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娇女》 作者:承流 文案: 宋语亭美貌绝伦,一朝嫁入豪门何家。 却因着绝色姿容被夫家视为祸害,一生被困于后宅不得出。 甚至到死,都没见到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 重活一世,那男人年少有为,权倾朝野依旧。 而她依然是娇娇软软的千金小姐。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爱上了她。 自此,一生荣华。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主角:宋语亭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宋语亭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欺霜赛雪的容颜,慢慢落下泪来。   前世的记忆,如同北疆驱之不尽的寒风一样,生生刮在心头上。   “大少夫人,您该上路了。”   “大少爷要回来了,您这般祸水的样貌,被大少爷看见了,岂不是耽误大少爷的前程?”   “奴婢劝您还是不要挣扎了,夫人亲口下令,谁都没有法子的。”   “只可惜了这么好一张脸。”   婢女的话萦绕在耳边,像噩梦一样,宋语亭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每晚闭上眼,记忆里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杯顶级的鹤顶红,融入酒中,无色无味,镇国公府果然是朝中一流豪门,连毒/药都与众不同。   宋语亭缓缓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微微的疼痛拉回了思绪,她轻轻叹口气。   上天垂怜,还能再来一次。   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进入那个牢笼了。   前世只道镇国公府是权贵,嫁过去就能摆脱继母和祖母的钳制了,谁料大婚当日,拜堂的不是新郎,而是一直红冠的公鸡。   第二天去给长辈请安,镇国公夫人大怒:“尔祸水之貌,实在不堪。”   甚至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   便剥夺了她出门的机会,而那个从未见面的夫君,在遥远的边塞,都不知道自己娶了妻子。   什么都不知道便成了鳏夫,那男人恐怕也会惊骇至极吧。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宋家女本就美貌,宠冠六宫的宋贵妃是她亲姑姑,何况宋语亭更是宋家佼佼者。   镇国公府自然在婚前就知道她宋语亭绝色,可还是因此发作了,不过是因为,原本就没打算让她宋语亭过上好日子。   娶她,大概是因为这个宋家女,无父无母,不得祖母疼爱,就算被蹂/躏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宋语亭又沉浸在记忆里,房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射进来,惊醒了宋语亭。   “小姐,将军让您去书房呢。”   是宋家的婢女。   宋语亭微微安心,重活一世,若说最开心的,自然是父亲还活着。   当年因为父亲被人刺杀去世,她不得已回到京城宋家,忍受祖母的厌恶,继母的苛刻,还有看她一千一万个不顺眼的叔叔婶婶。   只要父亲活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好在,自己还记得父亲被刺杀的时间地点,只要错过去了,应该……会好很多吧。   有父亲的宋语亭,一直是宋家的珍宝,是宋将军捧在心尖子上的娇娇女,整个边城都知道。   父亲今天叫自己过去,大约就是为了那件事,那件成为半生噩梦的事。   宋语亭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乱的裙摆.   “走吧。”   “小姐穿上披风再走,外面风大着呢。”   正直秋日,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冷凌凌的寒风早就卷着狂沙吹到了边城。   宋家身处北疆塞外,自然无法幸免。   宋语亭愣了愣,在京都的时间久了,几乎是下意识忘记了北疆寒冷的天气。   她走出门,刀割一般的狂风吹在脸上,侍女连忙为她戴上兜帽,笑道:“小姐最近迷迷糊糊的,是没睡好吧。”   宋语亭的手指蜷缩在袖筒里,盯着地上的一层黄沙,才敢确认,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京城里,无论如何破败的地方,都不会有这样的场景。   书房的门被敲响,里面传出一个冷硬的声音:“进来。”   宋语亭站在门外,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几乎能令人落下泪来。   父亲微微压抑着温和的冷意声音,令宋语亭怀念不已,这个最宠爱她的男人,总是假装淡然,可每次都过不了三句话。   前世和今生,她都被这个人宠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娇丫头。   宋语亭推门进去,长长的裙摆划过门槛,仿佛溅起了一点灰尘。   坐在书案后面的男人看到她粉色衣裙上沾了灰,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爹爹,你好几天没见我了,这么忙吗?”宋语亭小声道。   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力气才没有直接扑到父亲怀里去,就算是这么小声地说着话,她都几乎要哽咽出来。   宋将军莞尔,刚才冷硬的脸在看到娇俏的小女儿时,便柔和了一些。   “最近很忙,北边的夷陵总在蠢蠢欲动,爹爹和旁边军营的何将军在讨论策略,没顾得上我家宝贝闺女,亭亭不怪爹爹吧?”   他还是敏感地听出了女儿语气中的一点点委屈,却只当女儿是不开心自己把她抛在家里,他的小女儿娇气得很,一点点不舒心都要委屈的。   可她那么好看,只要拿着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宋将军就会想起她枕头一团大小的样子,几乎是她想要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失望了。   宋语亭强行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学着真正少女时代的模样,娇声娇气道:“我才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呢,爹爹累不累,我给你按按肩膀。”   爹爹总是能够看出自己所有的心情。   她说着,就笑嘻嘻地冲上前去,按着宋将军的肩膀,问道:“爹爹,舒服吗?”   宋语亭站在宋将军身后,脸色复杂难辨。   真好,又见到了爹爹,真好,自己还不是孤身一人。   她把眼泪强行收回去,手下用力按着宋将军的肩膀。   宋将军哭笑不得。   这宝贝女儿养的娇气,手底下没有二两力气,按起来跟蚂蚁挠的一样。   还总爱让自己夸她。   “舒服舒服,爹的亭亭是最厉害的,再也没有比我们亭亭更乖巧更孝顺的女儿了。”   宋将军敷衍道。   宋语亭道:“那当然啦。”   宋将军夸了她一通,忽而说了一句话。   “亭亭,爹明天要去北边巡视军营,你自己待在家里,管好家里的人,不要随意出门,知道吗?”   宋语亭手下一顿,仿佛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全部浇在头上,将幸福温和的心,扔进了冰窟窿里。   宋将军奇怪:“怎么了?不舍得爹爹?”   宋语亭记得,爹爹就是这次去巡视军营,半路上出了事,她才被接回宋家的。   如果这次还去,如果再出事了……   宋语亭不敢想象,她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父亲的痛苦,经历了前世的那些事,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父亲活着。   宋语亭斟酌了一下,小声道:“爹爹,我昨晚做了个梦,心里很是害怕。”   “你说要去北边巡查,然后半路上出了事。”   “梦哪儿能当真,傻丫头!”   宋将军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宝贝女儿还是关心自己的,一个梦就给吓成了这样。   “我记得很清楚,在一个叫北和岭的地方,那座小山丘上,还长着一颗血红的枫树,时间好像是后天晚上的子时。”   宋语亭连忙道。   她当然记得清楚,前世的那一天,宋将军的死讯传来,她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到了那个地方。   那棵血红的枫树,仿佛是拿父亲的鲜血染就的一样,立在那里,让宋语亭一阵一阵发抖。   后来的很多年里,只要她夜里做梦,便都有那棵树。   那是宋语亭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   宋将军脸色微沉。   宋语亭从未去过北和岭,可那个地方的的确确存在,那个百年老枫树也是标志,而且如果他明天早上出发,到地方,刚好是明天夜里。   难道,真的是上天指示。   他摸了摸宋语亭的脑袋:“爹爹知道了,如果是真的有人要杀我,亭亭就救了爹爹的命了。”   “爹爹,我说的都是真的,反正你不能去,我好害怕啊。”宋语亭握着宋将军的手臂,眼巴巴地看着他。   宋将军看着女儿水汪汪的杏眼,这样好看的丫头,每天却娇怯怯的,只会撒娇,让他怎么能不疼爱。   而且事关重大,就算不为女儿,他也不会轻易涉险的。   宋将军点点头,“爹爹会安排好的,亭亭不要急。”   他怎么样,,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不管宋语亭说的是真是假,总归要搞清楚了。   “亭亭先回去吧,爹爹安排一下,你的梦,切记不可与任何人说。”   “我知道的,只告诉爹爹一个人了。”   宋语亭乖巧站在那里,翻来覆去道:“爹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傻丫头,为了不让我的亭亭难过,爹爹也会好好的,亭亭别怕啊。”   “那我就回去了,爹爹我明天早上来看你,你在家里等着我哦,不许出门。”   “心机丫头!”   宋将军摇头一笑。   这孩子,怕自己不听话悄悄走了,竟然舍得在大冷天里早早起床。   宋将军心下一片温柔。 第2章   这个酷似原配的女儿,真的是让人疼到了心坎里。   宋语亭提醒了父亲,却还是放不下心来,可父亲是不会让自己旁听他们议事的。   宋语亭在屋子里打转半天,忽而眼前一亮。   她去了将军府的后院。   宋将军的书房紧跟着后院,屋后原本攀着茂盛的爬山虎,到了这个季节,就只剩下一片枯黄的叶子。   宋语亭站在那里,撩起裙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后面,将耳朵附在窗沿上。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出谈话声。   “何将军……”   “可以……”   宋语亭听不清楚,心急如焚,脚下一个没注意,踩到一片碎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语亭心中一跳。   窗户猛然被推开,直接砸到她鼻子上。   宋语亭下意识捂住鼻子,抬头看向窗前的人。   当即便怔了一下。   宋语亭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站在窗前的年轻男子穿着精致的铠甲,俊眉修目,一张脸却冷若千年的寒冰,看着她的时候,神情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宋语亭心里就很气。   就算你很好看,也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呀。   对方冷声道:“你是何人?胆敢窥探军情!”   “亭亭?”宋将军拨开那年轻男子,焦急道:“你怎么在这里,也不怕被虫子咬了,鼻子怎么了,疼不疼。”   他回头看向那年轻男子,道:“何将军,这是小女,素来爱玩乐,并非是窥探军情之人。”   宋语亭看着那人,冷哼一声:“我自己家,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我就是爬房顶,别人也管不着。”   语气十分骄矜。   她松开捂住鼻子的手,鼻尖红了一点,在洁白如玉的脸上,显得尤为可爱。   那男子看向她,心思恍惚了一下。   秋日的塞北,天高云淡,整个空间都是明亮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宋语亭白皙的肌肤柔润地几乎要发光,她骄傲地抬起头颅,便露出一条同样洁白纤细的脖颈来。   那样的白,那样的细腻,那样的柔嫩。   他忽然动了动喉结。   当真,宋家多绝色。   宫中宋贵妃美貌过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可是比起她的这个侄女儿,还是差点天质自然的韵味。   宋将军哭笑不得:“亭亭别闹,爹爹在和几位将军议事,你先回房。”   宋语亭不好不给爹爹颜面,便咬了咬下唇道:“爹爹,你一定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哦,明天我找你有事的。”   “知道了,乖,回去吧。”宋将军无奈道,“何将军见笑,小女一向顽劣,我也是没法子了。”   何将军并未说话,他的手在衣袖里,已经握成了拳头。   果真是人间尤物,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那轻咬下唇的动作,瞬间便让人心生怜意,生怕那皓白的贝齿,稍一用力,咬破了那红润的唇。   何将军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挡住了身后的人。   “宋将军客气,既然是内宅女眷,何某刚才多有得罪,来日给小姐赔罪。”   宋语亭不知道他是谁,却天然对姓何的没有任何好感,只是看爹爹对这个人好像也是颇为敬重,她也不敢造次。   只好假装看不到他。   “爹爹,我走了。”   何将军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眼中慢慢泛出一丝意味不明地含义。   宋语亭可不知道有人盯着她一路,只微微提着裙摆走回了小院子里,看着地上的黄沙,被沾污了的裙子。   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了,塞外物资匮乏,而且风沙大,为了方便清理,街面上卖的衣料全是深色。   这也就算了,可连京城送来的,也全是黑色灰色蓝色,这匹粉色的,还是祖母让人捎来的。   果然是容易脏。   宋语亭悄悄撇了撇嘴,等将来爹爹调回京城了,她也要和那些女孩子一样,穿的花团锦簇。   她长的那么好看,肯定比别人家的小姑娘更讨人喜欢。   换了衣裳散了头发,宋语亭坐在自己屋里,挥退了下人。   见到了爹爹,之前那些恐惧害怕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   看着自己的闺房,也只觉得温馨可爱。   跟镇国公府那个黑漆漆的小房间,完全不一样,家里还有活泼可爱的侍女,不像镇国公府,死气沉沉的。   宋语亭躺在床上。   慢慢睡了过去。   老嬷嬷进来给她盖上被子,看着自家小姐的睡颜,止不住笑了笑。   宋语亭一张小脸睡的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皮上,乌黑浓密,小巧的鼻翼微微扇着,看着便觉得温柔可爱。   难怪将军还有别的儿女,却只带着小姐一人在北疆,将别人都留在了京城里。   这样乖巧的女儿,自然是讨人喜欢的。   室内摆放着北疆罕见的鲜花,在暖笼的熏蒸下,传来一阵阵香气。   嬷嬷看了看那洁白的花朵,又看看小姐的脸。忽而笑了。   人比花娇,果然是人比花娇。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郎君,才配得上这样的绝代佳人。   第二天宋语亭是在晨光微熹中醒来的,天外的灰白色夹杂着阳光未现时的淡淡红晕,是北方平原里特有的壮观景象。   侍女们走进来,有人端着铜盆,有人拿着毛巾,有人捧着衣服。   淡绿色绣合欢花的襦裙,菡萏色的褙子,外面配上墨蓝的披风,便是雅致不俗的韵味,还有着少女们的活泼娇俏。   侍女伺候她洗漱了,才给这位千金小姐打开帘子,请人出门。   宋语亭这次记得提前戴上了兜帽,肆虐的寒风,便没能吹到她脸上。   她今儿聪明,还抱了个棉花的暖手筒,上面还有嬷嬷亲手缝上去的兔子耳朵,宋语亭抱在怀里,真的像搂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兔。   而她本人,却比小白兔更软。   宋将军为了这个宝贝女儿,也是一早等在书房里,顺带处理公务。   “爹爹真听话。”宋语亭拿下肩上的披风,坐在宋将军身边,手里自然而然地拿起书桌边的笔。   她笑容灿烂,堪比秋日晴空里的艳阳。   闻言亦只是笑道:“没大没小的丫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了。”   “我才不会怕呢,有爹爹在。”   有爹爹的宋语亭,是什么都不怕的,宋家内宅的招数,后来的镇国公府,都跟她沾不上任何关系。   她只要在爹爹庇护下做个娇娇女就好了。   宋语亭自认没有很聪明,真的要和人争斗,也是斗不过的,镇国公夫人上辈子不就把她骗惨了吗?   与其不自量力,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将军看着女儿,心软地一塌糊涂,就算宋语亭已经从软软糯糯的小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看在宋将军眼里,并没有多少差别。   宋将军看了眼桌边的沙漏,算计着时间,脸上微微带了些沉思的意味。   宋语亭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忽然想起昨天那个能够拿脸色冻死人的美男子。   长得那样好,却做出不招人喜欢的表情,真是浪费了。   “爹爹,昨天那个,就那个何将军,他是什么人啊?”   宋语亭纯粹是好奇。   昨天看着,爹爹对他都挺尊敬的,满屋子的人,也只对他道歉,可他那么年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难道是哪位王公子弟?   可是皇家又不姓何。   宋将军道:“你说何将军啊,他是咱们隔壁那支军队的元帅,爹爹可不敢得罪人家。”   北疆两支队伍镇守,表面上分庭抗礼,不分伯仲,可实际上,宋语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明白自家和隔壁是比不了的。   宋将军和属下说过这事,人家的兵器,队伍,人手,都比他们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儿。   宋将军见到对方,自然也是忌惮的。   宋语亭更加奇怪了。   ‘“他是什么出身啊,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我看着他的长相,他有三十岁吗?”   “何将军前年加冠。”宋将军笑道,“如今不过二十有二,真真年少有为,都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爹爹这波浪跟人家一比,真真该转头道小河里面去。”   宋将军在北疆镇守,已经是一方大员,满朝文武里,比他有本事还年轻的,找不出几个来,那何将军竟然这么厉害?   “若说出身,爹爹与他,更是比不了了,人家是镇国公世子,先端宁长公主之子,皇亲国戚。”   宋语亭没听见后面的内容。   她只听到镇国公世子几个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一瞬间出现在脑海里。   “他……他是何景明?” 第3章   镇国公世子何景明,是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夫君。   宋语亭浑身发凉。   宋将军讶然:“亭亭也听说过何将军的名字?爹爹果然是老了,比不上人家年轻人。”   原来,何景明的名字,已经传到了闺阁中吗?   宋将军心里犯嘀咕。   又觉得很正常,如何景明那般样貌,别说只是人冷肃几分,就算真是千年寒冰托生的,也会有姑娘喜欢的。   宋语亭勉强一笑,极力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波动:“是啊,听说过的。”   再熟悉不过了,原来在自家旁边的那位何将军,就是镇国公世子。   宋语亭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前世见过他一次。   在北岭坡,正是这位何将军帮她处理的爹爹的后事。   只是那时候太过伤心,全然没有注意过。   若是那时候相识了,后来自己会不会活得好一点,至少该知道,何将军是个冷漠如冰的男人,不值得她嫁。   宋语亭心下一片惨淡。   前世惨死,说不怨是假的。   可埋怨何景明,仿佛也没什么道理。   她虽然被困在小院子里,在镇国公府待了小几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   比如镇国公夫妇,并非何景明父母,而是叔婶,府中传闻,镇国公杀兄弑嫂,夺了侄儿的爵位,为了掩盖真相,还在继承爵位之后,痛哭流涕请封何景明为世子。   可是他若有那么好的心思,也不会去抢何景明的爵位了,在何府里,是个人都觉得二少爷才是继承人,世子虽然厉害,早晚也要被撸下来的。   所以那时候,下人们对她这个世子夫人,也是极尽怠慢。   宋语亭不知道镇国公夫人为什么,要在何景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娶妻,甚至成亲之后,都没给何景明去信。   或许是因为,有什么仇怨吧。   当日在府中伺候她的老嬷嬷,是何景明母亲留下来的老人,还曾亲口说,等世子回来了,就一切都好了。   可惜自己没能等到那一天。   宋语亭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宋将军道:“亭亭觉得……何将军做夫婿如何?”   如果说嫁女,宋将军觉得还是配得上对方的,自家女儿什么都好,虽然自己做爹爹的给她拖后腿了,但是嫁个好儿郎,还是没什么难题的。   宋语亭猛然咳嗽起来。   她全然想不通,爹爹的思维是怎么拐到这上面去的。   “爹爹,你在瞎说什么?”   宋语亭反应很大,“他跟块冰似的,看着我就冷的慌,谁会愿意嫁给他。”   宋语亭生怕宋将军真的拿对方当良配,再把自己推进火坑里。   她白皙秀丽的脸上是满满的排斥之意,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憨,宋将军便丝毫不觉得女儿违逆了自己,   “爹爹就是随口一说,亭亭你太敏感了,何将军虽然性情冷淡,不近女色,但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家里头也干净。”   不会跟那些花花公子一样,家中养着通房小妾,外面还要置办两房外室,像何将军这样的,自然不会说贪恋美色。   ‘‘何将军家里干净与否我不知道,反正我听说他家当家的是叔叔婶婶,家里头的腌臜事,肯定不少,爹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宋语亭挎住宋将军的肩膀,看似使劲,实则没什么用处地晃了晃。   声音焦急又带着娇嗔之意。   宋将军虽然不以为意,男人性情冷淡,其实也是件好事呀。   但见女儿着实排斥,便也熄了心思,条件再好,也要闺女喜欢才成啊。   “都听你的,总成了吧。”宋将军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里尽是宠溺的笑意。   宋语亭将头倚在他肩膀上,撒娇道:“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爹爹哪里好呀?”   “哪里都好,爹爹是大将军,能够保护天下百姓,而且还特别疼我,是我心里头最大的大英雄。”   宋语亭的语气,带着几分纯稚少女的天真之意。   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仰着小脸,对同伴炫耀:“我爹爹可以一掌打碎那个石头。”   宋将军被自己想法逗笑了。   若是妻子还活着,见到女儿这样,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他微微有些感伤。   日后黄泉路上相见,女儿被自己娇养着长成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他也能交差了。   宋语亭陪着宋将军在书房待了一上午。   “爹爹,今天我给你做午饭,你不许走哦,不然以后再也不给你吃了。”   总要拖过今天,万一宋将军中午走了,快马加鞭,还是有希望赶到北岭坡的。   “你这丫头……”宋将军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都听你的。”   女儿养的娇气,照理说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偏偏她自己喜欢做饭,尤其喜欢各种各样的糕点。   倒是和先妻一样。   宋将军笑了笑,女儿真是,处处都像母亲。   宋语亭穿上自己的披风,对着宋将军书房里的大镜子照了照,轻轻抿了抿头发,笑道:“爹爹一向不听话,我只能这样了。”   ---   北岭坡。   何景明骑在马上,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副将道:“将军,咱们凭什么要替姓何的挡灾,这次明明该他们宋家军去巡边,看着北境生乱就推给你,真是只老狐狸!”   何景明面色不改。   “都是朝臣,谁去都一样。”   嘴上说的正经。   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细白的脖颈,以及一片光洁无暇的肌肤。   那样细腻的存在,摸上去,肯定是柔嫩如春桑的。   何景明脑海里,不知怎么地,就出现了肤如凝脂几个字。   没真正见过的时候,只觉得无聊,但这时候,却无端生出几分香艳之感。   何景明轻轻捻了捻手指。   副将喊道:“将军你想什么呢,咱们赶快过去吧,我可不想大晚上的餐风露宿。”   何景明看了看四周,淡淡道:“不急,有人等着咱们呢。”   宋将军说,北岭坡有埋伏,他们两面夹击,把人打个措手不及。   何景明原本是懒得沾惹这个麻烦的,可是那女孩子突然出现,扰乱了心神。   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那样的美人,自然只有他何景明配得上,以后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北岭坡东西左右搜查一遍,都没见有埋伏的人,何景明的副将脸色黑沉。   “将军,你不是说,那姓宋的说这里有埋伏吗?人呢,这宋家啊军太过分了,让咱们帮忙干活,还拿咱们开涮。”   何景明面色淡然:“没有就没有吧,可能是宋将军情报失误,告诉弟兄们,找个地方用膳,歇歇脚再走。”   何将军这边,的确粮草丰盈,装备精良,连普通士兵的吃喝都比别的队伍好。   然而荒郊野外,也就是那样了。   何景明看着碗里的饭,盘子里的菜,忽然没什么胃口。   以前在京城里,虽然叔叔婶婶恶毒,然而有姨母护着,他依然是满京城贵族子弟里,最奢靡的一个。   可是那天姨母告诉他,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他拿仇人无能为力,千里迢迢来了北疆,幸得舅舅看重,做了一军将领。   可是北疆苦寒,地位再高,也没有在京城欢饮达旦的快感。   他原本是没觉得有什么的,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可是宋将军那女儿,粉衣裙绣罗襦,娇嫩如江南女子   一看就是娇养长大,吃不得苦头的。   恐怕在这北疆,宋将军把女儿养成这模样,也费了不少心思。   副将道:“将军您怎么不吃啊,今天还有好大一段的路要走呢,饿着肚子多难受。”   何景明道:"你说,本将与宋将军比,何如?“   “宋将军哪儿比得上您,虽说您二位官职相当,可您还是镇国公世子,更比他年轻那么多岁数,宋将军已经到头了,您却是前途不可限量,这怎么比吗?”   副将几乎是没有丝毫停顿。   您这不是犯规吗?   说句实在的,除了宫里头的皇子们,还有人比得上您吗?   宋将军家世本来平平,全靠着自己奋斗,您却有显赫家世,还有皇帝舅舅,长公主姨母护着。   这……可实在没法子比了。   何景明听了这话,却没有开心的感觉。   在北疆这地方,他自己过的粗糙,可那宋家姑娘看着就是个骄矜的,不能委屈了人家。   看来,以后要多多注意了。   副将不知道他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估计也会翻个白眼的。   何大将军哪儿来的自信,觉得等成亲生子之后,长公主和陛下会放他来北疆。   现在年轻闯一闯就罢了,到时候肯定要在京城里,高官厚禄衣食无忧的。   何况,宋家姑娘凭什么嫁给你? 第4章   可惜副将什么都不知道,看他的神情,还以为一向高冷的将军大人在想什么军机大事,很自觉地避远了,生怕自己吃饭的声音吵到他了。   何景明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口气。   真的非常想念,纸醉金迷的生活。   可是父母大仇未报,他不能就这么回去,舅舅虽然能帮自己报仇。可他若是不能手刃仇人,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   宋将军看着女儿端上来的菜肴,含笑道:“爹爹今天有口福了吗,亭亭怎么做了这么多?”   他这个女儿,自己知道,虽然喜欢做饭菜,可一向娇贵,每天做个一两道用来玩耍就罢了,太多了就喊累。   今天却弄了满满一桌子。   宋将军受宠若惊。   “孝顺爹爹的,谁让我是个乖女儿呢。”   宋语亭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在下眼皮上,显出让人忍不住疼爱的乖巧来。   前世的时候,自己最骄纵,也没有给爹爹做过什么,那时候爹爹那么喜欢自己的手艺,可自己总嫌弃累,不肯做。   后来在宋家,在镇国公府,做再多次,都没有爹爹来吃了。   她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爹爹穿着铠甲站在面前,笑着说:“亭亭,爹爹今天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每次醒来,都只能抱着枕头哭泣。   “爹爹,你先吃这个红烧肉,我记得你最喜欢了,您可不许说不好吃,不然我要生气的。”   她笑着,只有自己知道内心的苦楚。   几乎想要哭出来。   能够看着爹爹幸福的脸,是天底下最最幸运的事情。   宋将军笑道:“我家亭亭做的,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最喜欢了。”   宋将军一向宠着她,说完话伸手拿起旁边的筷子。   那筷子是红木的,上面包了镂空的银质花纹,看上去非常精巧可爱。   宋将军看了看。   他以前都是直接用银筷子的,安全方便,可是小闺女讲究的厉害,非说那样不好看,让匠人造了这样的用。   宋将军也觉得好看,可其实心里对这个没什么感觉,只是顺着女儿罢了。   他想到此处便顺口夸赞道:“我们亭亭就是聪明,你看这筷子多漂亮,爹爹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   宋语亭低头看了眼,这才想起来这个事。   其实这么做,不是为了好看那么简单。   而是有时候,做大型银筷子的时候,会有匠人偷工减料,毕竟那么多东西,偷走一点换成别的铜铁什么的,也没有人能看出来。   但是掺了杂质的东西,肯定不好用。   宋语亭就在别人家听来了这么个法子。   当时自己还真的,就是给爹爹撒娇说好看,宋将军宠着她,什么都没问,就随她去了。   对她的宠爱与信任,已经到达了一定的地步。   宋语亭想到此处,忍不住问道:   “爹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你是我女儿,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呀,傻丫头。”宋将军理所当然道,仿佛她问了什么傻话。   “可是宋语书也是你女儿,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宋将军沉下脸来:“她跟你怎么能比。”   宋语书是宋语亭继母的女儿。   宋语亭不知道父亲和继母之间的恩怨,总之是,爹爹不待见那母女二人。   可是祖母却非常喜欢。   宋语亭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宋将军也不瞒她,只道:“女孩子家,要学会自重,亭亭你没有母亲,爹爹很多东西教不了你,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宋将军叹口气:“爹爹厌恶那母女二人,皆因她们并非我心甘情愿而来的。”   十几年前,原配生了女儿不久就去世了,他正直妻丧,伤心欲绝。   可是妻子下葬后不久,那女人却联合自己的母亲,给他的饭菜中下了暖晴药,和那女人产生了关系。   他自然是愤怒的,可对方怀了身孕,他唯有捏着鼻子娶了对方。   本以为这样就罢了,可那女人生下孩子后,竟还想害了亭亭。   后来,宋将军就干脆带着女儿来了北疆。   宋家的发迹之地就在北疆,小时候宋将军也是生长在北疆的,跟皇帝请旨也非常顺利,这么多年,宋将军也只有在回京述职的时候回到过京城宋家。   至于那个意外得来的女儿宋语书,他也想过好好教养,虽然不如宋语亭的地位,好歹不会亏待了她。   可宋老夫人和宋夫人死活不同意,宋将军只得作罢。   后来再见面,那孩子就长的和母亲一个脾性。   宋将军也懒得管了。   他有亭亭就够了。   宋语亭怔了怔,她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前世还常常羡慕祖母疼爱宋语书。   原来爹爹是因为她才来北疆,跟祖母两地分离的,难怪后来回了宋家,祖母厌恶她如斯。   恐怕在祖母眼里,都是宋语亭的错,才导致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宋将军的神情有些惆怅。   宋语亭连忙道:“爹爹别提这些伤心事了,赶紧吃饭,一会儿该凉啦,你闺女辛辛苦苦做的呢。”   宋将军笑道:“凉了爹爹也爱吃。”   “可是我不舍得啊。”宋语亭笑靥如花,“等下次有机会,爹爹等着我再给你做。”   宋将军只笑不语。   亭亭那么乖,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   “将军你再不吃饭菜都凉了啊,大冷天的吃了凉的,又没有婆娘心疼你,你还是快点吧。”   何景明道:“我自己心疼自己,你吃你的去,别管我。”   他的手指敲着膝盖,忽然眼睛一眯,看向一处草丛。   草原尚未完全枯萎,那一片更是生机勃勃。   觉得,仿佛有些不对劲。   他面上不动如山,淡淡道:“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们出发。”   副将放下碗筷,环顾四周,高喊道:“该出发了,都速度快点,别磨蹭了!”   何景明没有上马,低声道:"一会儿,我带着从这儿绕过去,你从那边回来,宋将军说的没错,这地界,不太平。“   副将很默契地没有问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何将军也不会说。   他已经很明白何将军的想法了。   总之是莫名其妙发现的,总之何将军说什么都是对的,完全不用质疑。   人家虽然年轻,可是打仗的水平,不输给任何人。   年纪轻轻做了将军,自然有他的道理。   何景明面如寒霜。   北疆这一块,是他何景明的地界,还有人敢来找事,是不拿他当回事了?   待他查到是哪股势力,对方非死不可。   何景明不认为是夷陵人,那些人还不至于绕来北疆坚固的防线,直接到北岭坡来。   必然是本朝那些蛀虫,不一定是宋将军挡了谁的路,竟然让人使出这种阴招来。   何景明脸色黑沉,宫里的宋贵妃是宋将军亲妹妹,这敌人就多了去了。   敢在他何景明头上撒野,等着被报复吧!   何景明和副将一起,骑着马带着人往前走,埋伏的人毫无动静。   他便确定了,果然是冲着宋将军来的。   二人转了一圈,何景明从背后绕过去,副将从原路拐回来。   打头的人,拿着枪照着何景明指的几个草丛,一枪捅下去,顺利发现,那全是空心的。   何景明脸色不变:“放箭,一个不留!”   藏的当真严实,挖了地洞藏起来,难怪刚才没找到人。   但是他们以为,在北疆杀了人,在他何景明眼皮子底下,还能跑掉不成。   地洞里陆陆续续有了声响,四面八方都爬出人来,黑衣黑面,装扮的十分严实。   何景明盯着其中一人的刀,冷笑道:“长宁侯好胆量,敢挑衅我,宫里头路淑妃,也是时候上路了。”   “一个不留,杀干净。”   副将从那群人背后出来,高声道:“你们该不会以为自己包围了我们何大将军吧,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没读过书,就是让人担心。”   副将道:“还不快上,杀人有赏。”   何大将军的军队,比别人好的地方就显露出来了,单单兵器更锋利,短兵相接时,就能砸人家一个晕头转向。   何将军在战圈外围看着,手下的长剑飞出去,砸到一人头顶上,生生将人砸晕了过去,成功救了对面的士兵一命。   他看着己方几乎是碾压般地存在,便高兴了。   看来是长宁侯的护院,并非正经训练的军队,大概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惧。   战斗结束时,副将亲自下马捡起他的剑递过去,问道:“将军,这么多尸体怎么办?”   “通知长宁侯,本将回去上报陛下,秉公处理就好,别的不用管。”   “还有,送信给宋将军,本将改日登门拜访,给宋将军讨要报酬。” 第5章   宋语亭还不知道自己担心的事已经解决了,仍旧坐立难安,一刻钟看不见宋将军就焦急地厉害。   宋将军哭笑不得:“亭亭,我已经托了何将军,自己定然不会去了,你不必担心了。”   “不行,要等过了今晚子时再说,不然爹爹我害怕。”宋语亭扯着他的衣袖不松手,“爹爹你就陪我一晚上呗。”   天色渐黑之际,副将辛大人来报:“将军,小姐。”   “辛叔叔好。”宋语亭乖巧的打招呼,“晖哥哥好吗?辛叔叔有事吗?”   “劳烦小姐惦记了,晖儿很好。将军,刚才何将军的人来报信,说是在北岭坡发现了一批埋伏的杀手,已经被何将军解决了,但是何将军说,改天要来跟将军要报酬。”   宋语亭舒了一口气,心里安定下来。   解决了就好。   “这帮贼人实在厉害,竟然埋了地道在那里,何将军刚到那地方都没发现,幸好后来看见了。”   辛副将道:“何将军的人说,是长宁侯府的人,让将军您自己裁度。”   “报酬是应该的,若是咱们去,说不定就被人剿灭了。”宋将军倒是洒脱,他眯起了眼:“长宁侯府是淑妃娘家,恐怕是贵妃娘娘在宫里有什么事。”   他听说了对方的埋伏,如此奇巧,若是他去,未必能发现。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自然是必输无疑的。   何景明要多少报酬,都是应该的。   可辛副将却支支吾吾道:“将军,听说那天,何将军看到了小姐……”   宋语亭美貌绝伦,那何景明至今没有婚娶,说不定是看上了他家小姐。   毕竟那报信的人说,要让宋将军忍痛割爱。   可是北疆军营里的首领们都知道,宋将军挚爱的珍宝,就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   何景明素来被称作冷面玉郎,好看是好看的,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宋语亭这般娇弱可爱,怎么能嫁给这种莽夫呢。   怕不是将来天天要被吓哭。   就是他们底下人,也舍不得。   宋将军道:“你什么意思,那姓何的,竟敢肖想亭亭?”   他愿意嫁女儿,那是他的事,可不代表一个外面来的男人,就能随便看上他女儿了。   辛副将道:“是啊,将军早做打算啊,可不能拿小姐的终身大事做赌注。”   小姐那么可爱,所有人都喜欢她,才不舍得她被何景明糟蹋了。   宋语亭吓了一跳,捂住胸口道:“辛叔叔你别吓我,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他自己就那么好看了。”   辛副将道:“小姐说什么话,那何将军跟你怎么比?”   宋家小姐就算在北疆,也被养成了暖室里的小娇花,他们这些糙老爷们,吹口气都怕这孩子被烫着了,那何将军的性情,小姐以后肯定委屈极了。   宋将军道:"不过是个猜测罢了,何将军位高权重,也不会手段低劣地逼迫于我,你们不必担心,实在不行,我亦有对策。“   宋将军心里在在忐忑,那天在书房议事的时候,何景明一直没怎么在意他的提议,宋将军还以为没戏了。   可是后来他居然一口答应。   宋将军记得,恰好是在他见了亭亭之后。   若是如此,这男人着实心机深沉,竟借机挟恩图报。   宋语亭忧心忡忡,难道再活一次,救下了爹爹,她还是逃不过前世的命运吗?   如果何景明真的想逼迫爹爹,那宋家肯定只有束手待毙的。   宋家跟镇国公府,可是隔着天壤之别的。   “辛副将先回去吧,此事不要同任何人说,何将军对咱们有恩,咱们不可小人之心。”   宋将军沉思着。   女儿看着对何将军没有一丁点好感,不管如何,都要给她避开了。   宋语亭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定亲了。   宋将军看向宋语亭,哄道:“亭亭,你和辛晖一同长大,你觉得,他做你的夫婿怎么样?”   知根知底的副将之子,虽然有些委屈女儿了。   但是毕竟安全,辛晖那等人,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对宋语亭不好。   何况,宋将军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那辛晖早就喜欢自家女儿了,只是亭亭年纪小,估计没考虑这些。   “爹爹,我不要嫁人,晖哥哥对我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他。”   爹爹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辛晖虽然人很好,可是宋语亭只拿他当哥哥,才不会嫁给他。   不然总觉得很奇怪啊。   宋将军便道:“你不愿意,爹爹自然不会逼你,只还是要做好防备,虽然我很中意何将军,然而如你所言,恐怕你们不合适。”   如果自家女儿是那种冷静理智的大家闺秀,宋将军肯定会同意她嫁何景明的。   可娇嫩的花朵,怎么能承受冰块的寒冷打击。   宋将军可不舍得自己女儿被人欺负。   宋语亭却不满意地皱起秀丽的眉头。   她仰着头看父亲坚毅的下巴:“爹爹,你为什么中意他?”   反正有前世的事情在,不管他何景明多无辜,宋语亭对他都生不起任何好感。   她心里几乎是在报复。   让你前世不来救我,这辈子我也不理你。   幼稚又可爱的想法,宋语亭自己想玩,忍不住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好无聊。   宋将军手指屈起,极有规律地敲着桌子。   ---   何景明策马离去,留下一地杀手和县衙的捕快。   副将道:“这人实在猖獗,将军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路淑妃的家族想害宋贵妃的哥哥,这事我只管告诉陛下就好,管那么多闲事,老得快。”   他看了眼副将满脸的褶子。   想起那个娇娇嫩嫩的小女孩儿,听说,宋将军的女儿今年才十六,自己大她六岁。   半轮年月,等人家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他都年近而立了,若是不好好保养,就算把人骗到家里了,日后也不好办。   副将沉默了一瞬。   假笑道:“这倒是实话,操心多了老的快,我家夫人和孩子,处处都让人忧心,所以我才年纪轻轻,就老成这样了。”   何景明自然不理他。   不过是有家室,谁没有呢?   ---   北岭坡的事情顺利解决,宋将军和宋语亭都长出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并没有缓太久。   京城宋家送信进京,宋老夫人病了,让宋将军回乡。   宋语亭记得这回事,祖母在父亲出事前就病的厉害,后来她带着父亲的灵柩回去,祖母硬生生被激好了。   她回去的时候,祖母已经好了很多,可是传言里说,祖母这次病的很重,几乎是要命了。   连宫里的宋贵妃都请了旨意,回家探望母亲。   宋将军虽然厌恶母亲当年行事,可亲生的母亲,一手抚养他长大,又岂能轻易割舍。   宋将军接到信,当即就着急地很。   可是北疆这里,也不能随意抛下。   宋将军唤来了宋语亭。   “亭亭,你替爹爹回京城看祖母吧,过些日子,爹爹便请旨回京,你不用怕,爹爹回寄信回去,不让人欺负你的。”   宋语亭怔了怔。   她记忆里还有上一世回到宋家后,宋老夫人厌恶的眼神。   宋夫人·仇恨的目光。   她并不想回去。   可是爹爹很着急,爹爹想让她回去。   宋语亭点了点头:“好。”   这一世她有父亲,定然不会和那时候一样,孤苦无依,只能任由人欺负。   “乖。”宋将军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亭亭真是个好孩子。”   宋语亭只低头盯着着急的鞋尖,“那我走了,爹爹自己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不然我要生气的。”   宋将军道:“自然的,亭亭放心,爹爹很快就回京城找你。”   这么多年,母亲已经年迈了,没有儿孙承欢膝下,想必也很难过。   他也该回京城了。   还有亭亭的亲事,京城里总比北疆有选择的余地。   宋语书这个闺女,也要他做主嫁人。   一直待在北疆,很多事情都耽搁了。   宋将军心里算计着,自己回京之后的官职,他如今是从一品将军,握有实权,回京城的话,不会被降职,只是这位置,就要好好讨论了。   他叹口气,想起隔壁的何将军,就怕何将军心血来潮也想回京城,那他肯定要给对方让路了。   --   宋语亭回到自己房间内,有点闷闷不乐。   嬷嬷问道:“小姐怎么了?跟将军吵架了?”   “没有,嬷嬷你在京城待过吗?”   “我以前就是在京城带小姐的,您该不会忘记了吧,我在那儿住了几十年,后来跟着将军来北疆的。”嬷嬷失笑,“怎么,小姐也想回京城了。"   "我不想,但是祖母病了,我要去替爹爹尽孝。“   宋语亭叹口气,“总觉得是个龙潭虎穴,嬷嬷你可要保护我啊。” 第6章   嬷嬷无奈笑道:“老夫人虽然更喜欢二小姐,但您也是她亲孙女,什么龙潭虎穴,反正小姐你有将军疼爱,还在意那个作甚。”   宋语亭没说话。   她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子前,一张白皙的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嬷嬷看着,忽而笑道:“其实老夫人也未必不喜欢你,乖巧漂亮的孙女,一般的老太太们,没有几个不喜欢的。”   宋语亭叹息。   可是她就是不喜欢我。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爹爹顾及母子之情,自己也不能让爹爹难做,还是努力和家人好好相处。   除了前世落井下石的宋语书母女!   “嬷嬷,帮我收拾行礼吧,还有些北疆的特产,也弄一点,我带去给祖母尝鲜。”   宋将军晚上忙完外面的事情,负手走进来宋语亭的院子里。   “爹爹我准备后天出发,不晚吧。”   “不晚,辛苦我家亭亭了,等回京了,爹爹带你去吃京城里最好的食物,给你买最好看的衣裳。”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宋语亭冲他皱皱鼻子,小巧的鼻翼轻轻扇了一下。   宋将军忍不住一笑,伸手捏上去:“你长再大,也是爹爹的女儿。”   永远都是那个抱在掌心里的小糯米团子。   宋语亭娇气道:“爹爹总拿我当小孩子,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你也不用着急安慰我了,我一定会好好安抚祖母的,到时候你回京城,就有一个活蹦乱跳的闺女和一个健健康康的母亲了。”   宋将军心里感到十分安慰。   亭亭看着爱胡闹,骄里娇气的,但实则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就跟外人讲的一样,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   宋将军道:“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带些单薄的衣裳,京城那边暖和地很,别热着了。”   “我什么都带上了,爹爹放心吧。”   宋将军的意思,就是以后不回北疆了,那该拿的东西,她自然一并带走了。   宋将军点点头。   看着女儿屋里头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有点舍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和女儿分开这么久,想一想就很难过。   要好久看不到亭亭。   也没有人吩咐丫头给他掌灯,没有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袖撒娇。   宋将军伸手捏捏女儿的小脸,笑道:“亭亭回去了,记得想爹爹,不然爹爹要难过的。”   宋语亭扬起脸,抿唇一笑,踮起脚尖朝宋将军脸上捏了一把。   “爹爹羞不羞,总说我娇气,您还和我撒娇。”   宋将军没生气,只道:“爹爹不舍得你啊。”   宋语亭也沉默了,她又如何舍得爹爹呢,孤身一人回京,回到那个她前世最黑暗的地方,她比宋将军难受多了。   可是又不能不回去,爹爹这把年纪了,早晚都要调任回京城,她现在回去,也算是为爹爹提前开路了。   “爹爹,我带了这儿的西风酒,还有些小玩意儿回去,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宋将军道:“我记得之前从夷陵那里,不是得了一盒子珠钗吗,你不喜欢,但全是好东西,你带上回去给家里的姐姐妹妹分了。"   女儿从北疆回去,恐怕要被京城里的人看不起,觉得底下来的,全是乡巴佬。   宋将军知道自己女儿的好处,可外人不知道,万一有人欺负了她,那该如何是好。   拿着金银珠宝去砸晕别人,是最简单的方法。   夷陵产玉石,其珠宝在中原人看来,皆华贵不凡,宋语亭却拿着那一盒子不当回事。   实在是见得多了,在北疆什么都缺,玉石珠翠却取之不尽。   不过那珠钗,拿到京城里,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也会抢着要的。   毕竟堪比贡品了。   可是这丫头带了酒水特产,全是为了他这个爹爹的前程在打算,倒把自己全给忘记了。   亭亭这么好,让他如何不疼她。   两天后,宋语亭整理完毕,才带着人上路回京。   宋将军送她到城门。   “亭亭,回去之后记得给爹爹写信,有人欺负你了,打不过就先记着,到时候爹爹去帮你出气。”   宋将军絮絮叨叨一堆。   宋语亭道:“爹,我什么都知道,你才要小心,我总是放心不下你,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宋将军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远去,心里有点难过。   宋将军在城门口站了很久。   旁边忽然一队车马过去,扬起阵阵灰尘,规律的马蹄声踩踏在地上,响声如同敲击在心口上。   宋将军看着旌旗上的“何”字,有些奇怪,这何将军往南,是做什么去了?   难道南边有什么变故?   但是那好像不是何将军本人。   他转回将军府内,问文书官:“最近南边有什么异常吗,本将今天看见何将军的队伍,往南去了。”   “南边?何将军管辖的那边,听说是出现了一窝山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在北疆动作。”   文书是宋将军的文书,但是心里头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家比不得何将军那边,   有贼匪到这边来就罢了,到何将军那里,岂不是找死。   实在理解不透。   宋将军叹息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文书没敢说话。   宋将军心道,这种情形下,将来他要是跟何景明打起来,保不齐真有人倒戈。   那男人来北疆也才三年吧,如今名声已经是如雷贯耳,老弱妇孺皆知。   全军上下,无不敬服。   若说他兵器精良是占了出身的便宜,可军队训练有素,可见人家是真的治军有方。   宋将军感慨不已,多好的女婿人选啊,可惜女儿看不上他。   ___   宋语亭带着人南下。   宋将军为了她路上舒服,特意准备了奢华的马车,里面垫了柔软的垫子,睡在上面毫无震荡感。   而马车后面,更是跟着一辆一辆装满了物品的车子,红木的箱子拿绳子捆着,摞的满满的,看上去极为富裕。   侍女提起茶壶,倒了杯水给她。   “小姐,将军自己过了那么多年日子了,您放宽心,能出什么事啊。”   宋语亭道:“你懂什么啊。”   只希望爹爹的噩运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希望爹爹的死,是人为而非天意。   宋语亭垂下眉毛,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淡淡的忧郁。   嬷嬷挥退了侍女,握住宋语亭软绵绵的手,感慨道:“小姐在北疆待了那么多年,对家里的事全然不知道,奴婢给你说说吧。”   宋语亭经历了前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可嬷嬷一片好心,她也不好推拒。   她也需要些事情,来转移心力。   “嬷嬷说吧。”   “咱们宋家在京城里,算是富贵人家,宫里没有皇后,贵妃娘娘掌管后宫,那正是咱们宋家的大姑奶奶,所以咱们家的姑娘,在京城里也很是有脸面的。”   宋语亭叹口气,“贵妃娘娘一人在宫里,也很辛苦。”   宋贵妃无子无女,全靠美貌维持宠爱,在宫里一直是诸多女人的靶子,前世宋将军出事之后,无数人落井下石,那个绝色无双的姑姑,也跟着失宠。虽是贵妃之位,却被淑妃几人狠狠压了一头。   后来深宫争斗,宋贵妃一招不慎,被人陷害,进了冷宫。   这辈子外有宋将军,宋贵妃总不至于凄惨如此。   宋语亭其实很难过,上辈子回了京城,对她好的人,除了堂姐,便是宋贵妃这个姑姑,如果可以,这辈子一定要保住她。   “贵妃娘娘是咱们宋家的荣耀。”嬷嬷只说这一句,皇家人,哪儿敢多言呢。   辛不辛苦的,不是她们能提的。   “倒是家里的姐姐妹妹,要跟小姐您说。”   嬷嬷笑道,“咱们将军兄弟三人,将军只有您和宋语书两个女儿,二老爷家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您大几个月,是二太太生的,小女儿是姨娘的,三老爷家的小女儿年纪还小,今年才八岁,小姐回了宋家,日后就要好好和这些姐妹们相处了。”   宋语亭道:“我知道的。”   家里的姐姐妹妹多,自然有好的有不好的,像二叔家的堂姐,就最温柔和善了,三叔家的小妹妹活泼可爱,虽然调皮捣蛋,但小小年纪,也很招人喜欢。   宋语书……宋语书……   宋语亭叹口气。   随她去吧,有爹爹在,谅这母女二人也不敢折腾。   宋语亭道:“嬷嬷你继续吧,家里面还有什么人?”   “还有就是老太太和几位太太了,大太太奴婢就不说了,这二太太是襄阳陈家的女儿,三太太是翰林院李学士的女儿,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第7章   嬷嬷却叹息道,“小姐回了家,可千万别乱说话,大太太是怎么上位的,咱们都知道,可她是老太太的娘家人,咱们还是避着点,毕竟是长辈。”   就怕小姐受不了委屈,跟人打起来了。   自家小姐娇气又傲气,嬷嬷虽然也舍不得她委屈,可面对长辈,有些东西不能不忍着。   宋语亭托着腮帮子道:“嬷嬷我明白的,为了爹爹,我不会和她们吵架的。”   那是爹爹的亲娘,总不能回了京城,还让爹爹在千里之外忧心。   马车从平稳的官道驶入小路。   赶车的马夫道:“小姐,这段官道正在修整,不好走,咱们绕路吧。”   宋语亭掀开帘子的一角,伸出一双眼睛看了看。   “走吧。”女孩儿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马夫道:“小姐坐稳了,这儿不如官道平整。”   嬷嬷整理了身旁的软垫,连忙道:“小姐赶快坐稳了,这小道颠簸地厉害,别磕着碰着了。”   宋语亭乖乖坐下。   磕在马车上,还是很疼的。   她才不要那么难受。   马车晃晃悠悠走到山林深处,宋语亭看着一路上倒还没有想象的难受,便悄悄透过帘子,看着马车外的风景。   山上的树叶还绿着,阳光斑驳落下,无端端有些温暖的意味。   宋语亭抱紧了手中的暖炉。   她知道,外面其实非常冷。   嬷嬷看着她像小松鼠一样,动不动就伸头看一下,就觉得非常好笑。   “小姐,左右无人,你撩开帘子看一下也无妨的,等人来了再放下就好。”   宋语亭摇头,低声道:”外面冷。”   郑重的模样,仿佛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低低的声音,温柔又婉转。   嬷嬷就笑了,“那小姐坐好了,您这样子,万一带会儿磕到了,可别跟嬷嬷诉苦。”   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竟然是觉得天气寒冷就不肯出去。   嬷嬷觉得,对自家小姐还不够理解。   宋语亭伸着头看,忽然马车一阵剧烈的晃荡,她一时不察,身体一歪,脑袋就磕到了窗户边缘上。   白嫩嫩的额头上,当即就泛起了一抹红。   嬷嬷嘴上说着不管她,却心疼地厉害,赶紧过去伸手揉了揉。   “小姐不疼,嬷嬷揉揉,哦乖。”   宋语亭眼里泛出生理性的泪意。   她娇声道:“嬷嬷我好疼。”   马夫在外面连忙道:“小姐恕罪,刚才是磕到了石头上,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你继续走吧。”宋语亭抢在嬷嬷前搭话。   嬷嬷心疼她,肯定要怪人家的。   可的确是她自己不老实,谁也怪不得,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路不好。   她虽然娇气,可也不会让人替自己背黑锅,无缘无故遭难。   嬷嬷心疼地看着那白白嫩嫩的额头,拿出药酒,一点点抹上去。   “哎哟,这多疼啊,我可怜的小姐。”   宋语亭抱住她的手臂,撒娇道:“嬷嬷别急,没有很疼的,谁家孩子还没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就只有一点点疼而已。”   “小姐你和别人不一样,将军捧在手心里怕化了,我带你出来,立刻就害你受伤了。”   嬷嬷说着自责起来,甚至开始掉泪。,“我年纪大了,真是越来越没用,辜负了将军的信任。”   宋语亭揽住她的肩膀,娇气道:“ 嬷嬷您怎么比我还娇气,我都没哭呢,照你这么说,我更要自责了,爹爹让我回京,我还处处受伤,真是不孝顺。“   “小姐说什么傻话,没有人比我们小姐更孝顺了,。”嬷嬷虎着脸反驳,轻叹道:“嬷嬷不哭了,小姐要是疼,就跟我说,我帮你揉揉。”   宋语亭哭笑不得。   好歹把人劝住来了,她也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再不敢活蹦乱跳了。   ---   中午的时候,一行人还没有走出这条小道,宋语亭看着天色,便让人停车,用了午饭再走。   “小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这荒郊野外的,实在委屈。”   “嬷嬷别担心啦,我吃什么都好,就是想下去走走,不知道可以吗?”   前世被困在镇国公府多年,抬头所见,也只是四四方方的天空,除了偶尔伸进院子里的几条树枝,再也不见别的东西。   宋语亭一直很思念在北疆时候,时不时出门游玩的情形。   那时前一世支撑她没有发疯的力量。   她甚至有时候都怀念在宋家,被宋语书欺负了,丢出门的事。   不管再苦再难,都比被关在一个地方要好。   嬷嬷看了眼四周,只道:“小姐下车吧,这儿没有外人,倒是无妨。”   这儿是北疆,民风开放一些,小姐还能出门见人,回了京城,在那种规矩森严的地方,小姐就只能待在院子里不出来了。   嬷嬷有点心疼她。   也不知道小姐能不能适应。   现在能让她放放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宋语亭开心地跳下马车,精致的罗衫出现在众人面前,便隐隐约约感受到几分艳羡。   生而为人,却没办法相提并论。   宋语亭看着宽广的天地风景,看着北疆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山林,心里面却有种难得的欢欣鼓舞。   自由的感觉,比所有的绫罗绸缎都美好。   ---   一行人升起了炉火,正打算做饭。   野地里忽然冒出一伙人人来,为首那人拿着大刀,趁人不备吗,一把勒住宋语亭的脖子。   “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家小姐,不然让你们好看!”   嬷嬷着急忙慌地站起身。高喝道。   “我家小姐是宋将军之女,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必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匪徒手下丝毫不客气,眼看着就把宋语亭脖子勒出一道红痕来。   “别讲这么多没用的,把你们车上的钱拿来,我就放了这小丫头,不然我们一群亡命之徒,有个千金小姐陪葬,也不错!”   宋语亭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被勒住脖子的窒息感如此强烈。   前世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那样的绝望之感,再次攫取了整个脑海。   难道,上天让我再活一次,便是为了再次惨死吗?   好不容易救下爹爹,结果还是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吗?   她几乎放弃了挣扎。   “你放开我家小姐,要什么我们都给,你们去拿钱,都拿来。”   嬷嬷真的要急哭了。   对方手下微微松了一点,冷笑道:“多亏你识相,拿了钱过来,我不伤人性命。”   小厮们抬着一箱银锭子过来。   嬷嬷道:“我们除了路上的盘缠,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了,你放了我家小姐。”   对方看着那箱子元宝,眼睛都直了,笑嘻嘻道:“宋将军家财万贯,怎么能就给这么点,再来一箱子,我就放了这丫头片子。”   嬷嬷气急败坏道:“你们得寸进尺,我们车上就带了这么多金银,再没有了,这些银钱,足够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还想怎么样!”   “别给老子废话,不给钱,我就杀了她,再杀了你们!”   对方反正已经是做了土匪,早已决心无赖到底,好不容易遇上了大户人家,不好好宰一顿,如何对得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嬷嬷跺了跺脚。   “车上还有一盒子珠宝,价值连城,我给了你们,便放过我家小姐。”   “还不快去拿!”   那盒子珠光宝气的东西出现在眼前,宋语亭清晰地听见那匪徒的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财帛动人心,宋语亭清楚地知道那盒子珠宝值多少钱。   那人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宋语亭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从斜前方出现的一支利箭。   那箭,冲着这匪徒的心口而来。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那些钱财上,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处在危险的边缘。   箭慢慢近了。   映在宋语亭眼中,随即没入血肉,沉闷的声音如雷声入耳。   对方吃痛,手下一松。   宋语亭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拉出了那个危险的境地,直直没入一个带着冷香的坚硬怀抱。   救她的人,穿着坚硬的铠甲,身上是清淡的香气。   和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   她的头被男人按在怀抱里,看不见外面的场景。   可是耳边传来的打斗声如此清晰,忽略不了。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别怕。”   只此两个字,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宋语亭陷在绝望里的内心 ,慢慢平静下来。   她很怕,怕真的死在了这里。   此时被陌生人安抚了,被人用守护的姿态护在怀里,她便忍不住埋头在对方胸膛里哭出声来。   男人身子一僵,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第8章   不知过了多久,打斗声渐渐停了,男人将她的头挪出来,手下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动作,为她擦干了眼泪。   声音低沉又温柔:“别哭了,没事的。”   宋语亭眨眨眼,对方的轮廓出现在眼中。   坚毅的下巴,俊眉修目。   是何景明。   “何将军……”   何景明声音温柔道:“是我,别怕。”   宋语亭再眨眨眼:“你真的是何将军?”   可何将军不该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吗,为什么这么温柔。   何景明忽而一笑,那样的场景,仿佛是三月桃花开放在冰天雪地里。   美的不可方物。   宋语亭甚至忘记了说话。   前世在镇国公府的时候,有人说她貌美太过,是祸水之像,可何景明这般相貌,就算真的是祸水,也该是他才对。   那些人还敢倒打一耙,说她会祸害何景明。   他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少女还待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她仰着头,芬芳的呼吸仿佛烫在灵魂上,隔着坚硬的盔甲,何将军都觉得浑身发烫。   仿佛,有了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真想……   他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宋小姐,我今日来此剿匪,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人惊扰了你,还望小姐恕罪。”   宋语亭软软道:“你救了我,我该谢谢你才对,结果你却向我道歉,我真是羞愧。”   何景明浑身一僵,手下用力了几分。   少女的声音这样柔软,带着哭泣后的沙哑,活生生能够,激起人的某种想法。   宋语亭痛呼一声,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   她被男人困在怀里,对方强健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男人手掌上的热度,仿佛透过衣衫传到身上。   她低声道:“小女子谢何将军搭救,将军……可否松手。”   说着话,她从脸颊到脖子,都变成了粉嫩的红。   何景明呼吸一窒。   被这种动人心魄的美景激得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想法。   他连忙松开宋语亭。   假装一本正经道:“情急之下,冒犯了小姐,还望小姐谅解。”   宋语亭退开一步,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何景明很想说一句,那便以身相许吧。   可是他怕自己的孟浪吓走了这小姑娘。   她是这样娇弱柔软,好像一朵软绵绵的白云,风一吹,就四处散了。   让人丝毫不敢用力。   “不过是分内之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此处荒凉,待会儿我送小姐出去,接下来的路途,千万别走小道了。”   宋语亭抬头看他。   男人神色认真,又带着十足的柔情。   她一时有些迷惑了。   那天在书房外,这个男人推开门,冻死人的目光还留在心里。   可是现在,他却像一个翩翩公子。   何景明忍不住伸出大掌揉了把她的脑袋。   小姑娘迷糊的神情,就像讨糖吃的孩子,天真又可爱。   可她那么美,放在何景明这种别有居心的人眼里,竟是无端端带了些诱、惑的味道。   宋语亭愣住了。   头上的触感如此真实,昭示着这个男人真的揉了一把。   从小到大,除了爹爹,再也没有人这么摸过她的头。   可是竟然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偷袭了。   她想生气。   但是何将军刚刚救了她,因为这么点小事发脾气,仿佛不太好。   宋语亭心里纠结。   何景明的眉头,却和她的心一样纠了起来。   他的手带着热气,触上宋语亭的脖子,那里被勒红了一片吗,看着尤为可怜。   “疼吗?”   宋语亭下意识点头:“疼。”   带着鼻音的撒娇语气,让何景明忍不住笑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盒药膏,“你坐下,我给你上药。”   “哪儿劳烦何将军。奴婢来就好。”嬷嬷从别处跑过来,满脸的感激,想伸手接过来。   何景明手臂一扬,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冷淡道:“这药膏要有用,需得使力,你没有力气,也只是耽误你家小姐的伤势。何况,我与宋将军交好,算是宋小姐的长辈,不必担心那么多。”   宋语亭听见这话,猛然抬头看他,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前世的夫君,今天站在这里说:“我是她的长辈。”   怎么想都觉得非常奇怪。   难道,她还要叫他何叔叔吗?   宋语亭甚至没反应过来拒绝何景明,就感受到男人粗糙的手指划过脖子,大小适中的力气,不疼不痒,非常舒服。   宋语亭仰着头,刚好能看见男人认真的目光。   他低着头,滚烫的呼吸几乎喷在脸上,眼中是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疼惜。   宋语亭不知不觉,就悄悄红了脸。   半晌,男人松开她。   “好了,以后再抹两次药就没问题了。”   宋语亭从男人掌心里结果那瓶药膏,指尖相触时,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烫了一下。   热热的滋味,直直流淌进心里。   何景明道:“上路吧,我送你。”   宋语亭回过神来,微微点头:“谢何将军。”   嬷嬷站在一边,心里头警铃大作。   何景明的名声,她比小姐清楚,外面的男人没有人拿到小姐跟前说,却没少跟她讲。   何将军冷酷无情是出了名的,今天这情形,肯定是打起了自家小姐的主意。   眼看着,小姐也要被打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何将军这样的,怎么配得上她家小姐。   何景明的副将比她更懵。   难怪将军肯帮宋将军解决北岭坡的事,原来是看上了人家闺女。   这女婿帮老丈人干活,也是应该的。   就是想不到,他们将军这种千年的寒冰,竟然被宋小姐化成了绕指柔。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宋小姐姿容绝色,他自然只能遥遥仰望。   若是有人跟何将军一样,身份贵重,只怕也不会舍得放弃这等佳人。   不过直到今天他才相信,真的有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说法。   宋语亭被何景明送上车,她坐在马车里,听见外面何景明的声音。   他在和人说话,声音低沉听不清楚,可是却像是响在耳边,传入心里。   她抱着马车里的枕头,心里思绪万千。   前世的时候,自己一直盼着有人来救自己,一直盼着这位世子夫君早日归来。   可是盼来盼去,都没等到那一天。   今天陷入这样的场景,她以为死定了,那种绝望的境地下,这个人却将她救了出来。   将她从修罗场里拉出来。   其实那个瞬间,在宋语亭心里,是和前世重合了的。   就好像是在喝下那杯毒酒之后,有人归来,用温暖的怀抱,救了她。   将她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引向光明。   那时候,仿佛前世那些不堪入脑的记忆,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其实……她也只是在期盼,有人救她一命罢了。   前世的何景明没做到,可这一世,他却提前到了她身边。   弥补前世的遗憾。   宋语亭觉得,自己前世所有的悲伤,都在那一瞬间化作了粉末。   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救赎。   宋语亭脸上出现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   看在嬷嬷眼里,就是宋语亭想通了什么。   她想起何景明说:“我是她长辈。”   小姐难道是想通了,觉得她跟何将军并不是长辈和晚辈的区别。   嬷嬷小心翼翼道:“小姐……你觉得何将军这个人,怎么样?”   宋语亭道:“何将军救了我,是我的恩人,自然是好的,嬷嬷为什么这么问。”   就算前世死在镇国公府,凄惨无比。   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是何景明的错,更没办法说,今天在危险境地救了她的何景明不是个好人。   嬷嬷斟酌道:“小姐,奴婢听说何将军此人,冷酷无情,可止小儿夜啼,实在可怕。”   “外面的传闻罢了,今天嬷嬷你也看见他了,何将军虽然性情冷漠,却着实不是个恶人,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嬷嬷闭上嘴。   宋语亭轻轻合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总之,心里头盛满了那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就好像是冬天的暖阳下,懒洋洋地一觉睡醒,那种幸福感。   而何景明。就是无尽寒夜里,突然出现的阳光。   车队驰入官道。   何景明策马过来,扬声道:“宋小姐,何某先回去了,小姐一路小心。”   宋语亭掀开帘子,两人四目相对。   宋语亭张口。   “何将军,你……为何不回京城?” 第9章   宋语亭想知道,自己前世一直一直等不到这个人,是什么缘故,他的家乡亲人全在京城,为什么能够多年不归,甚至不闻不问。   何景明目光深沉,一眼几乎望进了宋语亭心里。   “等到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他策马离去,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在夕阳下,仿佛一副古画。   宋语亭眨眨眼。   他的意思是,要回京城吗?   为什么呢?前世从未回去的人,现在却说这样的话。   “将军,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帮你巴结巴结宋将军了,现在咱们打压人家那么多年了,您这可是任重道远啊。”   “闭嘴!”   “将军,你别说,这宋小姐就是好看,难怪您春心萌动。”   何景明不理聒噪的副官,快马离去。   那女孩儿问他为什么不回京城,含羞带怯的模样,好像是在问离乡的夫君何日归来。   她……难得也想见自己吗?   何将军心里难得喜悦。   甚至于觉得,就算副将聒噪的像一万字鸭子,他也能够原谅对方。   何将军回头看了眼夕阳下的马车。   那里装着他喜欢的女孩子。   何景明陷入了沉思。   他在北疆好几年了,势力比之叔婶自然还不够看,但是那二人没有兵权,等慢慢谋划,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可是,该让姨母替自己提亲了。   她是宋贵妃的侄女儿,不知道舅舅会不会同意。   还是等自己回了京城再提这事吧。   不管怎么说,都能护住这个娇小姐的。   副将还在聒噪。   “将军,您上次说要去找宋将军讨报酬,还去不去啊?”   人家都成老丈人了,现在嘚瑟倒是没问题,就怕以后挨打呢。   何景明看他一眼:“去啊,为什么不去。”   副将一脸懵,“不……不是,将军,您给老丈人家干活,还要报酬啊?”   何将军一脸淡然。   如他自己所言,回到北疆城里面,没有回自己的将军府,反而直接去了宋将军府上。   宋将军从家中迎出来。   “何将军来了。快请进。”   何景明把马缰扔给后面伺候的仆人,面如春风道:“劳烦宋世伯出来。”   他侧了侧身子,做出请宋将军先进去手势。   两人往里走着,何将军笑说:“说起来,我家和世伯家里也是沾亲带故的,贵妃娘娘算是我的舅母,世伯又是贵妃娘娘的兄长,真是巧了。”   宋将军一时没能回过神来,被他的操作震惊地一言不发。   咱们在北疆比邻而居多年,也没见你寻过亲。   反而是冷漠地很,我们一起说个话。都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   “何将军……这是何意?”   “只是今天刚巧发现,并无别的意思,都是亲戚,令千金也该叫我一声表兄的,世伯不必多心。”   宋将军浑身一僵。   辛副将说的没错,果然是在打亭亭的主意。   “这……我可不敢与皇室论亲,不比何将军是公主之子,皇亲国戚。”   宋贵妃,并非正宫皇后,就算宫中无后,她是地位最高的女人。   可宋家,到底不算是皇家亲戚。   何景明的副将满脸吃惊,自家将军刚才对宋小姐说是人家长辈,到了宋将军这儿,就成人表哥了.   你未免也太不讲究了.   何景明又道:"说起令千金,今日我带人去剿匪,恰好碰见宋小姐被人劫持,幸好我去的巧了,否则……."   他摇头叹息:"世伯该给表妹多带些人手的,这一路上困难重重,万一怎么着了,世伯岂不难过。"   宋将军一颗心提起来,连忙问道:“亭亭碰见匪徒了,她可有受伤,怪我不好,竟忘记了此事,还要多谢何将军相救!”   “表妹无事。”何景明面不改色,“世伯不必忧心了,我已经派了人一路护送表妹回去,这一路必然是安稳无忧的。"   他自然而然地换了称呼,宋将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救了自己一次,又救了亭亭,别说是当亭亭的表哥了,就算是非要做宋将军自己的兄长,宋将军也只能同意。   “多谢何将军大恩。”   若是亭亭出事了,宋将军觉得自己就不用活下去了,幸好碰上了何将军。   都怪自己,担忧母亲病情,竟把这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何景明随他走进书房,“举手之劳,倒是不知世伯何时回京,替我带些东西给家中姨母。”   “惠欣长公主?”宋将军问道:“能为长公主殿下效劳,是臣等的福分。”   "至于回京·之事,还是要等圣上批复,我等驻守边关,实在不能自专。“宋将军也没有办法,他也急着回去,母亲病重,听闻很危险,可自己还要待在这里,焦心而又无能为力。   “我明白,想来陛下自有打算,世伯只管等着好消息。”   自己跟宋将军都要回京城,舅舅可能想打死自己吧。   毕竟能够镇守边关的将领虽多,一时半会儿找出两个,也挺艰难的。   “何将军可有回京的打算,长公主殿下和陛下疼爱何将军,恐怕不舍得将军常驻北疆。”   何景明一笑:“如世伯所言,全看圣上的意思。”   若是舅舅非不让回去,那也没法子,还是要在这鬼地方熬下去。   那就靠姨母帮自己看住媳妇儿了。   宋语亭那么好看,回了京城,肯定好多人家看上她,万一被人先下手了,舅舅可赔不起。   “我冒昧问一句,何将军要给长公主殿下带什么?”   不问也不成。   何景明是他的恩人,可万一他要运进京城的是什么违制的东西,刀枪剑戟什么的,最后被查出来了,连累的是自己一家。   何景明一笑:“不过是些妇人家的首饰,姨母喜欢北疆物品,我在这儿多年,也该孝敬她。”   宋将军放下心来。   何景明却又道:“到时候还要劳烦表妹替我去送了,姨母家里还有个妹妹,和表妹年龄相仿,倒是可以玩到一处去。”   宋将军心道:“果然还是在打亭亭的主意。”   只是不好说出口,万一人家没这个意思,岂不尴尬。   宋将军还是觉得,自己是智子疑邻,被辛副将说了,看何景明的时候,总觉得是抢闺女的坏人。   何将军是个好人,说不定真的只是觉得是亲戚,才亲热起来的。   虽然这话,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何景明心里想的美好。   等自己给姨母去信,让姨母帮自己看着她,不要被人捷足先登。   再让宋语亭跟姨母培养感情,等日后关系亲近了,说什么都简单。   天色渐晚,何景明起身告辞。   宋将军挽留了几句,被何景明推拒了。   踏出宋将军府,何景明变了脸色,冷肃道:“去给我把信使叫来,本将要给长公主去信。”   副将面对他变脸的功力,只觉得望尘莫及。   果然,这才是何将军,那个温柔浅笑的男人,大概是被鬼附身了。   ---   宋语亭一行人赶在天黑到了一座大城里,见天色已晚,便包了家客栈居住。   深夜之时,只听得窗外一阵打斗声。   嬷嬷累了一天,在外面睡的香甜,丫鬟们睡在别的屋子里,只有宋语亭一人醒着。   宋语亭穿上衣服,把窗子推开一条望了下去。   并不是在打斗,是一群穿着家丁衣服的人,举着火把在找人。   她关上窗户,不敢出声。   白天被人劫持的事还是能让人得到教训的,这种时候,还是要悄悄躲起来比较好。   她关上窗户,回过身吓了一跳。   身后站了个黑衣人。   宋语亭勉强稳住心神,镇定道:“你是谁?”   仔细瞧一瞧,还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手指。   黑衣人打量了她一番,眼前的女孩子容貌美丽,衣衫华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你,保护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宋语亭怯怯点头,看着兀自沉睡的嬷嬷,也不敢说话,悄悄挪到床边,指了指衣柜道:“你去那里藏起来。”   不一会儿,客栈的门被敲响。   有人找事她门口说话。   是丫鬟雪原,“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惊扰了她,你们老爷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我管你们是谁,我家老爷要查仇人,就是县太爷来了也不怕!”   “嗤。县太爷!”   雪原不屑的笑声在黑夜里清晰入耳。   “我家老爷是镇守北疆的宋大将军,我家小姐的姑姑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你们县太爷见了我家小姐,也要敬着不敢冒犯,你敢进我们小姐的屋子,我们带来的士兵,可不跟你们客气!” 第10章   “我等镇守北疆,素来不伤平民,若有人冒犯小姐,自然是斩立决的。”   说话的男人声音十分陌生。   宋语亭想起来了,是何景明的人。   她竟不知道,那男人走之前,还安排了人保护她。   嬷嬷被吵醒了,第一时间看向宋语亭。   “小……”   宋语亭轻轻嘘了一声,嬷嬷自动消音,站起身打开门,看向僵持不下的两拨人。   嬷嬷是宋家千辛万苦请来的教养嬷嬷,通身的气度不输给寻常富户,因着宋家富贵,她吃穿用度亦是不凡。   黑夜里打开门站在通明的火把下,在别人看去,便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大家夫人。   那些人一时之间,都不敢动作了。   嬷嬷喝道:“是什么东西敢在我们小姐门前撒野,你去县令府上将人叫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我家小姐身份尊贵,区区一个乡绅,也敢放肆!”   “嬷嬷何必与这等人生气伤了身子,倒是让小姐安稳歇下吧。”雪原斜睨了对方一眼,“这般放肆,会有人收拾他们的。”   那帮人看到嬷嬷便收敛了几分,听到喝声,心中更是忐忑。   这妇人比县太爷的夫人还有范,却只是宋家的一个嬷嬷,可见这宋家富贵不凡,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这都是误会,搅扰大娘和小姐了,我们这就告退,不敢劳烦大娘浪费心力。”   领头的人赔笑。   嬷嬷高高在上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关门进屋。   “雪原,你们也去休息吧,将军派了人保护小姐,谁敢动一指头,就等着人首两处吧。”   宋语亭听着这话,便知外面安全了。她道:“你出来吧,人都走了。”   衣柜里出来个人,嬷嬷当即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   那男子看了宋语亭一眼,他的眼睛深邃复杂,闪着莫名其妙的光彩。   他拱手道:“原来你是宋将军之女,今天多有冒犯,更要多谢小姐相救,来日若有需要,我定会报恩。”   说完话,翻墙离去。   留在宋语亭记忆里的,便只剩那双眼睛。   嬷嬷握住她的手,后怕道:“小姐……这一路实在可怕,多亏何将军了。”   “我说了何将军是好人,嬷嬷不可再怀疑人家。”宋语亭微微一笑,心里并没有很怕,“好了。嬷嬷累了一天,赶紧睡吧,我也睡了。”   话虽如此,宋语亭躺在床上,却久久难以入眠。   她脑海里还有那双眼睛。   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想了半宿,却毫无头绪。   宋语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是令人安心的淡淡冷香。   是那个坚硬的怀抱,带给她的感觉。   ---   接下来便是一路安稳,顺风顺水到达了京城。   一路走来,已经是初冬了。虽然是向南,宋语亭也没能和宋将军说的一样,脱下厚重的冬衣。   京城的树叶也都全落了,城外是如同北疆一样的光秃秃,只是热闹许多。   城门口有租不起摊位的农民在摆摊卖着自家产的瓜果,还有许多同样衣着简朴的人在其中逛来逛去。   北疆的城里面,也很少有这么热闹的场景。   宋语亭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前世回宋家的时候,她伤心欲绝,自然无暇顾及这些,算起来,这是两辈子以来,她所见到的最热闹的场合了。   “嬷嬷。京城可真热闹。”她眼中尽是惊奇,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惊喜。   难怪那么多人都趋之若鹜,宁可舍弃安稳的生活,也要赶往京城来,这富贵繁华地,当真令人心向往之。   嬷嬷笑道:“这还没有进城,城里头才叫热闹,小姐待会儿再看。”   自家小姐长在北疆,那儿地广人稀,平日的大集会也只是稀稀拉拉几个人而已。   宋语亭放下帘子,回头道:“嬷嬷,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除了爹爹的军营,她小时候去过之外,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京城是一等一的富贵之地,吃喝玩乐的地方数不胜数,等小姐安顿下来了,再慢慢游玩,现在让我说,我一时半刻,也说不出呢。”   宋家派了人在城门口接宋语亭。   嬷嬷从马车里看了一眼,见不过是几个三等仆妇,便在车内笑道:“怎么是几位老姐姐来了,咱们小姐一路回来,风尘仆仆的,你们又不识字,万一看错眼了,岂不耽误事。”   外面的仆妇自知地位低下,躬身道:“小姐恕罪,实在是家里忙乱,我们这些人虽不识字,可咱们宋家的宋字,还是能认出来的。”   宋语亭没说话。   嬷嬷又道:“小姐累了,你们带路吧。”   她回头看向宋语亭:“小姐别恼,老太太病了,想必是大太太当家,大约就是想给您一个下马威。”   宋语亭道:“我倒是不在意这个,只是在想,咱们马车上有这么大一个宋字,为什么还有人敢找事。”   就比如那帮子土匪。   “自然是有人不识字了。”嬷嬷无奈笑道:“这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可海了去了。”   宋语亭皱起眉头。   心里确实没什么概念。   她在北疆长大,北疆混乱,宋将军一向是不许她随意出门的,所以能够见到了,也只有父亲麾下将领的女儿,以及北疆本地的豪门望族。   那些姑娘个个才华横溢,就连伺候的丫鬟也能吟诗作对。   可是,竟还有人不识字。   宋语亭感慨道:“是我之过,以前还笑话别人何不食肉糜,没想到自己也犯了这样的过错。”   “小姐娇生惯养,身边人也是一样,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宋语亭摇头:“我该知道的,爹爹身为北疆将领,我却从未关系旗下百姓,实在不该,若有来日,自然要改过自新的。”   嬷嬷也不劝,只带笑看着她,神情很是慈和。   小姐能得将军疼爱,能被将军麾下那么多人疼爱,并不仅仅是漂亮那么简单。   一个善良温柔的娇娇女,总是会让人有好感的。   宋语亭没把继母的下马威看在眼里。   马车进了城门,她便悄悄透过帘子向外看。   入目的便是一座精致的朱红色楼房,雕梁画栋,竟比得上将军府的奢侈。   可是,这只是一家酒楼。   马车旁熙熙攘攘挤过无数人群,宋语亭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个卖糖葫芦的,那个卖山楂糕的,还有卖烧饼包子的,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宋语亭看得津津有味,没有丝毫不耐烦。   宋府位居内城,周围也是大户人家,或宅院或花园,一条街却是安静地很,和外面全然不同。   宋语亭失望地收回目光,托腮道:“也不知道我也没有机会出来。”   本朝的男女大防不算严重,甚至男女之间互相吃饭也是可以的,平日宴会游乐更是无妨。   只不好单独相处。   嬷嬷便笑道:“自然是可以的,等到将军回京,她宠着小姐,还能不许小姐出门吗?”   宋将军不在,自然是不可能的,老太太和大太太管着家里的大小事,肯定不许这个看不顺眼的孩子出去。   宋语亭单手揪着披散的头发,咬唇道:“希望可以吧。”   前世回到宋家,到出嫁这些时日,她没能出过一次家门,对京城所有的了解,全靠堂姐堂弟的转述。   她总渴望着有一天和他们一样自由,可到死也没等来。   很快就到了宋家门口。   有人抬着一顶青蓝顶的轿子等在门口,管家上前一步,不甚恭敬道:“请小姐下来吧。”   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回自己家,缘何要在家门口下车,难道我是客人,我的车不是宋家的车,进不得宋家的大门?”   她一连串的诘问,让对方说不出话来。   宋语亭冷哼一声,她在爹爹身边何等娇贵,就算回了京城,但是有爹爹撑腰,她也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   区区一个管家罢了,也敢在她头上撒野。   除非你是宋老太太,才能让她吃了亏无处说去。   嬷嬷接口道:“谁让你们停车的,直接进去!”   赶车的马夫是一直在北疆伺候的,自然唯宋语亭的命令是从,也不管满脸尴尬的管家,直接驱车进了敞开的侧门。   没有人敢拦着。   大太太虽然说了让给二小姐下马威,但人家是正经主子,谁敢动她半根手指头。   宋语亭坐在马车里生闷气:“嬷嬷,你看看这些人,这京城再好,也不如北疆自在潇洒。”   一回来就生气 ,她还真没想到,爹爹活着就有人想欺负她了。   嬷嬷劝慰:“小姐别气,京城总归是个好地方,不能因为几哥不长眼的人,就说这种花。”   宋语亭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一张小脸几乎鼓起来。   嬷嬷道:“小姐,待会儿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您可别这幅模样,好歹想想将军,他在北疆惦记着老太太呢。”   “我知道,我会听话的。” 第11章   宋语亭很烦闷,看到宋家大门的那一刻,她就好像看见了暗无天日的前世,看到了重重高墙和四四方方的天空。   宋家人和镇国公府一起造就了她的死亡。   而她却要去讨好其中一个凶手。   只因那个人是她父亲的娘,是爹爹惦记着的人,她再厌恶,也要和对方好好相处,甚至于巴结那个讨厌她的老太太。   马车在二门外停下,嬷嬷先下了车,管家抹着汗跟上来,几个健壮的婆子抬着那顶小轿,一干人皆点头哈腰道:“求小姐上轿吧,否则老太太看见了,又要生气。”   管家望眼欲穿地看着马车中伸出一只脚,又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手,嬷嬷伸手扶住,这下才慢慢有人探出头来。   车上下来的少女披着银色的狐皮披风,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一双清凌凌地眼睛露出来。   她扶着嬷嬷的手,一只脚踏上绣凳,另一只脚也慢慢移过来。   她仪态万千地下了车,站在那里,就像是惊艳绝伦的九天仙女。   管家心中便想,不愧是将军的长女,绝非家中几位小姐可比的。   单是这样的风韵气度,至少也不输给宫中的贵妃娘娘了。   宋语亭站稳身子,淡淡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祖母她老人家病着,你们还在搞这些小把戏,实在令人失望,若是在北疆,早被爹爹军法处置了。”   “是奴才们的错,小姐教训的是。”   宋语亭也便没多做为难,上了轿子。   管家刚松一口气,又听轿中人道:“我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管家让人和我的丫鬟一起送到庭松院去。”   管家非常为难,不说又不行:“二小姐,庭松院已经住了三小姐了,二太太做主,给您收拾了甘露院。”   “宋语书……”宋语亭一向骄纵,刚想叫人把她的东西扔出去,又想起这儿不是北疆,不能任性,便道:“那先送到甘露院吧,等爹爹回京再说别的。”   管家只觉得背后都汗湿了。   将军的嫡女,宋家的二小姐,果然不同寻常。   能屈能伸,还知道拿宋将军压人。   不管宋家如今当家的多厉害,最后还是要听宋将军的。这些人若是胆敢怠慢了她,只怕宋将军也要不愿意的。   谁还敢为了太太的吩咐给她找不自在。   “谨遵小姐吩咐。”   轿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管家在心底里叹口气,传信的人说二小姐是娇娇弱弱的温柔千金,脾气极好,这哪里像了。   明明是个娇贵傲气的贵女千金。   殊不知,宋语亭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   回到旧地,前世的记忆便如同潮水,避不开躲不掉。   宋语亭还记得前世回来就是这般场景,她坐着小轿往老太太院子里去,管家和嬷嬷陪着她,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天穿了身洁白的素服。   记忆恍惚间重合,宋语亭镇定下来,决计不肯再重复前世的生活。   至少,不要和宋语书闹腾,惹得祖母不喜。   教训宋语书,要等爹爹回来之后。   只有爹爹才会无条件宠着自己。   轿子停在一个宽阔大气的院子门口,宋语亭被人扶下来,抬头看着上面疏阔的“萱茂堂”三个字,心中又是一阵恍惚。   她的指甲掐进手心里,只觉得痛的厉害,人也便清醒了过来。   宋家大小姐,宋语亭那个堂姐是唯一一个在院子里等她的人。   “你是……语亭妹妹吧,我是你堂姐宋语珍。”宋语珍长的貌美可人,温柔典雅,看见有人踏进院门口,连忙迎了上来。   她握住宋语亭的手,“妹妹辛苦了,手这样冰,快随我进屋吧。”   宋语亭微微点头,极力温柔道:“语珍姐姐好,祖母身子如何了?”   宋语珍是二叔家的堂姐,是前世对待自己最好的人,宋语亭见到她,心里才安稳一些。   就算是宋家,也不全是仇人。   还有人值得她交好。   “祖母好些了,太医说已经没那么危险了,前些日子才吓人,贵妃娘娘也请了旨意出宫,幸好祖母平安无事。”   宋语珍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妹妹你回来的是时候,祖母今儿精神好,语书她们陪着她说话呢,你快随我进来。”   宋语亭被她拉着手进屋。   才发现哪儿是有人陪着祖母说话,明明宋家所有的女眷都在了。   老太太今儿精神头不错,倚在床头上说话,顺便等宋语亭回来。   不一会儿便听见丫鬟通报说:“二小姐到了。”   话音刚落,便见宋语珍牵了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进来。   这姑娘穿着银色的狐皮披风,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精巧至极的脸来。   宋语亭看着满屋子的女人,心里头有些怯怯的。   她先朝老太太行了个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然后便状似茫然地看着四周。   老太太看着她,轻轻叹口气,冲她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宋语亭小步过去,声音温柔娇怯:“祖母……”   “你爹爹带你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一别十几年,都长成大姑娘了。”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还长的这么好,我像是白得了一个大孙女。”   宋语亭受宠若惊。   祖母前世看她跟仇人一样,这辈子竟然这么温柔?   宋语亭没敢说话,低着头装温柔害羞。   老太太摇头一笑,“语珍,带你妹妹认认咱们家的人,语亭……这么认生可不好,都是自家人,拿出宋家嫡女的气度来。”   倒不怪小孙女认生,北疆那地方,小孙女平日连人都见不到,自然害羞,在家里时间长了就好。   小孙女这样,也要怪自己非让继室进门,险些害了她,不然就凭这孩子的美貌,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自然也是排的上号的。   宋语珍拉过宋语亭的手,指向站在一边的三位妇人:“语亭,这是大伯母,这是我娘,这是三婶。”   宋语亭微微道了个万福,“语亭给几位太太请安。”   反正,她不打算叫这继母为母,还是叫太太比较好。   宋语珍面上依然带着笑意:‘这是三妹妹语书,四妹妹语宁,五妹妹年纪小,没有过来,她叫语如,等改天见了我再给你介绍。“   宋语亭面色不改:"两位妹妹好。“   宋语书和宋语宁一起站起身,“二姐姐好。”   态度却非常冷淡。   宋语亭习以为常,宋语书不提,这宋语宁是妾室之女,一向看不惯她和宋语珍是嫡女的名头,只和宋语书玩的好。   对自己冷淡,是早就想到了的事情。   宋家二叔还有个儿子,三叔有两个,年纪都算小了,这会儿都不在家里,也没来见宋语亭。   老太太便道:“改日有空了,把几个小子也叫来见一见姐姐,别在自己家里冲撞了。”   宋语亭抿唇一笑:“弟弟们自然和爹爹一样英武,我像我可以认出来的,祖母不必担心。”   她这么一笑,老太太也愣了下。   刚才这孙女淡淡地站着,虽然貌美绝伦,但是她本就有个绝代佳人的女儿,也无甚感觉。这会儿宋语亭一笑,她才觉得,这小孙女顾盼生辉。   举止之间灵动风雅,绝非宋贵妃可比。   “你才像你爹爹,真是个好孩子,你的庭松院给语书丫头住了,我这旁边的清辉院还空着,原是贵妃娘娘住的,你暂且搬进来吧。”   “贵妃娘娘居所,我怎么能冒犯呢,还是另择它处吧。”宋语亭假意道。   她也想住那个奢华的清辉院,那院子大的很,整理的又雅致,比二太太打扫的甘露院强多了。   老太太道:“无妨,房子就是住人的,贵妃娘娘已经是皇家人,没道理再占着娘家的院子,你生的好,配那个院子才合宜,这几个丫头,我谁都没给,想来就是为了等你。"   宋语亭只好道:“那孙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含笑道:“这才像我们宋家的姑娘,不要胆怯,咱们家虽然算不得一流豪门,可姑娘们却是尊贵的。”   宋贵妃进宫的时候,宋家光景还不如现在,可她生生凭着美貌爬上了贵妃之位,成了后宫第一人。   如今,还有谁敢看不起宋家小姐。   万一人家将来和她们姑姑一样,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宋语书在旁边嫉妒地脸都扭曲起来。   宋贵妃是老太太独女,她的住所清辉院堪称富丽堂皇,比家里所有的院子都好,她们姐妹几个谁不想住进去?   她娘是老太太娘家人,平常最是得脸,曾经求过一次让她住进去。   结果呢?   却被老太太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第12章   当时老太太怎么说来着?   “贵妃娘娘尊贵无比,她用过的东西,我们全该敬着,何况是她住过的院子,你们就别想了。”   可是她今天却主动给了宋语亭?   凭什么?就因为宋语亭比她长的好看?   那庭松院本来就已经比她们姐妹几个的更好了,她千辛万苦才抢到手里,就打算靠着这个给宋语亭没脸,结果老太太直接给了她清辉院!   这到底是谁给谁没脸。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大儿媳去世后对儿子做了那种事,导致母子分离多年。   她虽然不喜欢宋语亭,可一想到这是儿子捧着疼爱的丫头,也只能忍了,万一待她不好,儿子一气之下,再走了可如何是好?   她盼了小半辈子,才将人盼回京城。   宋语亭面带微笑,语气娇娇的,坐在老太太跟前道:“说起院子的事,我们在北疆的宅子,也有个萱茂堂,我看着跟祖母这儿差不多,可见爹爹也是思念您老人家的。”   老太太噗嗤一笑:“傻丫头。”   她仿佛陷入了回忆。   “咱们宋家来京城也不过三四十年,原本就是生活在北疆的,那宅子是咱们祖宅,这京城的萱茂堂,是照着那边建的,可不是你爹爹思念我。”   “是我想老家了,可惜人老了,也没法子回去,这些年,也就看看你爹爹寄回来的东西以慰乡情。”   所以,并非是宋将军思念她,而是她思念北疆。   她的神情有几分惆怅,看看宋语亭年轻娇嫩的容颜,又笑道:“这人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倒忘了你们年轻姑娘不喜欢。”   宋语亭道:“谁说我们不喜欢的,我最爱听爹爹说古了,可是她总爱糊弄我。”   宋语亭瞪起眼睛,满是气愤,可老太太还是看出来其中的依恋和亲密来。   这个小孙女,才是儿子最亲近最在乎的人。   老太太看的很清楚。   宋语亭继续吐槽道:"以前爹爹还跟我说祖母很严厉,我自己要回来,差一点点就吓哭了,可是今天见到了,祖母却这么慈祥,爹爹真坏。“   她安下心来,便知道老太太为何态度和前世全然不同了。   前世父亲的死,老太太总要找个发泄的对象,宋语亭这个跟着他很多年的女儿,是最好的了。   可是今生爹爹还活着,宋语亭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并不是仇人。   老太太自然不会和前世那样,看见她就只想掐死。   而且不管老太太喜欢她与否,为了让爹爹回来,肯定会对她好的,会用尽手段让宋语亭留下。   宋语亭笑靥如花。   老太太也笑:“你爹爹说的没错,我是个严厉的老太太,只是看到我们家这么美貌娇嫩的小姑娘,再严苛的人,也不舍得欺负你的。”   “那我可要上房揭瓦了,祖母不能嫌我烦。”   “你这丫头……”老太太发自内心笑了下,感慨道:“你和你爹爹年轻时候,还真有几分相似。”   儿子十几岁的时候,也和这个孩子一样活泼调皮。   后来儿媳去世,他才变了性情。   可原来他在面对这个女儿时,依然那么风趣吗?   老太太心中有些淡淡的感伤。   宋语亭便握住她的手,眉眼间带着甜甜的笑意,仿佛照亮了整间屋子。   “我是爹爹的女儿,自然和爹爹像。“   老太太只笑不语。   她原是不喜欢这个抢走了儿子的女孩儿的,可是现在也觉得有些淡淡的欢喜。   儿子把她教的很好,除却有几分羞怯,别的都端庄大方,不输给任何人。   二太太走过来,含笑道:“语亭走了一路子,想必也累了,娘,先让她去洗漱吧,等晚间的我们老爷和三弟回来了,还要见她呢。”   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朱砂,你带小姐去清辉院,伺候小姐洗漱,晚间再带过来见人。”   “语亭别怕,朱砂是我的丫鬟,你刚刚回京,有个人陪着你熟悉熟悉咱家的地方。”   宋语亭起身道:“多谢祖母体恤,那孙女儿就先走了,晚上再来看祖母。”   她甜甜一笑:“朱砂姑娘,你给我带路吧。”   “小姐这边走。”   清辉院就在萱茂堂旁边,宋语亭也没坐轿子,只一路走着,半路上看着朱砂问了句:“朱砂姑娘伺候祖母几年了?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二十,八岁就被卖进府里伺候老太太了。”   “十二年了,那你对祖母肯定很了解,你可知道,祖母最喜欢什么?”   她问的直接,朱砂便以为宋语亭是想给老太太送礼,巴结她老人家,便笑道:“老太太活了半辈子,什么没见过,若说喜欢的东西,自然是全家一起热热闹闹的,享受天伦之乐。”   宋语亭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这朱砂是满府的丫鬟里最会拜高踩低的一个,无利不起早,不会告诉自己的。   至于老太太的喜好,不用问她便知道。   今天这一遭戏,只是为了让老太太知道,宋语亭在打听她的爱好。   这样将来做了什么,就不会被人奇怪了。   回到清辉院,嬷嬷挡住了朱砂,客客气气道:“伺候小姐沐浴的事,实在不敢劳烦朱砂姑娘,姑娘先在这儿稍等一下,等小姐好了我们就出来,”   朱砂皱了皱眉,心知肚明这些人不信任自己。   但……乐得清闲,伺候老太太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还不如现在悠闲自在。   ---   宋语亭泡在浴桶里,伸了个懒腰。   莹白如玉的手臂伸出来,带出一截莹润纤细的肩膀。   “小姐真好看,我就说老太太会喜欢你的,这不是把清辉院都给您了。”   “嬷嬷,祖母哪儿是喜欢我,她是不敢得罪我。”   宋语亭心知肚明,她用洁白纤细的手拍打着水面,轻轻叹口气。   爹爹在世间最在意的人,便是自己和祖母了,如果她们不和,最为难的肯定是爹爹。   宋语亭心里,也便决意,为了爹爹,忘记前世那些事情,和祖母好好相处。   且……和祖母关系亲近了,也不至于出了家门被人欺负。   她宋语亭也是有人撑腰的人。   洗完澡,嬷嬷拿来一套衣裳给她换上。   宋语亭心里有事,也没太在意,只低头看了眼那娇嫩的青碧色,是春日草木新生的颜色,清新而雅致。   嬷嬷给她换上,便看呆了。   门外朱砂催促道:“二小姐好了吗?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该等急了。”   宋语亭换了件大红色的披风,扶着嬷嬷的手走出来。   朱砂的声音消在嗓子眼里,洗漱休整过后的女孩儿,容颜高华如明月,皎皎不可攀,大红色的衣裳,只觉得典雅贵气,不见丝毫庸俗。   真正光彩照人的明艳女子。   宋语亭道:“朱砂姑娘带路吧。”   再回到萱茂堂,这里已经点上了灯,一盏盏红灯笼,倒和宋语亭身上的衣衫相映成趣。   门口伺候的丫鬟看到她们,连忙打起帘子,喊了声:“二小姐到了。”   宋语亭仪态款款地走进去。   抬头只见老太太床边坐了两个中年男子,对面则站了一溜的男孩子。   宋语亭屈身行礼:“孙女拜见祖母。”   “语亭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二叔,这是你三叔。”二太太笑道,“这几个皮猴,是你的兄弟们。”   “语亭见过二叔,见过三叔。”她回头一笑,“我听爹爹说,家中有位堂兄,不知……”   “语亭妹妹,我是宋酹。”年轻清俊的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   宋语亭一笑:“小妹见过兄长。”   “妹妹不必多礼。”宋酹看了眼其他兄弟。   几个男孩子一起上来:“见过语亭姐姐。”   二太太和三太太一起笑道:“这姐弟几个倒是融洽,咱们家更热闹了。”   宋语亭只羞涩地笑着。   心下却是一片冷意。   这些人,前世没有一个待她好的,唯有兄长宋酹,还算是不闻不问,剩下几个兄弟,各个都恨不得落井下石,抢走爹爹留给她的万贯家财。   这辈子表现再好,也休想在宋语亭手里得到什么好感。   反正,这些人和爹爹没什么关系,她也犯不着因为什么去讨好人。   她只要和老太太搞好关系,再关心语珍姐姐,就足够了。   宋酹看着她,心中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这个妹妹表面上羞涩温和,知书达理,可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三老爷招了招手,笑问:“语亭,你爹爹可说了何时回京吗?” 第13章   宋语亭道:“爹爹自然是想越快越好的,可北疆要塞,怎么也要等圣上旨意,圣旨让什么时候回京,爹爹才能启程,现在实在是没有人知道。”   谁敢揣测圣意呢?   老太太点头:“是这个理,老别问语亭了,你的官职,自己去求,你大哥也不容易。”   三老爷脸色讪讪。   宋语亭笑容依旧甜甜的,“三叔没有官职吗?为什么呀。”   这个三叔最是利欲熏心,宋语亭觉得,前世八成就是他为了巴结镇国公府,才将自己推出去的。   她歪着头,一双大眼睛是纯稚无辜的好奇。   “祖母,爹爹说我们宋家的儿郎都是英雄,为什么三叔还要靠爹爹求官。”   宋语书讽刺道:“都是一家人,帮忙难道不是应该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语书你……”宋语亭摇头道,“爹爹在北疆浴血疆场,何其艰辛,这才是我们宋家男儿的该有的英姿,生为男儿,岂能依靠他人荫蔽。“   她说的义正言辞。   老太太开口道:“语亭言之有理,大儿艰辛,你们也该自己努力,不可拖她后腿。”   三老爷道:“母亲。,孩儿等自当以大哥为重。”   他心里极为不满,可也不敢说什么。   这刚回家的小侄女儿大义凛然,一口一个爹爹艰辛,他难道还有脸面说那种话吗?   宋语亭笑眯眯地坐下。   宋酹话中别有深意,看着宋语亭,眯起狭长的眼睛:“语亭妹妹果真是大伯父最疼爱的女儿。”   宋语亭似是不懂,笑容如花。   “我听爹爹说,哥哥也是二叔最看重的儿子。”   宋二老爷一直沉默着。   这会儿方道:“酹儿,不得胡言."   宋酹低头道:“是。”   二老爷便极力和善道:“语亭,你跟我们说说北疆的风光吧。”   宋语亭仰头一笑。   她站起身,脱下身上的红披风,露出青碧色的衣裙来。   老太太感慨了一下:“你这丫头,才真正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宋语亭娇声道:“我可不敢比之西子,祖母,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嬷嬷,你拿来吧。”   老太太脸上泛起一丝惊喜。   赵嬷嬷领着雪原,两人捧着几个匣子过来。   宋语亭接过一个,含笑道:“祖母你猜猜这是什么,爹爹给你准备的。”   老太太垂下眼,满布褶皱的脸上有些沉思,“猜不出来,亭亭说吧。”   宋语亭拿着小钥匙,打开那匣子,掀开盖子来。   室内一阵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莹莹的绿光,惊艳了所有人的眼。   一尊翡翠玉佛静静站在匣子里,慈眉善目,嘴角含笑。   老太太伸手摸着,“你们……有心了。”   宋语亭笑道:“祖母喜欢就好,这是给两位叔叔的,两把宝剑,是爹爹从夷陵人手里抢来的。”   她的笑容艳若芙蕖:“哥哥,这是我给你们几个准备的东西,你们可不要嫌弃啊。”   难怪她说这种话,那跟老太太和两位叔叔的比,实在是寒酸,只不过是一人一套文房四宝。   宋酹讶然地抬头看她,他道:“是古墨?北疆还有这等好东西?”   宋语亭巧笑嫣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用不着,爹爹也不喜欢这种东西,就给哥哥了。”   宋酹动了动喉咙,轻叹道:“妹妹有心了。”   他是文人,素来爱玩一方墨,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却打听清楚了他的喜好。   别的兄弟就没有这般待遇了,正儿八经普通的笔墨纸砚。   宋语亭自然有的是好东西,可她一点都不想拿出来给这些落井下石的人。如宋酹这般,虽然她不喜欢,好歹没多少憎恶,就全当为了和气罢了。   兄弟中有人想说什么,可宋酹轻轻瞪了一眼,所有人都跟着消音了。   宋语亭看了眼宋语书和宋语珍姐妹几人。   “语珍姐姐,你最喜欢什么花儿?”   “我……,我喜欢梅花,怎么了?”   宋语亭接过嬷嬷手里最后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满满的珠宝闪瞎人眼。   宋语亭随手扒拉了一下,从里面拿出几支来,“梅花,桃花,杏花,长得都挺像的,这几支是姐姐的。”   她塞进宋语珍手里,又笑道:“剩下的几位妹妹分吧,五妹妹不在,就不给她了。”   三夫人脸色僵硬了一下。   拿满盒子的好东西,她自然是有见识的,宫里的贡品不过如此,可现在全被二房得了去。   她原本不让小女儿过来,就是想让宋语亭知道,她们三房在家里谁也不怕,谁也不在乎,没料到一会儿功夫,被这丫头连着下了两次面子。   三夫人嫉妒地盯着姐妹几个。   连宋语书都有了,只如儿没有。   这丫头回去还不得闹腾。   “语亭,不是三婶说你,语如是你们小妹妹,你们不说让着她,怎么姐姐们分东西,带着她。”   “可是我见不到语如妹妹啊。”宋语亭天真道,“要不三婶把妹妹带来,我给她准备别的,我记得还有双玉镯子,挺好看的。”   三夫人气怒。   给别人的都是各种镶着宝石的珠钗,到了语如,就是双玉镯子。   宋家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少了这种东西不成?   她们缺的,是这种罕见的北方贡品,不是那些随处可寻的金玉之物。   “不必了,我们如儿年纪小,用不上姐姐们的东西。”   老太太看着屋内的交锋,眼角慢慢泛起一抹笑意。   这个孙女年轻又嫩生生的,看着娇弱柔软,可实在不是简单的,不声不响就化解了儿子儿媳等人。   恐怕,还收服了大孙子。   “我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语亭陪我待一会儿。”   屋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去。   出门前,宋酹回头看了眼,这个新来的小妹妹,坐在祖母床边,容颜天真无邪。   可,还是带着些违和的气息。   他想起今日种种,这北疆长大的姑娘,才貌手段,都甩了别的妹妹一条街。   老太太认真地看着宋语亭,叹息道:“我是真没想到,你能长这么好。”   宋语亭没说话。   老太太也不在意,似是在回忆往昔。   “其实我以前很讨厌你,你和你娘,抢走了我的儿子,让我们母子分离多年。”   宋语亭却难得尖锐反驳道:“祖母,您其实知道的,爹爹到底为了什么,才离京去北疆的,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原因。”   不管今生还是前世,她都不该背负这样的责任,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两个人的错,与她何干?   前世老太太丧子之痛,她丧父之悲,其实都是怨着对方的,只是老太太比她多几分权势,才造成了那样的结局。   老太太怔了怔:“你说的是,我早就知道错了,语亭,日后咱们便亲亲热热过日子吧,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宋语亭微微点了点头。   她本就没打算报复这个老妇人。   至于别的人,若是安生度日,她便当他们不存在,若是要找她麻烦。   有爹爹的宋语亭,从来都不怕任何人。   老太太便出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又笑道:“你这手绵软纤细,一看便是富贵小姐的命数,倒和你姑姑非常相似。”   宋语亭低头看了看,“我只盼着安安稳稳,祖母。”   老太太愣了一下:“是啊,安稳是福。”   女儿在宫中至高无上,可母女相见艰难,这个女儿再也不能像幼时那样,攀着她的膝盖撒娇。   然而,上天又给她送来了一个孙女儿。   这个孙女儿,颇有女儿当年的风范,仪态却更胜几分。   老太太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少女时的宋贵妃。   对着她,便歇了厌恶了心思,慢慢有几分心软。   “语亭去休息吧,若是丫鬟婆子有不好好伺候的,尽管告诉我,祖母为你做主。”   “那孙女儿告退,祖母先歇下吧。”   宋语亭重又披上那件红色的披风,转眼又是光艳照人的艳丽女子,举手投足,便因着色彩的缘故,多了几分风情无限的意味。   老太太心里感慨。   真正的绝代佳人,便该如此,除却美色,还要能够掌握不同的风格。   无论妖艳还是纯洁,都能天然无缝,纯撤无暇。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却说不出是什么。   宋语亭的身影也远了,很快萱茂堂熄了灯火,隔壁的清辉院亮起了灯。   ---   宋语亭站在屏风后面,嬷嬷在帮她换寝衣。   “嬷嬷,京城果然非同一般。”她声音里带着些兴奋。   今天是和前世全然不同的经历。   她强撑着忍下了羞涩,一个一个驳回去那些人,学着爹爹教的样子笼络人心,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嬷嬷声音带着笑意:“小姐很棒呢,比我想的做的都好。” 第14章   小姐和将军父女情深,将军宠爱着这个女儿,而小姐也处处为了将军考虑。   嬷嬷知道,今天正式去见宋家人之前,小姐有多么紧张。   她一直在害怕,可还是为了将军,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态,在宋家,真正镇住了那些人。   嬷嬷心疼地替她按着肩膀。   “小姐辛苦了,将军要是知道,肯定要心疼的。”   宋语亭道:“这也不算什么,爹爹才是真的辛苦,我才不会让人拖他后腿。”   三叔是爹爹的亲弟弟,若是死皮赖脸要爹爹帮忙,爹爹肯定拉不下面子拒绝,还不如她先说了。   反正童言无忌,她还是个孩子。   说完话,宋语亭换上寝衣。   那寝衣是嬷嬷亲手给做的,蓝色的面料上绣着细细碎碎的海棠花,袖口压了一圈风毛,穿在少女身上,尤其可爱柔软。   嬷嬷看着,心便化成一滩水。   “小姐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给老太太请安。”   宋语亭点了点头,软软道:“嬷嬷也早点睡。”   宋语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是宋家,却不是前世那个宋家,自己也不是前世那个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小姑娘。   所有人,都会因为忌惮爹爹而对自己好。   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盼着爹爹回来就够了。   宋语亭半夜爬起来,盯着床头的夜明珠,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出现。   爹爹没死,何将军要回京,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和前世一样,她死在镇国公府,而无一人知晓。   因为爹爹会救她。   何将军那么好的人,也不会舍得她无辜惨死的。   宋语亭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嬷嬷伺候她穿衣的时候,清晰地看到了女孩儿眼底的清灰。   “小姐是不习惯吗?昨晚怎么睡得这么差?”   嬷嬷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给她敷上细细的胭脂,遮住有点憔悴的神情。   宋语亭软声道:“因为换了地方,所以有点睡不着,不碍事的。”   她睡的不好,声音便有些有气无力的,听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势。   嬷嬷心疼极了,只拿着温水给她擦脸梳头,让她多眯一下。   雪原打开装首饰的盒子,含笑道:“小姐今天穿的是蓝色的衣裳,那带这个蓝蝴蝶的簪子吧。”   “拿来吧。”   嬷嬷没什么意见,那蓝宝石做的蝴蝶,娇俏活泼,可比昨儿给几个小姐的礼物要金贵。   小姐昨天打扮的低调,今儿就让人知道,小姐的财势。   宋语亭闭着眼道:“把那个芙蓉花的项圈带上,还没给五妹见面礼呢。”   嬷嬷感慨道:“不是我说,几位夫人实在是……不大讲礼数,小姐刚刚回来,无论如何也该给个见面礼,怎么就……”   她们又不算老太太,老太太身为祖母,给见面礼什么的,显得生疏,可作为婶婶,却也一毛不拔。   不过是平白无故让人觉得吝啬。   宋语亭没说话。   二婶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可家中其实非常清贫,养的她也抠唆了几分。’至于三婶……,她和大太太是一路人,自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装扮之后,天色已经大亮,宋语亭扶着雪原的手往正院去。   嬷嬷则被留在了清辉院整理她们带回来的物品。   萱茂堂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今天三婶的小女儿宋语如,也待在那里。   小姑娘穿着红色的棉衣,小小年纪已可见倾城之姿,只是一双眼睛左右转着,怎么看都不够端庄娴静。   “语亭来了,快坐吧。”老太太笑着指了指下手的一个位置。   宋语亭看着老太太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   “祖母今儿气色倒好,看来就要大安了。”   老太太便道:“自我知道你要回来,就一天胜一天,可见语亭是我福星。”   “是老太太见我回来,知道爹爹要回来,心里一开心就好了,可不是我的功劳,该是爹爹的才对."   “是你们父女两个的,总可以了吧。”   老太太心下好笑,这丫头三句话不离父亲,父女之情,可见一斑。   她一直遗憾儿子没能再生个孙子,只有两个孙女,如今一看,有这么贴心的闺女,儿子有没有,仿佛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这样的人家,老了也不必靠着子孙养活,生儿子延续香火,自有二儿子三儿子,大儿子,便随他心意吧。   宋语亭笑嘻嘻地撒娇:“那祖母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谁能不喜欢你呢?”   她招了招手,朱砂便捧着个盒子过来。   “来,语亭丫头,这是祖母给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宋语亭佯装惊喜,“给我的?”   待到老太太点头确认,她才接到手里,也不假他人之手,便自己打开了。   她笑道:“祖母,我很喜欢。”   宋语亭是小孩子心态,一向喜欢花团锦簇的东西,越华丽闪耀越喜欢,可嬷嬷说,小姑娘要穿的淡雅别致才好看,她所有的衣衫首饰,或活泼可爱,或者就是淡雅出尘。   可老太太给的这个,却是一套花开富贵的头面。   红宝石牡丹花,碧玉为叶黄金为蕊,说不出的华贵。   老太太笑道:“比不上你的玉佛,只看着戴一戴,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太素净了也不好,正是鲜花般的年纪,鲜艳些好看。”   “祖母真好,说起礼物,我也给五妹妹带了呢,雪原,我让你拿的项圈呢?”   雪原便从身上的小丫头手上接过来给她,“小姐,我记着呢。”   宋语亭对三太太道:“五妹妹年幼,昨儿的钗环她用不了,我便给了别人,晚上回去特意让人找了这项圈出来,虽然不算好东西,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三婶替妹妹收下吧。。”   “语亭有心了。”二太太在一旁开口,装作没看见三太太尴尬的神情,“也是我最近太忙,疏忽了,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比不上老太太的贵重,语亭莫要嫌弃。”   宋语亭道:“二婶说什么话,给我的礼物,哪怕是一针一线,也说明有人惦记着我,我都是高兴的,不管什么东西,都是身外之物罢了,哪儿有人心来的重要。”   二太太道:“语亭说的是,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宋语亭的继母,说了这几天第一句话:“巧言令色!”   宋语亭只当没看见她。   