑水,不承认不否认不回应,时间一长,信息一多,人们就分辨不清真相了。   大众都是你提供什么,他们就看什么,盲从的多,理智的少。今天吹东风,就被呼啦啦吹着往东走,明天刮西风,就被一道吹着往东走,只要没石锤,就算绯闻满天飞,日子照样过。   “也就骗骗路人了。”   江溪叹了口气,韩琛的手机没拿回去,还在她手上,甚至还巴巴地给她加了个指纹解锁。她一滑开,就能见照片下的评论已经将圈内平头正脸的女明星都拉出来溜了一圈。   很快就要拉到她身上了。   “看来你还挺受欢迎。”   “还成。”   韩琛心虚地抬脑袋瞥了小姑娘一眼,生怕被拉出过去一长串的前女友名单,女人可都爱翻旧账,以前那些说扔就扔,这个可是他想拉一辈子手的。   “你看,这几个活跃的,可都是我大粉头,”江溪特地点了几个ID,粉了她好几年的忠粉,“我觉得人是看出来了。”   其实大部分真情实感追过星的忠粉,都有一个最先进的探测雷达,能准确地定位到自家正主身上的任何一个零部件,即使是一个糊到天边去的身影、鼻子、或嘴巴。   虽然手的辨识度不及五官,但江溪跟韩琛的绯闻可不止现在他“捏造”的一桩,一路追过来的资深粉恐怕早就嗅出其中的不同寻常,联想到了一块。   韩琛将脑袋往里深深埋了埋,语气闷闷不乐:“你放心。”   ……他可是一个合格而又十分有钱的黑客。   江溪自然是信他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卢静思十分钟后给来的消息是:一瓢粉很安静,整个粉圈很佛。   卢静思联系到了后援团团长钟慧尔,她现在已经正式受聘,成为江溪工作团队中的一员,作为职粉,每月领取固定数额的工资,帮助监管整个粉丝群体,并随时与经纪人联系。   “那边怎么说?”   “小钟很肯定就是你,还跟我打听情况,说其实大部分大粉都心照不宣,只是谁也没在群里讨论,她跟几个线下聚过会的老熟人聊起,都说是自家姑娘去闯荡,受点伤在所难免,反正他们都等这儿……”   卢静思一脸庆幸。   她也没想到,江溪的粉丝群体,竟然是这样的。   跟大部分圈内明星热爱到处撕逼挑衅的粉群不一样,一瓢粉不搅事、不怕事,每天就刷负责刷照片、听听歌,但一有事又很团结,真撕起来,还带着点文人骂人不带脏字的狠劲。   “简直是把你当女儿养。”   江溪顿时放心了。   安心撸毛,柔软的指腹划过头皮,韩琛舒服地闭上眼睛,嘴里还耍贱地嘟囔:   “你可别弄乱我发型。”   其实哪里有什么发型,发烧了一早上,头发早成了梅干菜,要不是病美人的颜值够高,早不能看了。   这话一出,江溪撸得更起劲了。   韩琛:“……”   由于晚上要出门,韩琛休息了一会,就起来匆匆冲了个澡,两人的衣帽间挨一块,男人换起来快,等韩琛全部换完,江溪还没穿完。   小姑娘选了件香奶奶的包裙,长度及大腿,黑白格粗呢裁剪得恰到好处,将身材包裹得更前凸后翘,韩琛到时,江溪正坐沙发凳上穿丝袜,小腿绷直,臀腰收紧,整个人就跟一颗成熟的水蜜桃似的。   韩琛顶了顶腮帮,想到时间,只能遗憾地将打算放下。   江溪穿好丝袜,才发现人来了,可穿衣镜里倒映着的眼神快将人灼穿了,她挪开视线,脸有点红:“想什么呢?”   也许是跟友人聚会,韩琛换了一身灰色连帽卫衣,同色长裤,款式简单,可两条长腿硬生生将这套衣服穿出了明星气度,插着兜靠着墙,满目的欣赏。   头发刚吹过,有几绺乱发不听话地落到额前,显得那双眼睛更不羁,更……撩人。   “我想……这穿衣镜挺好。”   够大,够清楚。   江溪脸刷得红了,男人赤-裸-裸的暗示让她浑身不自在:“瞎说什么呢?”   “我可什么都没说。”韩琛迈着长腿过来,一手手撑着镜子的边框,将人困在怀里,他个高,罩下来时,像是有一团阴影,江溪刚想说话,下巴却被捉着抬起来,韩琛轻轻碰了碰,笑得懒散又迷人。   “……你想干嘛?”   “干你,”韩琛捞着她下巴,让她转头看镜子,“就在这。”   整个衣帽间,每个墙面都有一面落地镜,镜面极大,头顶的射灯落下来,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   江溪浑身滚烫,等对上韩琛炙热的眼神,就更烫了。   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双颊晕红,全然一副引人采撷的羞涩样,韩琛硬着心肠将杂念压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细链,顺便还将江溪带上的尾戒从小拇指上撸下来穿上,一副大老爷样儿地递给她:   “自己带。”   春装领口足够高,穿好尾戒的细链正正好遮住。   江溪知道,这是韩琛为自己考虑,如果她也带上尾戒,一旦被拍到就是石锤。   “出发。”   “等等,”江溪化了淡妆,只是嘴唇还不够红润,从化妆包里抽出一支口红,上了一层淡淡的西柚色,左右看看,才满意地合上手包,“走吧。”   韩琛揽着人小细腰走到一楼,车就停别墅旁的一间大车库里。   江溪是第一次来他这,等车库的卷帘门自动滑开,小嘴就长成了“0”型。   高秘等在上一回见到的红色法拉利前,弯腰替她打开后座车门:“江小姐?”   韩琛揽着她进去,江溪一上车,就把嘴合上了。   车库很大,里面停了许多路上都见不到的……豪车,兰博基尼,玛莎拉蒂,布迪加威龙,阿斯顿马丁,颜色从深沉的黑,火热的红,骚气的蓝,抢眼的黄……   这简直是豪车爱好者的天堂。   “都你的?”   “恩。”韩琛坐她旁边,软骨头似的将脑袋磕她肩上,“钥匙都在二楼保险箱里,喜欢哪辆就开哪辆。”   ……这真的是一个让人忍不住仇富的社会。   江溪面无表情地想。 第151章 派对(二更)   “老板,到了。”   阿彪放慢车速, 别墅区外墙的黑色蔷薇花大门像是感应到来人, 缓缓打开, 法拉利缓速通过林荫道, 沿湖转了一圈, 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戴着白手套的泊车小弟过来泊车。   这种纯私人派对,约定俗成是不带保镖进场的。   阿彪被人领到一边跟其他司机、保镖们一块唠嗑, 韩琛则直接牵了江溪手进去, 正面是一片联排别墅,中世纪洛可可风格,别墅前是一片露天环形泳池, 喷泉广场闪着幽蓝的霓虹光。   “别紧张, 大多是我以前大院的发小。”   韩琛牵着江溪进了蔷薇花拱门,没到门前,就有白衬衫小马甲侍者过来领路,两人绕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就到了地方。   一片露天花园, 百米多坪的样子,还没到暖春,竟然姹紫嫣红地开满了花。   “韩哥,这儿!”   一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举起手朝两人招呼, 江溪这才注意到花园东边有大约十多个年轻男女扎堆在一块, 正在露天BBQ。   花园小径内的琉璃小灯亮度虽不及白炽灯, 可也足够那一圈男女看清刚进来的那一对了。   美爆了!   这一双璧人恰好站在鹅黄的一片花圃前, 女人一身黑白格子裙,外披了一件青灰大衣,颜色不够抢眼,但因为那一身无暇色的雪白皮肤,却显出玉人般的通透。   男人就是一套浅灰连帽卫衣,白色板鞋,看着不够庄重,但腿长人又高,懒懒散散像只猫,常年挂嘴边的一抹笑看着就撩人。   楚天上回在江溪面前出了丑,爬地上嗷嗷叫,现在一看到她就发憷,即使网上“嫂子”“嫂子”地叫着,现实里却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往角落里藏藏好。   “走,我们也过去。”   韩琛揽着江溪腰,两人现在风格其实是有点不太搭的。   江溪偏正式偏气质些,见人不出错,而韩琛纯粹就是怎么休闲怎么来,腕表倒是积极地换了块白色运动款。   “你发小这么多?”   江溪小声地问,韩琛笑了笑,没答她,揽着人过去。   “这位想必是嫂子吧?”   头先打招呼的斯文男朝江溪友善地笑了笑,韩琛指着他:“介绍下,我发小,小时候老尿裤子的李甜甜。我女朋友,江溪。”   “韩哥,咱骂人可不揭短的啊!嫂子,您别听韩哥瞎说,我大名李天,天空的天,跟楚天那怂包玩意儿不一样。”   被点到名了,楚天只能怏怏地出来:“嫂子。”   江溪一看到他就想到狗爬,之前的气也消了,但她记仇,要握手言和也不可能,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你好。”   “猴子,阿城,六七,炮王。”   “嫂子好。”   几人见过,江溪能明显感觉到猴子和炮王相对比较冷淡,倒是阿城、六七和甜甜大嫂喊得挺真诚,至于楚天,真诚是够真诚,可她没心思理。   BBQ有侍者帮着刷油看火候,这帮二代们只需要负责最后撒点料。   而方才远远看见的那一拨年轻女人,大多都是这帮二代们带来的女伴,有一个还挺面熟,不大不小也算是个二线。   这帮女伴里,除了江溪一个人被韩琛正儿八经地介绍,其他竟是一句都没提——只除了一个长相挺甜挺可爱的小姑娘,十七八的年纪。   “你是韩哥哥的女朋友?我是琪琪,你可真漂亮,是我在韩哥哥身边见过最最最漂亮的女伴!”   范琪琪朝江溪伸出了手。   韩琛脸立刻绿了。   “琪琪别瞎说,韩哥以前可没带什么女伴来给我们看过。”六七是这堆人里韩琛以外第二帅,凤眼,高鼻,小麦色皮肤,个高,脸扳起来时有点冷。   范琪琪立马嘟起了嘴:“我是在夸这位姐姐漂亮,比朱姐姐还漂亮!”正说着 ,她突然踮脚朝后挥了挥手,开心地笑了:“朱姐姐,林姐姐,你们可去的有够久的、”   一听姓朱,江溪第一个反应是朱迪。   转头一看,从花园另一条小径过来两人,其中一个果然就是朱迪,另外个一身白色长裙,看着挺安静娴雅,估计就是那林姐姐了。   这三人一看就跟那些“女伴”不一样。   因为这些女伴不论相貌如何,可总感觉绷着,不像这三人这么悠闲。   朱迪先看到了一身灰的韩琛,挥手:“Chen,你来啦?”   韩琛客气地笑笑,等转过头对着李天几人,脸皮就耷拉下来了:“你怎么请她来了?”   要知道朱迪来,他根本不会参加这个局。   李天是这片别墅的主人,陪着笑:“琪琪说要带个朋友过来,谁想到……能是她啊。”   人来了,又不能赶。他可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   范琪琪是他们那个院里看着长大的,当妹妹一样看待,所以有什么事都会喊着一道,没成想这小妹妹竟然跟那朵霸王花扯一块了。   几句话的功夫,朱迪跟林暖已经走到了近前。   “Chen,”朱迪上来想牵韩琛的臂弯,谁料在那看到了被韩琛挡住半个身子的江溪,面色半点没变,“Ms.江也在?”   “我女朋友,江溪。”   韩琛硬着头皮,在江溪不太愉悦的眼神下介绍,“这是星光现在的合作伙伴,华丰的朱副总。”   “噢,真可惜,”朱迪咬着唇,“我本来还想追求一下Chen,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被Ms.江你先得了手。”   西方人的大胆做派被朱迪自然地植入在自己黄种人的身上,还毫不违和。   可即使她坦荡至此,作为情敌来说,江溪怎么也喜欢不来她。不过她能装,笑得浅浅淡淡:“哪里。”   介绍过后,就各自找了地方落座。   这时候泾渭就分明起来。   江溪、范琪琪、朱迪和林暖是一波,另外一波是这些男人带来的女伴,还有一波则是在那胡天侃地的男人。   六七、猴子、炮王等几人都是等着女伴们端了盘子过来一块吃,范琪琪是里面的小公主,也不需要自己烤,自然有猴子他们帮她拿来,林暖和朱迪则是由侍者端来盘子,自己挑选,而江溪……   江溪是由韩琛挽起袖子亲自下场烤。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享此殊荣的女士,江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嫉妒之火洞穿了。   韩琛将袖子挽起,立在片肉的大厨旁,有模有样地翻串串,手边还搁了一对烤好的烤香菇,烤韭芽……基本全素。   男人生了一副好身板,即使干起这么接地气的事,在这满目月色里,也像是被镀了层隽永的柔光。   “吃吃看,我的手艺可是一绝。”   韩琛洗了手,将袖子挽下,将烤好涮好调料的烤串盘递来,放在圆形白色餐桌上。   江溪:并不信呢。   看着白色瓷碟里,烤得焦焦黄黄的香菇串,她有点……恍惚。   “Ms.江真是好福气。”   朱迪羡慕地看着,到他们这个地位,想要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人愿意矮下身段去做这些费劲的事,即使做得不太好,可也足够说明心意了。   范琪琪嘟了嘟嘴,指着盘子里品相比较好的烤韭芽:“韩哥哥,我想吃这个。”   但凡这拨人里面出现女的,小公主必定是最受宠的,即使韩哥哥不太乐意搭理她,可范琪琪还从没比输过其他女人。   从江溪到这儿开始,范琪琪的领域就被严重侵犯了。   她感到非常不高兴。 第152章 泳池趴(一更)   范琪琪一嘟嘴, 李天就知道要坏。   果然这小公主又犯起公主病, 招惹韩哥去了。   韩哥这人, 看着笑嘻嘻的好说话, 实际上傲气得很,以前来可都只带了张嘴等吃, 别说下厨,连盘子都得人端过来才肯动,就这烤成一团糊的成品也知道是个二摊手的大老爷们。   现在亲自下去给女朋友做烧烤,明摆着是在他们面前给他女朋友做脸,告诉他们这个人不一样。   “琪琪, 这个烤糊了,李哥重新给你叫一盘。”   侍者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甜甜的示意下立刻就拿来一碟烤好的韭芽, 根根青葱翠绿, 色泽诱人。跟韩琛的作品放一块,那简直是国宴和土坑菜的区别。   “甜甜哥, 我可还没尝过韩哥的手艺,就吃一串怎么了?小气。”范琪琪嫌弃地拨了拨, 转头看江溪,一张脸笑得灿烂无比, “江姐姐,你说是不是?”   江溪这个人其实还挺小气的。   不过现在是韩琛的发小聚会, 她要硬邦邦地拒绝了, 一显得不会做人, 二落在他这帮兄弟眼里,第一印象首先就差了。毕竟——相比较范琪琪,她才是那个外人。   “成,你挑。”   江溪将盘子往前推了推。   范琪琪正想拿那根“不那么糊”的韭芽,谁知道手里直接就被塞了一根铁签子。这帮公子哥儿BBQ用的铁签子也是特制的,签柄那一块不沾油不扎手,刻成了精美的蔷薇花样式,可——范琪琪看着手里那串焦黑焦黑的香菇,傻眼了:   “韩哥,你这是……”   韩琛笑眯眯地看着她:“琪琪,这可是韩哥哥亲自烤的,不吃可是对不起韩哥哥的一番功夫。”   李甜甜捂着眼睛不忍看了,他就知道……   “韩哥哥,这串……也太糊了。”   “糊了也是你韩哥哥亲手烤的啊,怎么,嫌弃?”   韩琛似笑非笑,范琪琪被他瞧得一个激灵,竟然直接咬了一口。   ——艹,真苦!   她那张还算甜美可爱的脸顿时皱成了一朵菊花,可在韩哥哥威胁的眼神下,还是麻木地一口又一口……吃下去了。   这滋味,就跟咬一块焦炭差不多。   “……韩哥,成了吧?”范琪琪将一串啃得精光的签字丢盘里,一脸生无可恋。   她算是知道,韩哥哥对这个女人的重视了,一点亏都不舍得让她吃。   “成。”   韩琛长腿一迈,直接绕回江溪身边一屁股坐下,伸手帮她从盘中挑了几串还能吃的,其他直接让侍者丢了,“那些还是别吃了,当心拉肚子。”   范琪琪:“……”穿心一箭。   李甜甜连忙让侍者端来饮料给小公主漱口,捞着人到旁边的小圆桌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韩哥这脾气,他以前在院子里理过你几回?”   “一回……都没。”   韩琛在他那个大院孩子里,就是头,范琪琪从小就崇拜这个英俊又聪明的大哥哥,只可惜她百试百灵的撒娇一跑韩琛面前就失效,没一回成功过。   “知道就好。”李甜甜摸了摸范琪琪脑袋,“别去惹嫂子了,听到没?”   范琪琪撇了撇嘴,没答话。   在她私心里,韩哥哥值得更好更优秀的女人,比如朱姐姐,而不是一个小明星。门不当户不对,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不惹不就成了么?”   范琪琪将他手打了,又给自己灌了杯橙汁,只是嘴里的苦味一直没散。   朱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江溪安静秀气地在那吃烤串,顿时觉得嘴里那五星级大厨做的雪花肥牛串也一点不香了。   林暖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吃味了?”   “有点。”朱迪将吃了一半的签子扔盘里,“不,应该说,非常。”   嫉妒得五内俱焚,快要发疯。   她这辈子还从没这么想得到一个男人,在这个男人完全不care她的时候,这股志在必得的欲望越发炙热。   “韩先生这人我接触过几回,看着玩世不恭,其实防心很重,并不是一个好接近之人,朱,我建议你放弃。”林暖也是范琪琪的好友,相比较朱迪,她跟范琪琪关系更接近一些。   “我知道,”朱迪慢条斯理地插着手指,“一个好的猎手,应该有足够的耐心,我等。”   林暖是个好姑娘,并不赞赏朱迪想要当三插足的“真情”,可到底两人交情只是泛泛,劝了一句就不再多说。在她看来,这位韩先生和江小姐虽然身份地位不同,可从气场来看,却是同一种人。   两人之间有股默契,谁也插不进去的默契。   正宫娘娘和“小姑子”的一次小交锋,以男人偏帮结束,江溪心里欢喜,脸上就带了出来,吃串草菇都像在吃山珍海味,眉开眼笑的。   “这么好吃?”   “……难吃。”江溪将吃了一半的草菇递给韩琛,“要试试吗?”   小姑娘菱瓣似的嘴吃得油乎乎,小脸白得像羊脂玉,手里还拿了签子给他,韩琛稀罕得不行,也不吃草菇,低头就碰了碰她唇,抬起来时还笑,眼里洒满月光:   “我就爱吃这个。”   江溪:“……”   她忍不住脸红了。   周围人若有似无地扫来目光,尤其是那帮公子哥儿带来的女伴们,眼里的歆羡和嫉妒满得快要溢出来。她们都知道,这帮人跟自己纯粹是玩玩的,所以连个正式的介绍都没有,要都是这样,也无所谓。   可这位新来的江小姐不一样,她身边的男人也不一样。   气度脸蛋身材都是极品,她们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出色的,何况听这帮人一口一个“韩哥”的,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模样——显然,这人的身价地位,也要稳压这帮公子哥儿一头。   这样一个极品男人,要换成平时,她们死也要扒着,可没想到竟然能对一个女人这么温柔,人的眼神没法骗人,光看着,心里都觉得酥得要命,恨不得那位江小姐就是自己——没看刚才高高在上的朱小姐也服软了吗?   露天BBQ,进行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李甜甜让人过来清理,自己带着一行人穿过层层花圃,绕到了别墅后面。   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泳池趴。   场子早就预热好了,一进室内,江溪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室温很高,居中是一个百多坪的长方形泳池,灯光迷离而暧昧,东南角空地有DJ和乐队表演,许多只着泳衣泳裤的年轻男女来回走动,池边随处摆满了休息的小塌,侍者端着香槟饮料穿梭。   范琪琪、朱迪、林暖一到,就很自在地随侍者去女更衣室,江溪却停在了原地。   韩琛替她将外套脱了,见她面色犹疑,低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有点闹。”   江溪揉了揉额头,室内的重金属乐吵得脑袋有点疼,粗呢格子裙贴身上很快出了一身黏腻的汗,猴子、炮王和六七等人朝韩琛招手:“韩哥,去里边换衣服。”   “等会,你们先去。”韩琛握着江溪手,“不舒服?”   水池内都是青春逼人的肉体,江溪看了一眼就挪开,她其实还不是太适应这种在公共场合袒露大半身体的方式,这让她没有安全感。   “不喜欢咱们就走。”韩琛似乎看出江溪的顾虑,拉着她就要出门,短短的一段时间,他额头也冒了一层细密的汗。   有穿着性感泳衣的美艳女子朝他抛了个媚眼。   “没事,”江溪一把拽住他,仰头朝他笑了笑,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桃花眼波光粼粼,“总要适应的,我也想看看你的过去是什么样。”   韩琛:“……”   就在他一阵“惊悚、可怕、不想呆”的情绪里,自家小姑娘已经顺着侍者的指示跑去了女更衣室。   “江小姐,浴袍是崭新的,泳衣的话,我家主人让人事先准备了许多,您可以去里面的衣帽间挑一挑。”   仇富。   江溪看着里面衣帽间挂了整整两排各种款式各种尺码标牌还在的泳衣,深深感觉到了有钱人的世界,是真的……   “很奇怪?”范琪琪刚刚换好出来,她皮肤白但人矮,选了件浅蓝连体式泳衣,款式相对保守,意外地可爱。   “嗯,奇怪。”   指尖从一排泳衣上划过,江溪挑了件,随口答道,“一般情况下,主人都会提前通知女客,让她们带好泳衣,没想到这边却是事先准备好了。”   “甜甜哥家开的公司就叫‘远古’,难道你不知道?”   范琪琪理所当然,江溪瞬间了悟。   远古是华国一线的内衣品牌,虽然还到不了国际一线,却也是世界知名。所以李甜甜提供这些,不过是见花献佛。   “原来如此。”   范琪琪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她看了眼江溪手中的尺寸,“哇”了一声:   “江姐姐,34D?真的假的?”   朱迪刚披好浴袍出来,她里面刚换了一身黑色波点的性感泳衣,一听这话,顿时停在了原地。   江溪将半片纱裙也跟着一块拿下来,一双眼里全是无辜,“对啊,怎么了?”   朱迪却觉得,她刚才挑衅地看了自己一眼。 第153章 泳池趴(二更)   韩琛躺在躺椅上, 已经来来回回拒绝了好几拨人的邀约。   “韩哥, 刚刚邀请你的那波人里,还有男的吧?”   江溪一不在,楚天就巴巴地凑了过来。   韩琛披了件白色浴袍, 趿拉着木质的拖鞋, 整个人懒洋洋地一躺,宽肩窄腰大长腿, 气质就跟满池的妖魔鬼怪不同。   就算楚天自诩自己是钢筋倍儿直的直男,有时候也忍不住看呆了去,只觉得韩哥连稀疏的腿毛都性感。   六七、猴子、炮王已经各自带了女伴下池去玩,李甜甜无精打采地坐旁边, 耷眉臊眼地劝:“韩哥, 你说你换的这个调调, 适合咱这泳池趴吗?”   “适合。”   韩琛仰头听着安静的月光奏鸣曲,露出蒙娜丽莎式的微笑:“非常适合。”   “哥你以前不是说,没有重金属的轰趴,就像生鱼片没有芥末,了无生趣吗?”   “甜甜啊, 人是会变的,你要适应。”   李甜甜差点闷出一口老血。   他一个现代风泳池趴,没了重金属音乐,没了五光十色的射灯, 只剩下这淡淡的“乡村田园风”——生无可恋。   “哥, 一会还有脱衣舞表演呢。”   李甜甜为了他韩哥的脱单庆贺算是费心费力了, 只可惜他韩哥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还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什么脱衣舞?搞毛?”   “就是赌城最负盛名的脱衣舞show啊,Lisa我都请来了,她钢管舞下腰贼溜,光她一个人就好几十万呢,还得加上一整个队的演出费,来回飞机票费,哎哟,老费钱了……”   “你是要看着哥死?!”   韩琛一听哪里还躺得下去,猛地坐起朝李甜甜脑袋上就是一记,“快点给推了!让人哪来就回哪去,不然明天就等着给自个儿收尸!”   “……至、至于嘛。”   李甜甜哭丧着脸,“就看看,又不干嘛,嫂子都娱乐圈的,应该不会介意。”   “——什么不介意?”正说着话,范琪琪甜甜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江姐姐应该介意什么?”   李甜甜抬头一看,却是怔住了。   迎面而来四个人,琪琪、林暖、朱迪、江溪。   剥离开那些零零碎碎的装饰品、高跟鞋,这四人像是被照妖镜一打,化出了原型。   琪琪腿有点短,皮肤不够白,但还算清纯可爱;林暖向来走气质路线,选了件浅绿的泳衣,皮肤还算白净,但人太……薄了,看着瘦骨嶙峋;朱迪算是这三位里条件最好的一位,前凸后翘,黑色波点泳衣、小蝴蝶T型泳裤,奶白的皮肤,腿也长……   单独看,勉勉强强也算是个尤物。   可被旁边的江溪一比,这三人就成了非联酋,脸够白,可胳膊、膝盖窝、锁骨,都透出一股粉底都遮不住的暗沉,而江溪却是无一不白,水透雨润一般,白到反光。   白也罢了,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这样一来,胸就显得更……   李甜甜忍不住垂下视线,默念了声“阿弥陀佛”,要不是兄弟妻不可欺,他平时碰到,也会忍不住撩一波。   男人天□□集邮,江溪这一款,恰恰是邮票里的顶级货,大龙邮票,一票难求,永不贬值。   韩琛脸绿了。   尤其在琪琪朝他眨眼睛,用嘴唇示意“34D”的时候,更绿了。   他也没想到,江溪穿泳装效果竟然那么好,比起范琪琪的连体泳装,没那么保守,饱和度极高的靛蓝色打底,全杯设计,肚脐眼和腰肢全露在外,下面是内T外纱裙的设计,长及膝盖,却因为若隐若现,显得更诱人。   “你浴袍呢?”   江溪一愣:“什么浴袍?”   韩琛明白了,也不管自己里面没穿,直接将身上的浴袍解下来,披到江溪身上,腰间的结狠狠地系紧,打了个死结,男士浴袍长,显得江溪凭空娇小了许多。   “不许脱下来。”   韩琛打着赤膊,露出精壮的身材,不像健美先生那样肌肉偾起,却八块腹肌和马甲线样样不少,下面一条贴身的泳裤……   朱迪调戏似的看着,舔了舔唇,有意思。   韩琛不客气地将李甜甜的浴袍扒下来给自己披上,才拽着江溪往自己旁边的塌上躺,还给她拿了杯牛奶放手里,哄孩子似的说:   “一会别下池了。”   “为什么?”来泳池趴不下池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身打扮万一吓到猫猫狗狗就不好了。”   范琪琪皱了皱鼻子:骗人。   就算她是个女人,看到真实的36D都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堆云积雪,她可算是明白什么意思了。朱姐姐当时脸都黑了,她多骄傲的人啊,向来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输,没想到在最自傲的身材上输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范琪琪算是服了。   