爹爹说了,这人小时候就想害死她,她可以跟对自己冷淡的人和解,却不会和自己的仇人亲戚热热。   宋语亭不说话,气氛就有些尴尬。   小小年纪的宋语书把玩着项圈,忽然开口道:“语亭姐姐,我喜欢你的蝴蝶,你能给我吗?”   宋语亭下意识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雪原先来了句:“五小姐,我们小姐的簪子是将军送的礼物,实在不能给你。”   宋语亭浅笑不语。   老太太皱了皱眉:“如儿,你二姐的东西,岂能开口讨要,我们宋家哪儿亏待你了不成,眼皮子浅成这样,三媳妇儿,你整日间忙忙碌碌的,怎么连个女儿都教不会。”   三太太把宋语如拖回来。   “语如年纪小,以为是花园里的蝴蝶,这才讨要的,并不是眼皮子浅。”三太太辩解。   宋语亭轻轻一笑:“祖母,五妹妹还小呢,语如,姐姐这里有个花蝴蝶,给你好不好。”   她衣袖上原就系着蝴蝶的丝带,用作装饰,这会儿解下来递给宋语如,也显得大度。   毕竟看上去是给妹妹解围。   谁料宋语如居然一把打掉了那红色的蝴蝶,“我就喜欢你头上的,这不值钱的东西,我才不要!@”   宋语亭愣住。   老太太气的脸色铁青。   “老三家的,你就是这么教女儿的,真是丢我们宋家的人!”   宋语亭真的没想到这一幕。   宋语如年纪小,前世跟她没什么交集,可她也曾见过这孩子在花园里跟兄弟们玩耍,小小的孩子活泼可爱,宋语亭很是羡慕。   这辈子对这个小孩子的观感,也挺不错的。   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骄纵愚蠢的丫头。   宋语亭什么话都没说,只静静盯着掉在地上的红蝴蝶。   老太太看她失落的神情,也忍不住有点心疼。   这丫头回家来一直被几个儿媳妇冷待,可她不计前嫌,可见想和家人处好了。   宋语如这么做,真是往人心里插刀子。   雪原气得脸都红了,小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在北疆所有人都宠着她,但凡有一丝一毫不开心,都会有人去哄她。   千娇万宠的小姐,到了京城却被一个丫头片子糟蹋。 第15章   雪原冷笑道:“我们小姐是将军的心头肉,长这么大还没受过委屈,贵府千金果然厉害,小小年纪就敢如此!”   宋语亭轻斥:“雪原,闭嘴。祖母,语亭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她不待人回答,便转身离去。   让老太太自己处置吧,这种事情,她现在插手,反而让自己处于被动。   何况一个小丫头罢了,还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老太太目光淡淡地看了眼三太太。   “以后把语如交给我屋里的周嬷嬷吧,她是贵妃娘娘的教引嬷嬷,也是如丫头有福气了。”   “娘,语如是我女儿!”三太太震惊道。   “我会跟三儿说的,语珍留下来,你们都出去吧。”   她脸色疲惫,一行人想着她大病未愈,也不敢放肆,只能说什么听什么。   老太太握住宋语珍的手,感慨道:“你妹妹初来乍到,她们那几个丫头的性子你也知道,以后你就多和她走动走动,你妹妹……亦非池中之物。”   这样,对两个孙女都有好处。   语亭那般相貌,前途不可限量。   宋贵妃的盛宠,给宋家人带来了别样的想法。   太子殿下的年纪和她们姐妹几个相仿,且贵妃娘娘无子,若宋家女能进入东宫,也能维持家族的盛势。   只是老太太一直不知道,哪个孩子更好一点,语书是将军的嫡女,身份高贵性情却不行,语珍性情倒是好,可惜二儿子不争气。   直到宋语亭回京,这个丫头的身份,无疑在几个姐妹里头最高的,且容貌过人,身段窈窕,勾人心魄,甚至软绵绵娇滴滴的性格,也是男人最喜欢的。   老太太心里存了心思,只是不敢提罢了。   大儿子对这个女儿千娇百宠,让她进宫,日后和别的女人争宠,大儿子未必乐意。   老太太自己明白那种心思,当年女儿进宫时的百般不舍萦绕在心头,看着宋语亭,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打算,可还是忍不住心软。   这个女孩子,多像宋贵妃啊,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女儿小时候,娇娇俏俏的。   不像现在,威仪横生,却疏远了他们。   老太太回过神来,看着宋语珍道:“丫头,你记着,你们姐妹和乐了,祖母才高兴。”   若是宋语亭有朝一日能问鼎中宫,语珍和她关系好,得到庇护,宋家自然更安全一些。   宋语珍不解为何祖母如此严肃。   可她向来是乖巧善良的女孩子,便温温柔柔道:“祖母,我会对妹妹好的。”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   清辉院。   宋语亭看着收拾好了的院子,真的有些喜欢。   她活了两世,在北疆自不必说,可到了京城便是悲苦的,清辉院这样的地方,曾经也只能远远看着。   现在她却住了进来。   她到处看着,忽而笑道:“你们把这个小厨房收拾出来,我以后要用的。”   等爹爹回来,就可以给爹爹做饭吃了。   那样子的话,爹爹肯定很开心。   宋语亭欢欣鼓舞,又转到别处去。   清辉院有花有草,有小厨房,有针线房,可见老太太对宋贵妃有多么宠爱,所有用得上的东西,全给准备齐全了。   嬷嬷站在走廊下指挥人,看她欢喜的神情也跟着笑说:“小姐看看什么东西比较着急,我让人先给你整理出来。”   宋语亭回头,声音清脆悦耳:“我看什么都喜欢,嬷嬷看着弄吧,我不急的。”   嬷嬷宠溺地看着那个活泼的身影。   这才是她们小姐,会悄悄爬窗户偷听爹爹说话的小姐,活泼又可爱。   像老太太跟前那个懂事坚强的女孩子,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   宋家的侍女急匆匆走进来,行了个礼道:“二小姐,大小姐和四小姐来看您了。”   “请她们进来。”   宋语亭轻轻皱了皱眉头。   语珍姐姐和宋语宁一起过来了。   她没来得及多想,视线里就出现两个妙龄女子。   宋语珍隔着老远便笑道:“二妹妹忙着呢,我们打扰了。”   “姐姐过来,我蓬荜生辉。”宋语亭迎上去,挽住她的手臂,“雪原,给两个小姐上茶,拿我带回来的那个祁红。”   宋语宁酸溜溜道:“二姐姐这儿好东西就是多,祁门红茶可是名品,老太太那里也不多见的,二姐姐就舍得拿出来待客了。”   “咱们自家姐妹,有好的自然要紧着自己人,不过是个茶水罢了,四妹妹若不喜欢红茶,我这儿还有玉绿,我喝着也不错。”   “玉绿,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最喜恩施玉露,陛下赏了好多,连带着咱们家也沾光了。”宋语宁几乎是炫耀了,“我姨娘屋里,也有不少呢。”   宋语亭眨眨眼:“倒是我班门弄斧了,不过看起来四妹妹就是喜欢绿茶,雪原,把四小姐的换成玉绿,别拿错了。”   宋语珍安安静静坐着。   听到这话之后,方笑道:“前些日子贵妃省亲,宫里赏了很多东西下来,这绿茶便是一大包的,我娘怕白白放坏了,就各房分了些。”   “可惜我回来晚了,不然也能见见贵妃娘娘,娘娘宠冠六宫,亦不知是何等佳人。”   宋语珍打量她。   “贵妃娘娘年节之时会传咱家女眷进宫拜见,等到过年,语亭就能见到她了。”宋语珍微微笑着,‘‘不过如我所言,咱家的女孩子里,语亭自然是头一份的。‘   言外之意,觉得宋贵妃不如她。   要真的论起来,这么说也没错,宋贵妃的父亲当年不过官居二品,而宋语亭的父亲年方不惑,已经是一品大员,前途不可限量。   再说别的,宋贵妃的样貌,在她们看来,是不及宋语亭的。   只不过贵妃娘娘养尊处优,身居高位,自然威仪天成。   这就是旁人不可及的来。   可若要宋语珍说更喜欢谁,她定然是喜欢这个活泼娇俏的妹妹多一点。   宋语亭道;‘‘姐姐再夸,我就要飞起来了,其实咱们家里,我最喜欢的还是姐姐,温柔娴静,爹爹总嫌弃我太跳脱,若是见到姐姐,恐怕更要嫌弃了。‘‘   宋语宁的眼睛四处转着,听姐妹二人互相吹捧,心下十分不屑。   就这两个人也敢和贵妃娘娘相提并论,也不照照镜子去。   她犹记得宋贵妃归宁那天。   盛景惊人,那穿着华美的女子坐在上首,看他们这些人时,目光波澜不惊。   宋语宁十分羡慕。   她这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人上人,也能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踩到脚底下去。   可现实却是,她在家里甚至越不过嫡姐。   现在又来了个姐姐,她再讨厌也不能否认对方貌若天仙,气质非凡。   跟她一比,饱受赞誉的姐姐,也变成了陪衬红花的绿叶;。   宋语宁觉得上天真是不公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宋语亭。   美貌,出身,宠爱,钱财。   所有她挣破头想要的东西,这个女孩儿看着就像是看地上的一抹灰尘,毫不在意。   雪原捧着几杯茶过来。   宋语宁端起来喝了一口,便愣了愣。   她亦是大家千金,自然尝出了其中不同。   同样是玉绿,宋语亭的确格外甘美醇厚,宫里赏赐的贡品,仿佛也次了一等。   刚才在人家面前的炫耀,仿佛是个笑话。   宋语亭说不定根本没当回事。   只有自己没什么见识。   说不定嫡姐已经在心里嘲笑自己了。   宋语珍道:“妹妹这茶,改日送去给祖母些许吧,她老人家最爱红茶,必定感念妹妹心意。”   宋语亭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堂姐,果真是贴心的姑娘,怕她和祖母相处不好,就处处提点自己。   前世也是如此,宋语珍无数次教她跟祖母好好相处,可她陷在悲恸里,又觉得祖母不喜欢自己,便执拗地厉害。   若是当年听一听她的话,或许也不至于落到那般结局。   “我已经准备好了,等晚上送去,多谢姐姐提点。”   宋语宁放下茶盏,插口道:“语亭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进这清辉院,你能否带我们逛逛,沾一沾贵妃娘娘的福气。”   “改日吧。”宋语亭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今儿院子里收拾行李,十分忙乱,顾不上你们,等改天安顿下来,我设宴做东,请你们来玩乐。”   宋语珍拦在妹妹面前道:“那我就等着妹妹的帖子了,咱们姐妹们好好处一处。”   她如此说了,宋语宁只得忍回去自己的话。   否则嫡母看自己不顺眼,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姐妹二人面上亲亲热热相携离去。   宋语亭轻轻一笑。   宋语宁好歹,也是个聪明人。   不过这姐妹几个都无所谓。   倒是老太太那里要紧。 第16章   到了晚间,宋语亭算着老太太用膳的时候,对嬷嬷道:“嬷嬷,带上那盒子茶叶,我们去萱茂堂。   她现在已经不想和老太太打好关系那么简单了。   她想做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在宋家横行无忌。   今儿宋语如这小丫头敢当着那么多的人面给她没脸,还不就是觉得这个姐姐不得祖母喜欢,没有必要在意吗?   换了宋语珍,她小小年纪也知道巴结的。   爹爹归期未定,自己在宋家的时候还长,要站稳脚,就必得得到老太太的欢心。   嬷嬷虽不懂她的心思,但觉得自家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从不质疑她。   “这就来了,小姐穿好衣裳,咱们一起过去。”   宋语亭没带别人,只主仆二人结伴去了萱茂堂。   老太太正在用晚膳,满满一桌子饭菜,眼看就没用几口。   宋语亭坐在她身边,却问一边伺候的丫鬟:“祖母胃口不好吗?”   那丫鬟想来是得脸的人物,闻言便道:“老太太自打病了,就不爱吃饭,总惦记着北疆的风味,可咱们家又没有会做北疆菜的厨子,出去寻也寻不到”   寻不到也在正常的。   如今天下名菜尽皆出自中原和南方,遥远的北部几乎是被遗忘的场所,酒楼里淮扬菜四川菜比比皆是,可北疆菜,找遍京城也没半家。   “怎么不早告诉我。”宋语亭摇头道,“这位姑娘,你把萱茂堂小厨房的厨子叫过去,我教她做北菜。”   老太太讶然抬眉:“你会做饭?”   这倒是奇了,大儿子将这姑娘看的跟眼珠子一样,竟舍得她下抛出庖厨。   “我也只会些许家常菜式,勉强试试吧。”   宋语亭站起身道:“这是给祖母的茶叶,姑娘先给收起来吧,等将来祖母大安了再拿出来喝。”   ---   大厨早早等在厨房里,以为会有外面的名师来教他。   等了半晌,却只见一小姑娘聘聘亭亭而来,看那模样,却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大厨道:“小姐是来要什么的吗?可有老太太或者林妈妈的准许?若是没有,我可做不了主。”   宋语亭巧笑嫣然:“我是来教你做饭的。”   满意的看到对方怔愣的表情,宋语亭道:“其实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调味和烹调方法不一样,你别紧张。”   大厨并不相信这千金小姐会做饭。   宋语亭也不恼,想着老太太大病未愈,第一下便让人做了盏奶茶。   拿上等的砖茶混着鲜奶,用大火煮沸,年纪大的人不能吃太多的盐,便放上几粒新鲜的水果,赏心悦目,又有酸甜的味道。   宋语亭看着大厨将其出国,便笑道:“我就说很简单吧。”   对方感慨道:“简单是简单,普通人却想不到这般做法,就这牛乳配茶,我是如何也想不起来的。”   装了奶茶的碗放进一个盛满了温水的罐子里保温,宋语亭又教他做了几样简单易消化的饭食,才让人端着送去了正房。   老太太掀开放在自己面前的碗盖,看到里面的东西,满是褶皱的脸上便出现了些许欣喜。   “亭亭真是有心了。”   她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北疆的马场上奔腾,夫君跟在自己身侧,累了便下马灌下一壶马奶酒。   岁月如梭,她已经到了只能喝奶茶的年月,再也受不得马奶酒的刺激。   她端起茶碗,放在唇边,一点一点喝下去。   宛如回到了少女时代。   眼前的女孩子,不再是自己的孙女,而是以前赏花斗草的同伴。   她回过神,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便感慨道:“你和你爹爹一样,都是孝顺的孩子。”   她真的忍不住喜欢上这个女孩儿,她那么贴心,那么柔软,比大孙女还招人喜欢一点。   宋语亭抿唇一笑。   “爹爹让我回京就是孝顺祖母的,以后祖母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告诉我,我能帮您做的就做了,不能的,您也比憋在心里头强。”   “好姑娘,来你拿着这个。”老太太回头,从床头柜里拿出个盒子。   宋语亭打开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老太太慈和道:“这是清辉院库房的钥匙,以后里面的东西,就全是你的了。”   “那是贵妃娘娘的……”   “她入宫多年,这些东西早就换了几百遍了,你不必敬畏。”老太太叹息,“你是宋家女,她是李家妇,该是谁的,一目了然。”   她原本没打算给宋语亭的,毕竟是隔辈的孙女,可靠与否也不知道。   可是这孩子,至少对她爹爹是真心的。   宋语亭便安心收下了那钥匙。   这也是个收获,动动嘴皮子教人做饭,就得到了一个库房。   若她是生意人,这买卖划算的只怕让对方哭泣。   宋语亭深夜回去,在萱茂堂发生的事,瞒不过任何人。   一时间二小姐真的得到了老太太宠爱的消息,在府里传了个遍。   进府那日给宋语亭下马威的人,这会儿都瑟瑟发抖。   至于住在老太太侧室的宋语如,二人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如果祖母喜欢二姐姐……那自己冒犯了她,岂不是要被祖母厌弃。   她眼神转向自己的奶嬷嬷,这老妇人刚才抓了她的金稞子放怀里。   得了这么多好处,是时候回报了。   老太太若是看到她的神情,只怕也要吓个一跳。   八九岁的小姑娘,心机怎的就这般深沉了。   ---   第二天。   庭松院。   “啪”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暴躁。   “她是什么人啊,祖母一直不喜欢她,以前说话都只叫她那丫头,现在倒如珠似宝看了起来,连清辉院都给了,贵妃娘娘的库房里多少好东西,现在全是她的了,祖母未免太偏心了。”   宋语书吵闹道:“我们姐妹几个在她身边侍奉了多久,这宋语亭不过是让人做了顿饭,就压在了我们头上,她未免太会做生意了!”   大太太冷声道:“那丫头和她娘一样,都是狐狸精托生的,早晚勾的全家人都到她那边去。”   大太太比女儿还恨。   她是老太太的娘家人,虽然是远房侄女,可自幼父母双亡,养在宋家,她和老太太都觉得,自己将来要嫁给大表哥为妻。   没有明说,但她相信,表哥是知道的。   可是后来,老太爷却给表哥定了别人。   那姑娘是沈家的小姐,门第清贵,长得更是姿容绝色,表哥一见倾心,哪儿还记得她是谁?   后来她自甘做妾,可那女人却一万个不许,只活生生将她拖成了老姑娘。   天可怜见的,后来那女人终于死了,她也在老太太的帮助下嫁给了表哥。   可是表哥却为了那女人的女儿,抛妻弃子,离开家乡十几年。   大太太看到宋语亭,简直就想吸她的血,咬她的肉。   都是这个死丫头,害的自己一辈子孤苦无依。   如今,那死丫头竟然还打动了老太太。   “语书,你听娘的,日后万万不可任性了,老太太喜欢娇俏活泼的女孩儿,你以后也每天去萱茂堂尽孝,不需做些什么,只哄老太太就行。”   宋语书点头,神情阴狠,道:“娘,我一定会把宋语亭的东西,全给抢回来的,那本就该是我的。”   大太太认同地点头。   一旁的小丫鬟抬起眼皮,悄悄看了看两位主子。   不知道三小姐和太太是哪里来的信心。   那日二小姐回家,她也远远看了一眼,那通身的气派,并非三小姐可比。   老太太眼明心亮,该喜欢谁,自然一清二楚。   就是二房那边的大小姐,多少人夸赞,都说有贵妃之风,可到了二小姐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宋语书站起身,理了理因发火而有些凌乱的衣裙,冷笑道:“娘,我去给祖母请安了。”   大太太点头。   自己却没动。   老太太厌烦她们几个在跟前碍眼,一向只让孙女们早起去请安,她们只需在午后去听训,前两日宋语亭回来,才特意召她们去萱茂堂等人。   现在,也没得白白过去碍人眼。   宋语书走到萱茂堂门前,就听到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   她驻足辨认了一下,听出来是宋语珍的声音,刚抬脚准备进去,就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   “北疆那儿,天气一直很好,每天都是大晴天,就是冷,出着太阳都冷的发抖,我跟爹爹出门打猎,都要穿的厚厚的,像熊一样。”   “语亭姐姐,我听人说,北疆还有大草原,真的吗?”这个声音,是宋语宁。   宋语书咬牙,握紧了拳头。   宋语宁这个一向跟宋语珍不和的丫头,也被宋语亭收服了吗?   这宋语亭莫非真的是只狐狸精。 第17章   “三小姐来了,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朱砂端着盆过来,奇怪道。   她声音响亮,里面的人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语书来了,进来吧。”宋语珍喊道。   她走进去,几个女孩儿围在一个火炉在聊天,老太太下了床,坐在躺椅上,笑得也很欢快,昨儿给人没脸的小丫头宋语如,这会儿竟然一脸崇拜地盯着宋语亭。   旁人不清楚,宋语书却清楚这小丫头是什么人,这表情若不是装出来的,那宋语亭的手段,就真的很厉害了。   宋语珍看到她来,便挪了个位置,有小丫鬟搬了小马扎过来放在空隙处。   宋语亭面带笑意地招呼道:“语书来坐,你没见过爹爹呢,我先跟你讲究,等爹爹回来,你可不许惹他生气。”   宋语书脸色一僵。   她觉得宋语亭是在炫耀。   不就是你跟着爹爹生活,而我没能去吗?   你就这般骄傲吗?   她当即道:“爹爹是我亲爹,我当然不会惹他生气,倒是姐姐,好歹我娘也是姐姐的继母,怎么也没见姐姐去请安?”   宋语亭却直言道:“爹爹说,我娘已经过世了,回家只需要侍奉祖母,不必理会旁人,我当然要听爹爹的。”   她说的太过理所当然,宋语书一时竟无法反驳。   宋语亭的娘,可不是已经死了?   可是这话……拿她娘当什么人。   宋语书心里恼怒至极,却不敢发火。   是爹爹的话,爹爹之前回来过两次,有多厌烦她娘,她看的一清二楚。   宋语书心知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爹爹的权位,自然不敢反驳这种话。   老太太怔了怔,看了看宋语亭状似纯真的面容。   这个孙女被儿子养成了天真单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人物,自然不会自己说这种话,那也就是,她爹爹真的这么说了。   原来,儿子真的这么厌恶宋语书母女吗?   难道他离京,并不仅仅是因为宋语亭被人害了,而是找个由头,想远离大太太?   老太太陷入了沉思。   若是如此,实在是自己不对了。   若是儿子能回来,她一定认错。   宋语宁挑眉:“三姐,我们都在听二姐姐讲故事呢,你若是不听,就回去玩吧。”   宋语宁以前和宋语书玩的好,可她不大喜欢宋语书这个态度,这让她想起了嫡母的嘴脸。   以前嫡母就爱说这种话,语宁你为什么不来晨昏定省,语宁你今日晚了,语宁我是你嫡母,你不能懒怠。   可是她明明比宋语珍去的要早。   她对宋语亭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宋语亭伸出白嫩的手放在炉子上烤了烤,不再理会宋语书,只对宋语宁道:“你们还想听什么故事?”   宋语宁也不招人喜欢,趋利避害,见利忘义,可是她没有故意去害自己,所以也用不着她仇视她,只当是陌生人交往。   宋语宁道:“姐姐还没告诉我,北疆有没有大草原呢?”   “当然是有的,你去过城外的田地吗,跟那有点像?”   宋语宁摇头。   她们这样的千金小姐,连门都没出过几次的。   宋语亭只得道:“那草原就像你平时站在楼上看天空,无边无际的,到了远处,天地都连接在一起了,草很高很茂盛,风吹草低见牛羊,几乎可以掩埋牛羊的高度,到了秋冬百草枯萎,风一吹就沙沙作响,也别有一番诗意。”   她回忆说:“不过草原也很危险,我十三岁那一年,跟几个小姐妹一起去抓兔子,碰见了一只孤狼,我们都吓得不得了,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当时多亏有位将军路过,他救了我们。”   宋语宁吓得吸了口气:“这么危险?”   连老太太都吃惊地坐起了身体。   宋语珍却道:“那真要谢谢救你们的将军了,你可知道他是谁?可感谢人家了?”   宋语亭摇头:“不知道是谁,天色太黑,看不清。”   若是知道了,整个北疆的军部将领,几乎都欠他一个人情了。   后来宋将军也去寻过,可是根本没有人知道,那天哪位将军独自去了草原上。这件事,也成了一个谜。   老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你们没事就好,若非那恩人,你们一群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实在太惊险了。”   “是啊,也是上天保佑,爹爹听见也说阿弥陀佛,难为他一个大男人,从来不信的这个的。”宋语亭笑说。   “那是担心你,傻丫头。”老太太宠溺一笑。   这小姑娘真是,初见那日娇娇怯怯的,熟悉一点,就变成了这模样,骄纵又活泼,真真要让人放在心头上疼宠。   宋语珍无奈道:“你呀,你们一群小姑娘也是胆大,出门也不带人,万一撞上什么坏人了怎么办?”   “北疆那地界,不出疆域哪儿有坏人,姐姐想多了,只是没想到还有狼,按理说那个时候,狼群早就迁徙了。”   那一只,可能就是被不小心留下的。   宋语珍只道:“到底小心无大错,你在家里,万万不可如此任性了。”   “我知道了姐姐。”宋语亭握住她的手臂撒娇,“我才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宋语书刻薄道:“那还不是碰见了狼,这也叫有分寸。”   她只恨,那狼怎么就没把宋语亭给活活撕了呢,让她回京来碍眼!   宋语亭笑靥如花:“可是我天生福运,逢凶化吉了。”   宋语书咬牙不语。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宋语亭当真是脸皮极厚的,可室内这群人,竟然也纵容她。   祖母对她们姐妹几人的教养何其严格,怎么对她宋语亭就能网开一面?她难道比别人更尊贵吗?   母亲和贵妃娘娘一起长大,就是贵妃年少时,也没她这般待遇。   宋语亭凭什么就那般与众不同!   老太太莞尔一笑:“语亭说的是,天生福运,逢凶化吉,你一回家,我这病便好了,可见是个福星,你们几个丫头,可要好好巴结这小福星,让她撒给你们点福气。“   “祖母!”宋语亭脸上有些羞涩的红,“祖母也笑话我,我就是自吹自擂两句,哪儿有您这样做人祖母的。”   宋语珍几人心中都是一跳。   老太太虽慈和,但大家长的威严早已常驻心中,她们对祖母,一直是既敬且畏的,谁也没敢这么放肆过。   宋语亭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跟爹爹一直这么说话,对祖母已经收敛很多了。   老太太却不恼,只调侃道:“我顺着你的话说,反而不对了,我们二小姐可有点难伺候,我要给伺候你的下人加工钱了,太为难了。”   “祖母……”宋语亭的声音娇且软嫩,拉长了声音撒娇时,就仿佛是一颗毛绒绒的小草挠在了心尖子上,痒痒的,又很舒服。   老太太也觉得欢喜。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她也不是生来就那么威严慈祥的,也很想和小姑娘们一起说说笑笑,可家里的孩子都害怕她,自从女儿进宫,她就变得非常孤独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们二小姐都急了。”老太太道,“今天请二小姐吃饭,老身来赔罪如何?”   “祖母总是笑话我。”宋语亭扬声道:“不过吃饭当然好了,我昨儿见大厨做饭,倒是很想试试他的手艺。”   “祖母偏心!”宋语宁先不满道,“我们天天陪着祖母,祖母就留二姐姐一个人,我第一个不开心,我也要撒娇!”   宋语如也跟着起哄:“我也撒娇!”   老太太便无奈道:“罢了罢了,都留下。”   宋语宁狡黠一笑,学着宋语亭的样子娇声道:“祖母最疼我们了。”   留在萱茂堂吃饭,以前是宋语珍这个嫡女才有的特权,现在她们竟然靠着宋语亭的东风,哄得老太太答应。   可见,这位二姐姐回来,也不全是坏事。   宋语宁心里很想巴结好老太太,这样子嫡母才不好全权做主自己的亲事,只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看着,这位大房的姐姐,可比宋语珍厉害多了。   若是跟着她,不愁没有好日子。   这样想着,宋语宁凑到宋语亭身边:“二姐姐,我跟你一起坐吧,吃完饭你再给我讲一讲北疆的事情好不好,我很好奇呢。。”   宋语亭道:“等明天吧,我给大家一起讲,咱们热热闹闹聚在老太太这里,不是更好吗?”   此言正中宋语宁下怀,她眉开眼笑地点头:“姐姐说的是。” 第18章   正愁没机会天天赖在萱茂堂,宋语亭就说这话,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递上枕头。   这二姐姐也当真上道,那么聪明,难怪大伯父疼爱她,却对宋语书弃如敝履。   聪明懂事又贴心的乖巧女儿,就是比不懂事咋咋呼呼的蠢毒姑娘招人喜欢。   宋语亭面带笑意。   她当然不愿意单独给宋语宁说,当她是说书先生吗?   给老太太说几句,权当是彩衣娱亲了,给妹妹说,算是什么?   自堕身份?   宋语宁不过是二叔家的庶女,说句不好听的,跟宋语亭简直是天壤之别。   以后婚事也好,别的也罢,她们会走向不同的两端。   至于宋语宁的打算,反正碍不着她的事,随便她吧。   宋语亭只要哄好祖母,和祖母亲亲热热的,让人忌惮自己,就好了。   别人的话,反正她也不打算复仇什么的,只要没人欺负她,随她们去吧。   反正……没有自己捣乱,该过不好日子的,还是过不好。   ---   午时过了半刻,便有丫鬟们端着午膳过来。   宋语亭看着碗里的米饭,奇怪道:“祖母,这米怎么是绿色的?是我眼花了吗?”   老太太噗嗤一笑。   “我可算找着你这丫头不知道的东西了,北疆那地界,金玉珠宝都多见,可这米面,却是不如咱们这儿的,今儿这个,叫碧梗米,是米中上品,御赐的物品,就是带着淡淡的绿色,你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果然是我孤陋寡闻。”   宋语亭闻言,当真托起碗嗅了一下:“这可真是神奇,我以为米都是白色的呢。”   老太太并没有嘲笑她。   只是有些忧郁地感慨。   “当初贵妃娘娘刚进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和你一样惊奇,不是,她比你反应还大,还以为有人在外面饭菜里下毒了。”   老太太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那是对女儿的思念。   宋语亭低头羞涩一笑:“其实……我刚刚也这么以为来着,只是没好意思说。”   老太太忍不住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   “我呀,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祖母是想说这个对不对?”   宋语亭仰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讨要夸奖。   老太太点头:“对对对,你是个讨人爱的丫头。”   宋语珍噗嗤一笑。   她和宋语亭分坐在老太太的左右手边,这会儿隔着老太太,也忍不住道:“二妹妹这性子,真是太招人喜欢了,祖母可别有了她,就不喜欢我了。”   “都喜欢都喜欢。”老太太好心情,面带笑意道:“我这儿有一水六色的项圈,你们一会儿一人一个,剩下一个留下来,若是以后再有妹妹了,就给她,若是没有就算了。”   “这可算是一视同仁了吧,你们这群丫头,可不许说我偏心了。”   宋语书忍不住道:“祖母就是偏心二姐姐,清辉院的库房钥匙都给她了,我们姐妹几个,都没有的。”   几个姑娘都沉默了。   她们自然不敢说这种话,可清辉院有多少好东西,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宋家富贵,可给姑娘们的毕竟有限,宋语亭本就有钱,老太太还出手如此大方,谁心里都会有些羡慕。   老太太脸色微沉,淡淡道:“语亭住进了清辉院,清辉院就是她的,至于库房钥匙,我拿你们哪个院子的了?东西什么的,你们都有父母补贴,语亭却孤身一人,给她些许怎么了?”   “难道要看着咱们宋家的姑娘,寒酸出门吗?远的不论,再有半月就是南王太妃的寿辰,你们姐妹几个都去,难道要把她一人留下吗?”   宋语珍打圆场道:‘祖母别气,语书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跟您撒娇呢,”   宋语亭开口,声音清越,掷地有声。   “我从来不缺那些金银珠宝,清辉院是贵妃娘娘出阁前的院子,好东西当然是有的,可我如何敢僭越?”   “不过是取些衣料布匹,做几身衣裳罢了,姐妹么若是有胆量,只管取了贵妃娘娘旧物去用,我是不敢的。”   老太太听着她说话,心疼地拍拍她的手。   感慨道:“真是个实诚孩子,你既然不用,我便取回来,给你换了别的,谁敢说话,让她找我来。我孙女长了十六岁,没拿过我一分钱,现在我就是想补偿她,难道还不行了?”   宋语亭撒娇道:“祖母还是算了吧,这样都被人讲偏心了,你再给我换了,保不齐有人传成是祖母又拉了一车子东西给我呢。”   当她傻哦,宋贵妃的东西都是上品,老太太再换也没这么好的,给她的就是她的,不管她缺不缺用不用,谁也别想弄走一丝一毫。   满室寂静,连一向得宠的宋语珍都不敢说话。   她这会儿,也觉得自己那点子小小的嫉妒有些不应该了。   语亭十几年生长在北疆,当真是没有用过家里一针一线,现在好容易回来了,祖母给的东西,哪儿比得上她们几个十几年用的穿的。   小小年纪的宋语如仿佛有几分搞不清楚状况,见几个姐姐都不说话,又害怕祖母,便瑟瑟发抖躲进大姐姐旁边。   宋语珍搂住她。   宋语亭这才又可怜巴巴道:“祖母,我一向不在意身外之物,可若因此让我们姐妹不和,就是我的过错了……”   她说着话,流下眼泪来。   宋语亭生的好看,面白皙细嫩,眼泪顺着流下来,真正梨花一枝春带雨。   任谁看了都是产生怜惜之情。   宋语珍不忍道:“说的什么话,我是不会因为这个和你生嫌隙的,姐妹们都一样,快别哭了,我看着都心疼。”   老太太亲自给她抹去眼泪。   “丫头呀,真正和你感情好的人,只会为了你高兴,你知道吗?” 第19章   老太太这话大有深意。   会嫉妒的人,本就对你不是真心实意,何必为了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宋语亭点头:“祖母,我知道了,我不难过。”   她的眼睛,一下子便红了。   这会儿大大睁着,便像小兔子一样纯真可爱。   老太太心里发软,拍了拍她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到底是委屈了,本来是该得的东西,却被人指着鼻子说偏心。   语书也该惩治一番了。   只是怎么做,还需斟酌,毕竟是奇货可居的孙女,比不上语亭,也是有用的。   宋语书心里憋屈。   这宋语亭也太会装模作样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   她是眼泪做的吗   可是宋语书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老太太刚才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令人心里发凉。   宋语珍看着她,安慰道:“你看看这哭的都不好看了,可不许哭了,我们语亭这么好看,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不高兴。”   宋语亭乖乖点头,低声道:“姐姐不生我的气就好,我不在意别的。”   虽然哭泣是假的,这话却是真的。   她真不在意别的。   不过是随便装一装柔弱。   以前做错了事,这么装一装爹爹就舍不得打她了,祖母应该也一样。   老太太看着她如此乖巧懂事,更觉得宋语书招人烦。   自己本来看着几个孙女其乐融融在聊天,一腔好心情,全被宋语书打断了,她自然不高兴,只满脸嫌弃道:“你回去自己用午膳吧,也对你娘尽尽孝心,我这里不用你。”   来了半上午,一句好话没说,到了饭点,先说她说偏心,又惹哭了姐姐,真是不懂事的丫头。   难怪那年儿子回来,想带她走,结果又反悔了。   就这个性子,和语亭养在一起,岂不是要欺负死姐姐。   老太太更心疼宋语亭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孙女了,被人欺负了还只会自责,真是个善良单纯的丫头。   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宋语亭低头,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在自己做之前,大概没有人知道,宋家娇女,也是个会有心计的女孩子。   反正看到宋语书吃瘪,她很开心。   前世爹爹去世,这人没有丝毫伤心,只难过于她的亲事不如原先顺利,并因此迁怒宋语亭,没少给人难堪。   她自然是不敢太过分的,但零零散散的折磨,也足够宋语亭记恨她了。   宋语书顾不上老太太和宋语亭亲昵的互动,听见老太太的话,惊愕地抬起眼,脱口喊道:“祖母!”   她不过是说了句气话,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若是今天被赶出去,她再来萱茂堂,还有什么地位?   宋语书几乎能想象萱茂堂的下人们鄙夷的眼神。   宋家五位小姐,她成了第一个被祖母赶出门的?   连宋语宁这个庶女都比自己待遇好?   老太太很坚持:“语书,你回去好好反省,到底哪里不对,改天我便当此事没发生过。”   宋语书只好愤愤离去。   宋语如很小声说:“可是祖母,奶嬷嬷也说二姐姐得宠,比我好。”   她身后站着的妇人脸色大变。   老太太脸色大变,怒火中烧。   “好一个奶嬷嬷,整日间教唆姐儿这种事,你们太太就选了这种人伺候小姐,真是亲女儿,上心地很!”   宋语亭眼神不善地看向那妇人。   她大概也是一心向着宋语如,觉得她吃了亏。   前天宋语如那么胆大的行为,恐怕也是这老妇人教导的。   可也不想想,宋语如才几岁,听多了内宅阴私,长大后岂能有磊落胸怀。   所以现在,才反噬了自己。   没有人觉得,这是宋语如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奶嬷嬷也是活该,自小跟人讲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缺德了。   如今宋语亭自己十五六岁,嬷嬷才敢跟她讲这些事,小时候一概都是说些好事的。   难怪老太太生气,好好的小孙女儿,被一个奶嬷嬷教唆成这样子,全然失了宋家风范,连宋语宁这个嫡母不怎么管的庶女也不如了。   至少宋语宁不会当着人的面嫌弃别人东西。   “祖母别为了个下人生气,五妹妹年纪小,不碍事的,这奶嬷嬷不好,打发走了再寻一个就是。”宋语珍柔声道。   她也没把这个奶嬷嬷放在眼里,只是怕气坏了老太太。   奶嬷嬷跪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   “老太太恕罪,我也是为了五小姐好,小姐年纪小,被人骗了也不知道。”   她还特意举例:“前儿二小姐都敢拿一只布蝴蝶糊弄五小姐了,我也是害怕呀,万一再有人骗她可如何是好。”   宋语亭听到这话,恼道:“前儿我没想到五妹妹也在,只带了五妹妹用不得的钗环,第二日就连忙补上了,还是我的不对了?难道我要把爹爹送的礼物给五妹妹,才不叫糊弄吗?”   她几乎气哭了,背对着老太太擦了擦眼泪。   老太太看着有几分心疼,安抚地摆了摆手。   冷声道:“咱们家的小姐们自然全是好的,只某些子下人爱嚼舌根,惑乱人心,语珍说的对,打发出去吧,再给语如寻个好的。”   老太太一锤定音,不再听奶嬷嬷的哭诉。   总不能因为几句话惩罚宋语如这个小孩子,只能拿下人开涮,也当是给宋语亭一个交代了。   宋语亭却很不开心。   老太太现在看起来,是和她亲亲热热了,对她也比宋语书好一些,可骨子里总是带着些疏离的。   像她哭了,爹爹都是先哄她再说别的,就连上次哭,身为陌生人的何将军都知道哄她了。   祖母却只想惩罚人,抚慰她内心的不平。   其实还是没有用真心。   宋语亭是不在意这个的,但是……得到别人的心,有很多好处,她需要再谋算一番了。   奶嬷嬷自知无望,又冲宋语如哭道:“五小姐,我辛辛苦苦奶你那么多年,你给嬷嬷求个情啊,出去了嬷嬷就没生计了,你奶兄弟都要饿死了。”   宋语如却脆生道:“我才不救你,你偷我的东西拿回去给你女儿,还诬陷是我弄丢了,让我娘骂我,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嬷嬷。”   宋语亭讶然。   这奶嬷嬷,心思忒歹毒了些。 第20章   三太太那里,仿佛也不怎么富裕,宋语如三天两头丢东西,可见会怎么挨骂,难怪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值钱?   所谓眼皮子浅,原来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听到这事,老太太气的发抖,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宋语亭转回身冷喝道:“还不把人带出去,等着我们亲自动手呢,朱砂,请三太太过来,问问她是怎么挑的奶嬷嬷!”   她挑了挑眉头,看了眼宋语如躲闪的眼神,心里有些奇怪。   宋语如看着,倒是胸有成竹不会挨骂的样子。   难道这个看着小小年纪的丫头,已经这么聪明了?   正常情况下,小孩子说了自家的大人,不应该都是忐忑不安的吗?   副将家的小女儿,每次都心虚躲闪,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宋语如倒是……让人吃惊。   宋语亭面上不动声色,劝慰老太太:“祖母不值得为了这种人气坏身子,爹爹惦记着你,恐怕更要担心,你千万保重自己。”   老太太点点头:“语亭丫头啊,我真是没想到……”   “是我的错,不该撒手不管这些事,险些害了你们姐妹,以后再有这样的刁奴……”   老太太咬牙切齿,想要说出惩罚来。   “不是老太太的错,如今真的要把五妹妹接到萱茂堂教养了,再给三太太养着,我真是不敢想。”   宋语亭坐下,单手揽住老太太的肩膀,声音温柔如春风。   “老太太是个好祖母,我刚刚回来就对我那么好,我知道的。”   ___   三太太闻讯赶来时,宋语亭和宋语珍已经哄着老太太用完了午膳,几人坐在花厅里等着她。   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联袂而来。   宋语珍和宋语宁站起身,屈身行礼:“母亲,大伯母。”   宋语亭安然如山,只抬头示意:“大太太,二太太好。”   大太太有些生气,继母亦是母亲,这人却毫不尊敬,老太太一向讲规矩,也不管她。   怎么好意思讲自己不偏心的。   若是自己的语书或者其他人,这会儿早就挨骂了。   老太太直接开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了,我刚才打发了语如的奶嬷嬷,李氏,我问你,那奶嬷嬷是你娘家陪嫁来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品行,就任由这样的人带坏了语如?你们翰林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跟姐妹们比较长短,一心恋慕金银之物?”   这话说的略重。   几乎是连带着三太太的教养一起质疑了。   三太太哭的梨花带雨。   “老太太明鉴,我如何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如儿是我亲女儿,我岂会坑害她,实在是奶嬷嬷心机太深,骗了儿媳。”   所有人都不言不语。   毕竟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三太太只好继续哭诉:“我平日对自己女儿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我……不如死了干净!”   她说着,直直撞向一旁的桌子。   几个小姑娘都吓得尖叫出声。   宋语亭更是往老太太身边缩了缩。   老太太感受到小孙女的瑟缩,轻轻叹息道:“语亭,你们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避讳这些,不然将来被人骗了,真是有口说不清。”   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子,自然都是胆子小的。   三太太头上撞了个包,却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二太太出言讽刺道:“三弟妹好歹用些力气,别这样,除了吓唬小姑娘罢了。”   “语珍语亭,你们别怕,你们三婶不过是玩一玩。”   宋语亭悄悄点点头:“二婶,真的吓死我了。”   她声音小小的,可三太太还是听见了,当即脸上烧红。   可宋语亭真的表情纯真,一看就不是故意这么说给她难看的。   宋语珍宋语宁也是这个表情,只是不像她大胆,直接说出口了。   老太太看着她,训斥道:“今儿说的话,屋里人都记着,我只说一遍。”   三太太跪着,大太太和二太太垂手肃立。   “咱们宋家是大户人家,是贵妃的娘家,我也不瞒你们,宫里传了消息出来,陛下有意册立贵妃娘娘为后,若是你们在外面丢了贵妃的脸面,我不管是谁,一概家法处置。”   宋语亭心下惊愕。   宋贵妃要被册封为皇后?   前世活了那么多年,也并没有这样的事。   还是说……是因为爹爹的死,导致贵妃被皇帝厌弃。   这边刚要你做皇后,那边你就死了哥哥,说出去总归有些不详。   或者,这也是宋贵妃后来失宠的缘由。   皇家总比别人更注重这些东西。   这辈子,爹爹还活得好好的,或者……宋家能更上一层楼。   宋语亭什么话都没说,听老太太继续训话。   “那些金银之物,算得上什么,你们是缺了吃的还是缺了用的,都是宋家的姑娘,宋家的太太,出门都一样,何必执着于些俗物。”   ’宋语亭小声道:“爹爹说,真正大家族的人,都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金钱换不来地位,只会让人觉得俗气。”   老太太点头:“正是语亭说的这个道理,还是这丫头懂我,你们呀……日后都跟她学着点,这次南王太妃的寿宴,语如和语书都不必去了,让语珍带着语亭和语宁一起。"   大太太也愣住了:“老太太,语书已经知错了,她小姑娘家家的,总拘在府里,到底也不好。”   “她的性子,还需磨一磨,不过是个寿宴,不必当回事。”   大太太只好忍气吞声:“是。”   “你们都回去吧,既然你们都穷,这次几个丫头的衣衫首饰,全由我出,我们祖孙几个,好好商量商量。”   二太太忙道:“哪儿需要劳动老太太呢,语珍和语宁我那里会准备的。” 第21章   “不用你的。”老太太敲了敲桌子,“你们都出去。”   还是吝啬,只有语珍和语宁,难道真的让语亭自己孤零零的?   老太太是不乐意的。   她拉住宋语亭的手:“丫头,我春天里给你送了几匹颜色鲜亮的衣料,你可喜欢?”   宋语亭眉眼弯弯,如同月牙。   “喜欢呀,我和爹爹在北疆,入眼都是青灰蓝黑,祖母送的东西,可让我在小姐妹们面前出风头了。”   老太太被她哄的心花怒放。   “是语亭生的好看,才能艳压群芳,这回祖母给你挑个更好看的,让我们语亭第一次出场,就漂漂亮亮的。”   老太太想了,宋语亭初初回京,这是第一次出门,必然要打扮好了,不能被人看扁。   南王太妃的寿辰自然有很多公卿贵族到场,让宋语亭惊艳出场,以后给丫头议亲也好,拿出去吹嘘宋家女也好,都更有底气。   她让人从库房里去挑衣料出来。   宋语珍和宋语宁跟在后头,一时之间也有些讶然。   祖母竟然这般喜欢宋语亭,真真是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二妹妹的确是光彩照人。容色绝姝,更是难得的乖巧温和,大约……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吧。   一群丫鬟抱着成堆的布匹过来,花红柳绿的色泽放在一起,有几分春日里百花盛开的美感。   老太太笑道:“那匹茜色的拿来,这个花纹倒是富贵,看着衬你们大小姐,语珍丫头拿去吧。”   宋语珍接到手里,弯唇一笑:“老太太对我真好,还记得我喜欢什么颜色呢。”   “你是我亲孙女,什么时间也忘不了。”老太太含笑道,“语亭喜欢什么颜色?”   宋语亭道:“我啊,什么颜色都喜欢,只要明亮鲜艳,我觉得都好看。”   老太太便指着一匹明绿色的料子:“这个绿色衬肤色,你生的白,穿上好看,到时候外面披上红色的狐裘,绿叶衬红花,明艳地很。”   宋语亭撒娇道:“可是我还喜欢旁边那个鹅黄色的,看着娇嫩,我还没穿过这个颜色呢。”   “一并拿去,随你做什么。”   老太太很大方。   不过是几件料子,鲜艳无比的颜色,不给小孙女们,还能给谁呢。   宋语宁今儿被宋语书的事吓着了,也不敢说话,只静静等着老太太分派。   老太太很满意她这会儿的沉稳,欣慰道:“语宁终于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了,那天你穿那个浅紫色的,你们都做一样的样式,到时候一排姐妹花,让外面人见识见识。”   几个姑娘一并轻笑。   这样,的确是扎眼的。   宋语亭眨眼道:“可是祖母,我院子里还没有制衣娘,原来都是奶嬷嬷和几个大丫鬟帮我做,现在怎么办?”   北疆宋府自然是有的,可人家扎根在   那里,总不好将人带来。   “是我疏忽了,府里的针线房不行,先将我这儿的借给你用,过几天再给你寻几个。”   “谢谢祖母。”   宋语亭握住老太太的手臂摇了摇,感慨道:“越跟祖母接触,我就越觉得爹爹爱骗我,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我也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编排我的。”   祖孙二人对视,都忍不住扑哧一笑。   ----   几个姑娘商议之后,一起做了鹅黄的褙子,底下就是不同颜色的裙子,绣上一样的牡丹花,外面披红色狐裘,远远看着,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南王太妃寿宴那天,老太太身子已经大安,将三个儿媳撇在家里,自带了孙女们去赴宴。   马车驶过大街,老太太看着满脸好奇的宋语亭,笑道:“语亭别好奇了,现在你不好出门,等明年上元节,让酹儿带着你们几个出来玩,说不得……还能碰上你们的如意郎君呢。”   宋语亭和宋语宁尚未有什么反应,便见宋语珍脸色微红,老太太也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言语。   宋语亭眨眨眼:“语珍姐姐你……”   宋语宁小声道:“语珍姐姐已经跟祖母娘家的表哥定亲了,等表哥中了进士,就来咱们家提亲。”   宋语亭捂住嘴巴,偷偷笑道:“原来是这样。”   两个小姑娘在一处偷笑,宋语珍脸红成了天边的朝阳。   老太太看着,欣慰一笑。   小姐妹关系亲近,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语宁虽然不懂事,怎么也比语书好几分,现在能和语亭打好关系,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归是件好事。   说话间,南王府近在眼前,老太太整了整衣衫,端坐在那里,等着马车停在大门口。   南王府是一等一的权贵家族,南王是今上的堂弟,圣眷优渥,太妃寿辰,堪称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她们刚停下,立马就有下人迎上来:“恭迎贵客到府。”   老太太下了车,含笑道:“不必多迎,今日给太妃贺寿,怎么能劳动主人家。”   那小厮道:“车内是有小姐们在?三位对吧,抬四顶小轿过来。”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钟鼎之家,就是知礼,该把几个儿媳妇带来的,让她们学学,人家是怎么办事的。   不一会儿,一群健壮的婆子抬着轿子过来,宋语珍率先下车,身后宋语亭宋语宁跟着,一溜三抹红色披风,倒是亮眼地很。   老太太也踏入轿内,婆子们抬着往里走,到了内院女眷聚集处才将人人放下来。   屋内已经有很多人了,各家夫人小姐们都聚在一起聊天,看到宋老太太下车,很快有人上来攀谈。   宋家不是一等一的人家,可贵妃娘娘正是盛宠,宋家风头无两,打好关系自然是有好处的。   宋语亭几人下轿子,站在宋老太太身后,敛手端庄地站着,立马就有人问道:“这位小姐看着眼生,是老太太家的表小姐吗?” 第22章   “这是我家二孙女,自小长在北疆,听闻我病了,特意回来的,你们没见过她,不认识也正常。”老太太细细解释道。   这样说,也是为宋语亭扬名了。   “真是个好看的丫头,这通身的气度,颇有几分贵妃娘娘的风范,难得还那么孝顺,老太太有福气了。”   “哪里哪里,你家的孙女才好呢,我比不上你有福气。”   两个老太太寒暄一通,互相吹捧了几句,又互相谦让着坐下。   小姑娘们没有座位,自然只好站在长辈后面,看长辈说话。   一会儿工夫,好奇宋语亭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听闻这位绝色美人是北疆宋将军的女儿,所有人都很识趣的夸赞一波。   宋语亭只管微笑着接受人们的赞美。   早就习惯了,在北疆的时候,别人更加捧着她。   过了半晌,今日的寿星,南王太妃才在几个儿媳孙媳的搀扶下来到正堂。   南王府的男丁们也进来拜寿。   厅内未嫁的小姑娘都被送进了屏风后,隔着薄薄的屏风,宋语亭小心翼翼往外看。   为首的是南王,身后的年轻男子,大约是南王世子。   宋语亭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世子有些许眼熟,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悄声问宋语珍:“这世子……”   话未出口,被宋语珍一把捂住嘴巴。   “别瞎说啊。”   南王世子是京中无数小姑娘的梦中情人,谁都喜欢他,他谁都不喜欢,宋语亭话一说出口,恐怕要被人当情敌。   她又生的国色天香,只怕要成为贵女们的劲敌。   宋语亭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京城里的女孩子,都这么可怕的吗?   她只是想问问,这世子是不是去过北疆而已。   轮到世子拜寿,年轻男子开口道:“孙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声音传到耳中,宋语亭悚然一惊,死死盯着他。   是那天晚上,那个黑衣人!   这个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后来他告辞的时候伪装了一下,可之前威胁她的时候,却是这个声音。   可南王世子……为什么会落到那个境地呢?   南王世子面无波澜地看了眼屏风,里面传出千百道灼热的目光,已经让他没什么感觉了,今儿,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同。   怪怪的。   屏风后的一阵骚乱。   “他……他往这儿看了,说不定是在看我。”   “别胡思乱想了,我听说南王要给世子定亲,是陈希蕊,世子八成以为希蕊在这里呢。”   “不是还没定的呢吗,说不定南王就变卦看上我了,陈希蕊哪儿配得上世子。”   宋语亭:……   你们京城的小姑娘,都是这样的吗?   她悄悄往宋语珍身边缩了缩,不敢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男丁走完了,这群小姑娘才得以重见天日,跟着太妃一起移步到园子里,听几出戏文。   南王府的小郡主就来招呼同龄人去玩游戏。   京中贵女是很捧着这位小郡主的,都想着通过小郡主嫁给世子,或者就是不敢得罪她。   除了惠希欣长公主家的小郡主敢跟她正面杠。   这会儿一群人就围着小郡主笑闹起来。   宋语亭悄声道:“语珍姐姐,郡主的名字封号,都是什么呀?”   “淑音郡主,小字茵茵。”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   宋语亭回头,就看到宋语珍微微施礼道:“淑媛郡主。”   她回头跟宋语亭介绍道:“这位是惠欣长公主之女,淑媛郡主。”   淑媛郡主和善一笑:“我叫沈圆,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圆圆便罢。”   今上给侄女外甥女取封号很随意,都是拿辈分加名字的谐音随意赐的。   宋语亭也道:“郡主安好。”   淑媛郡主看她,不太在意称呼问题,问道:“你是从北疆回来的?”   宋语亭点头,疑惑地看向她。   难道这位小郡主,也想听听北疆的风光?   可是淑媛郡主却道:“那你见过何景明何将军吗?”   宋语珍心里一跳。   宋语亭是闺阁女儿,怎么能见过外面的男人。   这郡主说话,忒不讲究了点。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宋语亭却点头,果断道:“见过的,何将军曾经救过我。”   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北疆那地界不比京城太平,你救过我我救过你,本就是常事。   淑媛郡主笑语盈盈。   转口道:“我看宋小姐有缘分,以后可要常来往才好。”   宋语亭倒也不怯场,落落大方道:“多谢郡主厚爱。”   淑媛郡主笑着点点头,转身和女伴走了,走前却上下打量了她一通。   眼神里有些莫名的光彩。   宋语亭心下奇怪。   这满院子的小姑娘,她可不信这郡主殿下是真的看她有缘?   难道是长公主府也想拉拢贵妃娘娘或者爹爹。   可惠欣长公主已经显赫至极,她可不敢给爹爹找事。   不然让圣人以为爹爹有意拉拢权贵,就不好了。   在北疆的时候,副将们常说功高盖主,兔死狗烹,做人臣子的,还是要低调一些,岂能说和权贵如此亲近。   宋语亭挽住宋语珍的手臂,低声询问道:“姐姐,这郡主是什么意思?”   宋语珍摇头:“我也不知道,等回去问一问祖母吧。”   宋语宁却悄声道:“我听说公主府的世子,最近正在择妻,语亭姐姐……”   宋语珍捂住她的嘴,无奈低声道:“不许瞎说,语亭和世子有什么关系?”   宋语宁自知失言,默默闭紧了嘴巴。   女儿家清誉要紧,的确不可胡言。   可她觉得那郡主看宋语亭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评点。   若不是要给哥哥相看,郡主岂会如此失礼。 第23章   宋语宁身为庶女,察言观色的本领比两个娇养长大的姐姐强的多,看她们懵懂无知的神情,到底也没敢说话。   淑音郡主招呼道:“语珍来这边,咱们抽花签。”   宋语珍拉着两个妹妹过去,含笑道:“你们又折腾着玩闹了,咱们这么多人,岂不是闹哄哄的,玩的开吗?”   她在京里活动了很多年年,宋家嫡长女,自然是结交了很多好朋友的。   说起话也很随意   淑音郡主俏皮一笑:“人多才有意思,上回是你抽到了牡丹花签,我们都羡慕着呢,这次再来看看。”   宋语珍温声道:“都是唬人的,你们自己写的东西,总不会真的相信吧。”   “左右图个热闹,语珍这位妹妹,是叫语亭对吧,她刚回京城,你该带她多和我们玩玩才好。”   宋语珍便拉着宋语亭坐下,“既如此,我们姐妹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淑音郡主见人差不多齐了,拍了拍手:“拿花签来。”   “今儿郡主是主家,便从郡主开始如何,咱们便不掷骰子了,姐妹们挨个抽?”贵女中年长的一位握着签筒含笑道。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淑音郡主伸手抽了一枝,众人围上去看,都笑道:“郡主刚才还羡慕语珍上次抽了牡丹,这下就是自己了。”   宋语亭兴致勃勃地看着。   “在座可有八月生的,这签上写着,同月者饮酒。”   宋语亭眨了眨眼:“我是八月生的。”   有人给她斟上酒。   是女儿家喝的桂花酒,没有什么劲力,宋语亭便没有扭捏地喝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贵女们挨着抽签,到了宋语珍,她伸手拿来,便是一枝海棠花。   “繁于桃李盛于梅,语珍的手气一如既往地好,在做的桃花和梅花陪饮。”   宋语珍温柔一笑。   那抽到桃花和梅花的姑娘,听到这句诗,便有几分不喜。   可是那二人都是普通贵女,想来也是无妨的。   几人饮了酒,便轮到了宋语亭。   宋语亭抽了一支,自己先看了一下,摇头道:“这花却不大好呢。”   却是虞美人。   签上写着,美人生死皆千古。   虞美人结局凄惨,的确是不太好。   淑媛郡主笑道:“我却觉得好得很,一则语亭貌美,二则……岂不是说将来要嫁个盖世英雄,我羡慕着呢。”   她这么一说,众人便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咱们小姐妹抽花签,自然都是好的寓意。”   宋语亭抿唇一笑,只羞涩地低下了头。   心下却是一片冰凉。   前世,她的结局,也不比虞姬好一丝半点。   难道这一世,也改变不了吗?   宋语亭神色郁郁寡欢,宋语珍自然感受到了。   却只当是她抽到了寓意不好的花签不开心,耐心宽慰道:“这东西又不准,不过是玩乐之物,不必当真,我上次还抽了花中之冠,这次却换了别的,可见是假的。”   宋语亭低声说:“我在想别的事,姐姐不用担心。”   少女们游戏之中,花园侧边却走来几个年轻男子,声音清晰地落入耳中。   满园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地脸红。   宋语亭抬头看去,便见为首那男子披着墨色的大氅,漆黑的眉眼俊朗至极,直直往这边走来。   淑音郡主含笑道:“太子哥哥。”   淑媛郡主却面无表情,和贵女们一起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随意瞥了一眼,“免礼吧。”   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痛呼。   站在宋语亭旁边的红衣女子握着自己的手腕,红着脸道:“殿下恕罪,臣女扭了手腕,失礼了。”   太子收回目光,却掠过宋语亭。   他怔了一下。   这般绝色,他为何从未见过?   南王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然看见了那黄衣绿裙,娇嫩如花的少女。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太子的目光,“殿下,这边来吧,祖母在等着呢。”   太子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宋语亭盯着南王世子的背影。   她没有认错,就是那晚的黑衣人,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几人走过去,一群贵女便面色不善地盯着那红衣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搭太子,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她们都是体面人,自然不会做挖苦讽刺的事,可还是在接下来的活动中,不动声色疏远了那姑娘。   ---   宴会散去,宋语亭找到老太太,在大门外下轿时,刚好碰见南王送太子出门。   太子看见了她,也看见了她身边的宋老太太。   贵妃娘家的侄女吗?   宋家绝色佳人,可惜是宋家人。   宋家姑娘嫁入东宫,也只能做个妾罢了。   否是宋贵妃岂不是更春风得意。   他收回目光,手指微动。   若是能将宋家女纳进东宫,那宋将军自然能够收入麾下,女儿和妹妹比起来,自然女儿更重要的,宋贵妃也未必能和如今一样,独宠后宫。   南王世子目光微闪。   他当然认出了宋语亭,这姑娘善良娇弱,自然不能落入太子手中。   太子……太子看着俊美,衣冠楚楚,可对宋贵妃仇恨非常,对宋家女,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如今被美色所惑,待到色衰之日,宋语亭可怜地很。   她救过他。   若是太子想纳她入东宫,想来自己也有面子抢夺一番。   至少,自己不会害死她。   南王世子心里一瞬间下了决心。   只要太子敢去请旨,他就绝不落后。   全当是报相救之恩。   反正他至今也寻不到喜欢的姑娘,宋小姐貌美心善,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宋语亭不知道有人惦记上她了,兀自想着前世的事,心里失落无比。 第24章   老太太奇怪道:“语亭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宋语亭摇摇头,乖巧道:“我只是想爹爹了,没有什么的。”   老太太不疑有他,伸手揉了揉小孙女的脑袋。   这丫头从来没离开过父亲,思念也是正常的,时间长了习惯了,也便好了。   回到宋府,宋语如眼巴巴地等在正堂里头,看到祖母和姐姐们回来,脸色立马带了些委屈。   朱砂看着沉默不语。   五小姐的性情,她们下人很多都知道,可是若跟老太太讲,定然是讲不通的。   小小年纪的孩子,懂个什么呢。   “祖母,你们出去玩不带我。”   宋语如眼泪汪汪地抱住祖母的腿,凄惨道:“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老太太拉起她,心软哄道:“胡说,你年纪小,外面太冷了才不带你的,等暖和了咱们去护国寺上香。”   宋语如破涕为笑。   宋语亭淡淡看着,这小丫头真是比她还厉害,她想讨好老太太还需要做事呢,这丫头却只需哭两声。   “语如妹妹别哭了,是不是看姐姐们做了新衣服不开心,回去姐姐拿东西给你也做一套好不好。”   宋语亭笑眯眯地低头看她,眼神里有些嘲讽之意。   宋语如早慧,当即便炸了:“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   宋语亭微微勾唇。   果然是个小孩子,稍微一激动就想不了那么多了。   她直起身子,一脸茫然地看向老太太。   “我……”   那表情,几乎是泫然欲泣了。   老太太脸色一沉。   这小孙女便这般不喜欢姐姐吗?   语亭刚回来,又是送礼物又是跟她努力交好的,这丫头……还是不懂事。   “语如,这是你姐姐,岂能无礼!”   宋语如说:“她看不起我。”   “我没有。”宋语亭辩解,“老太太,我一心想姐妹和谐,五妹妹却这么误会我,想来是身边有人说我坏话了,不然她小小年纪……”   宋语如喊道:“才没有人说,你就是看不起我。”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把五小姐身边伺候的人都送回三太太那边去,府里前些时日买了些新的,挑上来几个伺候五小姐。”   宋语亭脸色不变。   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   她又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爹爹宠着自己,不是让自己被别人欺负的。   宋语如敢给她没脸,就要做好损兵折将的准备。   本来想着,这丫头年龄小,活泼可爱的,没必要跟她父母一起看待,现在……歹竹生不了好笋。   古人诚不欺吾。   宋语珍往常最疼这个小妹妹。   可是刚才二妹妹茫然无措的表情,实在让人心疼,五妹妹也该教养一番,不然这般不懂事,丢了贵妃娘娘的人,吃挂落的是整个宋家。   她硬起心肠没有说话。   宋语如倒是想护住自己的丫鬟,可她这般年纪,·说话是没有半点分量的。   看到宋语亭志得意满的神情,宋语如恨不得上去咬她。   自从这个姐姐回家,她就接连不顺。   本以为给她没脸能让娘和祖母开心,没想到祖母那么喜欢她。   本以为撒娇能够重得宠爱,没想到这女人三言两语害了她。   宋语如恨恨瞪着她。   宋语亭挽住老太太的手臂,当做看不见她,含笑道:“祖母,今儿我们看见南王世子和太子殿下了,咱们京城的男子,生的都好生俊秀。”   “语亭有没有喜欢的?”老太太调侃道。   ·宋语亭道:“我觉得还好吧,俊雅有余,英气不足,若说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还是北疆的何将军,就是那位镇国公世子,真是形容不出来的样貌。”   其实今日所见的南王世子和太子,单论相貌并不算差,可却少了几分英气。   何将军站在那里,便有杀伐之气,俊美的容貌反而比不上那通身的气度。   而南王世子有些阴郁,太子殿下则过于圆滑了。   老太太慢慢道:“镇国公世子?”   她还是记得这人的,前些年大孙子刚刚进国子监读书,回来谈论事情的时候,就常常提及这位世子。   那是京城一等一的风云人物。   他还在的时候,尊贵的太子殿下也要避其锋芒。   甚至于进宫给贵妃请安,贵妃娘娘也说了要宋酹与其交好,实在不行,也不可得罪她。   老太太不是很明白一个小小的镇国公世子缘何如此厉害。   可是宋贵妃的话,她还是信的。   宋语宁睁大眼问道:“世上竟然有人比南王世子还好看吗?”   南王世子在京城女子眼里,就是真正的美男子了。   而那位何世子,她倒是听说过,据闻相貌俊美不凡,可没有亲眼见过,便不是很相信。   宋语亭勾唇一笑。   “自然是,我第一次见何将军,还是在爹爹的书房里,那天我悄悄爬到书房后面偷听,何将军推开窗户砸到了我的鼻子,我刚想骂人,就看见他了。”   宋语亭羞涩道:“他那么好看,我就没忍心骂。”   其实,只是看呆了。   宋语珍噗嗤一笑,拿手指点了点她的头:“你啊……。”   老太太也忍不住笑:“你这猴儿,可比闹我了。”   宋语如冷眼瞅着,只恨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不然把宋语亭今天的话传出去,看她还能不能嫁出去!   宋语宁回头看了眼这个小妹妹,忽而笑道:“说起来,大姐姐,咱们表哥也生的不错呢。”   宋语珍脸色微红,“你……别瞎说。”   姐妹几人只管笑闹,老太太宠溺地看着这一幕。   人老了,见了这样的场景,心里就欢喜。   语亭不仅是福星,还是个搅动一池静水的春风,给整个家带来了活力。   老太太的目光越发慈和。 第25章   北疆。   “将军,朝里传来消息,陛下的意思,好像是想先调您回去,再找人接手宋将军那边。”   何景明看着手里的书信,淡淡道:“我知道了。”   淑媛说太子那混账东西,好像也惦记上他的小丫头了。   她是绝色,太子那般好色,一眼看上了也在意料之中。   就怕姨母拦不住,舅舅一时糊涂将人送进东宫,那他哭都找不到地方。   毕竟……太子再混账,也是舅舅的亲生儿子。   至于隔壁的岳父大人……   宋老太太已经好了,便再等等吧。   估计也就晚个一个月而已。   何景明道:“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等陛下圣旨,最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   “下去吧。”   何景明独自坐在书房里。   盯着书信上的“宋语亭”三个字,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女孩子细白的脖颈,柔软的身体。   还有,身上淡淡的体香。   都是能令男人血脉喷张的存在。   他握掌成拳。   她天生就该是自己的妻子,太子也好,别人也罢,没有任何人能夺走她。   何景明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眼神也迷茫了一瞬。   手中的书信,被抓得皱成一团。   等他娶了她……   一定要……   还要让她唤他夫君。   想一想女孩子软糯的声音。   何景明手下便更用力了几分。   室内烧着火炉,红通通的火光映着何将军的脸,那脸色,也有些微红。   一阵北风卷过屋门,呼呼的风声遮掩了屋内的声响。   ---   天气渐渐寒冷了,十一月末的时候,宋语亭早上起床,就听丫鬟们讲,外面下雪了。   她穿上厚厚的衣服走出门去。   院子里银装素裹,一片洁白,墙角的数朵红梅开的灿烂,映着皑皑白雪,别有一种艳丽的光景。   宋语亭兴奋道:“雪原,去拿我的大红猩猩毡来,还有那双小鹿皮的棉靴子,我要去雪地里走走。”   嬷嬷无奈道:“别闹了小姐,这么冷的天,还是在屋里呆着吧。”   “我不要。”宋语亭娇声道:“嬷嬷,你就让我去玩嘛,我真的很喜欢啊。”   北疆那里虽然非常冷,但是雪却不多,只是干冷罢了,而且那边普遍色泽单调,没有什么好看的。   京城里的红墙红瓦,真的是非常招人喜欢了。   嬷嬷看着她:“罢了,穿好了衣裳,去老太太院子里吧,萱茂堂后边有个梅花林,刚好去赏梅。”   宋语亭露出笑容来:"我就知道嬷嬷疼我。“   老太太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宋语珍几个姐妹,大家一致穿了红装,虽款式各有不同,可那喜庆的红色,映得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   二太太也在旁边伺候着。   她看着几个小姑娘,笑道:“腊月初九,是老太太的寿诞,我想着今年老太太身子不好,要不要大办一场。”   宋语亭托腮道:“我觉得可以。”   老太太道:“又不是整寿,咱们自家人吃吃喝喝就好了。”   “老太太,前些日子南王太妃的寿诞何其风光,您是将军和贵妃的母亲,不比她差,办一办也好。”   二太太道:“语珍语亭,劝劝你们祖母吧。”   宋语亭眨眨眼,走过去撒娇道:“祖母,您就办吧,这样子我和语珍姐姐待客,就可以认识好多小姐妹了。”   她的声音柔柔嫩嫩的,撒起娇来,女人也受不住。   老太太投降了:“好好好,办办办,只是不要太铺张浪费了,贵妃和将军都不容易,咱们不能拖他们后腿。”   “不会的,爹爹既然要回京,就是要交出兵权了,咱们家再过分一点,圣上也不会觉得如何的。”   宋家已经这般识趣了,还要怎么样。   二太太附和道:“是啊,老太太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她道:“你带妹妹们去后面赏梅,我跟你们祖母商量点事。”   几个小姑娘出去了,老太太看向她。   二太太道:“老太太,语珍几个,年龄也不小了,我想着也该给她们选婿了,尤其是语亭,这般样貌,还是早早定下来为好。”   “你是给谁家公子做说客的?”   “是……我娘家侄儿,老太太也见过的,二儿子。”   “就是你那个没考上举人的读书人侄儿?你若是愿意,把语珍嫁过去也好,语亭的婚事,还轮不到你算计!”   老太太冷声道:“宋语亭是咱们家最尊贵的女孩儿,收回你那点小心思,再打她的主意,等人家爹爹回来,有你好看!”   二太太道:“她长成那样,谁家会愿意娶她做主母,不是上赶着让儿子沉迷温柔乡吗?我娘家也是世家大族,也没有侮辱她啊。”   “闭嘴!”老太太目光如炬,“我们宋家女没有生的不好的,这是上天给我们宋家的恩惠,不是让你们随意污蔑的。”   “你出去吧,再提此事,以后语珍语宁的事,也不要你管了。”   “老太太……”   “出去!”   老太太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盘算着。   恐怕见人多了,惦记语亭的人更多,是要给她定亲了。   不然以后只怕生出别的事故来。   只……儿子不在家,她是不敢提这种事的。   宋语亭虽然孝顺,可老太太一清二楚,婚姻之事,她一点也管不了。   宋语亭揪下一朵梅花,伸手插到宋语珍头上,笑道:“姐姐真好看。”   宋语珍有样学样,也道:“我可没你好看。”   宋语宁奉承道:“两位姐姐都好看,二姐姐更是国色天香,衬的我就不行了。”   宋语亭笑道:“你这话说的,别的不提,谈及相貌,你自然也是非常好看的。”   毕竟是宋家女儿,小小年纪的宋语如都生的眉眼精致,明艳绝伦,何况别人。   宋语宁的母亲,本就是美妾了。   她生的,也是明艳无比。 第26章   宋语宁也是年轻女孩儿,听到别人夸奖自己,自然也是开心地笑起来。   宋语珍素手撷下花瓣,“我们带一枝回去给祖母吧,她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能吹冷风,这话刚好。”   宋语亭道:“我那儿有大花瓶。”   她派人取了来,一只白净的细口瓶,修长雅致。   红梅白瓷,景色动人。   宋语宁赞叹道:“我还想着用个印梅花的瓶子,结果这简简单单的,才是最好看。”   雪原抱着花瓶,插口道:“小姐在北疆的时候,梅花不易存活,就拿着白瓷盆装了土,放在花房里静心培育,那景象,比这还好看。”   底下一排洁白如雪的瓷盆,上面是艳红粉红的花朵。   宋语珍一想就心动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   夏日里百花绚烂,用这法子,说不定还能做出白雪繁花的盛景。   宋家富贵不凡,名贵的官窑瓷器比比皆是。   若是种花,普通的瓷器也花不了几个钱,小姐们要折腾,宋家自是一掷千金。   几个小姑娘抱着花枝进屋。   “祖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宋语亭率先邀宠,凑到老太太身边腻歪道:“祖母看看喜欢不喜欢?”   老太太看着那花枝灿烂,放在鼻尖轻嗅。   “语亭的心,真是奇巧。”   其实,还是贴心,心里面想着她吧。   像语珍这般细心,也没有想过去赏花看柳的时候,给她带回来一二。   只有语亭。   老太太心软如棉花。   “我很喜欢。”   她没有再拿财物给宋语亭,她觉得这是侮辱了这冰清玉洁的小孙女。   语亭拿真心对待自己,自己也该拿真心回报她。   宋语亭笑容如花。   没有人能够逃脱她的精心算计。   低眉顺眼讨好老太太算什么,能得到实惠才是真的。   老太太看着几个孙女年轻娇嫩的脸庞,温声道:“你们几个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语亭道:“想祖母了啊。”   “嘴甜。”   宋语宁悄悄看了眼嫡姐。   这个姐姐,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不平衡?   二姐姐来势汹汹,她们姐妹四人,显然只有被吊打的份。   如今,大伯父还未回京呢。   待大伯回京,二姐姐在家里,就真真是一枝独秀了。   宋语珍当真没想这么多。   她第一天见面就极喜欢宋语亭,这个妹妹也是娇气却善良的性子,比家里的其他姐妹更合心意。   至于祖母,祖母疼爱她十几年,不是别人能撼动的。   宋语宁学着宋语亭的样子伏在老太太旁边,撒娇道:“祖母,娘跟您说什么了?能告诉我们吗?”   老太太怔了怔。   语宁是庶女。   她是担心二太太在拿她的亲事做妖吧。   “是我寿宴的事,语宁年纪也大了,是时候相看人家了,等那天我便好好瞧瞧,你别害羞。”   宋语宁吃惊地抬头。   祖母的意思,是要管她的亲事了。   她心里满满都是欣喜,嫡母一向厌烦她,只怕要把她嫁给个贩夫走卒,而祖母……至少不会害自己。   她看宋语亭的眼光也真心实意了很多。   二姐姐虽然抢了她全部的风头,但是多少风头,都比不上老太太松口说的这句话。   大姐姐哄着老太太的时候,何曾有这种效果。   嫡母的女儿养的好,祖母自然念着她的好处,二姐姐却撕开了这一切。   让祖母看到,宋语宁这个孙女也需要她的庇护。   宋语亭冲她微微一笑。   宋语宁握紧了手帕,含羞带怯道:“祖母就爱拿人家开玩笑。”   却是不肯说一句推拒的话。   万一……祖母不帮忙了呢?还是不要作死了。   就等着祖母寿宴,说不定当真能寻到如意郎君呢。   ---   宋家人盼着盼着,转眼就到了老太太的寿宴。   这日天气晴好,暖暖的冬阳挂在天空中,洒下淡淡的暖色。   宋家的寿宴不输给南王府。   院子里的花木上,扎满了绢布做的假花,远远看去,还是姹紫嫣红一片。   同样是公主郡主,各家王妃诰命络绎不绝。   宋家三位太太唯有二太太出身好一些,应对大场面也便得心应手,这偌大的担子,全压在她身上。   宋语宁姐妹便负责接待同龄的小姐妹,其实,也全是上次在南王府那群人。   淑媛郡主早早和惠欣长公主到了,见了人就握住宋语亭的手,对长公主道:“母亲,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宋小姐,是不是很好。"   惠欣长公主看着她,微笑道:“你可算看对个人了,你叫……语亭对吧。”   宋语亭屈身行礼:“小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淑媛就交给你们了,她一向调皮,你们多多担待。”惠欣长公主扶着女官的手,笑得雍容大气。   “母亲,我才没有调皮……”   “嗯嗯嗯,随你怎么说,我先去见老寿星了。”   长公主的语气十分敷衍。   淑媛郡主跺了跺脚。   母亲总是这般不给自己面子。   宋语亭温柔笑着,并不言语。   淑媛郡主转头握住她的手:“语亭姐姐,你可不能嫌弃我,我最乖巧了。”   “臣女岂敢。”   “语亭姐姐可别这么客气,我和母亲都特别喜欢你呢。”淑媛郡主比那日在南王府热情了很多。   宋语亭笑道:“实在是臣女之幸,郡主先坐吧。”   她拉了拉宋语珍的衣袖,让宋语珍去对付这群人。   宋语珍自小长在京城,和贵女们都是手帕之交,无论关系好坏,都能说的上话,别人也给她面子。   总比宋语亭两眼一抹黑的好些。   宋语珍轻轻一笑,挽住她的手过去。   妹妹刚回京城,该和小姐妹们好好相处,处好了之后,才能过得如鱼得水。   有交好的小姐妹笑道:“语珍真是贴心,走到哪儿都带着妹妹,怕我们把她吃了吗?”   宋语珍含笑:“我妹妹温和柔婉,我当然怕你们欺负她了,语亭,这位是徐尚书府上的大小姐,徐颖。”   “徐姐姐。”宋语亭温声道,“姐姐气度非凡,我仰慕已久了。”   这位徐姑娘她是有印象的,前世的时候嫁给了楚王做王妃,亦算是满门荣耀了。   徐颖握住她的手,感慨道:“你说这话,当真令我无地自容了,语亭貌若天仙,我才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幸意非凡。”   “你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等日后相熟了,自然有的是话说。”宋语珍无奈摇头,“阿颖,我先去招待别人了,今天若有不足的地方,还望多多担待。”   徐颖点头:“我明白的。”   祖母寿宴,整个宋家当然都是繁忙的,相熟的人家都会自觉让道,不给人添麻烦。   宋语珍这才安心带着妹妹去各处交际。   屋内。   淑媛郡主和淑音郡主相对而坐,两人看着气氛不怎么好,互相瞪着对方,神色冷漠。   宋语亭心里咯噔一声。   今日是祖母的好日子,若是这二位闹出不可收拾的场景,就难办了。   宋语珍浅笑着走过去:“是谁惹两位郡主不开心了?家祖母的好日子,还望郡主给我个小面子,不要生气了。”   宋语珍盯着两个人的反应,生怕她们发作。 第27章   宋语珍这话暗示的意味明显。   两位郡主也是体面人, 不可能捣乱别人家的寿宴。   淑媛郡主淡淡道:“无事,宋小姐不必忧心。”   淑音郡主口径一致。   毕竟是宋老太太的寿宴, 她们虽然身份高贵,也不敢闹腾的。   否则惹恼了宋家, 贵妃娘娘在宫里头吹一吹枕头风,岂不尴尬。   见宋语珍还是不大放心, 淑音郡主道:“语珍, 我们去前面吧, 你们姐妹也该给老太太拜寿了。”   到了前面,有各家长辈看着,小姑娘们自然不敢闹事, 宋家也不必担心。   宋语珍含笑:“那郡主先请。”   两位郡主一起出门,互不相让,宋语珍和宋语亭相视一眼, 都十分无奈。   好在,都还给自家面子。   前面宴席未开,也是一群夫人凑在一起聊天,宋老太太坐在上首正中间, 几个儿媳伺候着, 笑得红光满面。   对面的老夫人道:“我看老姐姐身子硬朗,前些日子病那一场,当真可怕, 幸好安然无恙。”   “是啊, 多亏了我那孙女语亭, 日日宽慰我,承欢膝下,我安心了,身子就好了。”宋老太太夸奖道:“这女孩儿就是贴心,我只恨家里姑娘太少,若是再来一个,就更开心了。”   惠欣长公主原本是认真听着的,忽而笑道:“那是老太太家的孙女懂事,我家闺女就不行了,活生生一个皮猴,若有你们语亭一半乖巧,我就谢天谢地了。”   “长公主谦虚了,淑媛郡主大气尊贵,不过是活泼一些,怎的就成皮猴了?让郡主听见,又要不乐意了。”   老太太道:“淑媛郡主这么好的女孩儿,长公主还不满意啊,若是我有个这样的孙女,肯定要疼到骨子里的。”   “老太太教导有方,贵妃娘娘和几位小姐都是人中龙凤,我家这丫头不能比,尤其是你们二小姐,我刚刚见到了,当真不俗。”   长公主想起外甥的信,笑容满面道:“我倒是想认个干女儿,看上了你家的二小姐,老太太可愿意?”   宋老太太为难了一下。   “语亭的事,自然有她爹爹做主,我是管不了的,辜负长公主厚爱了。”   她心里有些遗憾,认个长公主这样的干娘,当然是有好处的,可儿子未必愿意和长公主攀亲,毕竟勾搭显赫如惠欣长公主,会让人觉得他们心大。   长公主却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反而更高兴了。   “老太太是个好祖母。”   宋老太太管不了孙女的事,自然不会草草把宋语亭嫁出去,那混小子也有希望抱得美人归了。   “长公主更是个好母亲。”   “是啊母亲,不要妄自菲薄,你才是最好的母亲,我和哥哥都那么好。”淑媛郡主笑语盈盈走进来,走到长公主身边,落落大方道:“多谢老太太夸赞,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宋老太太道:“多谢郡主。”   宋语珍跟着进来,宋语亭与她并肩而立。   “祖母,我们来给你拜寿了。”宋语亭浅笑,手放在腰侧,屈身道:“孙女祝祖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宋语珍目光带笑地看着她,这是语亭第一次给祖母拜寿,所以才将她放在前面。   “好好。”老太太笑容满面,“乖孩子。”   宋语宁大着胆子撒娇:“孙女也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祖母都不夸我的。”   宋语宁自己在京城活了十几年,都没有任何存在感,别人只知道她有个聪慧温柔的姐姐,有个嚣张的堂妹,可没有人知道,宋语宁是谁。   或者说是,她们都知道宋语宁,却自觉地忽视了她。   这会儿长公主就笑道:“四小姐也是聪明姑娘呢,老太太有福气。”   老太太道:“语宁也很好,多谢长公主夸赞了。”   她明白宋语宁的心思。   心里也在盘算这孩子的婚事了。   二太太那种混人,能想着把宋语亭嫁给她娘家不成器的侄子,还不知道会把宋语宁嫁到什么人家。   还是自己多多操心吧。   长公主看着几个美貌的小姑娘,笑眯眯道:“不知几位小姐都定亲没有?”   老太太问道:“怎么?长公主是想做媒了?”   “是啊,我手里有好些个青年才俊呢,老太太的孙女个个花容月貌,气度高华,我自然是不舍得放过了。”   她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轻易许人。   淑媛郡主,是要进宫嫁给皇子表哥们的,将来做王妃做皇后,就全看造化了。   老太太微笑道:“我这小孙女已经定了娘家的侄子,二孙女要等她爹爹回来,长公主看看这两个小的,可有合适的人选?”   “自然是有的,我私下和老太太说。”长公主笑靥如花。   宋家姑娘一定要高嫁。   这是京城中人的通识。   长公主心里盘算着人口。   这位四小姐是庶女,倒是可以配个公侯府里的次子,三小姐就艰难了……   宋将军嫡女,却一点比不上二小姐,可见是不受重视的,但她又比四小姐身份高……   配嫡长子有些难,配次子又有些侮辱人,实在艰难。   算了,只要给四小姐说媒就好了,三小姐的事,让宋家自己去操心吧。   一直淡然微笑的宋语珍终于走上前去,含笑道:“祖母,语珍给你准备了寿礼,你看看喜欢吗?”   身后跟着的丫鬟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只翡翠的镯子,宋语珍握住老太太保养得当却依然干枯的手,轻轻套了上去。   翠的颜色浓郁深厚,里面像是有水要化开一样,老太太摇了摇,知道她送这么名贵的物品,也是舍了血本了。   便夸赞道:“语珍有心了,以后啊,这心到就好了,你小丫头家家的何必破费。”   “给祖母寿礼,怎么都不心疼的。”   宋语亭怔了一下。   原来……大姐姐也这么会甜言蜜语吗?而且,她准备寿礼,却没有告诉剩下的姐妹们,今天便是一枝独秀的懂事。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做出来的有说服力。   难道,原本以为姐姐对自己好,其实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宋语亭有点伤心,理智告诉她,人都是自私的,语珍姐姐也没有害她。可一想真心相待的宋语珍背着她讨好老太太,就有些不舒服。   她不否认自己的小心机,可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瞒过宋语珍。   真是……令人难过。   她心里悄悄叹口气。   事已至此,以后不可再轻信旁人了。   她的手拂过自己腕上的镯子,又放了回去,低声吩咐了雪原一句话。   前些日子,她绣了副百寿图,是给自己的,保佑自己不要再少年早夭,如今倒是可以用在别的地方。   索性清辉院离萱茂堂极近,一盏茶功夫,雪原就回来了,手里还捧了个托盘,上面盖着红色的绸布。   老太太疑惑地看过来。   宋语亭接到手上,纤细白皙的指尖划过布料,轻轻掀了起来。   她温柔娇声道:“语亭献上百寿图,祝愿祖母,百岁安康。”   雪原展开那绣品,精细的绣工展现在众人面前,成千上百的寿字在上面,可见何其用心。   老太太怔了半晌,呆呆看着这百寿图。   “语亭,这是你绣的吗?”   宋语亭微微点头。   老太太伸手将她搂到怀里,眼里浸出泪来,感慨道:“语亭……你……”   她没说完,可那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   老太太心中很是感动,她活了几十年,儿孙们表面都孝顺至极,可无论是逢年过节也好,过寿辰也罢,他们全只是买些贵重的物品哄自己。   从来没有说真的用心做过什么,除了当年大儿子会给做面。   可是今天,这初见的小孙女,不仅处处惦记着她,还给了她一个想象不到的惊喜。   亲生的女儿宋贵妃,对她都没有这么贴心。   她知道宋语亭是孝顺的乖孩子。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用心。   老太太这辈子用过无数珍稀名贵的绣品,苏绣蜀绣比比皆是,可来自于子孙的,却是第一次。   让她怎么能不宠爱宋语亭。   让她怎么能不喜欢宋语亭。   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全场握住宋语亭的手,将人带在自己身边,原本宠爱以极的宋语珍,全被抛在了脑后。   屋内的诰命夫人们看着这一幕,也都有些吃惊。   谁家千金小姐不是娇养长大的,针线活都会做,可没有谁会千辛万苦绣这么一幅图。   若非真心孝顺,就去做别的了。   南王妃今日也在,就笑道:“我家茵茵有这姑娘一半孝顺,我和太妃就要去庙里烧香了。”   淑音郡主难得没有反驳。   宋语亭软声道:“祖母大病初愈,爹爹忧心不已,我身为爹爹的女儿,该为他分忧才对,我亦做不了别的,只能如此聊表孝心了。”   老太太微微摇头:“丫头,你很好。”   没有什么好说的,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长公主亦赞叹道:“宋将军得女若此,实是大幸。”   外甥的眼光,当真是极好的。   宋语亭不仅仅是样貌绝色,连性情都这般好,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比起她,都略逊一筹了。   长公主轻轻一叹,感慨万千。   一定要给人,护住这丫头了,等年后景明回来,直接向宋家提亲,把人定下来。   屋内的妇人们各怀心思。   有年龄相仿的儿子的人家,心思都活络起来。   不管宋语亭是真心还是实意,至少看上去品行是没有问题。   她又出身好,生的美,能娶到她,就是跟贵妃娘娘沾边了。   很多人看宋语亭的目光,都热切起来。   宋语亭岿然不动。   任由别人打量。   ---   门外忽然一阵熙熙攘攘的骚乱。   丫鬟小跑进来通报:“老太太,圣旨来了。”   宋老太太站起身,连忙迎出去。   宋语亭等宋家女眷都跟上,一同跪在院子里听旨。   陛下听闻贵妃之母生辰,特意赐下赏赐。   宋语亭听着无甚感觉,不外乎是金玉珠宝,或者老年人用的拐杖等物,都不稀罕。   可是周围的诰命夫人都羡慕地很。   宋家出了位贵妃,处处待遇都与别家不同了。   人家的老太太过寿何时有过赏赐?人家的赏赐何曾惠及家中的小姐夫人?   只她们宋家罢了。   院子里响起一片恭喜声。   宋语亭看着一堆赏赐,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直言道:“祖母,我喜欢那个红宝石的手串。”   老太太随意瞥了一眼,这手串平平,重在做工精致华美,精细的雕刻巧夺天工。   难怪宋语亭喜欢。   老太太拿起来,不管另外几个孙女同样渴望的眼神,直接套在宋语亭手腕上,又道:“将这些东西收到清辉院的库房里去,留着给二小姐用。”   语亭真心对待她,自然也要得到好处。   老太太想的明白,别的东西她没有,钱财却是不缺的。   宋语亭喜欢什么,就花钱给她买什么就好了。   宋酹等男人也来了此处接旨,便趁此机会给老太太拜寿。   他们都看到了老太太对宋语亭与众不同的态度。   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这位堂妹就成了祖母掌上明珠的样子?   宋酹很奇怪。   环视一周,除了宋语书,别人都神情都很正常。   宋语书感受到他的目光。   回头看了一眼,心下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宋语亭靠着装乖卖孝顺俘获了祖母的心,只要祖母发现,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乖,不就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吗?   势必打的宋语亭毫无翻身之地。   宋语书目光微闪,含笑道:“二姐姐和祖母,真是祖孙和顺安乐,看的我们姐妹几个都羡慕了。”   她这话大有深意。   祖母和二姐姐祖孙和乐,就跟她们生疏冷漠了?   宋语亭看了她一眼,笑容灿烂。   “语书何必说这种话,祖母疼爱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我身为姐姐,也是喜欢你的。”   “你若是看上什么了,就告诉姐姐,晚间我遣人给你送去。”   宋语亭说的诚恳,一脸的真诚让人不得不信。   宋语书却厌烦道:“谁稀罕你的东西。”   “语书!”宋语珍淡淡警告了一声,“祖母寿宴,别闹小脾气,你不是小孩子了。”   宋语书顾及场合,只狠狠瞪了宋语亭一眼。   这个女人,实在可恶。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嫉妒羡慕?她是嫉恨宋语亭得了那么多好东西 ,可她也不稀罕宋语亭的施舍。   宋语亭低头一笑,跟着老太太走回屋内。   如今看来,宋语书,已经不足为惧。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进屋,宋语书虽然恼火,却还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经此一事,别人对宋家更高看了两分。   毕竟如此情形,贵妃娘娘可见盛宠不衰,她又无子,碍不着别人的路,真正安全无忧的保障。   有与宋家三位太太交好的夫人这会儿就坐不住了。   “大太太,我看着您这女儿甚为喜欢,倒是想让她常伴身侧。”   说话的妇人亦是华服美饰,面上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神情,似乎觉得说这话是抬举了对方。   大太太尴尬一笑。   宋语亭以为她说的是宋语宁,是以并未有所反应。   结果那妇人却又道:“二小姐不认得我,我是安宁侯夫人,小姐愿意进我家门吗?”   宋语亭瞟了她一眼。   安宁侯夫人,这也实在太不讲究了。   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小姑娘说这种话的?   宋语亭道:“我也喜欢夫人呢,夫人可愿入我宋家门,和我作伴,我必当视夫人为长辈,不令夫人干粗活受累。”   安宁侯夫人一梗,接下来的话全咽下去了。   “二小姐这么什么意思?拿我当你家下人了?真是不知所谓!”   “我年纪小,不比夫人知所谓,不是夫人说喜欢我要和我作伴的吗?我不愿抛家弃姓,只能委屈夫人过来了。”   ”安宁侯又不是多显贵的人家,就敢在祖母寿宴上了盛气凌人了,还毫不讲究地问她那种话,实在可恶。   什么叫愿不愿意进我家门?   宋语亭不管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等出了这个门,恐怕都会被传成想象不到的样子。   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她也不想得罪人,可箭在弦上,不偷换概念噎得安宁侯夫人说不出话来,谁知道这不长脑子的女人还会说什么话出来。   安宁侯夫人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夫人是什么意思?”宋语亭冷声道,“夫人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年了,就什么规矩都不懂吗?看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孩,便欺我什么都不懂吗?”   安宁侯夫人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道:“谁家姑娘如你这般得理不饶人,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宋老太太冷声道:“我家孙女,还不劳烦安宁侯夫人操心,宁愿不嫁,也绝不找没教养的人家,自堕门楣!”   宋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可见决心。安宁侯夫人虽自恃身份,却不敢跟贵妃之母强硬地杠起来,只能恨恨咬牙。   长公主这会儿拿手抚摸着手中的瓷杯,含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咱们家的姑娘都养的娇贵,哪怕放家里养一辈子,也是不舍得给没教养的人家糟践的。”   她越发满意宋语亭了。   不仅美貌聪慧,家世不俗,还是个厉害的千金小姐,日后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她就说吗,看着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可将门尽心培养的丫头,岂能没有一点血性。   娶个强硬的媳妇儿,日后景明和镇国公那家子对上了,也少了后顾之忧,对了贤内助,甚好!   为今之计,是一定要保护好这丫头了。   安宁侯夫人虽恼火,却是不敢跟长公主呛声的,甚至于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惠欣长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惠安长公主去世后,圣上待这个仅存的妹妹就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也要让着她。   甚至,皇太子殿下见到这个姑姑,都是不敢放肆的。   南王妃说的更绝:“若是有人这么问我们淑音,我家小子们非要联手把那家人打一顿不成的,好好的姑娘,岂能被人这般折辱。”   宋语亭不理会旁人,只是依在老太太肩上,娇声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为了她得罪安宁侯府,也算是有几分真心了吧。   坐在安宁侯夫人上首的女人不阴不阳来了一句话。   “宋家姑娘就是尊贵,连话都问不得,稍不开心,就有人帮着教训对方,惹不起惹不起。”   宋语亭怒极反笑,想要回嘴,却被老太太拦了。   老太太垂下眼皮,含笑道:“我们宋家比不得长宁侯府门第高贵,可宋家的姑娘却不容忍人欺辱,贵妃娘娘也是不会同意的,不像淑妃娘娘大度,任由自家姐妹侄女被人欺负,还要与人为善。”   周围一阵讽笑声。   长公主道:“镇国公夫人,这长宁侯夫人的二女儿在您府上过的怎么样?可还懂事?您也别客气,路家一向是和善的,不会出去说嘴的。”   “惠欣这张嘴,让人镇国公夫人说什么话好。”南王妃无奈道,“你这般年纪了,还和小姑娘一样,有一说一的,难怪陛下要操心呢。”   宋语亭听见镇国公夫人这五个字其实心里一片冷静,没有任何感触。   那日何将军将她从匪徒手里救出来,她就已经知道了,前世的事,早就没有干系了,何将军不是她求而不得的夫君,而是她的救赎。   只是,难免有些厌恶。   长公主这话,一面是嘲讽长宁侯夫人卖女求荣,一面也是嘲讽镇国公夫人抓不住夫君的心,在家里没有地位。   可谓一箭双雕,不喜欢的人,一句话气死完。   宋语亭心里有些高兴,柔声婉转道:“不过是家里长辈疼我,不敢当夫人的话,若是夫人也疼女儿,就知道,这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她在镇国公府那么久,当然知道镇国公的姨太太,是长宁侯的庶女,路淑妃的亲妹妹。   当年淑妃为了得到镇国公扶持,真的是不惜血本,把妹妹嫁过去不算,还陪嫁了很多好东西,掏空了长宁侯一半家业。   可就算如此,淑妃在宫里,依然不温不火。   上有宋贵妃得宠,下有尊贵的太子,她和她的儿子,算不上什么东西。   长宁侯,却因此成为了京城的笑谈。   每次有人想讽刺他家,都要拿出此事遛一遛。   都这样了,长宁侯夫人还不知道避嫌,仍然对别人指手画脚的。   就别怪人家不给她面子了。   长宁侯夫人面色血红。   这事一直是她的心结,使得她成了笑柄和毒妇的代名词。   可是却没有从这得到好处,还让夫君不喜。   她……有什么办法。   镇国公夫人却十分稳得住,她含笑道:“长宁侯府出身的小姐,自然是懂规矩的,在家中晨昏定省,日日不落,我如何好意思磋磨她,都是自家姐妹,只要懂尊卑讲规矩,别的不必在意。”   她言笑晏晏,不以为意。   这些女人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罢了,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夫君花心好色,是她管得了的吗?   天下间,美貌的女子都是祸害,勾的男人心神不宁,她这种其貌不扬的女子,才会成为笑柄。   镇国公夫人冷冷看了眼宋语亭。   可惜宋家护的紧,不然她肯定要将这女人娶到家里,磋磨致死,让人知道,美貌是不好的东西。   众人见她没有不好意思,也觉得无聊,便歇了这个话题,说起来了别的。   寿宴总体还是愉悦的。   除了长宁侯夫人和安宁侯夫人脸色不好别人都是喜气洋洋地告辞。   宋语亭和宋语珍并排走着,送小姐们出门。   淑媛郡主临出门前,回头对宋语珍道:“万梅园的花开了,我过几天在那儿办宴会,等回家后给你们帖子,你们一定要来,尤其是语亭姐姐,不能推脱的。”   宋语珍点点头。   宋语亭笑道:“多谢郡主厚爱。”   家里人陆陆续续走完了,宋语亭才轻轻叹口气。   她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祖母,我好累呀,京城里人真的好多,我在北疆从来没有这种场面的。”   “见得多了就好了。”老太太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语亭今天辛苦了,祖母都记着呢。”   宋语宁小声道:“祖母,我也好累呀。”   论及撒娇之事,她实在不能和宋语亭一样天然不矫情,只能小心翼翼地模仿,能得祖母三分欢心,就足够了。   “语宁,刚才长公主走前,跟我提了你的亲事,说是侯府的次子,你自己觉得如何。”   宋语宁惊讶地抬起眼,顾不得羞涩,连忙道:“全凭祖母做主。”   她原本以为,能嫁一个官宦子弟就是高攀了,嫡母成日间说她出身低微,婚事发愁,可长公主,却给她说了侯府次子。   需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既然是侯府,就不是普通人家,以后子孙后代,都是有好处的。   宋语宁不舍得放过这样的人家。   宋语亭扬起明媚的笑容,“我先恭喜妹妹了。”   宋语宁低头,害羞道:“二姐姐瞎说,都……还没定呢。”   但既然是长公主做媒,就有十之七八的保障了。   “我觉得,再看看吧。”老太太感慨道,“等你们大伯父回来,你们姐妹几个的婚事,还能更上一层楼,没必要看着一个侯府次子。”   语宁……是家里唯一的庶女,若是记在老二媳妇儿名下,充做嫡女,也不是不行的。   宋语亭点点头:“若是妹妹不急,再等等也使得,爹爹回京必定要升官的,而且……若是过些时日,贵妃娘娘封后了,哪怕是一点点可能呢,咱们都是不一样的。”   皇后的娘家,和贵妃的娘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正经的皇亲国戚和妾室的家人。   想一想就差别巨大。   老太太看向宋语亭,问道:“语亭觉得,贵妃娘娘,能做皇后吗?”   “自然是可以的。”宋语亭斩钉截铁道:“祖母是正一品诰命,赏赐都有定例,宫里今日给祖母的赏赐却大大超过了份例,说明……陛下有意抬高祖母的身份。”   她一字一句分析:“爹爹现在是从一品,回京升官,也至多是一品罢了,祖母的诰命是升不动的,陛下之意,肯定是贵妃娘娘那边有所变动。”   宋贵妃已经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女人了。   再变动,只能是皇后。   宋语亭心里开心。   贵妃做了皇后,爹爹至少也是承恩侯,就不会有人敢对他下毒手了。   老太太沉思:“语亭说的有道理。”   是这个理。   皇后的侄女,和贵妃的侄女,身价自然不同。   不必急着给孙女们定亲,待价而沽才是最好的做法。   也能给这几个丫头,选择最好的夫婿。   只是语珍可惜了,许给了娘家侄孙儿,无法更进一步,让人遗憾。   若非语亭今日提醒,只怕语宁……也要被耽搁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宋语亭的头发,感慨道:“难怪你要等你爹爹回来,我的确是老了,不如你们看得清楚。”   宋语亭道:“祖母不老,爹爹常和我说祖母的事,我很是敬佩,只是如今万事要小心,行差踏错一步,连累了贵妃娘娘,就不好了。”   老太太点点头。   她看向底下垂手站着的三个儿媳,严肃道:“你们可听见语亭的话了?做什么事之前,都好好掂量掂量,不要因为一己之私就连累宋家。”   “是,儿媳明白。”   三位太太一起应道。   宋语亭却道:“别人倒罢了,只二婶,我前儿听闻,想给你娘家的侄子说我为妻?是真的吗?”   二太太讪笑。   宋语亭却不打算这么放过她。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样的世家大族,只有一句话,敢打我主意,我必定让你们知道,我宋语亭不是好惹的。”   二太太尴尬道:“语亭,我只是想亲上加亲,你不愿意便罢了。”   宋语亭这才罢休。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只坐在老太太身边,这会儿也只是收回了目光而已。   老太太看几个儿媳的确是被敲打够了,这才挥手道:“你们去前面理事吧,家里乱糟糟的,让几个丫头陪我就好了。”   二太太率先道:“儿媳告退。”   她被宋语亭说了,这丫头正是得脸,也不敢跟她硬拗,只能忍下了。   谁让人家是宋将军的女儿呢。   天生就比她们尊贵。   真是,好笑。   身为长辈还要让着晚辈。   可这宋语亭,小小年纪,刚回家几天,就能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自己,可比不过。   二太太深深叹口气,这才歇了心思。   别的不提,真把这姑娘娶到娘家,就自己臊子母亲,恐怕都没有她的手段,到时候被她压着打,人家还娇娇弱弱的,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这……才叫可怕。   二太太不愿意得罪宋语亭,也不愿意坑自己娘家了。   就当那事,自己从来没有提过吧。   ---   前院。   三位太太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桌椅板凳,一边在聊着天。   “这二小姐倒是傲气的很,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配得上她了。”三太太嘲讽。   大太太冷哼:“王子皇孙天潢贵胄,人家心高着呢,我们语书也是将军的嫡女,也没有跟她一般,好像整个宋家都容不下千金小姐了。”   唯有二太太不言语。   她已经看清楚了,只需看着两个妯娌心怀不满就好了。   “我们语如小小年纪,如何得罪她了,竟让她害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实在可恶。”   三太太和大太太气的不行,越说越大声。   二太太无奈道:“老太太的耳目遍布府中,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吧,老爷们都孝顺,别惹老太太。”   三太太讽刺道:“二嫂倒是听话,也没见二小姐给你面子,咱们几个被当面嘲讽的,也唯有二嫂了,难为二嫂忍辱负重。”   二太太有些生气:“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们,你们不乐意便罢了,何必阴阳怪气地说话。”   “谁知道二嫂怎么想的,反正你们语珍已经定了老太太的娘家,我们家的女儿就不一样了,那宋语亭舌灿莲花,说的好听,到时候大哥失了兵权,谁还会跟咱们家结亲,我们语如年纪尚小,只可怜大嫂家的语书。”   二太太气道:“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儿,你们若是喜欢,让给你们便是,我女儿还怕寻不到好人家吗?”   她还不乐意就这么把女儿嫁了呢。   老太太娘家虽然也是大族,可也不比自己家好多少。   那日自己提将宋语亭嫁给侄子,老太太一副自己害她的表情。   可语珍哪里不如她了,就只能委委屈屈嫁给个连进士都没中的表哥吗?   语珍就不能和宋语亭一样待价而沽吗?   可这二人,还觉得是语珍占了多大便宜。   当她自己不知道吗,语珍的婚事,也不过是老太太帮扶娘家。   她气急败坏的话一出口,三太太和大太太都不说话了。   都是自家人,到底怎么回事,都一清二楚,把女儿嫁到外地的世家去,她们也舍不得。   大太太讪讪道:“弟妹也别生气了,都是那宋语亭的错,这丫头实在是狐狸精托生的,刚回家就闹出这些事来,咱们该一致对外才好。”   二太太道:“怎么对?”   她觉得,不说清楚,这两个妯娌都跟傻子一样。   “宋语亭是什么身份?大嫂,大哥待她什么样,待你和语书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也不用说都是嫡女的话了,大家谁不知道谁呢。”   “你跟她斗,等大哥回来了,她哭诉两声,大哥发落你们母女,你怎么办?还想着大哥顾念夫妻之情吗?我说话不好听,你们想想吧,我家男人和三弟官职都不高,宋家全靠着大哥,谁敢得罪他。”   三太太冷哼:“大哥官位再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没德捧着他的。”   她可还记得,宋语亭刚回来那时候,自家男人问他大哥归期,只是想求个官职,却被拿丫头状似天真地讽刺了一通。   那天回去,三老爷狠狠发了顿脾气。   三太太一直记恨着。   二太太只道:“随你们怎么想吧,我还有事,先回屋了。”   她不待二人说话,甩了甩帕子就离去。   跟傻子说话,实在费尽心力。   还说不通。   不过,宋语宁倒是个聪明的,自己看错了,竟然让她飞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失策了。   不过,自己是她嫡母,想整治她,有的是法子。 第28章   萱茂堂。   天色渐晚, 日光已经落下,屋内昏沉沉的, 没有点灯笼,只有几缕斜斜的光从窗子里透过来, 隐约能看见人的轮廓。   室内的香炉里,檀香冉冉焚烧, 沉静的味道让人内心安宁。   老太太的目光看着角落里素瓷瓶中艳丽的梅花, 那花儿开的茂盛, 淡淡的馨香被檀香味遮盖住,却还是仿佛印在了心底里。   “刘嬷嬷……”   伺候多年的刘嬷嬷是早就去颐养天年的了,今日老太太寿辰, 才特意回来贺寿的。   这会儿替老太太捏着肩膀,静静地没说话,听见老太太叫她, 才应了一声“诶”。   老太太幽幽道:“我总记得以前大儿还在的时候,我和他爹的寿辰,年年都会端来一碗亲手做的长寿面,那味道其实不好, 可却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东西。”   “可惜……被我自己给作没了, 若是当年我没有做那种事,说不定现在……”   说不定什么呢?   或者大儿会再看上个千金小姐,娶人进门, 生下一群儿女。   或者他会独孤终老, 可那样, 损失的也唯有一个宋语书。   一个,并不招人喜欢的女儿,孙女儿。   可是无论如何,母子之间,都不会僵持这么多年。   “老太太,世上的事没有如果,大老爷是血性男儿,就算没有那种事,他也不会在京城里碌碌无为一生的,您不必自责。”   大老爷当年是金榜题名的三甲探花郎,文韬武略,令人艳羡,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一生待在京城里呢。   宋家不过平常人家,他在京城,毕竟不如在外面闯的自在。   甚至留在京城里还会被人打压,也没有如今的远大前程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对是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我只是思念,总觉得这样的晚上,会有个人端着碗面,面里还窝着个鸡蛋,走进来,面香便飘满了整个屋子,吃一口,暖洋洋的浑身舒畅。”   可惜,只是个奢望。   厨房做的再好,也不是她儿子送来的。   刘嬷嬷也无法安慰她,大老爷远在天边,就算不怨她了,也没办法尽孝。   室内寂静一片,老太太又望着那梅花出身,只有浅浅的风声刮过窗子,带来一阵阵声响。   萱茂堂的门忽然被扣响了。   老太太直起身,听见外面的丫鬟打开屋门喊道:“谁呀?”   随即是大门响起的声音。   却一直没有人说话。   正屋的门被打开。   老太太忽然问道:“刘嬷嬷,你闻见什么味道了吗?”   仿佛是记忆里,每个冬夜的香气。   她紧张地握住刘嬷嬷得手,“是不是……大儿回来了?”   刘嬷嬷一怔。   怎么可能是大老爷呢?老太太是魔障了?   “不是爹爹,是我啦祖母。”   门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艳若芙蓉的脸来。   宋语亭带着笑意道:“祖母是不是想爹爹了?”   她侧过身子,身后的朱砂捧着个托盘,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瓷碗。   老太太没说话,只愣愣看着那只碗。   宋语亭也不以为意,只道:“我手艺不好,祖母尝尝吧,过寿还是要吃寿面的。”   她素手如雪,掀开洁白的碗盖,便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面,面上几片碧绿色的菜叶,底下一只金黄的鸡蛋。   老太太依然怔怔看着。   女孩子的手纤细娇嫩,比那洁白的瓷器更细腻几分,是极为好看的。   可,给老太太的冲击力,却是万分不如那碗面的。   多像啊。   和多年前的冬夜。   她已经有十几年,没见到这样一只碗,这样一碗面了。   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那样一个人了。   老太太真的流下眼泪来。   她哽咽着问:“语亭……你为什么要这样?”   宋语亭眨眨眼,“我在北疆的时候,每年过生辰,爹爹都会给我做,我想着爹爹不在家,我该替他尽孝。”   “祖母喜欢吗?”   老太太拿起筷子,挑了一根进嘴里。   面放的时间久了,已经坨了,吃在嘴里没有什么味道,可老太太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最爱的食物。   “喜欢……”   她这般年纪,早已练出了铁石心肠,莫说流泪了,就是感动都不常有。   可是自从见了宋语亭,却仿佛换了个人。   这小女孩做的每一件事,都正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将她心里所有的感情都揭露出来。   宋贵妃是亲女儿,二儿子三儿子常伴身侧,都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却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们的老母亲想要什么。   她这么些年来,为了宋家兢兢业业,子孙们视她为庇护,将她看做保护伞,是参天的大树。   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也是有感情的。   唯有这个不熟悉的小姑娘,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她想要什么。   老太太的眼中,流下浑浊的眼泪来。   刘嬷嬷看着这容颜绝色的小姐,安慰道:“老太太,二小姐懂事又孝顺,是您的福气呢。”   老太太点头:“是福气,能得语亭,是我们宋家的福气。”   她想起那日宋语亭说自己福运天成,逢凶化吉,她们都当是个笑话。   可是如今看着,冥冥之中,这个女孩儿,就是来救赎她的。   宋语亭拿出手帕,替老太太擦拭掉眼泪。   声音娇气又温柔:“祖母您别哭呀,不然爹爹看见,又要骂我了。”   老太太破涕为笑:“不哭不哭,你爹爹若是骂你,祖母就替你骂他。”   她吃完了那碗面,宋语亭收了碗筷递给后面的丫鬟,便道:“祖母,我先回去了,今儿好晚了,我明天早上就不来请安了。”   老太太点头:“好好,语亭早点休息,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你们几个送二小姐,天黑了,看着脚下的路。”   “好了祖母,别操心了,我先走了。”   她戴上帽子,遮住精致的脸庞,冲老太太挥挥手,提着灯笼走出门去。   老太太让刘嬷嬷搀扶着,站在门前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道:“嬷嬷,我原先想着,这丫头绝色无上,是个攀附权贵的利器,如今一想,我配不上她如此用心。”   刘嬷嬷只道:“小姐孝顺,老太太慈和,是最好不过的,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老太太闭了闭眼。   “今日这话,你知我知,从此,就当不存在了。”   语亭这样好的姑娘,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她该寻一个一心一意爱着她的好儿郎,一生幸福安康。   老太太躺在床上,手里握着宋语亭那副百寿图,渐渐进入了梦乡。   ---   宋语亭回到清辉院,脱下外面的披风,轻轻嘘了口气。   “外面可真冷啊。”   “早说了冷,小姐偏不信邪,非要过去,还差这点子事吗?老太太已经很喜欢你了?”   “当然差了,我敢保证,过了今晚我就是老太太的心尖肉眼中珠了。”   以前再喜欢,也越不过亲手教养的宋语珍。可是现在,打蛇打七寸,可比慢慢折磨效果好。   她记得前世那时候,听见过祖母和别人说话。   是在谈论爹爹。   祖母说爹爹是最孝顺的,以前过寿,总会给她做面吃。   可惜永远也吃不到了。   那时候爹爹已经没了很久很久,她和祖母,都找不到那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了。   她会这么做,一是为了自己,让自己在宋家站稳脚跟,另一方面,也的的确确是为了帮爹爹尽孝。   在北疆那么多年,爹爹嘴上不说,可是她看的出来,爹爹也是思念祖母的。   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多年不见,母子之情也是割舍不断的。   嬷嬷给她倒了盆热水,无奈道:“都是你的理,快烫烫脚,去去寒气。”   宋语亭脱下罗袜。   白皙娇嫩的脚几近透明,没有一丝下次,毫不犹豫伸进冒着热气盆里。   宋语亭舒服地叹息一声。   “嬷嬷,真好啊,我好喜欢你。”   嬷嬷宠溺一笑,等着水不烫了,才拿着布巾,让她自己擦拭干净,将盆子端了出去。   宋语亭坐在被窝里,伸了伸个懒腰:“嬷嬷也早点睡吧,外间冷不冷?”   嬷嬷一直是和她一个屋子睡觉的,她睡里面的床上,嬷嬷就睡隔间的熏笼边上。   “那熏笼烧得热热的,哪儿会冷,小姐若是冷了,才要跟我说。”   宋语亭点点头,“嬷嬷把外间的水壶拿到手边,夜里渴了别忍着。”   “知道了,小姐快睡吧。”嬷嬷挪过去,又拿了只水壶进屋,“小姐夜里渴了,就倒水喝,别出门了。”   照理说,该是她伺候小姐的。   可是嬷嬷也知道,小姐心疼她年纪大了,夜间有什么事,都是自己起床做了的,大冷的冬夜,嬷嬷也心疼小姐啊。   外人都说小姐娇气,只有她知道,小姐是最贴心的好孩子。   宋语亭接过来,“我不是小孩子了,嬷嬷不用太操心的。”   “行。”嬷嬷点点头,又走回去,躺在外间的床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宋语亭有点睡不着。   她又在想今天白天的事情了。   镇国公夫人还是那副样子,虽然她不怕了,可还是难受啊。   真希望能让那家人从自己面前消失。   也不知道何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把这对杀害父母的仇人给连窝端了,她就不用面对前世的仇人了。   毕竟,按照宋家的权势,想和镇国公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镇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啊,百年大族,手握兵权,各家姻亲连根错结,处处都是自家人。   宋家和人家比,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宋语亭惆怅地叹口气。   好在如今宋家如日中天,镇国公大概不敢打自家主意。   只是他们想做的事,肯定不会改变,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要受到这等荼毒。   若是可以,宋语亭真想救救对方。   毕竟是一条性命。   宋语亭翻了个身。   其实,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无数人家上赶着巴结镇国公府,长宁侯这般权势了,还要把女儿给人家做妾,像普通一些的家族,恐怕还当做是荣耀。   只可惜了人家小姑娘。   宋语亭睁着眼,盯着床顶,到后半夜才慢慢睡了过去。   ___   第二日一早,门外传来敲锣打鼓般的声音。   宋语亭拉起被子,遮住整个头,嘴里咕哝着:“是谁一大早扰人清梦!”   嬷嬷拍了拍她:“小姐自睡吧,不要理外面。”   过一会儿,丫鬟进来,低声道:“是三太太,三太太说,她娘家的侄女要来住一段日子,为了让人家感觉宾至如归,才热情招待的。”   宋语亭人扔开被子,恼怒道:“真是不知所谓,一个三房表亲,哪儿来这么大脸,把人赶远点,若是不走,就拿炮仗。”   想她正经宋家小姐回府,尚且是静悄悄的,这不知道表了多少层的侄女,就在宋家为所欲为。   岂不是在打她宋语亭的脸。   嬷嬷听她赌气般的话,一张脸笑出褶子来,“别胡闹,我去找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帮忙,小姐睡吧。”   宋语亭点点头:“找刘嬷嬷,她说话管用。”   就三太太这行为,让老太太知道了,自然是要挨教训的。   倒不是因为扰人清梦不懂事。   而是内外不分。   对娘家人比自家人亲近。   宋语亭其实很不理解这种想法,虽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比之公公婆婆,肯定是自家亲爹娘更好一点。   不跟爹娘亲,反而跟公婆亲近,不是上赶着找欺负吗?   可惜时下如此,女人嫁出去了,补贴娘家太多,是要被人诟病的。   宋语亭不赞同这种情形,都是父母生养的,凭什么要抛下自己父母,替男人养爹娘。   只是……如今这对她有利,她又改变不了,就算了吧。   她轻轻叹口气。   觉得自己有时候,也不算是个好人。   只尽量做到,不去害别人罢了。   若是有人害她,当然不能给人白白欺负了。   天光大亮,宋语亭睡不着,只躺在床上不动。   门外刘嬷嬷的声音传进来:“三太太,老太太传您去萱茂堂,这里的东西,都撤了吧,咱们宋家暂时还不必大张旗鼓迎接三房表姑娘。”   三太太声音尖厉:“我娘家侄女儿要来做客,我给宋家做个面子,老太太怎么就不同意了,都别动,我去萱茂堂问问。”   “别闹了,三太太好歹看看地方,只看着能闹到二小姐的清辉院,怎么就不想想,清辉院和萱茂堂挨着呢,老太太一早就醒了,现在气着呢,您还是省着点吧。”   “嬷嬷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了,谁闹你们二小姐了,我只是看这地方空旷罢了,若是二小姐不满意,怎的不敢亲自出来说。”   刘嬷嬷喝道:“三太太!”   宋语亭坐起身子,直接披上大氅。   房门被打开,宋语亭清冷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三婶是长辈,我可不敢质疑长辈的话,爹爹说了,我回家来,一定要尊老爱幼,不可任性,怎么……三婶的父母没有教你吗?”   “你……”   三太太气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硬声道:“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三婶息怒,是我不好,不该伤您的心,其实养不教乃是父之过,和三婶无关的。”   宋语亭笑得志得意满。   看在三太太眼中,便是一阵一阵扎眼了。   宋语亭这话,堪称恶毒了。   什么叫听长辈的话?映射她不听老太太的而已。还有什么尊老爱幼,不知道何处学来的怪词,也不想想她这样的,凭什么被人爱护。   最可恶的是,竟敢说自己没有家教。   三太太恼道:“说的好,养不教父之过,等大哥回来,我也要问问,是怎么教的女儿,对待长辈没有半分敬重。”   “我哪里不尊重您了?”宋语亭歪头一笑,“是口出恶言,还是说话不听,亦或者是对三婶做什么了?”   显然,她觉得自己说话很知书达理。   三太太怒火中烧。   却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只能恨恨道:“宋语亭,你别落我手里。”   “三婶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搓了搓手,感慨道,“这天可真冷,还是屋里暖和。”   “三婶想来年轻力壮,不嫌天气冷,大早上的就来花园里唱大戏,我身体弱,实在是羡慕,可是又没办法,只能先回屋了,只盼着三婶能日日如此,让外人看看我们宋家人的勤劳。”   三太太气的仰倒,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宋语亭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她本来就不是个软绵绵的小白兔,之前忍着这些人,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底牌,没有人给她撑腰。   现在就不一样了,老太太以后肯定是一心向着她的,这些人,前世的事不提,这辈子还敢处处找茬,她不欺负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娇纵的名头。   她披着华丽的大氅,在清晨的阳光下,面容娇美绝艳,宛如九天仙子堕入凡尘,此刻要飘飘而去。   