泳池趴不外乎是陌生男女调调情、说说爱,看顺眼了,彼此留个电话,猴急的直接起身去外面休息室开个房,反正别墅房间多……   在这儿,男的来猎艳,女的来寻宝,财不走空。   江溪小口小口地喝牛奶,还真是没下池,她还注意到猴哥最后搂了另外个女的出去开放,自己带来的女人丢到了一旁,六七、阿城、甜甜和炮哥不知道在搞什么神秘,跑一边房间里不出来。   她呆了不到半小时,就觉得没劲了。   朱迪就在不远处躺着,她穿得是真少,半杯全透,蕾丝T字,下水后拿浴巾寥寥擦几下就完,明摆着还没死心。   “今晚上不回去了?”   “就在甜甜这别墅睡。”韩琛将墨镜往上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撩她,“不想呆了?走,咱们去打个招呼就休息。”   最后也没走成,跑泳池旁的棋盘室里,直接被尿急的阿城拉下来坐了:   “哥,这局你替,我尿急。”   “阿城,这么多年,你这尿遁一招能不能换换?一输就落跑。”楚天扯着嗓子,阿城匆匆跑出去,也不知道是真尿急还是假尿急。   “溪溪,你帮我洗牌。”   江溪被韩琛擒着肩膀坐下来,他懒洋洋地靠人身上,一只手还揽着腰,“你们不是什么泳池趴吗,跑这儿做什么?”   “还不是哥你把外面弄得跟养老似的?没劲。”   李甜甜没好气地哼了一句,连脱衣舞都不让看,钱白花了,他是纨绔,可也不是冤大头啊。   韩琛摸摸鼻子:“得了,别弄得乌烟瘴气,上回江家那二小子上了新闻,不被他老头子狠狠打了一顿?”   “人那是溜粉呢,我这是清趴,不玩这个。”   “……跟不跟?嫂子?”   韩琛从后揽住江溪,懒洋洋地看着她手里牌,江溪问他,“跟不跟?”   “你自己看,输了算甜甜的,赢了算你的。”   李甜甜“嘿”了一声,不干了:“韩哥,咱做人就不能厚道点?”   “你跟琪琪那丫头最要好,她把朱迪带过来,你不得担点责?”韩琛只要想到刚才那人跟看猪肉的表情,就觉得一阵腻歪。   江溪也有点尿急:刚才喝牛奶喝的。   她把牌往韩琛手里一塞:“去趟卫生间,你自己来。”   外面走廊到底就是卫生间,金色龙头,复古花纹马桶,江溪坐马桶上时,就听两人进来了,朱迪的声音她还认得出来。   “让你办的事儿,办成了吗?”   “朱小姐放心,我看着韩先生将那杯酒喝完了。” 第154章 KO朱迪   ——厕所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总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江溪想着,是现在出去吓一吓他们, 还是等人走了再出去,没想到外面又进来了一人。   林暖的声音跟她本人一样, 听进耳朵很舒服,轻轻柔柔的:“Judia,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对韩先生做了什么?”   “跟你无关,”朱迪不以为然, “别一惊一乍的。”   林暖看着她,失望道:“你是琪琪邀请过来的, 有没有预想过事败后琪琪的立场?而且我印象中的华丰朱大小姐, 向来勇敢大气,敢爱敢恨,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为了得到一个男人, 就要使这些下等人才会用的手段?”   “什么叫下等人?什么又是上等人?”朱迪不信神佛, 不信阶级,只信自己,“我看上Chen, 千方百计想得到他,有什么不对?”   “人家是有女朋友的!”   “所以啊,我设了这个局, 看看韩先生和他女朋友, 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 怎么都拆不散。”   “什么意思?”   林暖没听明白, 朱迪却不肯解释了,她将视线转到东南折角向里的一扇门,目光炯炯:“Ms.江,听了这么久的壁角,还不出来吗?”   江溪一怔,旋即开门出去,   “朱小姐知道我在里面?”   “当然,Ms.江要不在里面,我还不来了。好了,你可以下去了。”朱迪挥挥手,侍应生垂着头退了出去,江溪始终没看清人长相,只隐约看清是个年轻女子。   “所以朱小姐跑这来说这一番话,是为了告诉我你给我男朋友下药了?”   “没错。”   朱迪点头。   林暖仔细观察着江溪,这人听到了自己男朋友被下药,却始终不动声色,甚至还能有条不紊地冲水洗手烘干,一番动作做完,才问:“让我猜猜,下的是催-情-药?”   “也没错。”   作为局外人的林暖这下是彻底糊涂了。   她既看不懂朱迪的打算,也看不明白江溪。这人初次见面给她的印象不过是个漂亮安静的女孩,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此——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林暖决定袖手旁观。   “朱小姐下药,难道不是为了得到我的男朋友?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多此一举地跑来告诉我?”   朱迪答非所问,解释起所谓的催-情-药来:“我给Chen下的是现在市面上最烈的一种催-情-药,有个别名,‘柳下倒’,三秒见效。让我们来算算,从Ms.江出门那一刻算起,已经过了五分钟,Ms.江不妨猜一猜,一会要去哪张床上找Chen?”   江溪拒绝回答这个弱智问题。   绷着脸就要推开朱迪出门,谁料她跟个门神一样,一动不动:“听说Ms.江很傲?”   “天性傲慢的人,总是独占欲很强,万一Chen真的做了,Ms.江恐怕就不会再跟他在一块;可我与Ms.江相反,我能忍受Chen的一切不忠行为。”   “朱小姐说的考验,就是这个?”   江溪抬头问道,黑漆漆的瞳仁在卫生间幽幽的黄光下非但不见暖意,反而像是淬了冰。   朱迪被她一看,竟生生打了个寒颤,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惊反笑:“果然,Chen看中的女人不可能普通。”   “其实,如果Chen没坚持住,我也会有点小遗憾。”她叹了口气,“所以我是既盼着Chen坚持住,又盼着他不坚持住,你明白吗?”   “我明白,”江溪点头,“你需要吃药。”   “让开。”   朱迪不肯让,她非但不让,还一脚将卫生间的门踢上了,直挺挺地堵住门口。   “谁也别出去,再等五分钟,外面我都打点好了,没人会过来找。如果Chen真的坚持住了,我judia就此放弃,还送你一份大礼。如果Chen找了别人……”   江溪:……有病。   朱迪的脑回沟,大概是用屎糊的。   “第一,韩琛不是物品,就算我不要,朱小姐也未必要得起;就算您要得起,韩琛也未必看得上。第二,在我看来,朱小姐所谓的爱,不过是不甘心。”   “Ms.江莫非想给我灌鸡汤?什么……‘爱是奉献而不是独占,爱是黑夜里的阳光,爱是绝望中的希望’?只可惜,小时候我daddy给我灌的太多,我现在不信了。我只知道,人这一辈子要活得舒心,就得顺意。现在Chen是我的‘意’,那我就得要。”   江溪无意教育别人,对错个人自有标准,谁也别想给别人当妈。   “还有四分钟。”   朱迪看了下腕表,笑嘻嘻道。   形势比人强,即使江溪再不愿意,也呆了足足五分钟。这五分钟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等出门时,竟然有点恍惚。   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达棋盘室门口时,江溪迟疑了一瞬。   “怎么,不敢进?”   林暖在旁小心地觑了这女孩一眼,她比她们都年轻,鲜嫩得如同枝头初绽的带露百合,可这时她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江溪在想什么。   那个“柳下倒”,林暖其实是听过的。   比起很多叔伯兄弟用的助兴玩意儿,柳下倒要霸道毒辣得多,男人的裤腰带本来就松,被下了这个药……那简直是分分钟就失守的节奏。   林暖并不抱希望。   江溪没搭理朱迪的挑衅,脚步顿了顿,抬脚就进了门。   棋盘室内一切如常,甜甜、小天他们热热闹闹打牌,尿遁的阿城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只除了……少了一个韩琛。   江溪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来。   她本来就白,这一白,整个人跟纸一样,飘忽着要倒下来。   朱迪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得意,还是其他,反常地没发话,等着江溪先问。林暖也没敢吭声。   “嫂子,您来了啊?”   李甜甜扬了扬手,招呼侍应生给江溪端来饮料。   “你韩哥呢?”   江溪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很稳,朱迪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男人之间的友谊很奇怪,他们会很默契地互相帮忙隐瞒,好让兄弟继续维持屋外彩旗飘飘、屋内红旗不倒的人设。   “韩哥?”   李甜甜绷着脸,做作的疑惑让他表情有点扭曲。   “韩哥找你去了啊,你没碰见?”   “没碰见。”   江溪脸越发白,即使她私心里相信韩琛不会,在这一刻,也难免会慌。   “那应该是错过了,在这等一会,估计找不着会回来的。”李甜甜殷勤地将橙汁递到江溪手上,“韩哥可吩咐了,嫂子您不能喝酒。”   “嗤——”朱迪笑了一声,“果然是好兄弟。”   李甜甜没搭理她。   “你笑什么呢?”   阿城一根筋地犟着脖子问。朱迪才不买账,“我笑你们,明明Chen是去找了别的女人 ,你们偏还帮人瞒着Ms.江。”   “——谁说我找别的女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才还被诸多揣测的韩琛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地进来,神情自若:“朱小姐,凡事可是要讲求证据的。”   韩琛的脸没有一点异常,太正常了。   朱迪心里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在那个侍应生进门时,这种预感更强烈了。   李甜甜丢下手中的牌:“庄家通吃!给钱!给钱!”阿城、楚天、六七三人纷纷从烟盒下掏出一沓钱递给洋洋得意的庄家。   韩琛在江溪身边坐了下来,他随手揽着人腰,两人都穿了浴袍,这么肩并肩坐着,就像一对老夫老妻。   只是这老妻余悸犹存,老夫却是一副莫测高深样。   李甜甜一边点钱,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琪琪请朱小姐来做客,我们万分欢迎,可朱小姐,咱做客总得有做客的规矩,您这么喧宾夺主,手伸这么长……恐怕不大好吧?”   “看来我这打算是泡汤了。”   朱迪自嘲一笑,看着鹌鹑似的侍应生,“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错。”李甜甜点点头,他脸清秀,平时戴着副眼镜一副斯斯文文好说话之样,现在才露出富家公子的一丝桀骜来。   “可你忘了一点,你有钱,我也有钱,在座的没一个穷人。小红,你说是不是?”   江溪这才看清这个侍应生的脸。   “朱小姐,对不起,我、我实在是不敢……”叫小红的侍应生闷着头,“您让我做的事儿,我告诉了李先生……”   朱迪气闷。   她低估了李天对自家别墅的掌控力度。   “愿赌服输,”朱迪叹了口气,不一会露出个笑脸,“我之前与Ms.江打赌,Chen只要能撑十分钟,我就自愿退出角逐,同时送给你们二人一份大礼。”   江溪眨了眨眼,这女人现在还想给自己挖坑。   这话往外一放,听在不知情人耳里,就跟雇人去撩骚自己男朋友、考验其忠诚度一样的……无耻和无聊。   “朱小姐,我家溪溪呢,嘴笨,不如你巧言善辩会说话。还有,也别在我面前提深情,前天您床上双飞的两个小鲜肉正好在前边泳池玩,一个叫Mike,一个叫什么来着,Laurance?朱小姐需不需要旧梦重温?”   “你调查我?”   朱迪耸了耸肩,很无所谓道,“Chen要是乐意跟我在一块,我可以跟这些人都断了。他们这些人,还不及你一根小指头。”   江溪:……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她是真的很难理解朱迪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一副性子的。   韩琛却能明白,像他们这样家庭长大的,在物质极其富有的同时,还会滋生各种各样的……毛病。不过朱迪确实是脑后有反骨,外皮还是华人,骨子里却非常的欧化了。   他没接朱迪的话头,补充道:   “另外,这事我已经告知朱总,想必您父亲已经在赶来路上。”   “最后不奉陪了。”   韩琛利落三连击,朱迪在听到她父亲要来,笑脸都快端不住了。   韩琛哪管她,只朝室内颔了颔首,拉着江溪直接从座位起来,也没去更衣室换回原来的衣服,在李甜甜的安排下去了别墅主楼三楼,那有个顶层花园,一整层都让给他们两人住。   “我们不回去住了?”   江溪看着猴急的男人,脖子被新冒的胡渣扎得一阵痒,系在腰间的绳被解开,白色的浴袍松松垮垮地落在地上。她被腾空抱起,江溪双腿夹着他腰:   “你怎么了?”   “被你这身闹的。”   韩琛把脑袋埋在她胸口不肯挪地方,“下次可不许在外人面前这么穿。”   江溪这一身泳衣其实不算暴露,可她肤白腿长,腰细胸挺,聚拢的全杯硬是挤出了一条深深的事业线,让人恨不得溺死在这里边。   “不是遮起来了么?”   “那几个臭小子眼神都变了。”   韩琛还是不爽。   江溪也不爽,推了推他,没推动,反倒是薄弱处被人叼住,韩琛就小狗撒尿的姿势抱着她往床边挪。   “那你呢?朱小姐费尽心机都想得到你,招花引蝶的本事不比我差吧?”   “今天过后,就清净了。”   韩琛也头大,从李天发现下药开始,他就想好这回一定得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人,省得总跑他跟溪溪之间制造矛盾。   “怎么说?”   “今天这事的证据,加上她以前那些爱玩的黑历史,足够朱总再将她送出国几年了。”韩琛不欲多说,他们那帮人都爱联姻,朱迪在国外过得再开放,只要没人知道就成,可到了国内还不收敛,名声就差了。   圈子就这么大,名声一差,谁还敢找她做媳妇?   毕竟哪家都不希望将来的儿孙是个父不详。 第155章 巴黎   “一个问题。”   “说。”   李甜甜准备的房间, 床是水床,躺在上面好像整个人要陷进去一般。   韩琛微微抬起身子,低头看着身下的女人。黑色的长发海藻一般铺散开来,雪白的床单, 浓重的蓝色贴在雪一样的肌肤上,布片轻薄, 随着呼吸起伏,眼波流转处, 整个人就像是从故事里走出的海妖,勾引着他这个水手走上一条不归路。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吃了那药,等不到我的话,会怎么处理?”   即使江溪心智坚定, 可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热恋期的女人, 是女人, 就难免会介意。她有且仅有的一段感情经历历时太短就夭折了,所以她在爱情里, 其实还是个新鲜人。   “刚才在棋盘室我见你脸都白了,是怕了?”韩琛伸手摩挲着她嘴唇,年轻女子饱满的唇瓣如同新熟的樱桃, 色泽诱人。   “……对。”   江溪承认, 她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惶恐, 不过这与信赖无关。   她确实相信韩琛, 可在当时种种联想里,也确实……害怕了。   韩琛将头磕在江溪肩膀,笑了一声:“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溪溪,也会有怕的一天,我这辈子啊,算圆满了。”   脖颈处被乱翘的头发扎得有点痒,江溪不自在地挪了挪,咳了一声:“你圆满,我还没圆满。请韩先生如实回答问题,如果你中招了,会怎么做?”   “忍不住也得忍啊,”韩琛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她,左手却灵巧地钻到她胸前,“啪地”一声解开扣子,“哟?前扣式?好家伙。”   一对圆润润的好家伙划着波浪线跳进眼帘。   江溪拨开他黑漆漆的脑袋,揪住韩琛双耳,迫他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也幽幽的,胡搅蛮缠地要他回答问题。   “溪溪,你这就崩人设了啊,哎哟,疼疼疼疼疼——”   韩琛抢救回自己耳朵,两人都脱了浴袍,眼下穿得不多,在床上厮磨了会早着了火,尤其江溪这么一身没三两的薄布片,被磨蹭着移了位,模样是既狼狈又诱惑。   “这话,我就说一次,你听好了啊。”   韩琛两手框住江溪的脑袋,让她窥见自己眼里的认真,“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在我这,都是有价码的,可唯独你江溪是无价之宝,万金不换。所以我今天就算自个儿把自个儿憋死了,也不会冒着把你弄丢的危险跑别人那去,懂?”   江溪愣愣地:“懂。”   正要收回视线,却发现韩琛两耳红得滴血,明明听横的话,瞧着……竟像是告白告得有点害羞。   可爱,想日。   只可惜,想日的人反而被日了。   江溪收回双腿,只觉得腿根那处磨得厉害,看了看,一块红印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下回不能拉轻一点吗?”   “尽量、尽量,”韩琛腆着脸赔小心,躺下时手还搁胸口不放,闭上眼,“睡吧。”   他今天算是尽兴了,人也累瘫了。   江溪也累,韩琛煎鱼似的煎了A面煎B面,她现在不光腿酸,连胸口也……磨得慌,这人贪嘴,吮着就没个完。不过……也确实是器大活好,伺候得人一程去了又一程。   器大活好的韩总第二天就没爬起来。   昨晚感冒还没好透,就又胡天胡地了一把,导致第二天整个人都不好了。李甜甜送了家庭医生出门,回来就亏他:“韩哥,您现在是纸糊的吧?一吹就倒。”   韩琛将被子拉到脖子,不过显然为时已晚,李甜甜刚才就注意到他胳膊和脖子上好几条抓痕。   “战况激烈啊哥,我看您这是马上风,马上伤风。”   “滚你丫的蛋——”   韩琛笑着踢了他一脚,李甜甜滚到床边,见江溪拿了清水和药进来,才憋住不说,看韩琛在美女伺候下吃了药喝完水,才道:   “嫂子,刚才韩哥说你一会要赶十一点的飞机,我让司机送你到机场。”   “不用,一会经纪人会来接我。”   江溪换上昨天那一套衣服,淡淡婉拒。行程是事先订好了,不能临时更改,行李也早理好了放在紫府家苑,一会卢姐会先去她家拿行李,而后再来这跟她会和。   巴黎的行程是三天两夜,只是……   江溪看着床上病恹恹的大型犬,撸了撸脑袋顺毛:“韩小朋友乖,我很快就回来了。”   韩小朋友知道阻挠无用,干脆挟病要挟。   “你到了那,每天晚上都要跟我视频起码……半个小时。”   “OK。”   “去哪里都跟我说一声。”会担心。   “也OK。”江溪也答应了。   “如果有陌生男人向你搭讪,请务必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   “没问题。”   “还有——”韩琛嘶哑着音还想说,却被江溪一把捏住嘴巴,闭紧了活脱脱像条大嘴鱼:“……你还有完没完了?”   李甜甜人就在外间客厅,她特意压低了声给韩琛留面子,“我就去三天,不是三年!”   祖宗。   “三年的话我就把自己打包成行李跟你一块过去了。”韩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白皮肤,大眼睛,睫毛又卷又长,眼里还带着雾,头发乱糟糟地抓成了一窝草。   ……看得江溪当时就心软了。   男色到一定巅峰,也是能恃美行凶的。   江溪承认自己怂,退让了:“还有什么要求,一块提了吧。”   “没了,就两个,最重要的一条你记住,姓顾的臭小子要再图谋不轨,你千万跟他离远点,记住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要跟人搂搂抱抱,注意影响;还有……”   韩琛声音弱了下来:“我会很想你。”   “恩。”   江溪点了点头,抬头才发现李甜甜在旁凑着脑袋听:“……”   李甜甜其实就听了一个话尾,可就这一个话尾,韩哥也跟他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韩哥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附身了,整个人娘们唧唧的,还……粘人,一点都不邪魅狂狷酷霸拽。   他将胳膊抬到躺倒的韩大爷跟前去:“瞧瞧,我这一地鸡皮疙瘩可都是为你俩起的。现在言情剧都不爱拍这么了,你俩还这么肉麻……”   韩琛将脑袋往里捂了捂,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很乖:“走吧,溪溪。”   江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真走了。”   她跟着卢静思,远渡重洋,直接飞巴黎拍广告。   韩琛死鱼样地躺床上,自正式告白后,两人还没分开过,猛地来这么一下,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派对早结束了,李甜甜作为别墅主人,送别了客人就过来守着,谁料刚才还气息奄奄的病人转了性,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顺手捞起床边的衣服裤子往身上套。   “哎哎哎,韩哥您这样还去哪儿呢?”   江溪一不在,韩琛就恢复了原来模样,一点不奶,他在这留了衣服,利索地套好,对着镜子扣领口的扣子,“华丰那,送了我一份大礼。”   李甜甜:“什么大礼?”   “……你猜?”韩琛朝他神秘一笑,长腿朝外跨,高秘早拎了公文包等在门口,见他来,先递过来一副袖扣,韩琛挑剔地看了眼,到底还是接过扣上,慢条斯理地问:“弄好了?”   “Boss昨晚一传来消息,我就找了公司法务组重新拟定合同,不过华丰那边与我们的分成不是早就谈好了吗?为什么这次愿意让出1.5个利润点?”   1.5个利润点听着小,放到几十亿的基数里,就是很大的一笔了。   华丰到底是娱乐圈巨鳄,原来跟星光分成是□□,华丰六,星光四,资金全部星光出,而华丰只需要让出两条发行线,现在华丰主动退让出1.5个利润点……   高秘怎么也想不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华丰从自己口袋里吐钱。   韩琛也解释,这事说起来绕,其实也简单,朱总为了将自家女儿摘出来,心甘情愿地退让。下药这事人证物证俱全,要往警局一捅,朱迪在圈子里的名声就完了。   为了心爱的独生女儿,朱总还是很乐意下血本的。   “郝律师来了吗?”   “郝律师直接跟我们在华丰会和。”   高秘脸上有种显而易见的兴奋,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跟对人了,boss能在泡妞的同时还开展商务,实在太太太敬业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意外。   ————   江溪跟顾云飞、frank两人坐的是同一班飞机。   Chloe品牌方出手阔绰,直接将团队的来回机票包了,江溪三人坐头等舱,经纪人、助理都是坐的经济舱,等到巴黎当地的酒店check in,江溪整个人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倒时差狠狠睡了一觉,等醒来已经是半夜。   江溪起床拿电炉给自己烧了壶水,拉开窗帘,头顶的夜空很干净,只有零星的几颗星子点缀,她打开窗深深吸了口气,巴黎的春天相比较华国,要更温和一些,连拂面的风都带着暖意。   这次拍广告,林鹿没跟来,卢姐已经趁着她倒时差的功夫先帮她把行李整理好了,江溪先去卸了妆冲了澡,等擦着头发出来时,手机“叮叮”响了。   是条未读短信,江溪点开发现是一条催款通知,刚点开支付宝充值,发现竟然……真停机了。   这就不好玩了。   正想着,手机又来了两声“叮叮”。   江溪疑惑地点开,发现10086发来了一条充值消息:“尊敬的用户,您好!您成功地通过空中充值业务充值了10000元,现余额为9983。祝您生活愉快!”   江溪:“……”   需不需要这么壕?!   老太太给她充值,通常都是五百五百地来,而江溪身边有这种生活作风的除了韩琛不作二人想。   江溪先点开了围脖,跟粉丝们报了声平安,想了想,还是配了张自拍福利。   韩琛点开特别关注时,就看到十几个小时没见的自家姑娘穿了一件BF款白衬衫,领子豁开,身子轻轻靠在书桌前,宾馆的柔光从额头落到锁骨,又清纯,可又透着不经意的魅惑。   配文是:“早安。”   法国现在该是半夜,这一声早安,看上去是对一瓢粉们说的。   评论在十几分钟内已经破了五千,可见现在江溪的热度。   韩琛打开围脖,走到窗前拍了张公寓的外景,清晨的绿林包裹在漫天白雾里,入境的只有一只带着尾戒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配文也是:   “早安。” 第156章 骗子   CP粉在各种粉丝群体中一直是个很神奇的存在。   他们不受唯粉待见,夹缝求存, 却个个拥有一双敏锐的眼睛。   江溪的CP粉现在是两家独大, 一家是与刘茂修的初恋CP,因苦情虐恋虐出了一堆真情实感的CP粉, 到处求同框求糖。还有一家则是与顾云飞的云水CP,顾云飞以其精灵般的美貌值, 一出道就让媒体惊为天人, 云水CP因双方的逆天颜值迅速收拢一堆颜狗。   至于其他的CP,如皓溪CP粉等, 数量微小, 很快就因不成气候, 树倒猢狲散了。   但在一瓢粉内部, 忠粉唯粉中出现了一小撮的汉水CP——他们都是在三千水时期就粉上了江溪,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几乎是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过来的。   当年那张路人拍的合照,网络上早就销声匿迹,可总有一部分人存了下来, 不论是换电脑换手机,也还留着。当时某乎、天涯对男方身份有诸多揣测,虽没得到证实, 可一瓢粉里的老人都知道:那个人不简单。   星光的CEO,高调宣布脱单, po出的合照因各种猜测满天飞, 路人早被带偏了。   可还有那么一小撮人没有被带跑, 他们深信图中的那只手就是自家正主,继而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默默磕起了糖。   江溪的早安才发不到十五分钟,星光CEO就也紧跟着发了一张早安,放有心人眼里,不是暗搓搓地秀恩爱是什么?   可即使CP之魂燃烧得如火如荼,汉水CP也始终安静如鸡,只是跑两边分别点了个赞,让两人的早安整整齐齐地列在了自己的围脖主页上。   江溪的广告拍了整整五天。   等第六天直飞B市、到达机场时,正好是下午四点。   去的时候一个行李箱,回来时是整整三个。卢静思帮江溪推了一个,顾云飞抢过去一个,三人下了飞机,刚从航站楼出来,还没到门口,就发现外面围了一群人。领头人手里捧了一束花,灯牌上“江溪”二字做了艺术加工,一晃一晃地十分显眼。   窗外霞光漫天,火烧云锅贴似的紧挨着地平线,一下从阴雨霏霏的巴黎猛地撞进晴朗里。江溪有点不适应。   B市比巴黎冷一些。   “哇哦,这么多人来接江姐姐机?”顾云飞吹了声口哨。   红不红看粉丝,有粉丝接机,意味着人气值到一定程度了。这么粗粗一眼看过去,总人数六七十开外,路人提着行李箱匆匆经过时总会掠过一眼。   “看样子……,是的。”   卢静思带了孙依依那么久,当然是碰到过接机的,只是阵仗没那么大,人也没这么安静,总乱糟糟的。   粉丝头头已经眼尖地看到了江溪。   够瘦够高,手里推着个银色行李箱,浅色风衣,淡蓝仔裤,鼻梁上驾着副□□镜,镜片足够大,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细细巧巧的下巴和樱花瓣似的嘴唇。   旁边还站了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一身牛仔,膝盖处的破洞豁开了两个大口子,左耳打了一排耳钉,正懒洋洋地看向门口。   “嗷嗷嗷嗷——我女神刚才朝我笑了!”   “顾云飞看着好奶好好好好可口!”   接机粉丝的骚动被江溪看在眼里,卢静思低头小声问她:“要不要从VIP通道口出去?”   “不用。”江溪看着道路尽头的粉丝群体与正对着自己的各路□□短炮,嫣然一笑:“我相信一瓢粉。”   这一笑,又是引起粉丝的一阵“嗷嗷”直叫。   “走吧。”   江溪被卢静思和顾云飞一左一右夹着朝外走,等走到门外,接机粉丝自觉让开了一条道,所有人手拉手形成一条包围带,无数双眼睛热切而诚挚地看着江溪。   领头的男粉市B市这边的大粉头,这次接机也是他组织的——   江溪的行程并未对外保密,他们一早就来门口候着,连水都不敢多喝,生怕因为上厕所而错过了跟女神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有理智粉,就有狂热粉。   尤其近距离接触江溪,比起很多容易因真实而幻灭的明星,江溪本人要比视频里更生动更鲜活一些,这样一来更激得那些年纪还不够的粉丝横冲直撞试图冲出包围圈,嘴里嚷着:   “水姐,这是我花了很多很多心思准备的礼物,请一定要收下!”   “女神,我爱你!”   “……”   在无数路人侧目里,“嘘——”   江溪指腹轻轻压着唇:“安静。”   她勾下墨镜,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就这么直直闯入无数粉丝眼帘,引起一地惊艳,连舌头也只能爆发出一阵无意义的惊叹。   一瓢粉安静了。   佛系外表下,是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姐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壕看!   比视频好看一百倍,瘦、美、白!   她还朝我笑了、笑了、笑了!   如果心里活动能够具现化,大概整个机场都会被这些弹幕塞满。   □□短炮闪个不停,连常年蹲在机场的狗仔也注意到了这个角落,拿着高被摄像头的DV快跑过来凑热闹:   “江小姐,您这次跟顾先生一同从巴黎返机,是不是好事将近?”   “江小姐跟顾先生合作的感觉如何?”   “顾先生,您向江小姐告白是不是看中了她现在的实时人气?”   顾云飞小少爷才不管应对,指着那个问话的女狗仔鼻子:“你他妈再给老子放屁!”   狗仔不怕你惹事,不怕你骂娘,就怕你安静如鸡。顾云飞的反应正中下怀,场面一时间竟乱了起来。一瓢粉拼命围成一个圈维护正主,试图将狗仔们拦在外面,一个推,一个挤,推推搡搡中,斜刺里一个摄像头被冲撞着朝江溪额头而去——   高倍摄像头的分量并不轻。   卢静思睁大眼睛,尖叫了一声。顾云飞脸色惨白,来不及反应,江溪下意识将脑袋往后仰——   一阵沉闷的钝响。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紧紧扣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被拖着迅速缩回通道,一队黑衣保镖伙同机场的保安开始驱散人群。顾云飞和卢静思趁势走出了人堆。   两人沉默地上了出租车。   顾云飞报了个地址,是江溪家的紫府家苑。卢静思瞥了他一眼,注意到少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小飞,你不回家?”   在巴黎的几天,卢静思也跟顾云飞混熟了。   “我想先去看看江姨。”   顾云飞沉默地看向窗外,眼里是卢静思看不懂的孤寂。这个年轻人很奇怪,有时看着冲动,有时又安静过了头。   不过她无意当知心姐姐,而且刚才在机场这么一闹,现在的舆论恐怕炸了。   卢静思虽然只看了个头尾,没注意到韩总怎么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人从摄像机那头拉走的,可机场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   她直接给江溪去了个电话。   那边接电话很慢,周围很安静,“小溪,刚才的事怎么办?”   “没事,韩琛会处理。”   江溪低着声,轻笑了一记:“看样子是我经验太少了。”   料准了粉丝,没料准记者,更没料准顾云飞会跟记者起冲突。   留在原地的一瓢粉早炸了。   “你看清楚没看清楚没?那个男人猛地一把拽住水姐往怀里一扣,另只手霸气地一挡,然后唰的——那些黑衣保镖们就出现了。”   “没看清脸。”   “能看清吗?风衣领竖那么高,还带了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啊。”   “我觉得,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领头的男粉手里花束没送出去,一脸垮相,小新眉揪成一团,眼看快要哭了。   “什么真相什么真相?你知道英雄救美的是谁?”   大粉头一副生无可恋之态:“别管,别问,别逼逼。”   “切——”   人群散了。   江溪这时已经重新从VIP通道口出去,坐上了一辆黑漆漆的宾利。   “你手让我看看?”   一上车,她就拽住韩琛的手,手背被摄像头打中的一块地方已经肿了,破了一小块皮,他皮肤白,这么一来,就更醒目了。   韩琛不以为意地抽回手,将袖口放下来盖了盖,他久等不来人,就进来看看,没想到一上来就撞见这么惊悚的一幕。   被摄像头尖角砸到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玩意专业,可沉。   “回去随便擦点酒精,没事。现在是你有事。”   韩琛语重心长:“虽然我都把脸都藏起来了,可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你有个能拉着你一块跑酷的男、性、朋、友、了。”   江溪:……“别贫。”   “证据确凿,我手可伸不了那么长。”   “没关系,广告还有小半月就投放了,到时候……”江溪沉吟着,“再公开,现在反正也没证据,让他们猜着吧。”   “要公关部发几份通稿,证明是‘正义路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可以的话,也行。”   江溪顺便还提供了思路,“当时情况十分危急,眼见要血溅五步……”   韩琛眸光幽沉,控诉般看着她:“骗子。”   骗子溪语塞了。 第157章 捆绑   事情如韩琛所料的一样。   作为时下最不缺话题的娱乐圈新鲜人, 江溪才拖着拉杆箱回到家门口, 机场新闻已经被传得满天飞了。   自家母上候在门口, 在密码锁被按亮的一瞬间就从里开了门,很显然,她已经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信息里截留到了关键信息——她甚至看出了照片中的黑衣人是谁。   漂亮的老太太“盯”了女儿一眼, 就沉默地帮她把行李箱一起拖了进去。   玄关门口杵了江溪的另外两个箱子, 江溪注意到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还留着两个茶杯, 杯口升腾着热气。   “卢姐和小飞一起来的?”   “对,坐了会又走了。只是小飞这孩子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老太太帮着她一块把行李箱拖进去, 江溪指挥着把给各人买的伴手礼一样样拿出来,大学舍友、诗意和秦晋义、还有大伯一家她都准备了礼物。   最后她拿了条橘色的爱马仕丝巾:“妈,这给你的, 我挑了很久。”   被贴心小棉袄软软地抱着一顿撒娇, 江母是一点气都发不出来, 又好笑又好气地问:“新闻里那个, 是经常来病房看你爸爸的小伙子吧?我记得他是姓韩。”   “老太太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了您。”   江溪讨饶。   她将在机场门口发生的一幕重新细致地讲述了一遍,在听到韩琛是为救自己女儿, 江母的脸色这才好了很多。   不过,还是语气笃定:“所以你跟他现在是在一块了?”   江母实在太了解自家女儿的尿性了, 她什么时候这么卖力为一个人讲话过,讲得比说书的还好听, 生动又惊险, 越这样, 越可疑。   “……对。”   江溪期期艾艾,生平第一次有了羞惭之情。   老头子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她却跟人谈起了恋爱,怎么想都不孝。江母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摸着她脑袋叹了口气:“既然喜欢,就别犹豫。”   正是如花的年纪,阖该享受生活。   溪溪已经为他们承担的太多了。   两人聊了一会,等东西整理好就一块去医院看人,老头子还躺在特等病房,跟江溪上次看到的一样,双手合在胸口,安详地闭着眼睛。   床边开着一簇白玉兰,花香隐隐萦绕在整个房间,窗外是浓郁的绿意,窗开了一小半,有微风徐徐。   护工见到两人,忙起身打了声招呼。   “有人来过了?”   江溪看着床边的白玉兰,护工点了点头:“韩先生刚刚来过。”   江母表情怔忪:“这孩子倒是有心。”   江溪抿嘴笑了笑,倒是没趁机给韩琛说好话,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懂。两人在病房呆到晚上八点,就又回了紫府家苑。江母提起上回拨款租建公关团队的事,江溪点头:   “这回的事,就让他们出手试试水。”   她在路上跟韩琛提过,星光的公关部只做辅助,这次机场新闻出的措手不及,江溪只提了一个要求:把水搅浑。   这个公关团队里其实有两个熟人,一个是江溪曾经找过的电脑高手,交糖不打介绍来的“陆哥”,当初帮她找出过刘芸。还有一个就是江溪的高中同学:瘦猴刘洋。   刘洋大学也在B市读,不过他偏科,考了个二类学校,念的传媒系,江溪一递出橄榄枝,刘洋就欣然接受了,年薪二十万——这对一个大一新生来说,已经算是高价了。   至于陆哥,就是不固定成员,做一单算一单,属于长期合作伙伴。   另外三个是卢姐雇来的,江溪面试过,都是不错的苗子。一个性子沉稳,可以做团队的居中协调者,一个性子跳脱,跟刘洋一样,两人一见如故、臭味相投,最后个是女孩子,圆圆脸看着很舒服,胆大心细,时常有惊人的点子。   当晚十点,某乎、天涯已经盖起了摩天大楼,从神秘男出现到退回通道口的短短十几秒,视频被剪辑成了一帧帧的静图,被无数人刨根究底翻来覆去地研究。   即使人像已经糊到出现幻影,依然看得出骤然出现的男人身姿挺拔修长,背脊平直。   “寻找神秘人”已经成了无数路人的高潮点。   如果韩琛老老实实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大众面前,这话题也许热闹过一阵就平息了,但偏偏他没有,江溪不允,她的公关团队甚至还加入一波,将这话题吵得更热。   #寻找学神背后的男人#   #究竟是何人摘下了这朵绝世名花#   #英雄救美的新姿势#   佛系一瓢粉蜷缩起来观望事态,当日的接机粉丝全部安静如鸡,除了发发美图舔屏,表明“水女神真人更白更瘦更美”的花痴言论外,并未参与任何一场讨论。   在路人的好奇心到达顶点时,一个营销号爆出了一个小号:【惊!与江溪谈恋爱的竟然是他!】   该小号疑似是圈内一个二线男星的马甲,该男星不温不火,从身形看倒是跟视频中的男人神似,而从小号里透露的讯息,正好跟江溪吻合。   无数吃瓜群众涌入这个男星的围脖——以为寻得了真相。   可这位男星始终没有正面回应。   而与此同时,有四五个“圈内男星”的小号被一起爆了出来,注册时间都在三四年前,且都是188的身高,宽肩窄腰大长腿,这一眼看去,都跟视频里的男人有一定程度的神似。   这下,吃瓜群众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逮谁看都像,而且这些男星无一例外地,都对此事缄口不言。   热度滚雪球似的越炒越大,还没到下月初的广告投放时间,江溪的已经涨到了四千万。   再一次获得抽奖机会时,她显得很平静,一双眼始终古井无波。   【宿主难道就不激动不好奇?】   【我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不过这次,命运之神眷顾了她。   江溪看着手中翠碧凝金的滴露,她还是头一次抽到这样两色的凝露。外层是绿油油水晶状的表皮,透过薄皮往里还能看到一点金色的内核。   【这是什么?】   【金钟露,功能类似于你们人类社会的金钟罩铁布衫。宿主服下金钟露后72小时内增长的所有黑粉值都会被免疫,但有效期一过,黑粉值依然存在。】   【所以是一次性的?】   即使是一次性的,江溪也很满足了。   这相当于给了她三天反应时间,一旦出现大面积的黑,她还能有三天时间补救。   江溪将金钟露小心地收在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娱乐圈风向素来是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妈,我早上有个试镜,试镜完还要去学校,晚上就住宿舍不回来了。”   江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试镜是真,住宿舍是假。   《皇图》的刘导将她介绍给了他的行业导师——这个导师正好是华国知名的大导,阮游佑。阮游佑最近在筹拍一部大电影,三年磨一剑,才出了这么个剧本,阮游佑既做导演又做编剧,对这部大电影是寄予厚望。   男一是去年夺得千花杯影帝的侯山,老戏骨,也是大器晚成的人物,演技是一部部剧给磨砺出来的,相当夯实。女一阮导一直举棋未定,迟迟定不下来。   江溪知道这部电影——《阿蛮》。   当年沈悦就是靠这部电影横扫三大,捧回了一座又一座影后奖杯,最终奠定了她在娱乐圈一飞冲天的基座。   阮导会调-教演员,作为国际都知名的大导,拍一部火一部,即使有时候票房不如意,可奖杯却拿到手软,即使是圈内的超一线都排着队等上他的戏。   而这人也是出了名的难缠。   投资方一个个捧着钱等他拍,阮导的片从来不需要顾忌钱,有时候为了磨一个镜头,他可以一拍拍一个月,这是一个真正有梦想的电影人,只是脾性古怪,谁的账也不买,谁也不知道他选角的标准。   江溪对这部电影,是志在必得。因为她记得,《阿蛮》当初可是杀进了东京电影节,虽然最终折羽而归,可到底是拿到了提名。   这是一部可以刷逼格的电影。   阮导的戏,是谁拍谁红。   一大早,黑色保时捷就开进了紫府家苑的地下车库接人。   “怎么开这车?太高调了。”   沐浴着保安的艳羡目光,要不是暗色的车膜挡着,江溪早被看见了。韩琛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两眼冒着水汽没吭声。   阿彪替他解释,“这已经是最低调的一辆了。”   全身黑漆漆的。   江溪:“……”   仇富。   四百六十万一辆,还低调?蒙人的吧。   “你不是跟我说今天要出差?”   江溪放下仇富的心,转头问韩琛,他揉了揉眼睛,昨晚应酬得比较晚,一大早又出门接人,精神还没缓过来。张口时声音带着睡意的哑:“要下午三点,先送你去试镜。”   说着,人已经软骨头似的靠到江溪肩膀。   女孩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韩琛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只是他清醒了也不肯动,干脆往里再窝了窝,直到枕到那两块软绵绵的大馒头才满意,跟小赖皮似的:   “问你一件事啊。”   “围脖上那些鸡零狗碎的小号,都哪来的?”   “我以前同学养的,哦,对了,他现在为我工作,专门做公关。”   这些爆出的小号似是而非,买一波营销号,瞄准的都是圈内不温不火的男星,他们借助这一波东风重新进入大众视野里,当然也不会矢口否认——   毕竟这是江溪送他们的“封口费”。   其实江溪这边只提供了两个小号,后续被爆出的小号,都是那些男星看有机可趁,让工作室跟风爆出的“料”。娱乐圈,真真假假,红的多,不红的更多。   不红的钻营着想红,就跟逐臭的苍蝇似的,见缝就钻。   江溪现在是话题人物,不捆绑她捆绑谁?尤其这桩新闻,捆绑在一块搅乱大众视线,谁都有好处。   因为消息真真假假,搅得人分辨不清,路人倒是没转黑。   有些软文将隐性时间线po出来,乍一眼去还真有模有样的。   林鹿拎着江溪的大包坐在副驾驶座,也跟着点头:“江姐猜得可真准,她说肯定有人跟风,果然就有人跟风了。”   想跟风没法跟风的韩总不太高兴。   他的不高兴就表现在脑袋乱支棱着的一撮杂毛:“我还没绑呢,他们倒先绑上了。”   酸溜溜的语气,像喝倒了一瓶醋。   “Boss,江小姐,地方到了。”   眼前是一座摩天大楼,二十层楼高,江溪眯眼往外看,一眼看不到头,来来往往白领,个个妆容精致,步履匆匆。   阿彪一打方向盘,将保时捷直接开入了地下车库。   “你别跟上去了,卢姐在上面等我,还有,”江溪推门出去,想到什么又转回来,韩琛双手环胸,耷拉着眼皮从门内看她,“还有什么?”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脸上透着股猫似的傲娇。   “确实是个猫主子。”   铲屎官江溪无奈地心想,却完全没意识到唇间的笑有多柔软,她扒着窗,“哎,你过来点。”   韩琛“不情不愿地”凑过去。   江溪手半搭着窗,就着习习凉风,送了猫主子一个销魂的早安吻。   林鹿悄悄地捂起了脸,眼睛却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只觉得韩总这时像生出了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在微风里抖了个激灵。 第158章 艳遇(一更)   试镜的过程比江溪想象的还要顺利。   阮导三年磨一剑, 上个月刚在华影、上戏等一流院校预先海选过一轮, 只可惜一个都没看中。他这次的大电影,要的是新面孔,不仅得新,还得够漂亮。   也不是没有符合条件的, 可这些人大一就出去跑剧组, 没一个静下心来上课打磨自己,这种演技放电视剧里查漏补缺还能看, 可放大荧幕就是灾难, 大写的照妖镜,立马能照回原形。   阮导不满意,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么一个私人试镜会。   这次参加试镜的,要么是像江溪这样通过各种渠道被推荐到阮导面前的, 要么是近两年新冒头乍一眼看去还有点演技的新鲜面孔, 比如沈悦、樊明敏、唐琪等。   江溪一进门,还没跟卢姐会和, 就被一个女工作人员先叫住了。   “江小姐是吧?请跟我来。”   江溪朝远处看了眼,卢静思注意到她, 朝她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江溪这才放心地跟在工作人员身后,两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朝右拐个弯, 直到一间房间门口才停下脚步。   “江小姐, 到了。”   林鹿拎着包也想跟进去, 却被这个工作人员拦住了:“阮导只允许试镜的艺人进去。”   “可——”   “你去跟卢姐会和。”   江溪朝林鹿吩咐了句,抬脚就进了房间。   靠南的一整面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清晨熠熠的阳光打进来,给整个房间铺了一层碎金。   江溪眯了眯眼,正中老人那头嚣张的奶奶灰猛地冲入眼帘,六十多岁年纪,但整个人并不显老,反倒有种矍铄的年轻。   房间正中央一张长桌,桌上的铭牌“阮游佑”三字确凿无误。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人。   “阮导,您好。”   江溪的姿态足够谦逊,阮游佑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提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要求:“你左手边有个卫生间,给你五分钟,去卸个妆。”   江溪当然是化了妆的,而且还是相当费时间费心力地“素颜妆”,凑近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一点点微薄的妆感。   时下素颜妆还不像三四年后那么流行,放许多人眼里,江溪就是没化妆。   不过显然阮导不是普通人,他有一双如炬的眼睛。   阮导就看着年轻女子没有任何争辩,直接顺从地拐进了洗手间,心里预先满意了。   江溪是他以前的徒弟刘铭传推荐的,小传说得天花乱坠,让他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这才有了这么个试镜机会。   有才者通常傲物,阮导喜欢有灵气的新人,可又不那么喜欢太过桀骜难训的。他始终认为,在片场导演就该是天,是制定规-则之人,不该有其他的声音,所以阮导对试镜者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乖巧听话。   之前试镜的两个女演员,让她们卸妆时,或多或少都会透露出一点不乐意,唯独这个江溪,倒是一丝异样都没有。   等了不到五分钟,江溪就出来了。   到阮导这个年纪,美人不过是红粉骷髅,除了能一饱眼福,没有任何用处,可见到卸过妆的江溪,他仍忍不住怔忪了一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比起之前精心雕饰的都市丽人,眼前这个芙蓉美人显然更合阮导的意,更纯更清。   大部分女演员,卸妆也漂亮,却没有那种锐利的咄咄逼人的美,或多或少会露些怯,或者皮肤不够白,或者眼睛不够大,或者五官太扁平……   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可江溪的五官近看也趋近于完美,找不出什么瑕疵。   阮导摆弄了下手边的长焦镜头,透过高倍镜头看,巴掌小脸,皮肤白皙,卸了妆,五官也足够立体,天生一副上镜脸。   他打了偏光,确定这张脸没有什么填充物,纯天然。   “动过刀么?”阮导再确认一遍,他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不用整容脸。   “没有。”   江溪直视阮导,让他确定自己足够真诚。   很好,足够惊艳,完全符合他的条件。   “OK,”阮导合上镜头,“看过《霸王别姬》么?”   “看过。”   这部电影是江溪最爱,当年她被被困小屋时,每逢电影频道重播,都会端着小板凳,认认真真地重头再看一遍。   大导出题也很随性,他并没有拎剧本里的哪一段让照着演,“程蝶衣蝴蝶梦碎,有一句话,你念一遍,‘说好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就一句么?”   “就一句。”   阮导看着江溪:“给你两分钟。”   这题看着就一句,看着简单,可实在不好演。阮导话里有陷阱,如果江溪真照着他小和尚念经那种念法,恐怕试镜立刻就黄了。   程蝶衣至情至性,是个难得纯粹之人,他守着一句诺言不肯放不肯忘,话里得带着痴,带着疯癫,带着爱还有那么一点点恨,一点点……哀求。   台词功底得够,表情也得跟上。   阮导环胸往后看了看,打算看一看小传口中的“鬼才”到底能给他什么惊喜。   江溪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时,已经进入了状态。   她桃花眼微圆,睇人时含情,此时无泪看着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什么都说尽了。   手虚虚伸出,阮导注意到她十指微缩,一只手用力攥紧,另一只手却在抖。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声音虽然颤,却意外的很稳。   阮导感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着那双黑漆漆的瞳孔,只觉整个魂儿都要被吸进去,他觉得自己就是段小楼,被人这么癫狂地、执拗地、又纯粹地扯——阮导感觉到了灵魂撕扯的力量。   