三太太却无心欣赏,只恼恨道:“你这病秧子身子……”   “三婶还是慎言吧,什么话都往外突突,是觉得宋家太小,住不下你了吗?”   “你……”   “刘嬷嬷,带三婶去萱茂堂吧,别让祖母她老人家久等了,代我转告一声,中午就去配她用膳。”   刘嬷嬷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表情,和善道:“二小姐放心。”   宋语亭走进屋,将一番骚乱关在房门外,狠狠吁了口气。   跟人这般斗嘴,在她两辈子的生活中,都算是第一次了。   好在,看着也不难。   三太太气的想骂街,却被刘嬷嬷拦了。刘嬷嬷颤颤巍巍道:“三太太看在老奴年迈的份上,就别为难我了,不然老太太生气了,老奴也没法子。”   三太太一甩袖,转身往萱茂堂去。   她倒要问问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劳动老太太亲自来请?   这宋语亭就这般尊贵不成,她是长辈,还要让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未免太憋屈了。   谁料一走进萱茂堂的大门,老太太就扔了手边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和碎瓷片都落在脚边。   三太太惊地“啊”了一声,止步不前,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老太太满面怒容:“老三家的,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看你家清贵,才为三儿求娶你为妻,你太让我失望了。”   “儿媳不懂老太太什么意思?”   “不懂?你那娘家侄女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配得上我们宋家大张旗鼓地迎接,你是觉得贵妃娘娘和将军,都要给你那个侄女做脸面?”   老太太拿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砖:“我前些日子是怎么说的?贵妃娘娘正是要紧的时候,咱们家谁也不许跌了她的面子,结果你就给我来这一出。”   三太太想辩解:“我……”   “你什么你?你不就是想和语亭丫头置气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不想想,她不过是个姑娘,抢不了宋家的家产官爵,老大无子,将来这些东西都是他侄子的,你不好好巴结语亭,是连自己儿子都不在意了m"   老太太也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就想不清楚呢。   将来大儿选继承人,自然是看谁对他自己的女儿好。   现在跟宋语亭怄气,欺负人家小姑娘孤零零的,也不知道为了将来考虑。   这几个儿媳妇,没有一个聪明人。   若是换了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现在肯定是嘘寒问暖,软硬兼施,哄得宋语亭拿自己当亲娘。   “而且语亭是个好姑娘,单纯善良又孝顺,你好好对她,她自然对你也好,非得眼皮子浅地看着那点子钱财,钱算什么东西,跟大儿关系好了,什么东西没有?”   “老太太,那宋语亭惯会装乖卖巧,在您面前自然是乖巧的,到了我们跟前,趾高气扬的,恨不得飘到天上去,我们是长辈,还要反过来巴结她不成?”   三太太犹自愤怒,老太太说了那么多,算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老太太也很生气:“罢了罢了,你出去吧,你那侄女要来住就住,但是少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然你就跟大太太一起,什么事都不用管了。”   “儿媳告退。”三太太也在置气,听见老太太让她走,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老太太捂着胸口,气道:“我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儿媳妇儿?”   “她也不想想,就她对语亭那个样子,语亭怎么会给她好脸色,人家回来第一天就给人使下马威,语亭不害她就是难得的慈善了。”   “老太太别气了。”刘嬷嬷替她顺气,“三太太一直都是这样,也不指望她什么,好歹二小姐聪明又孝顺,不会让您难做的。”   “语亭是好孩子,可她一个姑娘家,跟婶婶们比,到底吃亏,我是她祖母,她在家里最亲的人,我不帮着她,心里难安啊。”   刘嬷嬷低头一笑:“老太太护着,二小姐就安稳了。”   这二小姐手段不俗,老太太的脾性她最清楚,岂会因为不帮人就心中有愧疚之感,二小姐一招招都打进了老太太心底里,让老太太觉得自己也该对这个小姑娘好,不然对不起人家一片真心。   这样的手段,一般人真没有。   所以,人不可貌相啊,二小姐看着骄纵天真,但是心里却全然不一样。   宋语亭重又躺会床上,门外一片清净,她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午膳时间了。   嬷嬷给她穿好衣裳,随口道:“大小姐和三小姐在正厅等着你。”   宋语亭点头:“我知道了,让人传午膳,加上大小姐和三小姐的。”   到底不如以前。   昨日宋语珍背着所有姐妹准备了寿礼,就是想踩着她们姐妹几个往上走了,若非自己有那绣品,外人以后会怎么说呢?   宋家大小姐真真孝顺,年年都给祖母准备寿礼,不像那二小姐,多年未归,第一次的寿宴,除了几句漂亮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或者说话难听的,还会讲她不孝顺。   也不仅仅是她,还有宋语宁几人,一样是承欢膝下的孙女,只有大孙女惦记着,其他人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那日,还是她和宋语宁先拜寿的。   她今日穿了件大红撒花的外衣,走进正厅时,宋语宁眼睛一亮。   宋语珍笑道:“语亭这身好看,明艳大方,艳丽绝伦。”   “姐姐谬赞了,姐姐穿的才好看,素雅不俗,不像我只喜欢些俗物,平日里肤浅地很,不如姐姐内敛,姐姐要多多教教我才好。”   她笑若艳阳。   “姐姐太内敛了,我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到底有伤姐妹感情,语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语珍笑容一僵。   宋语宁捂嘴一笑:“谁说不是呢,大姐姐温柔内敛,全家人都知道。”   这个二姐姐口才实在是好。   不就是讽刺宋语珍背着她们讨好老太太,踩着她们的名声上位吗?   宋语宁跟她做了十几年姐妹,什么不清楚,可惜不敢动,哪怕有法子讨好老太太也只能忍着。   夺了宋语珍的风头,这个大姐姐自然是温柔和善地说没关系,可那嫡母给闺女出气的时候,可是丝毫不见手软。   宋语珍又一心拉拢宋语如,三房那边跟她关系也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宋语书那个蠢货,她嫉妒宋语珍得宠,两人堪称势若水火。   所以宋语宁才和那傻子交好的。   本来还以为二姐姐也被宋语珍收买了,没想到一场寿宴,所有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宋家内部从来没有互送寿礼的习俗,不管是长辈还是平辈,就她宋语珍独树一帜。   那日二姐姐拿出百寿图夺了宋语珍的风头,她心里真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开心。   你也有栽了的一天。   宋语珍强笑道:“语亭,我做知道你生气老太太的寿礼,我也没想那么多,老太太待我好,我就想报答她老人家,若是跟你们说了,倒是像我逼迫你们……你也知道,语书和语如都不宽裕。”   “我没生语珍姐姐的气。”宋语亭笑道,“咱们姐妹之间,哪有那么多龃龉,姐姐别气我就好,我昨天才是没想什么,就拿出那绣品,倒是让姐姐为难了。”   宋语宁真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二姐姐先原谅了宋语珍,宋语珍还能问什么话。   宋语珍一时语塞,她其实还想问问宋语亭为什么有那百寿图,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明明她自己就私底下折腾了,凭什么还讽刺她。   结果……宋语亭竟然这么说。   她要是再问,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小气。   宋语珍温柔一笑,握住宋语亭的手,说话的声音也是真心温柔:“傻丫头,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做的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姐姐真好。”   “姐姐们为什么都不理我。”宋语宁凑上来,“我昨天才丢人呢,幸好有宋语书陪着我。”   反正宋语书比她年纪大,三姐姐没给东西,她小妹妹当然只能忍着啦。   宋语亭微微一笑:“不丢人,语宁昨天做的很好。”   她低头,眉眼微垂。   宋语珍不是个坏人,只是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单纯温柔,到底是令人失望的。   可她为了在京城里传出好名声,处心积虑千方百计,不惜自己在家中积攒的形象也要来这一手,可见名声的重要性。   宋语亭轻笑,既然这样,她也不能落在人后。   若是前世能够在京城扬名,所有人都知道宋家小姐如何如何,镇国公府要杀她,应该也要考量一二。   总之是有好处的。   宋语宁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二姐姐,我来是想说,等腊月十八,淑媛郡主在京城万梅园设宴,我们去做那天穿的衣服吧。”   宋语亭眨眨眼:“很重要吗?”   她还以为是普通女儿家的宴会。   “当然重要,那天公主也会去,还有……”   她红了脸蛋,小声道:“还有公主府的世子,几位皇子,总之京城里排的上号的青年才俊,都会过去。”   宋语亭讶然。   这岂不是相当于半个相亲宴了。   这种时候,宋语珍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咱们姑娘们能出门玩乐男女不忌的日子,只有每年的上元七夕,想寻得喜欢的如意郎君实在艰难,惠欣长公主就想了这个点子,每年赏花开宴,邀请男女一起参加宴会,一年四季就是四次,时间长了,大家就当是另一个七夕看待了。”   宋语亭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难怪宋语宁要做新衣服呢,能够见到那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男子,好生装扮了,说不定能嫁一金龟佳婿。   “做衣服的话。”宋语亭托腮,“白雪红梅,青碧色或者浅黄色应该比较好看,语宁年纪小穿鹅黄,显得娇嫩,我穿碧色,语珍姐姐呢?”   “我无所谓的。”宋语珍无奈道,“这种场合,也不必抢别人风头,不若是穿粉红吧,不打眼。”   她已经定了人家了,再多青年才俊都是无缘的。   “那宋语书是不是也要和我们一起?”   “肯定要啊,她比你还大两个月呢。”宋语珍无奈看着宋语宁,“不用担心,她那个脾气,肯定是穿大红色的。”   大红色多耀眼,还显得尊贵。   宋语亭扑哧一笑。   白雪红梅下,穿大红色其实很好看,只是宋语书生的像母亲,皮肤有点黑,穿红就显得更黑三分,不知道怎么想的。   宋语宁道:“我倒觉得语亭姐姐穿大红合适,你肌肤白皙柔嫩,穿红色像个年画娃娃一样招人喜欢。”   宋语珍莞尔一笑,神色温柔似水,什么话都没说。   “什么年画娃娃,别人都说我穿红衣裳像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可没有年画娃娃的福气。”   可是她就是喜欢那样艳丽的颜色,任凭别人说再多,她也是要穿的。   宋语宁不好意思一笑。   她还记得宋语亭刚回来的那晚,美貌的女子穿着艳色的衣裳,走进屋来满室生辉。   她觉得,再也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把那艳俗的颜色穿出这般风华来。   宋语珍含笑道:“不说这个了,语亭穿什么颜色不好看啊,我见了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绝色佳人。”   “是啊,外面人都说咱们宋家女,从贵妃到语如,都是难得的美人,可是谁也比不上语亭姐姐好看。”   宋语宁托腮,“我若是有这般相貌,现在就什么都不愁了。”   凭她自己的样貌,让那些身份尊贵的男子喜欢不难,神魂颠倒就不可能了。   可是宋语亭那么美,真正倾国倾城,小丫头宋语如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大约也是不喜她的相貌。   毕竟,在那之前,她才是宋家最好看的姑娘,虽然年少,可明艳动人之处,可见长大后何其倾国倾城。   而如今宋语亭的样貌,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只怕一笑就能让男人为她抛下一切。   这次万梅园宴会,一定会出尽风头,只要她想。   宋语珍其实有些担心,忧虑道:“我现在说话你可能不大信,只是万梅园那天,诸多王孙公子都会到场,语亭你万事低调一些,别……”   她的未尽之意十分显然。   别招惹了太多人。   真的被人当做祸水,毕竟不是个好事。 第29章   宋语亭一怔, 叹息道:“姐姐,我知道的。”   她前世就已经知道了, 绝色美貌,既是优势, 又是自己最大的危险。   因为美色,让人嫉妒。   让男人争抢, 让人觉得她是祸害。   每当这个时候, 天下人不会说男人如何, 只会讲是女人的过错。   宋语珍果不其然还是提醒了自己,无论如何,这个姐姐在对自己无害的时候, 还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很多事情,也没必要那么较真。   毕竟不是谁都要无条件对自己好的。   又不是自己爹娘。   宋语珍这样的,做一对普通姐妹还是无所谓的, 反正过了老太太的寿辰,接下来她也不会再有踩自己的心思了。   宋语宁不是很明白,她巴不得有人喜欢自己,为什么这姐姐偏要低调?   宋语亭摇头一笑:“语宁, 你可知唐朝杨贵妃的事?”   宋语宁悚然一惊, 便什么都明白了。   杨贵妃因倾城美貌被公公抢夺,最后惨死马嵬坡。   明明是明皇昏庸,可是后人提起来, 却都是杨妃误国。   若是语亭姐姐也因为美色被几个权贵男子同时看上, 能和杨贵妃一样嫁个人安稳数年已经是大幸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 皇家觉得这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干脆给杀了,一了百了。   她沉默了半天,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宋语亭含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必太忧心了。”   宋语珍拉起她的手:“我们去萱茂堂。”   她虽然想过踩着几个妹妹传扬美名,但是涉及安危的大事,自然还是心疼的。   宋语亭被扯起来,有些惊讶:“老太太也没法子的。”   “怎么没法子了?贵妃娘娘亦是绝代佳人,她就能安稳至今,老太太自然能够帮你。”   说完不待宋语亭再开头,就扯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了出去。   宋语亭生的纤细,身体轻盈,就算是宋语珍她也挣脱不过,就一路被带到了萱茂堂。   老太太用过午膳,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刘嬷嬷大约是已经回去了,现在伺候在身边的,是一位姓杨的嬷嬷。   杨嬷嬷看到几位小姐,便含笑道:“三位小姐怎么来了?”   “我找祖母有事,杨嬷嬷先退下吧。”宋语珍淡然道。   她是宋家大小姐,一向地位尊崇,家中仆婢都听她的。   杨嬷嬷点点头:“那就劳烦小姐们侍奉老太太了。”   老太太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挪了挪身上的衣衫,笑道:“你们几个过来。”   老太太是坐在软塌上的,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倚背,几个小姑娘坐在她旁边,也觉得很舒服。   宋语宁感慨道:“祖母这儿真好。”   “祖母这儿好,你们就常来常往吧,我自己也孤独,今儿一起过来,是不是有事。”   “是有事,祖母,过几日我们要去万梅园,我有些事情要问,语亭她……您也知道,万梅园是什么场合,她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瞬间就听懂了。   她皱起眉头,感叹道:“确实艰难,只是语亭这个年纪的姑娘,总要出门的,我现在也没法子了。”   宋语珍道:“那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年少时,府上有个梳头的嬷嬷替她遮掩容貌,这才在京城中无所顾忌,可是现在那嬷嬷早就没了,那种手艺,也失传多年了。”   老太太看着宋语亭,轻叹一声:“现在情形好多了,你不必害怕,王子皇孙虽然尊贵,也是不能强迫你的。”   宋语亭托腮,眉眼之间带着散不去的愁绪。   提起这个事,就想起前世镇国公夫人怒火中烧道:“尔祸水之貌,实在不堪。”   其实换了个人家,婆婆们估计也会这么想。   看见漂亮的女子自然是喜欢的,可是这漂亮姑娘是自己儿媳妇,那就让人不喜了。   大多数人都觉得太漂亮的儿媳妇会使自己儿子不学好,耽溺于闺阁之中,丧失男子志气。   可是她觉得,男人没出息是男人自己的事,就算没有美人的缘故,也会有别的缘由。   老太太的手温和地抚上她的头:“ 语亭,贵妃娘娘很喜欢你,看在她的份上,也没有人敢对你孟浪。”   她眯起眼,看着天上冷灿灿的太阳,至于那些不畏惧宋贵妃的人,语亭也不算吃亏。   若是贵妃做了皇后,宋家的女儿嫁给谁都不会做妾的。   哪怕是嫁给太子皇子,也会是正经的正室。   宋语亭没说话。   希望如此吧,她宁愿孤苦一生,也不想嫁给镇国公府那样的人家。   满京城的小姑娘都等着腊月十八到来,好穿上各色衣衫去参加宴会,偶遇自己的如意郎君。   可是天公不作美,从十五那日开始,天上就渐渐飘起了雪花。   可是天气再不好,也阻拦不住她们办宴会的心思。   十八那日,万梅园停了无数车轿,华丽的轿辇一辆接着一辆,穿着如图花蝴蝶的姑娘们,装饰了素白的世界。   一个个红妆绿衣,宛如掉落在人间的鲜花,一朵朵鲜嫩又娇艳。   宋家姐妹五人坐在一辆大车上,车里的炭火烧的温暖如春。   宋语书不出所料,穿了大红的颜色,虽然黑了点,其实还是好看的,宋语如小小年纪,本来老太太是不想她来的,三太太坚持,就跟着姐姐们一起了,今日穿了一样款式的衣衫 ,娇小玲珑的,看着可爱活泼。   宋语珍握着小妹妹的手,叮嘱道:“语如,待会儿跟着姐姐,别乱跑知道吗?还有,见到人要懂礼数,不能任性,外面人可没家里好性子。”   宋语如还是很听这个大姐姐的话的,微微点头道:“好,我知道的姐姐。”   宋语亭低眉看着这一幕,转头跟宋语宁道:“语宁,你也要跟着姐姐,知道吗?”   时间长了,才觉得其实宋语宁才是比较好相交的,她势力眼,趋利避害,可是不会在背后插刀子。   她在宋家总不能独来独往,需要个陪着的话,宋语宁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妹才是最好的,彼此互利互惠,才能相安无事。   宋语宁低笑:“姐姐,你说我能不能找到个有权势的人家做嫡妻?”   “可以的,语宁不用急,你比我小,到时候姑姑那里,会有说法的。”   宋语宁点点头。   其实心里还是挂念着今天的宴会。   一年四季的赏花宴,是她唯一能够接触权贵的机会,像南王世子这种所有女孩子喜欢的男人,她是不敢肖想的,可一般勋贵的世子嫡子,还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她虽然是庶女,也未必一定要嫁给庶子的。   她们两两说着话,只留下宋语书黑沉着一张脸,孤身坐着,形单影只,显得有些孤独。   没有老太太在跟前,宋语亭才懒得搭理她,别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到了万梅园,姐妹几人依次下车,宋语珍拉着宋语如的手,另一只手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宋语书的,含笑道:“你们跟我来。”   她在京中贵女圈一直长袖善舞,比几个妹妹更会交际,这种时候,听她的确实是有好处的。   宋语珍带着几个妹妹,直接到了主人淑媛郡主身边。   淑媛郡主旁边已经坐了几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女子,几个人一致穿着宫装,头上是奢华的点翠累丝首饰,一看身份就不同凡响。   宋语珍在三丈远的地方就说:“坐着的那几位,是宫里的公主,待会儿你们跟着我行礼。”   先见了公主,等会儿玩乐起来,不至于冲撞贵人。   宋语珍想的很周到。   淑媛郡主看着她们姐妹来了,高声笑道:“公主,我今儿给你们介绍个新的小姐妹,保管你们喜欢。”   她是为了提醒宋语亭,怕宋语珍没说这几个姑娘的身份,先喊了公主,让她不会失礼。   宋语亭心下感念,淑媛郡主真是个很好的主家。   “臣女拜见公主殿下。”   宋语珍先说,后面姐妹几人跟着坐了个行礼的动作。   大公主淑和淡然道:“起吧,今日宴会,不必多礼,这位就是淑媛说的新姐妹么?当真是个美人!”   她的目光直直盯着宋语亭。   宋语亭心里很是不舒服,这公主的目光,总觉得有几分刺人。   淑媛郡主调皮一笑:“表姐,你可别吓人家了,人小姑娘年纪小,吓坏了小心……”   淑和公主收回目光,淡淡道:“宋小姐不用忧心,我脾气向来如此,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淑媛你也莫要太担心了,都是一样的大家千金,都是一样的。”   “是,我知道啦。”淑媛郡主笑,“表姐还是爱教训人。”   淑和公主身后的女子阴阳怪气道:“毕竟是大公主呢,长姐之姿做不好,怎么在父皇面前邀功。”   “淑慧,你若是不喜欢听我说话,现在回宫就是。”   “长姐未免太霸道了,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要赶我回宫么?这是姑姑和淑媛的宴会,还轮不到长姐做主呢。”   “行了,都别说了。”淑媛郡主无奈道,“好姐姐们,就当给我个面子行不行,咱们不吵了。”   淑慧公主这才作罢。   宋语亭悄悄隐匿了自己,实在不敢得罪这群千金公主。   她悄悄扯了扯宋语珍的衣袖,宋语珍心领神会,便笑道:“郡主,我们姐妹就先去那边玩了。”   “去吧。”淑媛郡主笑眯眯道。   谁都不会跟她的公主表姐们玩的,这群公主殿下,个个趾高气扬,恐怖地狠。   尤其是那淑慧公主,母亲淑妃得宠,仅次于宋贵妃,而宋贵妃无子,她就是地位仅次于先皇后嫡女淑和的公主了。   当然嚣张跋扈。   其实也难怪,陛下因为当年的一桩事,现在对公主们是极尽宠爱的,她们比自己母亲惠欣长公主更有底气。   好在,陛下拿自己也当亲闺女一样看待,淑和公主等人,也只能拿她当亲姐妹 ,完全忽视身份地位之别。   宋家五个姐妹一水明艳动人,款款离去,仿佛是一幅画。   淑和公主淡然道:“贵妃娘娘的母家,果然是出绝代佳人的,那宋二小姐,可能也是要进咱们家的,你们都客气着点,万一人家做了你们的嫂子,现在闹了矛盾,以后还怎么相处!”   “长姐想的太多了,太子哥哥已经定了周相嫡女为太子妃,她们宋家女又不会进东宫做侧妃。”淑慧公主淡淡道。   那不是活生生在得罪贵妃娘娘吗?   贵妃娘娘那么得宠,皇子们巴结还来不及,敢对宋家不好,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就只有太子一个哥哥吗?”   淑和公主面无表情。   淑媛郡主没说话。   淑慧公主冷笑:“谁会娶贵妃的娘家侄女,不是明摆着拉拢宋家,让父皇忌惮的。”   淑和公主不理会她,忽而眯眼道:“那边出什么事了?”   同样是皇家郡主,淑媛郡主跟公主们几乎是平起平坐,没有隔阂。   可站在花枝之间的淑音郡主,就跟贵女们没什么差别了。   淑音郡主看了眼宋语亭,唇角勾起一个清冷的笑:“二小姐好手段 ,不愧是边疆回来的,尽会使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宋语亭不是很明白,冷声问:“郡主这话什么意思?可没有空口白舌污蔑别人的道理。”   “空口白舌……”淑音郡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道,“昨日御书房打了一架,我哥哥和太子殿下一起被罚了,你还真是个祸害!”   尤其是她哥哥,今天还被父王关在家里,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宋语亭心里一惊。   她这话什么意思?   南王世子和太子,因为她打起来了?还是在御书房这种地方。   她连话都没跟那位太子说过,跟她有什么关系。   至于南王世子,不过是个劫持过她的黑衣人,发什么疯关她什么事?   “世子和太子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太子殿下,而南王世子,我刚回京,当真是闻所未闻,郡主也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试问……两个人怎么能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打架。”   淑音郡主恨恨道:“你就是拿着这张脸哄骗我哥哥和太子哥哥的吧,当真是妖精!”   本来她还挺喜欢这个美貌的小姐妹,没想到她却把自己哥哥害成那样。   跟太子打架抢女人,太子肯定记仇 ,这辈子前程就断了一半了。   由不得她不怨恨。   她声音大,引来了不少人,贵女们听见这话,目光都似刀子一般刺向宋语亭。   南王世子是大家的,这女人何德何能,能嫁给世子。   “人家长的好看啊,风华绝代的美人,还真会利用那张脸。”   “谁说不是呢,男人不就是看脸的吗?不过诗里说的好,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也有人劝道:“人家刚回京,真的是无辜的,说不定是因为别的原因。”   淑音郡主嘲讽一笑,忽略掉劝说的人,干脆盖章道:“说的是啊,她一副妖精的样子,现在却没有人替她说话。”   “郡主……人家连门都没出过,您息怒!”   “息什么怒,她敢做我还不敢说了不成,狐狸精不要脸!”   宋语珍面色黑沉:“郡主慎言,我宋家虽不如南王府权势滔天,也容不得人这般欺负。”   她身旁的宋语亭,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   淑音郡主不肯松口:“呵,我们南王府自然比你们宋家高贵,自然能够欺负你们!这种祸害,我们欺负她,也是为民除害。”   “郡主说的对。”   有人喊了一声。   “郡主……”有人看着宋语亭的神情,忍不住劝道,被淑音郡主瞪了一眼,也只能默默不敢说话。   宋语亭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   身后却先传出一个带着愠怒的男子声音。   “李茵茵,南王府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吗?难怪教出来的儿子,敢在御书房放肆。”   男人的声音带着寒霜迎面扑来,一时之间,满园寂静。   宋语亭回过头去,看见一到墨色的身影。   她生命里最温暖明亮的阳光,披着墨色的披风,从满树梅花里走出来。   身上满满皆是她熟悉的杀伐之气。   宋语亭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嘴唇动了动,想起他救自己那次说的话,脱口而出:“何叔叔……” 第30章   何叔叔……   这三个字响在耳边的时候, 何景明的脚步顿了一下。   自己做的孽,前些日子跟人说自己是长辈, 现在活该被人叫叔叔。   不过无所谓,她现在叫什么都无所谓。   将来只能有一个称呼。   她要叫他夫君。   何景明随即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点点头, “宋小姐。”   他脸色波澜不惊,看向淑音郡主:“你年纪也不小了, 家里教养失当, 自己又不懂事, 实在该罚。”   “表哥!”淑音郡主喝道,“你也被这个女人迷了心不成,凭什么护着她。”   何景明神色淡漠:“宋小姐遭此无妄之灾, 皆是你的过错,你给宋小姐道歉,否则……”   何景明皱了皱眉, 威胁之意如在脸上。   淑音郡主仰头道:“我不!表哥,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我哥哥和太子哥哥,实在可恶。”   “淑音闭嘴!”淑和公主冷喝一声, 大步走过来, 看向何景明,微微点头:“何表兄。”   何景明也点头,“公主。”   淑和公主面似寒霜, 冷声道:"李茵茵, 你是宗室郡主, 今天却丢尽了宗室的颜面,我回宫,自当禀告太后娘娘,给你处置。"   “何表兄昨日也在御书房,可否与我们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宋小姐担了无妄之灾。”   “国事。”何景明淡淡道,“意见不和罢了,南王实在不会教子女,子不敬储君,女恶意污蔑她人,还望公主替我禀告,请南王亲自给宋家道歉。”   淑和公主道:“应该的。”   若是南王府不道歉,宋语亭的名声就被淑音郡主给全毁掉了。   这想法未免太恶毒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何景明站在宋语亭身前,这会儿回头道:“宋小姐。”   “何……何叔叔,多谢何将军大义,不然小女子只能去投河自尽了。”   何景明眼里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日后不用再叫我叔叔了。”   宋语亭眨眨眼,调皮道:“礼不可废,何将军与家父是好友,便是语亭的长辈。”   她这会儿心情好多了,淑音郡主找事,完全遮掩不了她看到熟人的喜悦感。   回到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认识的人,而且何将军又救了她。   何景明没脾气道:“叔叔便叔叔吧。”   叫叔叔也是有好处的,作为长辈,以后想见她,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至于辈分的问题,等过些日子贵妃封后,她自然知道该叫什么。   人群里传出一声笑:“叔叔……哈哈哈”   是淑媛郡主。   何景明没理会。   淑和公主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一笑。   淑音郡主仍自恼怒,这妖女,不仅勾引了太子哥哥和哥哥,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勾搭何表哥。   淑和姐姐居然也不以为意。   宫里面都知道,陛下有意将公主许给何表哥,很大几率就是淑和姐姐,可是宋语亭竟然敢勾搭公主的人。   淑音郡主脑海深处一丝隐秘的念想陡然生出,又一下子消失。   只余下对宋语亭的恼恨。   淑和公主淡然看了她一眼。   李茵茵一直以为自己装的很好,殊不知没有人看不出来,她有多喜欢何表哥。   若是她敢去说出口,父皇自然没有意见,左右是宗室之女,何表哥也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李茵茵却总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每次都说自己无意,说是为淑和公主不平,其实心里头那点子龌龊心思,有谁不知道呢。   只是她不说,所有人也便当做不存在罢了。   没有谁会主动去管别人的事,皇家自来就教育明哲保身,谁也不会自己沾惹一身荤腥。   何景明在战场上厮杀久了,感觉自然比旁人更敏锐。   自然感觉到了淑音郡主愤恨的眼神,心下觉得好笑至极。   他亦只看了淑音郡主一眼,淡然道:“宋小姐,宋将军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改日我会上门拜访。”   宋语亭神情惊喜雀跃:“真的吗?”   爹爹的东西?   何景明沉稳地点点头,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真是一个好哄的小丫头,听见爹爹的消息就高兴成这样子。   可是何将军还有几分吃味,小姑娘显然最在意的人,是她爹爹,也不知道哪一年,自己才能取而代之。   他眼神温和,淑音郡主难得敏锐地发现了,心里嫉妒地发狂。   淑和公主适时开口:“淑音,我看那边的花开的好,你随我过去看看。”   她不等李茵茵拒绝,直接拉着人过去了。   淑和公主发话,在场自然无人拒绝。   淑音郡主虽然不高兴,但她最是欺软怕硬的一个人,被淑和公主拉走了,也一个字不敢说。   何景明面无别色,只继续温和道:“宋小姐自小生活在北疆,回到京城可还习惯?”   他说气话来彬彬有礼,全然不像在北疆初见那日的冷硬。   反而带着些温柔缱绻的意味。   宋语亭这才打量起他来。   脱下了铠甲的何景明,却依然还是那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浑身的气势,华贵柔软的锦衣也遮挡不住。   宋语亭心里悄悄跳了跳,又想起那天在山林里,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滋味。   他身上的气息,宛如阳光般令人安心。   “宋小姐?”   何景明的声音又响起来。   宋语亭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道:“我很习惯,京城风物很好,多谢何将军关心。”   虽然说是说叫叔叔,可是她并不怎么好意思真的挂在嘴上。   他还那么年轻,只比自己大几岁罢了,虽然是爹爹的好友,可叫成长辈,总觉得怪怪的。   何景明一笑,手指轻轻捻动。   “习惯就好,宋将军在北疆,很是挂念你呢。”   宋语亭眨眨眼:“那何将军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吗?”   何景明摇头。   宋语亭失望地收回目光。   何景明想安慰她,却无从开口。   “二哥,大哥和太子叫你呢。”淑媛郡主突然朝这边喊了一声。   何景明回头道:“知道了。”   他心里有些庆幸。   这样就不用手足无措面对这个娇软的小姑娘了。   “宋小姐,改日再见。”   宋语亭微微点头。   男人踏步离去,挺拔的身姿没入繁花中。   宋语亭心里忽然一跳。   他又帮了自己一次,算上他帮爹爹,再救自己,已经是很多次了。   她盯着何景明的背影看,却没有人觉得奇怪。   因为满院子的小姑娘都在看他,看着人走远了,才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何世子怎么突然回来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我觉着他比以前还好看,多有男人味啊。”   “我好喜欢他呀,跟他一比,南王世子就不好看了。”   “什么啊,世子也是很好看的。”   诸如这般的讨论络绎不绝。   宋语亭听的不好意思,京城贵女竟然是这样的,大庭广众讨论男人。   按理说,不该是她们边疆更开放一点吗?   结果跟京城这些人比,显得自己好像一个卫道士。   宋语亭悄悄朝花林中张望了一下。   已经看不到何将军的身影了,可是宋语亭却几乎能想象到他是怎么掠过万千繁花,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与人交谈的。   想来也是那日在书房里看见的那样,神色冷峻,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她有几分心神不宁。   宋语珍淡淡道:“语亭!”   宋语亭被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红道:“姐姐。”   宋语珍低声道:“你……算了 ,等回去我再同你说吧。”   她欲言又止,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语亭该不是喜欢上何世子了吧?这倒是很正常,京城出名的几位美男子,何世子是排第一的,。   可是人家是尊贵的镇国公世子,还是长公主之子,虽自幼父母双亡,可也因此养在惠欣长公主府上,连序齿都是跟着长公主府排队。   淑媛郡主唤他二哥,因为长公主世子比他年龄稍大,是大哥。   底下的孩子,也都叫他哥哥。   宫里面皇帝陛下怜惜他无父无母,亦是宠爱非常,甚至有意许之公主。   这样显赫的身世,不是自家能够肖想的。   说句实在的,想何世子,还不如幻想嫁入东宫做太子妃。   宋语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宋语珍想说什么,大约是和何将军有关系的。   宋语宁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握住她的手,含笑道:“姐姐,我们去那边看花吧,那里的白梅花也非常好看,跟雪一样。”   “大姐姐,我们过去了,你带着语如就好。”宋语宁笑容满面。   宋语珍点头。   姐妹二人携手过去。   园角的白梅开的亦是非常茂盛,却因着颜色和白雪太像,导致人迹罕至,大多数人都聚集在那边看艳丽的红梅。   宋语亭握住一根花枝,淡淡的幽香便传入鼻孔。   她今日里面穿的碧色衣衫,外面亦是碧色的披风,只在肩部绣着红色的锦鲤。站在洁白的梅花林里,宛如一只清荷。   “这话开的好,一点也不逊色于那边的红梅,还更加清净几分。”   “所以我年年都是来这边的。”宋语宁笑道,“姐姐不知道,我有多喜欢清净。因为我在家里一向是不讨喜的,爹爹当我不存在,嫡母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我……我很是羡慕姐姐,能得到大伯父的宠爱的,能够得到祖母的疼爱。”   宋语亭看着她。   “我以前是最趋利避害的人,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姐姐,你和宋语珍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可是你没有看不起我。”   她低声道:“姐姐,我只求以后,你我姐妹能好好相处。”   宋语亭想了半晌,方轻轻点头。   她看的出来,宋语宁说的是实话。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她们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只是无奈只能明哲保身罢了。   谁不想做个所有人都喜欢的好人呢。   前世的时候,宋语宁虽然没有帮过自己,其实也不曾怎么落井下石。   宋语宁看见她点头,当下便开心地笑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她挽住宋语亭的手臂。   宋语亭轻笑:“自家姐妹,你们若是能想通了,我也不会真的觉得怎么样。”   她是宋家女,这辈子都不可能抛开宋家的,若是和家中姐妹们个个都关系紧张,一点都不好,日后逢年过节连个走动的人家都没有,也不是那么开心的事情。   小姐妹二人手挽手穿梭在花林中,忽而听见几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韶阳这次回京,还走吗?”宋语亭一怔,知道自己不好偷听旁人谈话,就想拉着宋语宁走。   何况这人还是听不得的人物。   她记性好,自然记得这是那位太子的声音。   前些日子在南王府,他虽没说几句话,可那极有辨识度的声音,还是一清二楚的。   可是接下来一个声音绊住了她的脚步。   “不走了,舅舅说年后给我安排官职,北疆那地方虽自在,到底不如京城。”   是何景明。   宋语亭心里想,韶阳,是他的字吗?   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就很陌生了:“不走就对了,你去了这些年,母亲天天忧心忡忡的,生怕出了一点事,回来京城,有舅舅和太子看着,咱们岂不自在,至于那两个奸人,早晚能除掉的,”   “是啊,镇国公手里握着兵权,父皇如今奈何不了他,等宋贵妃封后,宋将军回京交回兵权,咱们就能压制他们了,你父母大仇,自然得报。”   何景明叹息道:“只恨我自己无能。”   “你若是还无能,我们几个岂不是要去跳护城河了。”那陌生男音道,“我娘见天说我没出息,比不上你,若是我有你一半努力,她就去给我家列祖列宗烧香。”   太子亦笑道:“别说你了,就是我也常常被父皇教训,说不如韶阳呢。”   “舅舅说的是实话,表哥你也太不讲究了,跟南王府那世子抢什么,不过是个姑娘罢了,满京城等着你喜欢的小姑娘,能绕着皇城排几圈。”   “你不明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表哥!”何景明淡淡道,“我去年就已经给宋将军提亲了,只是宋小姐还不知道。”   他的声音理直气壮,波澜不惊。   不仅仅是对面的太子二人,就是在暗处的宋语亭姐妹也惊了一下。   她后退一步,脚踩在残枝上,发出响声来。   何景明站起身,又是一身冷意:“什么人?”   宋语亭深吸一口气,从暗处走出来。   何景明怔了怔,难得他还能面不改色。   “宋小姐。”   太子和另外一个男子也很吃惊。   他们几个刚才还在讨论这个姑娘,结果人家其实在暗地里听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宋语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觉得该是何景明尴尬的,可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让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太子看着何景明,也啧啧称奇。   这是怎么做到的?要是自己早就没脸见人了。   宋语宁觉得,这时候自己再不出声,就要继续僵持下去了。   “我们姐妹在此赏花,无意搅扰了几位,实在抱歉,姐姐,我们先走吧,别耽误几位公子议事。”   宋语亭点点头:“走吧。”   她到底也没看何景明的神情。   何景明心里其实非常忐忑,幸好自己刚才还加了句宋小姐不知道,不然这会儿就装不下去了。   宋语亭姐妹走远了,太子眨眨眼,一巴掌拍在何景明肩上:“不是啊,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跟宋将军提亲了?”   何景明睁眼说瞎话:“当然是真的,她那么好看,我岂会舍得放过,只是人家年纪小,宋将军不舍得她那么早出嫁,跟我商量过两年再说,我只跟你们讲了,可别说出去。”   太子遗憾地叹口气。   “罢了,兄弟妻不可戏,我再找别人。”   “你若前些日子和南王世子有这么高觉悟,也不会被舅舅骂了。”   “他跟韶阳能一样吗?”太子不屑地冷哼,“若是你和韶阳,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抢的,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美则美矣,可就像这话,看见了想摘进自己屋里,真不摘进去,也算不得什么。” 第31章   何景明摇头:“你这好色的毛病, 哪一日能改了,也不至于天天被我骂混账了。”   太子恼怒道:“我拿你当兄弟, 你却在私下骂我混账,何景明, 你别太过分了。”   何景明笑道:“我这是同舅舅学的。”   “你不是最讨厌贵妃娘娘的吗?怎么就看上宋家小姐了?”另一男子似是不解。   “那是我年轻气盛,觉得是贵妃抢了母后的宠爱, 使得母后郁郁寡欢而死, 就恨她几分, 现在想想实在好笑。”   太子叹息:“没有贵妃,也会有别人的,父皇是天子, 永远不可能只爱一人。”   宋贵妃宠冠六宫,可是淑妃等人,以及宫里各色鲜嫩的美人亦是络绎不绝。   没什么好恨的, 现在他更想拉拢宋贵妃。   淑妃之子一直想跟他争权夺利。   后宫无母,是太子最大的短板。   “你能想通就好,我就怕宋贵妃忌惮你,在舅舅面前说你坏话。”那个男子无奈道, “现在能够相安无事, 舅舅也安心了。”   太子不欲再提此事,“好了说点别的的,韶阳你在北疆, 可还见过跟宋小姐一样的姑娘吗?跟兄弟说说, 我先抢到手里来。”   “没有!”何景明无奈道。   “哪儿有那么多人, 北疆的千金小姐们跟京城不一样,不常出门的,就是出门也裹的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天气若是穿的单薄了,小姑娘瘦弱的身板,非得直接刮飞了不成。”   “那你不还是见到宋小姐了吗?”   “北疆只有一个宋将军,宋将军也只有这个女儿,我是在宋家见到她的。”   “不是啊,宋将军还有个闺女来着,今儿应该也过来了,要不一起过去看看?”   何景明还未搭话,就被太子二人拉起来,往人群里面去。   现在花园里已经三三两两散开,各自交好的姑娘们悄悄看着喜欢的男子,男子们也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太子瞅了半天,忽然指着宋语珍道:“那个好像就是宋家的大小姐,不过好像定亲了,宋将军的闺女又是哪个?”   何景明一脸惨不忍睹。   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躲在树林子里看人家小姑娘,怎么好意思的?   另一人说:“是那个黑的。”   太子沉默一瞬,悠悠叹息道:“所以说,就算是亲姐妹,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宋语亭肌肤胜雪,这个妹妹却黑的像煤炭球。   何景明哭笑不得:“哪儿有你们说的那么黑。”   明明是很正常的肤色。   结果放在这二人口中,好像有多黑一样。   人家姑娘听见了,非跟他们急不可。   “韶阳,你不懂。”太子一副过来人的沧桑口吻,“只恨你下手太快,竟然已经把人定下了。”   何景明一阵心虚,只盼着能早日勾搭上宋语亭,到时候直接找宋将军提亲。   不然等宋将军一回来,不就露馅了吗?   到时候太子恐怕要打死他。   淑媛郡主作为主家,看到几人在这边窃窃私语。   悄悄垫着脚走归来,猛地喝了一声。   太子跟那男子都仿佛吓了一跳。   只何景明不动如山。   淑媛郡主恼道:“二哥,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大哥和太子都那么配合我。”   太子笑道:“圆圆,你有没有喜欢上哥哥,哥哥这么配合你。”   淑媛郡主冷眼,“没有!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何景明无奈:“你再闹我们淑媛,以后她不跟你说话了。”   现在还只是冷淡呢。   太子讨饶:“我错了还不行吗?淑媛郡主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淑媛郡主冷脸:“太子殿下,我只是个表妹,您好歹正经些,别让人难做。”   太子道:“我已经很正经了,难道这就是圆圆在外面当我是陌生人的原因吗?”   明明在皇祖母宫里,她还一口一个表哥叫的亲热。   何景明轻笑:“你知道便好了,若我是个姑娘,定然也是不理你的。”   太子道:“若韶阳是个姑娘,你生的这样好看,我就娶你做太子妃,怎么可能不理我。”   淑媛郡主冷哼一声。   太子赔罪:“不是淑媛,我不是说你不好看,我是夸韶阳生的好。”   何景明摇头,无奈道:“我可不觉得你是在夸我,不若你是个姑娘,我娶你算了,罢了,你是个姑娘我也不会喜欢你。”   太子一阵阵心塞。   “为什么?”   “你丑!”何景明淡然道,“长成你这样的姑娘,除非是舅舅以势压人,不然你是嫁不出去的。”   淑媛郡主和另一男子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二哥,你为什么能那么那么招人喜欢。”   “韶阳,你再这样,我就翻脸了,总是欺我脾气好。”   “你脾气好?”何景明失笑,“你从这林子里走出去,你看看有几个姑娘敢喘气。”   他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太子殿下就传出了冷面阎王的名声,倒是遮掩了他花心好色的实质。   太子更心塞了。   “你就非望我心里头戳刀子。”   那些小姑娘个个花容月貌,笑起来跟花开了一样,偏偏看见他都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想勾引他的全是些歪瓜裂枣。   就跟前些日子在南王府,到有人勾搭他,可惜生的那么难看,跟宋小姐站在一起,就像是鲜花旁边的牛粪。   “太子殿下。”   刚这么想,就有娇柔的女声响起来,几人望过去,背对着人家的皇太子挤眉弄眼。   何景明看不得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尽量淡然道:“小姐是?”   “小女北疆守将宋将军之女,小字语书。”   何景明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   “宋小姐有事吗?”   宋语书声音还是娇娇柔柔的,带着柔媚的气息:“小女想问问太子殿下,可知道贵妃娘娘的事,家祖母甚是思念贵妃娘娘,小女想询问一番,回去慰藉祖母思女之心。”   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跟太子殿下搭话的机会了。   母亲说,宋语亭心怀不轨,不想让她们姐妹几个找到好人家,祖母和爹爹又被她迷惑了。   今天的宴会,算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了。   哪怕进东宫做侧妃,也比嫁个穷酸书生要好。   太子脸色一变,回头冷脸道:“宋小姐慎言!”   “贵妃娘娘与孤有什么关系,你们想窥探宫闱就自己去,休想把孤拉下水!你是哪家派来的奸细,就如此见不得孤过的好!”   何景明神色更冷,整个人瞬间宛如出鞘的宝刀,闪着凛凛的寒意,“这话……真的是你家祖母让你说的吗?”   他可不信,一个老谋深算的老太太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身处东宫,若是知道贵妃近况,那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太子与贵妃有私情,二是太子在打探后宫之事。   这两个罪名,无论是哪一个,都够太子喝一壶了。   何况太子一向好色,这话真回答了,陛下一时想不好,可能连带着贵妃也要吃瓜落。   宋老太太疯了才会问这种问题。   他的声音带着北疆的寒气,吓得宋语书一个哆嗦。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询问家人安康,难道不是寻常说话的法宝吗?   宋语书哆哆嗦嗦道:“是……是的。"   太子听见何景明的话,也意识到跟宋家无关,是眼前这个蠢货自己的想法。   他戏谑一笑:“贵妃娘娘如何,孤不知道,宋小姐若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看,我们东宫的妃妾也是日日要给贵妃娘娘请安的。”   他上前一步,伸手挑起宋语书的下巴,低声道:“宋小姐可愿意进我东宫?只是太子妃父皇已经定下了人选,要委屈宋小姐了。”   太子是个混账,但平心而论,他生的相貌堂堂极为俊美。   在他接近的那一刻,宋语书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跳起来。   而他开口说话,热气扑面而来时,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响在耳边,宋语书几乎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太子勾唇一笑,握住她藏在衣袖里的手,低声道:“你回家等父皇的圣旨。”   宋语书再点头,几乎忘记了说什么。   太子松开她,微笑道:“那你先回去吧,不要跟别人说今天的事,对你名声不好。”   宋语书羞涩地点头。   这下她一点也不怀疑太子的用心了。   娘说,愿意替女人考虑名声的男人,才是真的爱你。   她心如小鹿乱撞地走回宋语珍身边。   身后太子放肆地无声笑起来。   何景明道:“你要纳她做侧妃?她是宋将军的嫡女!”   倒不是不能做侧妃,只是不大好罢了。   宋贵妃肯定不乐意。   “谁说我要纳她了,都跟她讲了不要说出去,她肯定听话等着我。”太子微笑,“等以后再说我承诺了娶她,你看还有谁信,她哪一点比得上周如双。”   他又不傻,一个不漂亮的,对自己没什么用的女人,都想占了他的侧妃之位,他是扶贫的吗?   就让宋语书慢慢等着吧,等发现自己被人戏弄了,偏偏还无能为力,一定很愤怒。   让她今天说这种话。   蠢货就该活的坎坷点。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无奈道:“你就不怕哪日东窗事发,舅舅再揍你一顿。”   “父皇当然不会,这姑娘虽然是宋将军的嫡女,可你看,宋将军在北疆多年,也只带了大女儿,显然是不在意这个的,我欺负便欺负了。”   若是换了宋语亭,就算他不喜欢也不敢如此戏弄的。   功臣爱女,那是要敬重的人,这种不自爱的姑娘就完全不一样了。   淑媛郡主摇头道:“二哥,你就别理他了,总是这样子,人家姑娘不过是想攀附权贵,你就这么对人家,缺德。”   “不是淑媛,你为什么总把我想那么坏,我已经很好了,不让她说出去,这样将来也不影响她嫁人,只是等我凑齐四位侧妃之后,让她失望一下而已,也不算很坏吧。”   太子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让这个妹妹对自己那么多误会。   淑媛郡主冷笑:“都是你的道理!”   早站在几人身后看着的男子无奈一笑:“得了,你们几个别闹了 ,年纪一大把还总跟小孩子似的。”   太子回声:“我们没大表哥年纪大,是不是淑媛,你看你哥哥,总爱说我们年纪大。”   淑媛郡主点头:“我哥说的对。”   那男子无奈:“不说你们了,韶阳,咱们走,让他们两个吵吧。”   何景明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   那人看过去,无奈摇了摇头:“算了我自己走。”   可不正是那宋二小姐拉着妹妹回来了,一身碧色衣裙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第32章   难怪韶阳看直了眼。   若不是知道韶阳喜欢她, 恐怕他作为一个男人,也要心动。   没见一向沉稳的何景明看了她一眼, 便走不动路了。   太子眨眨眼:“大表哥咱们一起走。”   好不容易看上的姑娘,即将变成表弟媳妇儿了, 很心塞。   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   宋语亭跟宋语宁听见了何景明几人的谈话,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很不好意思, 有点被人觊觎的恼怒, 却仿佛还有一丝窃喜。   难怪他突然说不让自己叫叔叔了, 原来是……。   可是他既然那么早就喜欢自己了,上次见面还非说是长辈。   是了,若是不那么说, 那天嬷嬷肯定不许他靠近自己,他就不能给自己上药了。   宋语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想着, 这个看似冷酷严厉的何将军,原来也是那么有心机。   可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在书房那次吗?   他居然跟别人说是在去年就提亲了。   他去年的时候,恐怕还不知道有个自己吧。   她脸上带着红霞, 宋语宁很识趣地什么话都没问。   这里人多耳杂的, 万一说点什么,被别人听去了就不好了。   两个人挽手在林子里转了一大圈,等宋语亭心思平静了, 这才回到人群里。   宋语珍正拉着宋语如的手和几个小姐妹说话, 见到她们回来, 便笑道:“你们两个可算回来了,我们准备玩个游戏呢,快过来。”   “什么游戏?”宋语亭含笑道,又低头看着粉雕玉琢的宋语如,“语如有没有听大姐姐的话?”   宋语如不想搭理她,但是看看周围的人,便奶声奶气道:“二姐姐,语如最听话了。”   若是在外面显得跟这位二姐姐关系不好,回去祖母肯定又要罚自己,她算是怕了。   得罪不起这位心机深沉的姐姐。   “语如真乖。”宋语宁也笑,“等回去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吃。”   “谢谢四姐姐。”   旁人看她们姐妹和乐,便笑道:“真是羡慕你们姐妹多的,不像我家,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语珍但笑不语。   淑媛郡主不在,这群人里说话的是个美貌的蓝衣姑娘,正是那位定下的太子妃,周相嫡女周如双。   众女都知道她要进东宫,是以都敬着她,任由她发号施令。   “我们在那边开了宴席,要玩飞花令,宋小姐来吗?”   周如双是京城著名的才女,跟人聚会都是要一展文采的,可是很多人家里都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常常会出丑,又不敢说什么。   毕竟人家家世高贵,周相的女儿,她们得罪不起。   可宋语亭的父亲宋将军现在是武将,曾经亦是惊才绝艳的探花郎,教养女儿也很用心,是以宋语亭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她微微点头:“来。”   为了融入这个圈子,她也不可能不来。   姑娘们一同到了开席的地方,分别坐定。   周如双便道:“这飞花令姐妹们都熟悉,咱们姑娘家不宜饮太多酒,今天拿的是我家珍藏的桂花酒,不上头的,咱们图个乐呵。”   “如双真是贴心。”淑媛郡主远远走来,“周家的桂花酒我知道,清香扑鼻,今儿大家有口福了。”   “郡主谬赞了。”   “这可不是谬赞,待会儿你们都尝尝,我反正非常喜欢。”   淑媛郡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含笑道:“如双今儿玩什么?”   “飞花令,郡主要来吗?”   “来呀。”淑媛郡主眼波流转,“咱们自己玩倒无聊了,你们等我把我两个哥哥叫来。”   女孩子们的眼睛便亮起来。   满京城的贵女都在这里,谁也不担心名声的问题,大不了大家共沉沦。   能够跟沈世子和何世子一起同桌共饮,日后想起来,也够开心的了。   不一会儿,淑媛郡主拉了三个男人过来。   众人看见,连忙起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子看着一群有些拘谨的小姑娘,瞬间有些索然无味。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他扫视一圈,无奈叹口气。   唯一不怕他的,除了那个满脸通红的宋语书和他未来的妻子周如双,就只有那个貌美绝伦的宋语亭了。   可惜……   好在周如双长的也很好看。   “大哥二哥,太子殿下,我们要玩游戏,你们来给我们做裁判吧。”   “可以,淑和呢?”   “淑和姐姐带着淑慧她们回宫了,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淑媛郡主回了句话,就让人搬了椅子给他们几人。   太子点点头,率先坐下。   何景明二人也跟着坐在一边,他的目光,却只盯着宋语亭。   她真的很好看,在人群里尤甚,白皙透亮的肌肤,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散发着莹莹光辉。   低眉浅笑时,更是如同冬日梅花,美丽动人。   只是突然被人打断了思绪。   太子托腮,低声道:“父皇对我真好。”   何景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周如双站在那里,浅蓝色的衣裳衬的她清雅绝伦,带着淡淡的忧郁气质,很是勾人眼球。   就算是联姻,也选了最好看的周如双。   比他的兄弟们那些歪瓜裂枣好多了。   “舅舅打小就疼你,为了让你地位稳固,贵妃娘娘那般得宠,都至今无子,你说人家好好的女人,还能不会生吗?”   沈世子没什么喜欢的人,对姑娘家的活动也没兴趣,纯粹是陪着两个兄弟过来的。   听见太子这么说,当即就回了句。   若是真的是宋贵妃的问题,她也很难在宫中一枝独秀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允许别的不得宠的妃嫔生孩子,是因为他们威胁不到太子的地位。   可陛下很喜欢宋贵妃,若是她的孩子,自然也会多三分偏爱,再加之贵妃的枕头风,万一自己想不开,那对太子太不公平了。   所以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宁可拿皇后之位补偿宋贵妃,也不肯给她一个孩子。   “所以啊,你还是好好孝顺舅舅,跟贵妃娘娘好好相处,别让舅舅操心了。”   “我最近已经很老实了,都没有给她难堪。”   虽然以前贵妃有父皇护着,他也没能真的让人难堪,但是梁子到底结下了。   他以前怨恨贵妃夺了母后的宠爱。   其实该贵妃讨厌他的,因为他,贵妃才一辈子没孩子,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难过那女人这么多年盛宠,在宫里对父皇的态度却是不咸不淡的。   大概也是被伤了心。   何景明不乐意听他们说这些,无奈道:“行了,淑媛叫你们来干嘛的?小心待会儿她跟你们闹。”   两个男人听见这话,不约而同看了眼淑媛郡主,乖乖坐直身体。   贵女们有的读书少,但是玩个飞花令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会儿已经到了第二轮,还是没有人被罚酒。   到了宋语亭跟前,太子坏心陡起,突然高声喊了句:“诶哟喂,这是什么?”   众女连带着宋语亭都转头看他,眼见时间一到,太子笑道:“宋小姐,时间到了。”   宋语亭一愣。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位义正辞严的太子殿下,连何景明二人都没反应过来。   太子道:“宋小姐该不会想耍赖吧?”   宋语亭便明白了,感情这位太子殿下是故意欺负她的。   宋语亭仰头冲他一笑,明媚的笑颜令对方有一瞬间失神。   她拿起酒杯:“愿赌服输,当然要喝。”   话音一落,便拿起酒杯,喝完了满杯酒。   那酒虽不上头,但宋语亭脸上还是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太子整个人愣住。   何景明脸色一沉,脚下用力,狠狠踩了他一脚。   “嘶……”太子看一眼何景明黑沉的脸色,默默吞回去自己的呼痛声。   情不自禁什么的,也不能全怪他啊。   你自己不也是看的目不转睛吗?   周如双脸色也不大好。   她要嫁给太子,自然知道了太子的品行,东宫里面有七八个绝色无双的美妾,个个都是尤物。   太子最好色的一个人,难不成是看上了这宋家二小姐?   她看了眼宋语亭,又放心了。   宋将军嫡女,怎么着都不会做侧妃的,太子再喜欢也只能肖想罢了。   反正陛下圣旨都下了,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宋语亭觉得自己有些晕了。   她酒量一直不好,喝的时候不觉得如何,过一会儿便上头了。   宋语珍敏感地发现了问题。   低声问道:“语亭,你还好吗?”   宋语亭摇摇头:“姐姐,我头晕。”   一直看着她的何景明自然关注到这一点,他看着宋语珍扶起宋语亭,对在座的贵女们道:“舍妹不大舒服,我先带她去休息一下。”   何景明站起身,大步走到对方面前,伸手接住宋语亭,淡然道:“我送宋小姐回府吧,她喝醉了。”   宋语珍有些踌躇。   她难得出来,自然是不想这么快回家的,但是把醉酒的妹妹交给陌生男人,也未免太不负责了。   何景明也不急,只等着她回答。 第33章   宋语亭看出来宋语珍的犹豫, 她们姐妹之间嫌隙已生,也不好因为人家是长姐就麻烦她。   白白惹人不快罢了。   至于何将军……她相信对方的人品。   她只低声道:“姐姐放心吧, 多谢何将军了。”   何景明面上沉稳地点点头。   其实心已经要跳出来了。   怀里的女孩身体柔软如云,喝了桂花酒, 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淡淡桂花香,激起人无法言说的感觉。   何景明只庆幸今儿穿的厚, 外面的披风足够宽大, 能够遮掩自己所有的反应。   周如双静静看着这一幕,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原来是何世子喜欢她。   那就算了,何世子喜欢的人,太子当然不会抢。   他们兄弟情深, 绝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决裂。   将来她嫁进东宫,宋语亭嫁给何世子,她们就是非常亲近的妯娌, 没必要搞的不好看。   淑媛郡主笑道:“还是二哥识趣,叫你们几个来,就是看哪个姐姐妹妹喝多了送她们回家的,结果大哥和太子都一动不动的, 真懒。”   她又道:“姐妹们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其实我也是信任哥哥们的人品,定然不会趁机占便宜,还能保护姐妹们。”   周如双笑道:“郡主多想了, 我还要多谢郡主安排呢, 万一我喝多了, 没有人送,家里人也不放心。”   还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宋语珍心里便安定下来。   这样一说,就没法子再传宋语亭的闲话了。   只是刚才何世子看语亭的神情,可不像是普通的送陌生人回家。   难道何世子对语亭有什么心思?   她心里有事,也说错了一次,喝了杯酒之后,才将心思收回来,与人谈笑起来。   ---   何景明扶着宋语亭的肩膀将人带到自家马车上,宋语亭昏昏沉沉的看到他跟着上来,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何景明扶着她坐稳了,喝醉了的女孩儿柔软无比,整个人柔若无骨,依靠在他身上。   何景明也难得红了耳朵。   他轻轻唤了一声:“语亭?”   宋语亭迷迷糊糊睁开眼,咕哝道:“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   何景明温声哄着。   雪天路滑,马车行的很慢,宋语亭在慢慢悠悠的车速里睡了过去。   何景明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她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睡的更沉了。   何景明声音稍大一点,就换来女孩烦躁地捶打。   她没有多少力气,打在身上像是挠痒。   柔软的拳头砸在肩上,反而激起另一种想法来。   何景明胆从心中来,悄悄扶起对方的头,盯着她嫣红的唇,喉结微微动了动。   一个蜻蜓点水般轻柔的吻落下去,熟睡的女孩儿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何景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心一横,便吻了下去。   唇上柔软的触感使得他心旌荡漾,忍不住更深了一点。   他将宋语亭拥在怀里,这样的姿势,使得女孩儿身上淡淡的馨香却全传入鼻中。   何景明松开她,不敢太过分,只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将人放在一边的小榻子上,努力忍下内心的躁动。   宋语亭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睡的更熟。   何景明半晌静下心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那么一杯桂花酒,酒量再差也不至于睡成这样子,难道是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惊,那满园子都是小姑娘,若是有人想行不轨之事,在酒水中下药倒是个方便的事情。   “回万梅园去!”何景明突然喝道,“你们去找几个大夫过去,你去调府兵,把万梅园包围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驾车的车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直接调转马头回去。   他们还没走很远,不一会儿就原路返回了。   何景明下车前看了眼熟睡的宋语亭,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该把她放在哪里,在马车里肯定是不能放心的。   何景明心一横,干脆将人抱了起来,将自己厚实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将人遮挡地严严实实的,走进园子里。   如他所料,已经有好几个姑娘脸上泛红了。   太子和沈世子两个傻子,还以为是人家酒量差。   也不想想,怎么就那么多人酒量差到这个地步。   看到他抱着宋语亭回来,都很吃惊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美人在怀,居然回来了。   太子奇怪问:“韶阳,你怎么回来了?”   何景明没理他,将宋语亭放在椅子上,冷声道:“周小姐,今天的酒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吗?”   周如双愣了愣:“是啊。”   “那周小姐可知道,这酒里被人下了毒。”   周如双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   “周小姐先想想今天的酒都给了谁吧,有没有毒,等大夫来了就知道了。”   何景明脸色冷然肃穆,一只手却温柔地扶着宋语亭的肩膀。   太子道:“宋小姐是……中毒了?”   何景明点点头。   “她没事吧?”   “有没有事,要等大夫看了才知道。”   周如双提着裙子走过来,傲然道:“我的东西肯定没问题,何世子不能血口喷人。”   “我相信周小姐,可是不相信别人。”何景明脸色冰寒,“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   周如双也是个大家闺秀,他们小时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谁也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肯定是被人钻了空子。   周如双怔了怔,才回想起来事情的经过。   “今天我是从家里亲眼看着人从桂花树下把酒挖出来的,从提上车到这里,就没有开封过。”   “然后宴会之前,让人倒出来装进酒壶里,应该是这会儿功夫被人做了手脚,可是我不知道是谁坐的。”   何景明点点头,看向淑媛郡主。   淑媛郡主道:“负责膳食的是万梅园的人,我去问问。”   “你留下。”何景明看向沈世子 ,“大哥……”   沈世子按下妹妹的肩膀:“你留在韶阳身边,我去去就回。”   无疑,何景明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出去了,万一被贼人盯上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院子里寂静无声,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   ---   大夫来的很快。   先给宋语亭诊了脉,只道:“只是普通的蒙汗药,睡一觉醒来,可能头疼半日,不会有事的。”   何景明舒了一口气,却问道:“那她为什么睡这么熟。”   园子里也有别人喝了酒,可都没和宋语亭一样,昏睡不醒。   “这是姑娘酒量差,醉酒加上蒙汗药才睡了过去……我行医多年,像姑娘这点酒量的人,着实是不多见的。”   何景明沉稳点头:“多谢大夫。”   大夫点头应下,去看别人的症状。   宋语珍这才冲过来,握住宋语亭的手,“多谢何世子。”   何景明淡淡道:“无妨。”   大夫看了一圈,确定了只是蒙汗药之后,众女才齐齐抹了把汗。   幸好无事。   何景明松开宋语亭,这才道:“各位小姐能自己回去的就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感觉不舒服的便稍等一下,本将的下属马上就到,送你们回家。”   “多谢二哥。”淑媛郡主嗫嚅道:“都是我的错,让人混了进来,险些害了大家。”   不说大家,哪怕是一个姑娘遇害了,她心里都会不安生愧疚一辈子。   幸好二哥发现了问题。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你的错。”   周如双恨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周小姐,慎言。”太子无奈道,“大家闺秀,说什么扒皮抽筋的话,这话该韶阳说才对。”   周如双一向是最傲气的,这会儿气的浑身发抖,道:“往我的东西里做手脚,这是在打我的脸,大家闺秀如何了?大家闺秀就要忍气吞声吗?   她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太子无言以对。   她说的有道理,确实没必要忍气吞声。   只是不大习惯罢了,东宫里的女人都是柔软娇媚的,恨不得化在他身上,偶然碰见周如双这样的,着实令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何景明目光温柔地看着宋语亭。   她躺在自己的披风里,黑色的披风白里透粉的脸蛋,格外诱人。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连摸一下都做不到。   真是可怜。   真想赶紧把人抢回家。   可惜他连肖想都没能想多久。   沈世子拖着一群人就回来了。   “准备膳食的就是这些人,韶阳你看怎么办?”   何景明淡淡道:“送到大理寺钱,我又不是办案的,等会儿我府兵来了,你安排他们送大家回去,我先送宋小姐了。”   他说完话,便不动声色避开宋语珍,再次抱起来宋语亭,宋语珍姐妹几人自然跟上去。   人家姐姐妹妹都在,何景明也不好意思将人带到自己马车上,只好将宋语亭抱到宋家车上,自己骑马跟在了后面。   马车里。   宋语珍悄声道:“语宁,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何世子怎么突然对语亭这么好。” 第34章   宋语宁当然知道为什么, 何世子跟太子殿下几人说的话言犹在耳。可是她不好说给宋语珍听。   她有些不信任宋语珍。   “何世子从北疆回来,肯定跟大伯父关系很好, 照顾二姐姐也是正常的,可能是大伯父托付他了。”   宋语珍亦是想不明白, 觉得也唯有这个解释了。   不然何世子总不能也是对语亭一见钟情吧。   虽然她真的很美,可何世子不像是那种肤浅的男人。   宋语珍叹口气:“到底是外面的男人, 还是远着点吧。”   宋语宁冷笑:“刚才姐姐把二姐姐交给何世子的时候, 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来马后炮, 不觉得晚了么?   宋语珍脸上一热,只好道:“语宁,我也只是一说罢了。”   “姐姐还是别说了, 二姐姐跟何世子正大光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你为什么要往不好的地方想?”宋语宁不依不饶道:“难道是姐姐羡慕二姐姐得了世子青眼?”   “你胡说什么!”   “我何曾胡说了?等他日何世子娶妻生子,这满京城的女孩子, 有几个不羡慕他妻子的?”   宋语宁眼神犀利。   “何世子这样的人物,姐姐喜欢也没什么,只是毕竟已经定了亲了,再心里不安定也不好吧, 到时候祖母生气了, 姐姐是觉得凭借母亲,能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么?在得罪了二姐姐的情况下?”   宋家女儿当然尊贵,可是宋将军才是宋家的一家之主。   二房三房不过是得其庇护, 出去也自称是宋家嫡女。   若是大伯父愿意认她们这些侄女儿, 她们当然是尊贵不亚于宋贵妃的。   若是大伯父不肯认, 她们什么都不算。   二老爷和三老爷官位低微,谁会和他们联姻。   宋语珍气恼道:“我并无此意,语宁你别胡说。”   少女时候,谁对俊朗端方的少年英雄没有绮念,可那不过是个绚丽的梦。   何世子那样的身份,不是自己能高攀的。   祖母那么疼爱自己,也只给自己定了她娘家的侄子。   因为父亲实在是无能。   若是爹爹有大伯父一半的本事,她自然不甘于嫁给一个没有爵位的读书人。   可是现在这情形,由不得她选择。   母亲总觉得嫁给表哥是自己吃亏了,觉得贵妃娘娘能入宫为妃,她也可以。   可是她却不想想,贵妃娘娘的父亲是什么身份,贵妃娘娘的哥哥是身份。   而自己又差了多少。   同是宋家女,差别却那么大。   只有宋语亭好命,有个那么好的爹爹,有那么好的样貌。   若说进东宫做妃子,也只有宋语亭和宋语书姐妹。   她和宋语宁做的再好,皇家也知道她们的身份。   现在宋语宁说这种话,几乎是将她的脸皮撕下来踩,谁不喜欢何世子?谁不想做世子夫人?谁不愿意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谁有宋语亭好命呢?   宋语宁吗?那天宋语亭说她嫁给侯府次子是低嫁了,难道她自己也这么想吗?   她又不是大伯父的女儿。   宋语宁当然是这么想的,她信任宋语亭,她觉得这个姐姐没有必要坑她。   侯府次子有什么好的,没有爵位没有家产,为了不阻碍世子的地位,大多数还都养的非常无能。   不过是另外一个爹爹罢了。   看上去门当户对,实际上的东西,唯有自己知道。   语亭姐姐才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宋语宁转头看着马车的窗户。   厚厚的帘子上又透风的孔。   宋语宁望出去,却发现她们谈论的何世子没有跟想象当中一样在前方,而是就在旁边。   刚才的话,说不定他已经听去了。   宋语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继而又想起他在花园里跟太子殿下和沈世子说的话,瞬间又平静下来了。   他还能嘲笑自己姐妹不成,她们说了什么,也比不上他厚脸皮。   根据宋语宁的观察,反正提亲什么的,二姐姐很是吃惊,大概就是假的。   他都敢背着人这么编排了,应该也没脸不让人编排他。   宋语宁悄悄掀开帘子,低声喊道:“何世子?”   何景明看她:“宋小姐有事?”   这位是那个跟亭亭一起在花园里看花的姐妹,看上去关系不错。   刚才她和另一个姑娘的对话,何景明也听的一清二楚。   她那么维护亭亭,还是有必要给人家一个好脸色的。   宋语宁左右看了一眼,笑问道:“何世子什么时候回北疆啊?”   “不回了。”何景明有些疑惑,“宋小姐问这个干什么?”   宋语宁笑得有些小小的心机:“我想请何将军到我家,教我弟弟一些拳脚功夫。”   里面又传出一个声音:“宋语宁,你哪儿来的弟弟?”   何景明愣了一下,看向她的笑脸。   宋语宁眨眨眼。   何景明点头道:“可以,令弟既好学,我自当倾囊相授。”   何景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位宋家四小姐真是太上道了,就瞎胡诌给他机会接近亭亭。   怎么能不承人家的人情。   不过是个小姑娘,大不了将来给她找个才貌双全的男儿郎做夫君。   宋语宁放下帘子,宋语珍忙道:“语宁,你想做什么?”   宋语宁调皮道:“什么都没有啊,我是没有弟弟,可语如不是有吗?”   家里那么多兄弟,随便拉一个听话的做笺子,不耽误何世子跟宋语亭谈情说爱,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了。   反正在宋家,料想何世子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宋语珍道:“你别胡闹。”   宋语宁不为所动。   眼看着二姐姐好像对何世子也有好感,自己怎么能不推一把。   她更担心宋语珍跟二姐姐说些什么自家配不上何世子的话。   她自己是配不上,不代表二姐姐不可以。   太子殿下也喜欢二姐姐呢,能做太子妃的女人,还不能做世子夫人吗?   宋语宁心里嘚瑟至极。   觉得自己做了件很大的事情。   何景明心情比她好一百倍,不,应该是一千一万倍。   本来还想着,自己跟宋家没有任何交情,要怎么去见人家姑娘。   结果口渴了有人递水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不握住机会,才是蠢货。   地上雪厚,马车行的很慢,但是再慢都有到地方的一天。   何景明看了眼宋家的大门,脸色不变策马跟了进去。   门口的下人都很吃惊,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拦。   马车里四小姐的声音传出来:“请何世子进来。”   车只能停在二门外,何景明跟着下车,等四位小姐全下来准备叫人的时候,干脆利落将宋语亭从里面抱了出来。   位置的突然改变,宋语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的下巴,还以为没出万梅园。   “何将军……”   “你醒了?”何景明抱着人的手一点未松,看向宋语宁道:“四小姐,劳烦你带路,我送二小姐回去。”   宋语亭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只觉得浑身无力,耳边是男人低沉熟悉的声音,便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宋语宁点头:“跟我来吧。”   人家送自己姐妹回来,至少也要见见祖母,让家里的主人道个谢的。   若是不给人进门,就显得很失礼了。、   宋语宁觉着,这何世子实在太厉害了,抱着人走了那么远的路,竟然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个没有几斤重的纸片人。   她哪儿知道何景明的心思。   何景明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点,把喜欢的女孩子抱在怀里,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何况宋语亭那么轻。   还不如他平日提着的枪,拿着的刀。   抱在怀里,宛如一片轻轻柔柔的羽毛。   挠的人心猿意马。   几人到了清辉院门口,何景明不好进姑娘的闺房,便站在那里道:“劳烦四小姐进去找几个人出来。”   宋语宁点头。   心里径直纳闷,这是她姐姐,如何让你说劳烦。   说的好像自己是外人,他是内人一般。   何景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便见里面走出来几个健壮的婆子,其中两人抬了长小布榻。   最前面的那位,就是在北疆城外见到的那个。   嬷嬷行个礼:“多谢何将军送我家小姐回来。”   “无事,嬷嬷将宋小姐带回去吧。”   他将宋语亭放上去,看着她被人带走,心里一阵失落。   何景明轻轻叹气:“宋小姐是被人下了蒙汗药,嬷嬷给她灌醒酒汤,等她醒来可能会头疼,你们照顾好了。”   “是,老奴知道的,多谢何将军。”   “那本将军就先走了。”他转身,又想起一事,“四小姐,我后日来府上拜访老太太,将宋将军托我带来的东西送来,劳烦你跟老封君说一声。”   离了宋语亭,何景明浑身不自觉地又散发起冷气。   宋语宁怯怯点头。   看着对方大步离去,才狠狠叹口气。   又觉得自己也有点头晕。   她也喝了那酒的,索性喝的不多,不至于昏迷过去,可后劲上来,也很不好受。   她伸出手,扶着身后的丫鬟:“送我去萱茂堂。”   ---   宋语珍几人回到府中,就直接去了萱茂堂,宋语宁到的时候,几个姑娘正在说这次的事。   老太太看见她进来,连忙问道:“语亭没事吧?”   “二姐姐没事,何世子找大夫看了,祖母别担心。”   宋语宁坐在老太太身边,“何世子说后天要来拜访您,还有大伯托他带回来的东西。”   老太太道:“你们该把人请进来的。”   “祖母,我们都是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宋语宁撒娇。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   宋语宁打了个呵欠,学着二姐姐的样子撒娇,“祖母,我也好累啊,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看您。”   “别走了,你这晕晕乎乎的样子,朱砂你们几个把隔间收拾出来,给几位小姐住。” 第35章   宋语宁娇声道:“谢谢祖母。”   老太太摸摸她。   心思百转千回。   听语珍说, 何世子对语亭仿佛有些心思。   平心而论,何世子是最好的良人, 虽然身份地位比不上太子,可也不会像太子一样, 有名分的侧妃一堆,等登基为帝,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女儿在宫里过的日子, 她现在也不愿意让语亭重复了。   镇国公府, 也算很好的人家。   虽然镇国公夫妇不好,但是世子是分出来单过的,不必担心婆媳关系。   何况语亭那么好, 不会有人不喜欢她的。   到时候夫妻和睦,身份也足够高贵,总比找别人家不着调的好。   她让几个孙女都去睡了, 自己陷入沉思。   等明日语亭来了,问问她的心思吧。   ---   宋语亭一觉醒来就已经第二天了。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有些晕。   嬷嬷听到动静,赶紧端着碗茶水进来:“小姐先喝口水。”   宋语亭按着脑袋问:“嬷嬷, 我怎么了?”   不过是一杯桂花酒, 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淑媛郡主分明说劲头不大的。   “小姐被人下了蒙汗药,这万梅园,以后去不得了。”嬷嬷拿着帕子给她擦脸, 问道:“小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宋语亭摇摇头:“我没事, 就是头晕, 那语宁她们几个回来了吗?”   “几位小姐都没事,多亏了何将军送你们回来呢。”   宋语亭怔了怔,脑海里铺天盖地涌进来断断续续的记忆。   睡梦中温暖的怀抱,男人令人安心的气息,还有那温柔低沉的声音。   是他送自己回来的。   嬷嬷继续絮絮叨叨:“只是何将军也不大讲究,大庭广众的,就抱着小姐回来了,这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宋语亭问:“是他……抱我回来的?”   宋语亭的脸瞬间烧红,宛如煮熟的虾子。   心里有一丝隐秘不可说的感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些羞涩却还带着几分欢喜。   “小姐起身吧,先去给老太太请安,昨儿几位小姐都宿在萱茂堂了,您可别晚了。”   嬷嬷拿了件家常的衣裳给她披上。   宋语亭打了个小呵欠:“知道了,什么时辰了?”   “卯时四刻。”   宋语亭看着窗外的天色,冬日天短,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一时就有些懒惰,想躺下去睡个回笼觉。   就趁着嬷嬷不注意,慢慢往床上倒。   嬷嬷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睡吧睡吧,等晚上再去请安,老太太会谅解的。”   毕竟小姐今儿不舒服,老太太是知道的。   宋语亭眯起眼睛,彻底倒在柔软的被子里。   笑眼弯弯如月牙的少女躺在满床的锦绣繁花里,显得肤白如雪。   嬷嬷心道,以前说书先生说起美人,总是形容雪肤花貌,如今一看,当真是如此。   真正的美人,也唯有这几个字可以形容。   那眉那眼,都是说不出口的韵味。   她笑着摇摇头,给宋语亭撒下床帐,阻隔了淡淡的光线,不一会儿,里面就彻底没了动静。   嬷嬷坐在床边做针线活,是给宋语亭做的袜子。   小姐怕冷,做双厚厚的棉袜穿在脚上,整个冬天都热乎乎的,就不会难受了。   宋语亭这一觉干脆睡到了中午,整个人都睡迷糊了,迷迷瞪瞪地还以为自己在北疆,张口就问:“嬷嬷,爹爹今天在家吗?”   嬷嬷噗嗤一笑,题她撩开帘子,无奈道:“小姐醒醒,我们在京城呢。”   宋语亭揉揉眼睛,从被子里翻身起来,咕哝道:“嬷嬷,我想爹爹了。”   她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娇憨,沙沙哑哑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小姐别急,何将军都已经回来了,咱们将军肯定也快了,说不定还能回京陪小姐过年呢,最迟也是年后了。”   “希望吧。”宋语亭轻轻叹息。   其实想一想也知道不可能,何将军已经回来了,爹爹肯定要等新任守将交接之后才能归京。   无论对方是谁,都没有说不让人家过年直接启程出发的。   只能让宋将军再等两个月。   不过,大约年后就回来了。   宋语亭穿上鞋子下床,又换了身衣裳,“等春天花开了的时候,爹爹回来,我就让他带我去看花。”   “不用你说,将军也会带你去的。”嬷嬷笑道:“在北疆那地界,将军尚且不忘记带你出门,何况是回了京城,你到时候别嫌累,撒娇不愿意出门。”   宋语亭不好意思地笑:“嬷嬷不许说我。”   “不说不说,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嬷嬷替她梳好头发,忽而道,“该过年了,小姐也该打几套首饰,我回去找找库房里有没有好东西,要是没有,还要去现买。”   “我记得好像我们带回来一盒子红宝石,打一套红宝石和金牡丹的,咱们是不是没有翡翠了?我还想要一套翡翠,一套东珠。”   “东珠多的是,就是翡翠不常见。”嬷嬷皱眉,“我记得咱们夫人娘家叔叔是做翡翠的,嫁来的时候,有很多翡翠首饰,就是不知道家里放在哪儿了?”   “不急,我去问问祖母,大概是搁置起来了。”   宋家也是体面人家,总不会贪母亲的一点子嫁妆。   按照常理,母亲的嫁妆是给嫡子嫡女的,如今自然要给宋语亭。   收拾地干净利落了,丫鬟们就端着她的早膳,亦或者称作午膳进屋,摆了一桌子。   宋语亭睡足了,心情很好,胃口也很好。   嬷嬷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吃了一半下去,生怕她撑着了。   “小姐,您没事吧……”   “没关系的,我昨儿宴会回来就没有吃东西,今儿实在饿了,嬷嬷别担心。”   宋语亭径自擦了嘴,“我去给祖母请安,嬷嬷和我一起去吧,我们问问母亲的嫁妆。”   ---   萱茂堂。   宋语珍几人今儿一直陪在老太太左右,只不见宋语亭的身影。   宋语书话里话外便有些别的意思了。   “今儿一天都没见二姐姐了,祖母最疼她,要不要派人去看看,二姐姐是不是还没起床?”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居心险恶。   老太太最疼宋语亭了,可宋语亭就是不来请安,还要老太太去看。   再说这去看,若是宋语亭起床了,那就是不孝顺不给祖母请安,若是这个点还没起,就是懒妇了。   宋语亭走到门口时,刚好听见这一句话。   “不劳三妹妹操心了,去已经起身了。”她走进来,“祖母,我今儿起晚了,给您请安迟到了,您没有生我气吧。”   “有什么可气的,快坐下吧,你昨儿受罪了,语宁都跟我说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祖母对我最好了。”   宋语亭看了眼宋语书的头,含笑道:“三妹妹头上这个翡翠簪子倒是好看,祖母,这该过年了,我正想打两套首饰戴,可是没有翡翠用。”   宋语亭单刀直入:“嬷嬷说我母亲的嫁妆里有很多上品翡翠,我能拿出来用吗?”   老太太笑道:“你母亲的嫁妆就是你的东西,想用就用,我带你去取。”   宋语书拦道:“这会儿开库房啊,天气这么冷,祖母大病初愈,不能吹风,二姐姐还是孝顺一些吧。”   “无妨,我都许久没出门了,在屋里闷的要发霉了,我也去库房找点东西,我的嫁妆也在里面呢。”   她说完,扶着宋语亭的手往外走。   宋语书低声对身边的丫鬟说了什么,匆匆忙忙跟上二人。   宋语珍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的光芒。   她们全跟了上去。   宋语亭母亲的娘家门第清贵,家中叔伯却是皇商,专门供奉皇室的翡翠,她作为沈家唯一的小姐,家里人塞嫁妆时非常舍得。   老太太拿来库房钥匙,打开门进去。   几个小姑娘都发出惊叹声。   库房里堆满了各种东西,她们平日间也不怎么用的稀罕物满满当当的。   角落里还有一堆贴着封条的大箱子。   她们都知道,那是金锭子,前些日子贵妃省亲,两位老爷就搬了一箱子出来,没想到库房里还有那么多。   老太太微笑:“早跟你们说了,钱财咱们宋家不缺,没必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到时候,谁也不好亏待了你们姐妹。”   宋语珍道:“我实在没想到,家里竟然……”   “咱们祖上就是打仗发家的,你要知道,这打仗才是最挣钱的事情,攻下个富豪的宅子,王府的院子,那随便拿一拿就是用不完的金山银山。”老太太感慨,“看那边的几套紫檀家具,你们姐妹出生的时候就打好了,生一个孙女儿,我就让人做一套放进来,等你们嫁人,就当嫁妆拉过去。”   不管嫡女庶女,嫁妆上她都是一视同仁,至于嫡女的母亲想要补贴女儿,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老太太又指着一个角落,道:“语亭,这些便是你娘的嫁妆,她的陪嫁嬷嬷那里应该还有嫁妆单子,你去拿来,我对一对数目。” 第36章   宋家是没有动用儿媳妇嫁妆的习惯的, 是以宋语亭母亲嫁人时带来的东西,除却压箱子的银钱找不到了, 其他的应该都还是完好无损的。   宋语亭眨眨眼,看向身后跟着的嬷嬷。   嬷嬷想了想, “那单子是在奴婢这里,奴婢这就去拿。”   妇人嫁妆不给夫家, 单子自然也由陪嫁嬷嬷带着给子女。   过了半晌, 嬷嬷回来, 手里拿着个厚厚的小册子。   老太太指挥着人掀开那些箱子,看了眼,道:“从家具开始清点吧。”   “是。”嬷嬷念到, “夫人来的时候,千工拔步床两张,一张紫檀, 一张黄梨木.”   “床在你们将军院子里,继续说。”   宋语亭笑了笑,拦道:“不用一个个点了,我们是来找翡翠的, 嬷嬷你只管清点翡翠的数量。”   “祖母也别较真了, 这些家具什么的,母亲嫁进来肯定是要用的,大约都在院子里, 看别的东西吧, 都是家里的东西, 还能丢了不成。”   “也好,你们几个在这儿看着,语亭我带你们几个看看别的。”   老太太说着,拉着宋语亭的手走向另一个方向,着人打开一只箱笼,满意地看着几个孙女吃惊的神情。   箱子里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是几套流光溢彩的华服。   “这是祖母的嫁妆吧。”宋语亭笑道,“真是好手艺。”   老太太笑道:“是我的嫁妆,这些花儿草儿,全是我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可惜后来嫁了人,我是长媳,要端庄贵重,这些东西就搁下了。”   年轻时候,谁不喜欢华服美饰,可是做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再招摇过市,就会被人说嘴了。   “祖母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宋语宁道,“我跟祖母比起来,真的很笨。”   宋语亭挤眉弄眼,“祖母现在也是美人。”   “促狭的小妮子。”老太太扑哧一笑,“都满脸褶子了,马上要抱重孙子的人,还有什么美的。”   “祖母年轻时候是年轻娇艳的美人,老了就是慈祥和蔼的美人,不管是什么时候,招人喜欢就是美的。”宋语亭振振有词,“真的很美了。”   老太太只好道:“比不上我们二小姐。”   她倒也不否认自己美。   因为年轻时候,的确是周围最美的姑娘。   她的女儿儿子,个个都俊美绝伦,孙女们也相貌不俗。   做母亲做祖母的,自然不可能丑了。   “这些衣裳我如今也穿不上了,我那时候的身量,跟语亭语宁差不多,你们姐妹两个拿起分了吧。”   老太太笑道:“语珍语书也别觉着我偏心,实在你们不合适。”   “怎么会呢?”宋语珍微微一笑,“祖母小看我了。”   “是啊祖母,大姐姐一向最大度的。”宋语亭俏皮一笑,“我最喜欢大姐姐了。”   宋语珍还未多言。   清点嫁妆的嬷嬷忽然惊呼一声,“哎哟!   宋语亭回头,快步走过去:“嬷嬷,怎么了?”   “夫人的簪子,一支红翠的凤凰鸟簪子。”她看上去有些着急,“那是夫人的娘留下来的遗物,若是丢了,我以后就无颜面对夫人了。”   宋语亭道:“嬷嬷别着急,许是跟其他东西混了,咱们再找找。”   “不好混的,那簪子夫人看的宝贝地很,一向不舍得用,都单独放在锦盒里,哪个杀千刀的拿了夫人的簪子!”   宋语亭看向老太太:“祖母……”   老太太眯了眯眼:“我一向不怎么管事,库房都进贼了,来人,把三位太太给我叫来。”   宋语亭扶起嬷嬷,无奈道:“母亲不会怪你的,你把我照顾的那么好,母亲只会感谢你。”   嬷嬷点点头,脸上还全是愧疚之色。   老太太道:“不是你的过错,家里进贼是我监管不力,一定把东西给你们找回来。”   宋语书在她身后忍不住抖了抖。   宋语珍关切道:“语书怎么了?不舒服吗?”   宋语书摇头,勉强笑道:“没有,我就是有点冷。”   宋语珍也便没有多问,冬日里确实会冷,她也没有法子。   ———   不一会儿,大太太和三太太携手而来。   老太太看着二人,怒道:“我问你们,你们是怎么管家的?”   两人吓了一跳:“老太太,儿媳不知犯了什么过错,您……”   “犯了什么错你们自己清楚,二太太呢?”   没有人回话。   嬷嬷却突然道:“大太太的项圈,眼熟地很。”   大太太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镇定道:“天下的项圈都是一个样式,嬷嬷看着眼熟也是有的。”   “可是大太太项圈上的乌翠,倒是和我们夫人的一模一样,真是太巧了。”   “你什么意思?”宋语书先声夺人,尖声质问。   嬷嬷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太巧了,我知道的,这乌翠除了我们夫人家里,就只有宫里头有了,难得大太太也能有这么一块,看来也是极有门路的。”   这东西本身就极为难得,沈家叔叔做皇商才得了一块儿给侄女儿做嫁妆,就大太太自小家道中落,生长在宋家,她能有这种东西倒是稀奇了。   这话什么意思,自然已经一清二楚了。   老太太脸色黑沉似铁。   “来人,去大太太房里搜查一下,有不对劲的东西,全拿出来。”   “老太太,我是将军夫人,我的房间……”   “你算哪门子夫人?”老太太冷笑,“大儿至今连个诰命都没有给你请封,你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老太太一拐杖打在她身上,大太太踉跄一下,跪在了地上。   宋语书拦在母亲面前,哭喊道:“祖母明鉴,肯定是宋语亭她陷害我娘,我娘不会做这种事的。”   老太太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她的脑袋:“语书,你头上戴的,是什么?”   宋语书浑身一抖,手不自觉地摸上头上红色的翡翠簪子。   嬷嬷上前拔下来,簪子上一个清晰的“沈”字标志,俨然就是先夫人的陪嫁之物。   老太太什么话都没对她说。   只盯着大太太:“这些年,你从这里拿了多少东西?你当我是死的吗?”   她没见过沈氏的嫁妆,看着宋语书和大太太穿戴,也不可能认出来。   宋家的夫人小姐们平日吃穿用度都是不凡,她也没怀疑大太太哪来的东西,只当是这么多年攒下的。   却没想到……   老太太恨恨道:“宋家的脸,都被你们母女丢干净了。”   宋语珍和宋语宁扶着祖母,二人顾忌大太太是长辈,虽然有些看不起,但是也没敢说话。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语亭,让你身边的嬷嬷一一对好东西,若有缺的少的,我给你补上。”   宋语亭情绪低落地点头。   老太太便对宋语珍道:“扶我回去,把大太太和三小姐押到祠堂里,先跪三日,再说别的。”   大太太跪坐在地上,满脸凄楚。   没人敢求情。   此番情形,老太太动了大怒,她半生最讲究颜面,结果大太太这个她执意逼迫儿子娶的女人,一次又一次丢了她的脸。   宋语亭冷笑。   前世自己出嫁前,祖母还是把母亲的嫁妆给了自己,一看少了很多东西。   而宋语书母女,则成日间带着她母亲的遗物招摇过市,前世自己无依无靠,一介孤女只能人人欺辱。   这辈子,她们休想再过的那么悠闲自在。   大太太敢偷沈氏的嫁妆,自然是觉得宋语亭就一个丫头片子,就算发现也不敢撕破脸皮得罪她这个继母。   甚至是觉得,宋语亭根本发现不了,或者自己可以死赖着不承认。   其实,若是老太太没有那么喜欢宋语亭,而是和前世一样厌恶,甚至是和刚回京时一样,不咸不淡的,她都可能逃过一劫。   毕竟亲疏有别。   刚回京的宋语亭,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自然比不了宋语书二人。   这也是为何,她等到现在才发难。   就是想一击命中,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宋语亭看着母亲的嫁妆,淡然道:“你们几个,把东西给我抬到清辉院去,先母遗物,我要一一查看。”   “是。”   宋语亭又拍拍嬷嬷的肩膀,感慨道:“嬷嬷,对亏你发现了,不然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竟让人玷污了母亲的遗物。”   “那杀千刀的小贱人,竟敢拿夫人的东西,等将军回来,我必要告上一状。”   将军对夫人情深似海,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做这种事情的。   大太太和三小姐,现在被老太太罚了,将来还要被将军罚,这都是报应。   “嬷嬷,不急着说这个,先把东西找回来要紧。”   爹爹在北疆已经很辛苦了,自己不能事事都想着依赖他,能自己做的,就要自己做。   既让爹爹省心了,还让爹爹对自己放心,觉得他的女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到时候,爹爹一定很惊喜。   宋语亭偷偷抿唇一笑。   她也觉得自己好厉害,没有爹爹的帮助就能干掉宋语书母女了。   嬷嬷问道:“小姐笑什么呢?” 第37章   “没什么啊。”宋语亭声音柔软带笑, “我在想,爹爹看我追回来母亲的遗物, 会不会觉得很开心。”   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小姐, 您是将军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您不必操心那么多, 白白让将军心疼。”   “可是我也不能事事都让爹爹帮我出头啊。”   宋语亭眨眼, “我是大姑娘了, 应该自己做事情,不能只享受爹爹的庇护,顾着自己娇气, 不管爹爹的难处。”   “小姐做的已经很好了。”嬷嬷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小姐千里迢迢独自回京侍奉老太太,已经帮了将军大忙, 而且小姐懂事孝顺,有你这样的女儿,将军一定觉得是最大的幸事。”   嬷嬷觉得,若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女儿, 定然是一点苦都不舍得让她吃的。   小姐实在不必做那么多事情。   她生来, 便该是千娇万宠的。   宋语亭和仆人们一起回到了清辉院,沈氏的嫁妆满满当当摆了整间屋子。   宋语亭拿着单子坐在贵妃椅上,念着让人一个一个对出来。   整整一个下午, 才收拾干净。   ———   萱茂堂灯火通明。   二太太三太太垂首听训, 两位老爷和宋酹等人也难得站在一起, 听着老太太的训斥。   “你们平日便不长眼吗?”老太太怒斥道,“我交给你们三人一同管家,你们就管出个这种玩意儿来,有人在库房私自取了东西都不知道,是不是等哪天库房被搬空了,你们才能察觉!”   “亏你们一个个还是大户人家的出身!”   “二老爷三老爷!”   “儿子在!”   “你们也别袖手旁观,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连你们一块儿罚!”   “儿子有失察之过,母亲教训的是。”二老爷抹了把汗,“日后定当勤勤恳恳。”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也别管家了。”老太太皱眉,“语珍姐妹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独当一面了,就交给她们吧,你们闭门思过,就到过年吧,也没几日功夫了。”   “是。”   二太太三太太苦闷地应了一声。   还是二老爷道:“母亲,这年节之间,几个丫头年轻不知事,不如等年后……。”   “几个丫头不懂的,可以问我,你媳妇儿几个人,也没见懂什么!”老太太道,“家里不过就那些事情罢了,语珍语亭都是聪明孩子,还能做的不如她们吗?”   二老爷讪讪道:“母亲说的是。”   她正训话,丫鬟急匆匆进来:“老太太,二小姐到院子门口了。”   “知道了。”老太太淡淡道,“搬把椅子给二小姐,她累了一天了,实在辛苦。”   宋语亭掀帘子进来:“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我也最喜欢祖母了。”   她没往椅子上坐,反而挤在老太太旁边。   老太太看见她,心情便好了几分,笑问道:“你的单子,整理出来没有?”   “弄好了,我想着能找到的就找回来吧,毕竟是我娘的遗物。”她轻轻叹口气,“找不回来的就没法子了,只能尽力而为。”   “总不能让你吃亏,缺了什么我给你补。”   “祖母,我不在意那些钱财的。”宋语亭无奈道,“若不是母亲的遗物,我理都不会理,您能帮我惩处贼人就对我很好了,不用补偿,也不是您弄丢的。”   宋语亭其实是觉得,估计能全找回来。   母亲的东西都精致奢华,大太太在家里也不会缺钱花,自然不至于典当东西,十之八九都被私藏起来了。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好孩子。”   宋家五个姑娘,唯有语亭和语珍有几分大家嫡女的风度。   真是不知道这几个儿媳妇都是怎么教女儿的。   “大太太屋里的东西也都搜出来了,等明儿天亮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务必给你找齐全了。”   宋语宁眨眨眼:“祖母,何世子说,明天要来拜访您呢。”   言外之意,不好处理家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宋语亭问:“何将军要来?他来做什么?”   宋语宁一脸无辜:“我求何将军来教我弟弟练武……”   老太太心下了然,这语宁丫头和以前很不一样,对语亭分外的好。   也不知道真的是语亭真的好到了让人人喜欢的地步,还是说,语宁本就是个好孩子。   一向沉默寡言的宋酹忍不住问道:“是何景明何世子?”   宋语宁点点头,反问道:“京城里还有几个何世子?”   宋酹眼中有丝丝光彩:“祖母,明日可否让我接待何世子?”   “兄长跟何将军很熟悉吗?”宋语亭问道。   “不,我只是十分佩服何世子罢了,投笔从戎,抛弃京城的锦绣荣华,千里迢迢往北疆打拼,实乃我辈男儿楷模。”   言外之意,并不熟悉,只是非常敬佩。   宋语亭微微点头,没有多问。   其实不熟悉也正常,宋酹今年才十八,比他小几岁。   而且何世子跟满京城的公侯世子也有所不同。   他不怎么跟底下官宦子弟交往,他的圈子,是京城里最顶尖的那个,皇家宗室。   宋酹看着老太太,难得地满脸希冀。   老太太点头:“咱们家只你与何世子年纪相仿,你去接待也是应该的。”   宋语宁悄声道:“可是祖母,是我请何世子来家里教弟弟功夫的。”   老太太问:“你哪儿有弟弟?”   二房倒是有个小小年纪的庶子,可是她不相信宋语宁把那孩子当弟弟。   “宋畅啊,虽然跟我不是一母同胞,但都是爹爹的儿子,当然是我弟弟!”   宋畅就是那个庶子,家里人对他,还不如宋语宁。   好坏宋语宁的生母也是良家子,可宋畅之母,就是个爬床的婢女,二太太看见就烦,一向当他不存在。   底下人拜高踩低,也就跟着不拿他当主子。   像今天这种场合,宋家子孙全在,唯独少了宋畅。   宋语宁想的很好,宋畅在家里没有人可以说话,只能乖乖听话。   自己给他这么个机会,等他出人头地了,但凡有点良心,就要念着这个姐姐的好。   总比宋酹这个嫡兄可靠。   二太太猛然抬头看她,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芒。   当年她怀孕又小产,那个贱人便趁机爬上了二老爷的床,生下的贱种,就是活活在打她的脸。   宋语宁竟然不知死活敢给他好脸色,是觉得自己这个嫡母,当真奈何不了她了吗。   宋语亭怔了怔,淡淡道:“语宁,别胡说,何将军日理万机,哪儿有功夫来家里教人功夫。”   她轻轻冲宋语宁摇了摇头。   其实她很明白宋语宁这种一朝解气的心情。   可不代表这种作法是好的,二太太怎么说都是嫡母,将来婚嫁之事虽然有老太太做主,可若是二太太死命不同意,老太太恐怕也不会那么坚定。   她笑道:“语宁开个玩笑罢了,劳烦兄长明日接待何将军,至于宋畅……若是二房有意教养他,我可以替他请个先生,这都无妨的,不要麻烦何将军了。”   二太太这才松口气:“哪儿能让语亭破费,宋畅他天资愚鲁,什么都学不会,还是不费这个劲了,咱们宋家总养的起他,我心疼小儿子,实在不忍心逼迫他。”   宋语亭甜甜一笑:“二婶真是个慈母。”   她心里微冷。   阻拦宋语宁当然并非因为如此。   前世的时候,整个宋家,她和宋畅都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可是那个孩子却还想着欺负她。   母亲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生下来的儿子,也是个欺软怕硬没有担当的。   宋语宁心是好的,可宋语亭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宋畅这种孩子出人头地的。   不然等他发达了,不回过头来整治宋家,就是心慈手软了。   老太太却不是很甘心错过跟何景明交好的机会。   何景明背后是惠欣长公主府,是皇家。   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她看了眼宋酹,含笑道:“酹儿若是可以,就与何将军多多交好,常常请来咱们家做客,你小孩子,与同龄人关系好,才能见贤思齐。”   宋酹不疑有他:“祖母,我会的。”   不用祖母说,他都是想跟何世子交好的。   那是满京城官宦子弟的标杆。   谁不羡慕何世子出身煊赫,少年得名。   谁不曾有一个快意疆场的梦。   谁都有这样的想法,却只有他何景明做到了。   宋酹有些紧张,只希望自己不要在何将军面前露怯了。   宋语宁不大高兴让宋酹占了便宜,只是被宋语亭拉着衣袖,也没敢说什么。   宋语亭又在笑:“祖母,我听何世子说,是父亲给咱们送了东西回来,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反正都在自己家里。”   这要求其实不太合适。   毕竟是姑娘家啊。   可是老太太多精明的人,一瞬间就想开了,宋酹再好也比不上语亭。   何况是人家爹爹的东西,宋酹毕竟隔了一层。   “好,让几位嬷嬷陪着你。”她想了想,“语宁,你和你二姐姐一块过去。”   宋语宁道:“我去做什么?”   何世子肯定只想看见二姐姐不想看见她,为什么要去讨人嫌。   她还要跟二姐姐打好关系,以后靠着大伯父的大腿谋个好前程呢。   “你去陪着你二姐姐,她一个小姑娘。”老太太道:“你听话就是。”   虽然如今民风比前些年开放一些,可就怕那何世子看上了语亭,万一手脚不规矩怎么办?   有语宁跟着,他不管怎么说都会收敛的。   讨论完此事,老太太看着底下仿佛逃过一劫的两位太太。   想事情就这么过去,真是想的美!   “明天家里有客,便饶了你们,若是你们也拿了语亭的东西,就趁着这个机会还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从后天开始,你们该闭门思过就闭门思过,以后有人做这种丢人的事,就自求回娘家去吧,我们宋家庙笑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两位太太喏喏不敢言。   老太太这才满意,看向宋语亭:“语亭啊,等明天何世子走了,咱们再去找你的东西,你不急吧。”   “我没什么着急的,只要东西不少,就万幸了,什么时候找回来也没那么重要。”   宋语亭巧笑嫣然:“祖母也别觉得不舒服,我都不气,您气什么嘛,就当是外贼吧。”   老太□□慰地拍拍她的手:“还是语亭懂我,真是好孩子。”   她面容冷漠地看着别的子孙:“你们都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别再气我了。”   二老爷三老爷应了一声,抹着汗带自己妻儿离开。   宋酹回头看了眼宋语亭。   这个妹妹果然不简单。   才多久功夫,就把祖母哄得只喜欢她一个人了。   自己亲妹妹语珍,曾经宋家最尊贵的大小姐,现在也要靠边站了。   若说她真的跟表面一样天真无害,宋酹不相信。   他也不敢相信。   宋语亭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冲他一笑。   灿烂的笑颜堪比日月光辉,可宋酹无端觉得,有丝丝寒意。   ---   第二天一早,宋家便有人拉着一马车东西敲响了大门。   仆从开门一看,却是前日来过的何世子。   家中主子吩咐了,今天何世子来了,直接请进前院正厅。   仆从连忙笑道:“何世子,快请进,家主人已经在等着了。”   何景明没有下马。   他直接走进了宋家大门,跟着仆从指路到了一间古朴大气的院子前。   “景辉院。”何景明念道,“我记得你们家有个院子,叫清辉院?”   没错,就是你们二小姐的院子。   “是这样,清辉院原本是贵妃娘娘的院子,这景辉院是我们大老爷的,老太爷去了以后,大老爷就把这儿当正院了,会客都是在这里。”   何景明微微点头。   宋贵妃的院子。   看来亭亭在宋家过的还不错。   宋酹听见马蹄声,从堂中迎了出来。   “何世子。”   何景明下马,将马缰交给仆从,淡淡问道:“你是……”   “在下宋酹,字守安。”   “宋……”何景明想要叫一声宋公子,话至嘴边却换了个称呼,“守安贤弟。”   他面不改色,“宋将军托我带了些东西给贵府二小姐,需要二小姐亲自接过去,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你去清辉院看看,二小姐起了没有。”   宋语亭在家里一向是任性的,听语珍说,每日都要睡到卯时。   卯时不晚,只姑娘家梳妆打扮的时间太长,出门的时间,至少也要半个时辰后。   她的姐妹们,都是寅时起身,卯时请安的。   “何世子屋里请,待会儿舍妹就来了。”   何景明微微点头,负手跟着宋酹走进去。   嘴上却在不着痕迹地打听:“听宋将军说二小姐在北疆很是淘气,不知道在家里怎么样,宋将军很是忧心呢。”   宋酹不疑有他,含笑道:“妹妹很懂事,家里长辈无一不爱的,尤其祖母,疼爱她入骨。”   这是实话,祖母的确疼爱入骨。   只是家里长辈,却没有别人喜欢她了。   何景明笑道:“也难怪如此,在北疆时,宋将军和麾下副将们,都很喜欢她,全拿她当亲女儿疼爱,实在是一片赤诚之心,让人不得不喜欢。”   宋酹便顺着问了句:“何世子也这么想吗?”   “自然。”何景明好不扭捏,“初见宋小姐,我便喜欢万分,我想守安贤弟也是如此吧。”   宋酹干笑点头:“自然。”   不一会儿,去清辉院的丫鬟回来了,道:“大公子,二小姐在梳妆呢,待会儿就过来。   “知道了,你退下吧。”宋酹抱歉一笑,“劳烦世子稍等片刻了。”   何景明不以为意。   只要能见亭亭,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反正年前舅舅不给自己安排职位,这些日子非常悠闲。   只是何景明觉得,自己跟宋酹的确是没有话说。   这个少年算是个文人吧,估计也不爱与人交流,他跟人不熟悉,也不好说些什么。   讲经史子集又显得太刻板。   若是让亭亭听见了,恐怕觉得像个老夫子,日后更要叫叔叔了。   叫什么无所谓,就怕她真的拿自己当叔叔。   他倒是想让宋酹主动说话,可对方只顾盯着他看。   何景明无奈道:“守安贤弟今年多大了?”   宋酹答:“小弟今年十八。”   “正是大好年华。”何景明笑道,“在何处读书,参加科举了吗?”   “在国子监读书,是大伯父的关系进去的,还没有参加会试,等再读两年书,现在实不敢托大。”   “我也是在国子监读的书。”   何景明估计着时间,笑道:“不知道国子监是否和以前一样,守安可愿意同我说一下。”   “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酹眼睛亮亮的,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何景明便心安理得走起神。   气氛只要不是那么尴尬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环佩声。   何景明回神,直勾勾望过去。   宋语亭今天穿了银白色的披风,里面仿佛是同色的衣裙,整个人如月神一般。   高洁而又清冷。   何景明看直了眼睛。   宋语亭走过来,声音柔婉如黄鹂鸟。   “何将军。”   何景明下意识回答:“亭亭……”   四周仿佛有些寂静。   何景明发现自己叫了什么,有些尴尬,强行解释道:“听宋将军喊多了,就跟着喊了。”   宋语亭俏皮道:“那我是不是改叫何叔叔……嗯,韶阳。”   何景明没有被叔叔二字打倒,反而笑道:“你可以这么叫。”   还是那句话,叫什么都成,反正以后都是要叫夫君的。   他不在意。   宋语亭也没当真这么叫,反而一本正经道:“还是叫叔叔吧,何叔叔,我爹爹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啊。”   那天何景明说,给她爹提亲了。   好生不要脸的做法。   就要叫叔叔,看他自己心里什么想法。   非要哄自己,说什么长辈。   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被他占去了。   需要的时候,就装作是她的长辈,不需要的时候,就是提过亲的男人。   何景明的笑容如同春笋破土而出,给人以意想不到的惊喜。   “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这丫头的笑容如此狡诈。   何景明确信,她是听到了自己跟太子说的话的。   可是她并没有排斥自己,反而比以前好像更亲近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归是件好事。   一个小小的称呼,如何比得上实惠。   宋酹站在一旁,无奈道:“语亭,何世子只比你大几岁罢了,怎么就叫叔叔了。”   刚才唤他贤弟的人,转身变成妹妹的叔叔,这不是乱辈分了吗?   宋语亭道:“何将军说他和爹爹是好友,便是我的长辈,不叫叔叔我要叫什么?”   宋酹无言以对。   何景明摇头:“宋将军托我带的东西全在院子里,我还没有打开看,并不知道是什么,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他说着话,便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的马车前,“把东西抬下来,打开给宋小姐看。”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自己辛辛苦苦搜罗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当然不是宋将军让送回来的。   宋将军自己过不久就要回京了,可有那个闲工夫再欠他人情呢。   是他想送亭亭东西,才假借宋将军的名义。   这些东西,都是这几□□迫淑媛给弄来的。   万一亭亭不喜欢……   宋语亭一点都没怀疑这个东西。   她欢快地像只蝴蝶,在雪地里冲过去。   刚才的月神仙子,转眼就变成了人间精灵。   何景明的宠溺几乎挂在脸上了。   宋语宁跟在后面打了个冷颤。   二姐姐真是命好,前半辈子如此幸运,有大伯父这样的爹爹。   后半辈子也那么幸运,有何世子喜欢。   如果二姐姐愿意嫁给他,那真是一生无忧了。   何景明的仆人打开箱子。   宋语亭只看了一眼,忽然抿唇朝何景明一笑。   问道:“何叔叔,淑媛郡主还好吗?”   何景明尴尬地摸摸鼻子,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我爹爹不一样。”   别人听着他们打哑谜,都是一脸不解。   宋语亭笑道:“多谢何叔叔,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我让人帮你搬回院子里吧。”   宋语亭没客气:“那就麻烦何叔叔了。”   她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因为爹爹他一个老男人,是不会给自己送这种粉嫩嫩的东西的。   以前在北疆穿个粉色的衣裳,都是祖母特意送的料子。   爹爹要是能想起来给自己弄一箱子锦绣艳丽的衣裳,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何景明第一次见她的那天,她穿的就是件粉色的衣裳。   今天这满箱子,粉色占了大半。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宋语亭看着他指挥人搬东西的背影,眼里渐渐荡漾出一抹笑意。   这个人,好像完全不是初见那天,那个高高在上一脸冷漠看着她的冷硬将军了。   更像是个大男孩。   唯一不变的,就是和以前一样俊美不凡。   宋语宁看左右无人,悄声道:“二姐姐,今天过去了,何将军就没法子再来咱们家了啊。”   你不想法子挽留一波吗?   以后见不了面,就不会觉得失望吗。   宋语亭没说话。   她可不相信何叔叔就这么放弃了。   他都能为了接近自己强行装长辈了,为了打消太子的念头,撒下那样的弥天大谎,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何景明便道:“第二次到贵府,还不曾拜访过老封君,实在失礼。”   宋酹很给面子:“我这就带世子过去。”   何景明浅笑:“劳烦守安贤弟了。”   宋语亭微笑:“兄长,今天留何叔叔下来用膳吧,何叔叔中午有事吗?”   “无事。”   宋酹高兴道:“多谢世子赏脸。”   他带着何景明去萱茂堂。   宋语亭和宋语宁跟着过去。   老太太一向起的早,宋酹打听过,早就等着见何世子了。   所以也没有多想别的,直接就带人进去了。   可是宋语珍在萱茂堂陪着老太太。   见到兄长带了个男人进来,她一时闪避不及,便有几分尴尬。   宋语亭和宋语宁却大大方方跟着走了进来。   何景明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只笑道:“老封君。”   老太太站起身迎他:“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前日有失礼数,没能拜访老封君,今日特来补上,岂敢让老封君亲迎。”何景明伸手,“老封君不必客气,只拿我当自家晚辈便好。” 第38章   “何世子折煞老身了, 世子请上座。”   何景明谦让:“老封君坐,我区区晚辈, 不敢托大。”   老太太看他是真心实意说这话,便笑道:“那老身就厚脸皮一次了。”   何景明坐在下手第一个位置上。   穿红着绿的丫头端着茶放在他手边。   何景明端起来喝了一口, 主动找话题道:“老太太这儿的茶,堪称上品了。”   “这是语亭孝敬我的, 世子喜欢就好, 上等的祁门红茶。”   “世子家世显赫, 自然是见得多了,老身倒是卖弄了。”   “老封君何出此言,这茶放到宫里也是上品, 二小姐孝心可嘉。”   宋语亭温婉一笑:“多谢何叔叔夸奖。”   老太太怔了一下,下意识观察何景明的神情,见他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 才嗔怪道:“你这丫头,何世子跟你该是一辈人,叫叔叔……人家这个年龄,如何就能做你叔叔了。”   宋语亭抬起下巴, 就不说话。   何景明先行道:“二小姐天真烂漫, 随她叫吧。”   老太太沉默。   她不是很懂这位世子的心思了。   若是他对语亭有那个心思,缘何会让语亭叫他叔叔,整整高了一个辈分, 将来若是想提亲, 到底尴尬。   难道是语珍误会了, 何世子只是拿语亭当晚辈照拂?   那边宋语亭却笑起来。   大大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光。   何景明宠溺一笑,随她去了。   他的小姑娘露出娇俏活泼的笑容来,就像是天上的阳光月光星光一起落在了她脸上,能够照亮他整个心脏。   “祖母,何叔叔都同意了,我就喜欢叫叔叔。”宋语亭道,“您不能凶我。”   老太太只好道:“不凶你,我可不舍得。”   算了,不管是别有居心还是真的以长辈自居,反正对语亭都是有好处的。   语亭的亲事,她也唯有做个参谋,做不得主。   不必操心那么多。   ---   午膳时候。   老太太亲自邀请了何景明一起用膳。   他也没有拒绝,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午膳在花厅里摆开,老太太坐在上首,何景明被让在旁边,宋语亭便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世子喜欢什么,都是家常菜式,世子不要嫌弃。”   何景明道:“我不挑食。”   他抬眼看着对面的宋语亭,问道:“二小姐如此纤瘦,是不是平日太挑剔了。”   宋语亭眨眨眼:“我也不挑食,我只是吃不胖。”   旁边宋语宁不给面子地笑出来。   “二姐姐,你还不挑食啊。”   不吃葱姜蒜,不吃青菜不吃油腻。   