忍不住顺嘴接了下去:“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   等说完,阮导才意识到自己被拉着入了戏。   ……真是可怕的现场感染力,没有音乐、灯光的加持,光凭演技就能做到这样,不啻于老戏骨了。   江溪退后一步,恢复成了那个乖巧听话的小艺人,向正前方用力地鞠了一躬:“阮导,我演完了。”   “好,好,好……”阮导点头,“以前学过表演?”   试镜之前,阮游佑没有上网搜过任何有关江溪的讯息,他始终相信眼见为实,不想让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最终判断。   江溪注意到他右边的眉毛抖了抖,据卢姐之前打听来的消息——这意味着阮导对她很满意。   “学过一点。”   阮导显然是随口一问,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好,你出去吧,回家等消息。”   ——只有这一段?   江溪心里存疑,却始终不发一言,又鞠了个躬才告辞。   女工作人员及时出现,领着她原路返回,直接送出了大厅,江溪在电梯间门口跟卢姐会和,林鹿也在旁边等。   “怎么样?”   卢姐关切地问,这么个大资源掉脑袋上,实在是千载难逢。要拿不住,还真有点亏。大导摆明要新人,那积年的影后、大花都没戏,新人里,卢静思对江溪有绝对的信心。   江溪正要回答,电梯门却“叮”地一声打开了。   她看到了沈悦,沈悦显然也看到了她,率先挥手朝她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江小姐,好久不见。”   ……确实是有点久。   沈悦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在公众眼中整整消失了两个多月,对于时不时发个通稿在大众面前强调存在感的明星而言,沈悦这番举动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你好。”   沈悦掩饰太平,假惺惺问好,江溪当然也会,甚至比她更热情:“沈小姐也来试镜?真巧,我刚试镜完。”   她满意地见到沈悦一瞬间堪比太平间的脸色——   江溪承认,自己当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她。尤其在她跟韩琛谈恋爱的当下,对这个觊觎自己男朋友的便宜妹妹,就更不喜欢了。   沈悦脸色恢复得很快,身后的经纪人换了一个,她杨起唇笑了:“看来我哥哥旗下又添了一员猛将,就先祝贺江小姐试镜成功了。”   ……鬼个哥哥。   江溪还不知道韩琛在老宅的一段,心里嘀咕了句,没当面给人难堪,直接踏进了电梯,领着卢姐和林鹿去了地下车库。   卢姐是坐她的保姆车来的,江溪回程自然也是坐保姆车,车驶出大楼不到二十分钟,正堵在外环进不得退不得时,试镜成功的通知就来了。   林鹿高兴地直接跳了起来,撞到了车顶:“江姐!太棒了!”   饶是江溪性子冷清,也忍不住因为这消息笑弯了眼睛。   ……确实很棒。   晚上九点,韩琛电话准时打了过来,他人在纽约,那边正好是早上九点,“怎么样?哭鼻子了么?”   江溪:……“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看来是成功了。”   韩琛看着窗外,纽约从他到就一直下雨,阴雨绵绵,黑沉沉的天低得快要落下来,可他心情竟然奇迹般的好。   “你这次出差要几天?”   “顺利的话,一个礼拜就回来了。”韩琛朝门口的高秘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去,嘴里还笑着,“反正你现在没什么事,要不要跨个国来段艳遇?”   “……叔叔恐怕忘了,我还是学生,得上课的。”   江溪幽幽地道。 第159章 苏醒(二更)   韩叔叔只觉得心口中了一箭, 寒凉彻骨——   作为吃嫩草的老牛,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忧伤。   韩叔叔决定先不带江溪玩了。   “我要出门了, 溪溪,”他放低了声,月夜无声, 万籁俱寂里, 那柔软低沉的大提琴音就像在江溪的心尖响起, “晚安。”   江溪笑了起来:“早安。”   你的晚安, 我的早安。   “如果我不小心闯入江小姐的梦境,请务必摁住他, 告诉那位梦里的韩先生, 一切坏事等真正的韩先生回来做。”   韩琛煞有介事地强调。   江溪吃吃发笑, 眼眸如星:“……韩叔叔是让我做春梦呢, 还是连自己的醋也要吃?”   韩琛感受到灵肉相合的乐趣没多久,就被强制出了差,出自江溪口中的“春梦”二字, 让他险些迈不动腿。   他轻笑了一声,“做梦有什么意思?”   江溪被撩得有点脸热。   ……是差了点意思。   ————   试镜完第二天,Chloe的香水广告就铺天盖地地投放了。   地铁、CBD大楼上的LED屏、甚至是各大门户网站,和各大卫视台的广告定时投放, 让江溪那张神颜轰炸式地出现在了无数路人的眼前。   这样一张脸, 傲慢又性感, 如同暗夜女王, 与精灵般的顾云飞配合得天衣无缝, 广告拍得高级又带有小蓝血品牌的骄矜,即使是轰炸似的宣传,也没像当年的脑白金一样引起生理性的厌烦和倦怠。   人的美觉享受是共通的,甚至有人为了看她的脸,专门等在电视机前,就只为了那三分钟的广告。   江溪的围脖粉丝数迎来新一轮的大涨,当然其中不乏一些愤世嫉俗、酸言酸语的黑粉,但相比较涌入的庞大数目的路人粉,这些黑粉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我水姐又美出新高度!”   “不瞒您说,女神的脸从LED屏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幻肢……硬了。”这是一个新加入一瓢粉的小姐姐豪迈地发言,被点赞顶到了最前。   也代表了无数颜狗的心声,他们纷纷认为,江溪的出现是千年一遇,颜狗的春天。   Chloe官V高质量的广告片被无数次地转载和点赞,江溪风头一时无两。   “水姐连眼神都透着高级的性感,不行,我要去下单了!”   “楼上,一起!”   “学生党决定默默存钱。”   当年入坑的一瓢粉现在早已经有了一定经济实力,纷纷表示我水女神的第一份代言,必须支持到底,Chloe的这一批春季主打“如梦”在短短时间内销售了一万瓶,并且在持续增多中。   各大官网商家早就关注着这一件事,对于逐利的商人来说,高智商、好演技不代表任何讯息,他们看中的只有一点,带货能力。   当然,高端大蓝血品牌,还看中代言人身上的高级感,和逼格。   比如你不能代言了老干妈再去代言Gucci,这会拉低他品牌逼格,而高级感这种东西,却是玄之又玄,但江溪的高级感,不论是黑粉还是路人,都是无法否认的。   就在品牌商纷纷递出橄榄枝,跟卢静思洽谈合作的时候,江溪跟着江母来到了病房。   如预期的一样,在广告投放的第一天,江溪人气值节节攀高,短短半天就突破了四千五百万大关,一路往五千万突进。   照现在这个涨势,最迟到晚上八点,老头子就会醒来。   两人一个没去公司,一个没上学,都想共同见证江父醒来的一刻——可越是临近这一刻,时间就变得越难熬,度日如年。   江溪抬头瞥了眼时钟,下午五点。   窗外已经是薄暮冥冥,晚霞没什么力道地拉着夕阳一块沉入了地平线,整个天地只剩下一点微光。   小铅也像受了她感染,在脑中蹦哒得比以前还欢实:   【四千八百万,四千八百二十万,四千八百四十万……四千九百八十万……】   江溪忍不住握紧母亲的手,两人双手交叠处沾了细细密密一层汗,分不清是谁出的,黏糊糊的不太舒服,可谁都不想抽回手。   “……妈,快五千万了。”   江母颤着音应了一声,期盼了太久,临门一脚时,竟然不是欢喜,也不是恐惧,大脑一片空白,反而什么也想不起来。   病床上的男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天天靠着点滴吊命,固然有菩心草的本源之力养护,可到底不比正常的饮食摄入,江父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起来。到他这个年纪,一瘦,人就凭空老了许多。   不过江母不介意。   到这年纪,长相体貌都是虚的,只有实实在在的陪伴才是真的。   【……五千万。】   江父蓦地睁开了眼睛。   “爸!”   江溪猛地站了起来。   在这一刻,眼泪簌簌往下落,怎么止也止不住,就像是回到了扎着两个小辫的童年,还能尽情地跟父亲撒娇。   江母也捂着嘴,哽咽地说不出话。   江父醒了。   他躺在病床上,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像有人给他套了层灰蒙蒙的罩子,不论他如何挣扎都出不去,但外界的一切他都能感知到。   “溪、溪……怎、怎么……变、变成……了……娇、娇气……包?   长期没有说话,让江父的声音像是被粗砂纸磨过一样。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在江溪脑袋上有气无力地拍了拍。   感受着脑袋上柔软的抚触,江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真的变成娇气包了,有爸爸疼爱的娇气包。   江父无奈地朝江母做了个口型:“辛苦了。”   江母认了出来,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儿,眸中泪光闪烁,长时间独当一面让这个女人习惯了坚强,要换成以前,她早跟江溪一样哭出音来了。   成年人,拥有哭泣的资格,却习惯以笑容代替痛苦。   病房外护士和主治医师匆匆推门进来,刚才房内传出的哭泣让他们产生了不好的联想:“怎么了?”   特等病房交的钱多,意味着受到的关注也多,护士每隔一阵就要来巡逻。   “病人生命体征消……失了么……”   主治医师看着病床上江父睁大的双眼,失语了。   植物人……   醒了。   整个医学界,这种病例不是第一例,可也绝对不多,少见到每一例都能算得上医学奇迹。   主治医师年纪不轻,却旋风似的冲了进去,不一会病房内呼啦啦进来一群人,跟赶鸭一样,个个都穿着医生的白大褂,神情激动。   江溪看着他们将父亲好一番检查,直到确定真的醒了,大脑没损伤,连原先破损的脏器都完好如初,纷纷大呼“医学奇迹”,甚至还有激动落泪的——   她有点不太明白,却不妨碍她尊重这帮人对生命的敬仰。   “好了吗?”   江溪打断他们想要进行的第二轮复查,主治医师这才注意到这个扎眼的病人家属,他当然认识江溪,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人的脸左右两边是完全对称的,难怪漂亮。也知道她在网上的名气,可这一刻,什么都比不了她父亲醒来的消息让他更震撼。   从濒死、脏器破碎,到现在完好无损地醒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当真无法相信。   科学已经解释不了了。   “未免反复,最好明天再做个详细检查。”   江溪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虽然她知道不会有问题,菩心草从来不夸大其词,跟那些吹上天的药品广告不一样,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 第160章 苏醒(二)   江父复诊的第二天, 顾云飞和顾爸爸大清早就来了,同他们一块到的,还有江大伯一家子。   “爱国啊, 你可醒了。”老农民敞亮的嗓子就算是特等病房的墙也挡不住,一脸的老泪纵横, 嚎着嗓子喊,“咱娘昨晚上还托梦, 把我这做大哥的生生骂了一顿哩。”   抑扬顿挫的哭声, 传出病房, 飘到走廊, 进了护士站。   大伯母、如月和小峰在旁边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等着自家大家长那股劲儿过——说起来, 江爱国出车祸,最伤心的除了妻子女儿, 就属这个大哥了。   江如月抱了抱江溪,这个二妹今天就跟白面团的福娃一样,逮谁来都是满脸笑, 跟掉了蜜罐子似的。   “有小叔在, 你又可以作天作地了!”   话听着酸溜溜, 可眼里全是欣慰,江溪今天心情好,不跟嘴笨的计较。   顾爸爸往来鸿儒, 目无白丁, 还真少见这样直来直去没什么讲究的老农民, 可看着这一对兄弟真情流露,心中震动,负着手忍不住撇头看了下左手边的儿子。   顾云飞垂着脑袋低头看脚尖,看不清脸色。   他叹了口气,兴许是他们一家都太过自矜了,总认为过多地袒露自己不雅,当年小飞回来,他们除了一个拥抱,连句安慰都吝啬……   或许,从今往后,他也该改一改从前的相处模式。   “复查结果怎么样?”   “挺好。”   就是太好了,想到那群白大褂眼里比探照灯还亮的光,江溪有点头疼。   病房里热闹得像过年,江母笑盈盈地端着水果拼盘招待客人,江父手上还挂着点滴,据主治医师说,这样的点滴还要再挂一个礼拜,确定病情不会有反复,才能办理出院。   “江姐姐,借一步说话。”   顾云飞看着病房其乐融融的模样,抿了抿唇。   少年头顶挑染成金色的杂毛不知什么时候染成了黑色,左耳一排嚣张的耳钉全部取了,只留下一个黑玛瑙耳钉,衬得更是唇红齿白,精致天成。   “……好。”   江溪看了他一眼,先推门出去,顾云飞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江如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抚了抚下巴:看来围脖上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住院部大楼后有一个小花园,植满了松柏,现在天还不很炽热,宜人的风轻轻静静地吹,顾云飞抬头看着江溪,女子柔顺的长发被吹得往两边散,露出后颈一点洁白,如同最上等的白瓷。   许多身着病号服的人们惬意地沿着小径散步。   绕过一群打太极的悠闲路人,江溪选了花圃旁的长凳,这样的长凳,在许许多多公园都有。   “坐。”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眯眼看了看天。   旁边的松柏冠盖格外繁茂,长凳被牢牢实实地遮在阴影下,顾云飞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往阴影里更藏了藏。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上次在巴黎……谢谢你。”   顾云飞顿了顿,“如果不是你出手,我恐怕……”   江溪摇摇头:“这事不论换成谁,我都会帮。”   巴黎的广告比原定计划多了两天,原因就在于面前这个小祖宗。   到巴黎的第二天,江溪就跟顾云飞摊牌了。她告诉他,“我跟韩琛正式交往了。”   少年的脸顿时就耷拉下来了,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江姐姐,你就不能等等我?我会长大的。”   两人鸡同鸭讲,脑回路从来不在一个区间。   江溪微微叹了口气,直直地看着他:“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即使你比我小上十岁,我都不会介意。”   她看着清冷规矩,骨子里却绝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道德底线也比正常人低。   小祖宗闹脾气,势必是要闹个天翻地覆,当下广告也不拍了,惊天动地地……离“家”出走,跑去了附近的酒吧一条街。   人生地不熟,找起人来也特别麻烦。   纵然是学神,也有不灵光的时候,饶舌的法语把江溪整懵逼了,除了会说个“笨猪”之类的“早安”“晚安”“你好”,其他话没到嘴边,舌头就先僵住了。Frank在拍摄现场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拍摄进度被耽误,江溪又有点……不放心,干脆也跑出了舒适窝,去酒吧附近找人。   最后是在一家有名的gay吧里找到人。 第161章 放弃   浓郁的绿意下,顾云飞精致的侧脸如被细碎的阳光轻啄,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下, 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我是走错了。”   少年发红着脸道。   人生地不熟, 又负气而走,在一街的灯红酒绿里,慌不择路地选了一家“清吧”。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金属乐, 没有不堪入目的调情暧昧,一眼看去, 连吧台前喝酒的男人都是安安静静的。   酒吧放着“Judy”这种慢调老歌,橡木吧台, 侍者是清一色的男人。   江溪拢了拢耳边被吹散的长发,叹了口气。   这样一个精致美丽的少年,孤身一人流连异国的gay吧,就像拎了一麻袋人民币行走闹市,想不遭贼都难。她跟卢姐找到人时, 就看见顾云飞烂醉如泥地被一个彪形大汉扶着往外走。   江溪拦住人,大汉还不肯放,幸好卢姐机灵, 找来酒保, 年轻酒保懂点英语, 在江溪义正言辞地告知顾云飞还未成年, 才帮着用言语恫吓将大汉赶跑了。   迷-奸未成年, 就算在法国也是要坐牢的。   顾云飞当然是有记忆的, 只是当时喝得烂醉, 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哪里对抗得了一个正当壮年的大男人?被人挟持着跟小鸡仔一样往外拎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黑暗的小屋。   ——无数妖魔鬼怪在黑暗中蛰伏,随时等着将人一口吞噬。   “在那一刻,我想了很多。”   “哦?介意说说么?”   江溪虽然这么问,语气却很淡,连表情都如出一辙,显然这个话题让她不那么感兴趣。不过她乐意把所剩不多的耐心分一点给这个可怜的男孩。   “最先想起的,是你。”   少年明亮的眼眸如同暗夜里的星辰,趋着光,追着云,江溪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挪开眼去。   “很奇怪是吧?明明才相处了没几天,但那个关头,我最先想起的竟然是江姐姐你。”   “小飞,我有男朋友了。”   江溪嘴角抿成一条拒人于千里的直线,强调。   “我知道。”   顾云飞嘴角弯了弯,“我也没想别的,就觉得这回是真活该,我又把自己作践到这个地步了。江姐姐恐怕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被拐吧?”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爸是个很成功的商人,经常需要出差。那次我爸出了个长差,半个月都没回来,测验又没考及格,跟妈妈大吵一架,我就……连夜离家出走了,很幼稚是不是?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江溪没说话。   她不是当事人,也不是审判者,没资格判断这件事的对错。   “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江姐姐再来救我,为了报答她,我就再也不缠着她啦。”顾云飞温柔地看着江溪,曾经的非主流少年像是一下子成长了十岁。   江溪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   “然后,我又想起了我爸。”   顾云飞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接着道:“其实吧,我一直怨他,怨他对家庭无所作为,常年在外不着家,让妈妈总是等他,一等等了这么多年。也恨他把我当个包袱,总想着甩开。当年我惶惶地回到家,原以为会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我爸对我说,‘男子汉,不能哭。’他也不让我妈太依着我,说是慈母多败儿。”   “我之前只是怨他,可那一刻起,我恨他。”   江溪这才明白,为什么顾云飞偏偏把自己当做了救世主。   他在家里得不到他想要的,转而将所有光明和希望寄托在他认为的“强大而温暖”的对象身上。   “……这不对。”   顾云飞不置可否。   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我小时候长得很像洋娃娃,我妈总爱将我偷偷地打扮成女孩,说这样她就同时拥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可有一回,我爸临时回来拿份文件,撞见了这一幕,他怒不可遏地指责了我妈,并勒令佣人将女装全部扔了。当时我哭得可惨,那两人吵的是山崩地裂,我都觉得家快塌了。”   “那你赞成谁?”   江溪好奇地问他。   顾云飞摇摇头:“我那时候站我妈,现在想想,也许是我妈错了,孩子的性别认知,在很多时候是会因为家长不当的教育方式错位的。”   “这件事,我记了很多很多年。”   江溪没说话。   微风吹过衣角,不远处的病号慢悠悠地打着太极,她将身体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放松的姿势。“所以,你找我来,究竟   “我生活里发生过很多这样类似的事。”   “我爸在外是个儒商,对内却是个地地道的□□者。我以前不明白他,可在酒吧里,我又突然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他在我八岁时就告诉过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却因为憋闷而任性妄为,才招了这场难。”   江溪点头:“每个父亲都有他独特的教育孩子的方法。”   她不清楚顾云飞这峰回路转的脑回沟是怎么从社会片跳转到亲情片的,却不妨碍她为这个小刺猬收回满身刺而感到高兴。   江溪高兴的表现就是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排编贝般洁白的牙齿。   “是。”   顾云飞双手一撑,年轻的躯体弹跳着站了起来,他转过身,正面面对江溪,阳光穿过绿叶,隐隐绰绰地落下细碎的剪影,瞳孔里浸染了明亮的光:   “我刚才是最后的挽回,江姐姐,你错过我,可是最大的损失。”   少年的大言不惭让江溪微微笑了起来。   “好像是有点可惜。”   脸上却是满不在乎。   顾云飞不以为意,伸手揪了片绿叶:“等江叔叔出院,我就要回学校了,我爸已经给我在洛杉矶找好了心理医生,等过年时回来,你就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顾小飞了。”   江溪诧异地问:“你不混娱乐圈了?”   她看他之前的一番大动作,还以为顾云飞要进军娱乐圈。   “不了,想到以后打个街机还要被人拥堵,我就脑门疼。”顾云飞想到不过指着女记者骂一顿,就招来一顿口诛笔伐,这日子过得实在很不敞亮。   江溪难得见他不带郁气,“那以后你想做什么?”   “还没想明白,走一步,看一步。”顾云飞抄着兜,脚尖蹭了蹭草皮,一颗小石子滚了出去,“大不了回来继承家业呗。”   ……仇富。   江溪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对了,帮我给姓韩的带句话,如果他哪天不珍惜江姐姐了,我很乐意夺回来。”   晚上江溪跟韩琛打电话时,特意郑重其事地提起这句话。   韩琛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喝了一缸的老陈醋,酸味嗝得高秘在十米外都能闻见。   “哦,就这事啊,你让他等着呗。”   江溪这是夜凉如水,晚风习习;韩琛那却已经是早上十点,艳阳高照。   天气不算太热,太阳透过大奔的黑色贴膜撒到人身上,却让韩琛无端端的发燥。高秘看了看手表,小声提醒:“Boss,您跟Fire总经理的会快到了。”   江溪听到了一个尾,知情识趣地道:   “那我先挂了。”   韩琛阻止不及,耳边就听到了到一阵干脆又缠绵的嘟嘟声响。   “……没良心的臭丫头。”   龇了龇牙,到底没舍得骂粗,只是嗤地笑了一声,手机丢给高秘,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高秘将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   广告投放了一个礼拜后,江父在众人的陪伴下出了院。   紫府家苑的公寓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李诗意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但看到整整占据了一层楼的小高层公寓依然冒出了仇富之光。   附近的大型CBD商圈已经进入承建工程,导致附近的地皮水涨船高,紫府家苑在短短几年内价值已经翻了番,大伯一家也有感于江溪的“先见之明”,说道:   “那时候多亏溪溪推荐,不然哪有现在的好事。”   钱握在手里是死的,大伯一家不会什么投资,剩余的钱依然用来买房,手里剩下的余钱不多,但房价只涨不跌的情况下,舒舒服服地过包租公包租婆日子也是不错。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江家。   江母的江氏酱菜公司发展越来越快,几乎垄断了市面一半的酱菜业务,酱菜这东西,说起来9.9一瓶就能买,可架不住家家户户需要,量多,正经算起来,江溪已经可以跻身真正的白富美了。   在二弟没醒来时,大伯母可怜这年纪轻轻就守活寡的弟妹,可等二弟醒过来,弟妹还拥有这么一家庞大的公司后,她又不免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只是大家伙都知道她德行,反倒不计较了。   江溪左耳进右耳出,吃到一半却被卢静思一个惊魂电话给打断了这阵子以来的好心情。   “我去阳台接个电话。”   她朝饭桌上的众人点了点头,李诗意注意到江溪步子迈得十分利索,面上虽看不出情绪,可眼里却暗沉沉的,没一点笑意。   是……出什么事了吗?   “吃啊,别客气。”   江母招呼着人继续,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江溪,只能见到阳台透明的玻璃门边,露出的白衬衫一角。   “详细地说一下,卢姐。”   卢静思沉吟了会:“刘洋刚才打电话跟我说,他觉得不对劲。”   自广告投放以后,云水CP粉异军突起,迅速占领了江溪所有CP粉的半壁江山,并且有越见庞大之势。江溪一直让公关部盯紧这一块,甚至经常让“神秘人”出来搅搅浑水,就是怕CP粉会在她公布真正恋情时,反弹太大,从而转黑。   但显然颜值的力量是无穷的。   无数路人吃瓜群众被这华光万丈的颜值吸引,入了CP粉大坑,天天高喊“在一起”,甚至还有一瓢粉转而也去粉CP的。   要不是顾云飞坦白说不会在娱乐圈混,她都能怀疑这浩大的声势是这小子搞出来,在她身上吸一波血上位的。   卢静思发来一个帖子:“你先看看再说。” 第162章 污点   帖子跟江溪预计的不同, 不是黑料贴, 相反挺萌挺暖,连标题都透着热诚:   【喜大普奔!我云水CP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语言风格欢脱, 字里行间透着诚挚,活脱脱就是一个软萌小粉丝的模样。   “今天撸主带着母上大人去医院做体检, 然后,戏肉来了,大家猜猜撸主看到了什么?!!!   人生处处有惊喜,撸主CP狗的燃情之魂终于得到了上天垂怜!我大女神,和我大男神, 貌似、好像、可能在一起了!   清晨小花园,暖风轻轻吹, 撸主擦亮自己的狗眼, 险些以为看到了天使!撸主当场就激动得热泪盈眶, 险些没将我母上大人的爪子挠坏!对, 乃们猜得没错,撸主看到了女神, 也看到了男神!   不过, 就算乃们逼问撸主, 撸主也不会告诉乃们,是在哪家医院发现的!   为了证明撸主既没有老眼昏花, 也没有胡乱意淫, 所有的一切, 都是真实诚信而可靠的事实, 撸主搓搓手,用我的小水果拍下了证据!以下附图一张。”   附图不算很清,但取景很漂亮。   绿意笼罩下,一男一女懒散地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头挨得有些近,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仰头笑,清晨的暖阳一点点洒下来,给两人侧影镀了层柔光——   谁都看得出来,照片里的两人交情不浅,亲昵又自在的氛围,快要扑出屏幕。   帖下无数云水CP粉涌入,大喊“过年”了!   “啃粮党表示一本满足,感谢撸主舍出宝贵珍藏。”   “高举我云水大旗,本壕今天抽十个Chloe香水,粘粘喜气!”   “楼上威武!”   “残酷的现实又一次告诉我,挫人是没有春天的,好看的只会跟好看的在一起。”   还有不小心勿入的路人点评,纷纷表示:一大清早在医院幽会,要说没什么猫腻,我是不信的。   江溪将帖子关了,扬声器开着,卢姐的声音通过听筒有些失真:“看完了?”   “看完了。”   “你怎么想?”   江溪不是神人,光一个帖子得不出有效结论,“刘洋说什么了?”   “我让他亲自跟你说。”   卢姐跟刘洋在一块?   江溪心里迅速地滑过一丝异样,刘洋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传来:“小溪,流量不对。”   “说说看。”   江溪洗耳恭听。   “我查过这个楼主,她确实是正宗的云水CP粉,日常就是点赞你和顾云飞的一切消息,从她过去的浏览记录来看,每天必定会上B站看云水CP版的cut。前天还买了Chloe的香水,在围脖秀过……”刘洋侃侃而谈,“所以,身份是毋庸置疑的。”   “然后?”   “楼主的发帖时间是三天前,但是,今天中午同一时间涌入大量的未知流量,将这个帖子五分钟就顶到了CP粉的广场,由于打了单人tag,还同时顶到了你跟顾云飞的单人话题广场,成为了热门。一个小透明,连个小粉头都不算,哪来这种能量?”   数字时代,一个籍籍无名的账号想要被人关注,是很难的。   而有一定浏览量的,要么是累积了一定数量的粉丝,例如顶级流量的大粉头,粉丝都可以媲美那些三线小明星的粉了。要么就是买水军,机器同时抓取关键字,迅速顶上广场,甚至可以占据大概十来分钟的热门,从而引起粉丝注意,引入活的流量。   刘洋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条热帖应该属于后者。   江溪几乎是一点就通。   “后面肯定有推手。”   “不会是顾云飞。”江溪一下子就明白了刘洋的未尽之语,摇摇头,“他过几天就要出国留学了,不会在娱乐圈混。”   “可是除了他,我暂时想不到还有谁能从中得利。”   做任何事,都需要动机,要么为名,要么为利。   现在江溪话题度高,云水CP大行其道,顾云飞迅速从小透明上位——这显然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捆绑营销。   做传媒的,最擅长从五花八门的讯息里提取有效讯息,外行人看着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其实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异动。   “或者,你反向思考下,如果这个推手想针对的……是我呢?”   江溪提供了另一个思路。   刘洋悚然一惊:“你是说……捧杀?不,也不对。”   “凡事多想两步,早做准备的好。”江溪沉吟了半晌,又道,“这几天恐怕要你跟陆哥辛苦点,帮我盯着,我估计不出三天,对方就应该有所行动了。是忠是奸,到时候也该明白了。”   “没问题。”   江溪挂断了电话。   夜凉如水,料峭的风穿过栏杆呼呼打在窗帘,发出啪啪的声响。从高楼往下俯瞰,无数条灯带组成华丽的星河,星河背后,是无数黑沉的暗影,苍苍莽莽,鬼魅丛生。   江母推开阳台门时,被江溪吓了一跳,“还没聊完呢?饭都快吃完了。”   她觑了眼,发现女儿又恢复了平时乖巧温柔的模样,不禁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   “哦,就来。”   江溪把电话挂了,握在手心顿了顿,才抬脚走进了客厅。   曾黑暗中行走,就格外珍惜光明。   ——————   如江溪所料,三天内,云水CP在无数干柴的哄抬下,爆出了无与伦比的声势,唯粉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极小。   大部分一瓢粉都是很佛的,可再佛的唯粉也见不得一群CP粉在还没有盖棺定论的时候就跑正主围脖下KY,在所有唯粉心里,正主大于天,一切绯闻对象都是小妖精,小妖精就该圈地自萌,别来单人tag下KY。   可云水CP太嚣张了,嚣张到大多数一瓢粉都看不下去,两方开始了一轮骂战。   CP粉的感觉是:我们也买代言,也轮数据,只是两个都爱,一碗水端平的爱,你们毒唯凭什么就高人一等,排挤我们?我们只是想对正主表达~~~爱~~~”   一瓢粉则是:男方粉丝披皮下海,倒贴,捆绑炒一番热度,吸我们女方血的同时,时机成熟,再提纯一波CP粉,好深的心机!   CP粉摁唯粉,想让他们磕头认糖,唯粉不认,两边都养出了一波战斗粉,互相撕,撕得天昏地暗时,坑旁边看戏的男方唯粉也被拉下了海,三家一起互撕,谁也不认。   广场每天被闹得乌烟瘴气。   日常表白贴都会迅速被口水占领,不过也因此,虐出了一大批真情实感粉。   “我们要不要插手?”   江溪在上完当天的最后一堂课后,到了公关团队的临时办公室。   “先不进场,对方的底牌还没亮出来。”   江溪敲了敲桌,一脸的气定神闲。   会议室是一个大方桌,公关团队包括卢姐全部坐在一块,就着实时数据分析对方的意图。   刘洋挠了挠脑袋,每次看见江溪,都觉得自己像是脑干萎缩没发育完全的傻子。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我们杞人忧天了。”工作室的另一人道。   江溪没吭声,每人身前的ipad和笔记本都显示,江溪的个人实时指数在最近一个月内一直居高不下,即使是大花的话题度也不及她。   好处是流量意味着资源,除了之前签好合同的《阿蛮》,陆续有十个本子递到了她手里。二线的代言,她也有一争之力。   坏处是,她真正的担纲之作,《皇图》排的是暑期档,这就意味着,她在大众眼中有半年的视野空窗期,如果期间频繁靠绯闻上热搜,迟早要伤及路人缘。   学霸光环不是万能的。   “你的顾虑是什么?”   卢静思问到了点子上。   “有隐约的一个思路,但我还需要证实。”江溪沉吟着道。   到半夜,她所要的证实来了。   就在云水CP粉跟过年一样抱团欢喜的时候,有人po了一段视频,这段视频的主角是顾云飞——但很不幸,江溪也被摄入进内。   拍摄地点在法国巴黎,江溪和卢静思一人一边扶着烂醉如泥的顾云飞出了酒吧。招牌没拍进去,但取景角度很巧妙,斜着拍,正好将附近一家妖魔鬼怪乱入的酒吧门面给拍了进去。   题目取得很有引导性:【惊!某小鲜肉未成年泡吧,看似纯情,实则为夜场王子!】   视频上,三人的脸拍得很清晰。   而正文则是用了许多,也许,可能,却又引导性的词汇,揭示了某女星对小鲜肉真性情了如指掌,并且为他多方掩护。文字下是几张数据柱状图,有理有据地表明,炒CP后男女双方的搜索指数增加了多少,并顺利得出结论:   由此可见,这是配合品牌方的又一次丧心病狂的炒作!   “很毒啊。”   陆哥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刘洋附和着点头:“有理有据,这篇文章写的是真好,如果不是我认识江姐,恐怕也信了。”   “这项猜测会将江姐在神坛上拉下来——要知道,大家对学霸或多或少都存着尊敬,真信了炒作,就会觉得江姐从前所有的举动都是虚伪,最关键的是,庞大的CP粉因为虐过一轮,已经虐出了真情实感,感觉到受戏弄,会立刻粉转黑,反过来踩江姐和顾先生。”   公关团队里唯一的女星蹙着眉道。   “确实,但我觉得,对方的目的不仅仅于此。”江溪垂着头,随手拿了根黑色水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洁白纤细的手腕骨因为姿势别扭,向右突出一截,瘦得嶙峋。   刘洋凑过头,发现江溪写的字跟医院开的方子有得一拼,他……没不懂。   “我明白了。”   江溪突然在纸上连了起来,“还记得我们之前炒热的‘寻找神秘人’话题么?这才是最后的一击。”   “什么意思?”   有人没反应过来。   刘洋蓦地拍了下掌:“我明白江姐的意思了,这个帖子还有一重意思,贵圈关系乱,江姐不仅跟小鲜肉你情我愿地搅和在一起,还一脚踏两船,绿了另一个人。”   “所以,这个人不仅知道神秘人是谁,手里必定还掌握着关键性的证据,想要一下子将我踩垮,不得翻身。”   一个新晋女艺人的桃色丑闻,足以毁了她在大众眼中的形象,大众如基石,不可得罪。   ——而这种艺人,俗称“污点艺人”。 第163章 绸缪(一更)   娱乐圈是造梦工厂, 可也从来不仅如此。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   “破窗理论,大家都听过吧?”   刘洋打破了寂静, 从烟盒里抽了根烟, 被卢静思瞥了眼,又讪讪地塞回去,“完好的窗玻璃不小心破了个洞, 往里扔砖头的人就多了。”   在座的没有蠢人, 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江姐现在就是那……破窗?”   话说出来, 总感觉怪怪的。   “……你觉得呢?”刘洋敢想,也敢说, “咱江姐这是挡人道啦。”   娱乐圈里混的, 大差不差的理还是懂的。   这种联动似的黑法,没个五百万多万的投入, 玩不转。在讲究投入产出比的娱乐圈, 没谁会拿钱轮着玩。   “江姐, 不如您先想想, 都跟谁结过仇?”   司辨跟刘洋性子像, 也活泼, 敢于直接问。   “结仇嘛……”江溪眯着眼睛,“那可就多了。”   众人:“……”   “抢男人的有,抢资源的也有, ”江溪支着颔, 无辜地眨眨眼, “一时间抠不出来。”   即使说这么气人的话,也依然好看的让人舍不得生出怨怪的心思。   其实江溪心里不是一点猜测都没有,她只是想趁机考验下这个团队,要是危机公关做得好,每个人都能加薪百分之十。   圆圆脸的小鱼起身,从办公室旁边列着的一对档案柜里找了找,抽出一个文件袋:“我前几天有特地整理过一份名单,江姐您可以参考一下。”   “第一、第二页,是江姐从入行开始,一同试镜过,有过资源竞争又含恨饮败的艺人,有能力做出这次行为的,我已经用红笔圈了出来。”   江溪看了看,发现小鱼做得很细心,甚至连同公司的阮婉、孙依依都在上面,并且用红笔附注了详细的说明。   “第三页到第七页,是与江姐戏路相似,未来有可能形成资源竞争的大花小花。”   “做得很好。”   江溪赞赏了一句,“这个月奖金翻倍。”   数据列得非常详实,尤其是后面几页,看得出是花了很多心思比对整理的,即使这次没用到,以后也能派上大用场。   尤其江溪还注意到,其中几人还特意用红笔打上了三角加重符。   “你把沈悦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江溪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   “自您出道后,沈小姐的三次面试,次次都被您截了胡,还有一次,甚至赔了违约金中途弃约——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江姐难道您觉得不该?”   小鱼机智地眨眨眼。   “该!”   江溪鼓掌,还添了一重原因:“我还抢了她看中的男人,这样一想,她要真能忍下这口气,那就是王八精变的。”   ……真损。   所以,为什么江姐说起抢了人家意中人这件事,那么洋洋得意?   陆哥环胸看着,提醒:“江姐,您崩人设了。”   崩人设的江姐完全不在意,她觉得自己挖到了一颗好苗子。   “你继续。”江溪看出小鱼还有话说。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疑惑,我一直没想过明白。照理说,沈小姐最近大半年的事业完全停摆,不,不能说停摆,她是走下坡路,丽影在圈内的名气和资源也不那么好,她拉您下水,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何苦?”   笔头被小鱼咬得有点秃,可她丝毫不觉,显然这事是真困扰她。   “另外,她的经济在最近三月内,看上去也不太理想,”这是只有女人才注意得到的讯息,卢姐一直关注着老总的“便宜妹妹”,补充了句,“连续两次出现在公众面前,都穿的去年的秀款,其中有一件,我记得她以前穿过。”   ——这就有点蹊跷了。   沈悦这人,虚荣心快破出天际了,为了营造她白富美的“蓝血”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身上的衣服从来不会穿第二次。   “所以,沈小姐应该没有这个经济实力来策划这样一场黑。”   小鱼下了结论。   江溪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地鼓鼓掌:“她现在确实经济窘迫,人脉着急。”   韩琛早在两人好了没多久,就将小年夜发生那事一股脑地告诉了她,靠着卖惨赢得了一波床上福利,所以江溪是知道沈悦现在状况的。   沈母被警-卫员天天看着,连打个电话都要请示,形同软禁,更别提像以前那样手指缝漏点东西给女儿了。   但沈悦奢侈日子过惯了,没多久就花光了银行卡里的积蓄,据韩琛那边侦探传来的消息,现在在给一个丽影高层当小情儿。   ……只是看来这个高层也不怎么大方。   而且,江溪实在不觉得沈悦有设这个连环套的脑子。   几人又将列表上的其他人都拿出来讨论了一番,均无头绪。   办公室内人人面色凝重,林鹿端了咖啡进来,才打破了这一室紧绷的气氛。她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杯落在江溪面前,觑了眼:“江姐,您的卡布奇诺,半糖。”   这一屋的苦大仇深里,唯独江溪面色如常,慢悠悠地端起咖啡小啜了口,称了声“不错”。   “这个暂且打住不说,换个方向。”   刘洋舔了舔嘴,喝了一大口咖啡,才接着道:“还有个事儿,我们现在摸不准对方手头到底有什么底牌,有多少底牌,严不严重;网络战,说白了就是信息战,谁掌握的信息多,谁就赢。”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请江姐务必坦诚回答,您跟顾先生的真实关系,以及那个神秘人是谁?是否有过授人以柄之时?”   这话刘洋问的是很不客气了。   不过江溪也知道他的顾虑没错,公关团队只有掌握第一手消息,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公关战里赢得胜利。信息不对等,支支吾吾,只会导致错漏关键信息。   前车之鉴太多,前年有个男星出轨同剧组女演员,当时自家老婆十月怀胎,事情曝光以后,一下子从当红流量成了乏人问津的小可怜。   高薪聘请的公关团队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连经纪人都站出来指责他“没规矩”,这种话外行人只以为是指责他三观不正,但内行人都知道,这是经纪人嫌弃男星没事先跟自己通个气,捅了篓子也来不及补救。   有些事,未雨绸缪,可以尽可能地规避风险。   “其实,你是想问我,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坏事吧?” 第164章 回国(二更)   江溪嘴角翘了翘, 她很欣赏刘洋这样有话直说的态度:“第一,我确实有男朋友,身份暂时保密。第二, 我没有一脚踏两船的习惯,小飞是我爸爸的故交之子。第三,没有艳照。”   刘洋舒了口气。   他最怕的是最后一点, 但凡流出去一张,女艺人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所以,据我推测,对方的底牌,最多就是掌握了我跟我男朋友开房的证据。”   江溪语不惊人死不休, 放在当下的国内舆论环境, 虽说性解放意识在越来越普及, 可还有很多道德卫士, 尤其她现在是国家超一等院校学生,又是公众人物。   要真的放出来,谁也猜不透接下来的舆论导向。   刘洋几人才放下去的一口气又忍不住提了上来。   “江姐,你说话不带大喘气的啊——”   胖子正想说话, 却被水果机一阵清脆的丁零当啷声打断了。他下意识地往兜里摸了摸,等回神, 才发现是女神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方才还跟冷面将军似的女人一下子软成了三月里的柳枝, 说不出的……荡漾。   黑沉沉的瞳仁一下子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点亮, 从浅淡的水墨摇身一变, 成了浓郁而极富视觉冲击力的油画。   “……喂?”   即使江溪语调寻常, 声线清冷,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那种荡漾,从身体发肤、眼角眉梢都悄悄地往外透。   办公室众人都忍不住沸腾了——哦,江姐神秘男友来电。   “在忙什么?”   国内的事,高秘都会定时报告韩琛,尤其事关江溪,更是一点不敢马虎。   韩琛关切的语气让江溪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点,糟糕的心情也回暖了些。   “在开会。”   她掩了掩话筒,做了个出去的姿势。   等江溪袅袅婷婷的身影一消失,刘洋、陆哥、胖子几个全部脑袋凑到了一块,交汇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尤其胖子,在这之前就是资深一瓢粉,哀叹一声:   “不知道哪朵牛粪抢走了我的鲜花?”   心都碎了……   卢姐好笑地掩嘴笑:不知道韩总知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牛粪?   “呸!还你的?胖子,你可真敢想!”   刘洋笑骂,他也知道这胖子就是嘴上念念,“毒鸡汤喝多了吧?虽说胖子都是一支潜力股,可就算你瘦下来,能俊得过刘茂修和俞竞?”   胖子呼哧呼哧摇头:“……不能。”   “那不就结了。去年年底一战到底的封王之战看了没?我江姐初恋可是那个卢皓水准的,以前学校还有个姓吴的,爸爸是大地产商,超级暴发户,拔根毫毛都比咱腰粗,人也长得贼帅,就那样江姐都不带回眼看的,你觉得咱江姐看上的能是牛粪?”   “那铁定不能。”   就算这样,胖子也气息奄奄。   “你们可别贫了,先想想对策。”   卢经济人拍桌子压阵,几人又撇下刚才的好奇,专心地讨论起方案来。   那边韩牛粪还在问细节,毕竟高秘报道的没那么细。   江溪怕耽误他签约,草草说了几句,韩琛让她别挂:   “你怎么想的?心里有点数了吧?要我帮忙吗?”   江溪点了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韩琛看不到,出声道:“我打算来个引蛇出洞,釜底抽薪,你别插手。”   韩琛哼了一句,愤愤地道:   “别人家女朋友一遇到难题,都会自动跑男朋友怀里撒个娇的。”   “溪溪,你撒个娇,我就帮你都解决了。”   江溪啐了他一声,知道这人纯粹就是骚的,不过,她不介意偶尔哄骗下男朋友。   “韩哥哥,草草搞不定,你早点回来帮……”   话哈没完,她就先被自己恶心得吃不下饭了。   韩琛跟江溪不一样,只觉得他家小溪儿连撒娇都撒的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真是萌萌哒。恨不得立刻打个飞的赶回去爱抚揉搓一顿,想得一阵热,决定明天立马催了合作方将合同签下,安抚道:   “别急,对面的狐狸尾巴刚刚露出来,你等它连头都冒了,再一把抓住。按照舆论公关战,最多三天,你就能抓了它剥皮吃。”   “万一是只血统高贵的九尾狐呢?”   “别怕,哥哥给你兜着,你使劲拆,剥皮拆骨都不要紧。”   每个男人,总爱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当超人。   只是韩琛这个超人十分的阔气神速,在许多人还坐着小四轮慢吞吞在家门口晃悠时,他已经搭了飞梯,一下子登了顶,采到了花。   ————   江溪用了上次抽奖抽来的一次性“金钟罩”。   七十二小时内的迅速增长的黑粉没有让她掉落人气值,但事到临头,毕竟事关父亲生死,她也忍不住惴惴。通了宵,好不容易拟完计划,正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瞌睡时,韩琛来了电话:   “在哪儿?”   江溪还懵里懵懂:“……什么在哪儿?”   “你现在的地址。”   韩琛好心情地等他家小女孩缓过神。   “我在办公室,就是公关团队另外租的办公室。”   韩琛要被她气笑了,怎么这时候,这姑娘就这么迟钝?   “办公室在哪儿?”   江溪这才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遍,等想问他要地址做什么时,韩琛又风风火火地挂了。熬了个通宵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江溪握着手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等一醒来,才发现身边躺了个人,胡子拉渣,正脏兮兮地往自己脸上扎,一双深情的眼睛像染了桃花,又深邃,又迷人:   “溪溪,你怎么变邋遢了?”   江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可真不讨喜。   她往外推那颗大脑门:“起开,你臭死了!”   韩琛委屈地看着她,眼里像是含了两大包……水。这种萌犬眼神江溪最受不了,咳了声,正想说两句安抚,没想到门外排了一列的脑袋,挨个着往会议室看。   胖子瞪大了眼睛。   在娱乐圈工作,消息总要比一般人灵通些。胖手指着韩琛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抖个不停:“这是星光的……韩总?”   “对啊,就是这坨牛粪。”   小鱼笑眯眯地吐槽了句。   胖子忍不住吓了一哆嗦,韩总要是牛粪,他们是……屎壳郎?   这帮人讨论当事人,声音也不知道放低些,韩琛嘴角一阵抽搐,跟心爱女朋友的“亲切”会面被打断,心里骂出了一片太平洋,脸上依然笑得文质彬彬,揽着江溪腰间起身问候:   “溪溪,怎么不介绍下?”   江溪也听到了牛粪之说,咳了声,这才正经给两边介绍了。   韩琛行李箱都没来得及回家放,直接拖到了这儿,一是见心急如焚想见女朋友,二就是想跟这帮公关团队碰个面。   一个娱乐小巨头的CEO纡尊降贵地来蜗居跟他们牵手,这帮人倒抽气还来不及。哪里还记得之前的酸言酸语,尤其是胖子,在韩琛展露了一手黑客技术后,立马弃水从韩,成了人韩琛的迷弟——   忠实的颜狗不看性别。   星光的公关团队,高秘稍后带过来一支,一个严谨周全,有丰富的公关经验;一个年轻活泼,有层出不穷的创意,又谁都不服谁,不一会就整理出了一条行之有效的方案来。   至于江溪,已经被骚气的韩先生,拎到了附近的私人住所,开始了再一次的煎饼生涯。 第165章 底牌   江溪被拗得很难受。   每天被钟点工铺的平整的床单被套已经被团巴成了一团,不知是汗还是什么, 浸得躺不了人, 她被韩琛当婴儿一样抱起来, 两人粘连着去了客厅。   三十六楼的高空。   巨幅的落地窗外,是黑黢黢的夜,连星星都悄悄地藏到了云后。   江溪咬着牙,圆润的指甲盖因为用力, 捏出了血滴石一样的色。玻璃窗映出一张桃花似的粉面,眼含春,眸染欲,乍一眼看去, 像是变了个人。   她倏地闭上了眼睛, 饶是性情持重, 也经不住这么突然地直面欲望。韩琛扣住她双肩下压, 江溪闷哼一声,腿软得一下子顺着窗玻璃滑了下去。   韩琛的大手擒住了她的细腰, 另一手捞着不肯让她脱了自己,俯首不知在江溪耳边说了句什么,只得了一句小声的“呸”。   B市的夜景很美,这座公寓坐落在繁华的CBD商区,透过窗, 巨大的星光Logo在摇曳中朦胧, 巨幅的LED屏上, 才换上的Chole香水广告, 自己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感觉,有点渗人。   江溪收回视线,心里嗔怪韩琛花样百出,就算是高层,好歹把窗帘拉上遮遮羞,偏他不,非得迫着她跟他一块跑封闭阳台上,体验什么“以天为被以地为庐”的返璞归真“原始大法”。   如果不要脸能分等级,韩琛大约修炼到了登峰造极。   韩琛拍了她一记:“专心点。”   “啪”的一声在万籁俱寂里传出老远,江溪被罚得更厉害,眼里都渗了水,脚往后踢,却又被男人折着控住,动弹不得,只能哼哼唧唧地娇声:“回来就欺负人。”   人有两面,一对外一对内,江溪对着韩琛,却又多了一面,可她丝毫不自知。韩琛却欢喜的不行,低低压了半个身,底下磨着她咬耳朵:   “不喜欢?”   “……不喜欢。”   “……咱一会只能睡客卧了,主卧的床没法睡人,明天阿姨来收拾,恐怕还当我将水不小心撒床上了。”   “……”   心累,不想说话。   江溪被迫看着底下的万家灯火,看不到韩琛,可光听那洋洋得意的腔调,也知道他有多得意。   韩琛饿得狠了,比她想象的还更不要脸,嘴上哄着心肝宝贝蛋,实际干的……全不是人事儿,江溪被折腾得没了脾气,最后瘫软着手脚让人抱去了浴室,又拖拖拉拉了一回,才抱回了客厅,趴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歇觉,哑着调恨声:   “衣冠禽兽。“   “不,溪溪,你错了。天底下的男人,除了性无能,个个是禽兽。”   江溪:“……”   韩琛裹着浴袍,不知从哪儿拿来个修甲包,蹲了个小几就这么弯沙发前,捞了江溪手:“刚才抓得人疼,我给你修修。”   江溪懒懒地瞥他一眼,提不起精神拒绝,就随着他折腾。   一时室内只有指甲剪细碎的咔擦声,规律的声音让人困顿,等江溪猛地清醒,发现自己不单是打了个盹,连……脚趾甲都给修好了。   只是很不幸,韩直男修脚指甲的手艺比手指甲……强多了。   看着凸得快见指甲肉的十根手指甲,江溪想哭。   韩琛讪讪道:“……一开始技术不熟练,以后、以后就好了。”   “你还想有以后?”   眼看江小草眼冒凶光,杀夫之心昭然若揭,他嗷呜了一声:“你看,我给你上指甲油了,粉色的,多好看。”   江溪这才注意到,十根手指甲被涂了一层香槟粉的指甲油,只是这手艺也是……一言难尽。   倒是脚趾甲扇贝似的,上了水墨青的纯涂,显白又不张扬,边角都修润得很不错。   江溪压了压窜上来的心火,决定看在那够帅的脸上不跟这二愣子计较。   韩琛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哄:“上次看你指甲长倒刺了,所以就买了这些工具,指甲油是在纽约专柜看见,买了一套……要看看么?”   ……这个棒槌。   江溪心里骂,但想着韩琛将雕牌一套的指甲油色号辛辛苦苦地背回来,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只是:“怎么突然对我指甲感兴趣了?”   韩琛揽着她果真去了次卧,两人趴一块躺着时,忍不住亲了亲她指甲:“因为你手好看。”   “你上回不还说,指甲油不健康?”   江溪还记得有回两人一块看电视,她见女主持一双手尤其漂亮,指甲也做得精致,忍不住夸了声,韩琛嘴损,吐槽了句“鸡爪子”,还跟她宣传了遍指甲油的坏处。   “……那,偶尔用一回?”   江溪看着自己狗啃样的指甲,有点发愁,一个公众人物,但凡一点细节不当心,都有可能被人当靶子打,何况是现在的反黑战关键期,她怀疑,下次上头条的新闻该是:【惊!某江姓艺人疑患啃手癖!】   霸总拍拍她,完了大半宿,早累了:“明天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   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让她闭上了眼睛,等第二天醒来,霸总终于让她见识了不那么接地气的一面,高秘领着一行四人来了顶层公寓。   “其实这些人,老早就给你物色好了,只是之前你的成绩还压不住,但谈下《阿蛮》,等电影出片,你必定能跃居一线,公司看到你潜力,预先给你配备顶级团队,也不容易招来闲话。”   这些人,是高秘在业界精挑细选过后,又经韩琛亲自筛走一批最终留下的精英。   华国数一数二的造型师、化妆师,尤其是化妆师,是以前圈内不老女神舒菀合作多年的专属化妆师,被韩琛高薪聘请才跳了槽的。造型师与各国买手都有亲密合作,对时尚流行有敏锐的嗅觉,尤其有一双圈内出了名的“鉴假眼”,任何赝品都逃不出她的法眼——   这对于一个女艺人来说,太重要了。   三年前,就有个小花好不容易因一部担纲剧大爆一跃成了大花,眼看将有大蓝血品牌加身,辉腾万里时,却在一次红毯上穿了条赝品,被懂行的扒了个一干二净,大肆嘲讽,从此后就被主流奢侈品牌拒之门外。   大多数艺人的高定都是通过买手拍定的,一旦买手为了多挣点“中间商差价”,或者被对手买通,陷害该艺人,还真是百口莫辩。   韩琛还另外给配了一个保镖,一个私人助理。   这样一来,除去林鹿和卢静思,以及司机,江溪团队里又多了四人,工资全部由公司承担,已经有大花的样了。   而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除了司机,都是女人。   造型师一来,看到江溪那狗啃指甲,职业病和强迫症发作,立马拉着人到一边捯饬,等再次出现,江溪那手立马就恢复原貌,光彩照人。   至此,江溪的团队正式建立起来。   ————   星光公关部和江溪个人公关团队并没有真的按兵不动,等对手底牌。   他们将无数加塞的黑料包泼墨一般到处抛,有些甚至是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一开始因为猎奇看的人讨论的人很多,甚至还一度相信了。但随着这些铺天盖地的黑料袭来,网络上关于江溪的□□出现了饱和,很多理智的路人甚至开始了观望。   “江女神到底得罪了谁,连曾经是个女人,后来做了变性手术,才整成了男人这种料都有人爆?活体智障吧?”   就在舆论开始有所松动的时候,幕后人急了。   “他”直接甩出了江溪和顾云飞曾经前面相拥的照片——就小年夜江溪将韩琛气得连夜打飞的出走的那个拥抱。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之前的照片还不能证明两人交情费钱,这张拥抱图,却完完全全足够了,尤其少年眼底的光……   “如果这都不算爱。”   云水CP粉将这条顶了上来。   但显然,第二条重磅炸-弹,在当夜的十二点,又一次炸了开。   这次,是一段小视频,江溪被一个男人搂着肩,男人全程没露脸,两人穿过走廊,形态亲昵地进了酒店房间,红字圈圈标的很明白:去年《皇图》拍摄时,江溪与该男子同居多月,同进同食,亲昵非常。   江溪:“……”   刘洋看着连夜被帅哥送来的水女神,深深感觉到了,漂亮的人乌鸦嘴起来,等级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厉害。   “所以,这是我们当初预计的最坏情况了吧?”   江溪点头,面沉如水:“确实。对方看来是没耐心,想一锤锤死我了。”   她抬头问人:“陆哥,发帖人找到了吗?”   陆哥没吭声,韩哥吭声了,作为当年NOIP两届世奥会冠军领队,他的计算机能力毋庸置疑。尤其半夜爬床送女朋友出门,他的满腔怨念全成了指下代码小人锋利的刀。   对面人很谨慎,警惕心也很高,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尤其对面的“魔”,还欲求不满。   “我找到了。”   韩琛星眸深邃,计算机组幽蓝的屏幕落在白生生的面上,偏眼里带着一点邪,挺勾人。江溪手机叮叮响了两下,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对面正经的不要再正经的韩·霸总发来“恳求”:“下次我想在厨房。” 第166章 音频   “韩哥, 找到了?”   陆湛惊讶地凑过脑袋, 兴奋地盯着电脑, 蓝光屏不断跳动的代码映在他满是油光的脸上,陆湛和办公室的其他人一样,都熬了一个白天加一个通宵了。   “恩, 差不多。”   韩琛不动声色地按灭手机屏, 随着陆湛过来, 呼啦啦一群人都围了过来。   许多是他从星光公关部临时抽调过来的员工,对他这个白手起家的CEO有着天然的敬畏。   江溪给公关团队租赁的办公室不大, 正对门是五人格子间,另配一个茶水间、吧台、卫生间, 最大的是会议室, 现在也被两拨人占满了。   整整二十多个人挤在那, 连转个身都怕踩着人, 林鹿和新来的生活助理化身为茶水小妹,个个都忙成了个陀螺。   “……对方很警惕,全部用的国外代理IP,一批号完立马就换一个IP,是个非常成熟的营销公司,很狡猾。我顺着IP摸过去,发现是个空壳。”   陆湛不自觉地瞥了韩琛一眼,这男人近看更是英俊, 眉目清隽, 连下巴上不小心冒出的一颗痘都无损他的性感。   “你被对方设置的无用信息干扰了。”韩琛轻轻敲击键盘, 调出页面,让其他人看得更清楚,“要学会在干扰信息里找主干,水军后面下场了好几拨,但我们只需从最开始的那波查起,顺藤摸瓜,最后源头都在这——”   “新锋网络?!”   卢静思一脸若有所思。   “你知道?”   “知道。”卢静思点点头,说起一件旧事,“我之前带孙依依时,就见她跟这家网络公司合作,他们老板是业界出了名的癞子,很会走偏门,手段生冷不忌,在业界是很出名的认钱不认人。”   “对,前年钱三翔劈腿被爆,狠砸了五千万找新锋做洗白营销,最后反倒把女方喷出了圈,自己洗白成了深情不悔的专男形象。”另外一个人补充,“我正好有个朋友在里面,她看不过眼,跟我吐槽过两句。”   “对方请的新锋?”   韩琛点头,噼里啪啦一顿敲,等了约有十分钟才侵入新锋内网。   人人屏息看着。   连江溪都忍不住站到了他身后,虽然这些鬼画符她看不懂。   韩琛似乎脑后长了眼睛,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心,蹭了蹭,才继续之前的工作。   殊不知有十几双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再隐秘的动作,都像是秃头顶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老板逮到机会就摸摸、蹭蹭,偶尔还要咬耳朵、碰个脸,简直像得了肌肤焦渴症,偶尔还要偷偷摸摸发个短信调情……   放别人眼里,简直是公然虐狗。   尤其星光公关部调来的,大部分对顶上突然多个小老板娘还不适应,又见向来出了名的浪荡公子成了傻屌痴汉,恨不得没生眼睛。   但女员工就不这么想了:这明明就是爱!   这世上,唯有呼吸和爱情藏不住。   浪子回头的韩总,比以前更帅更可爱更接地气了好吗?!   林鹿帮女神和男神秀恩爱的围脖已经累积了一百条,粉丝也越来越壮大,她忍不住又将这乌泱泱的人头拍照,并用红圈专门标出了两个最为周正的后脑勺:被误伤的虐狗队。   韩琛顺着新锋内网一路爬到了主程电脑,破解最高指令,一路势如破竹地摸到了新锋的头头电脑。   先打开邮件,对方在自己电脑上也很谨慎,开启了无痕浏览,历史记录一片空白,电脑也是定期清理的。   陆湛提出意见:“也许有隐藏文件。”   韩琛翻起对方电脑跟逛自家菜园子似的。   “没有,很干净。”   倒是有一堆营销策划案,韩琛翻了翻,发现其中一些案例很经典,但如果忽略掉屁股站的一方比较渣,倒能一用。他顺手拷了一份出来,“你们回头都可以看看。”   “问题是这电脑上跟江姐有关的讯息什么都没有,还是找不到委托人。”   韩琛笑了笑:“已经牵出藤了,还怕扯不出头?”   可江溪的时间很短。   她的“金钟罩”只剩下一天有限时间了,而搜索有关“江溪”两字,出来的新闻和讯息都是负面的。   新进坑的还摇摆不定的一瓢粉转黑的不在少数,连星光官V都有一波“正义路人”涌入:纷纷要求星光解除与江溪合约,群众拒绝污点演员!   江溪个人博下留言更是不堪入目。   她一直保持沉默,没有立即回复,一瓢粉在观望,毕竟锤子太实了,只要带#江溪#tag的表白贴下,无数路人在骂粉丝脑残——   那么多人都忘记了:他们曾经有多喜欢她,有多为她极致的美貌和高超的智商而顶礼膜拜。   【小铅,如果金钟罩失效,我的人气值会跌破零吗?】   【不会,大概还会剩下两百万,但是后果宿主你不会想看到。】小铅最近很低迷,也不敢出来乱蹦影响心情。   【宿主的父亲和母亲,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江溪苦笑:【明白了。】   八卦的力量,比哪一次都更博人眼球,不计较生命的话,江溪已经达成了另一养程度的红,黑红。   围脖、某乎、天涯、八组、头条,甚至是许多视频网的自媒体,都开始对江溪这个人的情史好奇起来,甚至专门找一些她过去的同学采访。   无数不知哪个犄角疙瘩里冒出来的牛鬼蛇神跳出来抢镜。   韩琛打了个电话,“老高,帮我联络新锋的头头。”   陆湛狐疑地看着他,心想:韩总不会想用霸总名头压迫对方吧?   做网络营销起家的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任谁来,出再高的价,也不能将客户出卖,否则信誉度一毁,就不可能再接到活了。   新锋头头只要不是个短视的,就不会透露客户信息。   江溪跟他对视了一眼,突然福灵心至:“你想再下一个单?”   “对,洗白单。”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啊!”刘洋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一家营销公司接对立的两单,不大可能吧……”   一女不二嫁,律师也只会站一个当事人。   “谁说是两单?在那段视频放出去之后,上面一单就已经结束。”韩琛将mac本的屏幕转向所有人,解释道:“我做了个监控小程序,发现就在十分钟前,新锋网络再没有下场,后期大多数是路人被吹跑了风向,小自媒体跟风黑一波。”   说起自己擅长的板块,韩琛眼里有光。   “既然这样,想必新锋很乐意揭下我这一单,嗜钱如命的人,向来没有节操。”   最了解情况的,只有新锋自己。   “有我们配合新锋,洗白之路应该不会太坎坷,何况,我们还有杀手锏。”   韩琛顿了顿,问得慢条斯理:   “溪溪,可以给我名分了吧?”   ……挖槽。   当着所有人面,韩琛“逼婚”逼得特别自然,特别轻松。   “除非你找到陷害我的幕后黑手。”   江溪笑嘻嘻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韩琛心里像被羽毛轻轻刮过,又软又酥:“你说的,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   “很不幸,你要输了。”   韩琛放完话后地三个小时后,高秘打电话过来:“Boss,新锋二把手的嘴,被撬开了。”   “很好。拿到关键音频了吗?”   “拿到了,就是有点贵,”高秘肉疼,“一千万,都可以买套房了。”   不贵,一点不贵。   一千万买个老婆,一点不贵。   高秘将音频传了过来,对着二十多张好奇的脸,韩琛终于解释了一回。   “电脑上确实没什么信息,但我们翻案例,不难发现,新锋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有矛盾。”   一把手,也就是那个嗜钱如命的头儿,底线低,给钱都肯做,而二把手接的营销案例,却个个都是偏正面的,委托人都经过详细的调查,显然道德感比较强。   三观不合,迟早完蛋。   所以高秘一边去谈合作,要新锋签下洗白单;一边又去搞分裂,势必要挑起二当家的怒火,告诉对方江溪的无辜,又一个即将被毁的大好阳光青年。   二当家伸张正义的道德需求被挑了起来,可他要是泄露客户机密,圈内势必容不了他,他得退圈。   正好圈子里的尔虞我诈他看腻了,一千万,就是买断的退圈费。   所以是真的一点都不贵。   “这人挺够意思的,就是脑袋比较犟。”   这时韩琛点开了音频。   沙沙的声音传了过来,对方带了干扰器和变声器,可江溪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沈……悦?”   不能吧?   江溪摸着下巴:难道是她太看不起人了? 第167章 反转(一)   “最大的温柔是不回踩, 琪子, 别挽留,双了吧。”   陈琪灰着脸,看着又一个曾经并肩奋战,一起啃粮, 一起向路人安利江溪的一瓢粉脱坑而去。她推开键盘,起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母亲拎着一袋子菜进门, 见她不修边幅地站客厅内,连头发都没梳, 忍不住抱怨了声,陈琪闷闷地跟她怼了一句, 怼完立刻又后悔了。   她已经毕业了。   今天是周末, 而江溪似真似假的黑料还在层出不穷地往外爆,曾经那个鲜花着锦人人都要夸一句的姑娘似乎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娱乐圈臭虫, 人人喊打。   陈琪曾经脱过一次粉。   刚粉上江溪时, 她还只是三千水,一个小主播, 因为纯粹的音乐她入了坑,三千水不唱了, 她又脱了坑。那时她大一。   后来江溪横空出世, 一个娱乐圈新人就能以强悍的演技PK下许多前辈, 夺下电视剧女主, 陈琪又毫不矜持地重新入了坑。顺道还拉她两个室友一块蹲了坑, 那时她大四。   可现在她毕业了。   江溪却像是昙花一现的流星, 丑闻缠身,眼看就要败落。   室友已经出了坑,昨晚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出坑,但凡在围脖帮江溪说句好话,都会被路人盖章成“脑残粉”,这两天受的气,比一整年加起来多。   陈琪昨晚闷被子里没出息地哭了一宿。   没为什么,就因为室友轻飘飘的一句,“人间不值得”。   她想,怎么就不值得了呢?   那些一起粉,一起追星的过去都是假的么?为什么不听一听水姐怎么说,就预先给她判了罪呢?为什么不信她唱的歌,为什么不信她眼睛里的星星,就一个个地离她而去了呢?   曾经有多善,现在就有多恶。   粉圈里一个个脱了粉,坚守下来的,大部分还是从三千水一起走过来的老粉。   陈琪回到电脑前,麻木地看着自己所在的千人大群一点点地缩成了百人群,群里没什么人说话,只有人轻轻地“唉”了一声,有人提出了所有一瓢粉们共同的疑问:   “水姐为什么不说话?”   是啊,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反击?   为什么不跳出来告诉所有人,照片是合成的,视频是假的,因为铁锤没法洗,所以心虚了吗?   从大规模的黑开始,已经快三天了。   一瓢粉从愤慨等到心虚,就连陈琪自己,都有点虚,只是她们还在等,等正主给一个交代。唯有后援团团长还有条不紊地做着过去的日常,日常反黑,顶打卡楼,沉稳得如同一座磐石。   她只发了一句:“待你荣耀归来,我们永不散场。”   “琪子,我等不下去了。”   冬冬又发来一条消息,“我退圈。”   打完这一句,冬冬的头像就黑了,陈琪想发一句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消息怎么也过不去。   被拉黑了。   陈琪狠狠地敲了下键盘,胸口像堵了块石头。   冬冬曾经跟她说过,永不脱粉。   陈琪,你坚持下去还有意义么?路人骂你脑残,朋友说你三观不正,维护一个劈腿成性的女星,还要……坚持吗?   她打开了Q群,手指放在了“退出该群”的按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陈琪看了眼,发现是另外一个一瓢粉,两人曾经面过基。   难道又是来劝我脱粉的?   陈琪接了电话。   “琪子琪子,快看围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好料!感谢上帝!西天如来!圣母玛利亚!”   基友语无伦次澎湃非常的热情通过话筒一丝不剩地流泻过来,陈琪耳膜被震得难受,笑骂:“发什么疯?”   “你去看!你去看!我说不出来!”   基友又是一阵狂吼。   陈琪不以为意地打开围脖,发现搜索榜头条,一整年都见不到一个“火爆”tag缀在“顾云飞申明”之后,之后是一连串的“爆”字后缀,tag全是“江溪”、“云水CP”、“地产公子和酱菜公主的传说”,等等。   什么鬼?   陈琪混粉圈,当然知道,这个“爆”字难得,说明人气到了一定程度,而且这字通常只会出现在娱乐圈大事上,比如某好男人人设男星在老婆孕期出轨,XX小三上位等丑闻之后。   江溪这几天的劈腿新闻,也占了一个“爆”字。   陈琪点开了第一条。   第一条就是顾云飞的个人申明,长围脖,她先溜了一圈评论,发现五花八门,各样的都有,不过大多在表白。走向hmmmm……有点奇怪。   她点开了长围脖。   “我没想到,一条带有引导性的恶意文章,就能轻易地毁去一个人得来不易的声名。   ——江姐姐,对不起。   写这条博时,我不抱希望,却仍然希望将误会尽可能地解释清楚。   我知道,肯定会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早两天站出来,非要在事情发酵到顶峰,在人人都认识你顾云飞的时候,才站出来?来洗白吗?因为找公关要时间?   不,我不找公关,我甚至没有你们所说的团队,当然,我顾云飞也不稀罕所有人认识我。   我在找证据。   很幸运,我找到了。   这张照片的出处,可能大家没有注意到,背景是在医院。我无意卖惨,完整的视频我已经拷下来了,看官自有定论。至于后面一段视频,纯属断章取义,它将一个天使截成了一个恶魔,让正义沦为了笑柄。   因为时间关系,我拉了下进度,但应该也能看得出事情究竟。   江姐姐于我,是初心,是最终,是黑夜中的昭昭旭日,是迷路时的指路航灯。   我确实爱她,可这爱,跟你们理解的,不大一样。   ……   另外,我无意于娱乐圈,拍广告也不过是想跟江姐姐一起留个纪念,所以捆绑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长长的文字后,是两段视频,第一段不长,六分钟,后面一段却足足有十三分钟。   陈琪屏息着点开了第一段。   先是一个少年蹲在医院门口抽烟,非主流造型,门口人来人往,几秒过后,镜头外又走来一个戴着大口罩的长腿姑娘,她也蹲下来,对着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没想到少年一把将人抱住,很明显能感觉到少女挣扎的力度很大,抗拒。   戏剧化的是,镜头里又进了一个男人,宽肩窄腰大长腿,长呢子,驼色围巾 ,光背影看,都觉得气派和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不一样。   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剑拔弩张的感觉,即使是黑白镜头,也看得分明。   视频上竟然将对话也添上去了,按口型的话,都顾云飞和江溪都对的上,但后来的那个一直那后脑勺对着镜头,口型是看不出的。   很明显,两男争一女,而少年胜利了。   视频截止在江溪回望了一眼,最后是顾云飞自己的一段话。   “江姐姐无意于我,早已拒绝得干干脆脆,我于她,不过是父亲故交之子,是弟弟,请诸位勿多加揣测。”   陈琪沉着脸,心道键盘侠什么不能喷?比如周旋于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之间的高级绿茶啊,顾云飞这段申明,可真是毫无卵用,反倒将自己设定成了痴情不悔的专情人设。   不过一想他说要退圈,又觉得起码捆绑这个说法是不攻自破了。   她五味成杂地又点开了第二段视频。   视频明显要比医院那段要清楚,酒吧的灯迷离又幽暗,可就这样,少年进门到吧台的视频,也拍得清清楚楚。他坐下来喝酒,明显是喝闷酒,调酒师调了一杯又一杯,不一会,少年脸蛋发红,透了醉意。   彪形大汉过来搭讪,手放在少年的屁股上揉捏,看得出少年挣扎了一下,却被人拎小鸡一样地拎着往外走,视角切换,应该是换了个摄像头。   地点换到了门口。   被拎着的少年和彪形大汉碰到了江溪和她经纪人,起了冲突,江溪找来安保,纠缠了大概三分钟,大汉才悻悻地走了。   对话全英文,中文注释也有,陈琪看着像是一出英美默剧。   之后就是江溪招来计程车,和经纪人一起将人塞到了车里,之后的是时间线快进,进宾馆,到两人在大厅碰到一个小卷毛,让小卷毛搀着,在大厅就分道扬镳了。   陈琪沉默了。   她忍不住将评论往下翻,忽略被顶到最上面的粉丝控评,下面才是路人的真实评论,大□□人民神通广大,已经有人扒出了江溪当时所在的医院,和两人去拍广告下榻的宾馆,而最惊悚的话题是:为什么买醉的酒吧是一个gay吧?   顾云飞这份申明漏洞百出,但诚如他所说,江溪后面一段,确实属于英雄救美,没的黑。   而前面一段,有人解读出绿茶,也有人开始扒起为什么江溪会在这个医院。   有人匿名在某乎回答:“江小姐的父亲出了严重的车祸,成了植物人,江小姐一有空,必定要来医院陪着的。”   ……植物人?   陈琪心都揪在了一块,所以当时女神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笑对着所有人?   不过很快,在看到有人将报纸上“某江姓病人神奇地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这个豆腐块新闻po到网上时,她又释然了。   陈琪觉得,自己似乎更爱女神一点了。   如果不是这一段黑,恐怕谁都不知道,女神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她没有对外漏一句口风,低谷时不卖惨,比起那些将某某长辈辄拿出来卖了一次又一次惨的艺人,江溪是真的很低调了。   可就这段申明,为什么会打上“火爆”的tag?   陈琪正纳闷,她退出顾云飞的帖子,往下拉,发现接下来一条,就是“恒淮地产”官V的点赞和转发:“公子威武!”   ……公子?   陈琪在顶到最上的一条评论里找到了答案,那个遍布全国,在无数闹市有恒淮大楼的超级地产商也姓顾,坊间传闻,他确实有个独子。   所以,顾云飞是恒淮地产的唯一继承人?   这刺激大发了,有这个身家,娱乐圈当然是玩票了。   所以,恒淮地产CEO的故交之女——江溪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听说有钱人只爱跟有钱人一起玩。   神通广大的网友抽丝剥茧地往前找,发现江溪竟然是去年占据了酱菜市场大半壁江山的“江氏酱菜”小公主?