还有很多不吃的,难养的很。   宋语亭没有被拆穿的窘迫感,只睁大了眼睛道:“那我吃的东西比不吃的多,所以不算挑食。”   老太太也忍不住笑:“你这个猴儿……”   何景明无奈摇头,“二小姐当真是……”   他亦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姑娘,大言不惭地可爱。   何景明一直在观察她,整整一个饭点。   然后发现,宋家老太太真的是很宠爱她了,整个桌面上,其实根本没有几道她不吃的东西。   用膳能够如此迁就,别的地方自然也一样。   何景明不知道该喜该悲,疼爱她的人那么多,自己自然就微不足道了。   而且自己还不能跟别人一样,常常见到她。   用过膳,何景明问宋语宁:“前日四小姐说……”   “何世子见谅,我这个孙女儿最淘气,其实她并没有个弟弟。”老太太无奈道,“语宁,还不给何世子道歉。”   宋语宁道:“世子,我……我错了,不该骗你。”   何景明心知肚明,大约是宋家有什么不能外传的事情,不过也无所谓。   “无妨,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他脸色沉稳淡然,“我也是想说,年后衙门可能会忙起来,要辜负四小姐的信任了。”   宋语宁怯怯点头。   她心里真的是对这个何世子越发有好感了。   若是他能做自己姐夫,肯定比别人好。   何景明没什么失望的。   一条路走不通,自然还有下一条,淑媛成日间闲着没事,最爱结交小姐妹了,跟宋家小姐们打好关系,是她该做的。   何景明看了看时间,歉然道:“时候不早了,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宋语亭站起身:“我送何叔叔吧。”   宋酹也想跟上去,被宋语宁压着肩膀留下了。   两人便肩并肩走出去。   老太太悠悠叹口气。   郎才女貌,如此好的一对璧人,若是只做叔侄,就可惜了。   宋语亭将何景明送到二门外,忽而问道:“你为什么给我送东西?”   何景明轻轻一笑:“你送我出来就是想问这个?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却避而不答为什么。   宋语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耳朵慢慢红了。   她声音小小的,像是蝉鸣:“我那天,听见你和太子殿下的话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何景明微微一笑,“你不必想太多,如今你年纪小,不必着急。”   本朝一向是提倡晚婚的,女子十八男子二十。   原是高祖皇后在世时说的,这样对身体好。   想宋语亭十六岁,放在前朝该是孩子的娘了,现在却还是个天真无忧的少女。   宋语亭抬头看他:“哦。”   何景明纳闷,哦是什么意思。   宋语亭却后退一步,扬起灿烂的笑脸:“我就送何叔叔到这里了,何叔叔改日再见。”   何景明低笑,声音传进宋语亭耳中:“改日再见。”   不管她是什么意思。   他都是势在必得的。   何景明不相信,京城里还有男人比自己更好,更适合她。   ---   宋语亭回到萱茂堂,老太太问道:“你跟何世子说什么去了?”   “说……”宋语亭拉长了声音,卖起关子,“祖母猜猜?”   “我哪儿能猜出来。”   “我问他爹爹什么时候回京。”宋语亭脸色一垮,“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老太太道:“你还记得你回来那天是怎么说你三叔的吗?跟个小刺猬似的,何世子也不敢揣测圣意,你啊,别为难人家了。”   “我很想爹爹啊。”宋语亭道,“如果年前他不回来,这就是我第一次没跟爹爹一起过年了,而且……就他自己在北疆,我好心疼。”   老太太叹口气:“好在快回来了。”   宋语亭才几日没见父亲。   可老太太,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跟儿子一起过年了。   年年岁岁,家里的餐桌上都会少一个人。   宋语亭依偎在她身边:“祖母,都是我不好,您别难过了,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老太太慈爱地将她搂在怀里,“是啊,幸好有你。”   她目光一转,冷声道:“我们还有别的事没做完呢,语亭累不累,若是不累,咱们一起去大太太院子里。”   宋语亭微微点头。   老太太站起身,“语宁语珍,你们跟上做个证人,别让大太太觉得,是咱们诬陷了她。”   宋酹一怔:“祖母,孙儿陪你去吧。”   他很想接触接触这个新来的,把祖母哄的心花怒放的妹妹。   大太太和语书总不会是自己蠢到暴露的,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听闻昨日里,大太太刚好带着先伯母的遗物,语书也是。   这个妹妹的心机,不可限量。   大太太虽然作为继室嫁给了宋将军,可却还是住在闺中时的院子,看着小小的,虽然精巧,却还比不上宋语珍姐妹几人。   院子里摆着些东西,不算多。   可老太太打眼一扫,却全是些贵重的物品。   她坐稳了身子,冷声道:“去一个个清点。”   宋语亭看了看那些东西,神色倒是波澜不惊的,“祖母准备怎么处置大太太?” 第39章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 道:“我与清明庵的静文师太私交甚好,大太太需要接受佛门熏陶, 便送去改过自新吧。”   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她是不想看见大太太这个人了,让她操了半辈子的心, 到老了来一出大戏,跌破了半辈子的颜面。   可是又不好将人杀了, 便送走了, 当宋家没这个人。   以后她的大儿子, 便只娶过一个妻子。   “至于语书……”老太太想了想,还是不忍心地劝说道,“语亭, 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她做错了事情,传出去伤的是你们姐妹几个的名声, 便算了吧,让她称病闭门思过。”   虎毒不食子,做的太过分了,也不大好。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宋语书是老太太的亲孙女, 做错了再多事情, 她也有对孙辈的慈爱在,自然不舍得斩尽杀绝。   宋语亭本来也没打算太残暴。   她是个温和讲道理的人,只能用温和的手段来处理事情, 显然不可能让人受到更严苛的处罚。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只要宋语书母女不出来作妖, 不给自己惹麻烦, 还能过的不快活,宋语亭别无所求。   她也不想害死人,那样毕竟不好。   “我听祖母的,本来也就是家事罢了,没必要大张旗鼓地闹。”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还是语亭懂事。”   宋酹看着她,开口道:“二妹妹真是个大度的人,平生罕见,只是不知道怎么就……。”   “多谢兄长夸赞,不及兄长虚怀如谷!只是不知兄长言外之意!”   老太太不耐烦道:“你们打什么机锋,酹儿别瞎说,跟你妹妹有什么关系,大太太自己不检点,语亭想找回自己母亲的嫁妆,哪一点有错?”   “我……”宋酹张了张嘴,无奈道:“我并没有说是妹妹的错,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巧合罢了。”   “哪里的巧合?”宋语亭却不依,反问道,“是我发难的时候刚好大太太和语书都刚好戴着先母的东西?兄长就没想过,焉不是这母女二人欺人太甚,每日都拿先母遗物招摇过市呢?”   宋酹哑口无言。   宋语亭质问道:“我那天醒来就去了祖母屋里,如何知道大太太穿戴的是什么?难不成我还长了通天眼?还是说有什么千里手,能操纵大太太和宋语书的穿戴?”   “大公子也未免把我想得太神了。”   宋语亭生气地转过身,“祖母,我先回清辉院了,这儿就交给嬷嬷吧,我一概不管了,省的在被人说居心不良。”   宋酹道:“我并无此意。”   “我却觉得大公子句句都在质疑我?我也想问,是大太太平日里风评太好,还是宋语书友爱手足,让大公子为了他们这般污蔑于我?”   “是我的过错,我向二妹妹道歉。”宋酹低头弯腰,很诚恳地认错,“还望二妹妹大人大量……”   “我小小女子,不敢称什么大人大量,宋公子跟别人说去吧,祖母,我先走了。”   老太太都没来得及挽留。   宋语亭只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老太太只能发作宋酹:“你这孩子平常看着精神,怎么这会儿傻了?这是语亭亲娘的东西,她是亲女儿,还会故意陷害吗?谁会舍得作践先母遗物!”   难道还是语亭故意拿了先母遗物给大太太,栽赃对方的?   还不是大太太自己的手笔,那她就一点也不冤枉!   宋酹羞愧地满面通红:“是我想错了。”   换了自己,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百善孝为先,没有人会拿父母遗物开玩笑。   “我也不说你了。”   老太太道,“语亭单纯天真,温柔体贴,是我最喜欢的孙女,你若是再敢做这种事,你就等着挨罚吧。”   宋酹道:“祖母,孙儿决计不会如此了。”   二妹妹是否无辜他不知道,可是他这会儿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龌龊。   是大太太先拿了人家的东西,宋语亭略施小计拿回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反而好像语亭处心积虑做了什么,难怪她那般生气。   若是换了语宁,那个脾气,只怕早就上来挠烂自己的脸了。   可见二妹妹是温柔端正的人物。   改日需要好好赔罪才对。   “你知错就好。”老太太慨叹一声。   家里的孙子孙女,便没有一个比得上语亭贴心的。   这个原本看着大有作为的大孙子,也让人不怎么喜欢了,许是学了父母,眼界窄了几分。   老想着事情有阴私。   还不如语亭一个小丫头。   以后这孙子,也不能交给他父母教养了。送去国子监不算,还要给他请个先生,教他经世治国,教他胸怀磊落。   罢了,语亭那么好,若是人人都跟她一样了,那还得了。也没必要拿酹儿与她相比。   语亭是大儿教出来的,宋酹却是二儿子教出来的。   三个儿子差别有多大,老太太一清二楚。   放在一起说,当真是没什么可比的。   老太太想了想,便回神看着忙碌对账单的下人们。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感慨,那个早逝的大儿媳,可真算是个有钱人。   仅仅大太太偷出来的,粗粗一看,便不下两万之数。   要知道当今权贵们嫁女儿,虽然都很舍得抬嫁妆扔银钱,可五六万银子已经算是奢侈了,七八万是疼女孩儿的人家,十来万就是顶级了。   老太太自己疼爱孙女们,个个都准备了八万八的银钱,可跟沈氏比,还是有些差别的。   算上库房里的,大儿院子里的。   老太太估算了一下,沈氏的嫁妆,少说也有二十万。   难怪大太太眼红。   她没有嫁妆,没有聘礼,所有的衣衫首饰都是家里逢年过节做的,三位太太皆是一样的。   见到这种东西,岂有不动心的。   若是没有这些,妯娌们说话恐怕她都插不上嘴。只能看着别人讨论衣衫首饰,自己在旁边干瞪眼。   至于说宋家为何不给她准备嫁妆,大约是因为全是自家人,没有必要吧。   而且……她是奉子成婚了,嫁的仓促,实在没有时间。   可是其实宋家也没必要对她那么好。   不过是个远房的表姑娘,养大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大太太穷,才拿沈氏的嫁妆,只是再多缘故,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   宋家好歹也是大家族,一家里面有头有脸的太太,传出偷窃的名声,贵妃娘娘还要不要脸面了,宋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总之是不可饶恕的。   幸而语亭懂事,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不然又要头疼一遭。   当日老太太看着嬷嬷们清点之后,还少了些东西,便让人从自己的私房里取了些给宋语亭送去。   别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语亭不是个缺钱财的姑娘,人家母亲的遗物被自己家人弄丢了,实在是对不起她。   不是财物能弥补的,说什么话,亦都显得没意思。   只有为她出了这口气。   找回那些东西,显然是不可能的。   大太太万一卖了,宋家就是手段通天,也寻不到。   老太太站起身,冷声道:“将大太太送去清明庵,说清楚缘故,改日我去拜访静文师太。”   ---   大太太被送往庵堂之前,又哭着喊着要见老太太一面。   老太太念着多年养育之情,便让人将她带到了萱茂堂。   宋家的几个姑娘都不在跟前,整间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   老太太斜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拨弄着佛珠,闭着眼睛道:“我怜你年幼失去双亲,将你从老家带到府中养着,处处也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导,我原以为你除了迷恋大儿,别处还是懂事的,却实在想不到……”   大太太睁大了一双眼,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眼中的疯狂,若老太太看见了,也要吓一跳。   她怒吼道:“老太太是对我恩重如山,但是您摸着良心说,真的有好好教养我吗?”   大太太一直很恨。   老太太在外面总是宣扬她对自己多好,可是在宋家,她和宋贵妃一起长大。   在对方面前,自己就像也丫鬟。   还有承诺的让自己嫁给大表哥,结果老太爷一说定了沈氏,老太太就同意了,完全把她抛之脑后。   这样的人,还敢说对自己好吗?   “您怎么不想想,我在你亲女儿面前是什么心情,她是天之骄女,我却是个贫民丫头。”   大太太被绳子捆着,不然看她神情,简直想去咬老太太一口。   老太太睁开眼,眼睛里全是痛心疾首:“这便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吧。你可知道,当年若是我没把你带到宋家,你现在早就死了。”   她的娘家也是富贵的,嫡脉堪称鲜花着锦绣,烈火烹热油。   可大太太是分支的分支,一穷二白,若是没有人接济,就算活下来,将来也是个农妇的命。   结果给她锦衣玉食,却成了自己的错。   老太太道:“你需得知道,我并不欠你什么,我完全可以对你视而不见,给你这么多东西,你可想过报答我一点?”   大太太哼笑:“你不过是为了炫耀你的慈善之心,看呀,我连一个远方侄女都好吃好喝地养着,我多好啊,你不就是靠着这样的名声,才将你女儿捧进后宫的吗?”   “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老太太叹口气,“无论因为什么,以后我也不会这样接济了,是死是活,全靠自己吧。”   跟女儿比。   可是宋贵妃身为宋家嫡女,本来就是天之骄女。   而大太太,却连平民丫头都不如。   若是当年直接让她做个丫鬟,估计也不会这么心这么大了。   “来人,将大太太带走,年后跟人说,咱们大太太看破红尘,自愿跟将军合离,皈依佛门。”   老太太神情悲凉地看着冉冉升起的香烟。   大太太自知挣扎无望,只很恨地瞪了老太太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有后悔有难过,又有几分快意。   若是没有做那样事,她一定可以做一辈子的将军夫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从这儿来说,她是非常后悔的。   可是没有这个契机,她也便不能吐露今天的话了。   她已经怀着这般心情过了几十年,不想继续下去,说出来心中的畅快,反倒比金钱富贵更舒服。   老太太没说话。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她对大太太自然跟亲女儿宋贵妃不能比。   可是她以为,大太太该有自知之明的,宋贵妃是什么样的出身呢,人家是宋家嫡女,父亲位高权重。   她却只是一个孤女,没有任何家世背景。   谋算她嫁给大儿,做了将军夫人,日后封诰命。   对她这种出身的女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收养的孤女会嫉妒家里嫡女,会怨恨收养她的恩人。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老太太只看见燃着的檀香熄灭。   门外一阵喧闹声,宋语书掀开帘子冲进来:“祖母,你为什么把我娘送去庵堂,就因为她宋语亭吗?宋语亭就那么好吗?”   “我送走她,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她做的事。”老太太没有看她,只道。   “我娘做什么了?”   老太太神色淡然:“偷窃……在门风森严的家族,这种行为是要处置以族规的,本来你也要被送去的,是语亭说都是姐妹,让我饶了你,你不要不知足了。”   宋语书恨道:“祖母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给她出气,我就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狐狸精,把你们一个个都迷的心智不全了。”   “我娘不就是拿了几件东西,沈氏都死了十几年了,一个死人的东西,我们不嫌她晦气就是看得起了!”   老太太眼神如刀:“语书,你实在是被你娘教坏了。”   “如今我也不放心你自己住了,我这儿后面的三间抱厦亦是宽敞,你便搬过来吧。”老太太想了想,“你的丫鬟婆子,就还留在庭松院,我给你寻新的。”   宋语书不可置信道:“祖母!那抱厦是什么地方?又阴又潮湿,我还是您亲孙女吗?”   这还是她的祖母吗?   祖母一向慈祥和蔼,如何会这么对待自己?   这根本不可能!   “语书,你是在受罚,难道还想着高床暖枕?”   老太太冷哼道,“你想的好,和你娘也不相上下了,她一个孤女,也敢比之贵妃娘娘,你受罚之时,还想过好日子?”   “可我是宋家嫡女,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祖母太偏心了!”   宋语书心内怒火中烧。   她亦是父亲的嫡女,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物,凭什么要受这种罪。   不过是拿了两件死人的东西,就不可饶恕了吗?   “我便是偏心了又如何!”   老太太只觉得一阵一阵头疼,“来人,把三小姐拉到后面去,你们几个人看着她,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门一步!”   她歪在躺椅上,单手揉着自己的脑袋。   宋语书被拉出门的前一刻,突然喊道:“你们敢这么对我,等我做了太子的妃嫔,一定要治你们的罪。”   老太太一怔,直起身子来,冷声道:“你什么意思?你跟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已经答应娶我做侧妃了,以后我也是皇家人,祖母还是敬……”   “啪”的一声,巴掌声回荡在整间屋子里。   老太太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捂着心口怒道:“谁给你的胆子,跟人私定终身?还是上赶着给人家做妾!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等宋语书说话,老太太高声喝道:“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不管是谁都不许见她,这个性子我不给你扭过来,以后你出门就别说是我宋家女儿。”   老太太环顾四周:“今天的话,谁敢说出去一个字,就等着被去庄子上去吧。”   “老太太,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群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事关皇家和小姐声誉,自然是装作眼瞎耳聋的好。   说完便架着宋语书往后院去。   宋语书被那一个巴掌打傻了。   她没想到,自己都说出太子殿下了,祖母还敢这么对待自己。   以为她宋语书便没有后台了吗?   等到太子殿下求来赐婚的圣旨,她要宋家这些人,全跪在地上给她磕头行礼。   从宋语亭开始,三跪九拜,一个都不能少!   至于娘,就先在庵堂了熬几天,等到了时间,她们母女一起衣锦还乡,让宋家这群居高临下的人仰望她们。   宋语书被拉进后面的抱厦里,嬷嬷从外面咔哒一声锁上门。   宋语书环顾四周,抱厦的屋子常年不住人,阴暗潮湿,甚至没有灯光,   到处都阴沉沉的。   她抱住手臂,眼神阴鸷。   宋语亭,等我出去,不弄死你,誓不罢休。   ---   宋语亭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她也不再把宋语书放在眼里了。   在宋家,被祖母厌弃,不被爹爹喜欢的人,还能有什么手段,无论如何都翻不出天去。   或者说,就算她宋语书有千万般手段,都使不出来。   祖母一直小心看着,她就只能乖乖学规矩。   京城里风气开放,男女同桌而食都是寻常事。   只是这盗窃事关人品,是万万不可容忍的。   宋语亭听说了消息之后,就放下了这个事。   她在院子里看母亲的嫁妆。   很多东西都被大太太用过了,宋语亭也不想再用,只让人收了起来。   存着只用来纪念母亲。   嬷嬷却是从中找了好几块翡翠的料子,用来给她做首饰。   “小姐觉得哪个做步摇好看?还有耳坠子?”嬷嬷笑问,“别的我都定好了,只这两样拿不定主意?”   翡翠颜色深沉,容易显得人成熟稳重,戴在头上的步摇耳环等若是颜色深了,就不和她的年纪,小孩子毕竟压不住,若是颜色浅了,又显得轻浮。   宋语亭看了看道:“哪个都行,做成荷叶样式,耳环就用那块红色的翠,做成荷花样式,项圈的话,也点上荷花图案,就做一套莲叶田田的款式。”   嬷嬷拍拍手:“还是小姐想的好,这样现在做了,等明年夏天出去的时候,就能戴着不用赶了。”   反正小姐的首饰,也不拘泥于现在戴。   “东珠的话,就拿几颗大珠子配上小珠子 ,众星拱月如何?”   “可以。”宋语亭微微点头,“挺好的。”   “这样的话,府里面每年会给姑娘们打三套,衣衫六套,小姐的衣服还做新的吗?”   “做。”宋语亭道,“嬷嬷让人出去打听一下京城里时兴的样式,照着给我做几套,就拿何将军送来的料子,颜色就照着那几套首饰配。”   何景明的东西,应该就是最近宫里面盛行的。   不然估计他也不好拿来送人的。   这样就不担心被人说土包子。   嬷嬷没应声,纠结了一下,低声道:“小姐……那何将军,是什么意思?”   她也能看出来,那几箱子东西不是宋将军的手笔。   是谁送给小姐的,简直昭然若揭。   可小姐居然也收下了。   “我怎么知道何将军的意思?”宋语亭反问,“嬷嬷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既然他甘心做个叔叔,那就随他去吧。   嬷嬷不肯放过她:“小姐,您对何将军,是什么心思,总能说吧?”   宋语亭怔了怔:“嬷嬷,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像那天在万梅园,送她的人若是换了一个,她就算再醉了,也不会毫无防备地睡过去。   嬷嬷问:“是因为何将军救了您吗?”   宋语亭迟疑道:“或许是吧。”   其实不仅仅是英雄救美的事。   那次救她的,换了别人,她是不会有那么大冲动的。   这是前世遗存的问题。   宋语亭心里一直盼着,何景明来救她。   然后不期然间,盼望成真了。   那种感觉,比什么都强烈。   这种感觉,使得她无端想亲近何景明。   只是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宋语亭抚了抚头发上的白玉簪子,理了理衣袖,道:“我们去给祖母请安,我算着,她也该发落完宋语书了。”   “小姐,三小姐的事就交给老太太吧,您别管了。”嬷嬷也不逼问她了,忧心忡忡倒,“您还小,哪儿见过这种事情。”   宋语亭轻轻一叹:“嬷嬷,我总是要长大的。”   前世就是被爹爹保护的太纯真了,才被镇国公府迷了眼,以为那里可以帮她摆脱困境。   若是她没那么傻,自然就知道,镇国公府并非良配。   嬷嬷想说什么,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只轻轻叹息道:“等将军回来看到你这么辛苦,一定会很心疼的。”   “嬷嬷,爹爹只会为了我骄傲,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很高兴的。”   宋将军宠爱她,她想做个骄纵的千金小姐,便不会强迫她去学别的阴谋诡计。   可是她想做别的,只要她自己开心,宋将军都是愿意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他能够保护这个女儿,他就不会让宋语亭不开心。   嬷嬷怔了怔,“罢了,我事事都听小姐的。”   自己年纪大了,不懂那么多东西,就随便小姐自己想做什么吧,自己看着不让她受伤害就好。   宋语亭系上披风的带子,“走吧,我们去萱茂堂。”   嬷嬷紧紧跟上去。   萱茂堂里一片寂静,老太太斜倚在床榻上,脸色很是沉重。   丫鬟回禀的声音都轻了很多,生怕点炸了炮火。   “老太太,二小姐来了。”   老太太睁开眼,起身道:“语亭来了?快进来。”   宋语亭走过来,脱下身上的披风,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祖母怎么了,不高兴吗?”   老太太温和一笑:“没什么,只是被伤了心罢了。”   宋语亭小声问:“是因为大太太吗?祖母,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了……家里也不会大过年的,这么多事情了。”   “不是你的错,是大太太人贪心了。”老太太轻叹,抬头看着房顶,语气里全是困惑,“我只是在想,世上怎么就有人那么想不通呢?”   “大太太是贫家女,我怜惜她无父无母,将她带回家抚养,自认已经仁至义尽,她却怨恨我待她不如贵妃娘娘。”   宋语亭怔了怔。   半晌才道:“祖母,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养在宋家,自然想和宋家小姐一样的待遇,若是再有人教唆,怨恨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您该庆幸,大太太没本事,不然她一事嫉妒,万一对贵妃娘娘下手了……”宋语亭低声道,“她比贵妃娘娘稍大几岁,想害了年幼的小妹妹,岂不是易如反掌。”   老太太悚然一惊,浑身发凉,手都开始发抖。   她十分后怕,甚至开始想象,若是女儿小小年纪便被人害了……。   那自己一时的恻隐之心,就足够后悔一生了。   老太太的手紧紧握住宋语亭的。   宋语亭反握回去,安抚道:“祖母,娘娘还是好好的,您别多想了,都是我爱多嘴。”   老太太摇头:“丫头,我若是有你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了。”   为了一个怨恨自己的白眼狼,她这些年做了什么啊?   逼迫大儿子娶她,最后母子分隔天涯海角,多年不见。   若是早早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哪儿还有这一天。   老太太前所未有地后悔。   宋语亭拍了拍她的背,无奈道:“祖母……您哪儿能想到她是那种人呢,现在也不晚,爹爹不会怪你的。”   “语亭,你爹爹让你回来,真是个最好的决定。”   让这个美丽柔软的小姑娘走进她的心里,揭开这些年的骗局。   若是没有她,自己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   宋语亭撇撇嘴:“可是祖母你还是不开心,不要为了这点子事情毁掉自己的心情,都要过年啦,祖母也要开开心心的,而且我听说,府上还没有个我们姐妹几个准备过年的新衣服呢,我要不开心了。”   老太太听到她的撒娇,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是我不好,这就让人给我们二小姐做新衣服,还打新首饰,要不要给你准备压岁钱?”   “当然要了,我要一个大红包,祖母第一次给我压岁钱,少了我可不乐意。”   “给你一个最大的,比别人都大,好了吧。”老太太笑道,“那我们二小姐给不给祖母新年礼物啊?”   老太太被她一通撒娇,心里晴明了很多。   罢了,语亭说的对,不能因为大太太心情不好,她有可爱的孙女,即将回家的大儿子。   那么多的好事情,应该开心才是。   “我准备了,但是要保密,到时候偷偷给祖母。”   “为什么要偷偷给?”   “因为语宁她们没有钱准备礼物啊。”宋语亭理所当然道,“我若是当着大家的面给了,她多尴尬呀,我也不能替她准备。”   老太太怔了怔。   “你真是……,好孩子。”   语宁小刺猬一样,语珍那么温柔的人都跟她相处不来,却独独喜欢宋语亭。   原来都是有理由的,这丫头不仅仅对自己贴心,连庶出的堂妹都处处想着。   就是语珍,也没她周到。   像语珍给自己礼物,从来没避过人,所有人都知道,宋家大小姐孝顺,三小姐四小姐就不行了。   那天在寿宴上,语亭也是当场去取的,应该也是想避着姐妹们私底下给,不让人脸上难堪吧。   只是被语珍突然发难搅乱了计划   “我当然好啦。”宋语亭大言不惭,“不然祖母和爹爹都喜欢我。”   “不害臊。”老太太刮了下她的鼻子。   宋语亭只笑。   室内其乐融融,一屋子下人都舒了口气。   还是二小姐有法子,三言两语就把老太太哄的心花怒放。   若是人人都有这本事,她们也不需要天天提心吊胆了。   看来今年能够过个好年了,不用跟以前一样,老太太惦记着大老爷,她们就害怕老太太发火。   连新年都过不安生。   ———   二十三,糖瓜粘。腊月二十三小年,正是祭灶王爷的日子。   早上的时候,宋语亭拿到了针线房做好的衣裳,没想到那么快,人手多就是好。   这才几天功夫啊。   姐妹几人都待在老太太屋子里,等着黄昏去跟着祖母祭灶,这会儿便围着暖炉聊天。   聊的便是每年年后出门访友的事。   “语亭你不知道,过了大年初一,天天都要出去拜年。”宋语珍叹息道,“每去一家,都有人说,语珍啊,什么时候定亲?”   她语气学的惟妙惟肖,可见内心怨气已久。   宋语亭扑哧笑出来:“大姐姐你学的也太像了。”   老太太也道:“老人家也只能说这个了,不然说些别的,你们也不懂,恐怕更烦呢。”   “我宁可她们说我不懂的,祖母你不知道,人人都这么问,我还是个姑娘,又不好意回答,只能干站着。”   宋语亭没想到她也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候。   她以为宋语珍总是端着大气地跟长辈寒暄,没有丝毫不适呢。   “大姐姐我教你一招,下次再有人问,你就说她们家姑娘,谁谁谁定亲了吗?”   若是定了,自然要炫耀自家女婿,若是没定,也就识趣地收住话题了。   百试不爽。   “都是你的鬼点子,人家是长辈呢。”老太太无奈道,“怎么能这么说话。”   “长辈怎么了?”宋语亭道,“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宋语珍一笑:“祖母,我觉得语亭说的有道理,下次我就试试,不然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们啊……”   提及此事,老太太却发愁起来。   “语亭今年也要走亲访友,只是没有人带着她,若是宋家的亲戚,跟着你们就好,可她母亲家里,还有几门亲戚……”   没有母亲的宋语亭,总不好自己孤身上门做客。   哪家都有几个长舌妇,再看她年纪小,说不定会欺负她。   老太太皱起眉头。   宋语亭道:“我不去了,只是远亲,又不是正经外家。”   前世自己那么惨,也没有一个人示好过。   得罪不起镇国公府,不敢救她就算了。   可是嫁人之前在宋家的时候,也没有人来看过她一眼,这样的亲戚,要了干什么。   “你亲外家千里之外,外祖母和舅舅外放十来年了,若是不去这几家,那今年就只有咱们家亲戚了。”   人家走外祖家的亲戚时,你就无处可去了。   宋语亭眨眨眼,却问道:“我还有外祖母?”   她怎么不知道?爹爹从来没说过。   “有,你大舅舅做官到了广东,二舅舅在那里做生意,离的远,早就音信不通了,但是若有讣告,也是少不了咱们家的,你外祖母想来身体还康健。”   “哦。”宋语亭没什么感觉。   母亲去的早,她其实没什么记忆了,更别说是没见过面的外祖母和舅舅。   离了那么远,有和没有,差别也不太大。   “也不知道亲家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也多一门亲戚走动。”   “你外祖母最疼你了,你是不是有个纯金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寿永安,那是你外祖母亲自往护国寺开的光,为了你,她一步一脚踏上九百九十九阶梯。”老太太回想道,“她身子骨好,我是不行的。”   不过那是十几年前了。   那时候亲家母也才不惑之年。   宋语亭听的入迷,半晌道:“母亲去世,外祖母肯定很伤心了。”   这么疼爱一个外孙女,那对待女儿,只怕是掌中珍宝了。   “是啊,大病一场,后来你舅舅请旨离京,就是为了远离这伤心地。”   老太太还有没说的,当年宋语亭的外祖母,还想将她抱走。   她觉得大儿早晚会续弦,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语亭一定会受苦的。   后来大儿跪地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娶别人。   是自己强迫他毁了誓言。   宋语亭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   那么多的人,那么爱她,可是前世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差错,让她死的凄凉。   如果她的死讯传入外祖母耳中,那个疼爱她的老人,只怕还要伤筋动骨,悲恸不凡。   室内的暖炉融融燃烧着,屋内一片寂静。   嬷嬷走进来道:“老太太,二小姐,门外的小厮来报,何将军说,那天有东西漏了,今天拿来给二小姐。”   宋语亭怔了怔:“何将军?”   他怎么又来了? 第40章   宋语亭站起身, “祖母,我出去看看。”   少带了东西是不可能的。   毕竟根本没有那个传说中的东西, 他又想做什么,小年夜的, 不在家过年吗?   宋语亭满心疑惑地走到景辉院,看到何景明没在屋里, 反而负手站在石子路上 , 看着眼前盛放的梅花。   他穿了件暗红色的袍子, 带着节日的喜庆,却又庄严肃穆,站在洁白的梅花林里, 亦是不同风光。   宋语亭走过去,声音响起:“何叔叔站在这儿看梅花么?”   何景明听见声响,回头看她, 笑道:“你们家的梅花养的好,不输于万梅园。”   “这可不是我养的,你夸错人了。”   “哦。”何景明失笑,“你今儿穿的好看, 这总是夸你的吧。”   宋语亭眼波流转, 有点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梅花好看吗?”   “好看。”何景明笑,“只是不及人面。”   他的眼神温柔入如水, 几乎要将人溺毙在里面。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宋语亭觉得自己贫不过他, 闪躲开眼神, 心虚的问。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果然是真的。   只看外表,谁能想起来何将军是个如此油嘴滑舌的人。   “没什么,只是没地方去,来看看你。”何景明神色便沉了一下,刚才温柔的眼神,也有些低落。   “今天小年,该回家祭灶啊。”   何景明干脆一摊手,直言道:“无家可归。”   宋语亭这才想起他的处境来。   这位身世高贵不凡的世子,其实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   虽然长公主疼爱他如亲子,可过年这样的日子,也是要跟夫家驸马一起的,再带着何景明就不合适了。   就算长公主乐意,何景明去了,看人家其乐融融的,也只会尴尬。   至于镇国公府……大约就真的是,不想回去了。   没有人愿意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   在无力报仇的情况下。   宋语亭不明白,爹爹说皇帝陛下很疼爱何景明,可是为什么还会让他叔叔继承爵位?甚至无法帮冤死的长公主报仇?   可是不好揭人家伤疤。   宋语亭还是知道这一点的,忍下了心里的好奇。   却又升起别的想法来。   她扬起头道:“我有事离开一下,你等我回来。”   不等何景明回话,她便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何景明愣了一下。   看着她小跑离开,不是很明白,她要去做什么?   萱茂堂里。   老太太看到宋语亭急匆匆回来,也愣了一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看这小脸冻的,都红了,来暖暖。”   “不是。”宋语亭微微喘气,“祖母,我还要出去的,我有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您把何将军留下来过年吧,他没有地方去,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宋语亭握住老太太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   “……何世子该回镇国公府啊。”老太太疑惑不已。   “他不想回去,长公主又去驸马家了,就他一个人了,我们留下他好不好,反正他是爹爹的好朋友。”宋语亭心里觉得,或许在宋家,可能比驸马家更合适一点。   毕竟宋家不会有人觉得他碍事。   “这……合适吗?”老太太迟疑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何将军无父无母,很可怜的,祖母就做件好事,留下他吧。”   宋语亭的声音越发娇里娇气的。   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着急又期盼地看着老太太。   “好好好,你别撒娇了,我受不住,只是何将军未必同意呢。”   “他一定会同意的,我去说,等会儿就回来啦。”宋语亭笑眯眯地走出去。   何景明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才看到刚才急匆匆离去的小丫头拎着裙子跑过来。   一张小脸跑的红通通的,还带着淡淡的汗意,有几分……莲花凝露的美。   她奔到自己面前,扬起粉嫩的笑脸:“我祖母说,留你在我家过年,你愿意吗?”   何景明半晌不语。   宋语亭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心里有些尴尬。   他该不会不愿意吧?   那自己不是白跑这一趟了。   很久之后,何景明才微微点头:“好。”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个姑娘,刚才急匆匆来回一次,就是为了去问家中长辈能不能留他过年吗?   活了二十余年,除了姨母,没有别人这么关心过自己。   何景明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中了心窝,那东西还在他心口上挠了一把。   酥酥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泰。   或者遇上这个小姑娘,便是上天补偿他前半生所有的不幸的。   那些苦难和悲伤,在看到她带着汗意的笑颜时,仿佛都化作了灰尘。   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宋语亭便放下心来,声音清脆娇软,“那你跟我一起去见祖母吧,我让祖母给你找个地方住。”   她说着话,握住了何景明的手臂,那手臂有点粗,她的手下滑,便触碰到对方光裸的手腕。   何景明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身上的温度跟天气也差不多,是以宋语亭并未感受到不对劲,便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何景明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女孩子柔软的手指抓在腕上,温热的感觉令他仿佛有一瞬间的心安。   仿佛,是找到了归路。   来到萱茂堂,宋语亭直接拉着他进门。   屋内暖融融的火炉使得何景明有一瞬间恍惚。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他从来没有见过。   在他的生命里,每个新年,都只有华丽高大的宫殿,只有金碧辉煌的灿烂。   老太太看到他们进来,站起身让道:“世子快坐,今日家常闲话,老身便不多礼了。”   “老封君收留我,何某已经非常感激了。”何景明弯唇一笑,“若是再多礼,何某就要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却道:“你不必感激我,是语亭闹着要留你,我没法子了,待会儿我那大孙子就过来了,你们同龄人也好说话,别跟着我们妇道人家,倒显得怠慢了。”   “守安贤弟博学多才,我十分敬佩。”何景明道,“老太太教养子孙有方,宋将军和二小姐都是人中龙凤,没想到大公子也不遑多让。”   老太太谦虚一笑:“不敢妄言,我们家的孩子加起来,也不顶何世子一个。”   宋语亭就不服气了:“祖母,我哪里不如他了?”   何景明无奈一笑:“你功夫不如我,这总行了吧。”   真是个争强好胜的小闺女。   宋语亭撇撇嘴,无言以对。   确实不如他,可是比他温柔比他活泼,还比他招人喜欢。   “何世子是来给语亭送什么的?还要特意跑一趟?”宋语珍没忍住问了句。   何景明道:“小物件罢了,我亦是闲来无事,便随便找点事情做。”   宋语珍想起他身世,自知失言,强笑道:“我替舍妹多谢何世子。”   “不必客气。”   他语气有一点冷淡。   宋语珍转移话题,问道:“何世子,那日在万梅园的事,后面怎么样了?”   宋语亭也抬起眼看他。   那天让她喝的晕乎乎的,她快恨死那个下药的人了,比宋语珍更想知道。   何景明迟疑了一瞬。   他叹口气:“此事说出来,实在是脏了耳朵,不过是个阴私之事。”   并不打算真的说了。   这样的话传进姑娘们耳朵里,何景明觉得实在不好,她们本就该是生活在净水的白莲,生活中天山上高洁的雪莲。   不好沾染世俗尘埃。   老太太却道:“何世子尽管直言,她们都大了,该知道的也不好瞒着。”   “长宁侯嫡孙女和周如双争夺太子妃之位,想要害了她取而代之,买通了万梅园的下人,往周家带来的酒里下了药,牵连了诸位小姐。”   何景明神情也有些冷漠。   那日若非他在,语亭醉的那么厉害,恐怕要被人占了便宜去。   “这也太恶毒了!”宋语亭恼道,“我们何处得罪她了,竟然这般害人。”   老太太却更关心别的:“那此事,是如何处置的?”   路家人做了这种事,周相定然第一个不同意。   至于太子等人,也不会轻言放过她。   “时值年节,不好动刑,贵妃娘娘做主,关进了宗人府,等年后再行处置。”   何景明看了眼老太太,低声道:“我估计……恐怕要连累宫里的淑妃。”   老太太心里一跳。   他的话说的含蓄,可是若淑妃倒了,宫中便是宋贵妃一枝独秀了。   那么……贵妃娘娘没有了对手,是不是能封后。   宋家到底能不能更上一层楼。   老太太到底还是按捺不住:“老身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个传言,不知真假,世子见多识广,可否为老身解惑?”   何景明心下了然。   却只道:“贵妃娘娘独宠后宫,舅舅亦对她不同旁人,待年后宋将军归来,老太太自当双喜临门。”   舅舅早就想封宋贵妃做皇后了,只是顾忌着太子,一直没敢提出来,委屈了她很多年。   现在太子好不容易想通了,总不好再让人委屈下去。   不然人心都要冷了。   现在宋贵妃已然是个清冷的性子,再这般下去,恐怕是理都不想理他了。   老太太面上笑开了花。   任谁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都会忍不住的。   宋语亭道:“那何叔叔,到时候我是不是不能叫你叔叔了?”   姑姑做了他的舅母,她就真的跟何景明一个辈分了。   何景明笑起来,“你本来就不该叫我叔叔,你该叫我表哥的。”   宋语亭不乐意,表哥这个称呼,喊起来总觉得不好听。   她仰起头:“我还是叫你何将军吧。”   “随便你。”何景明才不管,“你不叫我大爷就好。”   宋语亭恼道:“你占我便宜!”   什么大爷,没这么抬自己辈分的 ,若不是她脑子转的快,真这么叫了,多丢人啊。   何景明轻声笑了两声,手不是很安分地捏上她的脸:“你这小丫头还挺聪明。” 第41章   老太太看着这一幕, 脸色微微有些奇怪,却没有阻拦。   看来, 语珍说的对呢。   这样也好,除了何世子, 她亦是想不出来,还有谁配得上她的小孙女。   宋语珍看向祖母, 她私心里是觉得这样不和规矩的。   可是祖母什么话都没说, 她也不敢说什么。   她一个未嫁的女儿家, 满口的规矩,像是个酸儒,反而惹人不喜欢。   宋语亭打了一下何景明的手, 却没有打开,只好含糊不清地说:“你松开我!”   何景明听话地松开她,笑道:“叫不叫表哥?”   “不叫, 打死也不叫,祖母,他欺负我,你们也不帮我。”   老太太啼笑皆非:“你这丫头, 好了好了, 来祖母这儿,祖母保护你。”   宋语亭挑衅地看了何景明一眼。   何景明哭笑不得。   还未说话,就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给大公子请安, 何世子在里面呢, 您请进。”   宋酹推门进来, 何景明站起身,“守安贤弟。”   宋酹受宠若惊:“何世子。”   “守安贤弟不必如此客气,若是不嫌弃,我表字韶阳。”   宋酹拱手道:“韶阳兄。”   他竭力维持着淡然,可只有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澜起伏。   他一心向往的何世子,竟然与他称兄道弟了。   可以拿到书院里面,吹个一年半载了。   宋语珍和宋语宁一起站起身:“大哥来了。”   宋语亭坐在老太太身边,不大高兴地转过头去。   她可还记得,那天宋酹怀疑的眼神,她才不会那么好脾气地跟人尽释前嫌。   何景明余光一直看着她,见这种反应,也有些奇怪,只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知道缘故了。   果不其然,宋酹马上走到她面前,深深一躬身:“二妹妹,那天是我不对,被脂油蒙了心,才说出那样的话,今天给二妹妹道歉,还望二妹妹原谅我。”   宋酹说完话,从怀中掏出个物事,捧到宋语亭跟前。   “这是给二妹妹的赔罪礼物,请二妹妹收下吧。”   宋语亭定睛一看,眼睛便亮起来了。   那是个雕工平平的小竹马,看着有点糙,却难得地拙朴可爱,小马还穿着一件红色的小马甲,带着节日的喜庆。   是宋酹特意从外面找来的。   宋语亭从来没见过这种玩具,情不自禁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通,才不甘愿地撇嘴道:“我原谅你了,你以后再那样说我,我就让祖母打你。”   老太太笑:“你们兄妹的事,我可不管,你们自己解决去。”   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等年后,就给酹儿寻个先生。   或者就拜托大儿教教他,不要学的和二儿子一样,平庸无比。   何景明神色闪烁,原来她喜欢这种东西,外面大街上到处都是,虽然很便宜很廉价。   对宋语亭这样的千金小姐而言,却是个稀罕物。   自己送的东西,反而常见,十分俗气了。   何景明看着他们兄妹和乐的一幕,笑道:“冒昧问一句,守安怎么得罪她了。”   宋酹不大好意思地张口欲言,却被宋语亭打断了。   “不告诉你!”   她声音清凉,带了着急的感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宋酹的叙述。   才不要告诉何景明。   感觉有点丢人。   他那么聪明的人,一定能看出来,是自己设计了大太太。   万一因此对自己产生误解了怎么办。   宋语亭有点着急。   可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她不怕老太太等人误解,却害怕何景明。   何景明搭着宋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宋酹左右为难。   一边是刚哄好的妹妹,一边是何世子,说不说都很艰难。   宋语珍看着哥哥为难,只好道:“家里的一点小事,哥哥说了不好听的话,语亭就生气了,我哥哥人笨,何世子见谅。”   何景明看宋语亭的确没有记恨,便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只笑道:“语亭气性这么大?”   不过他还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上去,宋语亭也不是个轻易就气成这样还不记恨的人?   宋酹道:“是我的错,不怪语亭,换谁都要生气的,我日后再不会说那种话了。”   老太太笑道:“你们啊……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谁也不许再提。我瞅着快中午了,今天都在萱茂堂用膳,何世子喜欢什么?我让厨下准备一些。”   何景明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随即报了几道菜名。   他心里有谱,虽然这么做有点自来熟了,也显得脸皮厚,可实际上,他跟宋家没有任何关系,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总不能次次都来送东西。   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宋语亭虽说留他过年。   可这不大可能,他估计着过了今儿,舅舅就该下旨让他进宫跟太子一起住了。   不去都不行的那种。   只能趁机,假装跟宋家所有人都很熟,将来也能打着各种旗号来见她。   不然见不到面,宋语亭岂不是很快就要将他忘了。   老太太脸上带笑,指着身后的小丫鬟:“你去厨房,让加几道菜,快一点啊,何世子稍等片刻。”   何景明微微一笑:“老太太不嫌我烦就好。”   “岂会,何世子来家里,是我们的荣幸,若是嫌烦,就是我没眼色了。”   “老太太,既然都是熟人了,便不要喊的那么生疏了,唤我景明即可。”何景明直言道,“总是何世子何世子的,我自己听着也不舒服。”   宋语亭小声道:“为什么不让我叫你的名字?”   凭什么一定要叫敬称呢?   何景明面对她,堪称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你若是想叫,我也不会怎么着你啊。”   他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对方的长发,眼睛忍不住弯起来。   真可爱。   宋语亭仰头,挣脱不开他的大手,赌气似地喊道:“景明!”   何景明却乐开花了。   这样子,多像是姨母跟驸马生气的时候。   可见小姑娘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何景明不大清楚为什么她那么快就接受了自己,可总归是件好事。   老太太笑眯眯地:“那老身就逾越了,景明随我来吧。”   今天午膳,依然是碧粳米,宋语珍吃着吃着忽然就笑对何景明道:“何世子,在北疆那里,是不是没有这碧粳米。”   何景明愣了愣,只得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在北疆,他吃的穿的,都是姨母千里迢迢送去的。   像碧粳米是小时候常见的,更精致的贡米也存了许多,他的确没注意过这些。   他只知道,北疆有而京城没有的东西。   老太太含笑道:“语亭刚回家那会儿,还以为这是被人下了毒的,把我给笑的。”   宋语亭娇嗔:“祖母……”   “祖母不说了。”老太太忍住不笑,“又没有人会笑话你。”   “那也很不好意思啊。”宋语亭不乐意,“再说我就不高兴了。”   那么傻的行为,说出去多尴尬。   何景明只道:“很可爱。”   阳光照在他身上,映着一双眼睛,无端端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宋语亭看着,忽然失了声音,脸上不知不觉爬上了一丝红晕。   整个人都沉默下来,底下头扒饭吃。   何景明眼神里带着笑意,亦是没有说话。   宋语珍有几分尴尬。   她忘记了,跟自家比起来,何世子是真的的富贵公子,就算在遥远的北疆,圣上和长公主,都不会舍得他吃一点苦头的。   ---   不出何景明意料,当晚祭灶之后,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让人给何景明收拾院落居住,宫里面就有人找到了宋家。   是御前大总管。   他一向不出宫门的,无论是何人见了,都是万分尊敬。   这会儿老太监却在何景明面前低眉顺眼笑道:“世子爷,奴才可找到您了,陛下宣你入宫呢。”   “舅舅今年这么早?”   往年都是二十四才找他的。   “是太子殿下急着呢,他说好些年没跟您一起住过来,特意收拾了落霞殿,二皇子三皇子都在等着呢,说是要打麻雀,三缺一就差您了。”   何景明一脸无奈:“这个人……”   年年拉着打麻雀牌,只张岁数不长脑子。   大总管低声下气:“世子爷别为难我了,再不回去陛下就要骂我办事不利了。”   何景明叹口气:“知道了,等我向人家告别。”   这会儿何景明跟宋酹一起在景辉院,老太太等女眷都等在后面。   何景明只对宋酹道:“既然这样,守安贤弟,我就先走了,劳你跟老封君说一声,我改日再来赔罪。”   何景明本来也想去直接告辞的。   但是想一想宋语亭还在,就怂了。   跟人卖惨说无家可归,人家心地善良留他过节,结果他吃了饭就走。   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好像是故意要骗人家一顿饭似的。   那小姑娘肯定要跟自己生气。   看到她生气,自己不舍得走了,宫里面舅舅跟太子更要生气。   反正就是说了句假话,现在左右为难还是悄悄开溜的好。   为难的事,就交给宋酹了。   宋酹有些为难:“这……”   总管眼珠子都要挤出来了,揉了揉眼,问道:“您是世子爷吗?”   何世子什么时候这么好生好气地跟这种人说过话。   何景明斜睨他一眼:“不是我还能是谁?”   对方这才安心,点头道:“是您是您,是奴才不对,咱们快走吧。”   宋酹不敢当着大总管的面说什么,只得拱手:“韶阳兄慢走。”   他叹口气,目送何景明离去,转身回去萱茂堂。   萱茂堂里面,宋语亭等人还在等消息,见回来只有他一人,都有些惊讶。   宋语亭直接问道:“兄长,何将军呢?”   宋酹道:“宫里派人来找何世子入宫了,是御前大总管朱全。”   宋语亭恼道:“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都答应我了。”   骗子!   老太太直起身子,怔了下:“朱总管?”   她叹口气:“何世子果然是深得陛下宠爱,也难怪如此,早该想到的,咱们留人家,反而是为难人家了。”   “他可以拒绝啊,这样我多尴尬。”宋语亭很不开心。   她自己也不知道不开心在哪里。   老太□□慰道:“陛下疼他,要他进宫,何世子也拒绝不了,你就别气了。”   宋语亭道:“陛下真的有那么疼他?”   宋语亭早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陛下那么疼他,还是不让他直接继承爵位。   反而要在叔叔婶婶名下过日子。   那多凄惨啊。   她问了出来。   一脸不解地等着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只轻轻叹口气:“这是件大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时候,当今圣上还是太子呢。”   她回忆起来。   真的很多年了,那时候她的女儿还是闺中少女,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   太子是非常有能力的人,礼贤下士,深得民心,可是先皇宠爱二皇子及其生母,对太子视而不见。   而何景明的母亲,是太子的同胞妹妹,自然是支持亲哥哥的。   也因此,公主连带着被先皇厌恶。   后来镇国公的弟弟,就勾结了二皇子,害死了公主和驸马。   那是一场浩劫。   太子和惠欣公主都恨极了二皇子和镇国公之弟。   可先皇一意孤行,不仅不惩处二皇子和镇国公的弟弟,还执意让这个人继承兄长的爵位。   何景明的世子之位,还是太子和惠欣公主抢来的。   两人联合了当世大儒,为了一个名正言顺,先皇不得不妥协。   可也因此,太子失去了手里的兵权,镇国公开始手握大权。   后来的时候,先皇驾崩,当今擒拿了二皇子,杀了对方登基为帝,可镇国公已经势力广大,不可拔除,只能容忍他们碍眼。   因为这件事,当今对惨死的妹妹妹夫十分愧疚 ,是以对他们独子何景明极为宠爱。   不仅将他养在了惠欣长公主府,甚至处处待遇堪比如今的皇太子,千娇万宠的养大,要什么给什么。   老太太也清楚贵妃多年无子的真相。   圣上大约只是怕等自己年迈昏聩之时,当年的事再次重现。   只可惜了她女儿薄命,等太子登基,无子的贵妃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她娓娓道来,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   宋语亭怔了半晌,原来是这样的事。圣上自有考量,妹妹妹夫再重要,也不及江山安宁。   只可怜了何景明,无父无母,还要在外面认仇人为长辈。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却没办法保仇。   宋语珍叹息道:“何世子的身世,真是很可怜了。”   老太太亦叹息一声。是很可怜,只是天子都没办法的事情,她们心里想的再多,也没有任何用处。   老太太回头看向难得沉默寡言的宋语亭:“语亭怎么了?”   宋语亭摇摇头:“没什么。”   宋语亭心想,下次见到他,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他想让她叫表哥,那就叫好了。   那场浩劫实在太残酷了,不仅仅是何景明,前世的自己,其实也是个牺牲品。   他们同病相怜。   可是自己只难过了一辈子。   他却是两辈子都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   过了腊月二十三之后的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   二太太三太太被关了禁闭,家里的事由老太太掌舵,宋语珍宋语亭宋语宁三姐妹一起管事。   宋语亭倒是很有经验,在北疆那会儿,爹爹有时候不在家,就是自己操办大大小小的事情,如今虽然摊子大了,好歹八。九不离十。还有嬷嬷帮衬,她上手很快。   宋语珍身边也有二太太给的嬷嬷,事事都有商量的对象。   只可怜宋语宁,孤身一人,什么都不会,每天姐妹几人议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宋语亭看着实在不行,去找老太太给她也指派了一位嬷嬷。   那嬷嬷在老太太身边很多年了,什么都懂得,宋语宁也算是因祸得福。   虽则如此,她们也是每天都手忙脚乱的。   “这个是给拜年的晚辈的,一包一个金锞子一个银锞子,每个人都一样。”宋语珍指着托盘里叠成小山的荷包,“到时候送去祖母屋里和我娘三婶那里。”   “二叔跟三叔呢?”宋语亭拿着账本子,“要送吗?”   宋语珍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爹爹每年发放的什么,总不能也是荷包。”   她一直都只和妇人家打交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是毫不清楚。   可是男人家,拿着把做工精秀的荷包给小辈孩子,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宋语宁就更不知道了。   两人目光一同看向宋语亭。   宋语亭抽了抽唇角:“去问祖母吧,我也不知道。”   爹爹在北疆的时候,底下小辈的男孩子,也都是早早进了军队的,过年就送匕首送短剑什么的。   回到京城,大过年这么送,恐怕要得罪人了。   “外面男人的? ”老太太失笑,“不必想那么复杂,拿红纸封了银钱,和咱们的荷包是一样的。”   “罢了,你们别管这个了,我来弄,你们就去看看,年夜的饭菜,祭祖的事,还有初一的大戏,各处的烟花爆竹都好了没有?这转眼都二十七了,缺了什么赶紧补上。”   宋语珍道:“我们都查过一遍了,没有问题。”   好在给别人家的年礼,几位太太早就送完了,她们只要管自家的事就足够了。   “那就好,你们几个辛苦了。”   “不辛苦的。”宋语宁先道,“反正早晚都要学,我还要谢谢祖母呢。”   她是真心实意要感谢的。   按照正常情况,祖母也没法子撤了几位太太给她们练手。   可宋语珍有母亲教导,宋语亭自不必说,她身边的嬷嬷顶得上两个二太太。   只有自己,姨娘什么都不知道,二太太也不理会自己,若是没有老太太这一遭,这管家理事的本事,她就要嫁人后到夫家去学了。   那时候,难免被人看轻。   老太太道:“你们是宋家姑娘,该教给你们的,我一样都不会少,无论嫡庶,都是我的亲孙女,语宁啊,你日后也不用太担心了。”   语宁的姨娘是正儿八经抬的妾。   又不是宋畅的姨娘那样,丫鬟爬床生的。   她对宋语宁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虽然不如宋语珍得心意,却并非是为了嫡庶,而是性子没那么讨喜。   现在跟语亭一起时间长了,倒是好了很多。   宋语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祖母,我知道了。”   祖母果然火眼金睛,她想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语亭道:“祖母,就这么多事情对吧?”   “是啊,怎么了?”   “我要在花园里清一块地方出来。”宋语亭神神秘秘一笑,“祖母到时候我放鞭炮给你们看。”   “你还会放鞭炮?”宋语珍惊讶,“你不怕吗?”   她总觉得那会炸到自己,一点都不敢碰的。   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妹妹,竟然敢真的往上去。   “我什么都敢做,在北疆那时候,我和小姐妹每年元宵节,都在校场上放烟花,爹爹和副将叔叔们,都在底下看着我们。”   那是北疆的姑娘,唯一能和除了自家人之外的男人见面的机会。   宋语珍和宋语宁都一脸羡慕。   面上全是向往之色。   宋语宁更是心直口快道:“二姐姐,你教我放鞭炮吧。”   她长这么大,还真的没有亲手去放过。   因为宋语珍害怕,整个宋家都默认所有的小姐们都害怕,自然不让宋语宁等人接触了。   “那就在萱茂堂吧,外面那地方宽敞,到时候让人打扫干净就行,你们别去祸害花园子了。”   老太太也不拦着她们,只道:“只是要注意安全,那炮仗可厉害着呢,尤其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万一伤着了,有的哭呢。”   “我才不会呢。”宋语亭骄傲地仰起头,“我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很熟练。”   “是是是,我们二小姐最厉害了。”宋语珍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我是害怕的,真是没见过哪个千金小姐和你一样胆大。”   “你今儿就见了,而且别人家的小姐在家里怎么样,姐姐也不知道啊。”宋语亭理直气壮,“我在外面也是娇软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呢。”   “这倒是,就是放在一个月前,我也不敢想,我的小孙女是个敢点炮仗的假小子。”   她长得那么有迷惑性。   白白嫩嫩的,看着软绵绵地,像田地里的白棉花,一碰就要踏,使劲都要疼的模样。   怎么就是这么个脾气呢?   老太太不大想得通。   宋语亭笑嘻嘻道:“那时候我跟祖母不熟悉啊,当然要装成一个大家闺秀。”   老太太摇头,也不忍心责骂她。   “你啊……”   到底还是宠溺的语气。   腊月二十九那日,本来和平常一样,期待着新年的到来,一封来自北疆的家信却打破了平静。   是宋将军寄了信和年礼回来。   年礼是按人头分发的,母亲和几个弟弟,还有侄子侄女儿,几位太太被直接忽视了。   信件却有两封,一个给老太太,另一个给宋语亭。   老太太接在手里的时候,有些激动。   这些年来,大儿常有书信保持联系,给她报平安。   可是年节之时,却从未有过拜年的举动。   这封信上,第一句却是:吾母安康,儿贺母亲新春吉祥。   老太太几乎在一瞬间就湿润了眼眶。   她仿佛看见了自2己儿子站在面前,风度翩翩,对自己鞠躬,说出这句话。   那时候,他脸上一定是带着濡慕的神情。   她通篇看下来,大儿子不再是例行公事般地报平安,在最后问几句家里的事,她的身体是否康健。   而是真的在说,他思念母亲了。   老太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揉成了一团,酸涩地难受。   宋语亭跳起来道:“爹爹二月二出发回京,那二月底就到了,祖母,还有两个月爹爹就回来了。”   老太太低头看了一眼。   大儿子给她的信里,也说了归期。   “是啊,很快就回来了。”   宋语亭开开心心把信件折进衣袖里,“祖母别难过,爹爹早就不怪你了,咱们去看看爹爹送回来的年礼。”   老太太道:“好,看你爹爹给你送了什么回来。”   宋将军其实送回来的,也只是普通年货。   只是里面几张毛皮非常显眼。   签上注了,是给宋语亭和老太太分的。   宋语亭很大度道:“祖母全拿去吧,我不缺这个的。”   她在北疆多年,爹爹打的皮子都给她做褥子了,现在箱子里还压了很多。   老太太的东西比起她,只多不少,可大儿子送回来的,却是头一遭。   她便没有推拒,直接收了起来。   至于占便宜什么的,就拿别的东西补给语亭。   不过这个孩子,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别的东西,语珍语宁,你们拿去给哥哥弟弟们分了,语亭你去给二叔三叔送去。”   宋语亭抬眼看她:“好。”   祖母亦是用心良苦了。   她之前得罪了三叔,跟二叔关系也不好,虽然本来就无心修复,可是祖母大概是觉着,小姑娘家的,跟家里人闹矛盾,以后会吃亏。   比如说,万一等她嫁人的时候,这两个叔叔记恨,不肯送她出门。   到时候外人笑话的,肯定是这宋家姑娘不安分,跟自己娘家人都处不好。   不过她的确没那么在乎,二叔也好,三叔也罢,等爹爹回来了,他们都只有巴结自己的份。   哪儿有人敢给自己使脸色。   这次该去就去吧,大过年的,三叔这种混人也不会给自己难堪。   宋语亭领着丫鬟婆子去两位老爷的院子送东西。   两位老爷的住处,分别叫安辉院和宁辉院,分立在景辉院两边,都是四四方方的大院子。   当年宋家入京,对子女们都非常舍得。   到了孙辈,就差了几分,毕竟那么多人,住不开。   二老爷的安辉院装饰地非常有格调,各种各种的名家字画,素雅的青花瓷瓶,黄花梨木的桌椅,处处都显示着清雅。   宋语亭让丫鬟抬着东西过来,含笑道:“二叔,我爹送回来的年货,这是给您的。”   二老爷正气凛然:“甚好,语亭替我谢过大哥。”   “等年后我爹就回来了,二叔到时候自己谢岂不是更好。”   二老爷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大哥要回京了?”   “是啊,二叔,语亭刚回京时多有得罪,还望二叔谅解。”   “语亭别多心。”二老爷摇头,“我是你叔叔,岂会记恨你,日后有空,随语珍来安辉院玩也好。”   “多谢二叔,那二叔,我就先走了,要去给三叔送东西呢。”   “路上小心点。”二老爷叮嘱道。   宋语亭轻轻一笑:“二叔不用送我了,咱们自己家里,没关系的。”   爹爹说的对呢,二叔的性子,是比三叔好相处一点。   宁辉院就没这么好气氛了。   三老爷一直记恨着宋语亭回京那日,拒绝了他让大哥给找个差事,让他只能自己钻营。   是以对宋语亭没有一点好脸色。   见到了东西,神情也是淡淡的,权当宋语亭不存在。   宋语亭也不乐意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三叔,既然东西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就走了。   三老爷又是一阵气闷。   又拉不下脸把人叫回来。   只能背地里说宋语亭不懂事,不尊重长辈,实在不像话。   ---   新年就这样到了,除夕那日,从午时起,就能听到四处响起的鞭炮声,带来新年的喜庆氛围。   宋家一家子都围在花厅里,被关禁闭的二太太三太太也给放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句话不敢说。   宋语亭和宋语珍伴在老太太身侧,娇声软语地跟老太太聊着天。   所有人都识趣的没有提起关在萱茂堂后院的宋语书。   大过节的,还是不要找不自在了。   用过年夜饭,时候还早,因着要守岁的,也不能去睡。   二老爷便提议让唱戏的来唱几句,提提精神。   宋语珍却第一个不赞同自家爹爹的提议:“爹,大过年的让唱戏的来干嘛,咱们一家子亲亲热热的不好吗?”   二老爷也是很宠爱这个嫡女的:“那你说怎么办?”   宋语亭撇撇嘴:“语亭你说……”   宋语亭笑道:“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击鼓传花如何?今儿过节,轮到的人呢,就给在座地方发红包?”   “这可好了,我今儿怕是要出血。”二老爷乐了,“母亲觉得如何?”   “可以,你们几个可千万别让着二老爷,他有钱。”   “娘,哪儿有您这样说儿子的,要出钱,也该是您老人家第一个。”   “二哥真不孝顺,哪儿能让娘出钱呢,我替娘出了,你们尽管玩。”   宋语亭微微抬头,温生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侍女从外面折了枝盛开的红梅花,让宋语宁做了击鼓人,一群人从宋语亭开始,一个接一个传了起来。   第一轮,那花就刚好落在宋语亭手里。   宋语亭感慨道:“要不怎么说我手气好,这可是开门红呢,雪原,散红包。”   “诶,来了。”雪原直接端了个箩筐出来,里面一堆红包,从老太太到击鼓的宋语宁,一个不落。   宋语宁笑道:“怎么还有我的?”   “图个乐子,不能让你白白辛苦了啊。”宋语亭笑嘻嘻道,“语宁你继续。”   ·这轮花落在老太太手里。   宋语宁笑道:“祖母我可不是故意的。”   “你啊……都有红包。”老太太很开心,“继续继续,我看什么时候能轮到你爹了。”   二老爷乐呵呵道:“或许我运气好,永远都轮不到。”   话音未落,花被抛到他怀里,宋语宁的鼓声,也停了下来。   二老爷摇头,面上没有丝毫尴尬之情:“果然是说什么来什么。”   亦是很大方地散了财,示意宋语宁继续。   一整个晚上,就这样拿红包分来分去,到了最后,堆满了桌子,一干人等,还乐此不疲。   终于到了午夜时刻。   吃了饺子之后,宋语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祖母,我不想回清辉院了,今儿住你这里好不好。”   “好,你跟我住,语珍语宁你们呢?还回去吗?”   “我也不回了。”宋语宁跟着伸了个懒腰,“祖母我累了,我要跟二姐姐睡一起。”   宋语亭回头拉过她的手,两人一起眼巴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她们如出一辙的期盼神情,无奈道:“好好好,你们两个住东厢房,语珍和语如住小隔间。”   小隔间原来是住加上宋语书的姐妹四人的,可是语如跟语亭关系不好,万一大过年的起了冲突,显得不好,还是分开来住吧。   姐妹几个都累了,一起没什么精神气地点了点头,跟着引路的嬷嬷去睡了。   一夜无梦。   宋语宁是被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吵醒的。   身板熟睡的宋语亭拿着杯子捂住了耳朵,翻个身将自己裹起来,睡的更香了。   宋语宁叹口气,看看外面黑咕隆咚的天色,又躺下睡了过去。   真羡慕二姐姐,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睡着的?   再次醒来,就是有人在喊了。   宋语亭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二小姐……二小姐”   声音越来越清晰,宋语亭受不住地缓缓睁开禁闭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小丫鬟的脸。   “小姐您醒了,该起身了,今儿有人给老太太拜年,你们也要过去看着。”   宋语亭起身,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像是一颗红苹果。   “我知道了,把我衣服拿来。”   真难过,要起来这么早。   好在一年就这么一天。   她穿好衣服,走出门,看见宋语宁已经在梳妆了。   对方回头:“二姐姐你可算醒了,我叫了你半天,只能先来梳洗了。”   宋语亭打了个哈欠。   “我好困啊语宁,你就不困吗?”   “我一夜没睡好,从半夜就噼里啪啦的响,难为二姐姐你能睡那么香,我都嫉妒你了。”宋语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姐姐你是怎么睡着的?”   “就……自然而然睡着了啊。”   宋语亭很懵,睡觉难道还需要什么技巧吗? 第42章   难道不是说睡就能睡的吗?   还是说宋语宁也有心事。   她也有过夜不能寐的时候, 就是刚重活过来那几天,闭上眼就是自己临死前的惨状。   还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怎么都睡不着, 生怕一睡过去,就回到了过去,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 她还是生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院子里。   再后来想明白了, 无论怎么样, 都不是自己能够操纵的。   就和以前一样,说睡就能睡了。   因为睡不着,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还不如睡好了清醒一些, 想想法子解决问题。   宋语宁嫉妒地看她一眼:“昨儿鞭炮声要把屋子震塌了,唯有二姐姐你,沉睡不醒。”   下人们起那么早, 定然是因为也没睡好。   大家都没睡好,只她自己睡的香甜。   都这样了,这位好姐姐还喊着自己困。   宋语亭道:“我还真不知道。”   昨儿放了一夜鞭炮啊?   早知道这样,不该睡那么熟, 要好好听一听。   在午夜中, 躺在被窝中听噼里啪啦的声音,就非常有节日的氛围。   “二小姐睡的好,这是好事, 我也羡慕着呢。”   给她梳头的嬷嬷含笑道。   “像我们人老了, 觉少, 想睡都睡不着。”   宋语亭道:“嬷嬷也不老啊,可能是和语宁一样被鞭炮吵的了,我睡的好,可能是太累了。”   昨儿那么晚才睡,对于她来说,很少有这样的经历。   嬷嬷轻轻一笑。   二小姐对她一个下人都这么贴心,难怪老太太喜欢她呢。   这感情啊,不都是以你心,换我心的事,二小姐对老太太用心,老太太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她低头继续给宋语亭梳头。   “二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都不用打发油的。”她给宋语亭挽上最后一枝步摇。   情不自禁地赞叹。   二小姐真是生的哪哪都好。   脸蛋好看,身姿轻盈如燕。   就连一头长发,都如锦缎般光滑。   可见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宋语亭今儿特意让人准备了刚打的那副红宝石黄金牡丹头面,带在身上金碧辉煌,华贵逼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嬷嬷手巧,挽的头发好看。”   宋语宁早就收拾好了,这会儿看着她的头面,羡慕道:“二姐姐真有钱,这块宝石,堪称是价值连城了吧。”   黄金不算什么,她们都有,就是这一大块的红宝石,真的很罕见了。   贵妃娘娘省亲之时,头上的冠冕,镶嵌着精致的宝石,她离得远没看清,想来也就是宋语亭这样了。   宋语亭弯起眼睛:“没有那么夸张,其实不算是最好的宝石,这是我爹爹从夷陵抢来的东西,我手里也不多,你若是要,我可以给你些,只是没这么大块的了。”   之前给这姐妹几个的礼物,就是一样的宝石簪子。只是块头小一点。   宋语亭那里,还有一盒子。   可若是说一流的宝石,并不是宋将军能抢来的。   那种东西只存活于夷陵皇宫里,边塞是没有的。   宋语宁很想要,可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让我们太太看见,又要嘟囔我,尤其是给我不给语珍,我要被骂死的。”   二太太虽然不至于抢她的东西,可指桑骂槐地说几句难听话,也让人非常难受了。   宋语亭什么都没说。   只安慰地拍了拍宋语宁的肩膀。   她心里是有点同情宋语宁的,觉得她这样的生活,确实有点惨。   可是又不想因为这个说二太太的坏话。   因为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自己嫁了人,夫君庶子庶女一大堆,想让她对这些孩子好,显然不可能的。   她不把对方给扔一边不管不顾就是最大的善意了。   这种事情想一想就很恶心。   可是若说宋语宁的错,她其实是无辜的,又不是她想托生在姨娘肚子里的。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二太太的迁怒,对于她而言,其实也很不公平。   虽然宋语亭很讨厌二太太,可是这种事情,也只能说是,各有为难之处。   还是不要说了吧。   姐妹二人携手出门,便可见萱茂堂处处灯火璀璨,亮如白昼。门前张灯结彩,到处花树繁茂   不知道一夜时间,匠人们都做了什么。   宋语亭眉眼弯弯:“真好看。”   宋语宁没什么感觉:“年年如此,你见多了就没有感觉了。”   宋语亭嗔道:“你真讨厌,我年年都会喜欢的,这样灿烂的风景,我活了十几年都没有见过。”   果然京城是一等繁华盛地,宋将军在北疆堪称是一霸,可跟京城里的人家比起来,生活的精细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宋语宁只道:“不说不说,好看好看。”   你说的对。   她可不敢惹这位二姐姐,万一跟祖母撒个娇,自己就惨了。   两人并肩走往老太太屋内,老太太还没有出来,宋语珍和宋语如已经在了。   宋语如年纪小,依偎在嬷嬷怀里,捂着耳朵睡得正香,床帐内有声响,是老太太正在穿衣打扮。   宋语亭站定在宋语珍对面,宋语宁紧挨着她站好了。   宋语亭悄声问:“语宁,今儿咱们该做什么啊?”   起的那么早就来陪着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又没有人给她拜年。   “什么都不用管,等人给老太太拜年,咱们只管笑就好了。”宋语珍的声音响起来,“只要不失礼,做什么都可以。”   大年初一来拜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客人,不过是依附宋家的官员,和几个远亲。   她们姐妹在这些人面前,身份算得上是高贵的,只管微笑待客,别的自然有两位太太打理。   宋语亭乖乖点头,学着宋语珍的样子,站直了身体,做出端庄高贵的模样。   一眼望去,便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宋语珍道:“待会你跟着我,不会有事的,现在就不用这么在意了,都是自家人。”   她也不会让妹妹在别人面前失礼,那丢的是宋家的脸面。   宋语亭点点头。   这时候她是相信宋语珍的,毕竟宋语珍没必要大年初一在人前立名声,一群穷亲戚,不值得她这么做。   只有在无数权贵面前,才能够让她做出那样的事。   室内寂静了一会儿,宋语如的呼噜声清晰无比。   半晌,内室和外间相隔的帘子被掀开,老太太穿着隆重的礼服走出来,头上是珠翠环绕的冠冕,富贵大气,站在那里,俨然是一位威严诰命。   宋语亭率先笑起来:“祖母今儿很不一样呢。”   老太太搭着嬷嬷的手坐下:“年年都有这一遭,不穿呢又显得不庄重,你见多了就好了。”   “我肯定年年都夸你。”宋语亭笑道。   老太太无奈摇头:“你这个猴儿……”   宋语亭看了眼宋语珍,对方先上前一步:“祖母,我给你拜年了,祝您老人家新春大吉。”   宋语亭这才道:“祖母,我也给您拜年,大吉大利啊。”   宋语宁跟着说了句吉祥话,那边宋语如被嬷嬷喊醒,迷糊着双眼道:“给祖母拜年。”   她迷迷瞪瞪,奶声奶气的,老太太前些日子对她的不满,便消了下去。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老太太冲一旁伺候的嬷嬷招招手,嬷嬷从后面拿出几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分给姐妹四人。   “你们的压岁钱。”老太太笑道,“可别嫌少。"   “怎么会?”宋语珍失笑,“祖母给的压岁钱,是对我们的祝愿,我很欢喜呢。”   宋语宁难得没拂她的面子。   毕竟是大过年的,说不好只会讨人嫌,能沉默还是尽量沉默吧。   宋语亭将荷包放进袖口里,含笑道:“祖母这可不是我们给你准备的那些,是自己做的吗?”   “是我亲手绣的。”老太太道,“你这丫头眼尖,绣了六个,你们姐妹一人一个,还有一个……”   她沉默了一下,复而笑道:“不说了。”   剩下一个,宋家除了五姐妹,就只有一个姑娘,便是宋贵妃。   宋语亭心下感慨,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只心疼母女宫闱相隔,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老太太道:“剩下的一个,拿去给语书吧,告诉她,我盼着她早日改过自新出来。”   其实大约也不可能了。   那孩子从根子上就被她娘养歪了,只能说掰回来一点算一点吧。   她看向揉着眼睛的宋语如,叹息道:“把语如带去睡吧,她小孩子家家的,受不住,也不需要她来待客。”   嬷嬷躬身,“是,奴婢告退。”   这才抱着宋语如往隔间去了。   宋语亭感觉到老太太心情不好。   她眼珠转了转,笑容突然灿烂:“祖母,您笑一笑,待会二叔他们就要来了,见您不高兴,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们了呢。”   老太太扑哧一笑,伸手捏住近在眼前的小脸:“你啊……真是个活宝,我没有不高兴,看见你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飞走了。”   “那祖母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就奖励你……今天多吃一碗饭,不吃完不许离开餐桌。”老太太说着,还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问一边的宋语珍,“语珍你觉得怎么样?”   “祖母欺负我。”宋语亭撇嘴,“我才不要吃那么多,会撑到的。”   老太太摇头笑。   宋语珍在一边也笑得开心:“这个丫头……你回来了,咱们家就跟多了一轮小太阳一样,祖母,把咱们小太阳撑到了,我可没她那么大本事哄你,还是算了吧。”   宋语珍还是很感念宋语亭的做法的。   往年,逢年过节祖母思念大伯父和姑姑是常事,她们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结果今儿告诉她们,完全不用安慰,只要转移了祖母的心思,一切都好了。   “多谢姐姐夸奖,姐姐是我所有人都跟喜欢太阳一样喜欢我,对不对。”   宋语亭又哼了一声:“祖母你再欺负我,我就不理你了。”   “对对对。”宋语珍满脸无奈,“我是拿你没法子了。”   很多时候实在是吃惊,大伯父到底怎么养出来的女儿。   娇气又坚强,明明非常聪慧,却常常装傻。   可是她装傻也装的恰到好处,让人不舍得生气。   只能顺着她的心意说话,免得这小姑娘不开心。   明明很多时候,自己是嫉妒她的,可是真的要伤害她,自己也是不舍得的。   只能心里悄悄嫉妒着,面上还是要对她好。   老太太道:“不欺负你了,既然语珍都这么说了,那便算了吧,不给你两碗了。”   宋语亭志得意满地走回自己该站的地方。   嘴上却说:“祖母,为什么我们不能坐下,站着好累的。”   老太太道:“待会儿换地方了,站一会儿吧,你忍一下,等你叔叔们来拜年之后。”   总不好儿子拜年的时候,只要孙女的位置,没有孙子和儿子儿媳的。   可是她这屋子虽坐得下人,可放太多椅子,会显得拥挤不好看。   也麻烦。   大过年的,就不要折腾下人了。   宋语亭乖巧地点头。   只这一会儿,还是能忍的。   宋语亭盼啊盼,终于盼来了二老爷二太太等人。   这二人带着长子宋酹和后面好几个庶子一起进来。   跪在地上,二老爷率先道:“儿子给母亲拜年。”   二太太屈身万福:“儿媳给母亲拜年。”   宋酹领着一干兄弟也行了礼,就安静站在一侧等老太太发压岁钱。   宋语珍本是沉稳站着的,连带着宋语宁都不敢说话。   总之整个气氛,不像过节的热闹,反而是一种很严肃的感觉。   宋语亭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走出来道:“二叔二婶,语亭给你们拜年啦,还有兄长,新年好啊。”   宋酹微微点头致意:“二妹妹,新年好。”   二太太看着她的笑脸,再一听真诚的问好,笑得合不拢嘴,难得慈爱道:“语亭真是个嘴甜的乖孩子,来拿去花,二叔二婶的一点心意。”   宋语亭笑容甜甜的,收下二太太发过来的红包:“多谢二叔二婶。”   宋酹怔了怔,无奈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我没有给二妹妹准备压岁钱,这个拿去玩吧。”   宋语亭没有接,抬头笑道:“兄长,哪儿有给妹妹发压岁钱的,我不要你的,你要是想送我礼物,就改天再说,不然我还要给语宁语如她们,我也没准备。”   她一摊手:“家里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兄长是老大,浑身的东西都摘了,也送不完。”   宋酹听到这话,宠溺一笑,又将玉佩系到腰间:“是我想错了,多谢二妹妹提醒。”   二太太也含笑看着儿子跟侄女儿说话。   宋语珍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愧疚,从小到大很多年,她都是在祖母屋里过年,好像,从来没有给父母拜过年。   更别说是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了。   她走上前:“爹爹,娘,女儿给两位拜年了,愿爹娘福寿安康。”   二太太拿起手帕,抹了抹眼角。   那里在灯光的照应下,看上去亮晶晶的。   “好好好,乖女儿快起来。”二太太扶宋语珍起身,感慨道,“真好。”   二老爷笑道:“你给我们语珍的压岁钱呢,还不快拿出来。”   二太太瞟了他一眼,嗔道:“还用你说啊。”   这才拿出来给宋语珍。   宋语珍接到手里,看向宋酹,笑道:“兄长,新年好。”   宋酹对她比对宋语亭亲近多了,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新年好。”   宋语宁站在角落里,默默又往里面去了一步。   人家是一家子,自己只是个外人。   她心里有些难过。   宋语亭看了一眼,走过去拉过她的手腕,低声道:“傻丫头,二叔是你亲爹。”   嫡母靠不住,亲爹总还是能靠一下的。   宋语宁看她。   宋语亭鼓励地点点头,将她推出去。   二老爷等人的目光,全落在宋语宁身上。   宋语宁尴尬地笑笑,走上前去:“女儿给爹爹,母亲拜年了。”   别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二太太显得没那么高兴,可是也没和往常一样摆脸子,只笑容浅了两分,还是按照宋语珍的分量给了压岁钱。   毕竟是过年,亲姐妹再分出个嫡庶来,就显得自家太过分了。   二老爷拍了拍宋语宁的肩部:“语宁日后跟着你二姐姐好好学,别再学那些三五不着调的了。”   还是语亭好,将这个性子古怪的女儿都教好了。   以前跟语书玩的时候,那是个什么样子。   宋语宁低声道:“女儿听爹爹的。”   老太太含笑的声音响起来:“咱们自家人,这样和睦才好,嬷嬷,我给酹儿几个的荷包,快拿出来分了。”   二老爷看向老太太,亦是觉得惊奇,母亲今日竟然没先叹息几声,先思念大哥,再感慨小妹难见。   他的目光转向宋语亭,看来是这个丫头的功劳了。   等大哥回来,真的要问问人家是怎么养的女儿。   原本以为语珍已经是最好的姑娘了,可是比起语亭来,语珍语宁都像是木头桩子。   “母亲,可有我的红包?”二老爷看老太太高兴,也跟着笑道,“他们都有,就我没有,我可要吃醋的。”   罢了,扯下这张老脸,哄老母亲一笑吧。   “二叔一把年纪了,羞不羞。”宋语亭做了个鬼脸,“二叔想要,要先给祖母说吉祥话,我们年纪小,不用说就有。”   “为什么我要说。”二老爷不是很明白,看向宋语亭,“而且我说过吉祥话了啊,语亭丫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语亭说的对,她们小孩子本身就有,你若是也想要,就给我多说几句好听的。”老太太顺着宋语亭的话道,“不说不给。”   宋语珍和宋语宁也笑起来。   室内难得地热闹快活。   二老爷面上无奈,亦非常给面子:“儿子祝愿母亲新年大吉,心想事成,称心如意……”   他一连说了几十个词,讨饶道:“母亲,这样总够了吧,不能再为难我了。”   罢了,语亭一片好心哄母亲开心,自己做儿子的,便彩衣娱亲一次,只要母亲乐呵,也算不得丢人。   老太太乐的不行:“够了够了,还不给你们二老爷拿红包来,一把年纪为了份压岁钱,也是拼命了。”   宋语亭笑道:“哪儿是为了压岁钱,明明是为了让祖母开心,二叔真孝顺,我替爹爹谢二叔多年承欢膝下,让爹爹无后顾之忧。”   二老爷笑道:“你别谢我,好侄女儿,叔叔求你以后别折腾我了就行。”   他虽然这么说了,神情里面却没有任何不满之意。   宋语亭笑道:“那可不行,等爹爹回来了我再换人,现在除了祖母,我跟二叔是最亲的人了,当然要折腾您。”   二老爷被她一句话说的心花怒放。   最亲的人了。   这是说整个宋家,她眼里面最亲近的人,是这个二叔,而不是三叔或者哪个姐妹。   原来她那么在意自己。   其实这是句实话,论起血缘关系,二老爷三老爷的确是最亲近的。   可是事实是事实,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二老爷仿佛被人灌了蜜水,心里一阵甜滋滋的。   就算宋语亭再折腾他两次,他也觉得没什么了。   老太太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这个二儿子,比自己还不坚定,人家一句话就被哄的心花怒放。   依她来看,语亭真的想哄他,恐怕会让他忘记语珍语宁才是亲闺女,语亭只是个侄女。   室内其乐融融,一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有小半个时辰左右,宋语亭站的脚都不舒服了,三老爷和三太太才姗姗来迟。   两人进门的一瞬间,宋语亭收了笑容,看着两人时,眼神冷静又漠然。   跟没人在自己面前一样。   三老爷和三太太在外面就听到了欢声笑语,结果一进门就停了,心里便有些犯嘀咕。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来晚了,所以怪罪吗?   三太太连忙谄笑道:“母亲,儿媳给母亲拜年,母亲年年安康。”   三老爷却跟在她后面:“儿子给母亲拜年。”   宋语珍宋语宁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宋语亭。   宋语亭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两人也跟着沉默了。   反正现在看起来,语亭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她不待见三叔三婶,总是有理由的。   老太太对儿子态度还好:“行了,你们家那几个小子呢?”   “他们淘气,在花园子里玩炮仗呢,我只带了渠儿过来,渠儿,给祖母拜年。”   宋渠是三太太唯一的嫡子。   很多年前,三太太怀过一个孩子,结果小产伤了身子,养了很久才又能生,亦只有宋语如和宋渠两个孩子。   别的,全都是三老爷的庶子。   三太太不待见他们,一向都只带小儿子来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对小孙子还是非常喜欢的。   宋渠身子骨弱,寻常不出门,只偶尔到老太太这里来,这会儿见了人,神情也是怯怯的。   老太太含笑道:“渠儿来祖母这里,祖母给你压岁钱。”   宋渠不敢去。   三太太尴尬一笑,推着他的肩膀将他送到老太太跟前,强行解释道:“母亲,渠儿他年纪小,昨天被鞭炮声吓到了。”   “我知道。”老太太打断她,懒得听她胡说,“来渠儿,你拿好了,这是祖母给你的,你喜欢吗?”   这个小孙子秉性柔弱,老太太也不求他有出息,不闯祸就好了。   三太太将人跟个小姐似的养在家里,正和了老太太的心思。   宋渠怯怯地点头:“喜欢。”   宋语亭看着他,心思却飘远了。   说起来,前世的自己还欠这个小孩子一个人情。   那次自己被人欺负,这个小朋友虽然很胆怯,却还是站出来制止了那些人。   虽然把人赶走后,他一句话都没敢和自己说就跑掉了。   可还是救过自己一次。   宋语亭一向是有恩必还的。   她蹲下身看着宋渠:“渠儿认识我是谁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她才想起来,之前在萱茂堂见人,从来没有宋渠的身影。   连自己都忽略了他。   宋渠攥紧了老太太的袍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宋语亭也不以为意,把自己头上的小牡丹夹子取下来,递给宋渠:“姐姐送你一个礼物,你如果喜欢呢,就收下,如果不喜欢,就叫一声姐姐好不好?”   宋渠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小牡丹花接过去,握在手里面,又不敢说话了。   宋语亭道:“渠儿就是喜欢姐姐对不对。那以后姐姐找你玩,你可不许不理我。”   宋渠怯怯点头。   小孩子嫩嫩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   他声音低低的:“姐姐长得很好看。”   宋语亭笑了:“你也很好看。”   宋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老太太温柔地抹了把小孙子地头:“去找你娘吧。”   她转头笑道:“语亭喜欢渠儿吗?”   看着她对三太太三老爷那里冷淡,老太太还以为她对整个三房都有意见。   宋语亭眨眨眼:“渠儿很可爱啊,我喜欢他。”   老太太点点头。   语亭还是个爱憎分明的孩子呢,不喜欢三老爷三太太,却不会迁怒他们的子女。   这一点,就是自己也做不到。   三太太将宋渠接到手里,又问老太太:“母亲,语如呢?”   “语如在隔间睡觉呢,嬷嬷去把她抱出来,估计也睡的差不多了。”   “是。”嬷嬷领命而去。   老太太看着天色,站起身道:“开饭吧,用过早膳,你们两个出去候着,我们娘儿几个,在后院等人来。”   二老爷道:“是,都听母亲的。”   宋家大年初一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分别,都是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和一人一碗饺子。   老太太道:“还是往年的规矩,谁也不许剩饭,尤其是你语珍。”   宋语珍苦着脸道:“祖母明知道我饭量小。”   “过年吃的好,才能一年吃的好。”老太太道,“像语亭这样的,我就不担心了,她看着食量小,真的吃起来,什么都能吃下去。”   宋语亭抬起头:“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我还以为没我的事了,我那么乖。”   “因为你太乖巧了,衬的我都不好了,才说你的。”宋语珍道,“语亭要不然你帮我吃两个吧。”   宋语亭还真不客气地递碗过来:“来吧。”   宋语珍欢喜地挑了几个放她碗里面,笑眯眯道:“语亭,我最喜欢你了。”   每年都盼着有人帮忙,可无论是兄长还是别人,都只当做听不见。   还是语亭好。   宋语亭也很不明白:“咱们家的厨子做饭那么好吃,姐姐为什么吃不下,换了我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风味不同,可是她觉得,京城宋府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比他们在北疆精巧多了。   毕竟爹爹这个糙男人,根本不会享受。   “因为吃太多了,年年都是这样,祖母还年年都是一样的话。”   宋语亭乐了:“祖母每年除了刚才那句,还说些什么?”   “语珍啊,你吃这个鱼,年年有余。”   “语宁啊,你吃块馒头,身强体壮。”   宋酹也接了句:“酹儿,你吃那个乌龟汤,独占鳌头。”   宋语亭扑哧一笑:“龟汤……祖母你……”   老太太摇头:“我也没法子啊,我不说,他们就只顾着低头吃饺子,这满桌子都跟摆设一样。”   老太太也有全天下长辈一样的苦恼,寻常有点什么稀奇的东西,几个孩子抢着要。   比如这乌龟汤,他们家寻常是不吃的,语珍语宁都喜欢。   可是等东西一多,孩子们都恨不得避着走。   每到过年,从三十到初六,日日都有这个汤,几个孩子全是避之不及。   宋语亭托腮:“兄长和姐姐们都这么调皮啊,看来还是我最乖了。”   “所以我才说,若是个个都跟你一样,我肯定一句话都不说的。”   宋语珍心虚地低头。   老太太摇头:“算了算了,你们啊……”   个个都是厉害人物。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像了谁。   二老爷打圆场:“都吃饭都吃饭,母亲你看语亭都饿了,咱们就别说了,让孩子好好吃饭。”   老太太道:“好好好。”   吃吧吃吧。   都是你们的道理,我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   饭后。   一行人没有回萱茂堂,反而跟着老太太到了另一处院子。   老太太道:“语亭,这才是咱们家会客的院子,咱们女眷在后面,让二老爷和三老爷在前面。”   这院子寻常不开门,只有过年时候才会进人。   宋语亭点点头。   她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在北疆那会儿,爹爹会客都是直接在书房的,从不进大厅。   可是自打回了京城,他们家见人,就要到景辉院去,本身和自己的认知就不一样,现在换个地方,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丫鬟打开后堂的大门,老太太率先走进去,做到主位上。   二老爷三老爷鞠躬道:“孩儿先去前头了。”   “去吧。”老太太挥手,“你们几个也坐吧。”   二太太和三太太携手道:“母亲,我们就去外面看着了,语珍你伺候着祖母,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放心吧。”   做人家儿媳妇的,就是要受罪,家里婆婆和姑娘们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坐着,她们当家太太却要出门迎接拜年的客人。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能盼望着,多年媳妇儿熬成婆。   今儿来的第一位客人,却是宋家五服之外的一位远亲。   对方早年就在京城扎根了,后来宋家进京,和对方认了亲戚,这些年也时常走动着。   二太太领进来的是一家五口,一个婆婆两个儿媳带着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亦全是花容月貌。   “给老祖宗拜年了。”那婆婆比老太太低了一辈,含笑道,“老祖宗身子还好吗?”   “好着呢。”老太太回道,“快坐快坐,来人,上茶。”   几人在客座上坐下,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看着精致的糕点,两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眼睛亮了亮。   那婆婆只顾攀谈,夸赞道:“老祖宗家的孙女们,个个都水灵灵的,老祖宗真是会调!教人。”   宋语珍几人只尴尬地笑。   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怎么回。   调!教好像是对的,听起来却怎么都不舒服。   感觉好像是家里的丫鬟才用这种话,哪儿有说千金小姐的。   老太太也顿了一下,才道:“你们谬赞了,我看你们姑娘也好,只是我看着去年来的仿佛不是这两位……”   “去年是我家大孙女和二孙女,今年都嫁出去了,这是老三和老四,你们两个给老祖宗拜年没有。”   两个小姑娘低眉顺眼道:“给老祖宗拜年。”   “还有你们这几位姑姑呢。”   小姑娘看着跟自己年龄一般大的姐妹几人,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婆婆就急了:“还不喊……”   宋语亭起身握住前面那位的手,含笑道:“我们都是一般年纪,喊什么姑姑,若是姑娘不嫌弃,喊我一声语亭,家姐语珍和家妹语宁,咱们只论自己的年龄。”   “这哪儿好意思,小姐是姑姑呢,我们家丫头不懂事,小姐别生气。”   “您多心了,我很喜欢两个姑娘,论及辈分,倒显得我老了,还是算了吧。”   老太太笑呵呵道:“听语亭的吧,你们嫁女儿我也不知道,先恭喜你了。”   “不敢劳动老祖宗呢。”   “有什么劳动不劳动的,我年纪大了不爱出门,但给姑娘送个礼添个妆还是成的。”   “祖母,我带她们出去走走,你们聊吧。”   老太太想了想,“也好,语珍语宁,你们一块去吧,我们老人家说话,你们也不喜欢,只早点回来。”   “好。”宋语亭脆生道,“我们走。”   花园里面,宋语珍温柔问道:“你们两个几岁了?”   “大小姐,我十六了,我妹妹十五。”年龄大一点的姑娘道。   宋语宁问:“你们的名字呢?”   那姑娘张口欲言,走在前面的宋语亭却忽而停下来脚步。   前方,宋酹领着个人,正往这边走。   男人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   朝她走来,宛如一位天。神。 第43章   众人看着他走到跟前, 停住脚步, 瞬间都愣住了。   两个小姑娘呆呆看着他, 悄悄红了脸。   大一点的那位, 更是将手绢搅成了麻花。   宋语珍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大过年的, 何世子怎么过来了?”   这不应该啊?哪儿有大年初一来别人家的道理。   宋语宁却是眼神暧昧地看了眼身边的二姐姐,还拿手肘顶了顶对方的肩膀。   宋语亭没理会挤眉弄眼的宋语宁, 看着何景明走到自己面前。   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酹代他回答:“世子来给祖母拜年。”   宋语亭道:“可是祖母在见别家夫人。”   有外人在, 何景明再去, 就不合适了。   不然那些人见到何景明,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何景明随和道:“无碍, 我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见不见老太太都无妨的。”   宋语亭想起来,二十三那天, 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骗得自己同情他, 留他过年,结果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抬头问:“你那天走的时候,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她自己都没发现,这样质问的话, 有多么亲密。   两个站在旁边的小姑娘都愣了一下。   刚才泛红的脸,一瞬间变得红白交加。   可是没有人注意她们。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   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个画面。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这几天, 根本不敢来见她。   只是到了今天, 时间那么久,就忍不住了,趁着舅舅等人享受天伦之乐,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舅舅估计是觉得自己心情不好,也不会多加追究。   那么该来的总会来的,他该怎么跟宋语亭讲?   何景明尴尬地清咳一声:“你听我解释。”   宋语亭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是舅舅催的太急,我来不及了,不是故意要匆匆离开的,辜负了你的心意,我心里面也非常愧疚。”   何景明面上带了一抹羞愧之色,拱手道:“还望语亭原谅我。”   宋语亭怀疑地看他:“那今天圣上就没有催你去过年。”   她才不信,都是骗子。   何景明无奈道:“我本来是和舅舅一起过年的,只是人家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我在那里不舒服啊,就出来了。”   他无父无母,看人家夫父子和乐,很扎心了。   每当这个时候,不管他去什么地方,舅舅都不会找的。   怕他见着了什么,再伤心了。   “而且,我小年那天,答应你和你一起过年了。”   宋语亭道:“那你之前是不是骗我的?”   “不是。”何景明慨叹,“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举起三根手指,笑道:“要不要我发誓?”   宋语亭嗤了一声,转身走到宋酹身后,对他道:“呸,不正经的。”   她倒是想骂老不正经,可是不敢。   什么发誓,他们有什么关系,就对着她发誓了。   大庭广众的,就敢说这种话,真的是很不要脸了。   何景明朗声一笑。   那两个小姑娘中年龄稍大的一个,越过宋语珍和宋语宁走了出来,身姿款款地行礼:“小女宋氏轻轻,拜见公子。”   她生的花容月貌,站在何景明面前,仰头看着他,眉目含情眼波流转。   活脱脱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何景明却转脸看向一旁呆呆站着的宋语宁:“四小姐,敢问这位是?”   却不理会人家的自称。   宋语宁轻轻吁了口气:“这是家里的客人,远房亲戚。”   何世子不理她就好。   不过是个破落户的闺女,看不出来二姐姐跟何世子的关系么?还想撬二姐姐墙角,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   宋语亭心里很不舒服,看着宋轻轻的表情,只觉得扎眼地很。   她自己也闹不清楚为什么,只知道自己在没想明白之前先走了出来。   心里很不乐意看见宋轻轻。   “何表哥,我带你去找祖母吧,天气这么冷在,总站在这里也没法子。”   何景明脚下没动,他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姑娘,入眼是她头上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你叫我什么?”何景明问,一脸不可置信,“我仿佛听错了。”   她刚才叫的是……表哥吗?这位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竟然没有调皮捣蛋叫叔叔!   “表哥啊。”宋语亭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让我这么叫的吗,我叫了你还不开心?你这人怎么那么爱挑剔。”   何景明眼中荡漾起一抹笑意:“我不挑,你叫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他起步跟着宋语亭往前走,宋轻轻却又上前一步,没和何景明说话,反而挽住了宋语亭的手臂。   “姑姑,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笑得甜蜜,宋语亭心里却一阵反胃。   她抽出手臂,含笑道:“我和兄长带何世子过去就好,语宁你招呼客人,轻轻和语宁在这里玩吧,不用在意的。”   这人……该不是看上何景明了吧?   真是大胆。   宋轻轻低声道:“姑姑,我只是想回去了。”   何景明脸色微冷。   这样的人,他见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本身不算什么,只恶心拿语亭做笺子。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语亭对这姐妹二人还是很照顾的,结果却是个白眼狼,语亭肯定很不高兴。   何景明停下脚步,冷声道:“那你便自己回去吧,亭亭,咱们留下继续说话。”   氛围整个寂静下来。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何景明冷漠如铁的神情。   宋语珍等人识趣地闭嘴。   这位何世子,还是北疆杀伐决断的何将军,真的生气起来,她们惹不起。   宋轻轻被他一句话说的,既尴尬又羞耻,还带着几分委屈,眼里便一下子含了泪花。   委委屈屈地抬起头,便开始抽噎起来。   她生的也好看,这一哭便是梨花带雨。   若是换个人,只怕就要不舍得了。   只可惜何景明对待旁人是最心硬如铁的。   他皱了皱眉,拉着宋语亭的手臂后退了一步。   声音里满满都是嫌弃:“大过年的,见了眼泪不吉利,咱们换个地方走走吧。”   宋语珍也很是厌恶宋轻轻这般做派,就指了两个小丫头:“我们先去玩了,你们留下来看着轻轻小姐,等她哭完了,送回祖母那里,别让人走丢了。”   “是,大小姐放心。”   两个丫头都是宋家的二等丫鬟,平日宋语珍是不理会她们的,今儿好不容易让大小姐亲手指派任务,可不能搞砸了。   那个小一点的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宋语珍走了。   三姐总是如此呢,爱出风头,可是宋家这大宅门,跟自己家小门小户怎么一样呢。   宋轻轻愣在原地,眼睛里含着泪,直勾勾盯着一行人走远。   她想跟上去,可左右二人看着,她根本动不了。   其中一个丫鬟含笑道:“轻轻小姐若是哭好了,就跟奴婢去洗把脸,不然这样子让我们老太太看见了到底不吉利。老太太心善没什么,可我们二老爷三老爷孝顺,最不容许有人冲撞老太太了。”   宋轻轻还未说话,就被二人扯着衣袖,直接拉走了。   ---   宋语亭等人往花园深处走去。   宋酹走在最前面开路,偶尔回头同何景明说两句话。   他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拘谨了。   宋语亭看了眼跟在最后的宋轻轻的妹妹,小声道:“何表哥,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那宋轻轻那么好看,你也舍得让人家难堪?”   何景明失笑。   “她长得好看么?”   宋语亭道:“娥眉臻目,肌肤胜雪,还不好看啊?”   何景明却意味深长道:“不及某人十之一二。”   宋语亭瞪他:“我说正经的,你再胡说,就干脆跟我哥哥两个人去玩吧。”   何景明正色道:“也不算什么,见多了就不当回事了,我自十三岁到现在,我估计着也有不少了,算不清楚,再加之和太子一起,他那人没个定性,全靠我替他给拦了,我驳人姑娘的面子,已经是习惯了。”   别说是宋轻轻这般无权无势的,就是当初兵部尚书的小女儿想勾搭太子,差点被他给说哭了。   这也是没法子。   那时候太子才多大年纪,存心勾引不是想让他伤了身子么,只能狠下心来。   后来习惯了,就自然而然这么做。、   宋语亭沉默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可真狠。”   何景明笑容勾人:“可我不会对你这样,语亭表妹。”   宋语亭干脆利落地转身,抓住宋语宁的手臂,不再理他了。   跟他说话,就是让自己憋屈。   什么人哪这是,就不能好好聊天,非要不正经。   何景明无声地笑了笑。   宋轻轻的妹妹低声问宋语珍:“大小姐,那位公子……跟二小姐是有婚约了吗?”   这么的亲密。   宋语珍怔了怔。   何景明耳朵好使,听得一清二楚,回头笑道:“是有了。”   那小姑娘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可还是咬了咬下唇,把心里的绮念压了下去。   这位公子,是她平生所见,最好看的人。 第44章   她并不敢想什么, 来宋家之前,祖母说的话历历在目。   祖母说, 要好好巴结这位宋二小姐,人家是天之骄女, 但凡手里漏个三瓜两枣的,就足够她们姐妹风风光光出嫁了。   宋二小姐的未婚夫, 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宋语珍抬头看着何景明的笑脸, 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宋语亭离的远, 什么都没听见,只疑惑地问:“有什么了?”   宋语宁亦是一脸困惑。   何景明不带丝毫心虚:“没有什么,这冬天逛花园子, 能看见什么?”   “看枯枝落叶,留得残荷听雨声,亦是一番美景。” 宋语亭一脚才话音未落, 一脚踩上一根树枝,脚下一滑,便向后倒去。   那枯枝上还带着残雪,在寒冷的天气里结了冰, 可不是滑的很。   宋语宁尖叫一声:“二姐姐……”   宋语亭闭上眼, 等待着倒在地上的剧痛。   可是身体触及的却不是坚硬的地面。   而是一个温热的身体。   一双有力的手握在腰上,隔着厚厚的棉衣,宋语亭几乎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她心有余悸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何景明神情无奈的脸。   何景明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头上的发簪。   “你小心着点, 走路不看脚下的……”   宋语亭从下面仰视过去,男人坚毅的下巴上有淡淡的胡碴,平白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他身上依然是那种淡淡的冷香,传入鼻腔中,就像是阳光的味道。   宋语亭不知不觉红了耳朵。   她挣开何景明,站直身体,低声道:“我知道了。”   何景明手里一空,心也跟着空荡荡的。   女孩腰肢柔软纤细,如同云朵般的感觉,挥之不去   面上却还是温和笑道:“你再这样,摔了有你哭的。”   “真的不会了。”宋语亭后退一步,“你别说了。”   他的气息那么近,几乎扑在脸上。   何景明看着她的耳朵,眉眼突然绽开来。   宋语宁走过来握住宋语亭的手臂:“二姐姐,我扶着你,真是让人操心。”   宋语亭低低嗯了一声。   宋酹上前道:“韶阳兄的身手,当真是盖世无双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离的那么远,何景明还是来得及接住了语亭。   那个速度,宋酹艳羡不已。   哪个少年不想做个英雄,见到强者,自然不自觉的仰慕。   何景明笑道:“不算什么。”   “多练几年,总不晚的,你若是想,便寻两个可靠的师傅,就算不行,也能强身健体。”   宋酹很惊喜:“往常都听人说,年纪大了便不行了,我当真可以吗?”   “只是效果不好罢了,且不要太过为难自己,循序渐进,总会有好处的。”   其实幼儿学武才是不知好坏。   大多武术学了,会长不高的。   他跟着皇子们一起习武,也是从十来岁才开始的。   真正跟着师傅学习骑射,是十三岁那年,太子也是如此。   宋酹这个年纪,也算不上很晚了。   宋语亭歪头:“那我能学吗?”   “你……”何景明失笑,“我怕你受不了这个苦头,还是算了吧。”   那样胜雪的柔腻肌肤,万一晒黑了多心疼人。   宋语亭想了想,遗憾地叹口气:“那还是算了吧。”   她是受不了那种苦头的。   小时候看叔叔们在校场上习武,风吹日晒的,看着都难受,她才不要。   几人走着,宋语亭忽然指着前面的路道:“前面有个特别漂亮的湖,我刚才跟你们说留得残荷听雨声,这里面真的有满池荷花的。”   宋语珍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荷花开的时候,语亭还没有回京啊?   宋语亭道:“我之前路过啊,看见了残荷,猜出来的。”   其实并不是这样。   前世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个湖了。   哪儿寻常都是没人的,安静寂寞。   没有人讽刺她,没有人伤害她。   走到这个地方,就能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她有这么多人陪着。   她不再孤独了。   何景明低头看着她道:“你喜欢荷花么?”   “喜欢啊,怎么了?”   又没有什么奇怪的,很多人都喜欢。   “我在城郊有处庄子,佃户们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宛如江南风光,你若是想看,等明年夏天,我带你过去。”   宋语亭有些心动。   她从来没去过江南,可单单看书,都能想象那种情景。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原以为见不到的,可是何景明说,他有这么一处庄子。   宋酹道:“京郊并没有适合种荷花的地方,韶阳兄的庄子,怎么种了这个?”   佃户们该是种挣钱高产的东西的,荷花也只能用来看罢了。   “那原不是我的,是给宫里供花的庄子,只是后来贵妃娘娘不喜荷花,陛下也懒得见了,就不让进贡,庄子留着没用,我就给要来了。”   他说的轻巧,宋酹等人却是心惊肉跳。   那可是进贡皇宫的皇庄。   宋语亭外祖家的人,不过是个皇商,地位就已经是不凡了。   可是何景明却能够轻描淡写地要了皇帝的庄子。   这种地位,并非宋家人可以比拟。   宋语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宋语亭。   父亲不一样,就算是同一家的女儿,日后的走向也是千差万别。   几人说话间走到湖边。   何景明脚步一顿,指着湖水中的一角,眯起眼睛:“那是不是个人?”   宋语珍心里一跳,拨开人走到最前面。   定睛一看,猛然吸了口气。   这大过年的,该不会是出了人命吧。   她焦急地看向何景明:“世子,我们都不会水,您……”   何景明脱下身上厚重的大氅,递给宋语亭,低声道:“帮我拿着。”   转身便下水,朝那个方向走去。   冬日里湖水不深,可却是入骨的冰冷。   宋语亭咬紧下唇,看向宋语宁道:“语宁,你帮我去清辉院,让人准备好火炉姜汤,将我爹的衣服也拿两件出来。”   宋语宁看了眼水中的何景明,点点头,转身飞跑离去。   何景明踩着脚底的淤泥,走到那人身边。   对方已经昏迷了,也没了挣扎的过程,倒是省了不少事。   何景明将人抗到肩上,走回岸边。   一把扔在地上。   他浑身湿漉漉的,饶是身体再好也受不住发抖了。   宋语亭连忙跑过来,把大氅披到他身上。   “兄长,姐姐,我先带何世子去换身衣服,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宋语珍道:“你快去吧,世子身子要紧,不用担心这里的事。”   宋语亭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拉住何景明的手腕就走。   何景明无奈道:“你别着急,我敢下水就不会有事的。”   宋语亭没说话。   那种情形下,他不下去也没办法。   在场的全是女眷,宋酹文弱书生,只他身强体壮的,总不好见死不救。   宋语亭低声道:“你……你若是出事了,宋家该怎么跟人交代。”   “语亭,你……”   何景明没说完,轻轻叹口气。   算了,她年纪还小,再等等也不急。   万一问了被拒绝了,岂不尴尬。   等到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再说这样的话。   何景明第一次进入清辉院,就是在浑身湿透,宛如落汤鸡的狼狈状态下。   嬷嬷和几个丫头捧着宋将军的衣服等在那里,看见他们进来,连忙道:“何世子快换了衣裳,这大冷的天,实在辛苦了。”   何景明摇摇头:“无碍。”   话音刚落,便打了个喷嚏。   嬷嬷连忙道:“何将军快去换衣服吧,出来喝两碗姜汤驱寒,省的真病了。”   何景明点点头,先脱下了身上的大氅递给嬷嬷,“劳烦嬷嬷帮我清理一下。”   这才去了嬷嬷指着的侧室去换衣服。   嬷嬷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何将军下水了?”   “救了个人,大过年的见死不救总不好,嬷嬷你们快去端姜汤来,还有火炉子多生几个,全放在这屋里。”   “这就去这就去。”嬷嬷点头道,“再来碗热腾腾的米粥抱着喝。”   宋语亭点点头,焦躁地看着何景明的方向。   这么冷的天,他再厉害也受不住啊。   嬷嬷端着姜汤过来的时候,何景明刚好从屋里出来。   他身材高大,比宋将军更胜一筹,穿着宋将军的衣服,有些不大合身。   可是更显得力量惊人。   宋语亭转了目光,不大好意思盯着他看,“我这儿没有合身的大氅,你先坐炉子边吧,嬷嬷让人给你清理大氅了。”   炉子边是两把椅子,一张美人榻。   何景明装模作样地抖了抖,“语亭,我有些冷,你的被子能借我用一用吗?”   他指着美人榻上的被褥。   宋语亭道:“那是丫头的。”   何景明回头看她,眼睛里的意思极为清楚。   难道你要我睡丫头的被褥?   宋语亭一阵心虚,无奈看嬷嬷:“去我柜子里拿一床被褥出来铺上。”   嬷嬷看看二人,一时也有些糊涂。   这是个什么意思,小姐为何这般容忍何将军?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为什么什么都看不懂?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   她能怎么办,何将军身娇肉贵,身份不凡,一点也不能委屈人家。   嬷嬷从旁边的屋子里抱着一床被子过来,换在榻上。   只笑说:“何将军先喝了姜汤吧。”   何景明单手接过那碗气味刺鼻的水,沉默一瞬,干脆利落地灌了下去。   他抬头看宋语亭:“有水吗?”   嬷嬷笑道:“有粥,何将军喝完热粥吧。”   何景明不动声色地吁了口气。   那姜汤,实在难喝,若不是亭亭的表情实在太期盼,他是死都不会喝一口的。   何景明抱着小碗,一口一口喝完了一碗白粥,这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宋语亭看着他,悄悄红了脸。   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能走,只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   两人静静无言,嬷嬷看着有些感慨。   她们家单纯柔软的小姐,居然就要被人骗走了。   等将军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   好好的闺女,回了趟京城,就成了人家的。   将军也是非常可怜了。   她叹口气,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虽然很不舍得小姐,但是何将军好在人品可靠,而且看上去喜欢小姐,只要小姐自己开心,她也不会阻拦的。   宋语亭见气氛实在寂静,便尴尬笑道:“你……”   何景明道:“亭亭,这个被子,你用过么?”   宋语亭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爆红。   “你……你不要脸!”   何景明不怕被骂,他心满意足地裹紧自己:“亭亭,女孩子家的,不要说这种话。”   他围在宋语亭的被子里,四周仿佛都是女孩儿身上的香味,柔软温暖的棉被,使人内心幸福又安稳。   何景明慢慢睡了过去。   宋语亭再想说话,就看见他闭着眼睛,熟睡过去。   男人睡梦中十分安静,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皮上,映下一片阴影。   眉眼都舒展开来,像一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宋语亭蹲在榻前看着提他,悄悄伸出手,往人脸上探了一把,灼热的温度传到手上,宋语亭几乎是被烫红了脸颊。   他生的那般好看,真的让人不舍得拒绝。   宋语亭就静静看着他,直到脚麻了,才有感觉。   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走路已经没有那么麻利了,只能一瘸一拐地做到椅子上,忍受着脚上传来的痛苦感。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何景明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宋语亭奇怪地走到床边,想将人叫起来,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就睡不好了。   她轻轻喊了两声,何景明没有任何反应。   宋语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拍他的脸,恶作剧似的,想将人拍醒。   手触摸到他的脸,滚烫的温度传入手心,宋语亭才注意到,对方脸上不同寻常的红色。   她吃了一惊,连忙打开门喊道:“嬷嬷,去请大夫来,何将军发烧了。”   嬷嬷急匆匆地吩咐了丫鬟两句,连忙走进来。   “怎么回事?”   “我刚才碰了碰他的脸,烫的烧手。”宋语亭着急道,“他不会有事吧。”   “小姐别急,估计是着凉了,等大夫过来吧。”嬷嬷将被子掀开一角,给他透透气,又道,“小姐把东边的窗户打开,不会有事的。”   宋语亭听话地去开窗。   低落到:“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领着大家去湖边了。”   嬷嬷叹口气。   宋语亭抬头问:“嬷嬷,是谁跳湖了,哪个院的丫头?”   嬷嬷沉默了一瞬,还是慨叹道:“是三小姐……”   宋语书。   宋语亭皱起眉头:“她?她干什么跳湖?她不是在老太太后院里面吗?”   嬷嬷道:“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呛了水现在还没醒,萱茂堂伺候的丫鬟说,因为过节看管的松了一点,就让她跑了出来,没想到人直接跳湖了。”   这天寒地冻的,宋语书难不成是在找死?   可是她那个脾气,不像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啊。   “不管了,她想死就让她去死吧。”宋语亭皱眉,“早知道是宋语书,就不让救了。”   若说在宋家,宋语亭最厌恶谁,自然是非宋语书莫属的。   为了救她,让何景明遭这样的罪,宋语亭想一想救觉得不值得。   若是换个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遭罪也便罢了,好歹是值得的。   可是宋语书……   宋语亭回头看向何景明,轻轻叹口气。   只希望他不要有事。   老太太听说了清辉院的事,急匆匆就过来了,这样大的事,就不能任由小孙女自己处理了。   何世子的性命,可是关系着整个宋家的生死荣辱。   老太太心里面对宋语书一阵厌恶。   大过年的,非要找事,若是害了整个宋家,她就等着去庵堂里跟她娘作伴吧。   宋语亭站在屋内,看到老太太,只情绪低落地问候了一句:“祖母。”   老太太没有责怪。   “何世子不碍事吧?” 第45章   宋语亭摇摇头:“不知道。”   大夫还没有来呢。   老太太叹口气, “早知道就不让大夫走了, 这大过年的, 一趟趟麻烦人家。”   今年也是多事之年。   新年第一天, 先是语书跳湖, 至今未醒。   何将军又发了高烧。   宋语书自己想死,没人拦着她, 总归也就是一条性命, 她自己都不在乎了, 别人管什么。   可若是何将军真的出了事,老太太几乎可以想象, 宫里面那位至高无上的君王,该是何其震怒。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 满面忧愁。   宋语亭问她:“祖母,我听嬷嬷说, 跳湖的人是语书?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醒过来。”老太太语气里满满都是厌恶, “想大过年的膈应人呗, 还能是什么。”   老太太道:“不用管她了,等她好了, 我就送她去庵堂里,跟她娘作伴, 以后要死要活,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宋语亭皱了皱眉:“我倒希望, 还有机会送她去庵堂。”   老太太抬头看她, 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这话……算是实话了。   如果今儿何景明不能好好过去了, 那宋语书的死活,就不是她们能管的了。   就一个惠欣长公主,就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更不用宫里那群人了。   老太太手里拨弄着佛珠。   大夫气喘吁吁过来,见面先道:“老太太,这大过年的,是干什么呢?”   “别问了,我们身家性命就压你手上了,快进去看看吧。”老太太无奈道。   大夫被推到何景明跟前,看到床上的男人时,奇怪道:“这是受寒了吧,应该无甚大碍,老太太不必着急。”   看起来还没上午那位姑娘严重。   可对那位姑娘,可没见这群人这么当回事。   他心里感慨,果然大户人家也不能免俗,重男轻女,男儿是命根子,女孩子是草秧子。   宋语亭站在旁边,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   大夫拿出何景明的手,把了把脉。   “无事,风邪入体,贵公子身体强健,开几副药吃了就好,只是最近……不宜见风,不宜挪动。”   他看了看这屋子,总觉得精致秀美,像是姑娘家的房间。   没想到这个长得如此凌厉的男人,心里面这么柔软。   跟人家姑娘一样的爱好。   果然人不可貌相。   想不明白,一点都想不明白。   大夫提笔写了药方,递给跟着他的嬷嬷:“按这个方子,一天三次,喝了之后不要有太大动作,过两日就好了。”   老太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麻烦大夫了,这大过年的一次次的,真是搅扰您了。”老太太不太好意思道,说着递给大夫一个荷包。   大夫捏了捏,爽快笑道:“无事无事,治病救人,既然老太太这里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那荷包里扁扁的,摸着是张纸。   想来是张银票。   真是富贵人家呢。   平常自己也进不来这地方,人家千金小姐和大家公子都是太医看病的,若不是过年,太医也全休假了,他下辈子也见不到这么丰厚的打赏。   老太太一出手,抵得上他半年收入了。   宋家有自己的药房,平日给老太太等人做些养身的丸药之类的,可平常用得着的药材,一样不少。   老太太接过药方给自己的丫头:“你去抓药熬药,你们几个给世子擦擦身子,别烧坏了,语亭你先跟我出来吧。”   宋语亭低低嗯了一声,跟着老太太出门。   站在走廊下,北风猎猎,有些微冷。   宋语亭裹紧了外衣。   老太太站在那里半晌,方问:“语亭……你跟何世子,是我想的那样吗?”   宋语亭摇头:“祖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喜欢他吗?”   老太太很多年没关心过儿孙的感情问题了,说起话来,也有几分生涩。   宋语亭沉默了几瞬。   她自己也闹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她心里很亲近何景明,除了爹爹之位,心里面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   可是……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   老太太看着她,温柔问道:“那你看到他生病,是担心他多一点,还是担心宋家多一点?”   宋语亭怔了怔。   她回想起自己的反应。   “我……我担心他。”   因为人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烧的浑身滚烫,如何能够去想别的事呢。   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丫头,刚才下人来找我,说何世子也病了,我第一下反应就是,宋家连累了他,要受到什么处罚。”   老太太直勾勾盯着宋语亭,“我没有担心他的身体,这就是差别了。”   她叹口气:“可若是一个我在意的人,我肯定是先想他有没有事情的,你明白吗?”   宋语亭怔住。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小孙女的脸   “语亭,我希望你嫁给他。”   宋语亭扬起头,问:“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你,嫁给他你会很快乐,而且这对宋家有好处,对我,对你爹爹你姑姑,都有好处。”   若何景明看上的不是宋语亭,她肯定不会问这样的话,直接就替人答应了。   这样百利无害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   可宋语亭是不一样的,她的孙女很多年没见面,她没有养过她一天,看她是全家最贴心的孩子。   如果宋语亭真的不喜欢对方,她……至少不会逼婚吧。   幸好,看起来语亭是喜欢何景明的。   宋语亭沉默了一会儿,软声道:“祖母,你让我想想,我也很混乱。”   老太太没有逼她。   “不急。”   她还小呢,本朝女子十八嫁人,何世子都不着急,自己自然也不用逼她。   丫鬟们拎着药罐子走过来,老太太问道:“已经好了吗?”   “好了。”丫鬟回道,“奴婢给送进去。”   刺鼻的中药味飘过鼻尖,宋语亭皱起眉头。   她想起来,上午的时候,何景明是怎么样捏着鼻子喝下那碗姜汤的。   现在昏迷不醒的,让他喝药,肯定更难吧。   果不其然,里面猛然响起一阵瓷器碎裂声。   宋语亭推门进去。   何景明醒了。 第46章   他浑身大汗淋漓地坐在那里, 目光凌厉而冷漠。   及至转向自己,才慢慢放松下来, 柔和了几分。   地上是药碗碎裂后的瓷片,汤药洒了满地, 看着狼狈至极。   宋语亭看看地上,又看看他。   最后无奈问道:“为什么不喝药, 你生病了。”   “我没生病, 不用喝药。”何景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睡一觉就好了,是庸医瞎说的。”   宋语亭就看着他睁眼说瞎话,什么话都没说, 眼神里全是不赞同。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神情无辜:“药洒了。”   喝不了了。   “还有吗?”宋语亭看向一边的小丫鬟。   丫鬟点头:“有的,还有一碗。”   “倒出来, 给何世子。”   宋语亭看着何景明,问他:“你喝吗?”   何景明咬牙:“喝。”   宋语亭这才嫣然一笑,温声道:“这样才乖。”   生病了的何将军,就像是个孩子。   柔软无害, 还爱闹脾气, 宋语亭看着他,心就柔软下来了。   何景明看着那碗褐色的汤药,轻轻叹口气, 若是姨母看到自己这么听哈, 恐怕要高兴地烧香, 感谢列祖列宗保佑。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有多淘气。   打小到大,没有一次吃药是听话的,那时候就连舅舅哄着都没用。   说不吃,就一口也不吃,嘴都不张开。   可是结果也都挺惨的,每次都是舅舅找人硬掰开嘴给他灌下去,不喝就灌。   辛辛苦苦活了十几年,长大后就再也不敢生病了,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主动去喝药。   何景明感慨半天,就是不肯动手。   宋语亭无奈道:“你等药凉了,就更苦了,还不如趁热喝掉。”   何景明嘴硬:“我不是怕苦。”   宋语亭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他,里面装满了不相信。   何景明看着,数次想端起来喝下去,可就是下不去手。   宋语亭无奈叹口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乖,喝了好不好。”   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哄儿子的母亲。   何景明闭上眼睛,咬牙给自己灌到嘴里。   苦涩难闻的味道充满口腔,让人甚至想吐出来。   可是在他咽下去的那一刻,嘴里多出一丝甜滋滋的味道。   何景明睁开眼,看见宋语亭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跟前,问道:“甜不甜?”   “甜。”何景明哑声道。   嘴里是颗糖。   宋语亭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松子糖,只要吃一颗,再苦的味道都变甜了。”   何景明道:“这也是我最喜欢的糖。”   因为是亭亭亲手塞进嘴里的。   他不舍得拿牙齿咬碎,只拿舌头慢慢勾勒着。   眼睛里难得透出几分满足的滋味来。   宋语亭跟着笑弯了眼睛。   老太太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转身走了。   都这样了,语亭还嘴硬说不知道。   她若是不喜欢何世子,便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一写。   宋语亭笑道:“你若是乖乖吃药,以后每次我都给你一颗糖吃,不然就没有。”   何景明眼里也荡漾出浅浅的笑意,没忍住调笑道;“你亲手喂我么?不是你喂的,我可不吃。”   不是亭亭喂的,再甜的糖也没有滋味了。   宋语亭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一点都不庄重。”   何景明但笑不语。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庄重地过分的。   天底下的人提起何世子,不都是高傲清冷的吗?   可是淑媛说,追女孩子的时候,再端着架子,只能把人吓跑。   他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   在北疆那会儿,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跟炸了毛的小刺猬一样。   可是现在多温柔,还会给自己糖吃。   淑媛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宋语亭看着他的笑容,低声咕哝了一声什么。   何景明听的一清二楚,笑意更深一层。   她说:“真是不要脸。”   多像是打情骂俏。   嬷嬷看着这情形,无奈替自家小姐解围:“将军醒了,可饿了?老奴去准备些吃的吧。”   何景明顿觉饥肠辘辘,却皱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宋语亭道。   “不用准备了,我该回去了,嬷嬷我的衣服好了吗?”   他掀开被子下床,心里有些不乐意。   和亭亭在一起多开心,可是还要回宫参加宫宴,若是不去,舅舅又要说什么。   宋语亭按住他的肩膀:“大夫说你不能见风,不能移动。”   何景明道:“什么意思?我不能走了吗?”   宋语亭点头。   她也很惆怅啊,这可是她的闺房,却要留个男人过夜。   目测,这个男人还不止要过一夜。   何景明眉眼一松,“那就劳烦找个人去长公主府给我送信,今晚宫中饮宴,我要先说一声。”   他简直想眉开眼笑了。   生病也太值得了。   不能动不能见风,就意味着他要在宋语亭屋里住到好起来。   风寒虽然是小病,可若是好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怎么着也得个三五七八天吧。   病了这个理由,舅舅总不好说什么吧。   要是这样了都不肯放过他,那么就是时候吵一架了。   这样的人,不是疼爱他的亲舅舅。   宋语亭道:“我这就派人过去。”   “拿纸笔过来,我给姨母写封信。”   若是口信,长公主警惕惯了,未必会相信。   宋语亭自让人去取了纸笔来,看着他下手写了千百字的信。   他的字刚硬大气,有军旅之人的风骨,可有带着几分洒脱之意。   宋语亭悄悄看了眼,看着他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   她见过的人里面,能写一手好字的,唯有爹爹罢了,可是何景明的字,比爹爹的还好看几分。   倒是有几分文采绝伦的惊艳之感。   何景明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道:“怎么了?”   “你的字真好看。”宋语亭不吝惜自己的夸奖,真正优秀的人,值得被夸赞,“比我的好看,比我爹爹的都好看。”   何景明莞尔一笑,被他夸的心里高兴,可还是谦虚道:“这不一样,我师从名家,当然比别人好上几分。”   他的先生是当世大儒,幼年时,手把手教他写字。   宋家现今虽是不凡,可真正请到的先生,亦不过是普通文人。   宋将军天资已是非凡,只可惜没他生来的条件好。   宋语亭很羡慕,当世大儒啊,也不知道是哪位?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何景明,问他:“是哪位先生?”   “薛徽薛先生。”   宋语亭愣了愣。   薛徽的名头,她在北疆也是有所耳闻的。   先帝在时,他曾主持修撰了盖世著作历朝法典,一介儒生,改变了本朝律法。   之后他便辞官归隐。可归隐之时,亦未闲着,花费数年时间,著作女子风俗考证,力证高祖皇后所行的正确所在。   宋语亭心想,京城民风比北疆开放,看来这位先生功不可没。   只是没想到,早就归隐的人,竟然是何景明的先生。   何景明笑道:“老师非我一人之师,是舅舅请来教导我和几位皇子的。”   只是格外看重他罢了。   何景明想,可能不是因为他天资出众,而是由于他和帝位无关,不必学习那些权术之事。   长大后再回想,便觉得,先生不愧是先生,称得起大儒名号。   太子地位固若金汤,那时候所有的先生都是巴结太子的,他和太子关系好,也得到了照拂,可别的皇子,却都是被忽视的。   唯有薛徽,除却对自己另眼相看,他对所有的皇子,皆一视同仁。   不论是尊贵的太子,还是宫女所出的八皇子。   宋语亭若有所思。   何景明将信装起来递给她,什么话都没说,只看着人家。   宋语亭心领神会,接过去出了门。   她从北疆回来,没有带护卫的人,可是小厮还是带足了,这些人都很可靠,她让嬷嬷交给小厮去送信。   再回来屋内,何景明没有睡,坐在火炉边,盯着里面旺旺的炉火看。   “你该休息的,生病的人,要多多睡觉才能好。”   “刚才睡太多了,一时睡不着。”何景明的脸色被火光映的亮亮的。   他想了想,看着宋语亭坐在对面,“要不然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宋语亭眨眨眼:“小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她自己现在还能想起来的,大多数都是些糗事,完全不想说。   何景明失笑:“那我说,你听着。” 第47章   他看着火炉子, 笑道:“我小时候和太子一起, 在御花园也生了一个炉子, 从御膳房偷了红薯来烧, 因为二皇子出宫的时候, 在大街上吃了一块,回来跟我们炫耀了好几天。”   “太子忍不住, 就很想吃, 可是舅舅不许我们出门, 他就拉着我,把寝宫里面的炉子搬出来, 烧了几颗红薯。”   宋语亭插嘴:“真的是太子忍不住吗?不是你忍不住?”   “当然也有我,只是没他那么想。”何景明笑, “我们哪儿会烤红薯,他又不许宫人插手, 就我们两个, 最后掏出来, 就是几团黑炭,太子那么大年纪, 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宋语亭托着下巴听他嘲笑太子,最后问了句:“你哭了吗?”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 叹息道:“小时候的事,就不要问了。”   太子那么大年纪都哭了, 何况是他。   心心念念想吃的东西, 最后烤成了炭, 怎么想都很虐心了。   宋语亭笑出了眼泪,挖苦他:“明明是你要说的。”   何景明伸手抹去她眼角溅出的眼泪,笑道:“有那么可笑吗?谁小时候吗,没做过几件糗事啊。”   宋语亭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只说别人不说自己,就很可笑了啊。”   动不动就是太子怎么样,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   何景明笑:“可是我不怕你笑话太子,怕你笑话我。”   我巴不得你笑话太子,对他印象不好呢。   宋语亭沉默了一瞬,深觉太子殿下交友不慎。   她想了想,“我不笑话你,我也给你说个小时候的事情吧,我小时候和姐妹们一起去草原上玩,遇见了一匹狼,我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谁也不敢动那只狼,我都吓哭了,结果从天而降一个英雄,他打跑了那只狼,救了我们。”   “我到现在都念着这份恩情。可惜不知道他是谁。”   何景明看着她,问道:“是不是,在北湾原?”   宋语亭点点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只看着她没说话。   宋语亭福至心灵,问他:“该不会是你吧?”   竟然这么巧的吗?   何景明伸手捋了把她的脑袋,忍不住问道:“算起来,我救你几次了?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宋语亭沉默了一下:“别人都说,君子不挟恩图报,你是做什么?”   “我并非君子,尤其是对你。”何景明微笑,“亭亭,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想娶你。”   他眼神深情似水,低声絮语:“在宋将军书房看见你那天,你穿着粉色的衣裳,在太阳下整个人像一颗夜明珠一样发着光,我这个人,最喜欢各种明珠了,当时就想把你圈到怀里。”   “我为了你,才回的京城,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回京城么?”   宋语亭迟迟不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猜到何景明第一次就喜欢她了,可是她没想到,对方是这种心思。   更想不到吗,原来他回京,真的是因为自己。   “因为我一直没有回京的理由,父母大仇未报,京城里也没有人需要我,我回不回来,都没有任何意义,直到遇见了你?”   宋语亭仰头看他。   男人极具压迫性的神情让她心里发颤。   “可是……我也没有很需要你啊?”   “是我需要你。”何景明道:“我怕我不回来,你就被别人抢走了。”   宋语亭没说话。   “你知道吗?那天李茵茵说,太子和李信为了你在御书房打架,是真的。”   他伸手摸着宋语亭的脑袋:“太子也好,李信也好,他们都喜欢你,可都不是良配。”   宋语亭反问:“那你就是吗?”   “我当然是。”何景明丝毫不心虚,“太子花心好色,李信为人阴郁,我都不知道他私底下在做什么,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可靠。”   “可是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啊?”宋语亭小声说,“你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我,就是我。”何景明道,“在北疆,我是何将军,我手下有数万将士,我不仅仅是何景明,在京城里,我才是真的我。”   宋语亭目光灼灼:“可是我更喜欢以前的你。”   “你终有一日会喜欢现在的我。”何景明叹息:“亭亭,你年纪还小,我不逼你,可是你要答应我,也不要理别人。”   他是不舍得逼迫这个小姑娘的,可是他很害怕,万一小姑娘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看上去她就非常好骗。   宋语亭低声道:“谁能骗走我。”   “傻丫头。”何景明失笑,“骗你的人,比你想的厉害的多。”   像我,不就把你骗来了吗?   你自觉没有被骗,可是根本招架不了我的话。   万一来个人,比我还厉害,我该怎么办。   宋语亭咬了咬嘴唇:“可是没有人和你一样厚脸皮啊。”   何景明伸手捏她的脸:“那是你不知道,男人遇见喜欢的女人,没有一个脸皮薄的。”   不管是谁。   他喜欢一个人,就天生具备了攻击性。   宋语亭没纠结这个问题,却仰头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啊,难道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那么万一再出来一个比我好看的呢?”   基于容貌的喜欢,并没有那么可靠。   何景明反问道:“你就觉得,你只有相貌吸引人吗?”   “那不一样,你之前又没有跟我一起说过话,喜欢我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亭亭。”何景明叹息一声,“我最开始喜欢你,是因为你生的好看,但是你看,没有人不喜欢你,男人女人,不可能都是因为你的容貌,你要知道,你的很多东西,都不是别人能比的。”   宋语亭问:“你还没有回答我。”   何景明只得正面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不仅仅是对方的脸,可是他说不清楚,喜欢的是什么。   有很多很多东西都吸引着他沉沦。   那种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他眼神深邃,宋语亭看不清其中的感情。   炉火发出毕啵一声,宋语亭看了眼天色。   冬日天短,天空已经泛黑了。   她急匆匆站起身,“我……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嬷嬷,世子的晚膳呢?”   嬷嬷道:“马上就来了。”   宋语亭没回头看何景明的神情,有些心虚的走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何景明的心思。   她感觉地出来,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的心很乱,什么都想不明白。   何景明什么话都没说,任由她离去。   他还是着急了。   因为这种情形下,几乎是不经大脑就说出来这样的话。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说都说了。   亭亭虽然没答应他,可也没有把他赶走,好歹也是个进步。   何将军破罐子破摔般地叹口气。   等着自己的饭菜过来。   过了这么久,也的确是饿了。   宋语亭急匆匆走出去,冷风吹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她叹口气,脚步慢下来,脑子里宛如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明白。   她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招来丫鬟:“你一会儿告诉嬷嬷,我去老太太屋里睡了,今儿不用找我了。”   宋语亭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何景明。   半点没有人家脸皮厚,只能逃了。   萱茂堂里,老太太看见她过来,倒也没有惊讶。   “你今儿还住这里吗?”   宋语亭点点头,可怜巴巴道:“祖母不会嫌弃我吧?”   老太太笑道:“嫌弃谁都不会嫌弃你的,吃饭了吗?没吃的话,等吃完再说,先进屋里去吧,语珍语宁在里面玩呢。”   宋语亭笑笑,按照她指示的方向走进去。   宋语珍和宋语宁都直接坐在地上,那地上铺了柔软厚实的毯子,看上去很舒服。   宋语亭跟着坐下,“你们玩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   宋语如翻了个白眼:“玩谁是木头人,一下午了。”   两个成年人姐姐,也能这么无聊,越玩时间越长,也不知道谁先动。   宋语亭沉默了一瞬,目光却是转向宋语珍。   这个姐姐,竟然会玩这种幼稚的小游戏?这还是她认识的宋语珍吗?   宋语珍不该是和别人家的大家闺秀一起,联诗作对,玩些风雅有趣的游戏吗?   宋语珍忍不住破功,没好气道:“你干嘛只看我不看语宁?”   “因为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玩这样的游戏?”宋语亭无辜道,“我不好奇语宁啊。”   “我……”宋语珍无语了,“我怎么就不能玩了?”   “因为姐姐一直很有长姐风范。”宋语亭嘴甜,“端庄大气,不该跟个小孩子一样。”   宋语如道:“我们小孩子不玩这么没意思的游戏。”   宋语珍伸手捏她的脸:“你这小丫头,再拆我的台,我就不理你了。”   宋语如道:“可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也不许说!”   “大姐姐你也太严厉了,实话都不许人家说了。”宋语宁笑眼弯弯,“语如真是太可怜了。”   宋语珍叹息:“她但凡有语亭一半嘴甜,也不会可怜了。”   你看人家宋语亭,几句好话一说,就让人不舍得说她了。   宋语如小小年纪,效果应该更好,可是就是不行,她就是没有宋语亭招人喜欢。   宋语珍扪心自问,不仅宋语如,其实自己也不行。   当着人的面,毫不犹豫地夸人,还能自然而然毫不矫情,这是天生的功力,别人学习不来。   她看了眼宋语亭问道:“何世子怎么样了?”   宋语亭垮了肩膀:“好多了,已经醒了。”   却不是病好了,只是被吃药给吓醒的。   这话说出去,何世子半世英明,应该也毁个七七八八了。   “那就好,那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宋语亭欲言又止。   宋语珍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语亭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叹息道:“他说他喜欢我。”   宋语珍笑了:“我还当是怎么回事。何世子喜欢你,难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宋语亭无言以对。   她是早就知道了,可是那不一样啊。   说出口的,和没有说出口的,完全的两种不同的感觉。   没有说出口,她就可以装聋作哑,在想明白之前,当做什么都不知情。   他说了,自己不给回应,再面对他,就会觉得气氛怪怪的。   都怪何景明,为什么一定要说。   宋语宁叹息道:“二姐姐我可真羡慕你。”   “有什么好羡慕的。”宋语亭闷闷不乐,“我还没想明白呢。”   “这有什么想的,这样吧二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宋语亭有气无力道。   没觉得一个问题有什么用处。   宋语宁道:“你闭上眼睛,听我说话。”   宋语亭乖乖闭眼。   宋语珍和宋语如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宋语宁道:“假如你面前有两个地方,一个地方是你喜欢的荷花池,另一个地方是你不太喜欢的草地,你会选哪个?”   “荷花池。”   “假如你身边有两个人,同时给大伯父求亲,一个是何世子,一个是太子,你会选谁。”   宋语亭沉默了一下。   宋语宁道:“要说实话。”   “我选何世子。”   宋语亭捂住脸。   宋语宁拍拍她的肩膀,道:“我的二姐姐,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要再逃避了。” 第48章   宋语亭沉默了一瞬间。   她低声道:“可是……”   “可是什么?”宋语宁叹息道, “若是有个何世子这样的人喜欢我, 不管我喜欢他与否, 我肯定就扒着不放了。”   宋语亭道:“我再想想吧。”   ---   萱茂堂里, 几个姐妹玩的开心, 宋语亭好不容易抛下了心里的纠结,马上就看见有人跑进来。   是清辉院的侍女。   站在她面前道:“二小姐, 何世子他……”丫鬟纠结地告诉她, “何世子不肯吃药, 嬷嬷让奴婢来找您。   宋语亭沉默。   竟然忘了这一茬了,早知道该看着他吃完药再过来, 不然现在回去了再过来一趟,显得多刻意。   宋语宁睁大了眼睛, 忍不住问道:“二姐姐,何世子还不爱吃药啊,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在宋语宁眼里, 整个宋家, 仿佛只有宋语如不爱吃药,她小时候也不吃, 长大就好了。   在她的思维里,只有小孩子才会闹脾气不吃药。   这会儿简直是惊呆了。   宋语宁道:“是啊, 比人家小孩子还难搞。”   至少小孩子还能按着头强迫他吃,像何将军这个年龄这个体力, 那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打伤的。   宋语亭叹口气:“我先回去了, 你们玩吧。”   总不能真的把人放在那里不管不顾, 而且清辉院也没有人敢强迫他,恐怕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老太太看着她出来,无奈道:“你穿的厚一点,天黑了走路小心着点,让丫鬟把灯打的亮亮的。”   “知道了祖母,清辉院就这几步路,没关系的。”   宋语亭戴上兜帽,踩着满地月色走回清辉院。   好几个丫鬟都站在走廊下,翘首期盼她归来。   二小姐不在,何将军整个人都跟块千年寒冰一般,眼神一瞅,就让人不敢说话。   宋语亭问:“怎么回事?”   “小姐,刚才我们给何世子煎了药端来,他看都不看一眼,我们也不敢劝。”雪原迎上来告状,“他把我们快吓死了。”   宋语亭无奈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推门进去。   何景明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丫鬟进来了,连头都没回。   直到有人靠近自己,女孩儿柔柔的声音响起来:“你又没有吃药,还吓我的丫鬟。”   何景明转眼看她,坐起身子,道:“我觉得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吃药啦。”   反正你也不会喂我吃糖。   宋语亭也没劝他,只道:“你既然好了,就可以见风了,深更半夜,住在我这里也不像话,不如现在回去吧,嬷嬷也把你的衣服清理好了。”   何景明什么话都没说,又躺了下去,“我忽然又有点头疼。”   宋语亭:……   “那你吃药吗?”她问,“不吃药就是好了。”   何景明点点头:“我吃!”   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以身殉国的壮烈之感。   宋语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让丫鬟把药去热一热,端来给他。   何景明叹息:“亭亭,你真是对我太狠心了。”   宋语亭道:“我没有,是你对我的丫鬟太狠心了,你把人家吓的全在走廊下面吹冷风,你要知道,你现在睡的地方,是她们给我值夜时候住的。”   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觉得自己夜里顾不住宋语亭,便给丫鬟们排了班,睡在外间伺候小姐。   何景明笑:“那我给你值夜,我在这儿,保证没人敢来,再安全不过了。”   宋语亭不给面子地反驳:“你不觉得你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吗?”   何景明道:“我当然不觉得自己危险,我是喜欢你,可我也算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吧,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坏了。”   “我可没见过哪个君子,非要赖在人家姑娘闺房里不走的。”   论起巧言善辩,宋语亭也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何景明揉了揉脑子,无奈道:“我不是病了吗?”   不然我也没脸现在这样啊。   宋语亭冷哼一声。   丫鬟怯怯地喊了一声:“小姐,药来了。”   她端着碗药,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脸上全是惊悚之色。   宋语亭恼道:“你到底对她们干了什么?”   她走之前还好好的。   何景明满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信你问她们?”   宋语亭果真回头问丫鬟:“怎么回事?你别怕,告诉我!”   丫鬟道:“他……他瞪我们。”   说着,几乎要吓得哭出来。   宋语亭纳闷:“就这样?”   何景明一摊手:“就这样,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吓哭,可能胆子太小了吧。”   丫鬟没敢说话。   宋语亭道:“你瞪我试试?“   何景明无奈:“你不是为难我吗?”   再凶残的男人,也不会舍得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凶巴巴的啊。   小丫鬟瑟瑟发抖,把药碗放进屋里,“小姐,我先出去了。”   虽然只是瞪了一下,可那么凶,看起来像是要把她们一起杀了的样子,谁敢上去说话。   宋语亭很纳闷,可是何景明不肯配合,只得作罢。   她端起药碗递给何景明:“这回不用我催了吧?”   何景明叹口气:“不用。”   说完,很是干脆利落地喝完了。   若是忽略他脸上苦大仇深的表情,几乎看不出来他的厌恶。   喝完药,想象中的甜味没有到来。   何景明睁开眼看她:“我的松子糖呢?”   宋语亭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颗递给他。   何景明没伸手,张开了嘴巴看着她。   其意义,不言而喻,   宋语亭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给塞进了他嘴里。   算了,跟个病人计较什么。   何景明满足地闭上眼睛和嘴巴,又来了句:“亭亭,真甜。”   宋语亭羞恼道:“你闭嘴吧。”   何景明睁开眼睛,假惺惺地问她:“你还要去你祖母那里吗?都这么晚了?”   “不然呢?”   “就睡这儿呗,我又不会做什么。”他眼神很诚恳,“我还是有人品的。”   宋语亭本来就没打算再走,却转身出了门,招过丫鬟吩咐了几句。   清辉院早不住人了,除了正房之外,只收拾了丫鬟们住的,并没有客房居住,宋语亭又不好去住丫鬟的屋子,只能跟何景明同居一室。   她不大乐意地看了眼何景明,越过对方走到内室。   可是内室和外间,也只有一层薄薄的帘子遮挡,宋语亭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何景明却是高兴。   可惜他也没能高兴太久,不过一会儿,几个健壮的仆妇便搬了一扇巨大的屏风过来,那屏风是木制的,上面糊着最厚实的绸缎,放在内室和外间之中,刚好隔成两间屋子。   最残酷的是,嬷嬷也跟着走进来,抱着被子放在了另一张榻上。   那张榻,离宋语亭更近一些。   何景明深深叹口气。   心里无比遗憾。   早知道,就该指着那张榻睡的。   一夜寂静无声,冬日的北风刮过去,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何景明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起身道:“姨母,你怎么过来了?”   惠欣长公主叹息道:“你病的这样厉害,我如何能放心,可乖乖吃药了?现在觉得怎么样了,我带了太医过来,让他给你看看。”   何景明点头。   须发皆白的御医是太医院大名鼎鼎的伤寒圣手。   他上前给何景明把脉,很欣慰地笑了:“长公主放心吧,世子这回吃药了,好的差不多了。”   何景明心里一咯噔,连忙道:“昨儿那大夫说我不能见风,不能挪动,是真的吧。”   他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就是想让对方附和他。   可惜老御医耿直地很:“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小小伤寒,倒弄的人心惶惶的,世子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乖乖吃药,两天就好了。”   何景明深深叹息。   真是不懂我的心思。   宋语亭和老太太本身就站在惠欣长公主后面,听到这话,表情皆是一言难尽。   长公主却还嗔怪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哪儿有这么咒自己的,太医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   何景明满脸绝望地看着她:“姨母,我……”   “你快起来跟姨母回去,你舅舅也要看你,别打扰人家了。”惠欣长公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又转身对老太太道:“老封君,真是麻烦您老人家了,我这个外甥最淘气了,若是有冒犯之处,我先替他道歉了。”   “长公主殿下客气了,世子救了我家小孙女,实在是宋家的恩人,该是老身给世子道谢才对。”   惠欣长公主喜笑颜开,看向宋语亭道:“二小姐,景明叨扰你了,你不会烦他吧。”   宋语亭道:“岂会。”   她能说什么,当着长公主的面说:我就是很烦他?   宋语亭还没这么傻。   何景明却没动,眨了眨眼道:“舅舅要来,就让他来吧,顺便带上贵妃娘娘归宁,我打扰了人家,把人家一家子弄的着急忙慌的,也该给点补偿,就让人家见见闺女。”   惠欣长公主道:“贵妃娘娘岂能轻易出宫。”   “舅舅都能出来了,贵妃娘娘为什么不可以?”何景明不以为意,“也不算什么,以前淑妃娘娘也跟着出宫过啊。”   是去长宁侯府,顺便带上了淑妃,那来宋府顺便带上宋贵妃,也不算逾越。   长公主看他实在是坚持,无奈道:“行,我这就回去找皇兄,真是拿你没法子。”   何景明笑起来,“我就知道姨母最疼我了。”   旁边的老太太竭力维持着平静,还是忍不住问道:“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真的能出宫吗?”   她思女心切,表情便带着些急躁的哀伤,像是无数思念子女的母亲。   长公主心里一软:“你放心吧,下午就过来了。”   她回头看着何景明:“别的不说了,你今儿也要乖乖喝药,等好起来了,做什么我都不管,不然今儿我就把你抬回去。”   何景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亭亭说自己赖在她屋子里不走,果然是这样。   反正多赖一会儿算一会儿。   长公主无奈地出门,拒绝了老太太相送,直接坐车去了宫里面。   老太太坐在清辉院里,简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上次见女儿,还是秋天的时候,回来了短短两个时辰,碍着皇家规矩,母女二人甚至没能说几句话。   这新年之际,若是再能见她一面,就足够了。   ---   下午的时候,长公主府来人说,天子乘着长公主府的车轿,微服而来。   宋家人跟何景明都等在前院。   不过一会儿,便听见阵阵车铃响起。   轿子停在院子里,里面先下来了惠欣长公主。   长公主笑容满面,道:“皇兄,下来吧。”   众人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车里又下来一男一女。   那男人相貌堂堂,威仪万千,眉目之间与何景明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更是绝色倾国,站在那里,宛如画中仙子走了出来。   更难得是一份清冷华贵的气度,让人不敢逼视。   皇帝道:“起来吧,今日朕微服出宫,不必多礼了。”   何景明起身,笑道:“舅舅,你当真过来了?”   “你这混小子,越发没有成算了,什么事都敢做。”皇帝恼道,可却没有真正生气。   语气不仅亲昵,更带有几分宠溺之意。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一言未发,看着老太太吗,眼中便含了泪水。   何景明贴心道:“舅舅,我有事跟你说,姨母你也来吧。”   他也不管人家同意与否,拉着皇帝和长公主就走,留下宋贵妃站在那里。   皇帝无奈地摇头,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们在跟前,宋家人自然不敢逾越,贵妃出宫这一趟,跟在宫里召见家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宋贵妃眼看着皇帝和长公主都走远了,才放声泣道:“母亲……”   话未成句,便已经是泪如雨下。   老太太也泣道:“贵妃娘娘……”   宋贵妃道:“母亲,此处只你我家人,何必再唤那劳什子的称呼,便再叫我一声清儿吧。”   “清儿……”老太太跟着泪如雨下,“这些年,苦了你了。”   宋贵妃抹去眼泪,扶住她的手臂:“母亲,今日我回来,是件好事,您快别哭了。”   话虽如此,她声音里的哽咽,却是遮不住的。   老太太也强笑道:“不哭,母亲是太高兴了。”   宋贵妃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道:“多亏了世子,我才能回家来,母亲,我们进去说话吧。”   老太太点点头:“诶,好,我们进去。”   她颤颤巍巍地扶着进屋,握紧了宋贵妃的手不舍得撒开。   宋语亭看着,心里微微叹口气。   祖母也是个可怜的老人,二叔三叔也算孝顺,可惜不够贴心,而贴心的爹爹和姑姑,都与她相隔甚远。 第49章   屋内。   宋贵妃松开了母亲的手, 转眼看向跟着的几个女孩子。   她看着宋语亭, 问道:“母亲, 这便是大哥家的语亭吗?”   老太太点点头:“是语亭。语亭是个好孩子, 跟你以前一样贴心。”   宋贵妃怔了怔, 温柔笑道:“我可不是个贴心的女儿,比不上这个孩子。”   宋贵妃拿下手腕上的珠串, 套到宋语亭手腕上, 温柔道:“我出来的匆忙, 什么都没有带,这个珠串, 便当做是姑姑给你的见面礼吧。”   宋语亭推拒道:“这……我当不起。”   宋贵妃挡住她想要还回去的手,笑道:“不过是个小物件罢了, 你不必当回事,宫里面这样的东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拿着玩吧。”   老太太也道:“拿着吧, 语珍她们前些日子已经得了, 就差你没有。”   宋贵妃声音温柔如水:“母亲,她跟哥哥生的有点像呢。”   老太太道:“亲生的父女, 怎么能不像?养女随姑,她跟你长得, 也有几分相似,你自己说看不出来的。”   宋贵妃微微一笑:“我却觉得她比我好看。”   宋语亭抿唇一笑:”姑姑不要再夸我了, 国色天香的美人夸我好看, 我是要翘尾巴的。”   宋贵妃眉眼带笑:“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别的并未多说。   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 真的很思念母亲,对别人却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便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跟母亲说些体己话。”   宋语亭乖巧道:“那我们就走了,有什么需要的,祖母要喊我啊。”   老太太点头:“去吧,少不了你的事。”   宋贵妃看着几个小姑娘的背影,叹息道:‘母亲,我真怀念在家的时候,那宫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道:“苦了你了,只可惜咱家没本事,才让你在宫里如履薄冰。”   有时候,美色也未必是好事。   对于宋贵妃而言,她原本可以嫁个好人家,夫妻和顺过一辈子,可惜生的这般样貌,便逃不了九五之尊。   宫里荣华富贵,自然是令人艳羡的。   可是她却连一个孩子都不能有。   就算是不得宠的淑妃等人,个个都能够儿女绕膝,唯有她的清灵宫里,年年岁岁,都是一个人凄凄凉凉的。   只因她生的太美,太得宠了,那男人觉得会因为自己,而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可她宁愿从未得宠。   这半生,从来没想过越雷池一步,可还是被枕边人当做贼子一般防备。   她心里的苦闷,找不到任何人说。   今儿看见母亲,便丝毫也忍不住了,哭的梨花带雨,抽噎不已。   老太太心疼地都要碎掉了。   却找不到话来安慰。   门前站着几个人,宋语亭几个姑娘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宋贵妃话里埋怨的九五之尊,正站在门前,听老太太母女二人对话。   宋语亭瞪了眼跟着过来的何景明。   他不是把人带走了吗,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回来了。   她们姐妹几个一出门看见对方就站在门口,那是什么感受。   想提醒里面的人,又不敢张嘴。   不提醒,又是提心吊胆的。   何景明也很冤枉,皇帝陛下非要过来听墙角,他拉都拉不住,也是没法子。   早知道就不拉他走了。   这不是害了人家宋贵妃吗?   他也很心焦。   皇帝陛下半晌,悠悠叹口气,看向宋语亭,问道:“你是宋爱卿的女儿?”   宋语亭微微点头。   皇帝陛下复又叹气,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什么话都不说了。   宋语亭心惊胆战。   屋里面宋贵妃已经泣不成声,老太太也跟着哭,一时之间,只剩一片苦声。   长公主听着,实在不忍心,便喊了声:“皇兄!”   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陛下没说话,推门进去,宋贵妃依偎在母亲膝盖上,抬眼望过来,却没有起身行礼。   她听见长公主的声音,心里便已经是冰凉一片 。   想来,今天便是在劫难逃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事情已经如此,她再苦还能怎么苦呢?   皇帝陛下叹口气,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只看向何景明道:“朕先回宫了,你听你姨母的话,不许胡闹了。”   何景明忍不住道:“舅舅……贵妃娘娘她……”   “朕心里有数,你不用多说。”   宋贵妃低着头被拉走,老太太捂住心口,跪在地上:“陛下,您若要怪罪,便降罪臣妇,贵妃娘娘她没做错什么啊。”   皇帝回头:“景明,把老封君拉起来,朕没打算降罪,老封君也不用多想。”   老太太眼睁睁看着人离去,抓紧了何景明的衣袖:“世子……”   何景明无奈道:“老封君别急,我待会儿就进宫去看看怎么样的。”   应该不会有事吧,贵妃所言,句句属实啊。   舅舅应当不是这般黑白不分的人。   老太太点点头。   宋语亭道:“长公主……”   惠欣长公主摇摇头:“你们想的太多了,皇兄不会怪罪贵妃的,过两日你们便知道了,景明,同我进宫去,看着别让人瞎说。”   何景明点点头,“亭亭,我先走了。”   惠欣长公主拉着他走,无奈道:“人家一家子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你还这模样,是不想娶媳妇儿了吗?我可不会帮你强取豪夺,逼婚人家姑娘。”   何景明低声问:“姨母,舅舅和贵妃娘娘,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看着,舅舅仿佛也不大生气。   惠欣长公主道:“我也看不明白,皇兄的心思,谁能猜透,咱们进宫看着去吧,保下了人,你跟你那个姑娘才有希望,否则啊……”   惠欣长公主叹口气。   希望不要有事,不然宋家岂不是要恨他们皇家了。   老太太可就一个闺女,宋将军也只有一个妹子。   何景明纳闷道:“舅舅什么时候添的爱听墙角的毛病,以前明明还好好的。”   “瞎说什么呢。”惠欣长公主无奈道,“我想着,皇兄约摸着也是想知道贵妃心里在想什么。”   宋贵妃在宫里,一直都是那副清冷高傲的样子,生的宛如月神仙子,为人更像。   可是惠欣长公主也记得,刚进宫时,她还年轻,是个和宋语亭一样,美貌娇俏的女孩子,会笑着撒娇,就像全天下所有娇养长大的女孩子。   皇兄大概也是想不明白,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   宫里到底如何,宋家无人知道,连进宫去的何景明跟惠欣长公主都被拦了下来,没能接近清灵宫一步。   宋家人只好宽慰老太太:“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老太太坐在萱茂堂里,只叹息道:’我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皇帝也会偷听,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说那种话,更不会让女儿说那种话。   宋语亭握住祖母的手:“祖母,我相信姑姑不会有事的。”   她其实很没有底气,前世姑姑莫名其妙失宠,或许真的与这话有关呢?   可是她一直告诉自己,宋贵妃一点事都不会有。   因为如果宋贵妃熬过去了,她就可以告诉自己,再也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老太太道:“我只盼着,陛下念及多年之情,能留她一命."   哪个君王会留一个怨恨自己的女子在身边呢?   宋语亭悄无声息,别人更是不敢多言。   宋语宁道:“我觉得也未必是件坏事,万一陛下真的喜欢姑姑,听见了姑姑的话,就给她补偿呢。”   她真的这么想。   她擅长察言观色,那位君王虽然藏的很深,可是宋语宁能感觉出来,他仿佛并没有震怒之意。   也没有说,要杀人的怒火。   要么真的就是没有生气,要么就是对方真的藏太深,自己一点都看不出来。   老太太苦笑:“借你吉言吧。”   却没想到,宋语宁的话,竟然成了真的。   第二天,大年初三这日,宫里传出了一道旨意。   一道令满京城都沸腾了的旨意。   册封贵妃宋氏为后。   宋家接到圣旨时,老太太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翻来覆去地将那明黄色的卷轴看了五六次,又忍不住问身边的孙女们:“这是……真的吗?”   宋语亭笑道:“祖母,是真的,姑姑做皇后了。”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本以为宋贵妃会就此失宠,却不想峰回路转,转眼成了皇后。   宋家人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情。   老太太捏着圣旨,对儿子们喊道:“闭门谢客,除了咱们家的近亲,一概不接待别人。”   二老爷道:“儿子长大了。”   宋贵妃封后,宋家走向了一个巅峰。   恐怕这些日子,想巴结宋氏的人,不在少数。   可是作为皇后的娘家,那就是正经的外戚了。   外戚之家,为人处事理应低调,不过分张扬,约束家人不做错事,不给宫里的娘娘抹黑。   现在宋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闭门谢客才是最好的做法。   宋语亭笑眯眯道:“祖母,这可是件大好事,虽然不见客,咱们家也该庆祝一番。》”   老太太道:“你觉得该怎么祝贺啊?”   “祖母,就让戏班子唱个戏,摆个宴会,咱们热闹一日。”宋语宁道,“我觉得挺好的。”   宋语珍也表示赞同。   二老爷却道:‘这样不妥,咱们家虽要低调,可也不能堕了身份,那才是丢贵妃娘娘的脸面。“   “母亲,依儿子所见,不如行些风雅之事,让人知道,宋家也是有底蕴的人家."   虽则都是宴会,可却大有不同。   饮宴酒肉,俗气无比,可风雅起来,不仅显得低调谦谨,还让人赞叹宋氏家风·。   老太太道:“此事便交给你准备吧。”   二老爷领命。   至于去亲戚家拜年的事,定然要泡汤了,想来,亲戚们是能理解的。   ·老太太扶着宋语亭的手回到萱茂堂,感慨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事该谢谢何世子,若非他误打误撞,恐怕贵妃……皇后娘娘也不会这么快就封后。、”   宋语亭道:“那祖母不如谢我,若不是我,他也不会误打误撞了。”   老太太敲了敲她的头:“你这丫头,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办?”   宋语亭装傻:“什么怎么办?祖母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老太太心情好,跟她逗趣:“你真的不知道,那我就去给你物色人家了,你大姐姐已经定了,下一个就是你,祖母肯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宋语亭叹口气:“祖母……”   她的声音全是不乐意。   老太太笑道:“你啊,别再揪心了,决定了就说,何世子那边来提亲,咱们才能定下来。”   “我也不一定要绑给他呀。”   “傻丫头。”老太太无奈地告诫,“京城里比何世子好的男人,或许是有的,可祖母没见过,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啊?”   人家何世子相貌俊美,性情又好,上午公婆下无妯娌,过去就自己当家,还有更好的人家吗?   宋语亭道:“我是个姑娘家,总要矜持一二吧,总不能他一说我就答应他了,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放,而且爹爹还没回京呢,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   “都是你的道理。”老太太竟然也觉得她说的有理,“那就等你爹爹回来,可不能拖下去了,过了年,你都十七岁了,搁在前朝那时候,十七岁的姑娘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这是本朝啊。”宋语亭理所当然道,“反正至少还有一年,语宁就比我小一年,过了年十六,祖母您去管她吧。”   老太太却叹息道:“语宁和语书,我一直都在发愁,给她们找什么样的人家,尤其是语书,你说说吧,像语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便好了,虽然她是庶出,艰难一些,可语书……我总觉得把她嫁出去,是跟亲家结仇。”   宋语亭道:“祖母愁什么,问问她自己想嫁给谁,按她的心意找。”   老太太屏退左右,看着宋语亭道:“我跟你说了,你别告诉别人,语书被我关起来之前,说太子殿下答应了她,纳她做侧妃,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怕是真的,随便将她嫁了,得罪太子殿下。”   宋语亭怔了怔、。   太子殿下?   她道:“祖母别急,应该不是真的,等下次,我问一问何景明,他跟太子殿下关系好,应该知道。”   老太太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萱茂堂侧室出现一阵声响。   老太太一惊,站起身道:“该不是语书醒了吧?”   宋语亭扶着她过去,侧室已经围了三四个人,果真是宋语书醒来了。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无力,似乎是想下床,可力气不够,就倒在床跟前。   老太太还是心疼亲孙女,叹息道:“拿碗清粥过来,味三小姐吃了。”   宋语书开口说话,声音嘶哑无比。   “祖母,有人要害我。”   老太太悚然,问道:“你……不是自己跳湖的?”   宋语书摇头,眼泪哗啦啦淌下来:“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神情还带着惊恐之色,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害怕。   不像是装出来的。   老太太 。安慰道:“你别着急,没事的,等有力气了跟祖母慢慢说,祖母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宋语书点点头,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淌。   她是真的吓坏了,那个黑衣人,直接将她的头按在了水里,后来仿佛听见了人声,才将她抛进湖中央,捡回了一条命。   溺水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头,她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这件事。   老太太拿拐杖敲了敲地,很恨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宋家,对我们宋家姑娘下手的。”   宋语亭想了想,拉住老太太,道:“祖母,此事一定要彻查,我总觉得不简单,若是不查出来,我们几个恐怕都不能安心了。”   老太太点头。   不说孙女们,不查清楚了,就连她也是没法子安心的。   宋语书可是在萱茂堂被带出去的。   老太太越想越不安心:“语亭,你们几个今儿住在我这儿,睡一间屋子,看着彼此,安全一些。”   宋语亭道:“祖母放心。”   她总觉得,是家贼。   不然谁会闲着没事溺死宋语书,甚至是在大年初一。   不管怎么样,现金宋贵妃封后,此事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只能她和老太太私下,甚至跟谁都不能说。   而宋家,该怎么庆祝,还是怎么庆祝,一点都不能少。   ---   宋语亭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宋语书傲慢无比,得罪了很多人,其中能有本事把她从萱茂堂带出去的,就有数十人。   老太太则简单一些,那日伺候宋语书的人,一人打了十个板子,就问那天发生了什么。   可所有丫鬟众口一词,都道只是过年偷懒,完全不知道三小姐什么时候出去的。   老太太自然不信。   要把一个大活人带出去,没有里应外合是不可能的。   可是没有人承认,她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全给打杀了吧。   老太太心里很恼火,她看谁都像是凶手,可谁都不能动,不然这大喜的时候,外面人要怎么说。   宋语亭安抚道:“祖母不着急,现在看着语书不要出事,看紧了,贼人总会露出马脚的,到时候咱们一网打尽。”   老太太不信任萱茂堂的人,跟宋语亭借了她从北疆带回来的。   只等着有人再来一次。   ---   正月初五,宋家花园里摆开了宴席。   二老爷洋洋得意:“母亲,今天的做法,您定然是第一次见到。”   老太太饶有兴致地问:‘是怎么回事?“ 第50章   二老爷笑道:“母亲可听说过, 唱诗?”   老太太摇头, 倒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二老爷便道:“孩子们不是学校听戏吗?我嫌那太吵闹喧哗, 也让人觉得轻浮, 便写了贺诗,用戏腔给唱出来,且丝竹管弦一概不用, 只拿那清水杯盏为乐器, 母亲可以观赏一二。“   二老爷扶着老太太坐下, 有让几个闺女坐在老太太身侧看着。   宋语如小小一团, 穿着红色的衣裳, 领子上一层雪白的风毛看上去万分的玉雪可爱。   她笑道:‘二伯父真是好想法,我爹就不行了,咱们家里,大伯父最厉害, 二伯父第二。“   二老爷听她一团稚气的言语, 忍不住笑道:“你说这话,小心你爹爹打你屁股。”   “为什么要打我。”宋语如不解道,“难道语珍姐姐说二伯父不如大伯父,二伯父会生气吗?”   二老爷哑口无言。   老太太皱眉:“语如, 别瞎说。”   也就是宋语如年纪小,不然换个人来说这话, 便像是在挑拨离间了。   二儿子若是听见这话生气, 那就是说他嫉妒大儿了, 就算不生气, 一口一个你不如别人,心里也会不平。这样的话听多了,二儿子难免对大儿子不平。   何况语亭还在这里,若是知道有人对她爹爹不满意,她跟爹爹那么亲近,日后也会跟二儿子不亲的。   老太太甚至在怀疑,是不是三房看着语亭跟二房亲近,有所不满,才教唆语如说出这种话来。   二老爷笑道:“语如这孩子真机灵,看起来我是没三弟会教女儿的,我家的语珍语宁都呆呆笨笨的。”   他又不傻,贵妃封后是真,可外嫁的女儿,再帮衬娘家都是有限的,宋家真正的支柱,还是宋将军。   他怎么会当着语亭的面,表达不该有的心思。   而且自小,大哥就比自己优秀多了,习惯了便不会不平。   只三弟那样的人可笑,一边想靠着大哥上位,一边又记恨人家有能力。   “瞎说。”宋语亭道,“二叔,你说自己就算了,凭什么说语珍姐姐和语宁,要是我爹爹说我笨,我肯定跟他过不去。”   “你这么凶的吗?”清朗沉稳的男人声音,极为罕见地带了一丝轻浮的笑意。   宋语亭回头,看见宋酹带着何景明过来。   老太太很是欢喜,笑问道:“何世子也来了?”   二老爷道:“我想着,何世子也算咱们家半个恩人了,便请了他过来,母亲不会怪儿子自作主张吧。”   毕竟这位何将军,到底算是个外人。   “做的好。”老太太站起身,迎道,“世子且坐吧,今儿是我这二儿子想的新点子,您也看看?”   何景明笑容随和:“倒是我有幸了,老太太不用在意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过是来蹭个宴会。”   宋语亭扭身坐下,什么话都没说,只当做刚才何景明没有与他说话。   何景明笑着摇摇头,竟毫不避嫌地搬着椅子坐在了她旁边。   脸上还是一本正经:“你这个位置舒服。”   宋语亭瞪他一眼:”那这也是我的位置啊。“   她声音软软的,勾的何景明心里发痒。   “这么大地方,你才多大一个人,就要占完了?不带这么霸道的。”   何景明笑着看她:“我是你们家客人,不能连个位置都不给吧。”   老太太含笑道:“语亭,不许胡闹了。”   宋语亭不高兴地撇嘴。   有点跟人吵架输掉了的郁闷感。   何景明避开别人的目光,伸手摸了把她的头发。   宋语亭今天装扮的清减,乌黑的长发上,只插了几多精致的絨花,衬的人娇嫩清爽。   不是满头珠翠的华贵,却让人更欢喜几分。   宋语亭甩了甩头,避开他的手,回头嗔怪地瞪了一眼。   何景明坐直了身体,但笑不语。   宋语如转头道;“前几天多谢何世子救了我三姐姐,三姐姐已经好了,祖母,是不是该让三姐姐给何世子道谢?”   何景明语气淡泊:“不必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也听说了那人宋语书,虽然不大明白,好好的大家千金为什么会在年节里跳湖自杀,可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他神情比语气更淡几分,宋语如却一点也不畏惧:“我昨天去看三姐姐,她很愧疚连累了世子,我说世子没事她也不相信我,祖母,就让三姐姐来吧。”   老太太为难地看了眼何景明。   按理来说,宋语书是该谢谢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可是何景明仿佛对她不怎么耐烦,总不好得罪恩人。   何景明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我无所谓。”   反正只是道谢罢了。   老太太喜笑颜开:“朱砂,把三小姐带过来吧。”   朱砂领命。   戏台子上的人唱着颂圣的诗文,咿咿呀呀的,老太太倒是听入了迷。   的确新鲜,以前听的戏文,做不过是那几出,听了一遍又一遍,虽则精致,却也无聊着呢。   何景明清朗一笑:“真是个好主意,改日也让我家的戏班子排一个给舅舅听。”   宋语亭回头看他。   他说的他家,应该就是他一个人的宅子,就他自己,还常年不在家,估计也不爱听戏,竟也养了个戏班子吗?   也未免太浪费了吧。   宋语珍也问道:“何世子自己住,也养了戏班子吗?”   何景明道:“是,寻常宴客,总要有助兴的。”   别人家自豢养歌姬舞姬,就跟太子的东宫,就养了数十人。何景明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爱好,可是表兄弟们饮宴,也不好拂别人颜面,就跟着养了一个戏班子。   左右花不了几个钱。   宋语珍理解地点点头。   外面男人的应酬她也有所耳闻,不过是歌舞饮宴,比她们妇道人家热闹多了。   宋语亭歪头:“你们男人家,这么奢靡吗?”   何景明失笑:“我已经很节俭了。”   他省下了后面一句没说。   你嫌我奢靡,等你嫁给我,我就跟别人说,我家夫人不许,你想怎么节约都可以。   只是没敢说。   前两天仗着身体病了,才敢瞎胡说,今天再那样子,可能要被赶出去。   还是留下来,让亭亭日日看见自己,才能不给别人可乘之机。   何景明想的非常正确。   ---   宋语书被几个健壮的婆子架着过来,她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一步一步走来,几乎都要软倒在地上。   宋语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   宋语珍念着她是自己妹妹,实在是不忍心   “给三小姐搬把椅子过来,把人放进去。“   宋语书却猛然倒在地上,哭喊道:“我不需要椅子,我要一个公义,求何世子给我做主。”   宋语如站起身,唇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何景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宋语书一开口,他便能想到,这些人是想做什么了。   他的小姑娘孤身待在宋家,虽然有祖母疼爱,可还是过的很辛苦。   这么多的姐妹,个个都想害她。   老太太喝到:“语书,你想说什么,跟我说就是了。”   宋语书回头看着祖母,神色凄厉。   “祖母,你一心偏向着宋语亭,我说什么都只会被抹下去,哪怕我死了你也不会在意的,我不敢再相信你了。”   何景明淡淡来了一句:“你说吧,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冰冷无情,看着宋语书,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宋语书却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哭喊道:“是她,是她找人把我扔进湖里的,世子,她不是个好人,你相信我。”   何景明反问:“有证据吗?“   宋语书一滞。   “我没有证据,可是从萱茂堂,避开那么多人把我带出去,肯定是自己家里的人,外人是一定做不到的,我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人害过我,肯定是她无疑了。”   何景明微微一笑:“谁告诉你没有人能做到,我就可以,宋三小姐,你可知道,诬陷别人是什么罪名?”   回头看向自己的侍卫:”带到宗人府去,皇后娘娘的亲眷,也值得宗人府做点事了。“   宋语亭讶然地看向他。   她刚才是很生气的,觉得何景明让宋语书说话,是不信任她。   结果他就让人说了一句,直接堵死了人家的路。   何景明道:“你要知道,我比你祖母更护短。”   他看着宋语书绝望的神情,心情就变好了。   看着这个刚才想闹着陷害宋语亭的人被拉走,就好像是给自己报仇了一样。   老太太愣了半天,站起身道:“慢着!”   “何世子。语书是老身的孙女,您这么做不大合适吧?”   老太太是不喜欢宋语书,可那是她的亲孙女,真看着宋语书去死,她还做不到那么心狠手毒。   何景明道:“是三小姐自己让我主持公道的,并非我随意插手宋家家事。”   老太太逼不得已,看向宋语亭道:“语亭,语书虽然糊涂,可她是宋家姑娘,祖母自然会罚她,去了宗人府,咱们全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宋贵妃刚刚封后,亲侄女就因为陷害姐姐被关进了宗人府,这话若是说出去,她们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皇后娘娘在宫里面,也要呕死。   宋语亭沉默了一下,她很不想放过宋语书。   可是祖母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自己和宋家荣辱与共,不可能真的不管。   “何将军……”   何景明看她。   宋语亭眼里很纠结,看的出来她不想放人,可是不放又不行。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算了,我听你的。”   他挥手让下人放开宋语书。   却眼神冰冷地恐吓对方:“三小姐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人要对自己的话负责,没有证据便不要胡言乱语,我亦非是个好人,若有下次,必不饶你。”   宋语书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来。   她第二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上次被人按在水里,她恐惧死亡,可是何景明冰冷的眼神,让她更是瑟瑟发抖。   不敢言语。 第51章   她总觉得, 只要她还敢说什么, 何景明在下一瞬间, 一定会掐死她的。   不, 他甚至不会自己动手,会让别人掐死她。   她死前, 甚至发不出声音。   比溺水而死更可怕。   她忽然想起来, 京城里对这位何世子的传言。   孤高如萧萧林下松, 冷漠若寂寂冬日雪。   这些日子见到的他,在语亭面前总是和蔼可亲的, 让自己忘记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语书心里,更有几分嫉恨。   凭什么,宋语亭就可以……   她不仅有爹爹的宠爱,祖母的疼爱,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她。   甚至……连何世子都对她另眼相待。   她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这些人,所有人,都只是看脸的罢了。   宋语书眼神阴鸷。   何景明看的一清二楚,心里冷笑一声。   这种蠢货,花心思去对付,简直是浪费自己的精力。   既然知道所有人都对宋语亭另眼相待了, 还敢如此, 实在是笨的无药可救。   老太太道:“你们几个, 把三小姐带回去, 语亭啊……你别怪祖母不给你出气,实在是没法子。”   就算是宋语书诬陷的是老太太自己,她也只能一床被子遮了去。   最危险的时候,宋家安稳最重要。   等过了这段时间,该给语亭出的气,她定然一点不少。   宋语亭没说话。   何景明忽然站起身,冷淡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多留了。”   他有点烦躁。   他是想将宋语亭捧在手心里,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的,可是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能。   在她嫁给自己之前,宋家,宋将军,皇后,都是她要考虑的,永远无法无忧无虑。   老太太站起身:“世子……”   “老封君不必送了。”   宋语亭看着他,没有起身,一双星辰般的眼睛里,仿佛有点愧疚。   何景明还从中看出了几分不舍得。   他心里便是一软。   叹口气,只得投降道:“亭亭送我好不好?”   宋语亭站起身,跟着他的脚步走出去。   两人停在垂花门前,宋语亭低着头,情绪不怎么好。   何景明心疼地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安慰道:“你不必难过,她们敢欺负你,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宋语亭摇摇头:“我不是难过这个,是……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最后我却要拦着你,我觉得很不舒服。”   何景明忽而笑了。   宋语亭问:“你笑什么?”   “我在开心,亭亭,你终于在意我的想法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是开心的。”何景明笑起来,“你别想太多了,宋语书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   宋语亭摇头:“我总觉得是宋家人干的,你在外面不好查,我还想问你别的事。”   她环顾四周,低声道:“宋语书说,太子殿下答应纳她做侧妃了,是真的吗?”   何景明失笑,想起万梅园那次的事,估计太子都忘记了,自己曾经涮了一个想攀附权贵的姑娘。   他那时候还觉得太子做的不太好,现在一看,太子不愧是一国储君,做的事就是让人开心。   “假的,太子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其实是用来骗她的,那天她不小心惹了太子,就被报复了。”何景明又说了太子的原话,无奈道,“你们不用顾忌这个,太子可能都不记得这号人了。”   宋语亭放心地点点头。   何景明又道,“这几天你看好了自己,每晚多找几个人值夜,我看着总不放心,不然我借你两个侍卫吧。”   宋语亭无奈道:“我夜里睡觉,总不能也让侍卫看着吧,你……”   何景明快速接了句:“女的,我去找太子要,晚上让人来找你。”   “女的?”宋语亭眨眼,满脸疑惑。   “是给太子妃准备的近卫,借两个出来也无妨,反正太子还没成亲。”   周如双应该不会介意借给他,由他给宋语亭献殷勤的。   毕竟他娶了宋语亭,才能真的浇灭太子殿下蠢蠢欲动的心,周如双才能放心。   他也没让宋语亭拒绝,直接道:“你们家太危险了,若是你不乐意用东宫的侍卫,我可以接你进宫,去给你姑姑作伴几日,或者去长公主府,淑媛很喜欢你。”   宋语亭思虑二三,道:“我还是要侍卫吧。”   进宫也好,长公主府也罢,都不怎么合适,何景明就是捏住了她的软肋,给了两个根本不可能的选择。   宋语亭嗔怒地瞪他。   何景明微微一笑,道:“我先回去了,你小心点,不要出事。”   “我不会有事的。”宋语亭小声道,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她自己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事,宋语书得罪的人多,可是要置她于死地,也未免有些过分。   宋语亭回到戏台子前,刚才久久没有出声的宋语宁冲她使了个眼色,目光瞥向了宋语如。   一脸纯真的女孩子眼睛转都不转地看着戏台子,仿佛外面发生的事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宋语亭倒不觉得这事跟她有关,一个小孩子,哪儿懂这么多,可是她还是很不喜欢宋语如,若不是她非要宋语书过来,今天何景明也不会和宋家人不欢而散了。   老太太问她:“语亭……何世子他怎么了?”   称呼都不一样了。   最开始何景明唤她老封君,后来熟悉了,就跟孙子孙女们一样,叫老太太,可是刚才,他又唤了声老封君。   语气更是客气冷淡。   老太太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得罪了何景明。   宋语亭摇摇头:“没事的,祖母不必担心,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生气。”   就算气,也是气宋家有人针对她。   至于别人,在何景明眼里,可能只是宋语亭家的人,这么简单。   老太太叹口气:“我真是……委屈你了。”   “祖母,我不碍事,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是早点查出凶手的好,不然语书再诬陷别人,那别人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   老太太很给面子道:“你说的有道理,此事也不能瞒着了,我便一并说了吧。”   “语书昨儿醒过来,说她不是自己投水的,是被人按进去的,我估摸着可能是个高手,你们出去也打听者,找到了凶手,我给一座宅子的房契。”   老太太很气了。   “若是让我逮到那人,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宋语宁轻轻扯了扯宋语亭的衣袖。   两人的目光看过去,聚精会神的宋语如,忽然抖了抖身体。   宋语亭心里有些诧异,却看向三太太三老爷。   她想着是三太太三老爷做这事,被宋语书发现了。   可一向愚笨的夫妻二人,却面色坦然,还有些幸灾乐祸之色。   她心里一阵阵疑惑。   语如还那么小,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定然是她知道了什么,不敢说出口。   宋语宁看着她不敢相信的神情,深深叹口气,做了个口型:“回去我告诉你。”   她跟宋语如一起时间长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比她自己亲生爹妈还清楚,她几乎可肯定,此事跟宋语如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现在不敢说。   她没有任何证据。   只能被倒打一耙。   宋语宁心里一阵颤抖,不敢说话。   如果真的宋语如做的,她心机也太深沉了。   先是让宋语书溺水,再设计宋语书指认宋语亭,将大伯父家的两姐妹一起拉到水底下。   那宋家,不就是二房三房的天下了吗?   可是,宋语如还能继续对付二房,让三房独霸宋家。   而且,宴会开始时,她跟父亲说的话,已经暴露了心思。   她说,爹爹会不会嫉妒大伯父。   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三老爷嫉妒大伯父和爹爹,总有一天,要将这二人的东西抢到手里。   宋语宁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只能假装沉默寡言。   宴会的后半段,凄凄凉凉的,没有了上午那会儿的热闹,坐在那里看着,也只觉得无聊罢了。   但这是给皇后娘娘的庆祝宴会,谁都不能先走。   奥到了晚上,众人才散去。   宋语亭干脆拉着宋语宁到了清辉院,坐在屋子里,直言道:“你说,语如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但我只跟你说一件事情。”宋语宁深吸一口气,“去年的时候,我在三婶院子里,亲眼看见她砸了个水壶,却哭喊着是丫鬟打碎的。”   “只因丫鬟叫什么她起床,很厌烦。”   宋语宁道:“后来那个丫鬟被送出府了,而语书不仅没有一点不忍心,还幸灾乐祸的。”   宋语亭沉默不言。   这个事,让她有些不明白。   宋语如长的跟个雪团子一样,心里竟然这么黑吗?   可是她这么做,有什么原因呢   宋语亭深深吸了口气。   “明天再说吧,最近家里不太平,你今晚和我睡吧?”   “好啊,我早就想睡睡清辉院这贵妃娘娘……该叫皇后娘娘了,住过的地方了,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天。”   宋语亭失笑:“今晚任由你住。” 第52章   宋语宁笑嘻嘻地揽住她的手。   宋语亭想了想:“这几天你先住我这里, 我院子的人都是从北疆带回来的, 可靠一点, 若是语书溺水的事, 当真是语如做的,那我想着,许是跟萱茂堂的人, 里应外合, 才能得手。”   她原本是想不明白的, 萱茂堂那么多人看着, 想悄无声息地带走个人, 本身就是艰难的。   可若是看守宋语书的人放水呢?   是她主动把宋语书放出去的呢?   那样,就可以不惊动任何人了吧。   宋语宁笑道:“那我就是因祸得福了。”   “二姐姐你更应该避着宋语如,她心里面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反正从一开始就嫉妒你。”   宋语亭道:“我会小心的, 她动不了我。”   嬷嬷叹息道:“五小姐看着小小年纪, 舔天真单纯的,没想到心思这么毒辣,三小姐和小姐先睡吧,奴婢给你们看着。”   宋语亭道:“不急, 我今晚还有事,语宁若是累了, 就先去睡吧。”   何景明说, 今晚两个侍卫会过来, 如果自己睡了, 就不太好了。   那可是伺候太子妃的侍女,过来看着自己,估计心里也觉得委屈呢。   宋语宁笑容狡黠:“二姐姐,是什么事啊?我能知道吗?”   “有两个人侍女要过来,不是什么大事。”   宋语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何世子还给你送侍女啊,难道是怕咱们家的丫头伺候不好吗?”   宋语亭道:“谁说是他送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宋语宁反问,“二姐姐你脸都红了,还敢说不是,我就等着吃姐姐的喜酒了。”   宋语亭捏她的脸:“胡说,语珍姐姐还没嫁呢。”   肯定轮不到她呀。   没这么快的事情,等老太太娘家的表哥中进士,也要明年了。   她和语珍姐姐都十八岁,才能出嫁。   “而且……,我真的嫁人了,你也只能在家里送我,吃不到喜酒。”宋语亭仰起脸,“所以就不要乱想了。”   宋语宁不以为意:“说是十八岁嫁人,可何世子非要娶你,谁敢说个不字,宫里面肯定也是同意的。”   京兆府宗人府,肯定都是不敢管他的,还不是为所欲为。   宋语亭道:“我敢说啊。”   她不肯嫁,何景明还能硬娶吗?   想的美。   “就怕你不舍得。”宋语宁坐在一旁,“何世子天天这样子,我看着都要心动了,你可别把人错过了,不然想找这么好的,就难咯。”   “那我就不嫁了。”   宋语亭不大在意。   若何景明连等个一年半载都不愿意,就去找别人了,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就算嫁了,也拦不住他纳妾啊,所以这个事情,现在看清楚了挺好的。   她是不想跟很多女人争宠的。   宋语亭自小就算天之骄女,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心底深处,自然有种傲气, 让她沦为一个平凡的后宅女子,是不可能的。   说句不好听的,她自己也能过的很好,只要没人蓄意为难,嫁不嫁人,没有很大差别。   宋语宁托腮:“二姐姐真厉害,我就不行了,若是不嫁出去,就永远摆脱不了嫡母。”   她和宋语亭自然不一样的。   大伯父那么疼爱二姐姐,无论怎么样,都会给女儿安排好后路。   可是自己呢,爹爹眼里,唯有宋语珍。   嫡母眼里倒是有自己,可惜是眼中钉肉中刺的那种。   宋语亭道:“我也就是说说罢了。”   姐妹二人相对无言。   宋语亭催宋语宁去睡觉。   宋语宁却道:“我陪你等,看看何世子是找了什么样的人来过来,要是不好了,等将来有机会,我要嘲笑他的。”   “你敢吗?”宋语亭笑,“就你这二两胆子。”   “我现在不敢,将来就敢了。”   做为宋语宁,她不敢嘲笑位高权重的何世子,可是作为妹妹,她还是可以嘲笑姐夫的。   难道身为姐夫,还要跟她计较不成。   宋语亭摇头笑。   夜色渐深,宋语宁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掉下去又惊醒过来。   来回几次,便无奈道:“二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宋语亭亦是睡眼朦胧,伸了个懒腰道:“不管了,我们去睡吧。”   明天一早应该就能看见了。   何景明若是敢骗她等了那么久。   下次见面别想她有一丁点好脸色。   她熄了烛火往床上走,窗户却被敲响了。   姐妹二人一个激灵,都清醒过来。   宋语宁胆怯道:“什么人?”   声音甚小。   宋语亭握住她的手,高声喝道:“是谁。”   “宋小姐,是何世子派我们来的。”女子的声音柔软婉转,宛若莺啼。   宋语亭不敢轻信,又道:“你们怎么证明?”   那女声断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宋小姐,我们姐妹我们可以证明的东西,明日再来,小姐早点歇息,今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宋语亭道:“既如此,你们也先回去吧。”   她拍拍宋语宁的手,安慰道:“没事了。”   应该是何景明找来的人了,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宋语书的事情萦绕在心头,谁也不敢轻信旁人。   万一开了窗子,外面是贼人呢。   宋语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京城里人多了,事情也烦,在北疆就简单多了,真想再回去,最好爹爹也在那里,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也比现在快活地多。   至少不用和现在一样,到处是刀枪剑戟,处处明刀暗箭,让人防不胜防。   ---   第二天晨起后,宋语亭和宋语宁一起去了老太太屋里,把看守宋语书的丫鬟婆子要了过来。   她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底下一排人,淡淡道:“三小姐的事,我昨儿已经托了人查了,你们也知道,外面人查起案子来,不像咱们自家畏首畏尾的。”   不等人反应,宋语亭又道:“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谁出来认罪了,咱们自己家里处置,还能给你们留条小命,否则到了京兆府,下人谋害主子,你们也该知道是什么罪名。”   底下无一人发声。   没有人承认。   宋语亭便笑道:“语宁你说,为什么总有人,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是觉得京兆府查不出来,还是觉得我会顾忌宋家颜面不敢宣扬?”   宋语宁摇摇头,没敢说话。   她也闹不清楚宋语亭要做什么。   昨儿她们住在一起,宋语亭自然没有做这种事。   可是撒这样的慌,应该也没必要啊。   下人们也不傻,当然知道,主子都在顾忌皇后娘娘,什么都不敢做。   宋语亭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其实宋家的颜面,也跟我没多少关系不是么?我自小长在北疆,不管宋家出了什么腌臜事都扯不到我头上,又不是我的人。”   她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在乎什么,我只在乎自己的性命,若是让京兆府查出来了,我必然让她痛不欲生,谁让她先使我心惊胆战的。”   宋语宁道:“二姐姐,如果有人现在承认了呢?”   “现在承认了,少了我心惊胆战的过程,至少能保住命,不受那么多罪。”宋语亭很满意对方的唱和,淡淡道,“说到底,我其实也不在意宋语书的死活。”   姐妹二人没有再说话,只看着底下的人,等着她们出来承认。   宋语亭托腮。   这些人,该不会真的以为她不敢吧。   她其实,也不算个很好的人啊。   之前就报复过宋语如的。   她还以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呢。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既然如此,今天就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人知道,二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宋语亭站起身:“语宁我们走吧,既然没有人承认,我也不用手下留情了,我的小厮去请何世子了,他会帮我查清楚的。”   她回头瞟了一眼。   一个婆子狠狠抖了抖身体。   猛然冲出来道:“二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宋语亭看着她,几乎气笑了。   不过是说了何景明一句话,就比她威胁一通还有用,她就那么没有威信吗?   宋语亭问:“是你做的,怎么做的?”   “奴婢开门,让人把三小姐带走的。”婆子跪在地上,“奴婢真的没有做别的,二小姐饶命。”   “我问你,是谁把宋语书带走的?”宋语宁一字一顿道,“又是谁让你开的门,别告诉我是你自己主动给开的。”   婆子道:“奴婢说,是三房的顾嬷嬷,她给奴婢十两银子,还帮奴婢的闺女安排了个好差事,奴婢面子上抹不开,才答应的。”   她还不忘辩解:“奴婢以为是三房想带三小姐出去看看,没想到她们说要杀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小姐饶命。”   “三房的顾嬷嬷……”宋语亭沉吟,看向宋语宁,“你知道这是谁吗?”   宋语宁点点头:“是语如之前跟着三婶去庄子上,从庄子里提拔上来的,我们当时都很奇怪呢。”   难怪对宋语如如此死心塌地。   连杀人的事都敢做。 第53章   宋语亭看了那婆子一眼。   “今天算你戴罪立功, 我先不处罚, 若是还有别人跟你一起, 一并说了, 我便免了你的罪。”   那婆子连忙指着角落里面的小丫鬟道:“二小姐,是她给那人开的大门, 领的路。”   那小丫鬟瑟瑟发抖, 喊道:“李婆子, 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给他开门了, 你不能为了脱罪,就诬陷我。”   李婆子比她声音还大:“你当我是个瞎子呢,我什么都看见了,就是你干的。”   那丫鬟犹自嘴硬不肯承认:“二小姐,奴婢冤枉,二小姐明察。”   宋语亭看着她,冷淡道:“既然没有人承认了,那就等京兆府的消息吧。”   她转身离去,宋语宁紧紧跟上。   在她们后面,那丫鬟恨恨地瞪着二人的背影。   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她们就能高高在上,自己就要每天干粗活累活。   五小姐说了, 只要绊倒二小姐, 就给自己一笔钱, 让自己出去过日子。   一定要忍下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宋语亭回到萱茂堂正室, 冷声道:“祖母,语如起来了吗?把三叔三婶也叫来吧,我有话要说。”   老太太刚起身不久,奇怪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宋语宁道:“关于三姐姐溺水的事,我和二姐姐找到了原因。”   老太太神色惊愕至极。   “你是说……跟三房有关?”老太太又连忙否认,“老三家的虽然人不好,还不至于溺杀侄女,你们被人哄骗了。”   “祖母把人叫来吧,你若是不信,便和我一起演一场戏,自然知道真假。”   宋语亭心思一转,她还没有证据证明是宋语如做的,那不如让老太太自己看见证据。   这样也省了自己的力气。   老太太问她:“你想怎么样?”   “祖母待会儿跟着我说话就好。”宋语亭转身面对宋语宁,“语宁,知道该怎么做吧?”   “二姐姐放心,我肯定不会露馅的。”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宋语亭到底要做什么,但是还是可以想到的。   大概,就是诈一诈宋语如几人。   宋语如心思再深,也是个小孩子,说句实话,真的吓一吓,可能就露馅了。   ---   几人等了半天,才见三房几人姗姗来迟。   原来,宋语如昨儿就睡到了的三房的院子里,没有在萱茂堂。   三太太上来就道:“老太太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事?”   老太太默然不语,看了眼宋语亭。   宋语亭胸有成竹的模样,冷声道:“三婶,我问你,顾嬷嬷可是你院子里的人?她的来历出身,是什么?”   三太太恼道:“你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质问我!”   “三婶不敢回答,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宋语宁巧笑倩兮,“顾嬷嬷就是害了三姐姐的人,三婶若是不跟我们说,那侄女儿就认为,是你支使的!”   她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拔高,三太太吓了一跳。   虽心里还是很愤怒,却不得不道:“顾嬷嬷是我院子里的,是语如去庄子上,看她可怜,才提拔上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心思这么坏,母亲,儿媳是无辜的啊。”   三太太以为,老太太沉默着,是证明了顾嬷嬷的事是真的,可是她的确是不清楚的,便以为顾嬷嬷存了坏心,想害宋家人。   “语如为什么要提拔一个庄子上的仆妇?庄子上可怜的人那么多,她就看上顾嬷嬷了?”   “宋语亭你什么意思?语如提拔顾嬷嬷的时候,她才六岁,你是说一个六岁的孩子,她特意谋算,你想的这么好,怎么不去写戏本子呢!”   三老爷先忍不住了。   他冷哼道:“母亲,咱们家跟语书关系最不好的就是宋语亭,我看就是她做的,语书自己都说了,咱们虽然碍着何世子不敢得罪她,也不能让她诬陷我们语如!”   “是啊母亲,语如还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坏心。”三太太也跟着哭诉,“而且语如跟语书,关系也不差,她为什么要害语书?语书死了,得利的人,不就是宋语亭吗?”   宋语亭冷眼看着。   半晌悠悠道:“因为你们不仅想杀了宋语书,还想杀了我。”   宋语亭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我真是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然这么恶毒,要用一个姐姐的性命去陷害另一个姐姐,就为了将我们大房除之后快。”   “你说这话,可要有证据,昨儿何世子说语书没有证据,险些将她关进了宗人府,二小姐若是不给我拿出证据来,我也去击鼓告状,将二小姐送上公堂!”   三老爷非常生气。   他觉得宋语亭在针对他们三房。   这个死丫头,从回京第一天就跟自己过不去,现在更过分了。   竟然敢说他们的小女儿。   宋语亭坐直了身体,一派优雅端庄。   “证据我当然有,人证说是顾嬷嬷让她开门的,我的物证么,就是五小姐手腕上的那只镯子了。”   三太太低头一看,宋语如白白嫩嫩的手腕上,是一只碧色的翡翠镯子,流光溢彩,非常美丽,还缠了一圈金灿灿的金丝,雕成龙飞凤舞的形状。   “语如的镯子是我给她打的,有问题吗?”   “当然有,我想问问三太太,您娘家是做什么的?据我所知,翰林院李学士在您嫁人的时候,还是个小小修撰,怎么就用得起这种稀罕物了?”   宋语亭咄咄逼人,“这个翠,和我的长命锁的镶嵌的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一块上裁下来的,敢问三婶为什么这么巧,您就和我娘得了同一块。”   三太太强行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是一块?”   天下的翡翠那么多,谁能认出来。   她宋语亭是长了一双二郎神的天眼吗?   宋语亭当然不是看出来的。   是前世的时候,宋语书说的,三房也拿了她娘的嫁妆,只是不多,三太太还拿她长命锁的料子,做了只翡翠镯子。   她甚至还跟自己形容了那镯子的样式。   正是这样。   宋语亭有时候觉得,自打重生以来,自己就仿佛是被上天眷顾了。   不管是做什么,都能顺风顺水。   宋语亭捏着宋语如的手腕,不管对方恶狠狠的神情,轻笑道:“因为我娘的翠,这里有个缺口,她给我留的札记中说了,恰好,语如也有呢?不仅如此,连这个水纹的纹路,都能接上,三婶你说,是不是很巧。”   “可这也不能说明,就是语如害了语书,你不要强词夺理!”   “我如果没猜错,三婶拿我娘嫁妆的事,语书和大太太是知道的吧?”   “你看大太太被送去了庵堂,下场凄凉,心里害怕自己也落得那个下场。”   “你的宝贝女儿自然看不得母亲忧心忡忡,不会说话的只有死人,只要宋语书死了,大太太说话不会有人相信,就可以让你高枕无忧了。”   宋语亭笑:“语如,姐姐说的对不对?”   宋语如恨恨瞪着她,眼神里,是与幼稚的年龄不符合的恶毒。   宋语宁道:“语如是不是没想到,我和二姐姐能查到真相,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怀疑你一个小孩子?”   宋语如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悲凉。   她一直觉得宋家和睦融洽,没想到在背地里,有这么多腌臜事。   语书已经被自己关起来了,可是竟然被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险些给弄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来,小孙女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原来语如是这样的人。   宋语亭继续道:“后来因为我们去了湖边,你的人没来得及把宋语书溺死,你觉得辛辛苦苦这一遭,实在是亏了,才想起来当着何世子的面诋毁我。”   “所以那一天,你先是挑拨我和二叔的关系,又极力让祖母带语书过去,就是为了让宋语书陷害我!我想,你之前去看她的时候,跟她说了,是我害她吧。”   宋语如冷笑:“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语如!”老太太冷喝,跺了跺脚,“我真是想不到你这么恶毒,你太让我失望了!”   “祖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爹被两个兄长压的抬不起头,宋语亭自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连一点忙都不肯帮,我害她怎么了?”   宋语如没有丝毫悔过之心:“我害她,的我看得起她!”   “那我杀了你,也是看得起你,反正京城里,哪年不失足落水几个姑娘。”何景明的声音远远传来,过了一会儿,才见人推门进来。   宋语如脸色煞白。   原本在祖母面前,她是无所畏惧的,祖母虽然恼恨,也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可是何景明……这个男人可不是好惹的。   宋语如心里直转悠。   何景明站到室内,脸上的表情很冷漠,只看见宋语亭,才稍微柔和一点。   他走到宋语亭身边,做出保护的姿态。   淡淡道:“你们昨儿不是让我做主吗,我来了,前因后果给我说一遍,我看看怎么处置。”   宋语如讽刺道:“何世子既然处处向着宋语亭,还说这话做什么。”   “说这话,自然是为了让你这种人死心,告诉你们就算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是向着语亭的。”   何景明说的理所当然,“何况,做错事的是你,小丫头,你小小年纪,真是不俗,可惜用错了地方。” 第54章   宋语如反口讥讽道:“我用错了地方, 难道你的宋语亭就是天真单纯了?宋家这么多人, 也没见谁跟她一样, 心机深沉。”   何景明不以为意地看着她:“这毕竟不管你的事情。”   宋语如心知今天是逃不过去了, 也懒得伪装。   回声呛道:“那我怎么样,也不管你们的事,你管什么?”   何景明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呛过, 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你们不是想知道前因后果吗?”宋语如冷笑, 直勾勾盯着宋语亭, “说起来, 我会对宋语书下手, 全是你的过错。”   “语如,你在胡说什么!语亭她做了什么,你死到临头,还有污蔑她!”   老太太很是生气。   宋语如没有理会, 小小一团的人坐到了椅子。   “她宋语亭因为嫁妆的事把大太太送去了庵堂, 祖母也知道,沈氏的嫁妆多令人眼馋,宋家哪个人没用过,当然, 除了您和您最疼爱的宋语珍不屑于用,还有她宋语宁想用也没人给。”宋语如道, “谁让你说, 若是有人留着嫁妆不还, 就决不轻饶的。“   “就因为这个, 你就要陷害语亭?”老太太简直不可置信,“大太太行径恶劣,你是我亲孙女,怎么就想不通呢。”   老太太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宋语如道:“我又不是为了陷害宋语亭,知道我们三房拿了沈氏嫁妆的,唯有宋语书一人,我当然要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宋语亭冷声道:“你可真是恶毒,便因此就要杀人,语书可是你姐姐。”   “屁的姐姐。”宋语如喝骂道,“如她那般的蠢货,被人三两句话就会炸出事实的,凭什么做我姐姐!”   没人说话。   宋语珍走到门前,就听到了这句话。   她走进来,一向温柔的脸黑沉如铁,走过来一巴掌扇到了宋语如脸上:“你再给我说一遍?”   她凌厉起来,亦颇有长姐风范。   宋语如却不理会,反而怒喝道:“你凭什么打我,你们这些人还敢说是姐姐,不过是群恃强凌弱的人!”   宋语珍骂她:“我就是恃强凌弱,打你了又如何?你打小就跟着我玩,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宋语如,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她没杀了你就是对你好了。”宋语宁小声说了句。   宋语珍瞪了她一眼。   气的说不出话来。   宋语如与她年龄相差甚大,自这个小妹妹出生,她就爱不释手,怎么都想不到,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团子,什么时候变成了敢杀人的恶贼。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何景明冷淡开口:“所以是你杀宋语书未遂,便引导宋语书这事是语亭做的,诬陷语亭。”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如你这般,若是个男儿,去军中做个谋士,半点不屈才,可惜了。”   他也没说怎么办,只拉了宋语亭的手,“我们走吧,别人的事,不要管了。”   他现在处置了宋语如,也不过是让亭亭在宋家左右为难,还是交给宋家人自己,反正他只管给亭亭撑腰,让人不敢给亭亭气受。   宋语亭被他拉着出去,宋语宁很好奇接下来祖母会怎么做,就留了下来。   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祖母若是还一力压下来,那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皇后娘娘的脸面虽然重要,可……也比不得别人的姓名。   老太太的脸映在阴影里,显得有些颓废。、   她淡淡开口:“我们宋家,从北疆到京城,多年来,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母亲……语如还是个孩子,儿子求求您,网开一面。”   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三儿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亦不会杀了她,好在语书还活着,你们三房,分出去单过吧,语如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三老爷眼睛几乎瞪出来:“母亲!”   三老爷心慌至极。   分出去单过这种话。   母亲的意思,便是让他们脱离宋家。   三老爷自己没有官职,没有了宋家这个保护伞的庇护,他们一房,从此就要沦落为普通人家了。   连普通人家都不如,   外人知道自己被宋家赶出来,该怎么看自己。   三老爷一想起外人指指点点在背地里议论自己,便觉得如芒刺在背。   老太太沉默着起身:“三儿啊,你要知道,语书是你大哥的女儿,你大哥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任由别人害死他,你们现在分出去,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否则等你大哥回来,你还要语如的性命吗?”   宋语如坐在那里,眼神阴翳:“爹爹,我们分出去。”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别瞎说!”   “爹爹,咱们在宋家又怎么样呢?”宋语如看着他,“难道这么多年,外面人因为你是宋家三老爷而对你有所不同么?宋家没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你处处受制于人,分出去自己当家做主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太太摇摇头。   语如……到底年纪小。   心思再深,也不明白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等她长大了,就知道了。   老太太轻轻叹口气。   三老爷被女儿说服了,咬牙道:“母亲要给儿子分家,那准备给儿子多少家产?总不能让儿子净身出户吧,我这也有一大家子呢。”   “自然是按照祖制,嫡长子分七,其余诸子为三,你和老二一人一半,今儿就去分了,你们找个房子,直接搬出去吧。”   “这也太不公平了。”宋语如尖叫,“大伯父这么多年,在家里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分七分?”   “就凭他是嫡长子!”老太太怒喝,“你们若是不想要,那就直接走吧,我也懒得给你们分。”   老太太脸上怒火中烧,三老爷心知肚明,母亲是真的恼了,生怕宋语如再说了什么话惹怒对方。   “语如,别瞎说!”三老爷斥责道,“母亲说多少,就是多少。”   宋语宁和宋语珍站在旁边,什么话都没说。   这种事,不能轻易插手,万一祖母让他们二房也分出去永绝后患怎么办。   她们两个可不像宋语如一样,自视甚高。   没了宋家小姐的名头,她们什么都不算。   无论如何,都要稳住了。   ---   何景明拉着宋语亭的手,走到了花园里。   小姑娘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何景明笑问:“你怎么了?”   “我……”她叹口气,“我也不知道,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今儿早上,只是突发奇想诈了波那几个下人,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宋语如。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这么恶毒呢。   何景明伸手,轻轻将她的嘴角撑起来,“别多想了,都不是什么事。”   他道:“这样的人,在皇家多了去了,二皇子小时候陷害太子殿下,做的更毒辣,说出来不好,就是淑慧,当年也是个小丫头,但是跟小姐妹争宠,构陷对方的事也少做。”   是以他看见宋语如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这样的事情,太寻常了。   宋语亭却道:“我原来一直觉得,语如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低沉:“可是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可爱。”   何景明安慰她:“亭亭,你要知道,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别人的事,可以管,但是没必要真的去觉得伤心难过,她们已经是那样的人,你不高兴了,也改变不了,反而让我跟着不高兴。”   宋语亭眨眨眼,看着他没说话。   她问:“如果我也不是个好人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何景明哑然失笑:“傻丫头……”   他扶着宋语亭的肩部,含笑道:“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个单纯无暇的天真女子。”   初见那日,她活泼美丽,可是说话那么凶,看着就不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   后来的时候,他知道这小姑娘经常和爹爹一起,在书房里听人议事。   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单纯如白纸呢。   可是丝毫无损他的喜爱。   宋语亭是个鲜活的生命,他喜欢的是这个人,从来不是她的某一个性情。   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天空中,没有多少光亮,宋语亭抬起眼睛看着对方深沉的眼神。   那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   何景明唇角含笑,看着她这般神情。   心思忽然一动。   他的手,从肩膀移到了宋语亭脖颈处。   不待小姑娘反应过来,便低下头吻住了对方柔软娇嫩的红唇。   这是他第二次亲她,第一次她睡的熟,所以,这是事实上的第一次。   宋语亭整个人都忘记了反应。   她只觉得,男人的气息忽然出现在眼前。   又忽然夺去了她的。   压在唇上的柔软物让她不知道怎么办   那是何景明的唇。   他的脸和身躯都生的冷硬,可是唇,却是柔软的,轻轻柔柔压在自己唇上,那种感觉,几乎让人失了呼吸。   宋语亭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垂在身侧,无所适从。 第55章   男人的唇舌带着滚烫的温度, 仔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那样的刺激, 是宋语亭两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   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何景明低声问:“亭亭, 你爱我吗?”   他离的那样近, 声音几乎是炸开在耳边,宋语亭反应过来, 猛然推开了他。   从她的角度看去, 何景明唇上带着不正常的红色, 想来,自己也是一样。   可是她不知道, 何景明盯着她,已经入了迷。   女孩绯红的唇上,带着点点湿润。   她眼眸含雾,盯着自己的时候,宛如似海深情。   何景明追问:“亭亭,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问的坚持,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宋语亭,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他眼神深邃,似乎含了万千星辰在其中。   宋语亭看着,几乎沉溺进去。   她似乎是着了魔,慢慢点了点头。   她……反正是喜欢这个男人的。   他是她此生的救赎,一次又一次将她从梦魇中拉出来, 就算是爹爹, 也不曾做到这样的事。   宋语亭不知道什么叫□□情, 可总归, 若是嫁给何景明,她是不讨厌的。   何景明一下子笑了。   天知道他有多开心。   他甚至想抱起宋语亭转几圈,可是花园里时时刻刻都可能有人经过,刚才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现在可没那么大胆子了。   生来的贱皮子让他还是忍不住问:“亭亭,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她昨天还没有这么好说话呢。   宋语亭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管我,问这么多。”   倒是有几分娇羞之感。   可是同样的,也不打算理会何景明了。   她转过身去,低头看着脚下。   为什么突然想通了呢?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不通过啊,从在北疆他救了自己,宋语亭就知道,自己对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后来,就更加确定了,或许自己真的喜欢他了。   因为如果是别人瞎说,已经跟爹爹提亲了,自己是肯定要生气愤怒的。   可是那日在万梅园,却只觉得,有点生气,更多的却是淡淡的羞恼。   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宋语亭看得懂自己的心思。   之前一直那样想,那样说。   也不过是女儿家的矜持,她总不能就直接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吧。   可是刚才何景明说的那般话,让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原来,是懂得自己的。   并非是真的,沉迷美色。   两人在花园里站了不知道多久,宋语亭不大舒服地动了动脚,时间长了,脚有点疼。   何景明敏锐地发现了。   “我送你回去吧,估计你家里面,也该好了。”   宋语亭点点头。   走在回程的路上,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他的手。   何景明:……   他并没有着急地反手握住对方,而是也拿一根手指,勾住了那根洁白纤细的手指。   比之真正的握手,这样,反而更有一番情趣在里面。   何景明长的高,低头时,一眼便能看见宋语亭微红的耳根后颈。   ---   萱茂堂里,二老爷和二太太也被请了过来,宋家诸人,齐聚一堂,甚至连宋语书都靠在椅子上看着。   宋语亭有些奇怪,问道:“祖母,怎么了?”   老太太沉吟:“语亭,祖母决定,给你三叔一家,分家了。”   宋语亭讶然抬眉,没想到老太太如此雷厉风行。   将三房分出去,任凭宋语如有千般手段万般心机,手也伸不到宋家来。   这样倒是挺好的。   真要斩尽杀绝,老太太未必乐意,但是分家之后,三老爷才会感受到,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地。   宋语亭坐在宋语珍下首,道:“孙女一切都听祖母的。”   何景明道:“既然是你们的家事,我便先回去了。”   宋语亭拉住他的衣袖,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何景明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缘何而来。   只是今儿宋家这情况,仿佛不好说别的事。   何景明温声道:“这事,我明日再跟你说吧。”   宋语亭不乐意地撒开他的袖子,什么话都没说。   何景明无奈叹口气,只能厚脸皮挪了把椅子坐在她身后,笑道:“老封君不介意我做个见证人吧。”   老太太顿了一下,含笑道:“自然是求之不得。”   你刚才还说要走,竟然因为语亭一句话就不要脸地反悔了。   宋语宁抿唇一笑,冲二姐姐挤眉弄眼。   老太太在上首清咳一声:“咱们的家产全在这里了,已经清点完毕,按照祖制,老三家能分走一成半,老二家也能分一成半,今儿一块给你们分了。”   二老爷愣了愣,抬头道:“母亲,儿子愿意一辈子承欢膝下。”   怎么三房犯事,要把二房也分出去。   他们也太委屈了。   二老爷一点都不想走。   等大哥回来了,别的好处不提半句,单单是语宁酹儿几人的婚事,就会好上许多。   若是分出去了。   语珍已经定亲倒是无妨,酹儿怎么办?   老太太道:“你们一房没有做什么,我还想着让两个丫头陪着我,就继续住在府里,,老三家的搬到外面去。”   二老爷这才舒了口气。   三太太却不乐意了。   “母亲偏心了,二房不必再置办房产,这是多大一笔银子,是不是该贴给我们?”   宋语如嘲讽道:“娘,祖母一向偏心二房,您又不是不知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怎么会给咱们银子,分薄了大伯父二伯父的家产。”   宋语亭扬声道:“你说的对,祖母就是偏心我们,谁让我爹和二叔有本事,谁让你没有一个身为大将军的爹爹呢?”   她眉眼之间全是嘲笑,几乎是在说宋语如自不量力,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就敢跟别人比。   宋语如拍桌子,她人小,也拍不出声音,却还是道:“宋语亭,你不要欺人太甚!”   何景明轻飘飘地握着手里的白瓷杯,看了眼宋语如,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室内一时寂静。   何景明淡淡道:“手滑了。”   老太太轻叹一声:“我不会少你们任何人的银子,可是我也不会多贴补你们了,三儿啊,打小我就疼你,连你妹妹都不如你,可是你却觉得我待你不如你大哥二哥。”   老太太道:“可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出天花,是谁一夜一夜地抱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三老爷讷讷不敢言。   老太太疲惫地挥挥手:“你们回去收拾东西吧,宅子我已经给你们找好了,在南城,明儿就搬过去,宋家以后只有四位姑娘!”   她说的斩钉截铁,不给三老爷一个求情的机会,就扶着嬷嬷的手,去了后堂。   没有人敢跟上去。   宋语珍把目光转向一向能说会道的堂妹。   可是堂妹却避开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手。   宋语珍轻轻叹口气。   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从来没想到,新年还未破五,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亦不知道该去怪谁了。   语如自然是罪魁祸首。   可是在语亭回来之前,家里总是风平浪静的。   她还是忍不住道:“语亭,姐姐求你,便消停点,忍一忍吧,家和万事兴呢。”   宋语亭没有说话,何景明刚眯起眼睛,就听见宋语宁讽刺的声音。   “是啊,家和万事兴,我怎么就没见大姐姐这么跟太太说过话,让太太消停点,别罚我了呢?”   “更没有听大姐姐在别人夸你贬损我们的时间,出来说一句家和万事兴消停点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她直接给了宋语珍两个字。   “虚伪!”   何景明失笑。   他看着,这位宋家大小姐虽然不像宋语如那么恶毒,可着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便一言不发。   对自己不好的事情,总有各种各样的长篇大论。   好在,亭亭大约也是没有吃亏的。   宋语珍不知道是气的还得羞的脸色发红,宋语宁的话戳中了她的心事,谁会在被人夸赞的时候,说那种话。   “宋语宁……”   “宋语宁,你是反了天了,跟你大姐姐这么说话!”二太太皱起眉头,是不肯看着女儿被一个庶女骑在头上的,当即斥责道。   “我是你母亲,责罚你当然是为了你好,语珍不好拦着,怎么也是过错了?”   “二婶!”宋语亭朗声喊她,随即笑容灿烂,“家和万事兴呢,语珍姐姐刚说的。”   二太太一口气全憋了回去。 第56章   宋语亭继续道:“二婶也知道自己不是语宁的生母, 责罚这种事, 咱们不好说什么, 可是外人看来, 到底有些瓜田李下。”   二太太脸色不好:“嫡母教养庶女,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语亭你嫁人了,就对夫家的庶子庶女不闻不问吗?”   二太太自觉扳回一城, 得意笑道:“我可没有那么狠心呢。”   宋语亭自顾自说自己的, “二婶若是不嫌弃, 便把语宁交给我吧, 我院子有教养嬷嬷, 也省的累着了二婶,且让外人说闲话。”   二太太不大乐意道:“语宁是二房的闺女,将来定亲嫁人,还要我出嫁妆, 我当然要看着她, 教养好了,别祸害亲家。”   宋语亭懒得跟她计较:“二叔,语宁是您亲生女儿,您觉得如何?”   二老爷一直没说话。   妻子一直为难语宁和别的庶子们, 他亦是知道的,可是那时候, 是自己亏欠了她, 便一直当做不知道罢了。   然而语宁这孩子是无辜的, 伤了二太太心的是宋畅生母, 她却对所有的孩子都那么狠毒。   二老爷叹口气:“本是不该麻烦语亭的,然……你二婶平日就忙,家里孩子又多,她也没法子一一管过来,就劳烦语亭了。”   宋语亭勾唇一笑:“二叔通情达理,我和语宁都很高兴。”   何景明无奈摇头,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家家业不大,事情不少。   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计,难怪亭亭半点不饶人。   换了自己,定然还要更加狠毒几分。   宋语宁眨眨眼,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二太太却抱怨道:“这丫头啊,真是成亲比小子还费钱,还不能给她低嫁了让人看不起,每个都是一大笔银子,咱们分了家,我真是捉襟见肘,愁死了。”   她当着小辈这么说,二老爷脸上有点过不去,斥责道:“瞎说什么呢。”   二太太不理会他,继续道:“这有些人啊,自己家财万贯,私房钱数都数不清,看着对你好,怎么就不能帮你出嫁妆呢?这做人啊,还是要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对你好。”   何景明淡淡道:“婚嫁之事,难道不是本就该父母出银子吗?连孩子的嫁妆银子都出不起,为什么还要生呢?”   二太太冷笑:“又不是我生的!”   她站起身:“语珍,跟娘回去,随他们吧,我什么也不管了,反正娘的嫁妆银子,够送你出嫁的了。”   老太太也不能丝毫不管,只要语珍嫁人嫁的风风光光,她管宋语宁呢。   不过是少了一个磋磨的对象,二房的庶子好几个,随便换一个就是了。   母女二人相携离去,二老爷脸上讪讪的,什么话都没说。   宋语亭站起身,“语宁我们也走吧,清辉院旁边的晴明院也不错,你搬过来住吧。”   她们姐妹都有自己的院子,可宋语宁的却是在二房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二太太经常几步路过去训斥一通,搬出来住的远一点,也挺好的。   宋语宁道:“还是先跟祖母说一声吧。”   “改日我去说。”   宋语亭的声音渐渐远了。   宋语书坐在那里,眼神逐渐阴狠起来。   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   三太太尖叫的时候,三老爷还在盘算着自己的家产,一抬头就看见小女儿的脖子被人掐在手里。   宋语书脸色阴沉沉的,眼中有些疯狂的色泽。   宋语如毕竟年纪小,一时挣脱不开她,被掐的脸涨成了紫黑色。   二老爷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掰宋语书的手。   “语书,你松手。”   宋语书疯狂道:“你们都给我走远点,我要杀了她,我也要让她尝尝被憋死的味道。”   二老爷手下用力,终于将她的手掰开了。   宋语如已经翻起了白眼,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宋语书还是想上去,疯了一般地想杀人。   二老爷无法,随手拿起桌边的棍子,将人敲晕了。   将她递给婢女:“送三小姐回去。”   他叹口气:“三弟啊,你快带语如走吧,就现在的样子,语亭和母亲不计前嫌,语书也不会放过语如的。”   他们差点忘记了,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宋语亭,而是险些丧命的宋语书。   无论换了谁,恐怕都会想报复语如。   ---   宋语亭几人走出去。   何景明道:“我昨儿送来的人,你怎么给人家赶回去了。”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那两个侍女深更半夜回去,说没有信物,宋小姐不相信她们。   宋语亭道:“我哪儿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大半夜才过来,万一是在骗我呢?我要是被人骗走了,你上哪儿问去?”   何景明失笑,宠溺道:“你说的对。”   他拍了拍手,便有两个人不知道从何处过来了。   两个穿着暗色宫装的女子,规规矩矩站在面前,难得地是,都生的非常好看。   宋语亭看向何景明。   何景明道:“这就是我从东宫要来的女侍卫,以后就跟着你了。”   那两个女子道:“奴婢任凭小姐差遣。”   宋语亭软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江陵。”   “奴婢江扬。”   两个女子异口同声。   宋语亭点点头,“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我虽然比不上太子妃尊贵,但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江陵道:“能出宫跟着小姐,奴婢们求之不得,愿为小姐肝脑涂地。”   其实没有人愿意在东宫侍奉。   太子殿下好色至极,她们做侍卫的姐妹们,个个都生的好看,那人很想下手,可惜也不大敢在太子妃进宫之前染指人家的侍女。   可是若以后太子妃降服不了太子,她们这辈子的命运就注定了。   谁乐意拿着侍女的名头,干着侍卫侍女暖床人的活计。   出宫侍奉宋小姐,虽然没有在太子妃跟前荣耀,但何世子人品比太子好多了,她们不用担心那些事啊。   而且宋小姐,也会对她们稍微客气一点,日子不要太舒服。   昨儿何世子去挑人,一群姐妹都争着过来,还是她们两个运气好,入了世子的眼。   何景明冷声道:“以后你们就是宋小姐的人,一切都要听她的,若是我知道谁阳奉阴违,你们也是清楚宫里怎么处置叛徒的。”   江陵江扬一起道:“奴婢遵命。”   宋语亭眨眨眼,小声道:“你不要这么凶。”   何景明莞尔一笑:“我对你不凶不就好了,你不喜欢吗?”   他还以为,小姑娘们都喜欢这样子,男人对自己好,对别人凶。   宋语亭软声道:“我喜欢看你凶宋语书那种人,可是江陵江扬是我的人了,我要保护她们啊。”   何景明低头盯着她认真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放声笑出来,一只手也摸上小姑娘的脑袋揉了揉。   他道:“亭亭,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喜欢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 ,这么撩人心弦。   宋语宁小声道:“我二姐姐本来就是最好的人。”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选对了路子。   自从跟着宋语亭混,好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家里所有的腌臜事就沾不到自己身上,连嫡母都没天天找事了。   现在,自己更是彻底摆脱了。   这都是二姐姐的功劳。   江陵道:“多谢小姐维护。”   她和江扬一起走到宋语亭身后,做出保护的姿态。   何景明哑然失笑。   他道:“亭亭,真的是没人会不喜欢你。”   这样心地柔软善良的姑娘,谁舍得伤害她呢?   何景明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她?   不过,那些人在她的生命里都无关紧要,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不差那一两个。   过了好半晌,江扬忍不住道:“世子,今早太子殿下不是说,让您早点回去,你们一起去拜年吗?”   今天早上何景明把她们从东宫带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特意强调了好几遍,何世子居然还是没放在心上。   就一直在这里跟宋小姐腻腻歪歪的。   何景明叹口气:“那我便先走了,亭亭万事小心。”   宋语亭微微点头。   何景明的身影渐行渐远,宋语亭脸色微微有点变化,她看向宋语宁:“语宁,你先跟我去清辉院。”   宋语宁不大明白她想做什么,还是听话地跟着过去了。   坐在卧室里,宋语亭轻轻叹口气:“今儿我算是得罪祖母了。”   搅和的阖家不宁,老太太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若非背后有爹爹跟何景明给自己撑腰,今儿不一定如何呢。   反正到了最后,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也不大好了。   宋语宁不解道:“又不是你做的坏事,祖母不会这么是非不分的。”   “只是时候不对罢了。”宋语亭叹息道,“这种情形发难三房,跟踩她面子似的,日后咱们在祖母面前,恐怕又要跟以前一样了。”   以前是哪个以前呢,就是宋语亭刚回来的时候。   你做了再多贴心的事,也比不上这么一下子糟蹋。   老太太心里最重要的是宋家。   她折损了宋家的利益,老太太不会高兴的。   不过,宋语亭自觉也无所谓了。   她能借用老太太的地方,已经没了,大太太和整个三房都毁于一旦,在宋家没有人再能为难她。   老太太的心思不重要。   可是语宁不一样。   语宁的亲事,她们要想法子给定了,不然将来也要有问题。   宋语宁道:“那该怎么办?”   “我在想,若是没法子的话,就先拖着,等爹爹回来,我去找爹爹帮忙。”   宋语宁却没有信心:“大伯父会帮我吗?”   “爹爹听我的。”宋语亭咬牙,“等爹爹回来吧。”   想要说服祖母是艰难的,还是不要提醒对方手里捏着这个了。   等爹爹回来,他说话,祖母也会听从的。   这样子,才能不辜负语宁信任她。   江陵站的宛如一只柱子:“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姐妹一切听小姐的,大不了讲四小姐送出去。” 第57章   宋语亭怔了怔, 摇头道:“还没到这个地步。”   老太太再气, 也不算什么。   她也不会真的拿亲孙女的终身大事去赌气。   就怕不听自己之前的话, 找的人家耽搁了语宁。   等爹爹回京插手语宁的婚事。   自然一家有女百家求, 选择的余地更大一些。   她叹口气。   什么话都没说。   ---   三房分家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就一家人拉着行李, 搬去了新宅子。   没有人去送他们。   而萱茂堂里, 听闻宋语书砸了一个屋子的瓷器,深夜高喊:“若有一天, 我一定要她宋语如死无葬身之地。”   喊了半盏茶时间,直到伺候的下人穿好衣裳去制止她。   第二天一早,宋语亭和宋语宁去萱茂堂请安,老太太坐在屋子里,眼下一片青黑,神色更是凝重。   宋语亭轻声唤:“祖母。”   “你们来了,坐吧。”老太太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轻轻叹口气。   她有五个孙女儿,现在折了两个。   心里面,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语如也好,语书也罢,都是自作自受, 可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总盼着姐妹们好好相处, 日后互相扶持。   可是, 还是想的太好了。   总得知道,不是谁都能忍的。   语宁是庶女,在家里不能不忍。可是语亭,她是宋家最矜贵的小闺女,让她忍让姐妹们,几乎是不可能的。   老太太从来没见过她真的让自己受委屈。最开始的时候,这个孩子大约还惦记着血脉之情,还忍了几次,后来……便肆无忌惮了。   可是她却毫无察觉。   宋语亭低眉,淡淡道:“祖母,清辉院旁边的晴明院空着,那院子我看着干净,让语宁搬过去吧。”   “晴明院……”老太太怔了怔,那院子是三太太求着她给语如留的,等语如年龄大一点就搬进去,现在说这个也没意思了。   “搬吧。”老太太道,“你院子里有人,自个搬就好。”   宋语宁没有因为老太太的冷淡而不开心。   她心里已经乐疯了。   终于能离开那个小院子,没有更好的事情了。   室内沉默下来,气氛尴尬地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院噼里啪啦地响起一阵打砸声。   老太太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宋语亭沉默了一下:“祖母,语书她……已经这样了,您还是将她送回原来的院子吧,让人看着,不然白白打扰您休息。”   老太太叹息:“语亭,像语如那样心地恶毒,我什么话都不说,可语书她是你亲妹妹,和你一个父亲,犯了错,可毕竟不算大事,你就不能原谅她吗?”   宋语亭抬眸:“祖母,我娘的遗物,这么些年来,我和爹爹都不舍得动一丝一毫,却被语书和大太太先玷污了,你让我怎么原谅她?”   老太太沉默。   这种事情,的确是解决不了的。   大太太本身就是在语亭的母亲丧期爬的床,又动人家的嫁妆遗物,真的很不敬,不怪语亭不原谅她们。   她半晌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累了。”   宋语亭站起身:“祖母,孙女告退。”   伴着她的声音,是宋语书疯狂的嘶吼声。   那声音穿透了耳膜,让人心里慌乱不已。   宋语亭到底还是心软,回头叹息道:“祖母,你别为难自己了,不然伤的,也是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心便软了一分,声音也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   这个新年对宋家而言,是悲喜难辨的。   可是既然是过年,家里的事情再多,该走的礼节也少不了。   宋语亭和宋语宁没有去亲戚家拜年,可是初八那日,老太太要回娘家,她们自然要跟从。   其实娘家也不算是娘家了,老太太父母俱亡,兄弟也在外地,她们去的,是老太太的亲妹妹家。   老太太的妹妹嫁的不好,是早已经破落的勋贵人家,姓陈,当初富贵无比,现在也只能勉强度日,可想有宋家的奢华排场,说不可能的。   这日天气终于晴朗起来,出门的姑娘,从五个变成了三个,宋语亭和宋语宁站在一起,一向长袖善舞的宋语珍反而落了单,有几分孤独的味道。   看到她们二人,宋语珍什么话都没说。   有了二妹妹,宋家已经不是当初任由自己发挥的宋家了。   宋语珍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宋家最尊贵的姑娘,已经从她头上,转移到了宋语亭头上。   人家,才是真正的将军嫡女。   她不说话,宋语亭和宋语宁也沉默着,其乐融融的姐妹们,仿佛一夕之间,变得互不相识。   马车行驶到老太太的妹妹家里。   那户人家曾经富贵,房子还算大气,只是处处透露着一点破败的苍凉感。   陈老太太迎载门口,老姐妹不常见面,一时之间便有些感慨。   老太太让她们唤姨婆,给人介绍了宋语亭。   宋语亭乖巧站着,唤了声姨婆。   陈老太太含笑道:“这丫头生的真好,你们宋家的风水就是好。”   宋老太太也道:“不算什么,怎么没把你家孙女们叫出来,我家这几个正在闹脾气,我也是没法子了,就靠妹妹你救我了。”   陈老太太笑道:“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这几个丫头真的厉害,竟能降服住你。”   她看向自己身后的老妈子:“去叫几位小姐出来陪客。”   她身边自然是有仆人伺候的,可也只是五六人,不像宋老太太屋里,满满当当数十人。   年轻时比姐姐嫁的好,可是年纪大了,倒是反过来了。   陈老太太有时候想一想,亦觉得人生自有命数。   宋语亭软着声音,带笑问:“姨婆家里有几个姐妹啊?”   陈老太太笑道:“我没你祖母有夫妻,只得了三个孙女,大孙女去年刚嫁了人,现在家里就两个了,语珍语宁都见过。”   宋语亭笑道:“姨婆也有福气,您现在年轻,好日子在后头呢。”   陈老太太含笑道:“你这个丫头嘴真甜,我家孙女若有你一半,也不会气我了。”   “我淘气的时候,祖母才要气呢,表姐妹们肯定都是好的,我看姨婆很宠爱她们。”宋语亭笑着寒暄,“待会儿我要跟她们玩。”   陈老太太被哄地乐开了花。   被一个身份高贵的人夸赞了自家子孙,真的让人觉得欢喜无比。   宋老太太笑道:“我家这个猴儿,嘴巴最甜的,你可别被她哄骗了去。”   “姐姐是不舍得孙女跟我亲吧。”陈老太太调侃道,“单凭人家姑娘这样貌,就是嘴不甜我也喜欢,姐姐你的打算落空了。”   老姐妹两个,说着说着便笑起来。   宋老太太的心情,也跟着晴明了几分。   一会儿功夫,屋内走进来两个姑娘,前面的那个穿秋香色襦裙,笑声清脆如铃:“给祖母请安,给姨婆请安。”   后面的姑娘穿浅蓝色褙子,跟姐姐相比,沉默寡言一点:“祖母,姨婆。”   两个姑娘,亦全是美貌女子。   陈老太太道:“你们表姐妹自在玩去吧,我们老姐妹说会儿话,馨儿,你带着表妹们。”   陈馨道:“祖母放心吧,语宁和语珍都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她走过来拉起宋语亭的手,笑道:“真是个仙女儿似的妹妹。”   宋语亭笑语:“表姐才像是仙女儿,温柔大方又漂亮,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你夸我夸的,我也要无地自容了。”陈馨牵着她的手出门,“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跟好了我,别走丢了,我家里哥哥是个混世魔王,遇见了他就惨了。”   “混世魔王?”宋语亭不解。   “脾气差,不长脑子,动不动就打人,连我们自家姐妹都是避着他的。”陈馨摇头道,“妹妹天仙似的人,可别被他吓着了。”   宋语亭握住了陈馨的手:“那还要劳烦表姐救我。”   陈馨笑弯了眼睛:“救你救你,不用担心,他寻常不来后院的。”   宋语宁小声道:“表哥确实很可怕。”   那次她是亲眼看见对方打人的,下手那么狠,对方还是个柔弱的小丫鬟。   这事给宋语宁留下了阴影,想起他就害怕。   表姐妹几人坐在石桌前,陈馨让人上了茶水,笑道:“我家茶不如你们家的,可不要嫌弃。”   宋语亭饮了一口,入口微涩,的确不是第一等的好茶,但也不算差了,陈家应该是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招待自家人了。   她笑道:“我喝着倒好,都是一样的。”   宋语珍道:“茶水罢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好不好都一样,能喝就行了。”   陈馨便笑了。   这新来的表妹,也不是个趾高气昂的姑娘,只要她好相处,那就好了。   说话间,却听见一个洪钟般的男人声音。   “馨妹妹呢?”   陈馨脸色一变,带了几分不耐烦,对宋语亭道:“你们别出声,我出去赶她走。”   她站起身绕过花草丛,淡淡道:“兄长做什么呢?在这里吵吵嚷嚷。”   对方喊道:“下人说来了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在哪里呢,你叫出来给我看看。”   陈馨气的脸都红了,恼怒道:“你嘴里不干不净放什么屁呢,人家是宋将军的嫡女,正经的大家千金,是你能唐突的吗?”   “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不能见的。”他拨开陈馨,往花草中走去。   宋语亭气的脸都变色了。   她眼神是难得的阴狠冷漠,看着来人的方向。   对方站在那里,已经痴了,嘴角甚至流出了哈喇子。   宋语亭嫌恶地避开眼睛。   陈馨追上来:“你在胡闹什么,非要把家里亲戚得罪完吗?”   对方不理她,反而伸手将自己亲妹妹给推到一边,陈馨没站稳,倒在地上,痛呼了一声。   她哥哥却色眯眯道:“表妹,我去给姨婆提亲,你嫁给我吧。”   宋语亭紧紧抿着唇,看向陈馨。   她轻轻挥了挥手。   那高壮的男人甚至没看见自己是被谁打的,就已经摔在了地上,面前只站了个美貌冰冷的女子。   宋语亭道:“江陵,别把人打死了,至于伤了残了,你们何世子买账。” 第58章   她眼神森寒, 看着那男人, 宛如是在看一摊没有生命的烂肉。   江陵应了一声, 手下动作更加狠厉。   几人只听得一声声闷响, 那男人却连呼痛话都说不出口。   陈馨自己爬起来,却没有求情的话,只转脸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宋语珍劝道:“在别人家, 还是收敛点吧。”   宋语亭笑:“江陵, 可以了, 真把人打死了, 大过年的晦气, 把他捆起来,我去问问姨婆,陈家是怎么个意思!”   她声音更是冷森森的,陈馨目光微转, 什么话都没说。   她早已不满这个兄长。   有人教训他, 陈馨求之不得。   江陵不知道从何处拿出来的绳子,直接将人捆成了麻花,拖着走到宋语亭跟前:“小姐,咱们去哪儿。”   “去正堂见祖母和姨婆, 我倒是想知道,我宋家女, 缘何要遭此大辱。”   陈馨道:“我带你去。”   几人一起走在前面, 最后的江陵手里拉着个人, 走的亦是行云流水, 没有任何阻碍。   陈家花园的路不怎么平整,那男人身上已经咯出了一道道血印子。   可是不知道江陵做了什么,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走到正堂外,宋语亭打算推门进去,却忽然停住脚步,冲姐妹几人打了个手势。   屋里陈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姐姐,我家这情形你也看见了,我那大孙子眼高于顶,二十几的人,还没有娶上媳妇儿,我看上了你家的语亭,觉得她肯定能入我孙子的眼,不如咱们姐妹再做个亲家?”   老太太没出声。   陈老太太又道:“姐姐,若是语亭嫁到我们家里来,馨儿和她处的来,又有我看着,没有人敢欺负她的。”   老太太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你说要求娶谁?”   “语亭啊。”陈老太太道,“我孙子是嫡子,语亭是嫡女,再相配不过了。”   “姐姐,你把一个孙女嫁给了哥哥家,我不管,也要给我一个,我看着语亭好的很,我孙子一定喜欢她。”   “是啊,天底下还没人不喜欢我呢。”宋语亭推门进去,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陈老太太道:“语亭,你听到了,你觉得姨婆的提议怎么样?你如果同意了,进门就让你当家,我们也不要你的嫁妆。”   宋语亭款款坐下。   老太太眼神已经是冰冷一片,看着陈老太太,仿佛一个陌生人。   “祖母,你说怎么就有人脸大如盆呢?”她看着自己的指甲,上面涂了大红的蔻丹,极衬今日艳丽的衣裳。   “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猪窝,自家人是什么猪狗不如的玩意儿,就敢随意肖想别人,说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觉得都侮辱癞蛤。蟆了。”   陈老太太一改刚才的慈善之色:“宋语亭,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的意思!”宋语亭抬头道,“我爹是一品高官,不是你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可比的,我宋家有女,如今贵为皇后,叫你一声姨婆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然你配得上当哪门子的长辈!”   陈老太太气道:“没有家教!”   “我再没有家教,也知道什么是脸皮,不比某些人,口口声声有教养,却连自家子孙都教不好,还敢妄想别人家的孙女!”   宋老太太淡淡道:“此事我便当没听见,日后再提,别怪我不给面子。”   她站起身:“我们回去吧,府里面事情多,皇后娘娘说正月十五上元节,要召我们进宫,咱们回家准备准备。”   陈老太太喝道:“我看上她是她的荣幸,我孙子将来必成大器,你们别后悔!”   宋语亭回头看她一眼:“江陵,把她的大器给她送来。”   说完,便一言不发,扶住了老太太的手臂。   宋语珍也没敢说话,默契地扶住了另一边。   可别吓到了祖母。   陈馨和妹妹一起低着头后退一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陵打开门帘,出现的时候,众人只能看见她手里一根绳子。   再然后她走进来,才露出身后的景象。   肥胖的男人被拖在地上,浑身鲜血,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宋语亭。   陈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哭喊道:“我的宝贝儿……”   她伏到对方身上,心肝肉的喊着。   从宋语亭的角度,可以看见那胖子抖的更狠,估计是被压疼了。   她也没兴趣理会陈家这群人,“祖母我们走吧。”   老太太点头,被却陈老太太喝止了。   “我要去京兆府告你们,宋家滥用私刑,我要让你们蹲大狱。”   “那你就去吧。”江陵道,“动手的是我,我乃东宫一等女官,太子妃娘娘的近使,我倒要看看,京兆府敢不敢来抓我。”   她说着话,伸脚碾在那胖子身上,下一刻,对方痛呼出声:“祖母,我疼,我好疼啊,你给我报仇,打死这群人。”   陈老太太心疼地握住孙子的手:“祖母给你报仇,你别急,谁也跑不掉的。”   江陵直接走到宋语亭身后,低头道:“小姐,咱们走吧,世子会解决的。”   宋语亭压根连头都没回,就扶着老太太出门去了。   陈老太太的喝骂声不绝于耳,宋家一行人却全当没听见。   到了大门外上马车,老太太才问道:“你们怎么把人打成那副模样?”   宋语宁愤愤道:“我还嫌打的轻呢,这种人,打死了都不可惜。”   遂将事情前后起末说了。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无法形容了。   宋语亭只能想起一句话,便是所谓黑云压城城欲摧。   老太太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   “既然这样,我们宋家女也不能白受委屈,语亭放心,欺负你的,该死便死。”   老太太心里盘算着怎么办。   杀人是不会的,可是总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宋语宁道:“陈家家教我真是见识到了,一样的姐妹,她跟祖母简直无法比较。”   老太太叹息:“我也没那么好,说起子孙,也不过是运气好。”   才得了大儿子的出息,小女儿的尊贵。   可是老三这样的,亦是她生出来的。   老太太忽然觉得,可能自己娘家的教养,才是真的有问题。   只是想不明白,妹妹年轻时活泼天真,虽然任性幼稚,但到底是可爱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幅嘴脸。   让人无法直视。   江陵坐在宋语亭身后,小声道:“小姐,若是早知道他们家这么不要脸,我就把人打死了。”   老太太看她,问宋语亭:“这姑娘是……”   她刚才听见说是东宫太子妃的近使,这可是一等女官,地位不凡。   “我叫江陵,是世子派我来保护小姐的。”江陵道,“但我还是东宫的人,老封君放心,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连累小姐的。”   只会连累东宫里面那个□□熏心的太子殿下。   可是同样色眯眯的,太子比今儿那个胖子强多了。   至少,太子不会出言调戏人家姑娘,太子也比他英俊,比他地位高贵。   真的说起来,那胖子只有太子的缺点,毫无太子殿下的优点。   老太太道:“多谢江姑娘保护我家孙女儿了。”   “老封君不用客气。”江陵道,“世子给发俸禄的。”   既能出宫,还能拿两份俸禄,江陵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宋语珍道:“二妹妹果然是天之骄女,大家都这么喜欢你,掏心掏肺对你好。”   宋语亭嫣然一笑:“那是因为我对别人好,别人当然也会对我好。”   老太太皱起眉头:“够了,自家姐妹,吵吵什么,语珍多让着点妹妹。”   宋语珍默默无言。   她算是看明白了,有了宋语亭在,自己已经没什么地位了。   ---   清辉院。   宋语亭走进去,江扬在屋子里守着,看到她们回来,忙道:“怎么就回来了?这才什么时辰?”   出门到回来,不过两个时辰,去掉路上的时间,就在人家家里待了半个时辰,都不够吃顿饭的。   宋语亭道:“碰上了糟心事,你们何世子……管这个吗?”   江陵道:“小姐的事,世子没有不管的,待会儿我出去一趟,让世子给小姐报仇。”   如果世子听到陈家人这么对待小姐,恐怕要杀了人全家吧。   不过无所谓,谁让他们自作自受的。   小姐仙子般的人,岂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腌臜玩意儿都能肖想的。   宋语亭托腮:“你让他悠着点,别真的把人弄死了,不然拿谁来作践陈家一家子,那个陈馨表姐人倒是不错,可惜姓陈。”   她既然跟陈家不共戴天了,就没法子帮陈馨脱离苦海,只能靠她自己了。   江陵想了想,道:“小姐若是喜欢陈家姑娘,我倒是有个法子,宫里今年小选,若是陈小姐进宫了,陈老太太就管不着她了。”   “只是……”   只是小选选的是宫女,陈馨若是进去,只能做个普通宫人,她未必吃的了这个苦头 。   宋语亭叹口气:“罢了,到时候再说。”   真让人为难,陈老太太跟陈家那个老胖子,她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但是牵连无辜的话,她跟那些坏蛋还有什么区别。   江陵道:“我听小姐的,小姐今儿受惊了,先歇着吧,我出去找世子。”   宋语亭疲惫地点点头。   雪原端了脸盆过来,那帕子给她擦脸:“小姐擦把脸歇息吧。”   宋语亭点点头:“我想睡一会儿,你们别吵闹。”   “小姐放心,我会看着的。”雪原端起盆子,“奴婢先出去了。”   ---   宋语亭再醒来的时候,床帘外隐约有个人影。   何景明的声音低低传进耳中:“你去找太子殿下,让她处理这个事,如果太子有别的心思,就去找周如双。”   江陵小声回道:“奴婢遵命。”   宋语亭轻轻咳嗽两声。   江陵道:“小姐醒了?世子先出去吧。”   何景明一动不动,笑道:“亭亭,我能坐在这里等你吗?”   宋语亭翻了个白眼,又想起他根本看不到,才道:“你出去。”   语气十分嫌弃。   何景明笑起来,乖乖听话走出去。   待到宋语亭收拾好出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他坐在那里也不着急,一派悠闲自在。   宋语亭问:“你怎么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何景明笑起来,伸手握住她的,道,“今天生气了吗?”   “就差活生生气死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她恼怒道,“没能杀了他,我真是感觉无法平复内心的怒火。”   “瞎说,什么死不死的。”何景明神色不愉,“别多想了,我帮你,把那胖子送去南边服役怎么样?”   “南边?”宋语亭疑惑道,“那里和北疆比,哪儿更苦?”   “都苦。”何景明道,“但是南边天气炎热,胖子过去一般是耐不住的,就算活下来了,也要好好受罪。”   宋语亭便道:“那就好。”   她感觉自己仿佛终于出了一口气。   心里面堵塞感一瞬间就没了。   何景明看着她,温柔一笑。   不料小姑娘又问:“你刚才跟江陵说什么呢?什么事情要跟太子说?”   “你听到了啊,是你那个表姐,江陵告诉我你对她感官还不错,然后说进宫小选的事情,我就说让太子去办。”   把人要到东宫侍奉,太子殿下和周如双都不是磋磨下人的主子,日子也好过点。   宋语亭怔了怔,眼神里突然就迸发出一丝喜悦之情。   她笑眼弯弯如月:“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何景明总是能帮她做到所有的事情。 第59章   何景明盯着她, 半晌轻轻一笑。   他道:“亭亭, 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宋语亭问:“为什么呀?”   何景明但笑不语。   半晌却来了句:“等十五上元节, 我带你出去看花灯吧。”   上元佳节, 京城会处处张灯结彩,更是女儿家出门的好时候。   宋语亭苦恼道:“可是祖母说, 上元节姑姑要召我们进宫。”   何景明怔了怔, 感慨道:“皇后娘娘上元节……”   他没说出口。   舅舅真是越发没出息了。   “也好, 那天我去宫里头等你。”   他摸了把宋语亭的头,笑道:“你还是第一次进宫, 万事小心点,别走丢了。”   宋语亭道:“我才不会走丢,我认路的本领还是不错的。”   “是是是,在草原上迷路的,好像是别人。”   宋语亭恼道:“又不是我自己,哪儿有你这样的人,你再瞎说我就生气了。”   何景明轻笑:“亭亭,我真想早点娶你。”   “你想着吧,我还不到十七岁,还不能嫁人呢。”宋语亭有恃无恐,“等我十八岁你变成了老男人,我就不跟你玩了。”   何景明一阵心塞。   “我什么时候就变成老男人了?”他不是很明白, “我才比你大几岁?”   “六岁呢!”   宋语亭张开一双白皙的手, 点着自己的手指, 道:“一双手都数不完, 已经很老了。”   过了年,何景明都二十三岁了,等她十八,对方二十四,在这个时候,真的不算年轻了。   虽然如今流行晚婚,可是一般男儿,也都是二十二三岁便娶妻生子了。   何景明没有辩解,问道:“可是你看看,太子今年都二十四了,还是很年轻,还有那个喜欢你的南王世子,他比太子还大一点。”   比起他们,我算是最年轻的人了。   宋语亭却皱眉疑惑道:“你不说我还没有发现,为什么你们成亲都晚?”   “我是去北疆了,一直没有定下来。”何景明道,“太子殿下其实早早定了周如双,周相家里不想女儿出嫁太早,周如双今年二十了,那边才松口,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后头一堆兄弟都没成亲,现在二皇子三皇子他们,全都单着呢。”   “至于南王府那个……”何景明哼哧一声,“可能是有什么隐疾吧。”   说出去可能没人相信,这一辈年纪相仿的皇家子弟,仿佛被人下了降头,没有一个成亲的,如今全是一群老光棍。   这也不说什么了,就连几个公主,也全没选好驸马。   不知道是皇帝不上心,还是有别的缘由。   宋语亭嗤他:“瞎说什么呢,人家怎么就有隐疾了,什么毛病,在背后说人坏话。”   何景明道:“谁让他觊觎你的。”   我不说他坏话,还说好话,给自己递绿帽子吗?   又不是傻子。   宋语亭笑起来,真的道:“傻子……”   她眉眼弯弯看着何景明。   南王世子算什么啊,没有何景明好看,也没有他温柔,没有他招人喜欢,有什么好在意的。   何景明道:“你说的对。”   我是个傻子,只为了你傻。   何景明看她彻底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了,才道:“我带你去看个好戏,你去不去?”   宋语亭眼睛发光,问他:“什么好戏?”   “去了你就知道了,跟我来。”   ---   宋语亭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问何景明:“到底什么好戏啊,这么久了还没来。”   刚才何景明直接带她来了一家繁华的酒楼里,然后就让她坐在包厢的窗户边等着 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何景明看了看钟漏:“再等半刻,快了。”   半刻钟后,却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拉着个漂亮的女人从暗巷里走出来。   那女人少妇装扮,发髻却已经散乱不堪。   宋语亭定睛一看,那人却是上午差点被打死的陈家胖子。   她困惑地看着何景明。   这人伤好的这么快吗?陈老太太就放他出门了?   何景明但笑不语。   宋语亭透过窗子看下去。   那少妇被拖拽着,高呼救命。   她全身都有鲜血溢出,那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宋语亭不忍心地闭上眼。   何景明道:“这女人是京郊大营的军奴,我答应她,事成之后,放她自由。”   他没有避讳宋语亭是个小姑娘。   她是宋将军的女儿,肯定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的,如今军队里的男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清心寡欲。   宋语亭怔了怔。   所谓军奴,大概就是做那事的军妓。   宋语亭是听说过那些人的惨状的,可是别说她了,连爹爹都管不了这样的事。   因为士兵们需要,而那些女子,一般都是犯官家眷。   爹爹说,犯官家眷虽然没有主动作恶,可是她们享受了父兄们作恶带来的钱财和奢靡的生活。   若是不一起处罚,将会民心不稳。   他亦看不惯这样折辱女子的事,可是作为一个臣子,他亦只能如此。   军奴皆是圣旨流放的。   若是轻易放掉了,便是抗旨不尊,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   宋语亭问:“你的军营里,也有这样的事情吗?”   何景明怔了怔,叹息道:“亭亭,朝廷的每一个军队,都有这样的事情。”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恻隐之心。   很多女子虽然没有谋财害命,可早已经是父兄劫掠旁人的帮凶。   如果轻易放过这些人,那被犯官欺辱过的平民百姓,要如何才能出气。难道还要他们看着仇人吃香的喝辣的,活的平安喜乐吗?   那对百姓太残忍了。   宋语亭低着头没说话。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样的事情。   何景明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点后悔,本不该带她出来的。   让她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也挺好的至少没有那么多烦恼。   宋语亭又看向窗外。   那胖子还拖着那个女子往前走,可从斜前方,却冲出个男人来。   那男人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女,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上前一步,一拳将人撂倒,喊道:“父老乡亲们,我先带这位夫人去看伤,劳烦这位大哥,帮我把这登徒子送去京兆府衙门。”   胖子躺在地上嗷嗷喊痛,又被人踢了一脚。   “喊什么喊,再喊还打你。”   周围的老百姓见有人出头,纷纷出声,一起将人捆了送走。   宋语亭看向何景明:“那接下来怎么办?”   何景明道:“接下来,京兆府会找不到那女人,也找不到那男人了,证据会告诉他们,是陈家杀人灭口。”   何景明牵着她的手,“没有吓到你吧。”   他自己觉得挺爽快的,可亭亭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若是接受不了,以后再做这样的事情,就不好让她知道了。   宋语亭摇摇头:“我没那么胆小。”   何景明一笑:“那就好,我送你回家,改天再来看你。”   宋语亭却拉住他的衣袖,指了指酒楼对面的墙角,那里有个扛着糖葫芦的老伯。   草垛上插着一串串糖葫芦,个个鲜红的山楂果子上,裹着晶莹透亮的糖汁,引人垂涎不已。   何景明失笑:“你还爱吃这个?下去我给你买。”   宋语亭道:“我没有吃过么,只听语宁说过,一直都想要,可是没有机会出门。”   何景明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酒楼大门,走到老伯面前。   何景明问:“你要几个?”   宋语亭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能全要了吗?”   拿回家慢慢吃。   何景明从荷包里拿出银子,递给老伯,笑道:“我家姑娘说全要了,你看够不够。”   老伯道:“这太多了,我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何景明拿起人家的东西,“这个也给我一起拿着就好。”   不然,他暂时还不想握着一把糖葫芦骑马,那情形肯定不怎么好看。   宋语亭笑眯眯地拿了两根下来,一根喂到自己嘴里头,一根递到何景明面前。   她本意是日何景明接住的,谁知道对方却就着她的手,干脆利落地咬了一口。   吃完了还说:“亭亭喂的,就是甜。”   宋语亭整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何景明道:“我上次生病,你说我好好吃药就给我糖吃,算起来,你还欠我好几颗打算什么时候还?”   宋语亭虎着脸道:“不还了。”   何景明伸头再咬了口她手中的糖葫芦,笑得让人很是想打一顿。   “那就拿糖葫芦来抵吧,我喝了六碗药,你要喂我十二次糖葫芦,刚好一串。”   宋语亭震惊道:“为什么是十二个?”   “因为是我买的糖葫芦,不能全算你的,只能算一半。”   宋语亭气的不知道说什么。   全是他的歪理。   还能不能要一点脸了! 第60章   她缩回手, 恼道:“一颗都不给你吃。”   何景明也不以为意, 道:“亭亭是要吃我剩下的吗?”   他眼神暧昧, 宋语亭气的一拳头砸在他身上, 恼怒至极。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何景明痛呼一声,喊:“亭亭,你好狠心。”   宋语亭转头不理他, 径自往酒楼前的马车里走。   何景明跟上去, 不逗她了。   马车出了大街进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 何景明骑着马跟在旁边, 才笑问道:“生气了?”   宋语亭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有你那样瞎说的吗?别人听见了怎么看我!”   她就很生气。   何景明道:“是我错了, 一时情不自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其实也没所谓,且不说京城里没几个人认得她,就算认得, 亭亭将来要嫁给他, 未婚的夫妻说几句小情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何景明觉得自己有分寸,可还是惹恼了亭亭。   宋语亭道:“反正你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   何景明宠溺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不听还能怎么办, 等着真的被冷落吗?   姨母说了,做男人的, 就是要让着媳妇儿, 舅舅不肯让, 所以媳妇儿就对他一点也不热情。   所以, 就算是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恨不得圈了全天下的美人进东宫,真的碰上周如双的时候,还是不敢真的跟人家姑娘呛声。   宋语亭这才不出声了。   她自顾自坐在马车里头,手中还握着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别的都放在外面给何景明扛着,也不知道风流倜傥的何世子,扛着个糖葫芦架,是什么心情。   宋语亭弯眼一笑。   心情就好起来了。   回到宋家,何景明没有跟着她进去,而是在门前勒住了马,说:“我先走了,宫里那边有点事,改天再来看你。”   宋语亭掀开帘子,将手上的糖葫芦递给他:“这个给你。”   何景明接过来,低头莞尔一笑。   心下一片柔软。   亭亭……   怎么能不喜欢呢。   那么多的糖葫芦,没有谁比谁更甜,可是亭亭却没有看架子上的,只给了他这个自己握了一路上的。   因为,这是她给他的。   不是他自己的。   何景明心中,仿佛淌过一阵阵暖流。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里缠缠绕绕,宛如月老的红线打乱了结。   他策马离去,背影仿佛都带着歌声。   宋语亭的马车驶入宋家。   清辉院里,嬷嬷坐立难安等她回来,看到她的身影,才放松下来:“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就背着我偷偷出门,也不和我说一声。”   宋语亭道:“我若是说了,就出不去了。”   她挽住嬷嬷的手臂撒娇:“有何将军看着我呢,嬷嬷一万个放心。”   嬷嬷心道:“正是何将军才叫人不放心的,这男人脑子一热,真不是你能想象的。”   面上还是笑道:“总之还是小心为上,小姐姑娘家家的,出门太危险了。”   宋语亭不欲跟她纠缠这个问题,笑嘻嘻道:“我给嬷嬷带了糖葫芦,嬷嬷喜欢吗?”   “我这把年纪了,吃什么糖葫芦,牙口受不了,你们小姐妹分着吃吧。”嬷嬷笑道,“尤其是江扬,我今儿看着,她可算是个贪吃的丫头。”   江扬没有江陵活泼爱说话,这会儿抬起头,道:“小姐,我没有……”   只可惜语气弱弱的,有些底气不足。   宋语亭道:“贪吃而已,我还能养得起你,后面的糖葫芦自己拿着吃,别给我吃完了。”   江扬笑道:“吃完了我出去给小姐再买一把。”   说着,毫不客气地抓了三根下来。   宋语亭叹息:“这不一样。”   江陵轻轻戳了戳江扬的腰。   这个碰见吃喝就缺心眼的丫头,一看就是何世子给小姐买的,也敢吃,不怕世子给扣俸禄。   江扬怔了怔,乖乖站好,自己握了一根,剩下的递给宋语亭。   宋语亭好脾气道:“你吃吧,没事的。”   何景明可真是有本事,找个女侍卫,竟然也能寻到这么可爱的。   宋语亭觉得心里一阵阵甜滋滋的,宛如被浇上了蜂蜜。   她想了想,又道:“等你吃完了,跟着雪原跑两趟腿,给大小姐四小姐和老太太屋里,都送几根过去,只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   虽然不值钱,但是好不容易出门都惦记着她们,已经很够意思了。   江扬点头。   “小姐,一人送几个?”   “三个吧。”宋语亭数了数,心里算计一把,随口道。   嬷嬷道:“二老爷是您亲叔叔,也不能忘了。”   宋语亭诧异道:“二叔都那么老一个男人了,也爱吃糖葫芦?”   嬷嬷失笑:“不管二老爷吃不吃,小姐你送去了,就是个心意,二老爷就会感念小姐。”   宋语亭点点头,肉疼道:“再给二叔三串,那我就只有五个了,雪原她们一分,就没有了。”   嬷嬷笑着拍拍她的手臂:“下次再出去买,若是非要何世子买的,我现在让江陵去跑腿,让他下次过来扛一架。”   宋语亭连忙反驳道:“算了算了,没必要,江陵已经很辛苦了,没必要麻烦她。”   嬷嬷噗嗤一笑。   宋语亭羞怒不辩,嗔道:“嬷嬷你又笑我。”   嬷嬷道:“没笑没笑。”   可是如同向日葵一般灿烂的笑容,却是遮都遮不住的。   宋语亭气的不想说话。   所有人都欺负她,就看她长得软和。   ---   糖葫芦被送到萱茂堂的时候,老太太很是惊讶地看了眼雪原,问:“是二小姐让你们送来的?”   雪原点头:“二小姐今天出门买了糖葫芦回来,特意让奴婢给老太太送几支,不管是自己吃还是送人,都是她做孙女的一点子心意。”   旁边刘嬷嬷看主子心情不好,又上来伺候了,这会儿安抚道:“老太太,二小姐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出门买个女儿家爱吃的糖葫芦都记得您老人家,换了别人……”   她没有说下去。   换了别的子孙,肯定只顾着自己乐翻天了。   唯有语亭惦记着自己。   老太太拿起放在白瓷盘子里的糖葫芦,那东西被洁白如雪的盘子衬的更加可口几分。   老太太摇摇头:“可惜年纪大了享用不了,语亭有心了,劳烦你们两个跑一趟,都有赏赐。”   江扬和雪原跑了四个地方,得了四个大小不同的红包。   回到清辉院,宋语亭斜倚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在看书。   雪原道:“小姐缓缓再看,天色都暗了,怎么也不叫人掌灯,这样多伤眼睛啊。”   “还好。”宋语亭放下书卷,“一时忘记了”   雪原无奈升起灯火,埋怨道:“以后我得随时随地跟着小姐,不然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就糟蹋自己的身子。”   宋语亭笑:“这话说的,仿佛我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一样,我有分寸的。”   雪原道:“你有哪门子的分寸,等日后,就该让何世子好好管管小姐你,不能老这样了。”   宋语亭讨饶:“好了好了,我的雪原丫头,我错了还不行吗?”   每次都这么较真,宋语亭无奈摇头。   雪原还欲再言,却被宋语亭挡住了,她问道:“你们过去,祖母说什么了吗?”   “老太太说小姐有心了,可惜她年纪大了吃不了。”雪原叹息,“我总觉得不大舒服。”   人家给你的东西,哪怕转身赏给下人吃了,何必说这种话。   宋语亭摇头道:“自家人,祖母才这样说的,不用不平。”   真的换了外人,祖母心里什么想法都不会说不出口的。   今儿对着雪原二人说出这种话,实则是因为,她拿宋语亭当亲人,觉得没有必要忌讳。   宋语亭微微放下心。   祖母也没有和想象当中一样怪她,这就够了。   ---   陈家出了大事,陈老太太上门求助,却被自家姐姐撵了出去,她们的事,在宋家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宋家阖家上下,都等着上元节,入宫饮宴。   她们也是刚知道,皇后娘娘不仅宣了宋家人,还有朝中各家的勋贵们。   而作为宋家女儿,这是宋氏为后的第一次大宴,她们姐妹几个,谁也不敢失礼,堕了皇后声名。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这日,老太太和二太太皆按品大壮,几个女儿也都打扮的繁复华丽,齐齐站在那里,宛如一道明亮的风景。   老太太告诫她们道:“今日入宫,必须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半步,若我知道谁丢了皇后娘娘的脸面,回来必不轻饶。”   便是宋语亭,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说话,只规规矩矩称是。   老太太这才带着她们上了轿子,一路往皇城而去。   皇宫的宴会设在晚上。   她们到的早,可还有更早的人,大殿里坐满了夫人小姐,几人进去,便寻了相熟的人家说话。   不一会儿,却有小黄门过来,含笑道:“老太太,皇后娘娘请您和几位小姐过去一趟。”   老太太站起身,“劳烦公公带路。” 第61章   宋贵妃封了皇后, 却还是住在清灵宫, 没有搬到皇后寝宫。   真正的皇后寝宫, 在先帝的皇后, 今上的生母去世之后,便没有人住了, 如今只放着, 当做个象征, 平日里除了洒扫的宫人,一概没人进去。   宋家一行人走到清灵宫门口, 迎上来两个宫女,小黄门恭敬退下。   粉衣宫女道:“老太太和这位太太随我来这边吧,几位小姐去那边。”   老太太心中纳罕。   以往入宫,也没有说女孩儿和自家长辈分开的啊。   不过这是清灵宫,应该不会有事。   老太太回头叮嘱几个孙女儿:“你们小心着点。”   宋语珍道:“祖母放心,我会看着妹妹的。”   宋语珍出了家门,还是足够沉稳可靠的,宋语亭和宋语宁,都乖乖跟着她走路。   她们被引入一间灯火辉煌的宫殿里。   宋语亭定睛望去,里面的人衣衫华贵,各个不凡。   那日见过的几位公主,都在殿中, 或站或坐, 活泼地很。还有几个没见过的姑娘, 看服饰大约亦是皇家的公主郡主们。   公主们身边也各自跟着几个少女, 看打扮是和她们一样的勋贵之女。   宫女引着她们走到淑和公主身前。   宋语珍领着妹妹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淑和公主道:“无需多礼,此处都是自家亲眷,随意玩乐就好。”   淑慧公主身边坐了个红衣的姑娘,那姑娘笑道:“大公主说的是呢,虽然你们宋家的娘娘没有公主,没人带着你们,可好歹是宫眷家人,不必多礼。”   宋语亭假笑:“这位姑娘是?”   红衣女子道:“区区不才,家父长宁侯世子,姑母正是淑妃娘娘,小女路娴。”   是淑慧公主的亲表妹。   宋语亭展颜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既然是长宁侯府的千金,小女倒要稳一句,长宁侯府的教养,便是如此么?大家小姐,背地里编排皇后娘娘,什么叫我们宋家的娘娘,皇后娘娘是皇家的娘娘,天下的娘娘。”   她眼神里带了几分不屑。   路娴道:“宋小姐舌灿莲花,可惜,还是没人能陪你。”   宋氏做了皇后,宠冠六宫怎么样?没有孩子,等到将来,姑姑势必要压她一头。   谁怕谁呢。   宋语亭笑:“我自有姐妹,不用去巴结别人,再好不过了。”   淑慧公主抬起眼睛,冷声道:“本宫乃金枝玉,怎么,宋小姐还看不上本宫么?”   淑和公主淡淡道:“你是金枝玉叶,人家亦是千金小姐,做什么捧你的臭脚,当自己是大罗金仙吗?”   淑慧转头道:“大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妹妹若是听不懂,就回去问问淑妃娘娘,虽然长宁侯府看着家教不严,可淑妃娘娘也该知道,我这话什么意思?”   淑和公主呛了妹妹,却半分不以为意,笑道:“几位妹妹坐吧,别站着了。”   她笑容温柔浅淡,令人心中顿生好感。   宋语亭道:“多谢公主。”   淑慧公主冷哼一声。   淑媛郡主看到她们的情形,从人群里分花拂柳走来,笑道:“语亭姐姐来了,我带你认人吧。”   她伸手握住宋语亭的手,笑容灿烂无比。   牵着宋语亭走入人群,却是没搭理脸色非常不好的淑慧公主。   反正,淑慧公主也就这样了。   宋氏为后,路淑妃的路子已经到头,无论如何,她斗不过皇后,她的儿子斗不过太子。   淑媛郡主懒得再跟这些人迂回。   宋语亭被拉进人群里认识了皇家一众公主郡主,只她们的封号实在相似,令人头昏眼花。   她还没捋清楚,女孩子的轻笑便打乱了她的思绪。   “太子几个该过来了,你们再不坐好,他一会儿骂你们。”   “怕他呢,再敢逞威风,就让淑媛骂他。”   “我可没他脸皮厚,骂不过。”淑媛郡主笑道,“要骂你们自己上,我在后面帮你们。”   “我们没有何表哥帮忙,太子不会让着我们,不然淑媛你给表哥撒个娇,让表哥骂他?”   淑媛郡主意味深长道:“现在我在二哥跟前说话可不算数,你们啊,还是收敛着点吧,不然待会儿太子那张嘴。”   “我这张嘴怎么了?”男人神采飞扬的声音传进来,“淑媛,我还没进屋呢,就听见你编排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表哥吗?”   众人抬眼望去,门外走进来一群年轻男子。   太子为首,身后跟着的人皆是玉带蟒袍,金冠束发。   何景明正跟在太子身边,另一侧站的,是那日见过的,长公主府世子,淑媛郡主的亲哥哥。   淑媛郡主笑道:“太子殿下冤枉我了,是别人先说的,我不过附和两句,不算是罪魁祸首。”   “可我只听见你说了。”   太子说完话,脚步一顿。   他微微转头,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周如双,依然一身清淡蓝衣,举杯一笑,傲气绝伦。   太子沉默了一瞬,不跟淑媛郡主说笑了,转而道:“你们自己玩乐,不必在意我们,只注意着,待会儿父皇和皇后娘娘要带我们去前面。”   宋语亭趁着没人寒暄,问淑媛郡主:“为什么要让咱们先过来,再去前殿?”   她们本来就是在前殿等着的啊,何必多此一举。   淑媛郡主道:“为了显示与众不同啊。”   她笑地开心,“皇亲国戚,自然与别的人家是不一样的。”   这是自小的规矩了。   公主郡主们的伴读,都是娘家的表姐妹们,像淑媛郡主这般,便是父亲家的堂姐,一向是一起游戏的。   后来年纪大了,也跟着流传下来。   毕竟一年也就这么几次节日,皇帝等人也没说什么。   到了现在,便是公主们的舅家表姐妹都能入宫作伴。   皇后无子,宋家姐妹一直没来过,如今她做了皇后,娘家不同以往,自然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淑媛郡主忽而抿唇一笑:“我说,语亭姐姐,你什么时候才会嫁给我二哥?”   她眼睛盯着人群里的何景明,显而易见,男人的目光,正看着她身边绝色倾国的女子。   淑媛郡主这才忍不住打趣的。   宋语亭一阵脸红,低声道:“郡主休得胡言。”   “不是胡言乱语,我真的很希望你嫁过来啊,到时候我就带你去玩,你不知道皇家的花园里行宫里有多少风景,现在就不能带你去。”   宋语亭没说话。   淑媛郡主无奈摇头:“二哥真不争气。”   宋语亭小声道:“郡主,我年龄还小呢。”   淑媛郡主看着她,笑得开心无比:“原来是因为年龄,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太监尖厉的声音:“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敛衣肃立,敬待圣驾。   来的当然不止帝后二人,无数叫的出名字妃嫔和她们的家人都跟在后面,乌泱泱好大一群人。   淑媛郡主也愣了。   这是什么意思,怎的这些诰命夫人也能过来清灵宫了?   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微微抬手道:“都免礼吧。”   他坐在上首,皇后亦跟在一旁。   太子上前一步,问道:“父皇,今儿是……”   “陛下格外开恩,准许后宫妃嫔见其家眷,以慰思亲之情。”宋皇后淡淡道,“并无别的意思。”   众人这才安心,他们的确生怕,这绝无仅有的特权,恩荫到那些诰命身上。   得知仅此一次,便放心了。   太子道:“父皇和娘娘恩泽六宫,儿臣敬服。”   皇帝道:“不必说这些场面话了,朕问你,今儿几时过来的?”   太子卡壳了一瞬,求助的目光看向淑媛郡主。   淑媛郡主叹口气,出列道:“皇舅舅,太子哥哥也是为了让我们自在地玩一会儿,您可别生气,不然他以后早早过来了,我们还怎么玩?”   淑和公主亦道:“太子哥哥一来,我们小姐妹都不敢说话了,得亏他来的晚,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摇头:“你们两个丫头……别再处处护着他了,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任性,你看景明和硕儿,哪个不比他沉稳。”   何景明无奈道:“舅舅……您诚心挑拨我们兄弟关系的吧。”   皇帝大笑,丝毫不觉得冒犯。   等安静下来,他看着底下的子女,淡笑道:“其实今儿,还有个好消息说给你们听。”   看着这情形,太子等人心里皆是一个咯噔,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皇帝慢慢开口。   他说:“前些日子太医诊脉,皇后有身孕了。”   这么一句话的效果,却宛如石破天惊。 第62章   皇帝仿佛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激起了多大风浪。   皇子皇女们都怔了一下,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向还没有走回自己位置, 便停在当场的太子。   太子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心里有种被背叛的愤怒和委屈。   说好的为了他不给对方孩子呢?   可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那人已经珠胎暗结。   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仿佛是被所有人抛弃了。   几乎无法想象, 接下来的情形会是如何。   若是那胎儿是个男孩儿……   父皇正当壮年, 等这个孩子长大了,父皇刚好年迈, 而自己做了多年太子, 会不会和父皇有矛盾呢?   当然会有。   汉武帝和戾太子就是一个例子。   他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 张口想要说话。   身边站着的何景明按下他的肩膀,笑道:“舅舅老来得子, 我先恭喜了,皇后娘娘大喜。”   皇帝看着大儿子的神情, 轻轻叹口气,他早料到了这种情况。   可是清儿……对不起她这么多年, 不能再继续了, 总之不管到什么时候, 都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太子的地位。   皇帝笑着与何景明道:“朕何时老了?还称不上老来得子,何况朕倒是想有个和皇后一样的小公主, 跟她家侄女儿们一样,生的好看。”   淑和公主拦在太子面前, 笑道:“父皇是觉得女儿不好看了吗?”   她伸手拖着太子,不动声色将人推回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们都是好的, 朕才想再有个闺女。”   皇后低头, 笑容温柔如水, 目光却是盯着太子。   她知道皇帝的心思,也从不敢跟太子比。   这宫里面,所有的妃嫔皇子公主加起来,都不如太子一根手指头。   她从进宫那天就知道了。   她弯唇笑道:“本宫也喜欢女儿,不过若是儿子,就交给太子帮我教养,以后做太子的左右手。”   太子没说话。   现在说的好听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他不相信,她的儿子亦是嫡子,她会没有任何野心就算她没有,可是等这个孩子长大了,如何甘心屈居人下。   气氛有点尴尬。   可是皇家的事,也没几个人敢置椽。   皇帝叹口气,喝道:“太子!”   太子仰头看他:“父皇……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什么都有失体统,可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不想知道父皇背叛了他。   何景明道:“舅舅,太子忘记了一样东西,我陪他去拿。”   皇帝微微点头:“去吧。”   宋语亭站在底下,早就惊呆了。   前世这个时候,差不多正是宋贵妃被人陷害,打入冷宫的时间,可是这世……她怀孕了。   她不仅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了皇子。   宋语亭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现在太医就诊出喜脉,那应该至少一两个月了,一两个月前,哪怕在前世,宋贵妃也没有真正的彻底失宠。   会不会,前世其实她也有了身孕,可是后来没了。   只是看着宋贵妃美丽的容颜,她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皇帝再狠毒,也不会对自己孩子下手的。   可能真的就是,阴差阳错吧。   爹爹的死,将整个宋家人引向了一条绝路,这世爹爹活着,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淑媛郡主看着旁边的宋语亭,也轻轻叹口气。   皇后一个身孕,几乎是搅乱了满池春水。   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支持二哥哥娶宋语亭了。   如果将来太子哥哥和宋家对上了,娶了宋语亭的二哥,该帮哪边?   只盼着,对方肚子里,真的是个公主。   是个公主,哪怕千娇万宠地长大,哪怕比所有的公主都得宠,都比一个皇子让人开心。   底下的人各有心思。   皇帝站起身道:“今日宫宴,快开始了,都随朕来吧。”   他握住身旁女子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太子是他自小宠大的儿子,这次的事,是自己对他有愧,的确不好说什么。   只能委屈皇后了。   皇后自己倒不觉得如何,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太子怨恨与否并不重要。   如今她是一朝皇后,太子将来登基,也要尊她做太后,没什么好着急的。   ---   太子被何景明拽到了御花园里。   人高马大的皇太子殿下,满脸阴沉地踢翻了脚边的花盆。   何景明道:“你这又何必,有前朝的事情在,舅舅不会那么糊涂的。”   太子的脸色如同一缸墨水,他道:“韶阳,你不知道,他能为了皇后打破对我的承诺,将来还会为了皇后做出别的妥协,男人都是这样的!”   何景明道:“这么多年,舅舅对你如何?皇后哪儿比得上你?就算她有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就算真的是个皇子,一个小娃娃,他能干什么?”   “当年刘弗陵出生时,卫太子也想不到,这个小娃娃会成为大汉的天子。”太子的心思近乎执拗。   “舅舅不是汉武帝!”   “那又怎么样!”太子吼道,“我打小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父亲,他还这么对我,他想过我的心思吗?”   何景明沉默不语。   太子却又道:“我忘了,你要娶宋家姑娘了,难怪处处为皇后说话,你去帮着她吧,让我自生自灭!”   “你能不能成熟点。”何景明皱起眉头,也喊道,“表哥,我和你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咱们情同手足,我岂会舍你而助他人?”   太子突然蹲在了地上。   他捂住脸道:“韶阳,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直害怕会有这一天,没想到还是来了。”   他一直都在想,宋贵妃已经变成那个性子了,父皇还能坚持几年?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   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太子已经记事了,他内心一直充满了不安。   何景明懂他的心思。   他蹲在太子跟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要知道,我们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你是太子,是我们的储君,你要拿出储君的风度来,不给任何人攻讦你的借口。”   “如果有一天舅舅真的……你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太子怔怔地蹲着。   何景明又一次叹气。   “跟我回去前面吧,你不能这样了,要让别人知道,就算她生了十个八个,你也没有任何畏惧,你永远是太子,是舅舅最看重最宠爱的儿子,不给任何人不该有的野心。”   太子却问:“韶阳,你觉得我可以吗?”   “舅舅为了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你觉得他还有精力为另一个儿子做这些吗?你在他身边,他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何景明道:“你问我你行不行?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回答,先皇后对你有多少期望,你问这样的话,对得起早逝的母亲吗?”   太子伸手抹了抹眼角,站起身道:“你说的对,皇后再厉害,也比不上我母后,她的孩子永远比不上我,我们回去。”   不管怎么样,都要让外臣知道,他不会被任何人影响。   ---   宫宴上歌舞升平。   皇帝坐在那里,看到儿子过来,倒是面无表情。   只松弛下来的肌肉,显示出几分心情。   太子气宇轩昂地坐下,跟身边的兄弟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在后殿那个人,与他毫无关系。   二皇子不怀好意道:“皇兄,咱们的小弟,将来一定得宠,咱们作为兄长,也要让着他。”   太子笑道:“这是当然的,爱护幼弟不算什么,我也疼你呢。”   二皇子被他一句话膈应坏了。   什么叫我也疼你。   二皇子从不知道,太子是个这样的人。   何景明失笑,道:“这话说的是,太子是疼爱几位表兄弟,我没个亲兄弟,一直羡慕二皇子有这样的亲哥哥。”   二皇子却道:“韶阳虽无兄弟,却和太子情同手足,我都羡慕你呢,你可别说我了,不过我听说,韶阳要和皇后娘娘家里联姻,日后更是亲近了。”   “不知道二皇子哪里听来的消息。”何景明反问道,“我的婚事,好像还没跟人说过,二皇子消息灵通,我望尘莫及。”   二皇子噎住。   干笑道:“道听途说,若是没有这样的事,还请韶阳谅解,只是我着实好奇,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太子抢在前面道,“父皇为了我,对皇后娘娘多有亏欠,我心里愧疚,想补偿皇后娘娘,便想个主意,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你兄长我没有二弟机智聪敏。”   何景明怔了怔。   太子笑容灿烂。   二皇子一愣。   心里有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难道皇后怀孕,是太子首肯的?   他要拉拢宋家,才不惜这么大的代价?   太子怕不是疯了吧。   可是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果然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二皇子还是不敢相信。   他笑嘻嘻道:“韶阳既然已经决定了,为什么不跟父皇说?今日皇后有孕,若是再有你的婚事,便是双喜临门,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何景明刚想婉拒。   这话怎么也要等宋将军回来再说。   没有道理乾纲独断。   二皇子却赶鸭子上架:“韶阳该不是诓我的吧,若是假的,那我便不客气了,我看那宋家姑娘姿容绝代,甚为喜欢,韶阳若是无意,我这就跟父皇说了。”   他说着话,就想站起来。   何景明单手将他压在座位上。   他相信,二皇子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   不要高估皇子们的节操,宋语亭家世不错,还能用来打压对手,二皇子一点不亏,他肯定会真的这样做的。   何景明皮笑肉不笑:“我本来想等宋将军回来,跟他一起找舅舅赐婚的,不过二表哥的提议更好,现在说了也无妨。”   他站起身,朗声道:“舅舅,我有一事要说。”   皇帝看向他,挥手停了歌舞,温声道:“怎么了?”   何景明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宋语亭。   小姑娘神色波澜不惊,估计想不到,他会突然说这种话。   何景明心里叹口气。   他觉得过了今儿,要被亭亭打死了。   何景明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想求舅舅赐婚。”   满室都寂静下来。   所有的年轻姑娘都看着他,希望他嘴里说出来的,是自己。   宋语亭整个人愣住,表情直接僵在了脸上。   皇帝饶有兴致地问:“哦,是哪家姑娘?”   他已经知道了,韶阳过年就是在人家病的,是哪个姑娘,简直不用问了。   何景明道:“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宋将军的嫡长女。”   他没敢回头看宋语亭的表情。   皇帝却看的一清二楚   那小姑娘似乎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半天表情半天没动一下。   韶阳也不跟人家说,就直接来求赐婚了。   皇帝道:“宋家小姐?”   他笑眯眯道:“倒是金玉良缘,只是人宋家可同意了,朕可不打算帮你逼婚。”   何景明道:“舅舅……”   皇帝问:“宋小姐,你同意嫁给朕这个不省心的傻外甥吗?”   宋语亭被宋语宁掐了掐手臂,回过神来。   她轻轻低头,垂首羞涩道:“小女但凭家人做主。”   皇帝笑着看向宋老太太:“老封君……”   宋老太太起身,颤颤巍巍道:“能得陛下赐婚,是宋家之幸。”   便是同意了。   其实不同意也没法子。   何景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便是没给拒绝的机会。   二皇子满脸惊愕地看着。   他以为是假的,想逼迫何景明一把,让对方露馅,何景明可不是个为了权势就拿婚姻大事开玩笑的人。   结果……竟然是成全了对方么?   二皇子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皇帝朗声一笑:“没想到朕还有和皇后再做亲家的一天,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朕便下旨了,待到明日一早,圣旨就会送到你们各自府上。”   何景明和宋家人一起行礼:“多谢圣上恩典。”   太子笑道:“父皇,今儿算是双喜临门了吧,儿臣敬您和皇后娘娘一杯,皇后娘娘不能饮酒,劳烦您替她喝了吧。”   皇帝很给面子,一口气喝了两杯。   还是忍不住道:“真是没有你这种,灌自己老子酒的。”   太子道:“上元遇上两件好事,怎么就叫灌了?父皇难道不开心吗?”   “开心。”皇帝宠溺一笑。   一时之间,父子二人倒是其乐融融了。   二皇子趁机道:“那儿子也敬父皇和皇后娘娘一杯。”   太子却道:“二弟这称呼不对,我先母是皇后,叫皇后娘娘母后,是怕混了,可如今皇后娘娘是你嫡母,你该唤一声母后,叫皇后娘娘是什么规矩?难道在淑妃跟前,你也叫淑妃娘娘,不叫母妃吗?”   二皇子脸色一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二皇子自觉男子汉能屈能伸,举杯道:“是儿臣口误,儿臣敬父皇和母后。”   太子看向路淑妃。   她的脸色,反正比乌云还黑。   皇帝无奈摇头。   ---   宋家席上。   宋语亭感受着四面八方嫉妒的眼神,几乎是坐立难安。   她一双眼睛盯着何景明,恨不得把对方身上烧出两个大洞来。   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说?   为什么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无所遁形。   宋语亭快被周围的窃窃私语烦死了。   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是什么时候入了何世子的眼,什么时候定了婚事。   一般而言,会求赐婚,大多数都是两家敲定了婚事,找皇帝下个圣旨,当做荣耀来的。   所以别人自然而然以为,宋家已经和何景明定亲了。   今天只是走个过场。   宋语亭心里有苦说不出。   何景明比她更苦 。   亭亭几乎杀人的目光落在身上,他想忽略都难。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   可是总不能看着亭亭被人抢走。   都是二皇子的错。   等有机会,一定要打他一顿。   专挑疼处揍。   何景明心里头盘算着怎么跟亭亭解释。   想来想去,也唯有实话实说。   何景明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个不怎么和谐的阴沉声音。   “何景明,没想到你下手那么快。”   何景明回头,是南王世子,对方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   何景明露齿一笑:“多谢表兄夸奖。”   太子为他站台:“堂兄怎么过来了?堂兄也有好事说吗?我看着堂兄的年纪,是该娶亲了,看上了哪家姑娘,我帮你求父皇赐婚。”   他笑嘻嘻的,南王世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圣上已经答应了何景明。   他只能远远观望了。   明明是他先喜欢上这个姑娘的。   她救了他。   这样善良的姑娘,怎么能落入何景明手里。   何景明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他在战场上害死了那么多人。   他配不上那个柔软的小姑娘。   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第63章   南王世子许久没说话。   太子笑嘻嘻打趣:“堂哥是不好意思了吧,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你看人家韶阳多洒脱, 说求赐婚就求了。”   南王世子冷声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心胸宽广。”   年前那时候, 这个人还看上了宋小姐, 甚至不惜跟自己打架。   现在竟然舍得把她让给何景明。   太子为了储君之位稳固,真是没少牺牲。   但是他不信, 太子真的就甘心了吗。   大家都是男人, 谁不懂谁的心思呢?   何景明现在倒是春风得意, 等日后太子登基,有他哭的时候。   太子笑道:“是啊, 身为储君,总要拿出点气度, 若是处处阴郁晦秘,底下的臣子也不乐意为我们效劳不是吗?”   南王世子脸色一僵。   二皇子这个时候, 跟太子战线倒是一致:“皇兄说的是, 作为皇家子弟, 就该胸襟宽广,父皇自小就这么教我们的。”   南王世子这个人, 在宫里面是出了名的阴冷。   不知道在外面什么样子,反正淑和几个公主看见他都不怎么喜欢。   太子见妹妹们不喜欢, 自然也不会有多大好感。   皇家其乐融融的环境下,南王世子和他妹妹李茵茵, 是唯有的两个被孤立的对象。   所有人, 都连个面子情都懒得给。   皇帝倒是教训他们要兄恭弟友, 可惜没有人听他的。   二皇子平常跟太子意见最一致的时候,就是各种拐着弯说南王世子,这人心里不知道什么毛病,总爱找事,每次被挤兑回去,下次还是不涨记性。   还总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这两年已经好些了。   前几年的时候,太子跟人小宫女说几句话,他就非说太子强迫人家。   自己给太子倒杯水,这人就说自己下毒。   二皇子觉得,这人可能脑子有病。   可是太医说世子很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出了宫门不胡言乱语的时候,他站在那里跟自己兄弟几个比,也不差什么。   当然,韶阳不一样。   韶阳长得好看,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南王世子脸色黑沉。   “两位殿下说的是,我先告退了。”   太子笑道:“堂兄你又这样,一言不合就走人,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们欺负你吗?”   南王世子脚步没停,留下几个笑容极其欠揍的男人。   他走了,太子跟二皇子对视一眼,假惺惺笑了笑,转脸互不理睬。   何景明叹口气。   什么话都没说。   这几个人,长了二十几岁,斗起嘴来,跟七八岁没什么区别。   何景明唏嘘不已,好像自己不知不觉变好了,对方还是年轻的小孩子。   太子坐下道:“韶阳,你要看好了,那小子心里面想着你未婚妻呢,他可没我这么有节操。”   何景明摇头:“他……什么时候见了语亭?”   “老太妃寿宴的时候呗,宋家也去了,我们在花园里碰见一群小姑娘,那天有个傻帽站在她身边想勾引我,把我们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就看见我了。”   太子唏嘘:“其实我与她,也很有缘分。”   何景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太子被看的没法子,无奈道:“开个玩笑而已,韶阳你太较真了。”   “你再开这样的玩笑,我改日便约周如双见一面,说一说太子殿下这些年的风流韵事。”   太子听着何景明的威胁,却面不改色嘴硬道:“我哪儿有什么风流韵事,韶阳你可不许污蔑我,破坏我和如双的感情,没你这么做人弟弟的。”   何景明道:“那便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了?”   太子哑口无言。   ---   晚宴结束时,尚不算很晚。   宫里年年都有赏灯的风俗,皇帝灰推了歌姬伶人,笑道:“朕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自去玩吧,御花园已经扎好了灯火,让太子领着你们。”   年轻的男子和女孩子们一起站起身。   宋语宁握住宋语亭的手臂,小声道:“也不知道宫里的花灯是什么样的?”   宋语亭悄悄道:“我连大街上的都没见过,别说宫里的了,待会儿咱们要稳住了,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没见过世面。”   宋语珍听着两个妹妹说话,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们两个啊,平常心就好,可别想那么多了,我也是第一次在宫里看灯,很多人都一样。”   宫里年年有灯,可是往年也只有皇家亲眷得以观赏,今年倒是奇怪了。   宋语亭拍拍胸脯:“那就好。”   姐妹几人跟着人流离开了大殿,前往御花园。   花园里灯火璀璨,几盏巨大的灯将整片天空都映的宛如白昼。   太子负手笑道:“今年特意仿了街市上的做法,每盏灯上都有一张写着谜语的纸条,你们若是想要哪一盏灯,答对谜题就好。”   淑媛郡主笑道:“我若是全猜出来了呢?”   太子道:“那你全都带回去,若是车上装不下,明儿我给你送去,只要你友本事。”   淑媛郡主轻嗤一声。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两个说话,心里自然有了成算。   虽则淑媛郡主和宋家姑娘交好,可是在太子和皇后之间,长公主府还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太子随意拍了拍手,道:“大家随意玩吧,今夜子时过后,宫里派禁卫军送诸位归家。”   他说完话,走进了人群中。   众人看着他的方向,皆善意一笑。   原来是去找未来的太子妃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   巨灯杯熄灭,气氛渐渐暗下来。   宋语亭抬手取下手边的花灯,看上面的灯谜。   站在旁边的星小太监充当卖灯人,“小姐若是喜欢,便猜一猜这个谜语,猜下来,就是您的了。”   那纸上的谜语,也都是极为常见的。   可见宫里头也就是图个乐子。   “盘上日月。”宋语宁念出声,想了想,道,“是个盟字吧?”   小太监只说:“正是此字,小姐们拿走吧。”   宋语宁道:“这也太简单了,盘子上的日月,可不就是器皿上有明字,刚好一个盟。”   小太监道:“有难的,那边几盏尤为精致的灯笼,是尚珍局的几位姑姑做的,谜语都很难,几位小姐若是有兴致,可以去看看。”   宋语亭来了兴趣,“我们过去吧。”   她刚想走,从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宋语亭回头,何景明站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拉到了身边。   假笑道:“我跟亭亭有话要说,两位小姐自便吧。”   宋语宁和宋语珍还没说话,就看他扯着宋语亭的手腕,把人带走了。   宋语亭恼道:“你干嘛,轻点,我手疼。”   何景明手下松了一点,脚步却不停,带她远离了人群。   寂静的小池塘有阵阵凉风吹过,宋语亭今日盛装,外面便没有披狐裘,被风一吹,便打了个寒颤。   何景明问:“冷吗?”   宋语亭横眉冷对:“你说呢!”   语气很是委屈。   她玩的好好,就被人拉到这么肥个凉嗖嗖的犄角旮旯,她还没跟何景明算账呢,一声不吭求赐婚,这是什么意思。   何景明解开自己的披风,宋语亭还以为他要给自己穿,心里的气消了一点。   下一瞬,却被他拉进了怀里。   男人拿披风裹紧了两个人,在她耳边问:“还冷不冷?”   宋语亭挣扎着要出去,可男人的手臂硬如钢铁,她怎么都挣脱不掉。   反而是何景明突然闷哼一声,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苦笑道:“你别动,我这就放你出去。”   自作孽不可活。   何景明不动声色看了眼自己某个不可说的地方。   好在亭亭没有发现。   不然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他松开手臂,放宋语亭出去,随手解下披风盖在对方身上,无奈道:“生气了?”   宋语亭不理他。   何景明只得做小伏低又哄了几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了,总喜欢逗亭亭,将人惹急了,哄起来都是心花怒放的。   这话要是说出口,亭亭非得打死他不成。   估计都不管圣旨,也要退婚。   何景明道:“别气了好不好,气坏了你自己的身子,多难受,要不你打我让我生气。”   宋语亭气呼呼道:“你前几天才答应我的,不在外面瞎胡闹,我说的话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何景明宽大的衣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可爱。   只是再可爱的小孩子,也不能轻易糊弄。   “我是看这里没有人。”他道,“而且不是你说冷吗?”   宋语亭只瞪他。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夜里不甚清晰,可是何景明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刺在身上的感觉。   一点也不敢再瞎胡说了。   只道:“亭亭,我只是情不自禁,明天舅舅下旨,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告诉别人,你是我的人了。”   他说的深情似海。   宋语亭却没有被蛊惑。   只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突然就说要圣上赐婚,我又没有答应嫁给你,你这是赶鸭子上架。”   从在大殿里,宋语亭就很生气了。   她心里想的是,何景明就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她,让她无法拒绝。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不舒服。   哪怕她喜欢何景明,也不想这样子。   何景明就知道她要生气的。   换了谁估计都会气。   两个人的事情,他却突然发难,怎么都说不过去。   何景明道:“我就是想跟你解释这个事。”   “是二皇子,他说我要是现在不求舅舅赐婚,他就去求娶你,我哪儿敢赌他说的是真是假,就直接站起来说了。”   何景明语如连珠:“你不知道二皇子,他是个疯子,万一我等着跟你商量,他先去找了舅舅下旨,那该怎么办?”   宋语亭眨眨眼:“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你跟二皇子合起伙来套我的?”   她不是很相信。   婚姻大事,二皇子怎么可能这般轻率。   当她是傻子吗?   何景明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不相信,等日后你认识他了,就会知道,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他握住宋语亭的手,温柔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我让你打我一顿出气。”   宋语亭抽回手:“谁要打你。”   她想了想,道:“刚才那个小黄门告诉我,有几盏特别好看的花灯,很难猜,你去帮我赢回来,我就不气了,但是不许让人帮你。”   何景明失笑:“这是什么惩罚?”   那儿全是小姑娘在折腾,他这会儿过去,多尴尬啊。   何况,万一猜不出来,岂不是很丢人。   宋语亭只问道:“你去不去?”   何景明只得投降:“我去我去,但是你要跟我一块儿过去,不然你自己在这儿,我不放心。”   宋语亭踌躇不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何景明笑道:“宫里面什么人都有,万一撞上了什么,你要吓死我,乖,跟我走吧。”   宋语亭听他说“撞上”什么,心里第一反应便是有鬼,脚下立马就跟了上去,一步都不肯多留。   何景明无奈一笑,道:“先把披风给我。”   不然到了有人的地方,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语亭拿下来递给他。   道:“你这个人真讨厌。”   把我带出来冻一冻,别的什么用都没有。   “你不讨厌。”何景明揉了把她的头发,笑道,“亭亭,我最喜欢你了。”   宋语亭咬唇不语。 第64章   何景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别咬了, 也不嫌疼。”   他说着话, 竟然伸手在宋语亭唇上揉了揉。   昏暗的光线下, 女孩儿吃惊的神情衬着殷红的唇, 无端端便有了一些youhuo的感觉。   那是一种, 让人眼红心跳的感觉。   何景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可是他甚至不敢出声。   他还惦记着刚才宋语亭生气了,并不敢造次, 只安静看着女孩儿的容颜。   宋语亭一把挥开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 低下了头, 脚下却是没动。   不用人说,她都知道自己是副什么模样。   她自己都能感觉脸烧的发烫了。   在对方眼里, 恐怕是绯红一片。   这个样子,该怎么去见人, 让别人看见了,该怎么想。   何景明知她心中所想, 轻轻一笑, 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指:“她们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了, 没事的。”   说着,便拉着宋语亭往前走。   他走的慢慢悠悠的 , 一点也不着急,恨不得就这样握住小姑娘的手, 走上一夜。   无论走多久,他都是不会厌烦的。   恨不得握着她的手一辈子不松开。   可惜天公不作美。   寒意凛冽的北风一阵阵吹过来, 带来阵阵冷意。   被何景明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 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似乎是冷到了。   这样的天气, 也确实是寒冷的。   何景明皱了皱眉头:“咱们等会儿再过去,你先跟我来个地方。”   他牵着宋语亭的手转了个弯,没几步就到了个宫室前头。   里面几声欢笑传来,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何景明推门,拉着宋语亭进去。   抬眼便看见了淑媛郡主和周如双坐在那里聊天。   看见二人进来,淑媛郡主奇道:“二哥怎么过来了?太子没来吗?”   何景明道:“太子在外面忙着,他走不开。”   淑媛郡主道:“二哥怎么不忙?太子哥哥居然放了你,真是不可思议。”   何景明不理她。   周如双看了眼宋语亭,心领神会笑道:“宋小姐怎么穿的这般单薄,我这儿还有件披风,咱们身量相仿,还望宋小姐不要嫌弃。”   淑媛郡主恍然大悟。   “二哥,你就是给语亭姐姐找衣服穿的吧,如双姐姐你拿着自己的,你穿的也单薄,我在这里存了不少衣裳,去找一件出来就好。”   宋语亭脸上带了羞涩的薄红。   她看向周如双:“多谢周小姐,多谢郡主。”   “不必客气,以后都是自家人。”周如双很有一国太子妃的风范,“宋小姐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何景明按着宋语亭坐下,笑问:“周小姐怎么也在这里?”   周如双道:“我不耐烦在外面折腾,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年年如此,实在是烦了。”   初见时或许还有几分新奇。   可是次数多了,便只觉得厌恶。   宋语亭道:“我却觉得很好玩。”   周如双温和一笑,“我第一次见,也觉得很新奇好玩,恨不得一整夜不回家,真是年纪大了……”   她托腮道:“心境都不一样了。”   周如双起身看着何景明,道:“何世子今年二十三了吧,跟宋小姐差了好几岁?”   何景明道:“并没有几岁。”   却是不肯说具体的数字。   宋语亭笑起来。   周如双愣了愣。   眼前的女孩子,真正开心的笑起来,就仿佛是万千束阳光一起照在了她身上,充斥着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周如双忽而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她。   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哪儿轮得到何景明。   淑媛郡主从内室走出来,声音清亮:“如双你可快别说了,我二哥快恨死自己年纪大了,前几天跟我母亲说,他明年二十四,是不是就老了,把我们几个给笑的啊。”   何景明虎着脸斥责:“淑媛!”   宋语亭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前日随口说了句,没想到何景明居然当着别人问了出来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是该觉得愧疚还是好笑了。   可是……真的就很想笑一笑。   淑媛郡主臂弯里躺着件厚实的外衫,她递给宋语亭,口中笑道:“以后二哥哥若欺负你,你就来找我,他从小到大跟太子做的糗事,我全知道。”   宋语亭眨眨眼:“包括他们两个在御花园生炉子的事吗?”   “二哥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已经没有我用武之地了。”淑媛郡主遗憾道,“二哥你也真是的,就不怕语亭嫌弃啊。”   这么蠢的事情都拿出来说。   何景明道:“亭亭不是你这般肤浅的人。”   淑媛郡主震惊地瞪大眼,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二哥你说我肤浅,你疯了吗?”   何景明低头不语,做出默认的姿态。   淑媛郡主直接看着宋语亭,气道:“语亭姐姐,你看他这种人,我要是你,我死也不嫁给他。”   宋语亭一脸茫然。   何景明心疼地护住她,挥开淑媛郡主:“你够了,不许再胡闹。”   周如双道:“语亭喜欢外面的灯市,你们还出去吗?”   何景明点点头。   周如双便道:“可是如果你们再不去,那几盏最漂亮的灯,就要被弄走完了。”   京城里才子才女可一点不缺。   卯足劲想出风头的话,别说猜灯谜,让他们和曹子建一般七步成诗,也不是什么问题。   何景明站起身,拉住宋语亭的手:“我们也去吧。”`   淑媛郡主啧啧称奇。   低声跟周如双咬耳朵。   “我觉得等以后他们成亲了,二哥说不定跟我爹一样,怕老婆。”   周如双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许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说着这话,眼里却有淡淡的遗憾。   只可惜太子是一国储君,不然她也想要个惧内的夫君。   ---   宋语亭穿着厚厚的衣衫,这会儿风更冷了几分,可是太子不知所踪,花园里的姑娘们只能走动着,驱除扑面而来的寒气。   何景明牵着她的手,走到灯市中央。   原本璀璨的花灯,如今只余了三四只,个个都精妙绝伦。   何景明指着一个鸳鸯的花灯,道:“我要这个。”   小黄门义正辞严:“世子,这个要猜谜的,刚才很多人都没猜出来,您真的要吗?”   何景明点头:“别废话,说吧。”   那灯是琉璃制的鸳鸯形状,五颜六色,清明透亮,里面镶嵌着光芒柔和的夜明珠,放在那里,宛如一轮鸳鸯的明月。   轻柔雅致。   其技艺,更是巧夺天工。   宋语亭虽然看着那形状有些羞涩无比,可是的确喜欢那手艺。   就没有反对。   小黄门笑道:“是个诗谜,谜面是这样的: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做奇峰。”   何景明怔了怔,随即笑道:“我这不是作弊么?太子前两年的戏作你们也拿来用,不怪别人听不出来,正是‘云’。”   小黄门苦着脸道:“您可真是……这是我们压箱底的,我就怕你们几个过来。”   他取下那盏灯,递给何景明身边的宋语亭。   宋语亭一脸惊愕地看着何景明。   她甚至想问,这哥几个,是不是一直在作弊?   为什么就刚好他挑住了太子的诗文?   何景明笑意盈盈,道:“上天都不舍得为难我,亭亭你舍得吗?”   宋语亭低眉看着怀里抱着的花灯,道:“我原谅你了。”   本来也没有真的怪他。   只是想找个事情折腾折腾而已。   宋语亭抬起头,刚想冲何景明笑一笑,却觉得,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一道目光,刺的她不太舒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张望四周。   何景明问:“怎么了?”   “我觉得有人在偷看我。”宋语亭皱眉,“我们走吧,找到语宁她们,我们该回家了吧。”   何景明问了旁边的小黄门时辰,便道:“是该回去了,太子跑哪儿去了?还不过来。”   他看着四周都在发抖的姑娘们,招手叫来了维持安稳的禁卫军统领。   “你安排一下,待会儿送各家女眷回去,我去找太子拿手谕。”   何景明握住宋语亭的手,道:“亭亭,跟我来。”   他还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人堆里面。   宋语亭问:“太子去哪里了?”   “跟我来,估计又躲起来了。”何景明无奈道,“越大心里越没成算了。”   宋语亭忽而问道:“是不是……跟皇后娘娘有关系?”   太子今天的反应,总之不是高兴。   又抛下那么多人自己跑了,除此之外,想不出别的理由。   何景明点点头。   “你也不必觉得他太幼稚。”何景明叹息,“他自小就是舅舅宠着长大的,心胸广阔天真烂漫,将来未必精通权术,却一定会做个好皇帝。”   “如今皇后娘娘突然怀孕,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何景明类比,“若是宋将军现在再有一个孩子,你想想自己能不能接受?”   宋语亭沉默了一瞬,道:“我接受不了。”   这不仅仅是爹爹被人分走一半的事情。   更代表着,自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是可以被替代的。   她明白了何景明的意思,太子的成长过程,比她宋语亭其实还幸福一些,高高在上毫无忧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唯一有可能威胁他的人,好像一辈子不会有孩子。   可是突然之间,这个人做了皇后,坐上了他母亲的位置,还怀了孩子。   对于太子而言,这样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他能够坚持到现在,宋语亭觉得,对方已经比自己坚强多了。   他们在御花园的一个凉亭里看到了太子。   他坐在栏杆上,看见何景明过来,跳下来道:“是要结束了吗?”   他的语气竭力保持着稳重。   可是在清亮的月光下,眼眶上的红色出卖了他的心情、   何景明没有提这些事,只道:“禁卫军出宫,需要你的手谕,你写一份给我吧。“   太子点点头:“好。”   他亦知道何景明的意思。   以他现在的状态,是无法出现在人前的。   太子也不想让人知道,一朝储君,是个软弱的人。   太子写了手谕,加了印章交给何景明。   看向宋语亭,道:“你今天留宋家人在宫里吧,就住淑媛那儿,明天……明天再说吧。”   何景明怔了怔。   他看向太子。   太子道:“皇后娘娘刚有身孕,今日繁忙,亦未能和家人多说几句话,便留一夜,明天和皇后娘娘共叙天伦。”   何景明看向宋语亭。   宋语亭倒是无所谓,太子若非要宋家留下,现在何景明不同意,估计他也有的是法子。   宋语亭道:“我去问问祖母。”   太子道:“不必问了,这是孤的口谕,不得违抗。”   他说的无比坚持,何景明也懒得劝说,只道:“那你先派人去收拾宫室吧,淑媛住那地方,只有她常往来的几间屋子是常年通风透气。”   “肯定不会委屈了宋小姐。”   太子心情不好,何景明无意争执,拿了手书,带着宋语亭回去。   出了门才道:“亭亭……”   宋语亭打断他问:“如果我刚才说不同意留下来,你会不会反驳太子?”   “当然会。”何景明理所当然道,“我知道你留下是怕我难做,但你若是不愿意,其实也无所谓,太子奈何不了我。”   宋语亭笑起来,她的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雀跃。   “我没关系的。”她声音清越,却带着撒娇的气息,“我知道你会保护,不让太子欺负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   何景明的心几乎化成了一团。   每当她这样娇里娇气说话,何景明都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他环顾四周,见着实无人,才低下头,笑道:“亭亭,我能亲你吗?”   宋语亭眨眨眼。   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欺在唇上。   只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一个吻。   甚至力度还不如身边的风。   可是宋语亭无端觉得,被他触摸过的地方,仿佛都在发着烫。   从唇上都下巴,一直进入触摸不到的心里,都好像待在一个炽热的火炉边,温暖又柔和。   那是一种,既舒服又让人不敢一直享受的感觉。   何景明只吻了一下便松手。   不是他不想继续,实在是地方不对,现在看着没有人,说不定哪个角落里就有个小太监小宫女什么的,一切还是矜持为重。   他复又握住了宋语亭的手,牵着人,第二次走回人群里。   其实他也不需要做什么,都是太子提前整理好的部署,不需要多言一句。   只是……   “天太晚了,禁卫军送人的时候,离得近的人家,都一起走,互相看着点,回来时也要作伴。”何景明对禁卫统领道,“万万不可松弛。”   对方抱拳:“是,末将领旨。”   人渐渐散去,最后只余了几位郡主和宋家三姐妹。   何景明道:“太子口谕,宋家女等着明日召见,你们祖母应该已经住下了,今天就留下来吧。”   他是对宋语珍说的。   这姑娘是语亭的姐姐,宋老太太应该叮嘱了宋语亭和宋语宁一切都听姐姐的。   宋语珍听到太子口谕,便知道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只温顺点头:“麻烦世子了。”   皇后娘娘有喜,是整个宋家的好事。   却不是太子殿下的。   全天下人都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太子若是能高兴了,那才是有鬼。   太子殿下会因为皇后娘娘,看不惯宋家人有所针对,宋语珍知道,这根本就是避不开的。   只是明天的话……好歹姑姑会来救她们。   宋语珍心理祈祷着。   只盼着,不要有事。   至于太子殿下,她们是不指望对方放过自己的。 第65章   宋语宁道:“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太子还想软禁她们不成?   “不会有事的。”何景明淡淡道, “我可以保证。”   他看着宋语亭, 低声道:“我先回去了, 你尽可以安心,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宋语亭微微点头。   没有人知道太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是皇家的事情, 把宋家人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   宋语亭半夜辗转难眠。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全然脱离了她的认知。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那些事情都只是个梦, 是她的幻想。   若非毒酒穿肠的撕心裂肺之感还镌刻在灵魂深处,她自己几乎都要以为, 全是假的了。   宋语宁和她一眼睡不着。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 皱着眉头道:“二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过年的时候, 姑姑回家还哭的那么惨说没孩子,怎么……”   孩子总不能是半个月内怀上又查出来的。   若是之前就有了,那姑姑又哭什么?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宋语珍幽幽叹息:“我也想不明白。”   宋语宁吓了一跳:“大姐姐你也没睡啊?”   宋语珍抱着被子与她对视而坐。   “谁能睡得着啊,的确是奇怪, 我就怕明天太子拿咱们威胁姑姑。”   宋语珍想的多一点。   万一太子拿宋家人威胁皇后娘娘, 让她流掉那个胎儿呢?   不管怎么选择,必定都是元气大伤。   她问宋语亭:“语亭,何世子有说什么吗?”   宋语亭道:“他什么都没说。”   也怪自己, 被他求赐婚的举动吓到了, 竟然忘记问姑姑怀孕的事, 不过看他和太子一样惊讶, 大概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姐妹几人面面相觑。   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惶恐不安。   最终还是宋语珍道:“罢了,先休息吧,明儿都顶着黑眼圈出门让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   第二天早晨,阳光照进屋子里,床帐内有了些许声响。   宋语珍拍了拍两个妹妹:“语亭,语宁,该起了。”   两个姑娘哼哼唧唧醒来。   宋语亭揉了揉眼道:“已经天亮了啊。”   宋语珍披了衣服下床。   撩开帘子,喊一声:“有人在吗?”   穿葱白色裙子的宫女恭敬走过来:“几位小姐起身了?稍等片刻,婢子让人伺候小姐们梳洗。”   宋语珍道:“劳烦姑娘了。”   那小宫女波澜不惊地点点头。   宋语亭也穿了衣服下来,问道:“今天早上,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么?”   小宫女亦知道太子留人的事。   善解人意地说:“小姐暂且宽心,东宫一向活动的晚,等用过早膳也不晚。”   宋语宁道:“竟然还有早膳吗?”   “世子昨晚上吩咐我们的,等小姐们梳洗好了,就来了。”   宋语亭怔了怔。   心里面一阵温暖。   他居然想的这般周到,连今天的早膳都惦记着。   连自己都没有想这种事情   小宫女又招来伺候梳洗的宫女,看着她们给三个貌美绝伦的女子梳头净面。   最后适时开口:“给二小姐挽上那支五凤簪。”   宋语亭看她。   小宫女道:“这也是世子吩咐的。”   宋语亭皱起秀气的眉。   这是什么意思?   何景明吩咐,给她戴这只簪子,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宫女却闭紧了嘴,不肯多言。   几人梳洗完毕用完早膳,坐在花厅里等了会儿,没见东宫来人,反而是清灵宫的宫女请她们过去。   宋语亭讶异地抬眉。   只是身处皇宫,到底不敢多问,只好循规蹈矩地跟着走了。   清灵宫离东宫很远,几人踏着地上的路,走了很久,才看到那座奢华壮丽的宫室。   宫女引人进入宫室里面。   屋内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垂手侍立的侍女。   “小姐们先稍作片刻,皇后娘娘待会儿就过来了。”   宋语珍问道:“皇后娘娘传我们来,所谓何事情?劳烦姑娘……”   那侍女道:“小姐折煞我们了,怒必不敢猜测娘娘的心思,还望小姐们谅解。”   宋语亭几人轻轻叹口气。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姑娘,都起身排排站好了,等着人进来。   宋皇后穿了茜色的凤袍,脸上不施粉黛,出现的时候,年轻如少女的脸令人感慨不已。   宋皇后施施然走过几人,身形曼妙诱人。   她坐下,抬手示意几个侄女儿:“你们也坐吧,我先跟你们说些事情,别待会儿什么都摸不着头脑。”   宋语亭疑惑地看她。   宋皇后道:“我的身孕 ,是回去家里边那天诊出来的。”   那日陛下匆匆忙忙带自己回来,她说了那样的话,心里面已经是一阵一阵凄凉,本以为是死定了的。   可是刚到宫里,对方一句话没说,自己竟然毫无预兆地晕倒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宋皇后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一醒来,那男人脸色复杂地看着她,说:“你有孩子了。”   宋皇后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肚子。   “陛下一时高兴,便册封我做皇后,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宣布出来,陛下担心太子那边有问题,才特意让我上元节宣你们入宫。”   她听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其实心里面更是一片冰寒,从骨髓里都在冒着寒气。   那个男人的目光复杂难懂,宋皇后还以为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说要封她做皇后的,她还以为是要打掉这个孩子给的补偿。   可是下一刻,那人坐在她床边,同她说了句话。   “太子性情执拗,这个孩子,暂且不要说出去,等过几天脉象稳了,朕亲自同太子说。”   她险些问出来,“陛下准备要这个孩子吗?”   宋皇后一一说了,看着几个侄女儿,道:“事情前因后果便是如此,我也来不及与你们细细说清楚,今儿太子那边估计要发难,你们保护好自己,若是实在不明白,只装傻就好。”   宋语亭几人点点头。   姑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说完了话,几人就等在那里。   宋老太太昨天和几个孙女儿散开了,她们以为祖母已经在宫里住下。   宋语亭皱眉问道:“娘娘,祖母呢?”   “母亲昨日回家了,不碍事的。”   估计也没想到太子会留人,就跟着相熟的人家一起出宫了。   宋语亭点点头,问:“那祖母什么时候会过来?”   “语亭别着急,很快就来了。”   宋皇后轻轻叹口气:“你们不要怕,姑姑会保护你们的。”   几个小姑娘齐齐点头。   可是她们没等来宋老太太,却等来了太子和皇帝。   父子二人脸色都不好,走路时隔着老远,进门了也互不说话。   宋皇后打圆场笑道:“陛下这么早就过来了?太子殿下用过早膳了吗?”   太子冷哼一声。   皇帝皱眉:“皇后问你话呢,你这孩子……   太子不情不愿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孤已经用过了,倒是皇后娘娘要吃好喝好,怀着身孕不可大意。”   宋皇后心情好,便不跟小辈计较,只笑眯眯地应承下来。   太子看她的笑容,便不大高兴。   只是念着她到底是孕妇,虽然很烦父皇这么做,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妇人。   只默默不言。   皇帝看了眼宋语亭几人,问太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把人家姑娘也留下了?”   “没什么……”太子不情不愿道,“我只是想定下韶阳的婚事,父皇以为呢?”   他昨儿其实热血上头,是想跟宋家人折腾折腾的。   可是一夜过去,毕竟是个成年人了,觉得着实有些无聊,便歇了心思,只换了个说法。   皇帝和宋皇后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太子还想了个十分说的通的理由。   “我担心父皇为了皇后娘娘的孩子而对我不利,宋家势大,不像我外祖家没落了。”   太子道:“韶阳与我情同手足,我信任他,他娶了宋家女,将来宋将军至少为了女儿不会偏帮皇后娘娘,这样我才能放心,儿臣请父皇,今日在宫里下旨,给他们赐婚。”   皇帝多了解这个儿子,眼睛一搭便知道他是瞎胡说的。   只是儿子好不容易想通了,也没必要拆穿他。   皇帝道:“你便是多心,罢了,就按你说的办,韶阳呢?”   昨儿就说了,今天早上送圣旨去两家,太子要是为了这个理由留人,简直是脑子有病。   太子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宋小姐在这里,他待会儿肯定就过来了,等等就好。”   宋语亭眨眨眼,不大明白事情的走向。   怎么又绕回她的婚事上头了?   这不大对劲啊。   太子昨天晚上那么坚持,就是为了让自己嫁人?别开玩笑了,她明明已经答应了。   太子面色波澜不惊。   他昨晚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昨晚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当着宋家人的面,给宋皇后一个难堪,给宋家宣示,他作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让宋家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别生出非分之想。   清醒过来,觉得有一点傻,便换了说法。 第66章   皇帝对身后跟着, 低眉顺眼的太监道:“你去找何世子过来。”   等着……   他这个儿子, 真是心大。   太子道:“父皇, 韶阳今儿住在了安勋堂, 离得远, 您急什么。”   皇帝道:“你昨天没留他跟你一起住吗?”   “没有。”太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嫌我闹脾气, 非要走,我也没法子。”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   轻轻叹口气, 权当没听见他说话。   宋皇后都笑出来了。   她轻声笑道:“殿下……你自己说,我真的对你有威胁吗?”   且不说先帝时候的事情, 就算皇帝没有那样的经历, 她也未必比得上太子。   毕竟没有一个皇子,敢这般说话。   太子和皇帝相处, 比寻常人家的父子还温馨。   皇帝无奈道:“清儿,你也不必多想,安心养胎就是。”   他这个皇帝做的,也很为难了。   其实这些年来, 他亦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皇帝和先皇后, 是真正的伉俪情深,相互扶持,一路走来, 感情尤甚父母子女。   他对先皇后, 是很尊敬的。   那个女人在他心里, 一辈子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是清儿……。   原本只是男人贪恋美色, 后来时日久了,感情才渐渐变了。   如今人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若是还畏手畏脚,难免不公正。   清儿才三十岁,她还很年轻,等将来自己去了,她在这世上无一个亲人,自己也太对不起她了。   可是这辈子,皇帝不会为了她,伤害自己的大儿子。   皇帝不会为了任何人,撼动太子的地位。   皇后轻轻一笑,道:“我并不会多想。”   她已经很满足了。   能够活成现在的样子,搁在年前,她梦里都不敢想。   可是一夜之间,全都成了真的。   太子道:“父皇……”   皇帝看他,问道:“做什么?”   太子叹口气,道:“算了算了,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好说的。   本身好像就是自己在无理取闹,现在再扑腾,也不可能让宋皇后把孩子塞回去吧。   他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   何景明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家舅舅和太子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宋语亭姐妹几个站在下首的位置,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有点心疼。   在皇家面前,也难怪她们拘谨,舅舅真是的,这么欺负人,也不知道给人坐下。   他走进来,像模像样的行礼:“舅舅,皇后娘娘。”   不等皇帝喊免礼,他紧接着又问:“舅舅,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抬手,道:“朕什么都不知道,你跟你表哥商量。”   把责任推卸地一干二净。   何景明看向太子。   太子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附在他耳边道:“哥哥我特别够意思,帮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他松开何景明,清了清嗓子道:“韶阳,你也知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你就跟宋小姐早点成亲吧,以后宋将军为了女儿,肯定就不会跟我过不去,我才能放心。。”   何景明没答话,转身看着宋语亭。   宋语亭根本没有抬头。   何景明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你别胡闹了,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道:“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们若是不答应我,我便一直闹下去。”   他说的理直气壮。   何景明有点生气,淡淡道:“那你就闹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道:“你这个脾气,也是时候改改了。”   今□□迫他与亭亭,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不管怎么说,都没什么。   可是这样下去,万一改日,他再逼迫别人呢?   何景明很是不喜他这般做派。   太子瞪大了眼睛,道:“韶阳,连你都不帮我了?”   何景明道:“我早与你说了,我永远都是向着你的,可是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吗?今日我喜欢亭亭,你逼我便罢了,若是皇后娘娘换了别家的人,你是不是还要逼我娶别人?”   太子反驳:“当然不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她,才这样说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皇帝无奈,还是给打起了圆场:“你们两个别吵了,加起来半百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吵吵嚷嚷的,韶阳你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了,还跟他一般见识,还有你,哪儿有人拿自家弟弟的婚事当筹码的,胡闹!”   两人不言语。   皇帝便道:“韶阳的婚事,他自己做主,你别瞎指挥,今日朕说了赐婚,便会赐婚,只是婚期你们自己去定。”   何景明道:“多谢舅舅。”   皇帝又看向自己不省心的亲儿子。   叹息道:“你啊……你平日办事看着沉稳,怎么碰见家事,就跟个孩子一样。”   太子道:“父皇,难道我不是个孩子么?我是您儿子,在自己父亲面前都不能孩子气,我过的也太苦了!”   他说的坦然。   皇帝倒是哑口无言。   何景明不理会扯皮的父子二人,回头走到宋语亭身边,小声道:“你没生气吧。”   宋语亭悄悄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她笑眼弯弯冲何景明摇头,看上去非常开心。   何景明不知道她在喜悦什么,就问道:“这么开心?”   宋语亭小声说:“因为你啊。”   太子那样说,她是很忐忑的。   她是不排斥嫁给何景明的,可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太子逼着嫁人。   就好像是,她的婚姻,只是太子妥协的一个交换品。   虽然嫁的是一样的人,可是怎么想都不大舒服。   她以为何景明跟太子情同手足,这兄弟二人说话,比她们宋家姐妹之间还亲近,她以为何景明会同意的。   毕竟无伤大雅。   早晚都要成亲,只是多了一个借口安太子的心。   可是……何景明自己不愿意。   他也不喜欢这样。   宋语亭就很开心。   她觉得,自己在何景明心里,是比太子更重要的。   这个人,处处都在考虑他的心情。   何景明笑了笑,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跟她十指相扣。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的,两种完全不同的触感交握在一起,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屋子就这么大,就这么几个人,站在大堂中间,就算是衣袖再宽大,也没人看不出来。   太子气道:“你们黏黏糊糊的,就不能给我个面子吗?”   何景明冷笑:“有本事你跟周如双说,为了周相的势力,让她嫁给你,你若是能完好无损回来,我便给你道歉。”   太子哑然。   瞬间就怂了。   跟周如双这么说,怕不是要死,周如双心高气傲,说不定就不顾他太子的身份,出家也要跟他退婚。   皇帝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这些年轻人啊……   皇帝挥手:“你算是好了吧,别再闹了,皇后怀着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太子酸道:“果然,这孩子还没出生呢,就跟我争宠,太讨厌了。”   没人搭理他。   太子气道:“父皇,儿臣告退。”   他呲牙:“真希望是个妹妹。”   他倒是准备走了,可是门外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陛下,皇后娘娘,宋老太君求见,在清灵宫外面呢。”   皇帝瞪了太子一眼,道:“看看你做的什么事,老太君年纪一大把,还被你折腾的跑来跑去。”   太子道:“我给了她机会再见女儿一次,她应该感谢我。”   宋皇后道:“快让我母亲进来,陛下……”   “朕顺便下了旨意再走吧,不值得让人再跑一趟了,你们家里还要折腾。”   太子叹口气,颇有些凄凉的意味。   皇帝瞪他:“你待会儿跟朕来御书房,朕有话跟你说。”   太子点点头,敷衍道:“儿臣遵旨。”   宋语亭想松开何景明的手,可是男人握的很紧,她挣扎了两下,没能成功逃脱。   只能低声道:“我祖母要来了。”   只是声音虽低,屋里也就这几个人,谁听不见,   就算听不见她的话,也能听见何世子毫不掩饰的声音。   “怕什么,老封君这把年纪,什么没有经历过,这都是小事情。”他说完话,手上握的更紧了。   这也便罢了。   宋语亭突然浑身一僵,他居然借着衣袖遮挡,一根手指沿着手背,慢慢爬到了手腕了。   他手指微微发烫,轻轻滑过的地方,好像是火烧一般。   宋语亭挣扎了一下,何景明手指停住,一本正经道:“你怎么了?”   宋语亭又气又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脸红成了一颗熟透的桃子,白里透红,煞是诱人。   太子转了目光。   心里还是有些爱美不得的感慨。   虽然这人是弟媳妇,不该想那么多,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亦怪不得他。   宋语亭没好意思说话。   好在宋老太太进门的事,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老太太进来后,俯身行大礼:“老身拜见圣上,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帝道:“老封君且起来吧,不必多礼,赐坐。”   宋皇后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笑道:“娘,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宋老太太只道:“礼不可废。”   她们这边寒暄着,背后站着的何景明却是得寸进尺。   他那根手指,沿着手腕上的血管,轻轻柔柔爬了上去,已经到了小臂上。   他的手指修长,冬天穿的又厚实,都这样了,表面上看过去,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宋语亭实在忍不了了,便瞪他一眼。   何景明乖乖缩回手。   却笑得心满意足。   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女孩儿柔润肌肤的触感,温热娇嫩,像是春日的花瓣。   纤细的,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挤破了。   他的笑容,实在是让语亭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其实也是喜欢和何景明亲近的。   可是当着自家人面前,总有一种偷情的羞耻感。   老太太跟宋皇后说完了话,转而问道:“昨儿几个丫头没回去,我这心里担心的不行,何世子说是被留下了,可是她们几个犯了什么错?”   宋语亭看眼何景明。   这个人昨天走后,还去找了祖母吗?   没找到,竟然还去了宋家传话。   她放松了手指,没有继续挣扎。   何景明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宋语亭两生所见,没有任何人比他办事妥帖周到。   宋语亭轻轻瞟了何景明一眼。   她的眼睛一向是明亮灿烂的,可是这会儿,却带上了欲说还休的色彩。   何景明默默松开了她的手。   不敢再折腾了。   宋语亭疑惑地看他。   何景明不敢言语,只能庆幸,自己穿的厚。   不然,让人知道他被亭亭一眼看石更了,还要不要做人。   真是够磨人的……   亭亭为什么才十七岁,如果她已经十八岁了,现在就收拾收拾娶回家该多好。   那边皇帝有些尴尬道:“没什么事,太子年轻不懂事,闹着玩呢。”   宋老太太笑道:“年轻人,这样才好呢。”   她也不能说什么,人家可是太子呢。   皇帝道:“不过既然老封君来了,倒是真有一事,便是韶阳和跟你家姑娘的婚事,朕想着就现在下旨吧,免得再跑两趟了。”   老太太道:“谨遵圣旨。”   她神色有些犹豫。   皇帝敏锐地发现了,问道:“老封君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都是自家人,不必藏着掖着了。”   老太太道:“这…….何世子是镇国公府世子,婚姻之事,可否需要跟镇国公府商议。”   何景明道:“不必,我早已分出来单过了,只是留个世子的名头,不必当真,那家子,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那就好。”老太太叹息道,“我还发愁,不太想跟他们打交道,如此甚好。”   何景明道:“我家仅我一人,长辈只有姨母和舅舅,日后来往也是这些,老太太尽管放心。”   不用担心日后亭亭受镇国公府的气。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镇国公根深叶茂,舅舅不好动他,可是他现在也不大敢真的伸手到自己身上。   老太太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宋语亭是一直假装透明人的。   谈论她的婚事,她已经十分羞涩了,若是再让她说话,就太过分了。   皇帝见商议妥当了,便道:“韶阳你自己写圣旨,待会儿朕下印。”   何景明习以为常,走到桌案后,小太监非常有眼色地捧上笔墨纸砚等物。   铺开明黄绣龙纹的绸缎,砚台上盛满了带着香气的墨汁,何景明挥手而下。   还是那一手俊逸的字。   太子忍不住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韶阳这么好看的字。”   皇帝面不改色道:“小时候你们都是一样的老师,薛徽教你也算用心,你都没学会,现在不用多想了。”   宋语亭悄悄看着,眼里全是笑意。   宋皇后也道:“陛下,太子说的对,我早晚要后悔的,看何世子这一手字,我将来倒是想把皇儿给他教养,不给太子了。”   皇帝哈哈大笑。   指着太子,“你再不好好学,以后别人看见你跟韶阳,便是这样的。”   太子道:“那又怎么样,除了父皇和皇后娘娘,还有谁敢说我?”   