听起来没有地产那么炫,可这身份也很了不得了好吗?   货真价实白富美。 第168章 反转(二)   货真价实白富美, 对上顶级豪门高富帅。   这就像一部浪漫的言情偶像剧,只是这偶像剧是发生在现实。   尤其这两人都是逆天颜值, 男主人公情深不渝,女主人公才智兼备——世上好像找不出比他们更登对的一对儿了。   是以,即使顾云飞申明中明明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可CP粉一个又一个地回坑, 重新高举云水大旗,为两位正主站街了。   但很有一部分圈内人,在顾云飞和江溪各自身份被扒下的一瞬间,呆了:小王子和小公主在家好好继承家业不好么?跑娱乐圈抢什么饭碗?还给不给普通人活路了?!   江氏酱菜的官V也认领了自家小公主。   官方认证, 这下是铁板钉钉,与众哗然。   恒淮地产十几年前就在美国纳斯达克上了市, 是建国初期第一批创业成功的隐形富豪;而江氏酱菜虽没上市, 但近年来业绩蒸蒸日上,不可小觑, 有眼睛的都看得见这家企业的前景。   毕竟作为纳税大户, 江氏酱菜可是排在Z省去年公布的纳税名单第三, 并且由Z省一把手颁布了优秀农民企业家红本——当然, 江母没去,由公司其他人代领了。   数字世界没有秘密。   所以当陈琪还在惊诧于地产小王子和酱菜小公主的组合时,已经有人将江溪母亲当年在申市获奖的新闻豆腐块丢了上来——说起来, 还真没几年。   于是吃瓜群众发现:江溪的盛世美颜, 还真是其来有自, 人家江妈妈的气质相貌, 在她那一拨年龄段里,也是千里挑一的。   “小时候老师告诉我,人人生而平等,我信了。可等我看到江溪一家,才发现:原来老师是骗人的。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既有如此美貌,又何必有如此才华;既有如此才华,又何必有如此家世?”   “穷屌正站在公司大厦天台,等着重新再投一次胎。”   “楼上的,带我一起飞。”   大众惊叹上帝对江溪的过分厚待,同时又对富豪所处的世界,有种格外旺盛的窥探欲。   大部分人注意力被成功地转移,开始探讨起江溪和顾云飞这种人是不是连喝豆浆都要吃一碗倒一碗。   江溪面无表情地按灭了手机屏。   “怎么?不看你家小飞弟弟发的帖子了?”   韩琛眼神幽幽,那冲天的酸气,即使是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林鹿,都能清晰地闻到。   林鹿跟星光公关部的女人对视了一眼,那人轻笑了声:“没想到韩总一跑到江小姐面前,就乖得跟猫儿似的。”   语气也拈了一点点的酸。   林鹿拿小汤匙搅了搅咖啡,端起自己喝了口,悠悠然接口:“可不是?韩总可都醋了老半天了。”   她太知道星光里大部分女员工怎么想的了。   她们大都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少女漫浇灌出了一腔蓬勃的野心,可这野心通常又与实力不匹配,她们总期待着天上掉馅饼,却不知道,天上除了会下点雨,还能往下砸冰雹。   做美梦的一堆堆晒死在沙滩上,能游回海里坐上大轮船的,寥寥无几。   江溪不知道,自己早成了阻挠别人往上攀登的拦路虎,还在闭目养神。   韩琛出一趟差,回来就跟江溪变成了连体婴,连办公都非得赖在她这一亩三分地上不走,累得高秘和其他公司高层往她这一趟一趟地跑,不出半天,她顺利斩获星光CEO的传闻算是彻底坐实了。   “不看了。”   江溪没好气地道:“你别人可是大了十多岁,还这么斤斤计较?”   顾云飞的帖子是个变数。   将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全部打乱。   新锋网络小老板被星光大手笔的金钱砸昏了脑袋,二话不说接了单,庞大的水军出动,随时监控,以防话题向不好的地方转去,甚至——所谓的“爆料人”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先爆什么,再爆什么,怎么自然而然地“引出真料”,这里面大有讲究。   群众好糊弄,又不好糊弄。   只有这样被一步步挖掘出来的“真相”,才是他们深信不疑,且乐意接受的。   江溪一开始并不同意将事情牵扯到父母身上,可韩琛告诉她:   “姓陆的臭小子整这么一出,你以为自己还藏得了多久?你自己不说,你曾经的同学不会说?你老家的人不会说?”   “即使你不肯爆,可不出一个月,你也会被扒得一干二净,既然这样,还不如将所有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江溪被劝服了。   韩琛还提出了一个对时下来说,算得上新颖的观点,“未来的企业,创始人也是卖点之一,你何不将伯母打造出来,我想……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件荣耀。”   经过这一次绯闻,江氏酱菜进入全国视野,版图扩张几乎是铁板钉钉,这比找任何一个明星代言都来得有效。   江溪当然不会去代言一个酱菜,即使这是她家的——毕竟大蓝血品牌还是很注重逼格的,所谓高逼格,必然不能太过接地气。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怎么还闷闷不乐?”   韩琛放下手中派克笔,目光关切地看着她,江溪抿了抿嘴:“小飞的帖子还是不够严谨,有漏洞。而且,你也可能会被扒出来。”   “那你就太小看这帮狗仔了。他们看起来凶悍无畏,可高压线绝对不敢碰。。”   “所以我这音频……他们也不敢放了?”   毕竟沈悦名义上,可还算他们沈家继女。   新锋二把手那拿来的音频,对方虽然使用了变声器,可经过专业人士降噪收音处理后,沈悦那柔而亮的嗓音就一下子很有辨识度了。   “再等一天。”   一天后,大好的舆论环境再次反转。   顾云飞的申明,被人一段段解剖,过分解读,样样都成了江溪“婊”的证据,尤其是第一段简直成了江溪吊着两个男人高级绿茶的铁锤。   “我确实爱她,可这爱,跟你们理解的,不太一样。”——顾云飞的原话,被肢解,成了江溪最“婊”的证据。   男人或许欣赏这样的女人,可身为同姓,绝不希望身边有这样的存在。   “吊着萝卜不给吃,爱的这么柏拉图,当然是不一样了。”   “江小姐手段厉害,可怜顾先生尚且是心智不全的未成年,怎么能抵抗得住?”   “江小姐可谓是高级绿茶本尊了。”   同姓往往对同姓有更深重的恶意,或者这恶意,还掺杂了那么一点嫉妒。   嫉妒使人丑陋。   韩琛所谓的等一等,江溪算是明白了。   新锋不下场,真正出来带节奏的,就凸显出来了。沈悦绝没有那个脑子,她黑江溪,为的是将她声名搞臭,从而将刚刚签下的《阿蛮》让出来。   舆论攻坚战也从来没有哪一方常占据胜利。   ——而这时,她的“金钟罩”已经失效,人气值在迅速溃败。   “你怎么想?”   韩琛问她。   “我接了一个综艺,‘明星面对面’,今晚会在B市电视台直播,一劳永逸。”江溪慨然一笑,“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对方已经黔驴技穷,那她就该釜底抽薪了。   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也该一个个拉出来,晒一晒太阳,见一见光了。 第169章 反转(三)   陈琪已经在网上跟人骂战了一天了。   其实她在现实中是个挺软萌的姑娘, 不轻易跟人红脸,可一年的粉圈生涯,让这软萌也生出了铁甲, 在网上为心爱的女神冲锋陷阵。   从前的舍友打电话给她, 支支吾吾地表示想重回粉圈。   是啊,喜欢了一年, 哪里那么容易放得下?   当事人发申明表示江溪不是劈腿, 既然不是劈腿, 又何来道德层面的不良?   所谓“绿茶婊”一说完全是牵强附会, 不存在的。   “会长说了, 扛过这一波,水姐会给我们一个交代。”陈琪笑着欢迎舍友回坑,对方反而羞赧了起来。   “琪琪,我……其实……”   “没关系的。”   舍友只是道德感太强了,没办法尊敬一个对待爱情不够慎重的偶像,陈琪理解,她讨厌的是那种脱粉还要回踩的。   大部分追星女孩,其实都有一颗善感的心。   江溪的男粉其实更多——毕竟颜值在那儿。但男粉大多是草数据, 反黑楼默默打卡, 顺手举报一波, 骂战还不及女粉中的战斗粉。   陈琪看着占据半壁江山的“绿茶婊论”, 去客厅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振作精神打算晚上再战。   这时,特别关注列表江溪V有了新动静。   自黑料频发一来, 江溪始终很安静,连条辩解都没有。   除了顾云飞的一条申明博,整个娱乐圈始终安静如鸡,就连这也成了别人的黑点,比如江溪本人不如综艺中表现的那样,为人尖酸刻薄,爱耍大牌,公主脾气,排挤同期,等等。证据就是出了事,连个支持的同行都没有。   陈琪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擦了擦手心冒出的汗,伸手轻轻点开了江溪的新围脖。   很短。   只有一条转发,江溪V:今晚八点半,准时和我相约。 @明星面对面V:她横空出世,争议无数!她智力超群,演技一流!想深入了解新一代女神江溪的内心么?想跟她面对面交流么?就让我们相约今晚,明星面对面!   陈琪愣在了原地。   熟悉的微笑符,让她头皮都快炸开了。   她想起了过去,在江溪还不是江溪,江溪还是三千水时,当汹涌而来的黑如浪卷狂涛铺天盖地地向一个小新人而去时,这个小新人就是用这个微笑迎来了一轮又一轮的反转。   陈琪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老粉圈已经炸了,这炸在一个又一个明星转发评论江溪的这条新围脖时,直接上升到整个娱乐圈的震动。   江溪坐在《明星面对面》摄影棚后的专属化妆间里,也刷到了。   卢静思也在看,嘴角扬得很高:“没想到竟然是俞竞这小子第一个转发。”   这个娱乐圈顶级流量亲切又热情地转发:听说《皇图》剧组的“一条过”要上综艺,朕特携后宫佳丽三千发来贺电,孩儿们,要不要加入阵列?   这条转发好像摁下了一个开关,许多跟江溪有过合作甚至一面之缘的一人纷纷冒头,刘茂修、陆林生、孔佩,甚至还有孙依依、阮婉,她们纷纷点赞转发,给江溪助力。   “看来这圈,还是明眼人多啊。”   卢静思感慨道。   努力、勤奋、天资,这些都值得被人尊重,而江溪恰好一个都不缺。   大多数人自有判断,只是没人敢顶着满网的黑料为她站街,生怕自己也倒在了这满城的风雨里。他们在观望,俞竞出头,他们也就敢说话了。   江溪了然地放下手机,任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有这些人的声援,那些孤僻、耍大牌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倒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俞竞。”   卢静思疑惑道。   江溪却明白,俞竞这是示好。   这个靠自己一路爬上娱乐圈顶级流量的小生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也有着相当滑溜的处世哲学。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现在出来卖个好,正好跟他之前拉着自己硬炒的事抵消——   广结善缘总不会错。   江溪也领了这个情,发了条信息过去:“多谢。”   倒是曾经《皇图》的刘导也兴匆匆地凑热闹,要为“一条”过打cal,以至于江一条这个名字出了粉圈,往整个娱乐圈去了。   星光高薪聘请的造型团队十分专业,衣服在来前就换好了,没借高定,毕竟只是个谈话类节目,不是走红地毯。   造型师给挑了件裸色真丝背心,同饱和度的米色阔腿裤,外搭米咖流苏长针织衫,足下绑带浅口小高跟,柔和的色彩淡化了她身上出鞘的冷意,整个人看着温婉又知性。   不过就这样一身,也花了小十来万。   “项链的话……”   造型师从随身携带的大箱子里挑了卡地亚的最新款,一克拉的粉钻在细链下若隐若现,他跟很多品牌商有合作,经常能借到珍品。   江溪想到了脖子上那条细链,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不想换。   造型师只能遗憾地接受,即使只是接触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也能看得出这个新雇主是个十分有主见之人。   化妆师低头在江溪脸颊细细扫了层腮红,睫毛漆黑浓密,本身足够卷翘,他手头的粉底最白的色号也比江溪本身的肤色暗一个度。   他只在鼻梁、脸颊打了层高光,鼻翼、脸廓打了阴影,强调轮廓的立体感,上完散粉就收了手。   “江姐,您皮肤可真好。平时用的什么保养品,我这粉底都上不去色了都。”   化妆师看似抱怨实则称赞道。   他给江溪盘了发,两腮用卷发棒卷出两绺发丝,江溪看向镜子,镜中女子目光平淡地看着自己。颈间细链若隐若现,妆容很淡,连口红都只是一层淡淡的粉色珠光——   “很好。”符合她今天的诉求。   这是她今天见到这个团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一笑,就如同出云破月,化妆间晕黄的灯光轻烟似的笼罩下来,明媚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灼灼华光,让人不敢直视。   化妆师、造型师和助理不约而同地垂下眼来。   ————   《明星面对面》是B市电视台的王牌综艺,主持人柳湘个人风格强烈,以毒嘴出名,敢问也会问,常常能把上节目的明星问得底儿掉,以至于很多人来了一次,就决计不肯来第二次。   不过也正因她这独特的主持风格,吸引了很大一批受众。   在全国各大综艺里,一个谈话类节目能在同时段收视达到前三,这也是众多艺人对它又爱又恨的原因。   而且,这节目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   节目组对嘉宾挑选标准严格,上节目的,要么是已经在娱乐圈取得一定地位,要么必须在最近拥有极高的话题度——显然,江溪符合后一点。   柳湘看向后台,演播厅已经准备完毕,六只高清摄像机全部到位,镁光灯也已经调到最合适的亮度。   她感到微微的兴奋。   柳湘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最近几期的嘉宾虽然咖位大,但身上的话题度并不高,收视相比较从前是垫底的,……也不如江溪这般神秘。   她之前专门研究过江溪。   这人身上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之事,高中开直播,参加歌手大赛,直播不到一年又宣布退出好好学习去了,奥数夺金,载誉归来后,又拒绝保送,从容考取了国内超一流学府——华大。   原以为这姑娘该歇下来走学霸流、造福世界了,又突然一脚踏上了娱乐圈,才一进圈,话题量就蹭蹭蹭地往上涨,热搜上得勤,连她的父亲也创下了植物人苏醒的奇迹,母亲白手起家,创下这诺大的家业……   而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发生在这短短的四年间。   柳湘特地打电话到她从前的学校求证过,江溪在高一时很普通,就是大众意义上普通的好学生,而所有的变化……都是在高二那一年开始。   柳湘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七点五十五。   节目组导演朝柳湘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艺人已经准备进场。   助理主持在旁边帮她调整了下话筒,柳湘看了下直播间,五十五分的时候,直播间的实时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八百万,而且在以每秒一万的速度往上跳。   她有预感,这一期的《明星面对面》,会爆。   八点。   “欢迎大家收看我们这期的《明星面对面》,我是主持人柳湘。”   “相信我们这一期的嘉宾,大家一定都认识,也一定好奇又期待,欢迎我们最近的热搜女王——江溪!”   随着柳湘话音落,摄影棚内走进来一人。   灯光落在她发上、眉眼,又氤氲到女子纤细的脚踝。   玉雕雪铸般的美人,皮肤白到反光。   柳湘窒了窒,想到自己刚刚打过水光针的脸皮,忍不住一僵:就这样,也比人家生生黑了好几度,更别提粗犷了好多的线条。也难怪上回去医院,一堆人拿着江溪的照片,要求照着整。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生的,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精致又妥帖。   柳湘这节目与一般综艺的区别在于,事先不会给艺人备节目单,主持人跟嘉宾更不会提前接触。   她是提前进摄影棚的。   所以柳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江溪,这人长得比精修过一万次的硬照都好看百倍,每一帧都足可入画,她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人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在娱乐圈引起飓风了。   柳湘整整心神,拿出自己主持人的专业素养,就江溪过来的短短一段路,将人介绍了一遍。   “大家好,我是江溪。”   江溪微微一笑,直播间已经是一片尖叫。   柳湘看了眼,在江溪过来的短短几秒钟,直播间人数已经暴涨到了一千八百万,大部分是舔颜告白的,黑子估计还在那非人的美貌值里缓神。   “很荣幸能请到江小姐来当我们《面对面》这期的嘉宾……”   柳湘主持一贯的风格是循序渐进,媒体人评价她是毒蛇,就在于她前期蛰伏,后期一击即中的风格。   她习惯一开始跟人和风细雨地谈天说地,在嘉宾戒心逐渐降低之时,再一口咬住不放,直到被采访嘉宾招架不住,完全溃败。   有一部分媒体人攻击她的“以他人短处取乐大众”的恶劣作风,可更多人把她当做了娱乐圈纪检委,道德卫士。   柳湘其实早就做好了要跟江溪打游击的准备,就如同所有来这个节目的艺人一样,审慎而克制地回答问题——何况她调查过,江溪这人智商很高,不会看不出她的目的。   谁料江溪始终很老实,一问一答,既不拐弯抹角,也不打官腔。   她穿得很素雅,可一旦说话,整个人就显得明快而舒缓,灯光落到那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里荡漾起微光,整个人显得那么的真诚和坦荡。   “……我其实做好了被江小姐拒绝的准备的。”   柳湘笑了笑,“那么,我再来问一个所有观众都感兴趣的问题,针对网上最近沸沸扬扬的传闻,江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柳湘喜欢这样的采访者,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解释自己。   “传闻?”   江溪慨然一笑,“是说我劈腿的传闻,还是说我绿茶婊的传闻?”   柳湘:“……”   她以前嫌弃上来的明星太含蓄,现在又觉得这么彪悍,也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后台的PD兴奋地朝柳湘做手势,示意她继续问下去,谁料柳湘还没开口,却被江溪抢过了话头:“劈腿的传闻,小飞已经帮我解释了。在这,我必须向大家公布一个事实:我确实有男朋友,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正当交往。”   江溪说得很认真,高清镜头照出的那张脸年轻而诚挚,说起“男朋友”三字时,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如三月柔波,让人不禁羡慕起她口中的男朋友。   “可是在大部分人看来,江小姐有了男朋友,还和顾先生如此亲近,有点不妥。”   江溪又是一笑。   “柳姐是想说‘绿茶婊”吧?”   柳湘:“……”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   猛地碰上个比自己说话还直白的嘉宾,柳湘有点炸。僵着脸:“……对。”   “所以江小姐作何解释?” 第170章 反转(四)   俞竞下了戏, 舒舒服服地窝在宾馆沙发上,将自己团成一团看电视。   手里拿着个静音pad,随时刷一刷弹幕。   助理拎了外卖进门:“哟, 俞哥, 您还在看呢?”   俞竞笑嘻嘻地道:“我可得好好看看这丫头怎么跳过这陷阱啊。”   助理恰好看到这一段,啧了一声, “是不好过。”   在好看的人身边呆久了, 体会就格外深刻: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 就能有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 这能怪谁?   ——脸呗。   江溪这人, 他跟着俞哥见过,天生一副祸水脸,要说没人爱她,才是真奇怪。   可因为有人喜欢她、爱她,就说她绿茶,也是滑稽。   “……当初江姐对俞哥您,多冷淡啊,绿茶可是逮到谁都得想办法让他臣服的, 可不是这模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   俞竞没好气地踹他一脚:“逼逼啥呢, 别耽误我看节目。”   助理咕哝着将外卖一样样摊在茶几上, 俞竞放下手中的ipad, 顺手捞了对筷子边抬头看边吃。   电视屏幕里江溪不说话了。   拉的近景特写里,那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一般轻轻扇着,脸白得惨淡, 轻烟似的像一瞬间就要化了一般。   俞竞拢了拢眉:莫非是要走楚楚可怜路线?   江溪看着镜头,双眸如水,含着赤忱,带着和缓,那种感觉,俞竞形容不出来,大约是……千帆过尽后的明朗和澄澈。   “其实今天下午看到时,我也有点懵。”   “甚至来这的路上,一路还在想着应该用什么套路洗白自己,好让大家相信,我江溪绝对不是绿茶。”   ……可真敢说。   俞竞嘴里的菜险些没喷出来,指着电视屏幕一脸惊愕:“她疯了?!”   助理也从没见过这么不拘一格自爆短处的女艺人,两人对视了一眼,重新转过头去。   俞竞外卖也不想吃了,筷一丢,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快走到摄影棚,我才明白,本来就没错,谈什么洗白?只有本身是黑的,才需要洗;我江溪清清白白,哪里用得着?”   屏幕里,柳湘的眉毛抖得快要掉下来。   不按常理出牌的嘉宾让她有点没法应对。   “可是清白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让人信服的,不然监狱里那些犯了事的,早给放出来了。”   柳湘这话,是老实不客气。   江溪点头:“确实。”   “可依照这么个说法,律-法上还有个疑罪从无原则。能进监狱的,可都是有实打实的证据,我江溪有么?”   “……那倒没有。”   柳湘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所以,柳姐您的比方打错了。”   江溪语气和缓,她也没打算怎么为难主持,接着道:   “这词,我不打算背。老实说,从小到大,给我递情书的就没少过,即使在幼儿园,也有一堆小屁孩抢着要跟我玩王子和公主的游戏,我做新娘,新郎……谁打赢了谁上。”   女孩皱了皱鼻子,脸上流露一丝娇俏,让人不禁回忆起学生时代,所有人梦里的那个ta。   柳湘点点头。   她深有同感:“对,我读大学那会,三天两头收情书。连隔壁院校的都有。”   直播间里一片哈哈哈。   “OK,这事其实没法自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节目组特地安排了一个余兴节目,我们现场连线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   柳湘试图把握回原来的节奏,将话题导回正轨。   江溪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还没阻止,那头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嘟嘟嘟”三声忙音,对方爽快地接了。   顾云飞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有些失实,但仍听得出是一管清朗的少年音:“柳姐?”   柳湘激动了:“您知道我?”   “……”   “我也在看江姐姐的节目。”   “好吧。”   柳湘做了个悻悻的表情,“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该知道了,你对别人说你江姐姐绿茶婊一说,怎么看?”   顾云飞一阵轻笑:“柳姐,您别说笑了,江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从一开始就特别坚定地拒绝我了。”   “可是你依然爱她?”   顾云飞顿了一顿。   所有观众们都忍不住屏息。   “……爱。”少年微微叹了口气,认命般地道:“我不想撒谎。从今往后,也绝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取代江姐姐在我心中的地位。”   “即使是你将来的妻子?”   “……对。”   柳湘替他未来的妻子怒了:这不是婊是什么?   江溪扶额,真是……添乱。   弹幕也乱了,一瓢粉在挽尊,可大部分路人,尤其是女性,都在谴责顾云飞对未来妻子的不公,甚至也迁怒到江溪,认为她给未成年下了“降头”。   顾云飞也看到了弹幕。   他窒了窒,“江姐姐,我可以讲吗?”   江溪明白他说的是哪一件:“如果你愿意的话。”   柳湘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故事。   她决定认真地听一听,再决定之后的采访。   顾云飞停了很久,久到观众以为电话被挂断了,他才道:“其实就在我初二那年,我被人给拐了。拐子窝里,一同被关的还有很多人。有的很小,三四岁,有的很大,江姐姐……也在里面。”   柳湘:“……!”   无数观众呆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访谈节目竟然整出这么桩旧闻。   他们纷纷把目光移到江溪身上,这个女孩始终很从容地微笑,在顾云飞说起她也在拐子窝时,也没有片刻的动容。   “对,我当时也在,那时候……是高二吧,这样想想,感觉已经隔了很久很久了。”   柳湘脸现怜悯,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身处拐子窝……   不过她保持了媒体人的良知,没有继续问。   顾云飞还在继续说下去,他说贼窟里每天吃不饱,只有掺了水和砂石的稀粥。他说不听话就挨打,每天看见的,除了三寸铁窗,就是暗不见天日的绝望。   “……江姐姐改变了这一切。她很勇敢,一步步地定下计策,最后带我们所有人逃了出来,里面甚至还有三岁的孩子。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所以,我才说,她是漫漫长夜里唯一的曙光,我没法不爱,而这爱,跟你们理解的,一点都不一样。”   弹幕彻底安静了下来。   连黑子都不再乱蹦哒了,随之涌来的,是无数一瓢粉,包括路人的声援与安慰,这样一个还不足以承担的肩膀,却担起了这么大的担子,挽救了这么多人的人生。   柳湘知道,她之前所做的研究里,缺失的一个板块是什么了。   年轻的高中生被拐卖,从黑暗重回光明,当然会有点变化。   也有人询问真假,质疑顾云飞所言夸大,可都被激愤的群情压下来了。   俞竞擦着鼻涕:“这丫头……我以后能帮,还是尽量帮点吧。”   助理:……俞哥,要点形象。   柳湘咳了一声,在导演的示意下中断电话,再转向江溪时,这个向来毒蛇的主持也透露出一点柔软:“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段公案。”   江溪点点头:“其实这段经历,我有一阵很不愿意回想,可慢慢的,也就缓过来了。”   她身边的善意,总比恶意要多一点。   她一路走,一路攒,心里的愤懑和难过,就像漏了气的球,越来越小了。   “小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柳姐,您说。”   江溪彬彬有礼地道。   柳湘注意着弹幕,发现短短时间内,竟然冒出了两个账号,其中一个还带着江溪后援团团长的橙V标:我就是另一个被江溪救赎的人,她赋予我未来,我爱她,如同信仰。   “可以说说,这段经历,给你留下的最大影响是什么吗?”   江溪摇摇头,不愿意说。   柳湘振作精神,PD在外面玻璃屏外打着她看不懂的手势,助理主持人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一愣,半晌笑了起来。   “小溪,今天的节目,有个神秘嘉宾,专为你而来。”   “有请!”   柳湘鼓起掌来,江溪直直地看向入口处,她有预感,从她出门一反常态没黏糊的某人,铁定憋了个大招。   电视机前和直播间前的观众纷纷睁大眼睛,好奇这所谓的神秘嘉宾是谁,有弹幕真相了:   “不会是女神的男朋友吧?”   俞竞狠狠咬了口手里的苹果,外卖他是没兴趣吃了,助理看着他咬牙启齿的样,摇了摇头:看来俞哥是还没放下啊。   陈琪和千千万万个一瓢粉一样,既好奇地希望是,又觉得谁都配不上他们女神。   白光雾一般笼罩下来,男人从暗处一步步往前走。   深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笔挺修长的身材,高挺的鼻梁和眉骨、下颔线形成一道漂亮的剪影,渐渐的,那张脸也清晰了。   光暖暖地打下来,桃花眼飞扬,细碎的光影里,俊美如神祗,带着张扬而不羁的神采,偏偏眸光专注,让人能瞬间感觉到被注目的热力。   这是个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性感的男人。   陈琪喉头往后滑动,咕哝了一句,就连她这个一瓢粉,也没法否认这个男人的出色。   比起稍显青涩的顾云飞,这人身上的气场足够强大,可他看着江溪的眼神,又软得让人想溺毙在那一汪琥珀色里。   江溪微微笑了起来。   “不用介绍了,我认识。”   “我亲爱的男朋友。” 第171章 反转(五)   直播间的实时在线人数此时已经达到了三千六百三十五万, 而且还在不断往上涨。   弹幕在韩琛出现的一瞬间,迅速而疯狂地霸了屏,以至于许多人不得不屏蔽弹幕才能正常看节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人家的男朋友系列orz。”   “港真, 刚才一瞬间, 老娘的幻肢硬了啊啊啊……”   “原来江溪也这么肤浅。”   “楼上傻逼,鉴定完毕。”   弹幕上说什么的都有, 但不论粉还是黑, 都无法否认韩琛的“美貌值”——这人出现在大屏幕的一瞬间, 身上像是装了个天然磁场, 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天生就是焦点, 万众瞩目。   韩琛和江溪轻轻地拥抱了下,明明一触即分,却让人无端端地生出无数旖旎。   “嘤嘤嘤,老子一钢铁直男竟然看到了粉红泡泡!”   “楼上都快别装了,都快弯成蚊香眼了。”   “忍不住露出一脸姨母笑。”   “姨母笑+10086。”   ……   而在紫府家苑,江父万万没想到头一回见未来女婿,竟然是通过电视节目——如果不算他在病房当植物人那段。   江母切了盘水果端茶几上,抬头一看, 认出来了:“这小伙子不错。”   “……哪里不错。”   江爸爸愤愤地嘟囔了一句。   不过他自己也清楚, 当初他人事不省躺在医院时, 这人经常过来帮忙, 连护工都赞不绝口。……他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等在这呢吧。   “跟咱溪溪站一块挺配。”江母可没有江父那浓重的嫁女情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配什么配?老子年轻时候可比他中看多了。”   江大伯不乐意了:“爱国啊,咱老江家可没一个睁眼说瞎话的,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   二弟年轻时候是村里少有的俊,可跟电视上这小伙子一比,那可是乡村帕萨特和顶配劳斯莱斯的区别,差着远呢。   ……在B市呆了几年,江大伯对豪车也知道了不少。   江父被老大哥们一噎,登时没话了。   江溪要上综艺,两家都跟着热闹,晚饭摆一块,吃饱喝足就都窝在江溪家的大客厅看节目。   江如月指着屏幕“这这这”了半天,突然想起来:   “小婶,妈,这男的不就咱们上回碰到的那人?就来B市买房的那次?小溪当时还说是普通朋友,没想到藏得挺深啊……”   大伯母也想起来了:“是那俊小伙?!哟,动作够利索的!”   当时黑天暗地的,可她愣是一路记到现在,就因为小伙子够俊,皮肤白,眼睛亮,比电视里明星还敞!   江峰似是看出他姐又犯老毛病,刺她:   “姐,您老可别想不开,个人有个人的命,小溪姐跟咱们普通人可不一样,人是大明星,找啥样的都成!”   江如月气得扭他耳朵:“要你嘴贱!”   她确实是酸。   人有时候就是望不穿,明知道样样比不上,可真面对这个事实,又觉得心里磕碜。   她中了奖,家里好不容易咸鱼翻了身,可江溪家爬得更快。相貌比不上,学习比不上,家世比不上,现在连男朋友也差了人一大截。   江如月只要一想到她之前还挺得意的男友,就觉得哪哪儿都嫌弃了。   个儿太低了,皮肤也不够白,鼻子有点塌,眼睛小了点,连衣品一比,都像是大山里走出来的……村,村到家了。   “……谁知道是不是吃软饭的?”   江如月低低地咕哝了句,音藏喉咙里没敢让人听见。   她悻悻地看了眼大屏幕,可就这么一眼,立马挪不开了,这男的嘴角噙笑的模样实在太迷人,长腿支在沙发前,一只手搭在江溪椅背后,两个颜值巅峰坐一块,那地方简直会发光!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blingbling钻石光!   江如月决定回头得问小溪要个签名。   至于主持人柳湘,早已黯淡成了发黄的背景板,完全没人注意她。   “……今天的观众,看样子对我很不友好啊。”   柳湘余光瞥了眼弹幕,出现了一堆嫌她脸大脸非的评论,而以前那些吹捧她问得好问得妙问得呱呱叫的观众好像完全不存在。   这个狗日的看脸的世界。   柳湘悲愤地决定,一会得多为难为难这对情侣。   “韩先生,我多嘴问一句,那次出现在飞机场的神秘人,对,就那个带了呼啦啦一串保镖的,是您吗?”   韩琛低低笑了声:“是我。”   笑声如风过树林,杀杀刮过耳膜,带起心间骚动。   柳湘脸红了。   她咳了一声:“所以那时候韩先生已经跟小溪在一块了?”   “对。”韩琛点头,很认真,“或者说,更早。”   柳湘极力让自己将注意力从韩琛那双迷人的双眸挪开,她低头看了眼整理的资料卡,阻止语言:“恕我做个大胆地揣测,小溪绯闻里的另一个男主人公,应该……一直都是韩先生吧?”   说着,她示意后台将直播视频切换成早先整理好的图片,以PPT的形势一帧帧地放过去。   从四年前的名品店路拍,到高考名单揭晓那天B市十座商厦LED屏的24小时视频轮播,尤以结束语“我的小公主”字体放得极大,再到《皇图》剧组时酒店照,“一战到底”时神秘面具男的告白,医院门口两男争一女的照片,最后才是飞机场英雄救美的截图……   这么一帧帧地放过去,就像把人过去的岁月一点点地捋顺。   江溪看着,竟恍如隔世:原来……认识了竟那么久。   她甚至能在脑中补充许多细节,一起买的红裙还挂在衣橱,被一路带到了紫府家苑的衣帽间;被拒绝的夜晚,残月挂天边,连路灯都冷飕飕的……   怔愣着,手上一暖。   韩琛搭在椅背的手不知何时放了下来,与她十指相扣,两人嘴角不约而同地挂了笑。   他点头:“对,都是我。”   “这么说,韩先生在四年前,就跟小溪在一块了?”柳湘肃容,露出自己锋利的獠牙,“据我所知,韩先生当时已经是个可以对自己行为负责的成熟社会人,而江溪那时候还未成年。”   这是一个很严厉的指控了。   一旦回答不好,韩琛就是个引诱未成年的萎缩男。   江溪正要否认,却被韩琛拍拍手阻止了,他摇头:“我们其实到今年三月,才真正定下男女朋友关系。”   “即使四年前带着未成年的小溪逛名品店不算男女关系,那么高考那年‘我的小公主’,恐怕就有点……过于暧昧了吧?”   柳湘步步紧逼。   她问这话,就差指着鼻子说韩琛撒谎了。   PD在玻璃窗后朝柳湘拼命挥手,示意她打住,但柳湘这人有点寸头脾气,越不让做的事,越要争一口气,她笑眯眯地盯着韩琛,无视这个男人的魅力,坚持问下去。   韩琛自始至终没有失态。   “主持人这问题,其实要换成别人,还真没法自证。不过幸好,我有个好习惯。”   很快,他就让人看到了他所谓的好习惯是什么。   韩琛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有个戴金丝眼镜西装革履一看就是白领精英的男人递了个U盘过来,柳湘接过,连到现场唯一的电脑,打开投屏设备。   视频很清晰。   场所十足的梦幻,足下是玫瑰花海,头顶是万里星空,衣香鬓影里,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做了一番长情告白,在周围宾客的起哄下,两人相拥、接吻,美得像一个梦境。   视频的录制时间也显示得清清楚楚。   直播间已经有识货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一久居,居然是一久居!万籁星辰一久居!一位难求的一久居!”   “等等!我想起来,那天……对,星光那个神秘CEO晒了个脱单照,戒指,戒指,对!”   有人将韩琛那个官V认证的围脖链接po了上来。   “看,像不像?”   手摇摄像机镜头狡猾地切到了韩琛的左手小拇指上,银色尾戒在屏幕上闪闪发光。   “……像,贼j8像。”   “所以,这个神秘的韩先生,是星光娱乐的……CEO?那个白手起家,先开了游戏公司,无聊了又去开娱乐公司的现实霸总?”   “楼上真相了。“   “不,不止……”   有人好心地将韩琛大学时两次率队获得世界NOI赛冠军的旧闻po了上来。   这下,再没喷江溪肤浅,只看脸了。   弹幕全是膜拜大神的。   “师兄师妹一家亲!所以江师妹是在遵着韩师兄的路往前走吗?!对嘛?!”   “不行,甜到要窒息……”   相爱最让人羡慕的,不是甜甜甜宠宠宠买买买,而是我与你,恰好势均力敌。   没人再说两人不般配了。   一久居官V认证转发了这一段直播:“一久居发来贺电,愿免费为韩先生和江小姐将来的婚礼提供酒宴。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还好心地附了张图,图片是一久居当时派发出去的邀请函,时间地点,均与视频吻合。   这下得了官方认证,柳湘所谓“诱拐未成年”的问题就站不住脚了。   韩琛眉角眼梢都透着意气风发。   “这是个美妙的时刻,我当时特地请人录制了下来。”   柳湘挑眉:“韩先生那时候就知道,您的告白会被接受了?”   ——这是个好问题。   江溪也打算听一听韩琛怎么说。   “不,恰恰相反,我当时很忐忑。溪溪……之前已经拒绝了我很多次。”韩琛赧然一笑,“不过我想,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两次不行还有三次,把这一路的经历都录下来,等哪一日告白成功了再看,溪溪一定会更爱我。”   他带着点狡黠和得意地补充。   柳湘心里捂了腮帮子大叫:萌化了,犯规!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无意再去为难这一对情人,   只是——   柳湘眸光闪烁地看着江溪,准确的说,是看着她隐入领口的银色细链:“方便看下你的链子么?“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薄薄的衣料下印出的,是一个戒圈。   江溪坦然地将链子拉出来,镜头来了个特写。   确确实实跟韩琛小拇指上的尾戒是一对,没跑了。   “今天的一瓢粉,是窒息粉。”   “今天的云水CP粉,血泪涛涛。”   接下来的《明星面对面》,全程围绕着江溪这段感情来,从初遇一路问到未来打算,两人全程都很配合,谈吐大方坦然,不遮不掩,倒是韩琛,时不时假装无意地将戒指在镜头前晃来晃去。   当然,他这幼稚的举动……   只有江溪看出来。   弹幕全程在舔颜,花痴,偶尔也有人提出异议:   “有木有觉得这个韩先生hmmmmm有点痴汉?萌萌萌萌萌萌死了!”   “楼上,你瞧那眼神,韩先生绝对是爱惨了我们水姐!”   “二十六年母胎单身solo表示:我又相信爱情了。”   综艺录制地很顺利,当录制结束,网络上关于江溪的非议全部被这段恋情给取代了。   人们热衷于脑补各种美女俊杰的浪漫戏码,就算偶尔有人带节奏,也被有礼有节地喷了回去,毕竟人家一没偷二没抢,认认真真地谈恋爱,哪来那么多破事?   江溪才下节目,就有《我们相爱吧》节目组抛来橄榄枝,邀请她和韩琛一起上节目。   江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知道,偶尔贩卖情怀和梦想可以,看如果频繁地将此作为卖点,势必会引起口碑反弹,一部分观众转黑,演员的本职工作从来都只有作品,而绝不是所谓人设。   【铛铛铛铛铛!恭喜宿主,人气值突破七千万,获得两次抽奖机会。】   大黑之后的反转,所获得的人气值远远高于平时。   五千万那次的抽奖早用去了,这次六千万一次,七千万一次,江溪总共抽了两次奖,而最后一次,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永久型“金钟罩”,摆脱了随时会没命的阴影。   她的人生,终于滑入正轨。 第172章 完结   《明星面对面》不愧为一项全民综艺, 短短一个星期,江溪围脖的粉丝数已经超过了九千万。   而这一星期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段音频被广为流传, 起因在于一个匿名爆料。这人声称自己是一个营销工作室的员工, 看了节目,内心备受煎熬, 决定将向大众曝光真相。   “……我没入这一行的时候, 完全不知道, 这一行有多么可怕。   它可以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捧一个人上天很难,可让一个人入地狱,太简单。   只截取需要的信息,以图片和文字夹陈编排,运用点看图说话的本领,就能构陷罗织出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罪名。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自证清白。因为我们在生活里,不会时时小心、事事戒备, 所以, 大部分人只能吃个闷亏, 从此陷落下去。   我经手过好几起这样的事件, 备受煎熬,这次曝光,也是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行当, 之后我会回老家,踏踏实实找份工作,也许来钱少,可到底挣得心安。   这里姑且称呼这位顾客为S小姐吧。   S小姐用了变声器,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们boss,说要帮忙黑一个人,不论多少钱她都照付。   我boss是个见钱眼开的,立马就同意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笔钱一共分成三次打入公司账户,第一次两百万,第二次五百万,第三次是八百万。一共一千五百万,当然——你爱信不信。   S小姐黑的是最近的话题女王,J小姐。   码打得有点薄,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要辞职了。   照片视频都是这位S小姐提供,也不知道盯了J小姐多久,听得出来,S小姐对这位是J小姐恨之入骨,原版音频附在最后,PS:别问我怎么拿到的,问我我也不会说。   还有一份图,是boss发到群里的策略,分三步,第一步是捧,对J小姐怎么吹怎么来,消耗路人好感值,第二步就引问题出矛盾,第三步放石锤。具体营销实据我不整理了,有心的都看得明白。   言尽于此。”   诚如这匿名帖所说,码打得等于没有,J小姐是谁一下子就被人猜到了,而附录的音频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下载了一万次,图片也很清楚,公司的码打得厚,但圈内人一下子也解了码。   “……我手上有料,回头发你。……要求?很简单,我要江溪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别管钱,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网络世界天宽地阔,高手在民间。   原版音频被人降噪去声,很快就解出了真正的原音——而且是几个音频大手同时解的,分属不同的自媒体公司,可信度极高。   S开头和江溪有过交集的艺人一个个排查过去,加上原音佐证,一下子就解了码:沈悦。   沈悦虽然最近没出什么好作品,但给路人的感觉一直相当不错,优雅知性为追求爱好而“下海”的白富美,这样一来,人设崩了。   粉丝要求她给解释。   沈悦工作室假模假样地发了份申明,要告所有造谣诽谤的营销号,并表示已经向围脖官方申请申诉,很快将有“正义”的结果。   这样的姿态一摆,粉丝以为是合成音频,路人也以为她风秀于林,有人要借机会“陷害”她。   谁料江溪方更强硬。   星光娱乐雷厉风行地把当时几个传播江溪黑料的大V直接告上了法庭,律师函发了整整一个下午。   粉丝在吹霸道总裁梗,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江溪在对沈悦发起冲锋号角,毕竟沈悦刚说自己被陷害,江溪就用行动证明自己敢告,且能告——   谁更理直气壮些,一目了然。   沈悦没了动静,她不敢告。   其背后的丽影却像得了什么讯号,甩包袱一样直接对她提出解约,因个人行为造成的损失,公司派律师团向沈悦索要违约金五千万,还登了报。   沈悦惶惶如丧家之犬,没了丽影做后盾,没了经纪人没了公关,原来藏得挺好的黑料一个接一个地往外爆。   先是她插足丽影某高层当了职业小三,艳照被po得满天飞。   后是正室直入公寓将人揍了个鼻青脸肿——这时的沈悦早已flop到没边,粉丝地都来不及洗,就一个个全部爬了墙。   兴许是她从前做人太失败,很快就有人爆料。声称她白富美人设也是假的。她妈妈也跟她一样,职业小三,年轻时勾引了个大学教授,逼着教授抛弃妻女,只可惜当时没顺利上位,后来又顺利勾引了个老鳏夫,才顺顺利利过了几年好日子。   人设一崩再崩,沈悦一时在娱乐圈人人喊打,后来直接销声匿了迹。   直到两年后,被人拍到在酒吧坐台,那时候人早已成了瘦骨嶙峋的残花,成日抽烟酗酒,一张口满是黄牙,再也看不出过去楚楚可怜的娇怯风情。   江溪是自从沈悦被黑料缠身,就不再关注这个人了。   她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曝光她是这次黑料的主使人——当然,真正的主使人不是她,而是一个公司,非凡娱乐。   这属于公司层面的角逐。   娱乐三巨头,华丰、天星、非凡,非凡居最末,近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反倒是星光,自从整合好发行院线,与华丰又有合作,冲天之势已是昭然若揭。   丽影怕被吞,非凡怕被挤,而星光一姐阮婉已经半隐退,江溪这上升架势一看就是星光未来着力培养的种子,将她拉下来,星光起升之势势必要往后拖几年,几年足以改变未来的金融格局。   所以非凡注资丽影,让丽影打头,如果两公司怼起来,非凡渔翁得利;不怼起来,也必定元气大伤。   可谁知道,原以为实打实的黑锤是假,反倒让人翻了身,丽影赔了个沈悦进去,而非凡也暴露了。   丽影的对赌协议在多方制掣下铁定完不成,股东人心涣散,韩琛早在半年前就接触过之前的投资方,诚意满满,眼看大船将翻,对方不再犹豫,能捞回一点是一点,直接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将对赌协议转到了星光手中——   星光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变革,丽影被吞并,旁人只能跟着喝口汤;反倒是星光占了大头,整合丽影,借此机会迅速跻身为第四巨头。   一月后,《皇图》播放。   江溪第一部担纲女主戏大爆特爆,街头巷尾,不论走到何处,都能看到这部剧的影子。   市场太需要这样一部剧了。   男女主演戏不尴尬,男主top流量,尤其女主,担起了整部剧的灵魂,服装、道具、布景都极讲究,对照历史也经得起考究,剧本上乘——   再加上星光舍得砸血本宣传,多重因素之下,这部剧一时红成了现象级,经常被电视台轮播。   江溪也趁此机会,一跃而成了被普罗大众都认可的真正演技咖。   年底“千花奖”上直接斩获“最佳新人”和“最佳女主角”两座金奖,一跃而成本年度最HOT人物。   于第二年开年就收获了五大封大满贯,Vogue,芭莎,Co□□o,Elle,嘉人,那一期有江溪的,直接卖脱销,连连加印了五六回,才勉强满足国内需求。   而《阿蛮》被阮导送去国际申奖,一举入围了夏纳和柏林国际电影节,凭着精湛的演技和精灵般的神颜,江溪被西方媒体亲切地称呼为“安琪儿”,《阿蛮》获得多项入围提名,江溪本人也获得了“最佳女演员提名”,不过也许是资历太年轻,最终还是铩羽而归。   国内媒体对这势头强劲的娱乐圈新人,都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友好。   同年八月,《阿蛮》国内全线上映。   它不是一部商业片,题材甚至偏压抑,可凭着江溪的路人好感度,以及导演的票房号召力,加上口耳相传的口碑营销,以及国际电影节提名的预热,当日首映票房就突破八千万,并在之后爆发了一轮小高潮,等下映之后,国内电影票房直接达到了十五个亿——   这在当时的华国,绝无仅有。   一时间片约纷至杳来,江溪成功打入电影圈。   《阿蛮》横扫国内电影节,斩获金鸡、金象、金马三金,成为华国史上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后,当时的江溪,才二十一岁,风头一时无两。   媒体人亲切地称她为“时代的明珠。”   同年十二月,就在无数人以为她又将跟大导合作时,江溪竟跟一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导演签了约,正式投入拍摄小成本喜剧片,星光独资。   就在无数人感叹她“焦躁轻狂”,需要受一受磋磨时,江溪又凭着这部轻喜剧,再一次强势冲入了夏纳国际电影节,虽依旧铩羽而归,可对整个华国电影在国际上一无建树的现状,已经算是一个振奋。   时代期待她创造奇迹。   这部电影,星光赚的是盆满钵满,小成本投入,最高的还是影后本人片酬三千万,票房却足足赚了十三个亿。   江溪继话题女王之后,又真正坐实了票房女王称号。   无数款大的投资人捧着钱让她拍,硬是被江溪推拒绝了,她始终一直保持着一年只拍一部电影的步调,除了拍戏和宣传,大部分时间都神隐。   足够神秘,高逼格导致影迷、粉丝对江溪这每年一部的电影形成了饥渴营销,可江溪也从来不曾让影迷失望过——部部精品,演技更在磨炼中越发的纯熟。   第五年,江溪终于凭借一部拐卖题材的影片,再次冲入欧洲三大电影节,获得柏林、夏纳、威尼斯三大电影最佳女演员提名,并最终入围柏林电影节,获得“最佳女演员银熊奖”。   国内称她为“王者归来”。   从此后,这个东方安琪儿几乎每隔两年都会带着一部东方电影冲入国际电影节,粉丝遍布全世界,在四十六岁时,获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她以傲人的美貌,和多年如一对演戏的热忱,获得了无数人的爱戴,甚至连她美满的婚姻,也为人所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