何景明不以为意道:“淑媛,周如双,都敢。”   他放下笔。   黄绸缎上写满了字,墨水慢慢浸染下去,不留一点湿润。   皇帝身后的太监的捧了个印过来。   并非是传闻中的传国玉玺,而是一方小小的私印。   然则圣旨本身就是皇帝的旨意,哪个印都是一样的。   何景明握在手里,想了想,却又递给宋语亭。   宋语亭有些奇怪。   赐婚的话,圣旨不该是两份吗?   皇帝笑道:“丫头,以后你就是朕的准外甥媳妇儿了,朕这个外甥平日不好对付,劳烦你多管着他。”   宋语亭脸色微红,点头道:“陛下,小女知道。”   好何景明笑道:“这个你拿着,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便当做嫁妆拉过来。”   皇帝摇头不语。   何景明的心思,昭然若揭。   一家一份赐婚圣旨,他只写一张,不就是为了说明,他和宋语亭是一家。   这点小心机,宋家姑娘估计还没看透呢。   不过皇帝是何景明的舅舅,自然是向着自家外甥的,便也不戳破。   毕竟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老太太倒是发现了问题,她见识广,从未见过一张的赐婚圣旨,虽然想通了何景明的用意,还是道:“陛下,这婚姻之事,还是成双成对的好,您觉得呢?”   皇帝愣了下,道:“老封君说的有理。”   全想着何景明心里高兴了,都忘了这种事情。   他看向何景明:“你再去写一张,岂能是单份的,胡闹!”   何景明听见成双成对这几个字,也没有烦不能跟亭亭装一家人了,兴高采烈走回去,抓起笔,挥手又是一张。   “舅舅,下印吧。” 第67章   皇帝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朕真是老了, 老了啊。”   说着这样的话, 他还是很高兴地下了印。   皇帝转身看着宋语亭, 感慨道:“朕还记着韶阳刚出生的时候, 小小一团, 现在都该成亲了。”   语气不无感慨之意。   太子见不得他这样说,便道:“谁不是一点点长大的, 这么说我还是看着韶阳长大的呢, 我也老了。”   何景明脸色一黑。   他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才对。”   皇帝无奈摇头:“行了, 你们两个,吵吵什么, 韶阳你送人回宋家,太子, 你跟我来御书房。”   他回头看着宋皇后,温声道:“你好好养身子。”   宋皇后站起身:“臣妾恭送陛下。”   她看了眼宋老太太, 示意对方先停一下。   皇帝知道她也想和母亲多说几句话, 也没有拦着。   这么多年来, 母女被宫闱高墙阻隔,多年不见, 亦是艰难。   宋皇后看着皇帝和太子走远,对何景明道:“世子, 我和母亲有些私房话要说,你……”   何景明微微点头:“亭亭, 咱们先出去吧。”   ---   宋皇后和母亲对视, 眼里瞬间便含了泪。   老太太被上次的事情吓怕了, 忧心忡忡道:“娘娘,隔墙有耳……”   “母亲,我不怕这个。”她眼中含泪,却又带着笑意,“我熬了这些年,终于熬出头了,我实在是高兴。”   老太太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   “清儿……娘也高兴,日后就好好过日子。”   女儿能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她做母亲的,比谁都高兴。   老太太扶着她坐下:“按理说,宫里面太医医婆成堆,没我说话的余地,只是还是要嘱咐你一些。”   “这女人怀孕,本就艰难,何况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太道,“尤其要注意,平日里生冷的东西一概不要碰,熏香能不用的,也收起来吧。”   宋皇后听话地点头。   “还有,等月份大一点,若是有人跟你说要卧床静养,你就多找几个太医看看,不可被人蒙蔽了,我怀你们的时候,大夫说了,多多走动生的时候才容易。”   老太太这边絮絮叨叨一大通,宋皇后亦是很有耐心地听着。   那边何景明则是带着姐妹几人站在了走廊下。   清灵宫的走廊九转八折,曲回缭绕,廊下挂着大红的灯笼,衬着红色的柱子,相映成趣,喜庆不凡。   宋语珍凑到宋语亭身边,小声道:“语亭,恭喜恭喜。”   宋语亭微微点头,笑道:“等表哥进京,我就要恭喜姐姐了。”   “表哥……”宋语珍脸色微红,“八字还没一撇呢,瞎说什么。”   宋语亭却眨眨眼,看向何景明,道:“咱们还没有合八字呢。”   何景明失笑:“肯定是合适的,改天我去钦天监测一测就好。”   那些人但凡长了脑子,肯定都是一通夸赞的,天作之合的预兆,再简单不过。   谁都不是傻子,圣旨都下了,何必说些不吉利的话惹人厌恶。   而且……所谓八字之相,也没什么可信度,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个个和他都是天作之合。   宋语亭却问:“如果八字不合怎么办?”   她是真心想问的,她觉得是不是因为八字不合,前世那会儿,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就被人害死了。   “没有不合。”何景明一口咬定,“若是不合,必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宋语亭忍不住笑问:“你就这么确信?万一呢?”   何景明低头看她,道:“你信这种事情吗?我是不信的,合与不合,都看自己罢了,若是心里觉得和对方八字不合,那好日子也能给过的一塌糊涂,若是不在意,便不会有什么的。”   说到底,没有什么能阻拦他。   也没有什么能影响他。   宋语亭怔了怔,心里回味着他这句话。   忽然就悟了,她仰头,笑容甜美:“我也不信。”   是的,不相信。   前世的事,是有人从中作梗,她才如斯苦闷,可是这一世没有,只要她好好过日子,就一定会一直好下去的。   何景明说的对。   宋语宁和宋语珍难得互看一眼,都觉得有些黏糊了。   她们两个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的。   宋语宁没有对象,宋语珍虽见过那个表哥,但彼时还年少,都只是在祖母屋里相见,以礼相待。   而她们的父母长辈,年纪那么大了,怎么好在儿女面前黏黏糊糊。   而且最重要的是,并非所有人都和何景明一样,脸皮其厚无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皇后和老太太一起走出来。   姐妹几人迎上去,搀扶住年迈的祖母。   宋皇后笑道:“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点,我给家里人都准备了礼物,母亲……三哥一家做错了事,您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就让语亭语珍伴着你,有些人,该放下就放下吧。”   老太太点头:“我知道的。”   宋皇后便道:“语亭,劳烦你多多宽慰你祖母了,她喜欢你,你有空常去看看她。”   宋语亭软声道:“我会的,皇后娘娘,你放心吧。”   宋皇后便道:“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劳烦何世子送家母回去。”   何景明道:“应该的,皇后娘娘放宽心·。”   ----   何景明一路护送宋语亭等人回家。   马车里传来女孩子阵阵谈笑声。   他听得出来,哪个是宋语亭,哪个是别人。   亭亭今天,真的挺开心的。   何景明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   马车里却突然探出女孩儿绝色的脸。   宋语亭趁着姐妹们和祖母说话,悄悄掀起帘子冲他笑了一下。   只一笑,又放下帘子缩回了头。   何景明怔了怔。   眼里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小姑娘这样悄悄的伸头,反而让人觉得,心里一阵阵欢喜。   何景明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宋语亭真的……太会勾人了。   那样纯真,自然而然的行为,比之烟视媚行的妖艳女子,更让人感觉把持不住。   他已经无心去听马车里在谈论什么了。   直到回了宋家。   上元刚过,宋家都在井然有序地收拾起过年见的物事,将宋家恢复成原本恢弘大气的模样。   何景明毫无自觉地跟着走进去。   宋酹等人早就等在景辉院,可是半天都没等来人,过了许久,萱茂堂的下人才说,何世子又跟着去萱茂堂了。   宋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景明往萱茂堂的次数,甚至比他还频繁,让他这个亲生的孙子,几乎无地自容。   二老爷跟宋酹一起赶去了萱茂堂,一刻钟都没有耽搁。   他们都知道了皇后怀孕的事情,这对宋家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堪比兄长回京,甚至比兄长还重要。   这个时候,宋家才能挺直腰板,说一声自家是皇亲国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如是。   萱茂堂里,二太太侍候在老太太身侧。   她昨日是跟老太太一起回来的,结果出了宫门,等着女儿出来的时候,何世子的人出来说,女儿被留下了。   她们已经出来,便没有再进去的道理,只能先行回来。   二太太担心了一夜,看到宋语珍安然无恙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宋语珍看到母亲,安慰道:“母亲安心吧,家里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姑姑见了我们。”   二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太太笑道:“你担心了一晚上,现在可算好了,不过你说阿弥陀佛,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找个时间,去护国寺上香,给皇后娘娘求个平安符吧。”   二太太道:“应该的,皇后娘娘凤体重要,儿媳今儿就去安排。”   何景明坐在宋语亭身侧,跟她咬耳朵。   宋语亭已经是面红耳赤,恼道:“这种事情,等爹爹回来了,你跟他说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太抬眼,扬声道:“怎么了?”   宋语亭站起身,走倒老太太身边,生气道:“祖母,你都没见过这种人,他问我三书六礼的事,我怎么知道。”   她这会儿说着三书六礼,便想起自己的婚礼,脸色又是一红。   二太太失笑道:“世子家里可有长辈?走这这三书六礼,南地那边是女人的事,我们老家却是男人的事,看世子家里那边要怎么办?我们这里跟着就是。”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我也不大清楚,等我回去问问舅舅。”   其实只是逗一逗亭亭,这种事情肯定要长辈帮忙,若是自己做,难免被人说嘴。   何景明叹口气。   反正今年娶不了,就慢慢来,细致准备,不能委屈了亭亭。 第68章   二太太笑道:“这种事, 你们年轻人确实不懂, 回家问一问长辈也是应该的。”   她笑吟吟的, 转而道:“我们语亭一个小姑娘, 也是什么都不懂呢。”   何景明清咳。   这二太太的话, 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他刚才跟宋语亭说,逗得人姑娘面红耳热。   结果二太太问起他, 他又要问自家长辈, 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到你自己这边都知道该长辈做主, 怎么跟我们姑娘说的时候,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笑道:“时候还早呢, 语亭八月的生日,要成亲怎么也得明年冬天, 等她父亲回来再议,也不迟。”   老太太觉得, 圣旨赐婚, 自己拒绝不了, 这个没有法子,大儿子回来也说不得什么。   可是别的事情, 自己不能轻易就拿主意了。   何景明点头:“应该的。”   他心里面叹口气。   在北疆几年,他跟宋将军, 真的没有过多来往。   只是在有公事的时候,才会跟人家商议。   甚至于他新官上任之前, 宋将军在北疆一枝独秀, 却活生生被他分了一杯羹, 压对方一头。   何景明觉得,宋将军心里面,真不一定喜欢他。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何景明心中哀叹不已,早知道宋将军是自己岳父,从一开始就该去跟人打好关系,甚至还可以早点认识亭亭。   几年前的亭亭,十三四岁的时候,估计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儿,活泼可爱。   何景明有些遗憾,自己错过了本来可以不错过的时候。   老太太笑眯眯道:“多谢世子体恤,不过……老风俗说,未婚的夫妻,不好见面……”   何景明一口否决:“老太太也说了,都是老风俗,高祖皇后有言,那些都是糟粕,男女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何必死守着所谓的古人迂腐的规矩。”   这话真不是他信口胡诌。   高祖皇后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见识冠绝当世。   她是真正青史留名的人物,她说的话,被人奉为圭臬。   老太太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怕世子家里有这个规矩。”   何景明道:“我家唯有我自己,老太太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所有事情我说了算。”   “那就好,以后我就不客气了。”   何景明客气地笑。   老太太不动声色一笑。   伸手轻轻抚了抚宋语亭的背。   宋酹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   “朱砂,何世子在里面吗?”   “在呢,二老爷和公子进去吧。”   老太太恍然一笑,对何景明道:“老二和酹儿刚才在景辉院等你,结果你来了这儿,我险些给忘记了。”   朱砂进门道:“幸好我去叫了二老爷过来,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多亏了朱砂。”二老爷道,“改日有赏。”   “多谢老爷。”   宋酹满脸正直,问老太太:“祖母,我听闻,宫里皇后娘娘身怀六甲,可是真的?”   老太太提及此事,亦是万分开心,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娘娘和孩子都十分强健,这下我可以放心了。”   二老爷亦叹道:“妹妹能有今日,也总算苦尽甘来。”   母子二人感慨不已。   宋酹却比他们清醒。   他问:“祖母,往年您说,宫里处处凶险,姑姑是无数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她盛宠如此,岂不是更加危险。”   若非何景明在这里,宋酹是要好好分析分析的。   宋皇后如今,堪称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太子不乐意有个嫡出的弟弟,宫里的妃嫔自然也不想陛下再来一个嫡子,压在她们儿子头上。   而且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宋皇后一朝从做了多年的贵妃位置上,飞升成了皇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她的处境,已经危机重重。   何景明沉吟,看着宋酹道:“不会出事的,舅舅自然是派了人特意保护皇后娘娘,且皇后是皇后,不是别的妃嫔,并非旁人能轻易害了去的。”   宋酹道:“我听闻淑妃等人有孕之时,娘家都能送伺候的人入宫,祖母,咱们不如选几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送过去侍奉皇后娘娘。”   宋酹看向何景明:“韶阳兄,我相信你,只是姑姑,万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何景明理解地点头。   老太太沉思,“你说的有道理,的确应该如此,我太高兴,连最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老太太沉吟:“这个事情,我自己来,你们不必管了。”   何景明无奈道:“派侍女,还不如寻几个医坡去伺候。”   “宫里面的宫女跟主子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卖主子的本就不多。”他眼神有些冷漠,“不像太医,个个都是为了利益,不惜出卖是所有人,丧尽天良的存在。”   何景明本不该对太医有这么深的误解的。   可是很多年前,曾经目睹过太医睁眼说瞎话,陷害一个得宠的妃嫔时,他就不太相信那些人了。   若是利益无干还好,就怕利益相关的时候,所有太医都会毫不犹豫从背后给他一刀。   何景明已经看透了一切。   老太太手指曲起,敲了敲桌子:“医婆也是必须的,还有什么,你们快想想,我去给她送去。”   何景明摇头:“不急,我想的话,还有厨子,食物是最容易被人下手的,若是往宫里送厨子,最少三个,不然根本看不过来。”   他说的信誓旦旦,宋家人也便相信了。   宋语亭更是感慨了一声:“生孩子真麻烦。”   何景明心里一阵打鼓。   这话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不想要孩子了吧。   难道是被他给吓的,发现什么都需要重新准备,吓到了?   何景明连忙安慰道:“你不必紧张,只是宫里危机重重,无数人惦记着皇后娘娘的位置,这才……”   宋语亭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何景明说不下去了。   好像生孩子本来就很可怕。   若是亭亭真的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反正他这样的,也不担心老无所依。   或者将来亭亭又想要了呢?不急不急。   毕竟亭亭还小呢。   老太太笑道:“女人总是有这一遭的,生了孩子做了母亲,才知道,多苦多累都值得。”   宋语亭却道:“要是男人也能生孩子就好了。”   她神情天真无邪,正在喝水的何景明一口呛着,猛地咳嗽起来。   老太太斥责小孙女:“瞎说什么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惊天动地的话,好在都是自家人,换了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呢。   宋语亭托腮道:“看都是自家人,我才这样说的,我又不是傻子。”   她不高兴的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那种眼神看她。   难道男人就不能生孩子了?   凭什么!   何景明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忍不住笑道:“你……”   宋语亭嗔怒地瞪他,“我怎么了?”   何景明无奈屈服了,只好道:“你很好。”   宋语亭这才高兴起来。   若是他也敢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就真的要生气了。   老太太无奈摇头:“世子你就惯着她吧,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何景明微微一笑:“无碍,我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太太头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宋语亭笑地眯起眼睛,对老太太道:“祖母……”   老太太冲她摆手:“我年纪大了,可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   宋语亭气道:“祖母!”   何景明眼神温柔地看着冲祖母撒娇的小姑娘。   心都揉成一团,不舍得分开。   亭亭怎么能如此可爱 。   幸好自己在北疆就看上了她,懂得先下手为强。   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   何景明心里头,很是有种说不出口的骄傲之感。   好像是自己赶在所有人前头,挖掘出全天下最璀璨的珍珠,率先将其捧在掌心里。   后来的那些人,只能艳羡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道:“亭亭,你可别撒娇了,我受不住。”   宋语亭嗔他:“又没有对你。”   “只要我看见了,对谁都是一样的。”何景明回她,不管是对谁,在他心里头,都是对他。   宋语亭笑:“你管我……”   “不敢管。”何景明摇头,“罢了罢了,随便你。”   老太太看他们两个说话,黏黏糊糊的,跟举案齐眉的老夫老妻一样,自己也插不进去,一张老脸更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便转脸对二太太道:“给皇后娘娘准备的人,你去准备,我还要送些东西进宫,这两天合计合计,都送什么。”   小皇子的衣服被褥什么的,都是要有的。   宫里发生过利用那些东西害人的事情,老太太也好,别人家妃嫔也罢,都是不敢轻信的。   这刚出生的孩子娇嫩柔弱,身子骨差,一定要万事小心。   二太太笑道:“老太太一片慈母之心,皇后娘娘定然安然无恙,平平安安产下小皇子。”   吉利话谁都爱听,老太太便笑道:“你说的对。” 第69章   宋语亭转而对祖母道:“那到时候皇后娘娘生了, 我们就又多了一个小表弟小表妹, 这可是我唯一的表弟表妹了。”   老太太敲她脑袋:“若是你外祖母在这里, 现在非打你不可, 你舅舅家表弟表妹一大把呢。”   宋语亭疑惑地挠头。   她又差点忘了,还有个外祖母。   何景明扑哧一笑。   宋语亭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何景明无奈摊手, “我高兴。”   宋语亭撇嘴:“也不能怪我啊, 外祖母家里在千里之外, 我打小就没见过他们,偶然给忘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到此处, 老太太忽然道:“这倒是提醒我了,你要嫁人,是该跟亲家说一声,也不枉费她疼你一场。”   这事,宋家女婚嫁自然是不必外家同意的。   可是老太太惦记着亲家只此一个外孙女,若是语亭成亲都不知道,对双方都是遗憾。   宋语亭小小声说了句什么,老太太没听清。   只看见何景明浑身僵了僵。   老太太问:“你说什么?声音大一点?”   宋语亭声音稍微高一点:“要不要给爹爹写信,说一下……”   她说到后面,自动消音了。   回京还没半年,就给自己找了对象。   爹爹知道,恐怕要气坏吧。   宋语亭心里头瑟瑟发抖。   老太太也沉默了。   这还真是个问题, 人家闺女回京没几天呢, 自己就没给看住, 大儿子回来, 她可怎么说啊。   语亭可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才回来的。   老太太道:“此事暂且不急,等你爹爹回来再说吧,他在北边本就忙,咱们不要给他添乱了。”   何景明顿觉松了口气。   宋语亭道:“好。”   反正……爹爹总不能打她。   要打也是打何景明,何叔叔!   她悄悄扫了何景明一眼,男人身高腿长,身体健壮,应该还是很抗打的。   何景明对上她的视线,宋语亭微微一笑。   老太太定了下来:“此事就这么定了,我去给你外祖母家写信,二太太去准备送进宫的东西,你们几个累了一夜,都回去休息吧。”   宋语亭几人道:“祖母也早些休息。”   待人群散去,宋语亭看向不动如山的何景明。   “你要去哪儿?”   何景明道:“我回家。”   这是宋语亭第一次听他说,要回家。   往常要么就是进宫,要么就是去公主府。   她还不知道何景明的宅子在哪儿呢?   “在长公主府旁边。”何景明无奈道,“改天带你去看看。”   现在是不可能的,他年前才回来,一直住在姨母府上,偶尔进宫去住,自己家里虽然有人看着,但是主人不在,至今一片荒凉。   若是让亭亭去看了,说不定会嫌弃自己。   宋语亭勉勉强强回忆了京城的格局。   长公主府在皇城边上,那一带地方,寸土寸金。   要不怎么说是皇帝宠爱的亲外甥,那地界,就算是南王府,都要退个几步。   宋语亭看着他,哼哼唧唧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昨天夜里都没睡着,要先去休息了。”   何景明温和道:“好,改天再来看你。”   ---   何景明本意是要回自己府上看看的,可是忽而思及宫里面,也不知道舅舅跟太子说什么去了。   一时间,难免有几分好奇。   这样一想,他便转而策马,又去了东宫。   太子一向是不避讳他的,这会儿花厅里看着舞姬们跳舞,活脱脱一副昏庸无能的懒惫模样。   何景明恨铁不成钢地踹他一脚。   太子也不生气,只抬眼问:“你干嘛踢我?”   “踢你没一点出息,我走之前就爱这一口,几年过去了,还是这样。”何景明挥手让人下去,“多亏舅舅疼你,换了个不喜欢的父皇,就你这纸醉金迷的,三五日参你一个内帏不休,就够你受的了。”   太子不大服气:“若是父皇不是这般疼我,我也不敢这么放肆。”   人都是一样的,有人宠着才敢矫情。   何景明无奈,竟然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太子问:“你不是去送你的宋小姐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何景明道:“是啊,问你正经的,今天舅舅跟你说了什么?”   “教训我一通,让我不要任性,还把巡防营的牌子给我了,然后就没有别的。”   何景明还是怔了怔:“巡防营?”   “对,就是镇国公手底下那个巡防营。”太子眼神阴鸷,“可惜,前些日子那个统领中风,瘫痪在床,如今是起不来了,父皇要给换人,镇国公估计也找不到合适的。”   所以才顺手交给他掌管的。   这样新任的将领,难道还敢跟太子夺权?   太子说完这话,猛然看向了何景明。   何景明疑惑地看回去。   太子问:“韶阳,你对巡防营有兴趣吗?”   何景明道:“我对京郊大营更感兴趣,我已经跟舅舅商量好了,京郊大营是镇国公的老巢,我是镇国公世子,过去也是应该的。”   “那太危险了,我去找父皇。”   太子不是很放心,镇国公夫妇自然不希望何景明活着。   何景明活一天,他们的亲生儿子就无法继承爵位,若是在京郊大营里面把他害了,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那多可怕。   何景明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在北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势力挖了个缝隙,现在自然要继续。”   太子叹息一声:“好在你跟宋将军联姻,有宋将军在,北疆那边不足为惧,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他看向何景明,忍不住问道:“你是因为跟宋小姐定亲了,觉得北疆没威胁了才回来的?”   何景明怔了怔,微微点头。   他只能承认。   谁让自己先撒谎说跟人宋将军提亲了的。   幸好想,现在已经成真了,不必再慢慢圆。   虽然镇国公在北疆有很多部属,可是宋将军经营多年,他的威望自然高于镇国公,和宋家联姻,有朝一日宋将军和镇国公争斗起来,旧部们也不会说全站在镇国公一边。   太子气道:“都怪先皇,跟猪油蒙了心一样,镇国公有什么好的,竟然给人发展出这么大势力。”   这要是换了先皇宠爱的次子登基为帝,不说能不能做个明君,恐怕早就被镇国公给胁迫了。   他们李氏的江山,估计也该改一改姓氏。   每当想到这个时候,太子都怀疑先皇是不是真的宠爱次子。   他甚至觉得,镇国公才是先皇的亲生儿子。   父皇和所有的皇叔们,都只是捡来的。   何景明轻轻叹息。   “先人已经死了,就不必提了,不管怎么说,咱们早晚会解决他的。”   太子神色也难得正经坚毅起来:“韶阳,长宁侯府跟镇国公走的近,是不是要……”   何景明摇头:“我手里现在有长宁侯府的把柄,只二皇子是舅舅亲儿子,舅舅他顾念亲情,现在还不足以把长宁侯府整个扳倒,等时机成熟了,我会让他们一起死的。”   太子问:“什么把柄?”   “长宁侯,在北疆派人去刺杀宋将军,我跟宋将军商量了一下,等着这个把柄,送长宁侯一程。”   太子脑袋急速运转。   “你是说……皇后娘娘?”   何景明道:“本来是想让皇后娘娘来的,可是她现在怀有身孕,如何受得了这般刺激,若是舅舅心软再放过了二皇子,那不是给她找不自在吗?”   太子想了想:“不急,等宋将军回京之后,你跟他好好商量,我想着……既然要等皇后生产之后,还不如到明年,长宁侯大寿。”   他唇角微微勾起。   “年前陷害如双的,不也是她们家姑娘,现在就当做不知道吧,就把人关押着,日后几罪并罚。”   他就不相信,这样还扳不倒一个小小长宁侯。   何景明跟太子相视而笑。   太子又道:“可是你还是要去京郊大营吗?那你多带几个心腹过去,万万不可被人暗害了。”   何景明眉眼含笑:“我有那么笨吗?他想害我,且看着吧。”   早有防备若是再被害了,那也太废物了。   镇国公这些年纸醉金迷,身边美色钱财无数,享受着无数人的吹捧,早就不是年轻时被兄长压制,郁郁不得志,却脑子清醒的人了。   何景明在北疆那么久,他倒是反击过,可是手段拙劣。   看起来,的确是老了。   太子不认同地摇头:“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小心无大错,你若是再这般自负,我是不敢放你去的,这就找父皇把你调到别的地方,报仇与否,总没有你活着重要。”   何景明无奈道:“我有分寸。”   “你看看你……”   “我一定小心,断然不会冒险的。”何景明举起双手,“不是,我还没有娶媳妇儿,怎么会轻易冒险。”   太子沉默一瞬,叹息道:“韶阳,父皇有了别的孩子,以后除了你,就没有人会无条件支持我了。”   他说的心酸至极:“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就算不为了自己和你的宋语亭,也要为了我。”   何景明更加无奈:“得得得,听你的。”   越发乱七八糟了。   舅舅听见这话,又要生气,跟他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相信舅舅不会放弃他。   何景明觉得,估计要等皇后娘娘真的生个公主出来,眼前这位真公主性情的男人,才能消停。   他就不该过来。   乖乖回自己家多清净。   何景明生怕他再折腾。   连忙抢在他前面说:“我要先回家一趟,改天再跟你聊。”   太子只好憋回去,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改日,二十开朝,何景明就要去京郊大营,这几天功夫,他估计去找人宋家小姐还来不及,哪儿有时间搭理自己。   太子悠悠然叹口气。   罢了,韶阳不理他,但是很快他就要成亲了,以后祸害如双,更顺便一点。   而且如双……跑不了。   ---   宋语亭不知道这些事。   她在家里玩的,有点开心。   老太太给宋皇后递了东西进宫,回来的时候,跟孙女们商议了日子,定在正月二十一,一家子去护国寺上香祈福。   宋语亭回到京城这么久,除了出门做客,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好不容易能去庙里,眼中满满全是兴奋。   看的老太太亦是高兴不已。   几个小姑娘都盼着出门,宋语珍更是拉着两个妹妹去做了新衣服新首饰。   至于宋语书……她因为上次的事情,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老太太请了熟识的大夫,但对方束手无策,亦是没有办法。   宋语书是怨恨太深,又无法给做自己报仇,执念使得内心堵塞,疯狂无比。   除非让她杀了宋语如,不然几乎是无解的。   老太太看见她便愁的不得了。   幸好现在有了皇后娘娘的事,转移注意力。   而这边几个姐妹出行,自然也是不带宋语书的。   老太太一下子折了两个孙女,对宋语宁一时间也重视多了,没让她跟以前一样,像个姐姐跟前的透明人一般出门,反而从私房里拿出了华贵的料子,给她裁衣。   那料子,看的二太太都有些眼热。   其实她也是有的,只是看着宋语宁一个庶女也有,便觉得自己太少了。   只是连带着宋语珍都觉得没什么。   宋语珍平日的心机,并不用在穿戴上,这都是小节,谁家娶媳妇儿夸奖人,亦都不是从穿着来看的。   出门这天,三人穿了一个款式的长裙,披上同色系披风,皆是橘色,只浅淡不同,远远看去,倒像是天上的云霞一列排开。   老太太看见就笑了。   “你们这样站不对,语宁站第一个,语珍站中间,这样颜色才对,像霞光,刚才那些太乱了。”   宋语亭笑道:“这是语珍姐姐的主意,祖母我们好看吗?”   “好看好看。”老太太道,“可惜我年轻的时候没你们会折腾,现在看着,就只有嫉妒的份了。” 第70章   “谁说的, 祖母若是喜欢, 也尽管穿漂亮衣服, 反正又不会有人笑话。”   “别人笑话不笑话, 我是不知道, 可是一把年纪再打扮的花红柳绿,岂不是活像个老妖精, 祖母看看你们就好了。”   宋语亭笑眯眯道:“那我们就天天穿给祖母看。”   二太太跟着笑道:“都说我们二小姐孝顺, 果不其然呢。”   三个儿媳妇只余她自己, 二太太虽然不很喜欢宋语亭,可是也不大敢招惹她。   至于宋语宁那个丫头, 就当二房没这个人,随便他去吧。   宋语亭笑道:“多谢二婶夸奖。”   宋语珍温柔道:“娘, 你扶祖母上车吧,我们几个坐在后面。”   她笑意浅浅, 倒是真心实意的。   二太太很听这个女儿的话, 应了一声, 扶着老太太上车,回头又看着自己女儿招呼两个妹妹上车。   还是忍不住叹口气。   老太太听见了, 问她:“你是不是觉着……语珍要让着语亭,你是不是觉得, 不大舒服?”   二太太低眉道:“儿媳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老太太沉吟道,“语珍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疼她不下于语亭, 可是在你妹看来, 是不是我对语亭更好几分。”   二太太没有说话,可是表情已经表示,她是这么想的。   老太太便继续说:“可是老二家的,你想明白了,你们大哥两个女儿,可是他眼里心里只有语亭,更不论语亭要嫁给何世子,镇国公是什么人家不消我说,那是咱们拍马不及的,整个宋家,日后都要仰仗她们父女二人。”   二太太不服气:“他们也是宋家人,自然该为了宋家……”   “你们大哥,没有儿子,他为什么要为了宋家努力,他只是为了语亭这个女儿,你对语亭好,日后你的儿子才能在宋家有个好前程,你对她不好,你们二房的庶子一片,你大哥随意过继一个,你让酹儿怎么办?”   二太太愣了愣。   “可是那些人是庶子……”   “庶子才好呢,没有娘的庶子,日后一人独大,最亲近的就是语亭。”老太太冷声道,“不像酹儿,父母俱全,还有亲生的妹妹,你觉得你大哥能放心吗?”   二太太惦记着儿子的前程,一下子便被说动了。   “那母亲……我该如何?”   老太太道:“不必太刻意了,只对语亭和顺一些,别跟见了仇人一般,语珍那里也说一说,都是自家姐妹,不要掐尖要强,你看看语宁,如今跟语亭关系多好。”   提及宋语宁,二太太反而有些不以为意。   “她一个庶女,还能怎么样。”   老太太道:“你啊,木头脑袋,我听语亭说,何世子之前好像说过,要给语宁找个夫家。”   二太太震惊地瞪大眼。   “何世子……”   何景明看上眼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的人。   那是给他妻子的妹妹寻得男人,自然亦是高官贵族有能力的子弟。   二太太心里一阵慌乱。   语宁是庶女,倒是无所谓的,真正的大家子弟未必看得上她。   只遗憾语珍没有这样的机会。   否则宋家的嫡长女,婚嫁上,自然是更好地。   像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如何配得上她的宝贝女儿。   老太太何等精明,随便一看,就知道二太太在想什么。   “你也不必想那么多了,我娘家虽不显赫,但还是配得上语珍的。”老太太冷冷道,“不要好高骛远,你若是不愿意这门亲事,让给语宁也是一样的。”   二太太干笑:“语珍和表哥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有这样的事,这不是让两个孩子不高兴吗?”   二太太可不敢赌,万一害了女儿,还不如平平稳稳一辈子呢。   老太太这才作罢。   她相信,从此以后,二太太再也不会宋语亭脸色看。   虽然宋语亭从未在意过她的脸色。   护国寺在城外的萧山上,山倒是不高,宋家一行人在山脚下便下了轿子。   老太太道:“你们若是累了,就坐轿子上山,我一路走上去,给皇后娘娘求个平安符。”   宋语亭道:“还是祖母坐轿子吧,我来走上去。”   宋语宁也迎合道:“是啊祖母,还是我们来吧,您年纪大了。”   “心诚则灵。”老太太感慨道,“语亭的外祖母当年这么做,保佑了你平平安安长大,我实在是担心皇后娘娘,便拼着这把老骨头,走一把吧。”   宋语亭没有再劝。   “祖母,我陪你吧。”   宋语宁也连忙道:“我也陪你,咱们一起,更显得心诚。”   宋语珍犹豫了一瞬,也跟着道:“祖母,我也跟你们一起,语宁说的对,人多了更显得心诚。”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   护国寺常有华服的丽人一路爬上去求平安符,是以宋家一行人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若说是有,便是几个姑娘绝色的美貌。   可是在大众眼中,所有的高官贵女都是美貌的,十分美貌和五六分美貌,也没那么大差别。   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存在。   老太太人老体衰,走的极慢,却还是坚持着。   到了半山上的时候,宋语珍却率先支撑不住了。   她是娇养的千金小姐,不比宋语亭生在北疆,多年来亦曾策马奔腾,身体稍好几分。   这会儿先喊累,也是正常的。   老太太看她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的模样,只好道:“你便乘坐轿子上去吧,待会儿在寺里等着我们,千万别乱走。”   宋语珍乖乖点头,羞愧道:“祖母,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你有这个心就好。”   送走了宋语珍,几人依旧慢慢走着。   大概半个时辰后,才慢慢走上了山,到了寺前。   大冷的天气里,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   又热又累。   护国寺大气磅礴,颇有本朝第一名寺的风范,门外的小沙弥看到几人狼狈的模样,走过来双手合十,波澜不惊道:“几位施主随我来吧。”   老太太还礼:“劳烦小师傅了。”   护国寺里,除非君王驾临,否则再尊贵的皇亲贵族来了也是没有用处的。   都要和普通人一样,下车下轿子,步行走到大殿里。   众生平凡。   在别的寺庙里,大家的夫人千金到了,还会屏退平民百姓。   可在护国寺却是不可能的。   护国寺护佑的国运昌隆。   而天下万民,是国运之本。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凌驾于他们之上。   君王的特权,亦只是为了君王的安危,他的地位与众不同,关乎天下。   而非是为了他高高在上。   宋语亭听着祖母的解释,有些喜欢这个地方。   大雄宝殿里,纯金的佛像拈花而笑,宝相庄严。   宋语珍等在殿外,看到祖母几人,连忙迎上去,搀扶着祖母。   看她神情似有愧疚,老太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小沙弥道:“几位女施主可要先给佛祖上香?”   “自然是要的。”老太太道,“来了佛寺,便是为了参拜佛祖。”   “我佛慈悲,几位施主请。”   “多谢小师傅。”   小沙弥拿了香递她们。   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叩了几个头,亲手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宋语亭几人亦是跟着做了同样的事。   随后,老太太方看向小沙弥:“老身此来,是为了给我家女儿求一护身符,还望小师傅带路。”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随我来见戒悲师叔。”   戒悲大师是护国寺里有名的高僧。   他的护身符,年年岁岁,求的人络绎不绝。   可大师却只看人心诚与否。   若是其心不诚,便是哭求也没丝毫用处。   老太太几人走进寂静的禅院。   戒悲大师在佛像前打坐,一束香火燃烧着,衬的禅院有些端正的禅意。   戒悲道:“怎的又带人来了?”   语气倒是淡然。   小沙弥代为回道:“师叔,这几位施主徒步上山而来,我看的确足够心诚,是以带来见了师叔。”   戒悲拨弄着佛珠,闭眼半晌,方放下了,睁眼打量着面前几人。   他道:“是为何人所求?”   老太太双手合十:“大师,是我小女所求,小女身怀六甲,情形凶险,老身实在忧心忡忡。”   戒悲问:“慈母之心,只是……你身边些许人,亦是为了你女儿而来,她们和你一样诚信吗?”   戒悲眼神悲悯清寂,问的话却一针见血。   老太太无言以对。   宋语亭斩钉截铁道:“别人我不敢说,我自然是诚心诚意为姑姑求护身符的,只是……大师此言何意。”   戒悲道:“非我不给,实在是有人其心不诚,他日必会生乱,这护身符……自然没有用处,何必再白白浪费。”   他说话温和,可是态度,其实非常强硬。   宋语亭怔了怔。   她觉得,这话着实有道理。   没人想害她,那么护身符或许还真能防住一二意外,可是有人想害,护身符能救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更何况,这东西未必真的有用。   很多时候,亦只是求个心安理得。   戒悲道:“你们走吧。”   老太太满脸遗憾。   宋语亭拦着她,又开口道:“大师,所求护身符的人,自然是心诚之人,总不能因为当场有人不诚心,便否决我们的心思。”   戒悲道:“小施主,你何必如此固执。”   宋语亭道:“非我固执,实乃家祖母挂念女儿,寝食难安,我作为亲孙女,岂能不奋力一搏。”   听见这话,老太太抬头看向宋语亭。   是的,她最近的确是吃睡都不好,生怕女儿出事。   语亭竟然连这个都知道,这个丫头,当真是真心实意在关心她的。   宋语亭目光坚定地看着戒悲。   戒悲抬起眼皮,看到她澄澈坚毅的眼神,怔了怔,便松口道:“罢了,你说的有理,是我着相了。”   他说着话,从衣袖里拿出一张黄色的护身符来,放在香炉前的桌案上。   最近则坐在蒲团上,轻轻念起了经书。   不知过了多久。   听着戒悲的经声,宋语亭便觉得,心中有些空灵淡泊的味道。   戒悲站起身,取下那护身符,双手递给老太太,道:“此物不可尽信。”   老太太点头:“老身知道,多谢大师开恩。”   戒悲单手立掌,口中道:“阿弥陀佛,愿能助施主一二。”   宋家一行人出了戒悲的禅院,老太太依旧问那小沙弥:“小师傅,可有地方,给我们歇脚?”   小沙弥道:“后面有供客人休息的禅院,只是要香油钱。”   宋语亭目瞪口呆。   这寺庙竟还要香油钱。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道:“劳烦小师傅带我们过去吧。”   “几位施主随我来。”   倒也没有真的提钱财的事情。   到了院内,小沙弥道:“几位施主暂且休息吧,我先去招呼别人了。”   老太太道:“多谢小师傅。”   进了禅院,宋语亭才知道所谓的香油钱是什么。   这每个禅院的门前,都有一个小小的钱箱,使用禅院的人,自己投钱进去,无论多少,寺里是一概不收的,全散给周围贫困的百姓。   宋语亭心下羞惭无比。   她觉得自己是个小人,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不该。   她想了想,快步走过去,扯下自己腰间的钱袋,拿出里面的银子放进钱箱里。   这才轻轻舒口气。   老太太笑道:“语亭这是怎么了?”   求到了戒悲大师的护身符,她心里一块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宋语亭也不避讳,只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才疑惑缘何庙里还要收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和尚,过来一看,原是我想错了,实在对不起师傅们,心下惭愧,只能借钱财俗物安慰一二。”   老太太道:“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   宋语亭感慨:“果然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还是太年轻,若是沉稳一些,就该知道,看了之后再下定论,现在也不至于心内不安了。”   二太太扑哧一笑:“可不是如此。”   禅院里长着一棵年经久远的松树,高大的树木投下片片阴影,营造出空灵幽寂的气氛。   坐在这里,心都沉静了许多。   二太太道:“母亲,今日便在这里用午膳吧,寺里的素斋亦是可口。”   老太太自然没有异议。   “那儿媳便去安排了。”   宋语亭头一次来护国寺,看什么都新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刻都停不下来。   看见个什么都稀罕地不行。   宋语珍宋语宁稍好一点,往年也来过上香,虽然亦不熟悉,好歹不会大惊小怪。   看着活泼的二姐姐,便都觉得有些感慨。   真是……宋语亭也有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上次还是看见那碧粳米呢。   ---   二太太。安排了素斋,几人吃过,天色尚早,老太太的意思,便是再坐一坐,她想和大师聊一些事情,让几个姑娘自去玩耍。   宋语亭道:“祖母你一个人可以吗?”   二太太笑吟吟道:“语亭放心吧,我会看好你祖母的。”   “你们几个更要小心,别往没人的地方的去,就在人多的地方看看转转就好了。”   几人乖乖点头。   老太太和二太太走了,宋语宁才像是撒了欢的兔子。   “二姐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宋语亭心里也痒痒的,看向宋语珍。   在外面的时候,还是宋语珍相对可靠一点,毕竟跟着二太太出门多,知道的多一些。   宋语珍点点头,道:“我也想出去。”   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谁不爱出门呢。   宋语亭谨记着祖母的教训,不肯往远处走,姐妹几个都是胆小的娇娇女,便只活动在禅院这一块。   可是没有人能想到,竟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护国寺这等庄严的地方,来行恶事。   宋语亭见到了人山人海,开心地不行,正跟宋语宁说话时,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用力之大,几乎使她喘不过气来。   宋语宁尖叫一声,一群人都冲过来。   指着劫持宋语亭的黑衣人道:“你想干什么,放开这位姑娘!”   宋语宁道:“你想要钱还是什么,我们全给你,你放开我姐姐。”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拉着宋语亭,却进了最近的一个禅院。   众人投鼠忌器,并不敢上前,只能任由他反锁了门。   反应快的少年郎对宋语宁道:“小姐别急,我这就去找方丈大师,你姐姐会没事的。”   宋语宁着急无比,旁边的宋语珍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姐妹何时遇见过这种事,瞬间便方寸大乱。   宋语宁甚至哭道:“大姐姐,二姐姐……二姐姐不会出事吧。”   宋语珍比她还乱:“我也不知道……我让人去找何世子,让他来救语亭。”   宋语珍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   宋语宁频频点头:“大姐姐你快去,我去找祖母。”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提起裙子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而院子内,宋语亭被黑衣人松开,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人道:“你还记得我吗,宋小姐,你在北疆救过我!”   宋语亭悚然一惊。   她只救过一个人。   是南王府世子。   今天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仔细分辨,还是听得出来,和那个京城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南王世子,极为相似。   要么这人是他,要么就是一模一样。   她假做不知对方身份。   一双眼睛愤恨的盯着他。   眼中的意思非常明了。   我救了你,你就如此对我?   对方却道:“我也是来救你的。”   宋语亭有些不明白。   她何时需要救了? 第71章   饶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宋语亭还是没忍住一脸惊愕地盯着他。   这人脑子怕不是有病吧。   她活的好好的, 什么时候需要救了?   对方开口了, 声音阴森森的, 如同毒蛇一般, 丝丝冒着气。   “我知道是姓何的在逼你,是太子他们逼你嫁给那个姓何的, 你别怕, 我这就带你走。”   他伸手抚上宋语亭的脸:“太子好色, 何景明跟他更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知道你不想嫁给他, 你值得最好的。”   他翻来覆去说着这句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宋语亭心内恐惧无比。   对面的男人说着话, 眼里露出痴迷的神色,那种神情, 令人毛骨悚然。   她说不了话, 对方也安静着, 天地间便是一阵寂静。   有人在疯狂的敲门,砸门, 喊着让放人。   宋语亭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得救。   黑衣人却似乎并没有被外面的声响影响分毫, 他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在自己的思维里, 仿佛所有事情, 都是不存在的。   他终于开口了:“你真美, 嫁给那姓何的,真是糟蹋了,你别怕,和我走,我们在一起,我让你生孩子,生下我们的孩子。”   他看看四周。   护国寺的禅院围墙都修的极高,为了安全起见,还在上面埋了铁刺,几乎是不可能翻过去的。   黑衣人自己倒是无碍,可是带着宋语亭,他没那么大本事。   要想出去,还是需要走大门。   他诡秘一笑,声音喑哑如鬼:“你别怕外面那些人,我会保护你的。”   宋语亭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堂堂南王世子会出现在北疆,被一个地主家的仆人追杀。   因为他脑子有病!   黑衣人伸手扼住宋语亭的脖子,手劲之大,令宋语亭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道:“你别怕,我只是为了救你,不会伤害你的。”   他便这样,拖着宋语亭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外面热见门开了,一窝蜂想上来救人,可看到这情形,都不敢轻举妄动。   胆子大的农夫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这般劫持人,京兆府不会放过你的,不如放了这位小姐,你自己早早逃走。”   黑衣人笑容诡异,握着宋语亭的脖子往前走。   他知道,这种情形,没有人敢拦着他。   宋语宁带着祖母过来,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花容月貌的孙女被人挟制着,脸色胀红一片,老太太几乎要晕厥过去。   好不容易支撑下来,她指着黑衣人道:“我是她的祖母,你放开她,要钱财还是什么,我绝不还口!”   她心疼地盯着宋语亭。   黑衣人阴森森一笑:“你……卖孙女求荣,为了权势把孙女嫁给何景明那种人,我怎么敢把她交给你。”   老太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她也不大关心对方的话。   她指着宋语亭道:“你好歹松一下手,她都快喘不上气了,到时候不管你所求为何,全都没有了。”   老太太急的掉眼泪,却束手无策。   男人看了眼宋语亭一眼。   手下还是松了几分。   宋语亭无声咳嗽起来。   黑衣人神色狰狞,看着老太太道:“你这个老虔婆,还不快让开,她都被你们气成这样了。”   老太太猛然瞪大了眼。   更是害怕了。   这个人,怕不是得了疯病。   也不知道是哪家人,疯子也敢随便放出来见人。   可怜她的语亭。   这跟疯子要怎么说话谈条件啊。   护国寺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几位大师听闻,都急匆匆跑了来。   戒悲走在前面,单手立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他看着黑衣人:“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黑衣人喝道:“秃驴,你还不让开,轮得到你教训我。”   戒悲道:“并非教训,只是这位姑娘体弱,你若是非要杀人,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便拿我来换这位姑娘。”   周围的和尚们纷纷喊道:“师叔!”   戒悲眼神悲悯地看着黑衣人。   两相对峙,不知道过了多久。   戒悲亦没有信心救下宋语亭。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把人带走。   否则这天大地大,该往何处寻去。   哪怕舍了这身老骨头,也断然不能让护国寺欠了别人因果。   黑衣人不放人,对面的人也绝不让路。   戒悲观察了一下。   对面的小姑娘,好在性命无碍,只是要受点苦。   不过,也总比被人带走了的好。   他领着护国寺一众人站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黑衣人竟也不觉得倦怠。   更不知道为何,他从未想过从别的路离开。   只死守着这一条。   宋语珍拨开人群,气喘吁吁看着黑衣人。   道:“你放开我妹妹!”   黑衣人眼神阴翳。   听见放开这两字,他便觉得,是有人想抢走手里的姑娘。   他死死盯着宋语珍。   没有注意到,从身后而来的人。   几乎电光石火之间。   黑衣人被人从身后偷袭,直接掰折了手腕。   手上力气一松,宋语亭自然被人抢走。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上。   直直倒退了三五米的距离,唇角流下一丝鲜红的血。   何景明将宋语亭接到怀里,拂开她的穴道,将人拥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道:“别怕,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对面诸人,齐齐放松了神情。   黑衣人看见他,转身欲逃。   何景明眼神冷酷,将宋语亭递给跑过来的老太太。   他自己走上前去,拉住那黑衣人,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上。   倒地之后,他便踩着对方的手腕,脚下用力,几乎可以听见骨节碎裂的声响。   对方的面纱未掉,何景明也没兴趣,碾完了手腕,脚移到对方腹上,狠狠一脚下去,对方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染红了四周的地面。   宋语亭嘶哑着嗓音道:“扯下他的面纱。”   何景明闻言,听话的矮身扯下对方面纱。   那一瞬间,天地俱静。   何景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信!”   果然是他,宋语亭安心下来,道:“我在北疆,见过他。”   何景明回头,将她老太太身边接到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没事了,接下来的事情,全交给我,咱们先回去。”   好一个李信,好一个南王世子,好一个南王府!   他眼神几乎是嗜血般的疯狂。   这样的人,不杀之,不足以平愤。   何景明假做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又一脚碾碎了他的脚骨。.   宋语亭拉了拉他,道:“算了,回去再说吧。”   再打下去,何景明就要疯了。   何景明道:“好,都听你的。”   他这样对待李信,心里面没有丝毫不舒服。   哪怕几脚下去,对方已经不成人形了。   可是他曾经在战场上那么久,见到的尸骨成山,这么点事情,简直不算什么。   只是不能再继续了,吓到了亭亭怎么办。   何景明温柔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李信自然有护国寺的人送去宗人府。   南王世子虽然高贵,可是在护国寺行凶,对象还是何世子的未婚妻,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儿,他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戒悲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何施主,此物便当做是敝寺给小姐的赔礼了。”   他递过来的,是一串佛珠。   饱受香火缭绕,一看便是件珍宝。   何景明推了回去:“不必,只要大师同我一样,绝不放过凶手,护国寺便不欠我们因果,这东西,还是大师自己留着吧。”   戒悲道:“老衲知道了。”   何景明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护国寺在天下间声名远扬,不管是谁,都不敢在此放肆,只要这群大和尚要追究,南王府本领通天,也救不了李信。   ---   何景明没理会宋家别的人。   他径直抱着宋语亭下了山,一路往皇城里去。   太医等在宫里,看见宋语亭,便松了口气。   何世子急急忙忙让他们等着,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这群人早就提心吊胆了。   现下一看,这姑娘也无甚大碍。   太医把脉之后,道:“世子不必忧心,姑娘的嗓子伤了点,不碍事,吃点川贝枇杷膏就好,最大的问题是受惊了,这几日睡眠可能不大好,需要注意点。”   何景明一颗心这才回归原位。   幸好没事。   “多谢太医。”何景明道。   “世子不必忧心,若是姑娘再有别的不舒服,尽管找我,川贝枇杷膏,待会儿小童会送来,姑娘一日三次,吃个两三天就好了。”   何景明微微点头。   送走了太医,他太轻轻叹口气,走到床榻前,握住了宋语亭的手。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内疚感。   宋语亭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柔柔穿过他的头发。   她的嗓音没有之前的娇嫩,反而喑哑无比:“我没事,怪我自己,没有带江陵江扬。”   她想着去护国寺,没有什么不安全的,毕竟听闻护国寺建寺几百年,从未出过事,且姐妹们都没带丫鬟下人,只她一人带着,到底不好,就把江陵江扬留下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再被人看着,也不能放松。   何景明轻轻揉了揉她的咽喉处,心疼道:“你不舒服别说话了,睡一觉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宋语亭轻轻一笑。   “我还不想睡,可是我想换身衣服,还想要沐浴。”   她今日被劫持,仿佛全身都染上了那种恶心的味道,不洗一洗,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何景明怔了怔,道:“我去找人给你拿。”   他摸了摸宋语亭的头:“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   宋语亭微微点头,“我真的没事,你快去吧。”   她心里,其实也没有很怕。   现在更是高兴的。 第72章   因为平安无事而开心。   劫后余生的感觉, 就像是占了大便宜。   何况, 她还真的确定了南王世子是那个黑衣人。   虽然还有别的疑点, 但是总能说了, 像这些事情,是不必她烦心的,何景明自然会解决。   宋语亭躺在床上, 心里还有点别的想法。   都快数不清第几次了, 何景明又救了她。   他好像是要把前世自己期盼着的那一次相救, 化作千千万万次, 让自己再无力抗拒。   ---   侍女拿了衣服进来。   几个小太监抬着浴桶, 浇上热水,整个小隔间,便氤氲起雾气。   侍女道:“宋小姐,奴婢侍奉您沐浴更衣吧。”   宋语亭问:“何世子呢?”   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定定看着对方。   没有何景明的话, 她是不敢相信宫里人的,毕竟这深宫大院,可不像宋家一样好解决。   侍女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微微屈膝:“小姐稍等片刻。”   何景明进来的时候,宋语亭正坐在床边, 仰头看着他。   他还以为对方是害怕了, 微微屈身, 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睛, 温柔道:“我就在外面等着你,等你洗完就进来陪你,别怕。”   宋语亭摇头,声音虽哑,却还是1软软的:“我没有害怕,我只是……”   她微微低头:“只是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好人。”   何景明一怔。   却突然心疼起来了。   正常情况下,她怎么会怀疑呢。   其实还是害怕了,可自己却不肯承认,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   何景明一阵阵心酸,温柔道:“是我派来的人,你别怕,等晚上我送你回家,家里有你的嬷嬷和丫鬟,就好了。”   让这些人看着,亭亭总不会害怕了。   可惜他们还不是夫妻,他不可能陪着亭亭顺。   就算是新年那日,也是托了他生病的福。   否则不可能名正言顺。   宋语亭点点头。   何景明没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轻柔似水。   宋语亭心里,仿佛被安定下来。   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   泡在水里的时候,宋语亭脑海里,却回荡起南王世子的话他为什么非要说,嫁给何景明是被逼迫的,言语之间,更是多有猜疑。   可是她从来没有听闻何景明跟南王世子交恶。   那人,该不会是一直想对何景明不利吧,只可惜比不过何景明,心里面执念太深,才疯了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   何景明是不是打小就太厉害了,衬的南王世子一无是处,才让人那么恨他的。   南王世子好像还有些厌恶太子,大概是……这两个人,都使他活的无地自容吧。   宋语亭从水中站起身,任由侍女服侍自己穿好衣衫,才走出隔间,坐在了榻上。   何景明闻声,从外面走进来。   宋语亭的嗓音洗完澡之后,更沙哑几分,说起话来,有些不舒服,刚想张嘴,便咳嗽了两声   何景明道:“你别说话了。”   侍女察言观色:“世子,太医院已经送了川贝枇杷膏过来,是给宋小姐喝了还是热一热?”   “热一热吧。”何景明道。   天气尚且寒冷,就算是药,喝了凉的,也对嗓子不好。   宋语亭声音嘶哑道:“南王世子……他是不是个疯子啊?你认识他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吗?”   何景明道:“我与他不熟悉,打小我们这些人,除了我家大哥会偶尔理会他,别人都不跟他玩,就因为他脾气……太奇怪了。”   “疯不疯不敢说,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何景明眼神晦暗不明。   “小时候他就这样,不管我与太子做什么,他总觉得我们不怀好意,事实上,我和太子完全不知道何处得罪他了,让他这么想我们。”   宋语亭道:“我觉得他是有毛病,我不是跟你说,在北疆见过他吗?”   “是啊。”何景明很疑惑,“他去北疆做什么,堂堂南王世子,没有道理啊。”   反正何景明是想不明白的。   “我见到他,是在回来的路上,就是你救了我之后,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一家客栈里,他被当地的一个地主家下人追杀,进了我的屋子,威胁我,我就把他藏了起来。”   宋语亭竭力回忆那天的事情。   “他和今天一样,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说话也不像我在南王府见到的世子,就跟话本子里头的江湖杀手没多大区别。”   何景明怔了怔:“地主家的下人?”   他不是很敢相信。   堂堂南王世子,再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跟地主家的下人争斗吧,那跌份到什么程度了?   反正换了何景明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宋语亭问他:“你该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她气鼓鼓地看着何景明。   何景明失笑:“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是在想,李信为什么会这样……这没有理由啊。”   “还要什么理由,他脑子有病!”   何景明收了心思,道:“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有病,不提他的事了,说点高兴的,后面小院子里的梅花还没谢,我带你去看看吧。”   宋语亭眨着眼睛,问:“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全都有。”何景明一笑,“这儿不是梅园,更不是白梅园,我这是百花齐放,自己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有鲜花。”   两人倒是准备走了,侍女先端着碗进来。   “宋小姐喝了药再走,您嗓子受了伤,不能见风,等我给你拿个围脖过来。”   宋语亭稍等片刻,侍女拿出来的,却是何景明的东西,墨黑色的皮毛围脖,系在脖子上,倒更显得她肤白如雪。   侍女笑道:“小姐勿怪,实在是世子这个好一点,别的都是旧的了。”   何景明道:“这样好看,开跟我走吧,带你看花去。”   宋语亭站起身,跟着他走过去,口中问道:“你又不是皇子,为什么在宫里还有自己的院子,皇子们都没有意见的吗?”   毕竟,有些皇子,母亲地位低微不得宠,估计衣食住行,还不如何景明一半,心里岂不是非常不平。   “有意见的多了,可惜舅舅不理会他们。”何景明牵住她的手,“小心点,这儿的鹅卵石,有点滑,不好走。”   宋语亭任由她牵着,眼中也不看路,只看着他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南王世子那么不喜欢你了,口口声声全是诋毁的话,肯定是你在宫里太得宠了,让他变得可有可无,他嫉妒你。”   何景明失笑,却大言不惭道:“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是从小就嫉妒我。”   宋语亭笑弯了眼睛:“自吹自擂!”   两人这么走着说话,赏花倒变得可有可无了。   风中传来一阵阵笑声,无论看的是什么,开心就好。   夜间没到,各宫却都来了人慰问这位受伤的宋小姐。   宋语亭受宠若惊,这么多宫中贵人,竟都派人给她送了礼物,这情形看着,总让人难以接受。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若是礼物也便罢了,下午的时候,清灵宫的宫女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担心她,请她过去一趟。   宋皇后自打怀孕,就成了宫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天气不好了都是不许出门的,现在也只能让宋语亭过去。   何景明亲自送她,后来想了想,又跟着进去,没有离开。   就坐在那里,阻碍人家姑侄说话。   宋皇后也不好赶他走,只能无奈叹口气,任由他在外间坐着,自己牵着宋语亭的手,去了卧室里。   何景明脸皮再厚,也没有进人家卧室的道理。   否则,疼他爱他的亲舅舅,就要先打死他。   索性他也不是想听人墙角,就是想陪着宋语亭罢了。   室内。   宋皇后握住侄女儿的手,关切地问:“没有受伤吧?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再去找太医来看看?”   宋语亭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嗓子不舒服,他已经给我找过太医了,姑姑别担心。”   宋皇后道:“真是苦了你了,语亭你放心,姑姑肯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我倒要看看,南王府哪儿来的胆子,敢这般对待你。”   宋语亭安抚道:“姑姑别动气,身子要紧。”   宋皇后面如寒霜,恨恨道:“不能不气,这李家人欺人太甚,把我们宋家当什么了,我不给他们电颜色瞧瞧,就当着以为我在后宫这些年,是白活了,竟连自己家人都庇护不了!”   “姑姑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没任何事情比小皇子更重要。”宋语亭道,“再者说了,他会帮我报仇的,伤了我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宋皇后听她说话,忍不住道:“真是……转眼语亭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张口闭口都是他。”   宋语亭清咳一声,娇嗔道:“姑姑……”   宋皇后看着她爱娇的模样,心里的怒气也消了几分:“罢了,姑姑听你的,不气了,等何世子帮你报仇的时候,我添把火就是。”   省的南王府找什么借口。   他们跟皇帝是一脉,可论及亲近,难道比得上身怀六甲的枕边人?   宋皇后就不信了,还能斗不过区区一个南王府。 第73章   宋语亭惦记着前世宋贵妃失宠的事, 并不敢让她做什么, 万一哪儿踩到了皇帝的痛脚, 再出事了就不好了。   何景明毕竟不一样。   皇帝无论如何, 也不会生他气的。   其实就算生气也无所谓,太子信任他, 皇帝总要给太子留个左右手。   宋语亭道:“姑姑, 这事您就别管了,别连累了你。”   宋皇后叹口气, 爱怜地看着她,“傻丫头, 别想太多,我也不能一直让着别人, 不管怎么说,还有肚子里这个呢,没人能奈何我。”   宋语亭道:“我就怕惹怒了陛下……毕竟南王世子, 是皇家血脉……”   “无妨, 他们不占理,何况还有何世子。”宋皇后道, “你小小年纪,只管回去好好养着,别操心那么多了,我有分寸的。”   她心里感慨, 难怪这小丫头回家不到半年, 就超过语珍语书, 成了母亲最宠爱的孩子。   这样会为别人着想,贴心乖巧,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呢?   自己还只是个与她不太熟悉的姑姑,这孩子便处处想着不让自己受累,何况是母亲。   宋皇后心里思念起自己那个多年未见的兄长。   大哥的女儿,果然是不一样的。   姑侄二人谈了半天,宋皇后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便道:“你今日留在宫中陪我吧,待会儿我让人去跟陛下说一声。”   宋语亭拒绝了:“姑姑,我还是回家吧,祖母没见到我,估计还在担心,我回去看看她。”   宋皇后想了想,道:“倒是我疏忽了,我找人送你,你这……是何世子的?”   她盯着宋语亭的脖子处。   宋语亭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道:“是他的。”   宋皇后无奈一笑,道:“在宫里便罢了,出门可不能这样,要被人说嘴的。”   她站起身,从自己衣柜里拿出样东西,却是个带着兜帽的银狐披风。   “穿这个回去吧,那个还给何世子。”   宋语亭接过来,她倒也不觉得太贵重不能收,只道:“会不会不太好?”   宋皇后笑道:“何世子还能因为这个生你的气?”   “那倒不会,就是……就是我想……”宋语亭垂头,羞涩无比,“我想留着。”   宋皇后只觉得好像生生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把糖,甜甜腻腻的,让人无所适从。   只恨自己年轻时候,没有遇上这样的爱情。   “那就不给他,你自己拿回去,只是现在不能天天带出去,外人说话,都不好听。”   她们自己人自然是为小两口高兴的,但人言可畏,外面人心叵测,语亭天真烂漫,说不定就被人盖上一个不矜持的名头。   那就冤枉大了。   宋语亭乖巧点头。   她们走出来的时候,何景明依然八风不动地坐着,手边的茶水都没了热气,他也没喝一口,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皇后拉住宋语亭,对何景明道:“世子?”   何景明醒神:“皇后娘娘。”   他对着宋语亭微微一笑,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   宋皇后却直言问道:“南王世子,你准备怎么办?”   “按规矩吧。”何景明神色波澜不惊,“别人在护国寺劫持大家小姐是什么罪名,他就是什么罪名,谁也别想求情。”   宋皇后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劳烦世子送语亭回家。”   按照规矩,李信最少也是一个流放,若是护国寺坚持严办,流放之前,可能还要吃点别的苦头,至于死是不会的,护国寺慈悲为怀,一向不杀生灵 。   李信在那群大和尚眼里,跟地上的猪狗,现在也没多大差别。   何景明伸手拉过宋语亭,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何景明握着宋语亭纤细的手腕,手指无意识摩挲着。   宋语亭垂首看了眼,轻声道:“你的手……老实点。”   磨的很痒。   何景明手指停下,无奈道:“我也管不住它。”   很是无赖了。   宋语亭穿着宋皇后的银狐披风,兜帽上还有一层洁白细腻的风毛,衬着娇嫩的小脸,尤为娇媚动人。   何景明看着看着,便有些呆了。   他四处看看,到底只是叹口气。   清灵宫里,处处都是人,他若是现在敢亲下去,宋皇后明天就敢找舅舅告状。   何景明还不大敢挑衅身怀六甲的女人。   真的争起来,顾忌这肚子里的孩子。   他自己都不敢说什么,只有乖乖认错的份,舅舅……恐怕更是忧心。   宋语亭仰头看他,不明白他的脸色,怎么一瞬间变了那么多。   何景明干笑:“没事,走吧。”   来日方长。   没什么可怕的。   ---   回到宋家,宋语亭本来还以为何景明会跟着进去,他却在门前勒住了马。   “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你先回去吧,明天过来看你。”   他说完,看着宋语亭的车走进大门,便策马离去。   宋语亭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问了何景明也不会说的。   她只是回了自己家,径直去了萱茂堂。   老太太依在美人榻上,满面愁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她回来,脸色仿佛雨过天晴一般,整个变了颜色。   她从榻上下来,急忙道:“语亭……”   宋语亭迎上去,扶着她坐下,“祖母别着急,我没事的。”   她声音嘶哑,老太太一听,就落了眼泪。   “苦了你了……”   “我真的不碍事。”宋语亭安稳她,“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只是伤了嗓子,太医给开药了,也不耽误说话什么的,只是有点不舒服。”   老太太道:“自你回来便多灾多难的,我也没能帮你什么,真是对不起你。”   她心里内疚不安。   语亭在家里就受了委屈,结果出门,还遭此大难,自己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这个祖母,做的当真失职。   宋语亭笑道:“真的没事,祖母别想太多,南王世子这样的身份,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何世子会帮我的,反正欺负我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她眼神锐利似刀。   老太太从未见过她这样。   在她心里,小孙女一直是娇软甜蜜的。   这样一想,心里更苦了。   真是……委屈语亭了。   小孙女被吓的,性子都变了。   只怪自己无能,不然非要南王府给个说法。   ---   何景明离了宋府,直接去了宗人府。   南王世子本来是要被押送到京兆府的,太子听说了此事,害怕南王施压,从京兆府把人带走,亲自过去把李信送来了宗人府。   何景明到的时候,太子还留在那里,跟宗正令聊天,看上去,还算是相谈甚欢。   宗正令是皇帝的堂兄,跟南王身份相当,封了楚王,何景明也该叫他一声舅舅。   过去问了好,几人照例寒暄几句,何景明便问道:“楚王舅舅,这李信……该如何处置?”   楚王一向公正无私。   “我派人去护国寺问了,戒悲大师若是计较,按规矩,李信便是剃度,之后流放去边疆,戒悲大师若是不计较,就只能送去边疆了。”   他也很不喜欢李信,便道:“就怕陛下插手,南王如果哭求……恐怕陛下那里,不好推拒,若有圣旨赦免,我便没有一点法子了。”   何景明淡淡道:“舅舅不会管的,皇后娘娘也不是吃素的,南王会哭,皇后娘娘一介女流之辈,还能输给他不成。”   楚王便安心下来。   他笑道:“没想到,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被流放的皇族子弟,竟然是他。”   太子冷冷一笑:“他从小就神神道道的,有这么一天也不奇怪,这样的人,流放了也好,否则在京城里,还不知道接下来要祸害谁!”   今天哭哭啼啼说韶阳逼迫宋语亭,明日再劫持了如双,说是他逼迫如双。   这样的事情,太子毫不怀疑李信能干出来。   何景明摇头:“别说气话了,我能去见见李信吗?”   楚王道:“自然可以,就在里面,右手第三间屋子,我就不陪你去了。”   太子跟何景明却一起进去。   李信坐在牢狱中,身板挺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太子笑嘻嘻道:“哎哟喂,堂哥,我跟韶阳来看你了,这儿住着怎么样,挺舒服吧宗人府还是比京兆府好的,至少屋子里有火盆,不冷对吧。”   李信正襟危坐,面色端凝,看着太子,一脸怜悯。   太子不乐意了,你一个阶下囚,凭什么这么看我。   “堂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地方,东南西北你喜欢哪儿,我跟楚王叔说一说,毕竟是自己人,开个后门也无所谓,别人都没待遇的。”   李信终于开口了。   “你那么多弟弟,虎狼环饲,竟还有心情跟我说这个,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他神色怜悯轻蔑,“到时候,你们两个都要死。”   太子乐了:“不劳费心,至少能比你多活几年。”   何景明无奈按住他。   “李信,你什么意思?”   他盯着李信,一字一顿:“你为什么去北疆?又为什么觉得,我和太子是坏人?还有……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强迫了语亭。” 第74章   李信并不说话, 只是轻蔑一笑, 神色之间, 全是看不起。   太子脾气当即便压不住了:“李信你是什么意思?”   何景明没多言, 他走上前去,眼神冰冷至极。   “你说不说?”   李信张口:“不说!”   何景明活动了下手腕。   下一瞬间,李信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何景明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掐在他咽喉上, 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他一点都不怕自己死在这里。   李信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何景明对他, 可比他对宋语亭残暴多了, 几个呼吸之间, 李信脸上便因为呼吸不畅,变成了青黑色。   何景明问:“你说不说!”   李信终于受不住,点了点头。   窒息的滋味太恐怖,让人几乎无法思考。   何景明松开他。   李信大口喘气, 半晌才道:“是我做了一个梦。”   何景明等他说下去。   李信闭上眼, 断断续续道:“我梦见……你娶了宋语亭,可是却没有从北疆回来,她后来,死在了何家。”   何景明几乎是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   李信睁开眼:“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前……我梦里便是因为这件事,宋贵妃甚至被打入了冷宫。”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何景明不太敢听下去, 还是咬牙道:“继续!”   “我从头说吧。”李信道。   “是你和陛下太子几人定下的计策, 当时宋将军去世, 他的旧部群龙无首,你们为了麻痹镇国公,便将宋家女儿嫁入镇国公府。镇国公夫妇不想给你任何助力,更不想让他们的亲生儿子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人,便借着你的名头,将她抬进宋家。”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场没有新郎的婚事,就在几方默许之下发生了。”   “当时宋贵妃识破了你们的阴谋,死都不愿意牺牲自己的侄女儿,甚至因此陷害了淑慧公主和镇国公二公子,惹得陛下震怒不已,将其打入冷宫。”   “几年时间,你在北疆收拢宋将军势力,所有人都知道,你娶了宋将军的孤女,没人知道这场亲事这般不堪,你回京来的时候,已经是权势滔天,北疆兵权尽付手中,镇国公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你们的谋划。”   “可是他回天无力,只能拿宋小姐出气,等你们成事之时,只有她一个人成了牺牲品。”   “你甚至想象不到,她是怎么死的,一杯毒酒穿肠,被人带出来的时候,七窍流血,好好一个绝色佳人,便是这等下场,你何世子升官发财,子孙满堂。旁人知道你被镇国公陷害,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鳏夫,可是没人知道,全是你们的谋划。”   他仰起脸,看着何景明,声音阴狠如同厉鬼:“何景明,你是个好人吗?”   何景明被震的后退一步。   脸色也陡然变了。   李信盯着他:“宋小姐不能嫁给你,她死的太惨了,你不能再伤害她一次。”   太子按住何景明的肩膀,反驳李信:“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宋小姐死活,又关你李信什么事?”   “本来是跟我没有关系!”李信冷声道,“可是谁让我喜欢她呢。”   他声音凄厉:“可是她却不明白,她什么都不明白。”   何景明咬牙,艰难问道:“既然是我们私下的谋划,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贵妃……”李信道,“她进冷宫之时,被淑慧公主害了,喝了毒药,那时候她已经怀了孩子,可是小产了,但……外邦求娶公主,陛下为了和亲,没有惩处淑慧公主,宋贵妃有多恨你们呢?”   李信眼神几近疯狂:“宋语亭死后,宋老太太年迈,也熬不住撒手去了,宋贵妃什么都不在乎,她跑到了大殿上,说了这字字血泪。”   之后……   之后还能如何,那时候陛下为了补偿宋家失女之悲,已经决定册封宋贵妃做皇后,这一场下来,什么都没了。   皇帝到底没舍得杀这个枕边多年的人,只是冷宫,也成了宋贵妃了此残生的地方。   李信既然说了,便一字不留。   “何景明,你喜欢她吗?你爱她吗?可是前世你害死了她,如果她知道了,她还会喜欢你吗?”   何景明抿紧了唇。   太子却敏锐发现了问题,他抓住了那个词,眯起眼睛:“你说……前世?”   李信一怔,遮掩道:“是啊,梦里的事情,我觉得,便真的是前世!”   太子假装信了,又问:“那你说我虎狼环饲,是说……我最后没能登基?”   李信冷笑:“不,你登基了,可是……你最爱的那个人,因为你登基,被人害死了。”   左不过是有人惦记皇后之位,害死了身怀六甲的太子妃的周如双,太子虽然登基,可是花心好色的一个人,几乎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趣,宛如一个耄耋老人。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报应。   太子怔了怔。   他看向何景明   何景明的神色,看上去极为震撼,几乎是相信了的。   太子深深呼吸,冷笑道:“你的故事编的倒是极好,可惜北疆宋将军活的好好的,宋贵妃已经做了皇后,没有一处相似!”   李信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上天让自己重活,遇见宋语亭,喜欢上她,便是为了挽救前世的浩劫,为了救这个女孩儿。   甚至留下了宋将军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选择前世和宋语亭毫无关系的自己,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毫无关系。   跟他们之间,没有因果缠绕。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喜欢上的女孩子,都不能和前世一样,那般凄惨。   何景明没说话。   他挥挥手,对太子道:“我先回去了,你自便吧。”   何景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他有些相信李信的话。   他甚至怀疑……亭亭也知道这些事情。   何景明顿住脚步,转身问李信:“那么……在你的梦里,宋将军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李信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没关心过,时间便是今年秋天,大约就是宋小姐回家之前。”   他记得清楚。   那时候宋贵妃的母亲病重,贵妃还请旨回家省亲,母亲的病情稍微有了一丝起色,北疆便传来了宋将军的死讯。   那时候,很多人都非常同情宋家。   何景明脚下一颤。   那个时候……   北岭坡。   宋将军毫无证据,就告诉自己,有人在北岭坡设计刺杀他。   后来发现,果然有人刺杀他。   那时候他无论如何问,宋将军都不给证据或者情报,他还以为是宋将军不乐意暴露自己的情报系统,其实……是根本没有任何情报吧。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预知了当时的事。   那个人……能让宋将军无条件相信的人,除了亭亭,再无别人。   何景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去的。   他不敢想象,若是亭亭真的知道了这一切,会是什么情形。   他盼着,亭亭什么都不知道。   何景明驻足在宋府门前。   盯着古朴苍劲的牌匾,只觉得有几分眼疼。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李信所言,前世的自己,是有多么狠心,才会那样对待亭亭。   想到此处,何景明忽然一怔。   他不可能那么狠心的。   就算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也不会说拿别人的性命去成全自己的谋算。   何况,那是宋将军孤女,他虽然跟宋将军交情不深,但是对于他的女儿,也不会那般残酷。   换了现在的自己,肯定不会。   何景明吁了口气。   李信说的,未必是对的。   否则若是亭亭也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还要喜欢自己。   她该厌恶自己,怨恨自己的。   何景明顿觉心里轻快不少。   一定不是李信说的那样,他对自己说,李信觊觎亭亭,肯定是把自己往恶毒的方向说,:可是何景明了解自己。   他走到宋家大门前,门房看见他,很热切道:“世子来了,快请进。”   何景明轻轻嗯了一声。   门房笑道:“世子慢走,小的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何景明道,“你们小姐知道我要过来。”   他径直走向清辉院,门房也没拦着。   何世子跟小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没有必要。   ---   宋语亭早早回了清辉院,江陵拿了药膏,替她揉搓着肩颈之处。   她手劲拿捏地正好,没有丝毫疼痛,也不觉得痒,宋语亭舒服的昏昏欲睡。   忽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何世子好,您怎么过来了?”   宋语亭连忙拉上衣服,生怕他突然进来,让江陵出去拦住了他。   她自己整理好衣服,走出门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何景明一把拥进了怀里。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反应不及。   何景明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亭亭,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宋语亭怔了怔,没有再挣扎。   她以为何景明是被今天在护国寺的事情吓到了,现在才忍不住发作。   心里有点酸酸的,这人为了自己,也是很不容易了。   宋语亭心里轻轻叹口气,柔软的手放在何景明背上,轻轻拍了拍。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何景明渐渐沉静下来。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   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却都不愿意再让对方不高兴。   时间悄悄就过去。   宋语亭实在站不住了,无奈道:“你怎么了,看上去比我还害怕,还是不是个大男人了。”   何景明松开她。   勉强笑道:“是被吓到了,可千万不能再发生这种事。”   他思来想去,关于李信的话,却一个字都没敢提。   万一都是真的,只是亭亭不计前嫌,自己以后还怎么面对她。   万一只是亭亭不知道,一说她知道了,以后再也不理自己,甚至怨恨自己,那又该怎么办。   一向胆大的何世子,平生头一次生出了胆怯的情绪。   反正……做个缩头乌龟,也比让亭亭恨自己的好。 第75章   宋语亭笑话他:“堂堂何世子, 杀过人见过血, 就被这点事吓成这样, 说出去怕不怕丢人。”   何景明轻轻一笑:“不怕,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古之真理。”   他心里带着无尽的恐惧, 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宋语亭被他一句话说红了脸。   “老不正经的!”   何景明将人拥进怀里, 深深叹息道:“只对你一个人不正经。”   宋语亭道:“好了,我真的没事, 太医说吓到了,说的是你吧, 娇气的何将军。”   何景明失笑,好脾气道:“说的是我。”   这么一说, 宋语亭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头甜滋滋的。   看到对方为了自己着急害怕,其实……比他沉稳淡然的模样, 更让人心里痒痒。   她也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对方怀里, 抿起唇偷偷笑起来。   她不知道何景明的心思。   在对方心里,这一切, 仿佛都是偷来的。   生怕怀着柔软馨香的身体,全是假的。   早知道这样,就该直接把李信打发走,什么也不要说, 什么也不要问。   江陵看着两人又抱在一起, 忍不住清咳道:“小姐……世子……”   何景明看她:“有事吗?”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 让江陵觉得,仿佛是自己出了问题。   宋语亭羞涩地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问何景明:“你突然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啊?”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乖乖吃药,不许和我一样瞎胡闹,你身体弱,知道吗?”   宋语亭朝他翻白眼。   “你也知道自己在瞎胡闹,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哪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害怕吃药的。”   何景明单手抚上她的脑袋,“我就是这样啊,可是你已经落我手里了,怎么样也逃不出去。”   宋语亭小小声来了句:“我也没打算逃。”   何景明怔了怔,心里头……便是一阵阵柔软的甜蜜。   她为什么……会如此勾人喜欢呢。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不管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伤害她的人,是前世的人,不是自己。   可是今生今世,他断然不会再让她受那些苦难。   也断然不会放手。   当初因着绝色的美貌而喜欢上她,到了今天,宋语亭已经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一块肉,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   若是非要舍去,便是锥心之痛。   何景明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前世的事情,既然亭亭没有说过,他便当做不知道,今生便是一个新的开始。   ---   李信最后还是被送去了西境。   南王夫妇跪在御书房前求了半日,好不容易求得陛下有几分心软。   太子却轻描淡写来了句:“父皇,今儿皇后娘娘请儿臣用膳。”   唯有这一句话,瞬间打消了皇帝的念头,李信劫持的是宋皇后娘家的亲侄女儿,是宋将军的亲生女儿。   他若是放了李信,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你是功臣之女又如何,被皇族子弟欺压了,也只能受着。   这样的话,只怕寒了万千将士的心。   最终也没能成行,唯一的恩赐,便是免去了李信被剃头,皇帝与护国寺说了一二,那群大和尚信奉慈悲为怀,也便罢了。   事情已定,也没必要给人这般羞辱。   对于宋家,跟李信被流放相比,显然是另外一件事更重要,更牵动人心。   二月初,朝中开朝,衙门开衙。   宋将军终于从北疆出发,回京来了。   接任北疆兵权的人,不是皇帝派去的,而是宋将军的副将,辛将军。   而何景明那支军队,竟然还在他自己手中,如今交给节度使暂时带领。   二月初五那日,何景明来了宋家。   他再次穿了英气勃勃的铠甲,站在清辉院里,跟整个院子清雅柔软的氛围格格不入。   穿了铠甲的何景明,自然便带了杀伐嗜血的味道,那是来源于多年征战的血煞之气。   平日他如翩翩佳公子,站在那里与旁人不同,这一身铠甲,仿佛激发了男儿血性,让人禁不住跟着他热血沸腾。   宋语亭快步走向他,笑眯眯道:“你今天怎么又穿了这身衣裳?”   第一次见面,他就是穿着铠甲。   宋语亭想一想,就觉得好遥远。   那时候他眉眼如画,却气质凛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现在看上去,却只有满心欢喜。   何景明笑道:“不好看吗?”   “好看呀,太好看了。”   “你喜欢就好。”何景明轻轻一笑,“我今天就要去京郊大营了,那儿远一点,可能十来天才能回来一趟,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想我。”   宋语亭眨眨眼,问:“你不留在京里吗?”   “不留了。”何景明道,“大男人家的,不能总是英雄气短。”   “哦。”宋语亭闷闷不乐应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不该拦着何景明,可就是不大开心,这些日子,何景明天天过来陪着她玩笑,陡然之间,他又要走了,十天半月回来一次,恐怕到时候,自己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   何景明无奈哄她:“不气好不好,我前面都没敢跟你说,就怕你不高兴。”   换个角度想,若是亭亭突然要走,十天半月见他一次,他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恐怕自己不生气也要着急的。   何景明只能做小伏低。   宋语亭撇嘴:“没有生气,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是不太开心。”   “对,我们亭亭是最深明大义的女孩子。”何景明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等我回来。”   宋语亭敷衍地点头。   何景明转身欲走,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衣袖。   他回头。   对面的女孩儿踮起脚,朝他脸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何景明一怔。   小姑娘已经撒开了手,转身打算回屋子里去了。   何景明单手握住她纤细的肩,将人转过来,看着她红透的脸颊。   再也忍不住,抬起对方的下巴。   何景明微微低头,一个温柔缱绻的吻,便印在对方唇上。   宋语亭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男人的唇舌带着灼烫的气息扑在脸上,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的手握在自己后颈,这样的姿势,几乎是自己整个人都被他钳制在手中。   更不论,亲吻之时呼吸不畅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景明松开她。   他将额头抵在宋语亭额头上,看着女孩儿娇艳湿润的红唇,深深吸了口气。   一根手指抚上对方的唇,一点点抹去上面的勾人的液体,又带来无法言喻的刺激感。   何景明粗喘着气,平复了好半晌,才松开手。   他不敢多做停留,只说:“我走了。”   若非脚下凌乱的步伐,或许宋语亭还当着觉得他是如此波澜不惊。   她瞧着何景明的背影,唇角克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雪原从拐角处走出来,咳嗽一声,道:“小姐,老太太找你呢。”   宋语亭听见她说话,吓了一跳,问:“祖母找我做什么?”   雪原道:“是陈家那位姨老太太来了,好像是要求老太太什么事,老太太就让人来找你了。”   雪原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宋语亭脸上呈现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陈家那家子人,她算是受够了,孙子被关进京兆府,难道还没吃够教训,竟然还想见自己。   宋语亭道:“江陵和江扬呢,让她们两个也跟上来。”   江陵在屋里听见说话声,探出头来,喊道:“小姐,我们这就来了。”   宋语亭鲜少有这样装排场的时候,穿了锦绣华丽的衣服,带了奢侈罕见的珍宝,身后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一路走来,便让人觉着高不可攀。   她走进萱茂堂,屋子里便满满当当站满了自己的侍仆。   老太太看明白她的心思,眼里忍耐不住泄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语亭这丫头……当真是……   陈老太太嫁人前亦是闺阁贵女,可是嫁人后,家道中落,便再也没有这般排场了。   现下看着宋语亭,便觉着眼红。   宋语亭全当看不见她,问老太太:“祖母叫我有事吗?”   老太太指了指陈老太太,淡淡道:“是你姨婆有事求你。”   宋语亭皮笑肉不笑:“姨婆什么事啊?”   陈老太太仰头,傲慢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帮忙,把我哪个被人陷害的孙儿救出来。”   宋语亭险些笑出来。   被人陷害的,她可真敢说,虽然事情是何景明设计的,可是何景明也没有按着头让他强抢民女吧。   怎么到了这老太太嘴里,倒是她家孙子无辜了。   宋语亭假做不知:“这是怎么被人陷害了?”   陈老太太悲愤道:“还能怎么回事,我家孙儿不过风流一些,便有那贱人想进我们家门,勾搭他不成,陷害他强抢民女,现在还搞失踪,实在可恶。”   宋语亭端着茶的手,头一次有点不稳。   她努力憋着笑:“那……你家孙儿,现在怎么了?我也帮不了他啊?” 第76章   陈老太太的神情堪称是义愤填膺。   她站起身, 恨恨道:“我孙儿好好一个人, 被送去京兆府, 折磨的不成样子, 现在他们还要把他流放去南疆,实在太可恶了!”   “语亭……”陈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要求,“我知道你跟那个何世子定亲了, 你去找他说个情, 把你表哥放了, 你们不是发愁语宁的婚事吗?”   宋语亭一阵阵犯恶心。   她几乎能想到这个老太婆会说什么话。   果不其然, 陈老太太又道:“我不嫌弃语宁是庶女了, 让你表哥娶她,这样可好?”   满室寂静。   宋语亭扬眉,冷笑道:“我们宋家女,庶出嫡出都没有必要去屈就一头猪。”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还有没有一点家教!”   “我家教自然不如陈老太太, 毕竟我也没那个本事进京兆府,更没有本事流放南疆,就你那个孙儿,扔在地上给我当地毯踩我都嫌脏, 还敢肖想语宁!”   宋语亭嘴里刻薄地不留一丝情面:“这样的人,简直浪费了京兆府的人押送, 合该扔到京郊山里去挖煤, 活着也算有点用处, 否则跟猪有什么差别……不, 猪也比他强,猪至少不会祸害别人。”   她声音冷森森:“你不是让我去找何世子求情吗?倒是没问题,你是想让他怎么死,砍头还是凌迟,何世子说话还是管用的。”   陈老太太勃然大怒:“宋语亭,你欺人太甚。”   宋语亭淡淡道:“不比你们陈家异想天开。”   就这样的破落户,还敢看不上语宁,这是把宋家女当什么了?   笑话!   该不会觉得她那个猪狗都不如的孙子,还能娶公主吧。   宋语亭觉着,要是碰上那位脾气暴躁的淑媛郡主,陈家一家子现在都没了。   宋老太太看着,一言不发。   她亦厌恶妹妹的态度,只是亲姐妹,她做了多年老封君,就这般撕破脸皮,到底显得不好。   让语亭这样一来,既出了气,也只是年轻女孩子嫉恶如仇,百利而无一害。   宋老太太耷拉下来眼皮。   陈老太太说不过宋语亭,回头看自家姐姐:“姐姐,你就是这么教养孙女的吗?这样的人,不敬长辈,不孝不悌,也不怕带累了你们宋家名声。”   宋语亭冷哼:“我可没有不孝长辈,只是有些不知道哪个鬼地方钻出来的破落户,非要跟我攀亲,也不看我认不认!”   陈老太太气的挥手伸出巴掌,想要往宋语亭脸上打去。   她保养的甚好的手上,长长的指甲尖厉恐怖,老太太吓了一跳,喊道:“你别冲动……”   小孙女娇嫩美丽的脸颊,万一被划伤了……   老太太的心,还没完全吊起来,就被放了下去。   陈老太太扬起的手被另一只手接住。   江陵顾念对面是个老太太,不敢下手太重,只轻轻掰折了她的手臂,看着陈老太太嚎啕大叫。   江扬护在宋语亭前头,冷嗤道:“有的人,好歹看看自己的身份,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意放肆,再对我们小姐不敬,我便让人打杀了你。”   陈老太太猛的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嚎地。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就算是老太太活了好几十年,也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何况是几个小姑娘。   唯有嬷嬷不屑地冷嗤:“装贵妇装不下去了,便学那民间妇人吗?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做个民间妇人。”   宋语亭后退一步,嫌恶道:“祖母,我先走了,反正我是帮不了的,何世子已经去京郊大营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也找不到他。”   她说完话,带着一众仆人又浩浩荡荡离开,留下哭的满脸眼泪鼻涕的陈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妹妹,叹息道:“你也听见了,没有人能帮你,来人,送陈老太太出去吧。”   陈老太太惊天动地地一个撒泼,很快传遍了宋府。说句不好听的,宋府最低等的倒夜香的婆子,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陈家虽然破落了,但好歹还是个大户人家,衣食无忧,怎么一家的老太太,竟是这种人。   丫鬟和婆子们都津津乐道,第一次压过了这样的贵妇人,感官十分不可言说。   而陈老太太说宋语宁的那番话,也传开了。   有好事之人,就到处挑拨,说什么四小姐的婚事,将来就是这样了。   推了长公主说媒,算是被大小姐坑了。   以及别的乱七八糟的。   宋家姐妹几人,听着流言蜚语都置之一笑。   只是,虽则成亲还早,宋语宁定亲的时候,也已经是仅在眼前,不能再拖了。   宋语亭也有点发愁,她不是很清楚,到底什么性子的男人跟语宁更相配一点。   她去了萱茂堂跟老太太商议。   “祖母,我答应了语宁,给她找对象的,可是您说,她适合什么样的?”   “语宁……”老太太想了想,“语宁这孩子,欺软怕硬,脾气倔强,适合脾气好一点,家世略低一些的男人。”   主要还是上进。   “我倒是有个想法,等春闱的时候,咱们也来一出榜下捉婿,替语宁找个新科进士。”   老太太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孙女儿。   宋语亭托腮:“这倒是个法子,语宁若嫁给一个寒门进士,至少不会因为庶出的身份被人看不起了。”   宋家嫁女,一向是高门府邸的。   可是现在想想,也未必一定要如此。   宋语亭前世嫁的镇国公府,才是一等一的豪门家族,可是结果呢,她死了估计都没人给报仇。   这也是为何,宋语亭舌灿莲花,不愿意长公主给说媒,嫁给公侯次子。   不上进,身份不高还是小事,你永远想不出来,那公侯府第的婆婆会如何磋磨你。   老太太跟宋语亭讲了,亦觉得这法子可以。   到时候,大孙女语珍嫁的是新科进士,小孙女语宁也是,也显得自己一视同仁,不因嫡庶而不公平。   “既然如此,语亭,你便去跟语宁说吧,此事不必着急,我定然不会亏待她的。”   宋语亭没动,她问出了自己纠结良久的问题:“祖母,到时候语宁的嫁妆,她没有母亲补贴,肯定是不如我和语珍姐姐的,你准备怎么办?”   老太太道:“我这里都准备好了,你不必操心,定然让你们姐妹全都风光大嫁。” 第77章   宋语亭笑道:“我倒是无所谓, 我也不缺那些东西, 只语宁可怜。”   她复叹口气, “其实也不怨二婶, 若是换了我, 估计也是这样。”   “你二婶也不容易。”老太太感慨道,“你二叔……跟你爹不一样, 他一向好色, 屋里姨娘通房一堆, 我做母亲的,也不好管这些, 只能看着不让人压到你二婶头上,别的却管不了。”   “这些年, 你二婶唯有语珍和酹儿两个孩子,可二房庶子却是数不清, 你便知道她有多苦了。”   “日后她待语宁不好, 你也别因为和语宁关系好就怨她, 毕竟不是亲生的,谁能毫无芥蒂呢。”   老太太自己的日子相对而, 比较好过一些。   她年轻的时候,夫君是个正经人, 上进努力,只刚成亲那几年有婆婆塞过来的两个通房, 不过两年也被打发走了。   这些年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矫情, 可宋家这一代, 没有庶子庶子,便可见一斑。   是以,她对二太太挺同情的。   只语宁亦是亲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舍得看她被二太太当丫头使唤。   宋语亭道:“祖母,我不会的。”   不会因此对二太太有不好的意见。   老太太也不乐意看着宋语宁的事一直被这么传下去,两个孙女关系好,若是因此被毁掉了,岂不可惜。   她亲自找了宋语宁过去,将和宋语亭的话跟她细细分析一遍。   宋语宁是个听话懂事的姑娘,一想便明白了祖母的用意。   现在看起来,嫁给公侯次子门当户对,可是日后……和三叔三婶一样岂不是非常尴尬。   她接受的很快。   更何况祖母说了,嫁妆这些钱财之物,断然不会少了任何人的,她便没有丝毫顾虑,婚事便全然交给祖母和二姐姐了。   她相信,祖母和二姐姐都不会害她的。   宋语亭宋语宁两人如今也是常常一起来往于萱茂堂。   这日宋语珍也在,老太太又说起来了二太太的事。   大意还是,二太太不容易,让语宁不要记恨她。   宋语宁乖乖点头。   宋语珍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娘,觉得她刻薄,对庶女恶毒,可是语亭语宁,你们自己想想,咱们将来都是做正妻的,若是夫家庶子庶女无数,你们不觉得厌烦么?”   女则女诫是说女子不能善妒,可人又不是贞节牌坊,谁还能全按规矩来活不成?   宋语珍觉得换了自己,再被人说嘴,也不会给人好脸色的。   那纯粹是给自己找憋屈。   宋语宁只能附和她:“大姐姐说的是,母亲的确很不容易,我会体谅的。”   宋语亭看她心里不乐意,也不想再讨论二太太的事,便托腮道:“我算着,还有二十天,爹爹就回来了。”   老太太果不其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儿子是快回来了。   她笑道:“用不了那么久,若路上无事,十八天就够了,你回来的时候,是冬天,路上不好走,耽搁了时间。”   宋语亭吃惊道:“这样吗?”   老太太失笑:“是啊,我已经让人去收拾屋子了,只是你爹早没回来,我现在也摸不准他的喜好,你有空,就去景辉院看一眼。”   “爹爹的喜好……”宋语亭撇嘴,“这些年根本没变过,小时候给我买东西,都不像别人家的小姑娘一样,花花绿绿的。”   因为别人家的小姑娘衣食住行是母亲打理的,做母亲的就算是北疆物资匮乏,也会给女儿弄些花样出来,只有爹爹……   老太太笑起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女儿家的心思。”   宋语亭没说话。   同样是大男人,怎么何景明就能知道呢。   每次送东西都正中下怀,让她不舍得拒绝。   宋语亭又道:“算了,我明天去看看,祖母,爹爹喜欢兵器,家里有吗?”   “库房里多的是。”老太太想了想,“这个等他回来自己弄吧,我也不知道他要什么。”   宋语亭感慨不已:“我可盼到这一天了。”   老太太心里更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感觉。   十几年了,大儿子终于回来了。   她仿佛是经历了无数个阴天下雨,终于盼来了一场灿烂的日出。   老太太看着小孙女的脸,忍不住问道:“那你跟何世子的事……该怎么说?”   宋语亭瞬间泄气。   何景明去了京郊大营,回不来。   像她定亲这种事,肯定爹爹一回来就要说。   意思就是,她要一个人面对爹爹。   没有何景明拦在前面挨打,爹爹肯定要骂自己了。   宋语亭纠结地咬唇。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倒是心软想救她,可是一想起来,自己在儿子面前的话语权,还比不上语亭,就什么承诺都不敢做了。   估计到那时候,自己连劝一劝的资格都没有。   老太太道:“何世子他……什么时候回京里面来?”   “不知道。”宋语亭一张脸皱起来,“他说十天半个月,我想着,可能赶不上吧。”   也没那么巧合的事情,爹爹回来,他也回来。   何景明休沐,也不过一天时间而已。   万一真的那么巧,给赶上了……   宋语亭觉得,好像也不大舍得他挨打。   他在京郊大营里,没有吃没有喝,还要努力和士兵们一起操练,已经很累了。   回来再受罪,身体再强壮,也会非常辛苦的。   万一再生病了,他又不爱吃药,在军营里没有人哄着,估计也是强撑下去,多难受啊。   宋语亭的脸色变幻莫测。   老太太从早看到了无数种感情,最终还是无奈道:“听天由命吧,你爹爹那么疼你,总不会打你的。”   宋语亭微微点头。   这倒是,从小到大,不管闯了多大的祸,爹爹也没舍得动自己一根手指头。   算了,预期让何景明挨打,还不如自己挨骂。   又不会掉一块肉。   ---   安然无事的时候,时间便过的极快。   冬日悄然逝去,春天不知不觉到来,花草树木渐渐换上了新装,年轻的姑娘也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艳丽娇俏的春日新袍。   一切都令人赏心悦目。   春日里,好事情也较往常更多。   二月二十三那日,宋将军的仆侍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   大家都算计着还要好几日,却不料宋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去了宫里述职复命,先派了下人回来报信。   门房通报进萱茂堂时,宋语亭姐妹几个正陪着她说话。   那人风尘仆仆进来,跪在地上给老太太请安,说:“老太太,将军待会儿就回家了。”   只这一句。老太太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中的东西全掉在地上,散做一团,脸上的表情,更是悲喜难辨。   宋语亭小步走过去,安慰道:“祖母,这是好事呀。”   她看向那仆人:“辛苦你了,先去歇着吧。”   自有下人领着他离开。   老太太握紧宋语亭的手,紧张地浑身颤抖。   仿佛不是要见自己的亲儿子,而是碰上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宋语亭道:“祖母……”   宋语珍霍然站起身,含笑道:“孙女恭喜祖母天伦得聚,我让人去找爹爹和大哥,让他们去门外头等着大伯回来。”   老太太慌乱点头:“应该的。”   姐妹几个从未见过老太太这样手忙脚乱。   好在都是见多识广的大家闺秀,也没有露出讶异之色,都坐在屋子里,等着宋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回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燃烧着的檀香都换了个,才听见门外男人的声音。   宋语亭扶着老太太出门,在门口,看见迎面走来的男人。   宋将军身姿挺拔,一路走来,宛如龙行虎步。   宋语亭撒开祖母的手,脚下迈开步子跑过去。   直直冲进父亲怀中。   宋将军后退一步接住她。   嘴里责怪道:“多大的人了,这么不稳重。”   可他的眼神也好,手下的动作也罢,都像是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宋语亭娇声道:“爹爹,我好想你啊。”   甜甜暖暖的声音响起来,宋将军便一点也不舍得生气了。   只宠溺道:“你啊……真是我的小克星。”   宋语亭挽住他的手臂,往前走,小声道:“爹爹,祖母很想你呢。”   宋将军脸上笑意淡了一些,问她:“亭亭不怨你祖母吗?”   宋语亭道:“那是爹爹的母亲。”   当然不会怨恨。   但那只是因为爹爹罢了。   老太太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廊下。   她和宋将军离开之前的模样,已经大不一样了,宋将军心里,母亲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穿着华丽的衣饰,化着精致的妆容,抬手之间杀伐果断不输给男儿。   宋将军心里的母亲,不该是现在这样,两鬓苍苍,脸上褶皱横生,还带着凄苦之色。   他心里一酸,那些怨恨,在看到这个血脉相连的女人之后,几乎瞬间消失。   宋将军松开女儿,对着廊下的老人跪下,叩首道:“不孝子宋恒,拜见母亲。”   老太太已经是泣不成声。   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伸手拉起自己的大儿子,想要说话,却语不成言。   宋语亭静静看着这一幕。   母子重逢的场景如此动人,她都禁不住被感动地流泪了。   宋将军盯着母亲干枯如同老树皮的手,心里更是难过。   他只顾着置气,却错过了母亲这些年,转眼,这个生他养他的女人,已经如斯老迈。   宋将军扶着母亲:“娘,咱们进去说。”   老太太点头,没有一点脾气。   萱茂堂又放稳了椅子,宋将军落座,环顾四周,先问道:“母亲,三弟呢?”   兄长回来,竟然也不知道留在家里,实在有失体统。   宋将军皱起眉头,觉得三老爷实在不像话。   老太太语气波澜不惊:“我给三房分家了,日后就不要提了。”   宋将军很吃惊,小弟幼时很得到母亲疼爱,怎么突然就分家了,上次写的家书 也没提到这么大的事情。 第78章   宋将军却没那么好打发:“母亲, 为何如此?三弟一家做了什么?”   父母在不分家, 如今母亲竟主动将他分出去, 可见是惹了大乱子。   老太太却是难以启齿。   语书亦是大儿子的亲生女儿, 被人害的丢了半条性命,她却放过了对方,这话该如何张口。   却是宋语亭毫不避讳。   “爹爹, 是三叔家的小女儿, 语如小小年纪, 心狠手黑, 大年初一找人把语书拖进了池塘里, 差点淹死。”   她对父亲是没有隐瞒的,听见爹爹问,自然会说。   宋将军面色不变,只淡淡问:“语书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老太太叹息道:“你千万别生气, 语书她脾气有些……我让她闭门思过了。”   宋将军反问:“语书被人差点害死, 活过来之后又被关了起来闭门思过?她何错之有?”   宋将军虽不喜宋语书,可既然是嫡亲的女儿,便不可能任由她被人欺负。   何况,宋将军与三老爷那个弟弟, 感情也不见得很好,若是母亲为了包庇三弟而这般是非不分, 他作为父亲, 自然要为自己女儿出头。   宋语亭为祖母申冤。   她道:“不是你说的这样, 她被人推进水里之前就在闭门思过, 现在祖母也是没办法,她天天跟疯了一样,倒是不想这么着,可是也没法子。”   宋将军对女儿很有耐心,问她:“语书做了什么,要闭门思过?”   宋语亭气呼呼道,“语书在外面跟人私定终身,结果被人骗了,连她落水之后,找不到凶手的时候,便一力推到我头上,非说是我干的。”   宋语亭撒娇:“爹爹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就怪祖母 ,我要是祖母,就跟你生气了。”   宋将军叹口气,便将此事搁置下来。   语书若是做了这么多错事,也该被罚。   老太太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下去。   小孙女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对自己爹爹道:“大太太被祖母送去庵堂了。”   宋将军对这件事倒没什么想法,大太太死他活,他一点都不关心。   宋语亭见神色淡淡,忍不住道:“爹爹,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了?”   她刚才说宋语书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忍下来。   宋将军宠溺地看着她,无奈道:“为什么啊?”   “她偷我娘的嫁妆,她和语书一起,拿了好多东西,要不是嬷嬷认识,我都不知道!”   宋语亭话音一落,没听见父亲的附和,抬起头却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见过爹爹这种脸色。   那如同乌墨洗过的颜色,几乎令人恐惧不已。   宋语亭有些害怕,声音都放轻了很多:“爹爹……”   宋将军意识到吓到了女儿,微微压下怒气,道:“爹爹没事,你别怕。”   他说着,尽量露出温柔的笑容来。   宋语亭微微点头,却还不放心,只垂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么多的。”   爹爹刚回来,就那么多话,惹的他生气,都是自己的错。   宋语亭快被愧疚淹没了。   宋将军揉了揉她的脑袋:“亭亭……是爹爹不好,吓到你了,没事了,爹爹不气了。”   其实他还是很生气。   亡妻在他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那几乎是少年时候的一个梦,因着那个女子,语亭成了他掌中珍宝,可是……她的东西却被玷污了。   大太太……   那个女人,一点也配不上。   连亡妻不要的东西,她都配不上使。   宋语亭小声道:“爹爹,我没有害怕,我不想你不高兴。”   她扬起头,看着父亲坚毅的眉眼,“爹爹不要生气,不然我也不高兴了。”   宋将军微微一笑,全无原则:“好好好,不气不气,你放心吧。”   他们父女二人倒是开心。   老太太在一旁看的眼热无比。   曾几何时,大儿子像在意语亭一样,在意她这个母亲的想法,现在……他眼里却只有语亭了。   还是二老爷打破了僵局,道:“大哥,这次回来可还要走?”   宋将军道:“不走了,我多年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如今也唯有补偿一二,这些年,有劳二弟了。”   二老爷道:“孝顺母亲,是我该做的。”   宋将军含笑颔首,看向他旁边坐着的两个姑娘,道:“这便是语珍和语宁吧,都长成大姑娘了,我上次见你们,还都是矮萝卜娃娃。”   对几个侄女儿,他倒是慈眉善目。   “大伯父给你们各自带了礼物,都送去你们院子里了,回去自看,不要嫌弃礼薄。”   宋语珍温柔道:“语珍谢大伯父,大伯父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更难得是大伯父惦记着我们,这便够了。”   宋将军点点头。   宋语宁亦不甘落后:“多谢大伯父,语亭姐姐送我的东西我都非常喜欢,大伯父的,自然更好。”   她猜测,提起二姐姐,大伯父肯定更高兴。   宋将军眉眼带了笑意:“你语亭姐姐……她那个小抠门的模样。”   宋语亭不乐意了:“我才没有抠门,爹爹血口喷人,我要生气了。”   宋将军笑语:“小时候在北疆,别人看上你的东西,你哭着闹着也不给,任由旁人说破了嘴皮子,不舍得就是不舍得,谁敢拿立马就哭,还不是小抠门。”   宋语亭仰头道:“那是我心爱之物,凭什么别人要就得给,我哭了爹爹才能光明正大不给别人啊,不然爹爹还要找理由,我才不相信爹爹舍得把我喜欢的东西给别人呢。”   宋将军哑口无言,无奈道:“就你歪理多,什么都是你对了。”   “这才不是歪理。”宋语亭义正言辞道,“因为爹爹疼我,我什么都知道,所以这样子的。”   反正她是小孩子,哭就哭了,丢脸总比爹爹得罪人好。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宋将军无奈摇头,对着宋语宁道,“你看看这小无赖的模样,你还喜欢她呢。”   宋语宁笑道:“二姐姐这么招人喜欢,当然也招我,大伯父别自谦了。”   二老爷也随口附和:“我还想问问大哥是怎么教的女儿,把我家这两个全比下去了,我要好好学学,这两个不行了,将来还有孙女呢。”   宋将军摇头:“这可不是我教的,我哪儿有她这么机灵。”   宋语亭声音小小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大言不惭:“那是我天生的,谁也比不上。”   老太太摇头笑道:“这个丫头……”   这般说笑,倒是冲散了刚才尴尬的气氛。   老太太心中感念宋语亭,她知道,小孙女便是怕她尴尬,也拖着父亲说别的话。   若论贴心,语亭第二,便没有别人敢做第一了。   她心里叹口气,面上还是温和道:“你风尘仆仆一路,也该累了,先去休息吧,景辉院已经为你收拾好了,全是语亭看过的,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千万……别跟娘客气。”   她现在说这种话,也有些心虚。   大儿子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她是亲娘,虽不至于被怨恨,可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将军看向她。   年迈的母亲胆怯地看着自己,眼里全是想亲近却不敢的神色。   宋将军轻轻叹口气,走上前去,站在母亲身侧,道:“母亲,不管到了何时何地,我都是你儿子,你没必要这样子……”   老太太眼里哗啦啦落下来。   人老了总变得心软又脆弱。   她想拭去眼泪,摸了半天却没找到帕子,脸上却多了一只手,她心里惦念着的大儿子,像小时候一样,沉默地擦去母亲的眼泪。   宋将军人到中年,也不大想管曾经的爱恨情仇,只道:“母亲,就这样吧,以前的事就全算了。”   老太太点头,破涕为笑:“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宋语亭笑眯眯道:“这样多好,家和万事兴,爹爹可算能放心了,祖母也开心了。”   宋将军回头看她:“你说的对,家和万事兴,我倒是不急着休息,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宋语亭看着他,没意识到危险来临。   宋将军道:“你是自己说,还是等着我问?”   宋语亭不解其意。   宋将军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今天进了宫,陛下跟我说了一件事,什么叫做……我和陛下做了亲家?”   宋语亭一阵心虚,怯怯后退一步。   老太太拉住大儿子的手臂,劝道:“这也不是语亭的错。”   “陛下说,你跟镇国公何世子定亲了,我问你……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陛下总不能是强行拉郎配。   宋语亭干笑:“就……就这么回事啊。”   宋将军道:“把话说清楚。”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啊。”宋语亭鼓起勇气道,“我跟何将军在一起了,他求了陛下赐婚,我就同意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不问问我……便自己定了?”宋将军气道,“那何景明心思深沉,岂是你小小年纪能看明白的,你也不怕被人骗了。”   宋语亭低头挨训。   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岳父大人说的话,我倒觉得委屈了。”   正是被说心思深沉的那个人。 第79章   何景明如今来往于宋家, 早不要人通报了。宋家的门房下人知道这是自家新姑爷, 也不拦着。   所以他就在别人一家子都不知不觉中, 直接到了萱茂堂, 听见了宋将军的话。   宋将军下意识回头。   宋语亭悄悄跑到祖母身后藏起来。   这个何景明……是嫌爹爹不够烦他吗, 谁是他岳父,不要脸!   宋将军和何景明四目相对, 宋语亭仿佛看到了火光四溅。   何景明抱拳躬身:“宋将军。”   宋将军冷笑:“许久未见, 别来无恙, 何、贤、弟!”   宋语亭目瞪口呆,看向何景明。   这人该不会也和爹爹说过什么长辈的鬼话吧。   何景明也目瞪口呆。   怎么……宋将军也和那时候的自己, 一个想法吗?   若说满屋子别的人,收到的震动自然不比何景明少。这婚事都有圣旨了, 宋将军居然对着自己未来的女婿,喊了声贤弟。   这……   宋语亭小声嗔道:“爹爹……”   被宋将军横了一眼, 她便自动消音, 递给何景明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谁知道居然这么巧, 爹爹今天回来,他也回来了。   或者, 这就是天意吧,上天一点也不想让何景明逃过一劫。   宋语亭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   何景明皮笑肉不笑:“世伯这么说就折煞小侄了, 便是不提亭亭,单看皇后娘娘是小侄舅母, 怎么算, 我都比世伯低上一份。”   宋将军亦不甘示弱:“我与何将军在北疆共事多年, 早已视将军为亲弟,万万不敢妄称长辈。”   他说何景明哪儿来的好心,先是无私帮了自己,还救了亭亭。   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呢,英雄救美,多好的事情啊,多救个几次,亭亭年少单纯,岂有不被骗走的。   明明最开始,在北疆见到何景明,亭亭还是一副不喜欢的样子。   肯定是这心机深沉的老男人做了什么手段,才俘获了女儿的芳心,实在可恶。   枉费他还觉得是自己误解了何景明,如今一看……果然狼子野心。   何景明道:“世伯如此说,小侄真是荣幸之至,只是虽则得世伯如斯赞扬,然礼不可废,小侄万万不敢和世伯平辈论交。”   两人你来我往,嘴皮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溜。   老太太听得头晕,撑着脑袋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陛下圣旨已下,咱们也不能抗旨不遵啊。”   何景明笑眯眯道:“老太太说的有道理。”   宋将军冷眼看着他。   宋语亭也怕爹爹真的生气。   “爹爹……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本来我也想等你回来了再说,可是陛下突然赐婚,我也不敢不同意,又不敢写信告诉你。”   她磨磨蹭蹭从祖母身后走出来,低眉顺眼的小模样,惹人怜爱。   何景明叹口气。   拱手道:“岳父大人,此事确实是我之过,然我亦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如此,还望岳父大人多多谅解。”   他亦不舍得宋语亭内疚,还不如自己把事情扛了,宋将军要打要骂,随便他就是。   宋将军冷哼一声。   何景明不明白了,他态度这么好,怎么对方更冷漠了。   宋语亭却悄悄掐了他一把。   你叫谁岳父呢?   我爹还不承认呢。   何景明假做不知,只认真看着宋将军:“我是真心求娶亭亭的,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宋将军问:“你说你是骑虎难下,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豺狼虎豹,惹得何将军不得不于人家父母皆不在场的情况下,求娶人家姑娘?”   何景明道:“此事……不大好说,与二皇子和长宁侯府有关。”   宋将军一怔。   他看向何景明,“你所言非虚?”   “若有半句虚言,让我何景明天打雷劈。”   宋将军便没有继续问罪。   何景明舒了口气,好歹过关了。   宋语亭倒不明白了,怎么提起这个,爹爹就这么好说话了?   宋将军沉默不语,在北疆长宁侯派人刺杀他,没能成功,难道就把目光转向了亭亭……何景明为了保护她,不得不如此。   也唯有这个解释了。   何景明想的却是,二皇子想抢他的亭亭,到时候长宁侯府一定会借机磋磨她的,所以就算是死,也要让对方吃瘪。   只是宋将军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便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被人拐走了,这个人还不是自己满意的女婿人选。   宋将军活动了下手腕,道:“我一路回来,倒是很久没活动筋骨了,感觉骨头都有些惫懒,不知何将军可愿意陪我练一练?”   何景明很上道:“请宋将军多多指教。”   宋将军做了个手势:“何将军请。”   何景明亦道:“宋将军先请。”   宋将军没有多做客气,率先走了出去,何景明跟上,被人拉住了衣袖。   他回头,对上宋语亭担心的神情。   何景明心里有些酸酸的,她根本不是在担心自己,她就是在担心爹爹长途跋涉打不过自己吃亏了。   可是她根本就把不知道,今天吃亏的肯定只有自己。   战斗还没开始,何景明便觉得浑身酸痛,似乎已经被人揍过一场了。   他低声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其实真的打起来……宋将军真打不过他,很久以前他们就练过,反正何世子多年名师指教,最好的兵器最烈的马匹练出来的功夫,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宋家自有校场,只是早就没有人用,如今荒凉破败,不过看着还算干净。   校场旁边的仓库里藏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宋将军推开门,谦让道:“何将军选个兵器吧。”   何景明哪儿敢与他兵戎相见。   只笑道:“兵器便罢了,咱们不过随意试试,便赤手空拳吧。”   赤手空拳……好歹宋将军不至于打死他。   宋将军哂笑:“怎么,怕了?”   何景明沉默了一会儿,别人都以为他会被激发起少年血性,跟宋将军打一架。   却不料这长得好看的男人很快认怂,“对,我怕了。”   宋将军接下来的话噎在嗓子里,他还等着何景明说不怕,然后嘲讽一通,结果他却直接认怂了。   这还怎么说。   宋将军愣在那里,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何景明睁眼说瞎话:“岳父大人武功盖世,我是不敢比的,只能求岳父大人手下留情了。”   宋将军觉得他在讽刺自己。   本来他自己今天的行为亦不算什么君子,就是打着何景明不敢还手的主意,去出口气的,结果这话一说,还怎么打?   还能打吗?   宋将军深深吸了口气,脑子一转便想清楚了何景明的花花肠子,他就是不想挨打,才这么多花招的。   这般心机,自己都差点被骗了,何况是单纯的亭亭。   宋将军笑道:“这倒无妨,赤手空拳亦可以,何将军请吧。”   想要逃过去,呵。   宋将军在心里讽刺。   何景明无奈叹口气。   宋语亭站在台下看着,咬着手指问一旁的老太太:“祖母,他们不会打出事吧?”   老太太倒是波澜不惊:“不碍事的,打过这一场就好了,你爹爹这是心里有气。”   千娇万宠的女儿,她的亲事,自己却什么都管不了。   能不气吗?   台子上二人已经打了起来。   他们速度快,宋语亭也看不清什么,只能听到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   一声声,听着便疼。   她有些着急地看着。   老太太。安慰道:“你别着急了,你爹爹下手会有分寸的。”   “我怕他打伤了爹爹啊。”   宋语亭见过何景明打人,就冲着他踹李信那一脚,就能看出来脚下的力量不俗,加之对爹爹的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觉得爹爹能打过何景明。   老太太噗嗤一笑。   “这个你就放心吧,你爹爹肯定毫发无损。”   老太太心里有谱,活了一辈子,这种事见的多了,受伤的向来只有新姑爷,若是哪家伤了岳父,也别想着娶人家姑娘了,你去护国寺和那群老和尚作伴,更好一点。   她笑得淡然。   儿子自然也有分寸,出了气就好。   总不能让语亭还没嫁人,先守了望门寡。   台子上动作慢了下来,宋将军一拳挥过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何景明本想躲过去,可是躲到一半,看了眼满脸担忧的宋语亭。   他停下了。   他直直停在那里,迎接宋将军的拳头。   宋将军想收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一拳砸在何景明英俊的脸上,半边脸,很快肿起来。   宋将军连忙停手,亦没想到这情况,嘴里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诶你怎么不躲开?”   何景明道:“没来得及。”   他捂着脸,痛的嘶了一声。   宋语亭实在看不下去了,提着裙子跑上去,伸手摸了摸何景明的脸,心疼道:“疼不疼啊?”   她看着自己爹爹,不高兴道:“爹爹!”   宋将军心里憋屈。   这姓何的,又在演苦肉计! 第80章   何景明却捂着脸道:“没事的亭亭, 我不疼。”   他说话声调都变了, 这话里, 着实没有任何可信度。   宋语亭小心翼翼地伸手揉了揉, 换来一声轻轻的“嘶”。   她心疼地看着何景明, 道:“我去给你上药。”   老太太也急匆匆过来,看了看何景明的脸, 也埋怨道:“你随便试试得了, 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宋将军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被所有人孤立的无措感。   都这样了, 何景明还在锲而不舍对他女儿撒娇,偏偏亭亭还真的吃这一套。   宋将军心里考虑着, 要不要想法子让闺女看看,这男人表面看着好, 其实内里是黑心馅儿的。   可惜宋将军还是输了一筹。   刚才可怜兮兮的何景明,看着他脸色不好, 连忙道:“老太太, 不怪岳父大人, 是我自己走神了没躲开,不然也打不到的, 全是我的错。”   宋将军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连冷笑声都发不出来。   往常在北疆,虽然认识很多年, 可他也不觉得何景明招数高在哪里,短短几年在北疆的地位超过自己, 也是因为人家后台强硬。   现在……   宋将军觉得, 自己还是有些傻白甜。   呵, 不过是件小事,他心机便玩的炉火纯青,连母亲这种活了一辈子的人都看不出丝毫破绽,何况亭亭一个小丫头片子。   若非自己是当事人,恐怕也要被他给骗了。   宋将军最后发出了噎在嗓子眼里的冷笑声:“何将军这话说的,是我不好,没有收住力气,才不小心打到了你,若是何将军不嫌弃,宋某愿意任由何将军还手。”   他伸脸过去,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   何景明哑然无措。   两人便僵持在那里。   宋将军道:“何将军若是不肯动手,便是怨恨我了,那宋某当真要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何景明简直骑虎难下。   转眼觑宋语亭,女孩儿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敢打我爹试试?”   何景明觉着,脸好像更疼了。   这都是刚才造的孽,现在才不得不还。   何景明装傻:“这是什么意思,愿赌服输,胜败乃兵家常事,再没有输了还要人站在那里让我打回来的。”   宋将军只道:“私下切磋,是我之过。”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   心里转过千百个想法,总不能真的打过去,可是宋将军不依不饶的,也不可能轻易糊弄过去。   这……可要怎么办?   何景明想了想,道:“我是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若是岳父大人觉得心有不安,不如改日,咱们再约?”   何景明不等他拒绝,先道:“我这脸实在熬不住了,年纪轻轻的便毁容了怎么办,求岳父大人先高抬贵手,让我走吧。”   宋将军沉默,做了个手势:“何将军请。”   宋语亭本是打算跟着何景明走的,可是宋将军却淡淡道:“亭亭,我有话跟你说。”   宋语亭回头看他:“爹爹?”   “你跟我来。”宋将军走在前面,宋语亭只好跟上去。   何景明看了一眼,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先告辞了。”   老太太道:“先上了药再走吧,你这样恐怕见不得风。”   “无碍。”何景明摆手道,“老太太不必忧心。”   ---   景辉院正堂里,宋将军看着小女儿,轻轻叹口气。   他问:“亭亭,你可知道,何景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他吗?”   什么都不知道,你便敢嫁这样的男人吗?   宋语亭却点头道:“我知道啊。”   前世在镇国公府那些日子,唯一陪着她的老嬷嬷,跟她讲的最多的就是何世子的事情。   关于何景明的每一件事,她都一清二楚。   宋将军没理会她的回答,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知道什么,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只能看见何世子俊美绝伦,只能看见何世子在她们面前表现出的样子。   “亭亭,何景明他……少年时候在京城里,是一等的纨绔子弟,和太子,长公主世子等人一起,没有一处没玩过的。”   宋语亭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父亲。   宋将军心里叹息一声,觉得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圣旨已经下了,又不可能退婚。   “这都是小事,重在……他心思手腕,非我能比,若有一日你被人欺负了,爹爹是帮不了你的。”   宋将军认真看着她:“何景明的家人,个个位高权重,咱们宋家,唯有皇后娘娘可以比较一二,可是皇后娘娘仅仅是你姑姑,她也不能处处帮你,亭亭,你明白吗?”   宋语亭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扫过白皙的肌肤。   她道:“爹爹,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喜欢他啊。”   她想了想,抬起眼面对自己父亲:“爹爹,他救过我好多次,每一次我觉得自己要死了,都是他救了我,而且……他真的很好很好。”   宋语亭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加重了语气。   宋将军问:“他好在哪里?”   宋语亭怔了怔。   她也不知道何景明好在哪里,可是就是觉得,这个男人,什么都好,所有的地方,她都是那么喜欢。   宋将军叹口气,还是道:“爹爹亦没有法子再拆散你们,只是要提醒你,不要处处都听他的,不要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好歹留个心眼,别被人骗了,你知道吗?”   比起责怪,他其实更心疼自己的女儿。   想一想,也觉得是自己不对,若非自己让她孤身一人回京,也不会出这么多事,自然没有何景明下手的机会。   怪自己想的不周到。   只是亭亭……   只愿何景明是真心的,没有骗她,且这辈子不要生出别的心思来。   不然宋家,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宋语亭仰头看着父亲:“爹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要相信,你的女儿不是傻子,我不会轻易被人骗的。”   宋将军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什么话都没说。   女儿天真可爱,若是就这样嫁给了何景明,实在令人不高兴。   好在亭亭年纪还小,自己还能趁着这两年,努力往上爬一爬,争取将来能做女儿的后盾。   宋将军知道何景明在京里,大约明天还会来找宋语亭,心里便不大高兴 。   他想了想,对宋语亭道:“明天陪我去祠堂里祭祀吧,你回来后,去过吗?”   宋语亭道:“我过年时跟着祖母去了一趟。”   祠堂供奉着宋氏先祖的牌位,宋语亭这样的闺阁小姐,一向是不能孤身过去的。   因为虽然是家里的祠堂,到底是供奉死人的,有些晦气,小姐们干净清明,怕她们万一撞上了什么,各家各户,都是长辈带着过去的。   宋语亭倒是回京的时候就惦记着去祠堂祭祀母亲,可祖母病重,后来好不容易痊愈,她也不好提去里面的事情。   毕竟还是活着的人重要。   宋将军微微点头,轻轻叹口气。   宋语亭小声道:“爹爹,你别难过。”   她知道,祠堂里有母亲,有祖父,那是爹爹最在意的人,他想起来,肯定是伤心的。   宋将军道:“没有难过,只是感慨罢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   宋语亭点头,乖巧道:“爹爹累了一天,也早点休息吧,让人往屋里点上安神香,好好睡一觉。”   宋将军笑道:“知道了,你不用操心这个。”   ---   何景明出了宋府,却径直去了东宫。   太子正在东宫跟属官议事,一群人便看见何世子捂着脸进来。   太子讶异道:“你这是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竟然打你。”   京城里还有这么胆大的人?   何景明道:“别说风凉话了,给我拿药过来,别说出去,让姨母知道了,又要唠叨。”   太子让人去拿了药,挥退了属官。   幸灾乐祸问他:“谁打的啊?”   “岳父大人。”何景明白他一眼,“我挨打挨的高兴,你别瞎高兴了,周相恐怕都懒得打你。”   只拖着不让周如双嫁人。   让太子等了一年又一年,东宫看着舞姬歌女一大片,至今还是只童子鸡。   好色也只能忍着。   何景明冷笑。   太子悲愤道:“有你这样的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景明哼了一声。   都是活该,你笑我,我笑回来罢了。   何景明道:“我只是反击罢了。”   太子自认作为兄长,不能跟他这般总是斗嘴置气,便道:“宋将军今天回来,你怎么也回来了?你在京郊大营,不是今儿休沐吧?”   何景明点点头:“不是今天,我听人说他回来了,特意赶回来的,这不是怕他欺负亭亭吗?”   太子无语了:“人家是亲父女,哪儿有隔夜仇,你不是上去找揍的吗?”   你一个外人,还想保护人家闺女,这有什么用处。   那宋语亭一看娇生惯养长大的,娇惯她的宋将军,还能因为这件事打她不成。   太子觉着,自己这个兄弟,可能有些傻。   何景明摇头:“你不懂,周如双的事不是她自己决定的,周相只会心疼闺女,亭亭那里……宋将军恐怕气死了。” 第81章   太子叹息道:“你就是想的多, 我问你, 你去了, 人宋小姐可伤了一根头发丝没有?”   何景明道:“没有, 可是挨骂了,心疼人。”   “你个没出息的。”太子摇头, “真是够了, 宋小姐估计也要笑你。”   何景明没说话。   笑话就笑话吧,不亲自看看亭亭是不是安稳无事, 他心里也安稳不了。   太子叹气:“你说说,咱哥俩是不是犯了太岁, 都这么惨,婚事不顺, 改天拜拜送子观音吧。”   何景明不大明白,惊讶地问他:“你拜送子观音干什么?”   又不是求孩子的。   媳妇儿还没娶,就想生孩子了?   太子理所当然道:“要生孩子肯定要先娶媳妇儿啊, 我祈祷今年有个孩子, 那肯定会先成亲。”   何景明竟无言以对。   跟太子两两对视,确认过眼神, 的确是脑子有毛病的人。   太子沉默了一瞬,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仿佛有些不对劲。   可是作为兄长,还是要保持颜面的。   他还是坚持道:“你是不会明白的, 宋语亭今年还没十八呢吧, 父皇说了, 咱们这一代的孩子,都要遵照高祖皇后遗训,不到十八不许成亲。”   那宋语亭还需要好长时间来着。   太子觉得,当初自己放弃宋语亭,还是很明智的。   可是他忽而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放弃的。   太子盯着何景明,问:“你不是说,你早就跟宋将军提亲了吗?为什么宋将军还会迁怒他女儿?”   何景明一愣。   面上难得出现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此事……你听我解释吧。”   太子看着他:“你解释吧。”   竟然骗人。   韶阳这样的兄弟,简直不能要了,当时随口编瞎话骗他的时候,可没见一丁点心虚。   若不是今日露馅了,自己还要被他骗一辈子。   何景明道:“你都有如双了,还想怎么样,我活了二十多年才喜欢她一个人,不想跟你兄弟之间关系不好,才这么做的,不然你跟我抢,咱们为了她反目成仇,你就高兴了?”   太子道:“哦那你为什么不让让我啊?”   何景明反驳:“我这不是为了你好?若是让周相知道,你看上宋家姑娘了,他心里一恼,再留如双两年,你怎么办?舅舅可是说了,娶太子妃之前,不需你纳侧妃的,你活到三十岁,而立之年,到时候还是个……”   何景明上下打量他一番,含义不言而喻。   太子冷笑道:“那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何景明道:“你我兄弟,说感谢什么的,就生分了。”   太子气道:“何韶阳!你这人脸皮在何处学来的,厚的跟老二一样。”   何景明哂笑:“不敢跟二皇子比。”   太子简直懒得搭理他。   不过倒也没有真的生气,他是看上了宋语亭,可那仅仅是男人对美色的欣赏,换个漂亮姑娘,他一样喜欢,让给自家兄弟,本身不算大事。   还真不至于兄弟反目。   可事情也没这么简单就结束的,好不容易抓住了何景明的把柄,也不能轻易放过。   太子微微一笑:“韶阳,我真的很伤心,你得补偿我。”   何景明问:“怎么补偿,给你找两个漂亮姑娘,你敢收吗?”   “我不要姑娘,我要你的祁连山夜光杯,就是两只一套带鸳鸯花纹的那个。”   何景明唇角抽了抽,带动脸上的伤口,他又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杯子,那是舅舅给我娶媳妇儿喝交杯酒用的,不给。”   “到时候我再给你找,韶阳你就给我吧,如双特别喜欢你那个,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找你要,当哥哥求你了。”   天下间的杯子多的是,可是天知道为什么周如双就喜欢那一双了,别的就是再名贵华丽,她看都不看一眼,非说这个杯子韵致不俗,可何景明看着它,就跟看媳妇儿似的,任谁都要不走。   太子惆怅很久了。   何景明道:“可是我也喜欢啊。”   “你一个大男人,喜欢什么小杯子,你家宋小姐一看就和如双不一样,她肯定喜欢别的,不信你去问她,你把这个给我,我那里有一套八只的牡丹花样翡翠杯子,特别好看,我跟你换还不行吗?”   其实太子自己也喜欢那个翡翠的。   但是还是那句话,他一个大男人,喜好并不重要。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纠结道:“可是亭亭并不喜欢牡丹花。”   太子眼看有戏,连忙趁热打铁:“谁说她不喜欢牡丹的,她长得那样好看,最衬便是牡丹花,我估计你们在北疆,是不是种不活牡丹,等她见了,自然就喜欢了。”   何景明略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你手里有一套莲花的碧玉首饰,拿那个来换,亭亭喜欢荷花。”   太子道:“那是我给如双准备的。”   周如双气度高洁 为人高傲,正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多好啊。   何景明看着他。   太子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看宋语亭的样貌,绝色倾国,非牡丹不能相配。”   何景明不为所动。   太子沉沉叹口气:“罢了,换!”   反正如双也未必喜欢拿东西,首饰罢了,随便打个七八十套,谁还缺金玉什么的吗?   想是这么想,太子已经心疼坏了。   那首饰上的荷叶,是他亲自选的美玉,纯净无暇,就是宫里也不多见那样好的品质。   韶阳可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何景明微微点头:“那你就过去拿吧。”   太子刚想答应,忽然又感觉不对劲。   他看着何景明,道:“韶阳,明明是我向你问罪,凭什么最后是我吃亏?”   “你亏了吗?明明是我亏了,被你逼着换东西,我找谁惹谁了?”   太子竟无言以对。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果说出去让别人判断,他拿最好的美玉黄金跟何景明换了个杯子,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何景明教训他:“金玉不过身外之物,最难得的事人心喜欢,如双喜欢的东西,还比不上一套首饰吗?”   太子感慨道:“韶阳你这口才,没去鸿胪寺,实在可惜,下次外邦来朝,就找你接待。”   何景明上完了药,放到一边,“我先走了,回来还没去见舅舅。”   太子轻轻嗯了一声。   何景明疑惑地看着他:“你不去?”   “不去,父皇说不定又在清灵宫,我不舒服,随他吧。”   就算不敌视对方,可是他也实在做不到,欢欣鼓舞期待一个嫡出的弟弟。   何景明想了想,对他道:“若是个妹妹,你准备怎么办?”   “若是个妹妹,等她出生了,我就当闺女宠着。”太子翻了个白眼,“希望是妹妹吧,你快去找父皇吧,等天黑了再过去,多尴尬。”   何景明不觉得尴尬。   宋皇后既是他舅母,还是他将来的姑姑,双重亲戚关系,也算是非常亲近了。   皇帝果然是在清灵宫见了何景明。   宋皇后的肚子已经显怀了,穿着合身的裙子,小腹微微凸起,她整个人,也渐渐褪去了曾经清冷气息,带着母亲特有的柔软味道。   何景明微微点头:“皇后娘娘。”   宋皇后很高兴,看着他的脸,很关切地问:“你这脸是怎么了?”   何景明自然而然道:“岳父大人气我骗走了他女儿,给我打的。”   皇帝和宋皇后都无言以对。   宋皇后道:“哥哥也太没有分寸了,下手这么重。”   皇帝眼都不眨,“朕倒觉得宋将军打的好,这几个小子,一个比一个皮,跟太子说向你哥哥提亲了,前些日子我还怀疑太子怎么转了性子,结果是这么回事。”   宋皇后吃惊地看着他。   何景明摸了摸鼻子:“你可是我亲舅舅,不安慰我就算了,怎么还跟太子一样,趁火打劫。”   皇帝冷笑:“教育你,别老是使些歪主意,朕和你姨母不舍得打你,日后就交给你岳父,再胡闹,就随便打一顿。”   何景明觉得委屈。   “我也没有很皮吧,跟太子简直不能比。”   “你还想跟太子一样?”皇帝满脸吃惊,“他这个脾气,现在被周相嫌弃成什么样了,也就是朕拼着这张老脸,不给他和如双退婚,不然你看看周相肯定第二天就给如双许人。”   何景明感觉,周相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想一想,若是将来岳父也那么嫌弃自己。   何景明打了个冷颤。   亭亭跟岳父感情深厚,她爹不让她嫁,她说不定真的跟周如双一起,拖个三五年。   皇帝冷笑:“知道怕了?多大的人了,以后好好跟宋将军相处,收起你的小手段,别让人家烦你,宋小姐再喜欢你,婚姻大事,也要父母之命。”   他一看便知,凭何景明的身手,若不是故意的,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打成这样。   他给宋将军找不痛快,宋将军只会让他更不痛快。   何景明蔫蔫点头。   他知道错了,今儿使了一下苦肉计,亭亭倒心疼坏了,可是岳父大人那个脸色,看着确实不怎么好。   何景明心里叹口气。   以后慢慢来吧,反正宋将军也不能烦自己一辈子。 第82章   皇帝白了他一眼, 继续教训道:“朕算是不明白了,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长歪了, 若说是跟惠欣学的, 可人家亲儿子也没跟你们一样!”   何景明低头道:“跟舅舅你学的。”   皇帝气地想伸手打人。   宋皇后就像是那护犊子的老母亲,拦住气急败坏地老父亲, “陛下息怒, 世子年纪还小呢。”   皇帝气道:“你看看这混小子,再不管管, 回头你哥哥真的跟周相一样了,朕还怎么出去见人。”   养的几个小子, 全被岳父家嫌弃,别人说起来, 肯定觉得他这个皇帝为人就有问题。   何景明道:“舅舅……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去给岳父大人道歉。”   皇帝冷笑:“谁是你岳父大人,你娶人家姑娘了吗?给我老实一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该做的, 一点不许逾矩。”   何景明讶异抬头:“舅舅,岳……宋将军只想让我不跟他姑娘见面。”   我若是全听他的,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过两年,说不定时间慢慢消磨,亭亭就不喜欢他了。   没有舅舅这样坑人的。   皇帝瞪他:“你如今在京郊大营里, 能见她一次, 偶然去看看, 宋将军还能拦着不成,别动不动就过去,惹人厌烦。”   何景明点头,“我知道了。”   皇帝这才安心,问他:“你这几日,在京郊大营,感觉如何?”   何景明脸色微沉。   “镇国公果然不容小觑,我刚过去,便有很多人给我钉子碰,我私下查了查,大多都跟镇国公府有所来往。”   皇帝叹息道:“是朕没本事,委屈你了。”   别人家帝王恩宠的公子哥,都是一辈子高官厚禄安稳无忧的,唯有韶阳,还要随他一年年奋斗。   何景明道:“非舅舅之过,我……若是不能手刃仇人,他便是死了,我也不能安心。”   父母惨死,无论如何,都没有让别人替自己报仇的。   舅舅念着父母因支持他而被人害死,可是无论有没有这样的事,镇国公狼子野心,最后还有别的法子,杀人夺位。   宋皇后待在宫里头多年了。   她自然知道,何景明跟镇国公一家的恩怨。   也知道这些年来,这些人为了扳倒一个臣子,做了什么样的努力。   只恨先皇昏庸。   让镇国公横行霸道,多年根深叶茂,无法根除。   若非是害怕镇国公狗急跳墙,被逼急了造反,使得生灵涂炭,陛下恨他入骨,现在肯定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宋皇后低眉不语,国事没有她说话的权利。   皇帝看了她一眼,问道:“清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高祖皇后英灵在上,本朝自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皇后代为监国亦是常有的事。   只是妃嫔们没有资格说话罢了。   宋皇后怔了怔,摇头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何景明想起李信的话。   李信说,这个人在前世,曾经识破了他们的阴谋并公之于众,无论她知道的真相是不是真的真相,总之,这个女人都不是表面上的单纯无害。   她既然知道那么多,肯定就一直在关注着朝堂之事。   那时候,她还仅仅是个贵妃。   何景明想了想,笑说:“皇后娘娘别客气,有什么想说的,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宋皇后抬眼,看着他说:“镇国公虽则权势滔天,可非因为他本人,而是镇国公的头衔,世子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您的父亲亦是镇国公,别人信他,便不信你了吗?”   她一直不是很明白,镇国公手握重兵,有兵符在的部分没法子,可是京郊大营这种地方,镇国公想管都管不了,凭什么能收拢人心?   还不是因为镇国公府多年煊赫,让人信服。   而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何景明,为什么一定要跟人对立,就不能也借着这个名头,做些什么吗?   何景明怔了怔,忽而笑道:“舅母说的对,是我当局者迷了。”   皇帝叹息道:“你还说什么都不懂,不过寥寥几语,便有效果,可见不凡了。”   宋皇后低头浅笑:“不过几句妄言,陛下不笑话我就好了。”   “舅舅,我还有件事,要跟您单独说。”   皇帝看他。   宋皇后识趣站起身:“陛下,那妾先告退了。”   她脸上也没见任何不满,有些事情不能对外人言,这很正常。   何景明倒不是故意瞒着她,而是这样的话,真的不能对她讲。   她还怀着身子,若是吓到了,那罪过就大了。   皇帝疑惑道:“什么事情这般着急?”   “是关于李信的。”何景明深吸一口气,道:“李信给我说了些事情,太子好像不大相信,可我有时候觉得,像是真的,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像作伪。”   最开始,他便是信了的,可是到底存了几分怀疑。   那是李信,焉知一切不是他胡思乱想出来的。   可是去了京郊大营这些日子,他做了几个梦。   梦里没别的,只有李信形容的那一幕,宋语亭被人从镇国公府带出来,死状惨不忍睹。   他便再也不觉得,那是假的了。   何景明将李信那些话跟皇帝说了,最后道:“他还说,那个时候,唯有皇后娘娘知道此事。”   皇帝显然被吓得不轻。   这种话简直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   前世今生的故事,只在戏台子上出现过。   皇帝道:“韶阳,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便知道舅舅不信,可是他说的宋将军死期,上次那时候,若非我阴差阳错救了他,他可能真的就死了。”   就算是对亲舅舅,怀疑宋语亭和李信一样的事情,他也不敢说。   因为舅舅疼爱自己,肯定不会允许身边出现这种事情的。   皇帝道:“为何不是李信知道这件事,据此编出来的,你之前还告诉我,他那段日子去了北疆,韶阳,你实在是太疑神疑鬼了。”   “舅舅……”何景明有些着急,“我说的全是真的,你想想,那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   皇帝道:“若是朕自己,倒是不在意一个女人的死活,可是你和太子,并不会拿宋小姐冒险,她是宋将军遗孤。”   就算是皇家人,也没有把宋语书算作宋将军的家人。   皇帝挥了挥手:“韶阳,朕觉得你是太累了,还是歇息吧,别胡思乱想了,人家宋将军活的好好的,若是听见你这样说,非生生气坏不可。”   何景明泄气。   所以就怕人家知道,他才避着宋皇后的,没想到舅舅也不相信。   跟太子真是父子俩。   皇帝直接堵住了他想继续的嘴,“你还是回去歇着吧,改天再来说,你就知道,全是你自己的幻觉了。”   “朕是天子,这等借尸还魂的事情,岂能在朕身边发生。”皇帝道,“李信在宫里也是常来往的,朕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不过是编了个戏本子骗你,你还当真信了。”   “你这是关心则乱,事情关乎宋小姐死活,才方寸大乱。”   何景明道:“真不是……”   皇帝懒得再跟他争辩:“就算不是吧,你想怎么做?”   何景明道:“舅舅找人保护宋将军,让他活下来,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皇帝敷衍地点头:“朕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就回去睡吧,早点回京郊大营。”   皇帝站起身,直接走了,留下自己一脸郁闷的亲外甥,继续郁闷。   何景明叹口气。   他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没想到舅舅竟然一句话都不相信。   这就让人有些绝望了。   ---   第二日,何景明起了身,想起自己今天下午就要回京郊大营,顿时悲从心来,甚至想再躺回去。。   只不过昨日得罪了岳父大人,今天该去赔罪。   不然真的对自己有意见了可怎么办。   太子的荷花首饰已经送来了,何景明指挥宫女给包好,又让人挑了些贵重的礼物装起来,第一次坐车,去了宋府。   宋府却正门大敞。   何景明想和以前一样直接进去,却被门房拦住了。   他皱眉道:“你是新来的吗?”   那门房赔笑:“何世子,不是小的不放你进去,是我们老爷吩咐了,所有人进门,都必须先找他同通报……特别是您。”   门房冲他点头哈腰地笑,可是站在那里,就是寸步不让。   何景明也不好硬闯,便道:“那劳烦去找宋将军通报一声,何某昨日多有得罪,前来给你们老爷赔礼道歉。”   门房道:“这……可真是不巧,我们老爷去在祠堂祭祖,小的们不能打扰。”   何景明无奈道:“那找你们小姐。”   “小姐也去了祠堂,我们宋家所有的主子,都在里头。”   何景明憋着气问:“那你们大门敞着,是什么意思?”   门房道:“老爷说,这样才能引来先祖英魂,还请何世子见谅,劳烦您白跑一趟了。”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肯给让路。   何景明无奈叹口气:“那麻烦转告你们老爷,我来过了。”   错过了今天,下次再要回来,就三月初了,希望不要出什么症状。   可是亦不可能不许人祭祖,更不可能把人从祠堂里拉出来. 第83章   何景明一步三回头。   心里总盼着里面走出个人, 把他叫住。   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 亭亭一定会想他的。   ---   宋语亭好几天没见何景明过来, 便知道何景明已经去了京郊大营, 没时间来见她了,心里难免有些郁闷。   宋语宁看她心情不好, 脑袋一转, 便笑道:“二姐姐,三月三快到了, 那天咱们出去郊游吧,到时候好多小姐妹都会在郊外玩。”   宋语亭眨眨眼, 问道:“三月三?上巳节?”   “对啊,我去找人给做风筝, 到时候出去放个风筝,再玩个游戏,好好开心开心。”   宋语亭想了想道:“风筝?我还没有放过风筝呢, 北疆风急天高, 会被吹走,我这些年, 也只在书上看到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宋语宁笑嘻嘻道,“二姐姐你不知道,每年我最喜欢的就是上巳节了,大姐喜静, 放风筝玩游戏放不开, 是我每年唯一可以超过她的时候。”   宋语亭失笑。   “你啊, 到时候你可得教我,不许嫌弃我笨。”   “当然不会,我最擅长放风筝,肯定也把你教的飞的高高的。”   姐妹二人嘻嘻哈哈,宋语珍却从远处走来。   她一开口,也是上巳节的事情。   “三月三那天,我已经找人安排了车轿,到时候咱们一起过去,只是语书那里,你们想好怎么做了吗?语亭,大伯父那里,是什么意思?”   宋语书亲爹回来了,她们也不能真的当人不存在。   宋语亭托腮道:“爹爹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过前两日他去见过宋语书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提起这个事,宋语亭还有些不高兴。   爹爹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跟她讲的爹爹了。   宋语珍道:“那……我们去问问大伯父吧。”   “好啊。”宋语亭有气无力道,“走吧。”   她觉得,爹爹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她了,难道就因为她跟何景明定亲了,就变成这样了吗?   宋将军正待在书房里,跟自己下属说些什么,门童喊道:“小姐好,小姐稍候片刻,奴才去通报一下。”   宋将军停了声音,喊道:“让小姐进来吧。”   宋语亭踏进门,脸上带着不愉之色。   宋将军奇怪道:“怎么了?谁惹我们宋小姐了?”   “爹爹,你为什么让人拦我,你是不是不拿我当你女儿了?”   宋语亭不高兴地质问。   宋将军失笑,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让人拦你了,这又不是咱们在北疆的下人,你们几个小姑娘要进书房,当然要拦着。”   他对门童道:“听见了吗,以后你们二小姐要过来,谁也不许拦着。”   门童道:“小的知道了。”   宋将军这才对宋语亭道:“满意了,娇丫头,一点委屈也吃不得。”   宋语亭这才高兴起来。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爹爹不许不喜欢我。”   宋将军宠溺道:“不喜欢谁也不会不喜欢你的,你们几个一块儿过来干什么呢?”   宋语珍道:“大伯父,上巳节之时,我们要出去玩,我想问问你……语书的事情。”   宋将军沉默半刻。   “语书……还关着吧,你们自去玩自己的,倒是带好了人,知道吗?”   “大伯父放心吧,我都知道的。”宋语珍一笑,“到时候我娘和祖母也会一起的。”   宋将军微微点头。   宋语亭问自己父亲:“爹爹,你跟宋语书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明是宋语书欺负了她啊,爹爹却不说。   宋将军无奈摇头:“什么都没说,才不告诉你的,我跟她说要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她反正死活不乐意,那便先这样吧。”   何止是不乐意,她还是口口声声喊着要做太子侧妃。   可是根据宋将军了解,太子若是有这个意思,肯定早向他透露了,以防他把女儿另嫁旁人。   这一看便是宋语书自己痴心妄想。   而且……宋将军也不乐意把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   语亭已经定给了何景明,便已经是太子一党,若是把语书也嫁给太子,宋家就活生生全绑在太子这条船上。   虽然,语亭的婚事,已经把他绑上去了,语书本身无足轻重。   可宋将军还是不乐意。   宋语亭是知道宋语书跟太子那点事的,宋将军一说,她就明白了。   宋语亭轻轻咳嗽一声,道:“爹爹,您知道你接下来的官职了吗?”   宋将军点头:“知道了,中书侍郎,三月之后,原侍郎告老还乡,我接任。”   宋语亭惊喜道:“爹爹是从一品文职?”   中书侍郎这样的职位,堪称是简在帝心,同为从一品,这个官位,可比远在北疆的一个将军有地位多了。   如今朝中,除却周相等人,便是中书侍郎这个官职,最引人称羡。   最重要的是,中书省掌握朝中大权,将来科考等,皆有所用,事实上,可以算是宋家真正登上一流勋贵的起点。   宋将军又道:“这倒也罢了,还有一事,你们最近出门,不要太过招摇,我估计着,等皇后娘娘诞下皇子,陛下大约会赐恩宋府,我不希望看到别人阻拦。”   若是因为小女儿的口角阻碍了这样的大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宋语亭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   宋语宁自然也是高兴,她问:“大伯父若是封了承恩侯,那我们岂不是侯府千金了。”   宋将军道:“没错,以后你也是侯门千金了。”   宋语宁不好意思一笑。   宋语珍心里却有些淡淡的失落。   侯门千金……   那也是宋语亭姐妹的事情,跟自己和语宁有什么关系。   真不知道宋语宁高兴什么?   关键是,这侯爵,也落不到自己父亲身上。   宋语珍转而一想,又有些高兴。反正大伯父没有孩子,将来爵位肯定是自家兄长的,到时候自己也是正经的侯府千金,宋语亭倒是差了几分。   宋语珍微微一笑,道了个万福,道:“恭祝大伯父。”   宋将军看了她一眼,淡淡点了点头。   二弟这个大女儿,倒是没他这个庶出的小女儿讨喜。   不过宋将军也不是很愿意为难这些年轻姑娘,不过是小孩子的心机,算不了什么大事。   总之这姑娘,怎么也害不着语亭。   宋将军温和道:“你们出去玩,穿的衣服带的首饰都收拾好了吗”   他笑着指了指双眼明亮的宋语亭,无奈道:“这可不是我啰嗦,这丫头往常出去玩,总是喊着没有漂亮衣服,没有漂亮首饰,却不看自己屋子里一大堆。”   宋语亭不依他:“爹爹,你这个男人是不会明白的,女孩子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喜欢的衣服,永远都少!”   宋将军没有任何心理障碍道:“是是是,我不懂。”   父女两人说着倒是开心又亲密,宋语宁看着,心里便泛起了淡淡的羡慕。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和任何一个长辈,如斯亲近过。   二姐姐虽然没有母亲,还孤身和大伯父生活在北疆,可是有父亲这般疼爱,已经足以令很多人羡慕了。   宋语珍笑道:“我们衣服首饰都准备好了,大伯父真好,我爹爹从来没这么贴心过。”   宋将军叹息:“也是没办法,把这丫头带大,既当爹又当娘的,什么不得想到了。”   “慈父之心。”宋语珍感慨道,“语亭真是有福气。”   宋语亭软声道:“当然了,我有爹爹,就比什么都好了。”   宋将军道:“你可别讨好我了,我跟你讲,宋语亭,你三月三出门,不许去见那个谁。”   宋语亭撇嘴。   “爹爹,你瞎想什么呢,他又不在京城里,我去哪儿见他啊。”   宋将军想了想,便也没有说话。   何景明去了京郊大营的事情,的确是真的,没有任何虚言。   亭亭也不可能去找他,是自己多心了。   宋将军道:“爹爹误会我们亭亭了,给我们亭亭赔罪,好不好?”   宋语亭咕哝道:“这还差不多。”   宋将军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上巳节本是祭祀轩辕黄帝的节日,后来不知不觉演变成女儿家游乐的日子,每年到这个时候,京城的曲江边,便会聚集了满京城的年轻女子。   有身份高贵的公主,亦有出身农家的普通少女,穿着各色绫罗绸缎,或粗布衣衫,年轻的活力留在脸上,便是最大的资本了。   宋家的马车在一众贵女之中,不算是显眼的华贵,可是也足够徒步而来的农家少女艳羡不已了。   宋语亭坐在车轿里,老太太和二太太倒是陪着她们来了,只是各家的长辈,自然有相聚的地方,到了这儿,便唯有小姑娘们自行玩乐。   没有说再找长辈撑腰的。   宋语宁眼尖,看见了几个眼熟的人,便拍了拍车门,示意停在此处。   姐妹几人下了车,宋语珍还是拉住了宋语亭的手,安慰道:“你放轻松,别担心,大家今儿都是好相处的。”   宋语亭点了点头。   别说,她还真的有些忧心忡忡的滋味在。   前些日子,在皇宫里,何景明语不惊人死不休,当众求娶她,那时间贵女们的眼神,她可还没忘记。   宋语亭就真的不相信,今儿会没有人针对她。   毕竟何世子,南王世子是这满京城女儿的梦中情人,结果一个成了她未婚夫,另一个……为了她,被流放了。   这些人有多恨宋语亭,可想而知。   京城贵女们和平民布衣是全然没有交流的,她们自成一圈,个个华裳丽服,金冠玉饰,出现在农家面前,宛如天上神仙妃子。   让人不敢靠近。   宋语亭一路上都能感受到一道道艳羡的目光。   她是很清楚这种感受的。   人们总是羡慕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这些农家女不知道,京城里看似高高在上的贵女,有时候也在羡慕她们。   羡慕她们自由自在出门。   羡慕她们可以和隔壁的阿郎花前月下,说几句喜欢的情话。 第84章   姐妹几个走到人群里, 便有相熟的女子笑语盈盈迎上来。   宋语珍笑着与人寒暄:“你们今儿来的倒早, 在聊些什么呢?”   “说是西邱国, 派了王子前来求亲, 不日即到,我们在猜会是哪位公主去和亲你?”她左右看看, 笑道, “趁着几位公主还没来,先猜测一番, 待会儿看脸色就知道是谁了。”   宋语珍也跟着凑热闹:“你们猜的最多的是谁?”   “淑慧公主。”那女子轻轻一下,“淑和公主那里, 恐怕不好办呢。”   陛下原是有意将长女嫁给表哥何景明的,可是外甥好像比亲生女儿更重要一点, 没有任何疑虑就遂了对方心思,让淑和公主的事,瞬间悬空, 总不至于, 一下子又让人去和亲吧。   她笑看宋语珍,道:“你也猜猜, 会是哪位?”   宋语珍婉转道:“我自然和大家一样。”   两个妹妹跟在她后面,都不曾言语。   宋语珍也只寒暄这几句,几人携手坐在草地上。   其实也算不得是草地了,上面铺了柔软干净的毯子, 毯子上放着小几, 摆设着各色精美的食物茶点。   宋家的下人随之抬着东西, 放在自家小姐身边。   周如双今日穿了碧青色的衣衫,坐在人群里,身板挺直,亦算是鹤立鸡群般的人物,她看到宋语亭,微微一笑:“宋二小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宋语亭回道:“我甚好,周小姐可好?”   她心里讶异,这周如双性情高傲,怎么就突然找自己说话了?   周如双便回道:“那就好。”   她朝宋语亭举杯:“听闻宋小姐不胜酒力,今日咱们便以茶代酒,共饮此杯。”   宋语亭疑惑地看着她,没有举杯。   周如双想了想,终究笑道:“太子殿下托我替某人问的。”   宋语亭一张俏脸,“腾”一下便红了彻底。   人群里有善意的笑,亦有不屑的冷哼。   周如双眼神环顾四周,清冷道:“刚才是谁哼的啊,怎么,是不满陛下赐婚,还是不满于我?”   满地寂静,无人再敢多言。   周如双便对宋语亭道:“二小姐不必忧心,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有我在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欺了你去。”   人群里发出一声不屑地嘲弄:“还没过门呢,就拿自己当太子妃了,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众人朝声源看去,和周如双一色衣衫的女子,正是淑妃娘家,长宁侯府的路小姐,她的姐姐,便是在万梅园给酒里下药的女人。   长宁侯府一直惦记太子妃之位,想要有淑妃和太子妃双重保障,以稳固自家地位,对于周如双,甚是不满。   周如双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陛下圣旨赐婚的太子妃,为什么不能?你们长宁侯府打的什么主意,还要我说吗?”   路小姐冷嗤一声:“谁不知道东宫里头七八个美妾,个个绝色无双,就算做了太子妃,真要有用也成啊。”   周如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她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对太子也不大喜欢。   可是后来,爹爹说,陛下告诉他不要让自己心里不满,东宫那几个,号称是太子之妾,其实全是陛下送去管着太子的。   如今二十四岁的太子殿下,其实还没有真的与女子……   亦是因为如此,爹爹才答应了陛下,今年把她嫁过去。   路小姐现在说这种话,在周如双眼里,简直跟跳梁小丑没什么两样。   她对路小姐道:“虽然东宫如此,可是某些人使尽了手段,还不是想进去。不过也算求仁得仁了,进不了东宫,不是去了宗人府吗?都是皇家的地方,一样的。”   路小姐气急败坏:“周如双,你欺人太甚!”   “别这么说,如双说的话,句句在理,何况……东宫怎么样,岂是路小姐你能说的,亏了今日是咱们姐妹在这里,不然换了别人,治你一个亵渎上宫之罪,你能怎么办?”   淑媛郡主不知何时到了,站在众人身后,言笑晏晏道。   一群人皆站起身迎她。   淑媛郡主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我可不是那几个表姐。”   周如双笑道:“你让淑慧公主听见了,又要酸你。”   “酸就酸吧,她也酸不了几日了。”   淑媛郡主坐在周如双身侧,“周相难道没说,陛下准备让她去和亲了。”   周如双摇头道:“我爹爹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理会我。”   淑媛郡主奇道:“最近有什么大事吗?周相竟然这么忙,我怎么没听说?”   “好像是陛下要加开恩科,我也不知真假,听了两耳朵,因着是陛下临时决定的,这时候,都忙着呢。”   底下有家里兄弟适龄科举的女孩子开心道:“此话当真,若是如此,我家兄长倒是可以一试。。”   不然就要等到明年了。   宋语珍怔了怔,心里无端端有些惆怅。   加开恩科的话……表哥也要过来,自己也该嫁人了。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堂妹要嫁给公府世子,庶妹婚事未定,可也差不到哪里去。   现在宋家姐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和贵妃的侄女儿比,身价大不相同。唯有自己……只能继续嫁给表哥,永远进不去高门大户。   宋语宁倒是高兴地,她道:“大哥也能参加科举了,若是今年参加,咱们家就是好多喜事一起,真是个好年份。”   “是啊,希望大哥能中。”宋语亭笑,小声跟她咬耳朵,“那样的话,将来你有个前程远大的亲哥哥,婚事也有助力。”   宋将军毕竟是隔了一层的大伯,宋酹却是亲兄长。   孰轻孰重,一看便知道。   宋语珍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是啊,我也盼着兄长早日高中。”   淑媛郡主也不当回事,她亲哥哥早年就走后门做了官,表哥们也一样,没有丝毫可担心的。   反而对周如双道:“待会儿太子殿下要送几位公主过来。”   周如双面色淡淡:“跟我有关系吗?”   淑媛郡主狠狠叹口气:“太子可是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的,你居然对他这么冷淡,我二哥知道了,你的礼物就泡汤了。”   周如双怔了怔,看向她:“那套杯子?”   她魂牵梦绕很久了,没想到太子居然从何世子那里给讨来了,何世子明明看着把那玩意儿看的跟媳妇儿似的。   淑媛郡主点点头。   不出意外地看着周如双脸上渐渐泛起笑意。   宋语亭听见淑媛郡主说了二哥,敏锐地抬起头看她,却发现这二人还是在讨论太子,心里便有些淡淡的失落。   也是,何景明一直待在京郊大营里,就算里淑媛郡主,估计也不知道他的状况。   可是……真的好久没见他了。   宋语亭心里有点淡淡的委屈,太子为了周如双,都特意过来了,还给人家送礼物,到了自己,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甚至想听个消息都没有。   她微微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那边周如双却很给面子地问了句:“他是怎么从何世子手里抠出来的?”   淑媛郡主深深叹口气:“拿东西换的,听太子说,拿了最名贵的黄金美玉换了两个破杯子,要不是你喜欢,他才不会被我二哥哥坑成这样。”   周如双无奈摇头。   “庸俗!”   若非笑弯的眼睛,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淑媛郡主就真的相信,她是在觉得太子庸俗了。   明明已经很高兴了,还非要装作淡然。   宋语亭听着两人的话,唇角也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何景明这人……竟然这么坑了太子吗?   按理说。女儿家嫁人前,自然应当羞涩腼腆,可周如双的性子就是如此,天下人皆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倒是有相熟的人调侃道:“你们只说太子,不提何世子,人家宋二小姐坐在那里,都要不高兴了。”   宋语亭脸色微红。   周如双道:“瞎说什么呢,宋小姐脸皮薄,都跟你们一样,不害羞啊。”   “得得得,我们错了,就如双你护着你弟媳妇。”   宋语珍道:“可别笑话我妹妹了,不然我要跟你们急的。”   宋语亭抬起头,笑道:“没有这么调侃人的,我在这儿什么话都没说,怎么就到我头上了。”   淑媛郡主摇头,“我倒是想说,我也不知道二哥怎么了啊,他在外面,我和你们一样,毫不知情。”   就那么点事情,还是太子说的。   众人都善意一笑,没有说别的。   ---   铃声阵阵响起,宫车声辘辘,路上的行人皆驻足观望,看着迎面而来的奢华宫车。   淑媛郡主笑道:“太子跟我几个表姐一块儿过来了,你们都收一收,别太高兴了,不然淑慧要恼的。”   她自己正是最不高兴的时候,若是看见别人都兴高采烈,欢喜不已,说不定拿谁撒气呢。   淑媛郡主倒是无所谓,给淑慧十个胆子也不敢怎么着她,可在座的,诸多贵女都是普通人,淑慧公主自然不客气。   众人皆听话敛衣肃立。静待宫车疾驰到跟前。 第85章   宫车停在跟前。   车门被打开, 里面先走出几个身姿曼妙的宫女来。   穿着一色襦裙的少女, 声音宛如黄莺出谷。   “公主驾到, 尔等恭迎。”   说出的话却是颐指气使的。   这是宋语亭平生第一次见到公主出行。   上次在万梅园, 是公主们先去了,她没看到这几位的排场, 且那是淑媛郡主的主场, 也没人不给她面子。   今日这般声势煊赫,倒真的有几分金枝玉叶的气象。   贵女们盈盈下拜:“恭迎公主。”   她们亦不过是道了万福, 旁边不远处的农家少女,跪了一地。   淑和公主先从宫车里下来, 声音温和悦耳:“都免礼吧。”   她扶着宫女的手,一步一步走到淑媛郡主身边。   没有理会跟在后面下车的妹妹们。   淑慧公主脸色不大好, 冷笑道:“都站着干嘛呢,没听见大公主让你们免礼了。”   贵女们脸色都不大好了。   又不是她的奴才,这种口气, 是跟谁说话呢!   “淑慧, 你若是这个态度,现在就跟我回去。”男人的声音带着冷漠厌烦, 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看过去,忙又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淑慧公主咬了咬唇,什么话都没说。   太子冷冷瞥她一眼,淡淡道:“都听话一些, 你们是公主, 别给我丢脸了。”   淑和无奈道:“皇兄, 今日多谢皇兄相送,只是我们姑娘家聚会,就不留皇兄了。”   再待下去,这兄长把淑慧骂哭了,又是一桩事情。   作为长女,她承担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责任。   不仅要看着妹妹们,还要管着哥哥。   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了。   太子看她一眼,道:“那就交给你了。”   淑和公主忙道:“知道了,皇兄你赶紧回去吧。”   太子道:“我不回去,我还有事。”   他看向人群里的周如双,什么话都没说。   淑媛郡主推了周如双一把,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饶是周如双,也忍不住脸色微红,却还是走过去,被他牵住了手。   本以为这样就算了,太子却直接道:“宋二小姐,劳烦与我来一下。”   众人都愣住了。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有了周如双,还想左拥右抱不成?趁着何世子不在……   太子敏锐地擦觉了问题。   也不是他敏锐,主要周如双狠狠掐了他一把,剧烈的疼痛使他一瞬间七窍俱通。   “有人在那边等你。”太子无辜道,“你们什么表情?”   周如双松开自己的指甲,面上神色不变。   宋语亭怔了怔。   是……何景明回来了?   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宋语亭还没想清楚,却被宋语珍拉住了手臂。   宋语珍道:“殿下,我家伯父说了,要我看着妹妹,多谢殿下美意,只是……”   太子也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拉着周如双走了。   宋语亭也想起来爹爹的话,并不敢去找何景明。   万一被人告诉了爹爹,他肯定要生气的。   这样想着,宋语亭还是有些委屈地低头。   他……就不能过来找自己吗?还让太子带话,想见他一面,怎么就那么难。   宋语亭心不在焉地坐着,刚才开心的情绪,仿佛一瞬间被人抽走了。   宋语宁看着,想了想,低声道:“二姐姐,我们去放风筝吧。”   宋语亭点点头,也不想拂了她的兴致,便对宋语珍道:“大姐姐,我们去放风筝了。”   宋语珍点头:“去吧,别跑太远了。”   小姐妹二人手拉手,小丫鬟带着风筝跟在后面,走到一片空地上。   宋语宁道:“二姐姐我教你,你先拿着线,待会儿我跑起来,你就一直放线,看我怎么做的,然后咱们换过来。”   宋语亭点点头。   宋语宁结果丫鬟手中的风筝,感受了一下风向,便道:“二姐姐,开始放线了,快一点。”   宋语亭便拉开了线圈,飞速地转着,看着宋语宁在空地上跑来跑去。   像是一只翩然的花蝴蝶。   过了一会儿,宋语宁忽然撒开手,那风筝便颤颤巍巍地飘飞起来,越来越高,冲上了树梢。   宋语宁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线圈,递给丫鬟,道:“二姐姐你看清楚了吗?你也来试试。”   她拿起另一个风筝,递给宋语亭,自己握着线圈,正准备开始,却被一只男人的大手的接了过去。   宋语宁抬头,看见了何景明。   她识趣地后退一步,拿过刚才的那只风筝,自己放了起来,视两个脉脉含情的人为无物。   宋语亭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   春日里天气温暖,他穿了薄衫,头上带着白玉冠,显得整个人就像是俊秀公子,温润如玉。   是宋语亭从未见过的模样。   何景明轻笑:“怎么,看傻了?”   宋语亭微微低头:“我爹爹说,不让我去找你的。”   何景明宠溺地回她一句:“你没有啊,是我来找你了,若是岳父大人问罪,就让他再打我一顿好了。”   宋语亭抿唇一笑,嗔道:“我爹爹才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还有你,当我不知道你骗我呢,敢陷害我爹爹,信不信我打你。”   她原本想不明白爹爹为什么生气。   后来忽然想起来,凭何景明的本事,怎么就能让爹爹直直打在脸上呢。   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心疼。   爹爹说的对,他就是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她单手指着何景明的胸膛,还戳了戳。   何景明笑出声,宋语亭的指尖,亦感觉到了震动。   何景明将她的手捉到自己手中,含笑道:“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当时脑子抽了,下次见面,肯定给岳父大人赔罪。”   宋语亭道:“这还差不多。”   何景明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我教你放风筝吧?”他笑道,“不过我也不太会,你不能嫌弃我。”   宋语亭抬手:“我都会了,你好笨。”   何景明只宠溺地看着她。   宋语宁实在是忍不住了,回头道:“二姐姐二姐夫,你们能不能不要黏糊了,我都看不了。”   何景明一愣,听见她的称呼,便乐了。   二姐夫这个……他喜欢。   真的很喜欢。   宋语亭嗔道:“语宁,你瞎说什么呢?”   宋语宁翻了个白眼:“我才没有胡说。”   何景明这边拿了线圈,对宋语亭道:“你跑,我给你放线。”   宋语宁干脆利落走远了,把地方让给这两人。   宋语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看着四周无人注意他们,才学着宋语宁刚才的样子,举起了风筝,奔跑起来。   她身姿轻盈如燕,跑起来宛如一缕云烟掠过,何景明手中放着线,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她。   宋语宁不动声色离远了些。   再跟这两个人待在一起,她都要少活好几年了。   宋语亭是个聪明姑娘,一学就会,非常成功地将风筝抛上了天空中。   何景明笑道:“你帮我,我也放一个。”   他抬手挑了一个和宋语亭一模一样的,其用意昭然若揭。   宋语亭微微低头,将自己手中的递给丫鬟,帮他放起线圈。   天空中很快就飞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离的也很近,靠在一起,就像是诗文里的比翼鸟。   宋语亭高兴地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何景明空着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眼神是一直以来的缱绻温柔。   ---   变故生出的也很快,宋语宁忽然高呼一声,“有人要缠我的风筝。”   她飞快地收线,可是风力太大,一时没能收回来,旁边的风筝已经靠过来,缠上了她的。   不仅如此,还越缠越紧,很快绞断了宋语宁的风筝线。   对面是一只蓝色的孔雀鸟,缠在宋语宁黄色的小黄鹂上,看上去还有些像是一对。   宋语宁丧气地扔下线圈,不高兴道:“不知道是谁家的,也不管管,难得的好兴致,全没了。”   她脸色有些奇异,难看无比。   丫鬟安慰道:“许是哪家的小姐,待会儿给人要回来就是了。”   宋语亭走过来,道:“一个风筝罢了,丢了就丢了,再放别的。”   何景明道:“不是这样的。”   他拉过宋语亭,对宋语宁道:“你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的。”   宋语宁点点头。   京城里有风俗,若是未嫁之女的风筝被外面男人的绞了去,便说明两人有缘分,能成就一对好姻缘。   可是宋语宁不乐意用这种方式找姻缘。   她宁可不嫁人,也不想让风筝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宋语亭吃惊,笑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用管了,你是宋家小姐,还有人敢逼婚吗?不过是几句胡话。”   宋语宁这才安心。   站起身,却是没有心情再继续了,道:“二姐姐,我去找大姐姐了,你跟二姐夫玩吧。”   何景明道:“你不必忧心。”   宋语宁和亭亭关系好,自然不能让她嫁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若是有人拿今天的事情做笺子,自然要帮忙料理干净了。   宋语宁点点头,刚准备走,脚步却停下了。   有人拿着她的黄鹂过来了。   是个年轻男子,带着几个家仆。   穿着亦是华贵,那公子风度翩翩,生的亦是面如白玉,俊美不凡。   他看了眼地上残破的线圈,问道:“敢问这风筝,是哪位的?”   何景明上前一步,脸色不变,淡淡道:“是我的,多谢公子给送过来。”   他不咸不淡地接过那小黄鹂,对方盯着他看,半晌笑道:“景明兄?”   何景明一怔,看着他,迟疑道:“你是……”   看着仿佛有几分眼熟。   那公子笑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杜擎,太子伴读。”   何景明拱手道:“杜兄,多年不见,还望杜兄见谅。”   杜擎浅浅一笑:“没想到这么有缘分,我刚回京城不久,还没来得及拜会太子殿下,跟家仆玩了一会儿,就撞上了你的风筝。”   何景明笑道:“是啊,杜兄是回来……”   杜擎笑道:“家父得到消息,今年陛下开恩科取士,便打发我来了。” 第86章   “那倒是好事, 杜兄学识不凡, 必然一举得中。”   杜擎笑语:“借你吉言。”   两人寒暄几句, 杜擎的目光转向宋语亭,眼中有一瞬的惊艳。   可宋语亭看的清楚, 他也仅仅是惊艳罢了,倒不想跟旁人那般,眼神令人不喜。   至于何景明……他是不一样的。   杜擎问道:“这位是?”   何景明笑道:“是我未婚之妻,姓宋。”:   杜擎连忙行礼:“嫂夫人安好。”   他直起腰, 笑道:“多年不见,景明兄竟已经定亲了, 真是岁月如梭。”   宋语亭看他不像是个坏人, 只微微一笑, 没有说话。   何景明道:“怎么?你还没有定亲?”   这杜擎,和他是同年。   他与太子都是有缘故才至今没有成亲, 怎么杜擎也是?   难道他们这群人,是被人传染了?   何景明心里纳闷。   杜擎笑道:“家祖母去世,我身为长孙, 守了三年孝期。”   何景明怔了怔, 忙道:“杜兄见谅, 是我之过……”   杜擎微微摇头,打断了他:“不算什么,事情过去三年, 虽然哀毁至极, 也都过去了。”   他也不至于提一句, 便在三年后伤心欲绝。   杜擎看出何景明仿佛有几分尴尬,便想告辞离去,目光一转,却看到移向嫂夫人身边的女子。   唯有牡丹真国色,可世人亦多爱梅兰竹菊,不喜牡丹矜贵。   杜擎怔了怔。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快了一点。   不,是快了很多。   在胸膛里,犹如擂鼓之声。   那女孩儿低着头,柔软的发丝垂在脸颊边上,看不清眉眼。   可是……感觉却有所不同。   杜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想,可能是春天来了吧,桃花朵朵开,人心也一颗颗绽放。   他的目光太过刺眼,宋语宁抬起头来,恼怒地瞪了一眼。   杜擎收回目光,又是个翩翩君子,他也不急着走了,问何景明:“这位小姐是?”   何景明道:“是宋家的妹妹。”   杜擎笑道:“甚好。”   好在哪里,他却笑而不语。   只拱手道:“景明兄,改日再见。”   何景明微微颔首。   他走远了,宋语宁恼道:“这人什么意思?跟神经病似的,盯着人看,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何景明清咳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都是男人,他自然能听懂杜擎的意思。   杜家家世不俗,杜擎此人,虽则多年未见,然少年时候,一起读书,他的人品还是可以的,若宋语宁能嫁入这样的人家,也算是不错了。   他记得年少时,还曾去杜家做客,杜家夫人老爷都是和善的人物。   当年杜家老太爷,杜擎的祖父去世,全家丁忧守孝,没想到,这期间,他的祖母也去了。   所以……杜氏一家,才没有回京吧。   只是不知道,杜老爷是否还会起复,官职如何。   当年舅舅倒是很信重他,可过了这几年,朝局风云震荡,杜老爷也未必吃得消。   宋语亭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没事了吗,没有人知道那是你的风筝。”   说出去,也是何景明的风筝跟个男人缠一起了。   何景明满脸无奈:“你就这么坑我?”   宋语亭笑眯眯看着他,笑道:“就坑你了,不行吗?”   何景明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坑就坑吧,不过如此,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被杜擎一打岔,宋语亭也不想再继续放风筝了,她其实有些想跟何景明在一块儿待着,可是宋语珍一人在那边等她们,玩的时间久了,难免生疑。   她可不相信,宋语珍会不跟爹爹告状。   那人就盼着找机会跟爹爹套近乎呢。   她让丫鬟收拾了东西,小声道:“我们要回去了,你也回吧。”   何景明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我没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   宋语亭想嘴硬说没有,可是他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她便没有出息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不想他呢。   都那么久没见面了。   何景明脸上漾起浅浅的笑容,拉过她的手,往她腕上套了个东西。   手腕微凉,宋语亭低头看去,又不解地抬眼看何景明。   那是一只银制的镯子,还带了个小铃铛,就跟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家中长辈送的一样。   这人……是拿她当小孩子吗?   何景明笑声低沉,震着耳膜,让人心里发痒,他按住宋语亭的手腕,“这是给你的,不许拿下来。”   宋语亭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护身的。”何景明微微一笑,“是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父母去寺里求得,求了十八个,我看这个你戴着合适。”   十八个,前镇国公夫妇,许是感觉到了自己无法陪伴儿子一辈子,才求了这些东西,愿将来,能有东西给他做个念想。   宋语亭低下了头,自己转了转手腕,扬起脸笑道:“我很喜欢。”   何景明目光温柔,笑道:“你喜欢就好。”   亭亭见惯了金银珠宝,这样一个银镯子,可以算是平平无奇了可是她还是安慰自己。   何景明心里,柔软一片。   宋语亭听出来他不相信,便盯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道:“我是真的喜欢,因为是你在意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何景明心里,仿佛有什么轻轻拂过的声音。   好像是春日的清风,冬日的暖阳。   那种感觉,让他甚至想流眼泪。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哭过了,长大了的男人,总得坚强,哭泣仿佛显得十分柔弱。   可是何景明却压抑不住眼眶发酸的感觉。   他努力撑着,笑道:“你们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宋语亭说完话,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道:“那我走了。”   ---   宋语亭回到人群里,姑娘们亦只是随意聊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宋语珍看到她们回来,笑问:“玩的开心吗?”   宋语宁道:“开心呀,大姐姐要来吗。”   宋语珍笑着摆手:“还是算了,我玩不来,女孩子,还是贞静些好。”   有人听着她们说话,不阴不阳来了句:“前朝已经亡了,高祖皇后遗训如在耳边,怎么还有人拿前朝那一套说话。”   宋语珍脸色微僵。   宋语亭替她解围,笑道:“其实高祖皇后遗训,当真是非常好了,幸而我们没有生在前朝,不然也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女儿家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每天除了女红厨艺什么都不学,个个都长成贞节牌坊刻出来的。”那姑娘嗤笑:“若是要我那样,还不如干脆跳湖,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忍下来的。”   宋语亭道:“也不能这样说,都是可怜人,不忍着还能如何,天底下也唯有一个高祖皇后。”   “是啊,若是人人都能那样,高祖皇后也不至于被我们惦记至今了。”淑媛郡主笑道,“所以啊,只能说,我们身为女儿家,当向她学习,虽不敢相提并论,然也能堕其风骨。”   众人自然附和。   没有人再去理会宋语珍的话。   可宋语珍自己心里倒是觉得所有都在讽刺她,心里很是不舒服,只脸上不敢带出来,却也不搭理宋语宁二人了。   宋语亭看了她一眼,脸色亦淡淡的。   她叹口气,初见时候,那个温柔的宋语珍,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表面上那是那样波澜不惊,可是心里有了成见,自己再去看她的时候,便是万分不同。   处处都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模样。   她手臂微动,银镯上的铃铛轻轻作响。   宋语亭低头看了看,心里边的知道,哪怕是父母留下的,何景明肯定也没戴过一日。   他适合这个的时候,正是半大的少年,怎么会用小孩子的东西,惹人笑话。   可是……他心里总是惦记着父母的。   宋语亭手下摩挲着,轻轻叹口气。   一直以来,都是何景明帮她做这个做那个,自己便帮他一次,让他父母的心血,不会白费。   反正……不会有人看见就是了。   时间慢腾腾过去,周如双是孤身一人回来的,可是众人回头,还是能看见停留在不远处的男人身影。   淑媛郡主笑眯眯道:“原来如双也会不好意思。”   周如双听见这句话,嗤笑道:“我怎的不能不好意思了?便是高祖皇后在这里,也该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   淑媛郡主失笑:“自然可以。”   旁人笑道:“难怪如双能做太子妃,咱们这些人,没有比她更像高祖皇后的了。”   坦率大气,才华不俗,这样的女子,的确是不多见的。 第87章   周如双含笑道:“这话说的倒让人不好意思,不过是沾了家父的光, 若真说起自己, 谁又比谁强呢?”   众人一时之间, 竟是搞不明白, 她是在自谦,还是在炫耀家世了。   淑媛郡主含笑道:“你这般说太子殿下就要不乐意了, 周相的女儿非你一个, 怎么偏偏就选了你?”   自然是因为周如双是最好的。   周如双抿唇一笑。   淑和公主站起身,拢了拢衣袖, 淡然道:“我们也该回去了,淑媛,改日进宫来吧,我想找你陪我做些小玩意儿。”   几位公主因着身份特殊, 一向都是只待一个上午的,到午时之前,便要回宫,不在宫外吃喝。   大概是为了安全起见吧。   淑媛郡主含笑:“好啊,我过两天就去, 恭送公主殿下。”   淑慧几位公主,自跟着长姐离去。   宫车如来时一般, 带着高贵不凡的排场疾驰而去, 留下满地幻想。   几位公主走后, 气氛才算是活络起来。   淑媛郡主摇头道:“我这几个表姐妹, 爱凑热闹, 到了人堆里,也不爱说话,当真让人发愁。”   周如双笑道:“可没有这么说话的,让人听见了跟你急,陛下再疼你,也要骂你的。”   那是人家亲闺女。   淑媛郡主笑眯眯道:“这是舅舅原话,我不过鹦鹉学舌,你们该不会以为是我说的吧。”   她还没那么傻,当众说公主不好   “淑媛郡主还是这么调皮,只是以前跟你针锋相对的淑音郡主,倒是许久没见了,小姐妹聚会,也没见过她的面,可见世子的事,对南王府打击颇大,连郡主都没心情出门了。”   那人说着话,眼神却不由自主瞟向了宋语亭,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宋语亭皱了皱眉。   对方没有跟她说话,虽然在映射她,可若是自己贸然反驳,总觉得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淑媛郡主轻轻一笑:“她哪儿是没心情出门,是没脸才对,平日把自家哥哥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骗了多少姑娘的芳心,结果却是个在护国寺行凶的恶徒。”   她嗤笑一声:“换了你们,你们好意思出来见人吗?”   对方哑口无言。   周如双与她一唱一和:“我是没那个脸的,以前李茵茵提起她哥哥都是什么样的,恨不得将样貌夸成潘安宋玉,品行夸成孔圣人,才华堪比曹子建,可是你们自己想想,那李信,这些年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拿出手的?”   淑媛郡主眯起眼睛,冷笑道:“京城三公子,李信跟我大哥二哥怎么比?我早就看他们南王府不顺眼了。”   李茵茵跟舅舅血缘差了那么远,还敢和自己掐尖要强,也不看看,她淑媛在京城里,连几位公主都要给几分面子。   李茵茵算个屁。   众人都沉默不语。   淑媛郡主和周如双的态度,其实一定程度上,已经代表了皇室的态度。   谁也不会傻到去跟皇家过不去。   可是事情远不会这么简单,那女子见南王世子的事情被淑媛郡主三言两语化解,依然是不乐意的,便道:“说起来还是宋小姐有福气,被人劫持了还能毫发无损,真是万幸。”   宋语亭抬眼,慢慢道:“这不算什么,我自小运道便好,算命的说我天生福运,逢凶化吉,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淑媛郡主兴致勃勃问道:“以前也有这样的事情?”   “也不大一样,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出去玩碰上了狼,本以为可能就搭在那里了,可还是毫发无损回来了,或许,真的是运道好。”   宋语亭眉眼弯弯,看了那人一眼:“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匹狼呢,若不是它,我也不会认识何将军了。”   那女子连忙又道:“说起何世子,我还在好奇呢,宋小姐刚回京不久,怎么就得了世子倾慕,让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求亲呢?”   她笑得不怀好意:“我们女儿家,虽然不必过于拘束,可也不能矫枉过正,在闺中不自重。”   “这婚姻大事,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是父母之命啊。”宋语亭声音软软,语气却是坚定俏皮,“在北疆的时候,何世子就跟我父亲提过亲了,只是我年纪小,且世子家人在京城,才没有宣扬。”   何景明编这个理由,倒是不错。   拿来堵别人的嘴,再好不过了。   对方当真是哑口无言。   她倾慕何景明已久,可何景明却被这个北疆来的小姑娘勾去了魂魄,见了面都看不见自己的,心里自然不喜宋语亭。   本想着让她出点丑,也算为自己出口气,却被她一一化解掉。   这也便罢了,更可怕的是……好像自己还做了她澄清一些事情的传声筒。   今天的对话传出去,原本私底下嘀咕的人,便都知道宋小姐清清静静,所作所为,没有丝毫逾越。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千辛万苦铺了路,却被别人先走了。   憋屈又难受。   宋语亭眉眼昳丽如画,笑起来更是倾绝之姿容,“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是和何世子私定了终身,可……我宋家亦是家教森严的人家,没有婚姻之约,自然不会做逾越规矩的事。”   她也的确没有做什么。   唯一逾越的,便是没告诉父亲,就跟这个男人定了婚约。   淑媛郡主摆了摆手,打断想继续质问的问,兴致盎然看着自家二嫂。   “你刚才说感谢那匹狼,难道是我二哥救了你?十三岁,这也太巧了吧。”   宋语亭弯唇一笑:“我也没料到,还是后来他同我说,我才知道救我的那人是他。”   “可见姻缘是上天注定的。”周如双感慨,“当年他仗义相救,今日放得一绝色佳人为妻。”   周围的不管真心假意,也都随声附和。   刚才发难的那女子脸色不大好,只冷冷嗤了一声,转过脸去,假做不将人看在眼里   宋语亭弯唇一笑。   她早就想到了会有人针对自己,却不料,对方如此不堪一击。   ---   暮色四合,贵女们便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老太太和二太太回来叫人,宋家姐妹几人,自然也与人告别,径直上了马车。   宋语珍一路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心情看上去,甚为不佳。   听着宋语亭和宋语宁的欢声笑语,她忍不住道:“语亭,我何处对不起你了,你要给我那种难堪?”   宋语亭停下笑声,讶异地看她一眼,奇怪道:“我何时给你难堪了?”   “你联合外人,说那些话,岂不是在朝我脸上扇,你真是太过分了!”   宋语亭想了想:“你是说高祖皇后那一段?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她们也没有说你。”   或许本来是说宋语珍的,可是被她一打岔,自然不好意思了。   宋语珍不过是跟自家妹妹说了几句话,她们管太多,就有狗拿耗子之嫌了。   宋语珍脸色更差几分,别过脸去不说话。   她便知道,处处都是对方的理由。   还敢说没有针对她的意思,那些人几乎将嘲讽糊在她脸上了宋语珍在京城贵女圈子里,一直人缘不错,虽然也有些人不喜欢她,可和今日一样,没人相助的局面,还是平生第一次。   全是因为宋语亭。   宋语珍心里厌恶不已,看着她们两个嘻嘻哈哈的,也跟着烦躁起来。   若不是宋语亭,自己就还是那个端贵大气的宋家嫡长女,宋语亭的归来,让所有人认识到,她宋语珍在宋家,什么都算不上。   这个堂妹,才是宋家最尊贵的姑娘。   原先很多面子情的人,如今……是连面子也不给她留了,人情凉薄,竟至于斯。   回到宋家,宋语珍亦是一言不发,快步走离了宋语亭,径直跟着二太太那边走过去。   宋语亭沉默了一瞬,叹息道:“你说……她为什么那么想呢?”   自己明明是在帮她解围,大家都嘲笑她,变成转眼去说周如双,这才使她不至于陷入尴尬的境地,不然让那群人再说下去,还不一定冒出什么来。   结果便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宋语宁嗤笑:“我早就说了,宋语珍出身平平,可是为人傲气无比,总觉得有人要害她,,但凡有一点不顺心,便觉得是别人的错,二姐姐你可别以为她除了那些小心机,就没别的毛病了。”   宋语宁丝毫不掩饰对宋语珍的恶感。   宋语亭微微点头。   两人抬脚往内院走,老太太的车快了一步,已经回去了。   她们也过去萱茂堂,去看看祖母。   萱茂堂中,老太太换下了出门的衣裳,身上现在是套柔软的寝衣。   看到两个孙女儿过来,随意问了几句,两人一一作答。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们也去歇着吧,玩了一天了,尤其是语宁,这丫头调皮,明天又要喊累。”   宋语宁不好意思地低头,心中却已经是心花怒放,这可是祖母第一次这样关心她。   以前姐妹四个出去玩,祖母眼里,只有其余三人,自己宛如一个小透明。   今天却大不一样。   宋语宁觉得,自己可能要熬出头了。 第88章   宋语宁轻声道:“祖母也早些歇息, 我明日来给您请安。”   老太太点点头。   出了萱茂堂, 跟宋语宁告别之后, 宋语亭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今日一别,又要好几日见不到何景明了, 她心里头,总觉得空落落的,说不出滋味来。   宋语亭看了看腕上的铃铛,轻轻叹口气, 却也没真的回去休息,而是踏步去了父亲院子里。   宋将军还在书房里, 对着灯光若有所思地发呆, 也想不到在做什么。   看到女儿进来, 回神道:“回来了?玩的好吗?”   宋语亭弯唇笑,娇声道:“爹爹做什么呢?”   她还未见过爹爹这般神情呢, 有点……淡淡的哀愁与忧伤。   宋将军怔了怔,轻轻叹息。   “爹爹……在想你母亲。”   很多年前,亡妻还在世, 在这间书房里, 红袖添香, 夜夜相伴,转眼便是一二十年,再归来, 便只余了他一人。   佳人已逝, 上天入地都再寻。   宋语亭几乎没听他提过母亲, 放软了声音,托腮道:“爹爹给我讲讲母亲的事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眼神纯稚天真。   这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宋将军心里柔软一片,看着烛火,叙述起年轻时候的事情。   “我和你娘,是三月三认识的,她和家里姐妹到曲江边玩,我和几个朋友也去了,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后来,不知怎的,那姑娘却被人推下了水,是个俗套的英雄救美故事,救了她之后,那一眼,二人情愫暗生。   后来不知道是巧合亦或是别的,再见了几次,他就跟父亲提起了此事,求父亲成全。   父亲亦爱沈家风骨,毫不犹豫答应了,上门去提亲,再后来,便是成亲了。   他以为生活会很好,幸福安乐。   很久以来,也一直是这样,他们相知相伴,无人不夸赞他们是一对璧人,都对他艳羡不已。   可是后来,那个女子,还是抛下他和女儿,孤身赴黄泉。   宋将军想的入了神,便渐渐没了声音。   可是他的神色那么哀伤,宋语亭也不敢说什么,只自己幻想着。   爹爹和母亲,真的是一对情深夫妻,只可惜造化弄人。   时间慢慢过去,门外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烛火发出“哔啵”一声响,宋将军猛然回神。   他看了眼女儿,轻轻吁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   宋语亭点点头,“爹爹,你也别熬太晚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她站起身,手腕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被手腕上的镯子咯到,疼地嘶了一声。   宋将军还以为她是被撞着了,连忙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臂,急切道:“怎么了?”   说着话,拉开了宋语亭的衣袖。   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银镯子。   宋将军沉默地看着。   宋语亭心里忐忑不安,瑟瑟开口:“爹爹……”   她心里觉得自己肯定完蛋了,爹爹一定非常生气。   宋将军沉默半晌,轻轻叹口气,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对她道:“亭亭……罢了,你也是大姑娘了,爹爹也不能事事管着你,你做好了,爹爹给你上药。”   宋将军转身拿出药膏,轻叹一声,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问:“他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宋语亭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   宋将军看着一手宠大的女儿,这个丫头出生的时候,像猫儿一样大,现在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自己……其实也没道理那么拘着她。   何景明亦非是那种人品有问题的人,若是女儿真的喜欢他,嫁了便嫁了,其实也不算什么。   大不了拼了这条老命,做她的后盾。   宋将军收回药膏,叹息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与他谈,亭亭,你是个女孩儿,很多事情,吃亏的都是女儿家,在成亲之前,一定要保护自己。”   他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这样的话,其实该家中母亲告知女儿的。   可是亭亭没有母亲,只有自己,虽然有些违和,该说的,还是要说。   宋语亭微微红了脸:“爹爹……你瞎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你别嫌爹爹唠叨,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不知道轻重,他为人又聪明,你不是他的对手,几句被人哄骗了去,你让爹爹怎么办?”   宋语亭仰头道:“爹爹,你放心吧,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么久了,何景明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对方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亭亭,还有两年,男人的人品,没有你想的可靠,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心软,知道吗?”   宋将军神色凝重,宋语亭想了想,点头道:“爹爹,我有分寸的。”   她也不是个傻子啊。   并不会被人骗了。   若是何景明真的像爹爹说的这样,她才不会喜欢那样的人。   宋将军看她神情,轻轻叹口气,道:“罢了,你什么不用管,都交给爹爹。”   还能如何呢。   女儿是真的娇贵天真,又不能不要了还是要宠着,唯有自己帮她铺好了所有的路,让她永远安乐无忧。   宋语亭凑到爹爹身边,替宋将军按着肩膀,撒娇道:“爹爹不要忧心了,如果他敢欺负我 ,我肯定就不理会他了,真的不会有事的。”   她手下力气实在有限,这些日子也没见长,按在肩膀上,跟以前一样,宛如蚂蚁挠痒。   宋将军忍不住笑了,道:“不用你按了,玩了一天,回去好好歇息。”   宋语亭停下手,娇声道:“爹爹我们一起出去吧,我送你回卧房,然后就回去休息,不然你又要在书房里呆一夜,昨儿嬷嬷都告诉我了。”   宋将军叹口气,“走走走,听我们亭亭的。”   宋语亭眉开眼笑,挽住爹爹的手臂。   宋将军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内一片安然。   亡妻虽逝,却给自己留下来最可爱,最贴心的小女儿。   足够了。   ---   翌日。   宋语亭去给爹爹请安,却扑了个空,下人道,老爷一早就出门了。   宋语亭奇怪道:“爹爹去哪儿了?”   “小姐,小的也不知道,要不您等老爷回来问?”   宋语亭叹口气,“算了,我先去给祖母请安。”   她心里疑虑,爹爹回京这么久,只偶尔出门会友,也没听说有一大早,就去见朋友的啊。   谁家会约在清晨。   她心不在焉到了萱茂堂,宋语珍比她还早一些,正亲力亲为服侍祖母穿衣服。   老太太看见宋语亭过来,笑道:“你们今儿怎么了,都这么早,昨天还不累啊。”   宋语亭笑眯眯道:“给祖母请安,再累也不碍事,大姐姐来的比我还早,真是勤快。”   宋语珍道:“不算什么,孝敬祖母,早起一些,早点见到祖母,一天都是高兴的。”   老太太吃惊道:“语珍今儿嘴上是抹了蜜霜了,说话这么好听,再说几句,我就要飘起来了。”   宋语珍难得撒娇道:“我没有抹蜜霜,说的都是实话,就是想孝敬祖母了,难道不行吗,我能服侍祖母,比什么都高兴,而且我一向勤快,倒是语宁这个懒丫头,若是哪日来这么早,祖母才要吃惊?”   “那祖母可真是高兴了。”老太太高兴道,“我这是什么大福气,几个丫头,一个比一个好。”   宋语亭道:“因为祖母人好呀。”   她笑嘻嘻道:“我们当然喜欢你孝顺你,而且爹爹跟我说了,祖母以前对他最好了,对爹爹好的人,就是对我好,我全都喜欢。”   老太太微微一愣,叹道:“你爹爹……真的这么说?”   宋语珍脸色微变,情绪不大好地看了眼宋语亭。   这个人,每次都要跟她抢,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抢祖母的注意力。   宋语亭面色不改。   她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宋语珍话里话外,不敢说自己,便提及宋语宁懒惰,宋语宁懒不懒,跟她有什么关系。   宋语亭一点也不乐意看到自己护着的人被别人诋毁。   “是啊,爹爹他一个大男人,就是抹不开面子,小时候跟我说了好多,现在你问他,估计他也不会承认。”   宋语亭撇了撇嘴:“男人都是这样的。”   老太太失笑:“你这丫头,说这样的话,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何世子欺负你了。”   宋语亭道:“他就是欺负我了,一走了之,现在连个音信都没有,果然是男人,祖母你看他就知道了,为什么爹爹多年连信都不写。”   她振振有词:“其实不是怨恨,何景明能怨我吗?还不是音信全无,这些男人,根本想不到这些。”   老太太哑然失笑,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她心里熨帖了很多。   原来,儿子不是真的恨到不想理会自己,只是想不到,忽略了而已吗?   换了别人,自然是不高兴的,可是老太太对宋将军心中有愧,得到这样的消息,其实心里已经是非常开心了。   只要儿子不恨她,那么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母子总有一天,会和很多年前一样,亲近和睦。 第89章   宋语珍看不得她们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便不动声色道:“可是……”   她忽然收住了音, 低头微微抿唇一笑, 带着几分羞涩少女特意的娇意。   老太太摇头道:“你表哥是读书人, 自然心思细腻一些, 何世子和你大伯父,都是军中的人, 平日操心的事太多, 想不起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宋语亭托腮道:“其实我很生气了, 可是爹爹也这么说,不许我生气。”   她不开心地皱眉头:“再这么下去,我就不理他了。”   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何世子是正经做事去了, 天天忙的狠,我听说在京郊大营里,不是那三头六臂的哪吒,都忙不过来的。”   宋语亭没说话。   宋语珍跟着老太太的话道:“正是这个理,男人在外面拼搏, 咱们哪怕做不了贤内助,也不能拖后腿啊。”   宋语亭没有理会她。   宋语珍说话, 她听着总是不舒服。   什么叫不拖后腿, 她嫁的是个男人, 又不是个官位。   若是男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捧着个官位, 平日连个面都见不着, 嫁了干嘛。   真是不知道宋语珍心里怎么想的。   老太太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过日子,两口子就是要有来有往的,相互扶持,现在也罢了,语亭尚且未嫁,若是将来成亲了,还是音信全无的,这还像是两口子吗?”   宋语珍道:“那不是何世子忙吗?”   “算了祖母,不说这个了,总是让人生气。”宋语亭不开心道,“还是谈谈今天早上吃什么吧。”   “我这儿有小包子,蒸羊羔,虾子粥,糯米桂花糕,还有鸡蛋羹,你有什么想吃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早上一向吃的清淡,很少有大鱼大肉什么的。   只寻常的家常饭菜,随便吃一吃罢了。   宋语亭摇摇头:“这就够了,祖母最疼我了。”   她们姐妹,平日能起床,就都是在萱茂堂用早膳的,老太太也很照顾她们的口味。   像那个虾子粥就是宋语亭喜欢的,糯米桂花糕是语宁喜欢的。   宋语亭怔了怔,发现老太太没有准备宋语珍喜欢的东西。   她心里,忽然间明悟了。   老太太眼明心亮,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自然一清二楚。   她想了想,也不打算继续针对宋语珍了,毕竟是堂姐,也挨不着自己什么事情,全当不让祖母难过了。   语书和语如的事情,对她打击已经够大了。   宋语亭抬眸笑道:“祖母,改天你来清辉院吧,我请你吃顿饭,亲手下厨,除了你和爹爹,我不给别人吃的。”   老太太道:“好,你定个日子,我过去等着二小姐的大作。”   “等我问问爹爹哪天有空。”她笑着搀扶住换号衣裳的老太太,几人走出卧室的门,宋语宁正迎面走来。   她看了眼几人,笑道:“大姐姐二姐姐今天真早,显得我好懒啊,祖母不会怪我吧。”   她跟宋语亭在一起时间久了,原本执拗的性子,仿佛也改了不少,甚至都会跟祖母开玩笑了。   老太太自然喜欢娇俏活泼的女孩子,笑道:“晚一点也无妨,你们年轻女孩子,还是睡好了,这样才能容光焕发。”   宋语宁笑眯眯道:“那我就放心了。”   便和她们一道走向饭堂里。   坐在位置上,宋语珍看着面前的食物,怔了一会儿。   她也看出了其中门道。   祖母……是对自己不满了吗?是因为什么?   难道她看出来了,自己现在并不是很想嫁给表哥了。   宋语珍心乱如麻,看着面前的餐点,没有任何食欲。   老太太道:“语珍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宋语珍强笑,拿起筷子低头遮掩:“没事,我就是忽然走神了,祖母不用管我。”   老太太便什么话都没说。   宋语珍忽而觉得有几分委屈,以前祖母宠爱自己的时候,总会关切地询问,何时这般冷淡过。   她抬眼看着面容平静的宋语亭。   一切,都来源于这个女孩儿的归来。   不然自己就还是宋家最得宠的嫡长女,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宋语珍握紧了筷子,手背上的青筋,几乎都露出来。   宋语亭抬眸,看了宋语珍一眼,心里也不是很明白。   显然,对于宋语珍,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只是在自家人面前态度平平罢了,甚至连句坏话都没说过她的,在外人面前,也是多加维护。   不管她是不是个好人,可在最初归来的时候,对自己还不错,前世也给自己带来了唯一的一丝温暖。   是否真心实意,也没那么重要。   宋语亭并不想怎么着她,甚至将来还会继续维护她,不让她被外面人欺负,可宋语珍……为什么突然就针对起她来了。   她余光看的一清二楚,刚才宋语珍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许久,手背便慢慢使劲了,仿佛那个筷子,是她宋语亭一样。   一顿饭吃的,莫名其妙气氛有些尴尬。   姐妹几个陪老太太去说话,到半晌午的时候,宋将军却过来了。   他几乎没有主动来过萱茂堂。   老太太亦是十分激动,让他坐了,便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宋语亭道:“爹爹你去哪儿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眼神里是真的好气。   宋语亭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想欺负她的小姐妹时,总是能够严阵以待,可是到了爹爹面前,仿佛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什么都想问一问,什么都想知道。   孩童的好奇心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宋将军也不瞒着她:“我去京郊大营了。”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粘在她身上。   宋语亭咬了咬唇,爹爹该不会跑过去打何景明了吧。   宋将军继续道:“三月初九,惠欣长公主和驸马,来府上代何世子提亲。”   宋语亭不可置信道:“爹爹你说什么?”   是她听错了吧。   爹爹一点都不喜欢何景明,怎么会对定亲的事这么热络。   肯定是听错了。   宋将军道:“既然圣旨已经下了,无法更改,还能如何?不如早些定下来,我也好准备后面的事。”   老太太问的比较正经:“那么提亲下聘的事,你跟他们商议好了吗?”   “还没有,三月初九,长公主夫妇前来提亲,我同意之后,再商议六礼,我说了,三书六礼,一点都不能少。”   哪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也不能委屈他的女儿。   别人有的,亭亭都要有,别人没有的,亭亭也要有。   他的女儿,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老太太点头:“应该的,我去找几个老姐妹,那日帮忙待客。”   长公主亲自到来,礼数还是很隆重的。   宋将军站起身,躬身朝老太太行礼:“劳烦母亲为语亭操心了。”   老太太感慨道:“语亭是我亲孙女儿,应该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有些太过雷厉风行了,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居然就直接把事情给弄好了。   这……放在别人家,都是要扯皮很久的事情。   宋将军神色淡然,看着母亲身边,低眉顺眼面红耳赤的女儿。   “亭亭……”   宋语亭抬起头,软趴趴道:“爹爹……”   宋将军看着她这幅模样,脾气瞬间全消了,声音也跟着温柔起来:“你……你不许扯我后腿,不管那何景明说什么,婚期之事,只管说由我做主,那周相的女儿拖了那么多年,只为考察太子品行。”   宋将军道:“我也要好好看看,何景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总要瞅清楚了,才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宋语亭软声道:“爹爹,我本来就全听你的。”   宋将军声音淡淡,也不反驳,只问一句:“是吗?”   宋语亭心虚地低头。   她是什么都听爹爹的,唯有最大的一件事,连说都没跟爹爹说。   实在是没有胆量,敢继续这么说。   老太太看着孙女儿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里不落忍,忍不住念叨:“你别凶她,她还是个小丫头,懂什么呀。”   虽不敢说的太过分,还是显露出打抱不平的意思。   宋将军无奈:“我说她怎么胆大包天呢,全是母亲你宠的。”   老太太怔了怔,忽然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高兴道:“是我宠的,谁让这丫头招人爱呢。”   儿子有多少年没用这么亲近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了。   老太太记不得了。   陡然一听,她觉得母子关系破冰的一天,就在眼前。   宋语亭小声说:“明明是爹爹宠的,非要说祖母,爹爹怎么这样啊。”   宋将军瞪她一眼。   女儿其实并不怕他,看见他瞪自己,反而直接瞪了回去。   我说的全是实话,又没有做错事,你凭什么瞪我。   宋将军无奈收回目光,算是拿她没辙了。   小时候教她,犯错了就要挨罚,没犯错就不用,结果记到现在,一旦冤枉了她,那个理直气壮,让人无法反驳。   真的算是个小祖宗了。   宋将军轻轻叹口气。   宋语珍曼声笑道:“昨儿……二妹妹没有见何世子吗?太子殿下不是说,他来了吗?”   宋语亭笑容甜甜:“爹爹不让我去找他,我当然没去,我最听爹爹的话了,语宁你说是不是?”   宋语宁点头:“二姐姐的确没有去找何世子。”   只是何世子来找二姐姐了。   她可没有撒谎。   宋语珍刚想搅起事端,便被人无声无息浇灭了。   她本想着,大伯父知道了宋语亭不听话,见了何景明,肯定会失望,没想到这二人倒是配合地天衣无缝。   宋将军都懒得揭穿这个侄女儿的小心机。   真是……女儿随父亲,这人跟二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的智慧。   宋将军别的不敢说,本人其实算不得最聪明,至少跟那位年纪轻轻便老谋深算的何将军比不了,可是吊打自己的二弟,没有任何问题。   同理,语亭跟这个姐姐,其实也存在天然的差距。   只要语亭不乐意,反正对方是害不了她的。   宋将军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90章   一群人都不理会宋语珍, 宋语宁笑眯眯道:“那提亲的时候, 二姐夫来不来?”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 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亦是十分好奇。   宋将军温和道:“他当然要过来, 是按照常理,提亲便是第一次见面,要好好相看的。”   只不过何景明太鸡贼,早早抢走了他的女儿。   宋将军显然不大高兴。   宋语亭站起身, 扯着父亲的衣袖撒娇:“爹爹,我明天给你做饭吃, 好不好, 你不要生气了?”   宋将军低头看她。   他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 想了想,看向老太太, 道:“母亲一起吧。”   老太太微愣。   她高兴地点头:“好好,我明天一准过去。”   宋语亭笑地弯起眼睛。   老太太也跟着笑。   宋将军心里微微叹口气。   罢了,她开心就好。   ---   第二天一早, 老太太换上了隆重的衣衫, 装扮地十分用心, 早早去了清辉院。   宋语亭起身后,没去萱茂堂请安,正在自己屋里用早膳, 看到她来这么早, 还有几分惊讶。   “祖母这么早就过来了, 吃早饭了吗?要跟我一起吗?”她放下筷子,扶着祖母的手臂,微微笑道。   老太太叹口气,道:“吃过了,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她看着宋语亭,眼里慈爱更甚。   都是因为这个小丫头,一切才会变得这么好。   若是没有语亭,她是不敢想,这么快就能跟大儿子同桌而食的,更何况,是大儿子亲自要求的。   宋语亭道:“我也吃好了。”   让人撤了残羹剩饭,又道:“祖母先在这儿等着,爹爹待会儿就过来了,我去做饭。”   她眼神澄澈,老太太便点头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厨房里升起炊烟,宋将军也跟着过来了。   母子二人孤身相对,彼此都有些尴尬。   当年母子情深,可过去这么久,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将军沉默一瞬,想起女儿是怎么对自己的撒娇,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口那样的话。   可是再想想,也真的没有别的经验,年少时候的事情,也全忘了,一干二净,分毫不剩。   还是老太太先道:“你……什么时候去衙门?”   宋将军回道:“等陛下旨意,好像有些变化,我也不知道。”   之前说是中书侍郎,可看最近的光景,似乎又不太像。   宋将军亦不敢揣测圣意,只能自己在心里头慢慢想着。   “圣上天恩隆重,你妹妹如今身居中宫,你也有出息,咱们宋家,眼看就要兴盛。”   宋将军默然不语。   他不知道母亲具体想说什么,在宋将军记忆里,老太太是非常精明的一个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老太太颤颤巍巍,脸上还带着几分羞耻:“当年的事,是祖母对不住你。”   她一张老脸已经满是褶子,流着眼泪道:“我只想着,当初答应了你和沈氏的婚事,到底委屈了你表妹,后来沈氏去了,我便想着补偿她,就帮她……”   宋将军淡淡道:“母亲,她委屈在哪里呢?”   一无婚约二未定终身,她凭什么委屈?   老太太没有回答,继续道:“是我鬼迷心窍,后来沈氏要害语亭,亦是我顾念旧情,放了她一马,你恨我是应该的。”   “可是这些年,母亲已经知道后悔了,你便不能原谅我吗?”   老太太年轻时做了许多错事,可是对于亲儿子,是真的疼爱,她不愿意相信,儿子真的跟自己,形同陌路。   何况她是真的悔恨了。   在见到宋语亭之后。   她有时间想起来,险些因为自己心慈手软,就失去了这个贴心温柔的小姑娘,那这辈子才算是白来了。   儿孙满堂,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待自己,老太太觉得如果这样,真的很绝望了。   幸而还有语亭在,语亭就是自己的救赎。   不仅仅如此,她还让自己和大儿子之间的关系破冰。   若是因为自己当年的疏忽,使她出事了那么,自己才真是罪大恶极。   老太太深深的叹口气,眼睛直勾勾盯着宋将军。   宋将军半晌,悠悠道:“母亲,我不恨你,只是语亭……她是我的女儿,是我最珍视的人,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语亭。”   宋将军看着自己母亲:“我只是失望,原来我的母亲,没有我想象的在意我,甚至我在她心里,还不如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远房亲戚,我的女儿,还不如这么一个人。”   宋将军年轻的时候,一直想不通这件事。   为什么,祖母就能为了一表八千里的亲戚,伤害了自己再伤害语亭。   他远赴北疆,也不是因为恨,只是害怕自己无法天天陪着,把语亭留在家里,被人害了都是悄无声息的。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杀了大太太,永绝后患,可是母亲一心护着她。   当年的宋将军,还没有这么厉害,他没有办法,只能离开。   老太太拿手帕捂住嘴巴,泣道,“我并没有想伤害语亭,我只是想保护,那个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不舍得她就这样去死,你明白的,那个时候,我将她看做亲生女儿,怎么舍得她去死。”   “而且如果是语亭做错了事,你舍得放弃她吗?”   宋将军道,“这是不一样的母亲,语亭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语亭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保护她是应该的,但是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非亲非故,为什么一定要对她掏心掏肺。   老太太微怔,半晌方道,“她与我是没有多大关系,可是我既养了她,总要对她负责。”   宋将军失望的看着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还是没有想通。   老太太愣了愣,又着急道:“我现在没有这么想了,我已经想通了,我是肯定不会再继续这样的。她已经被我送去庙里了,你知道的,语亭也知道。”   她害怕儿子再误会她,只能着急解释。   宋将军道:“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把她送走的。只是因为……她的嫁妆吗?”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亡妻沈氏。   老太太想了想道:“因为语亭很她们母女,我不想让语亭再恨我,我也不想让你再恨我,所以就将他们送走了,你明白吗?”   宋将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母亲。”   原来是这样,宋将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母亲心里自然是有自己的,可是当年糊涂做错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笔勾销。   只能这样下去吧,宋将军也不愿意想别的了。   宋语亭端着盘子过来。看到父亲和祖母两两对峙,笑道,“你们干嘛呢?”   宋将军笑眯眯看着女儿,道:“你猜猜看?”   宋语亭撇了撇唇,恼道:“爹爹最会骗人。我才不猜呢。”   宋将军含笑道,“我和你祖母在商议你的婚事,说等三月初九要怎么做,你要听吗?”   宋语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微微发红。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憨。   只羞涩笑道,“爹爹竟会欺负人,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宋将军浅浅一笑,看着她不言语。   直将人看的彻底不好意思了。   宋语亭转身道:“我去继续做菜了,你们不许吵架哦,不然我要生气的,清辉院是我的院子,不许闹。”   宋将军敷衍的点头,“知道了,傻丫头。”   宋语亭宛如一直炸毛的猫咪,恼道:“我才不傻。”   还是老太太打圆场:“我们语亭一点也不傻。”   宋语亭走了,老太太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便继续道:“我知道你打心里还是怨我的,是我糊涂,做了那种事。”   “可是这些年,其实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的。”老太太眼眶发红,“我若是知道,这么一件事,会让我们母子分离十几年,让你怨我恨我这么久,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做的。”   大儿子一向是最孝顺的,那个时候,她还以为儿子会和以前一样,听她的话。   后来的事情,真的是想不到。   宋将军默然不语。   老太太道:“我也不敢说什么,只一点要求,我这个年纪,也没有几年可活的了,你便不要走了。”   她叹息道:“我别无所求。”   宋将军叹口气,道:“母亲,为人子的,自然想好好过日子,若是您真的这么想,我自然也不会再走。”   何况,我回来便是为了你。   母亲毕竟是母亲,小时候用心的爱护,他一直记得。   再糊涂,也是生他养他的人。   这样的恩情,是永远抹杀不掉的。 第91章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我以后……事事都听你的。”   宋将军亦是一阵心酸。   精明强干的母亲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于他而言, 也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了。   想起自己离家前, 母亲还年轻, 傲气地告诉自己,走了就别再回来。   再看看今天, 这个软弱的老妇人。   他心里的怨恨, 也着实说不出口。   时间果然是冲淡一切的良药。   丫鬟推门进来,笑道:“老太太, 大老爷,小姐让我们送东西过来。”   说着话,后面跟上三个丫鬟,每人手里都端了个托盘, 盘中溢出淡淡的饭菜香气。   宋将军为了缓解气氛,便道:“亭亭手艺是最好的,只是轻易不会动手,母亲今天好好尝尝吧。”   宋将军轻轻一笑:“这丫头懒,一年到头也不去几次厨房, 我也没吃过几次。”   老太太嗔道:“语亭是宋家千金小姐,干什么要去做这些, 会了, 拿出去不跌面子, 这就足够了。”   若是都要小姐们下厨了, 那家里的下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宋将军但笑不语。   又等了一会儿, 宋语亭的脚步声响起,她走进屋,笑道:“马上就好了,爹爹祖母快坐,尝尝我的手艺,看喜欢不喜欢。”   老太太轻笑摇头:“自然是喜欢的,你该不会忘   记了,上次给我做过的。”   “那次做的着急,菜式简单,何况是大师傅做的,我不过指导一二,今儿才是亲手,祖母快尝尝。”   她分好了筷子,满脸期待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拿起象牙做的筷子,轻轻夹了一点,放进嘴里。   随即笑道:“好吃,原来语亭厨艺这么好,真是没想到。”   这孙女儿长得娇气,她便以为对方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不了学了些简单的菜式,没想到,她却什么都会。   且技艺不凡,堪比大厨。   宋语亭笑得眯起眼睛。   “祖母喜欢就好,爹爹你怎么不吃,你不喜欢啊?”   宋将军道:“我怎么会不喜欢我们亭亭做的,爹爹是太感动了,还是亭亭乖巧听话。”   宋语亭这才眨了眨眼,道:“看在我这么乖巧懂事的份上,那爹爹和祖母,能不能和解啊,爹爹是我最亲的人,祖母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看见你们不高兴。”   尤其是爹爹。   宋语亭知道,爹爹心里其实很在意祖母,可是他无法抛下内心的成见,跟祖母像普通母子那般相处。   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就让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下。   宋语亭目光灼灼看着宋将军。   宋将军叹口气,“都听你的,难为你一番心思了。”   老太太亦满口答应。   她几乎想抱一抱宋语亭。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贴心的姑娘?   她一手养大的语珍语书几个,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心情,只有语亭关系,并且真的为了她,去做些什么。   老太太心里柔软的宛如一团棉花。   其实宋将军也不遑多让。   他虽然习惯了女儿乖巧贴心,可是兜了这样大一个圈子,亲自洗手作羹汤,只为了化解他和母亲的矛盾。   这样的姑娘,宋将军也难以抗拒。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前生积了大德,才能得此一女。   宋语亭笑眼弯弯:“一家人就是要和和睦睦才好,我只有爹爹和祖母两个亲人,如果你们关系不好,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为了我,你们都要好好的。”   “好好的。”宋将军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还要一起送我的宝贝女儿出嫁呢。”   宋语亭难得没有羞涩,偎在宋将军身侧,笑道:“我等着。”   宋将军神情柔软了几分,老太太也跟着插科打诨,气氛前所未有地温馨融洽。   ---   打那天以后,宋将军跟老太太的关系,的确和缓了很多。   虽然相处起来,还是有几分生硬,好歹不至于形同陌路。   宋语亭已经很满意了。   时间很快过去。   三月初九这日,风和日丽,明媚的阳光照在大地上,宋家的花儿星星点点开的热闹。   本朝婚姻之事,礼数要求并不严格,无需古语古言,互相说一通彼此都不懂的话,只需双方同意就好。   宋家也没有做什么准备,只等着人上门。   上午的时候,长公主偕同驸马,带着礼物,领着媒人,上了宋家的门。   而何景明,跟在两人后面,难得老实和顺。   景辉院的正堂里,坐了老太太和她几个相熟的姐妹,二太太也忙前忙后帮着待客,宋将军倒是只等人上门。   虽然君臣有别,可今日长公主代何景明而来,便没有女方亲迎行礼的道理。   媒婆进屋,见了老太太,脸上天然带了三分笑意:“这可真是天赐的好姻缘,老封君有福气了。”   老太太亦喜气洋洋道:“是好姻缘。”   那边长公主便跟着道:“我外甥上无高堂,便有我这个做姨母的替他办事,还望老封君不弃。”   本是该父母来的,无奈何景明无父无母,自己作为姨母,已经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了,自己不跑,还指望谁呢?   老太太道:“能得长公主垂幸,是寒舍之福。”   长公主笑眯眯道:“老封君客气,承蒙老封君不嫌弃。”   驸马在旁边跟宋将军寒暄,两人倒是谈论地其乐融融。   驸马道:“我这个外甥,一向调皮捣蛋,若是有何处得罪了将军,还望将军见谅。”   宋将军道:“何世子聪慧过人,为人亦是光明磊落,我很是满意。”   他其实并没有多大意见,只是不高兴女儿无缘无故被人骗走了。   若说何景明的人品,他虽怀疑对方心机深沉,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双方谈的笑意盈盈,都非常高兴。   过了一会儿,媒人笑道:“我看两家人都乐见其成,敢问小姐芳名八字?”   老太太倒拿出封了宋语亭生辰八字的信封递过去,那边驸马也拿着何景明的八字,递给宋将军。   合八字,自然双方都要。   彼此收了八字庚帖,驸马便道:“韶阳,于你岳父,去叩首请安。”   做了一上午背景板的何景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并没有任何不安,跪在地上,干脆利落给宋将军行了礼。   日后娶了亭亭,宋将军便也是他的父亲,不管天高地厚,跪父母都是应该的。   宋将军抬手扶起他,道:“甚好甚好。”   说着,递给何景明一个红封。   何景明收下,道:“谢岳父大人。”   媒人笑得合不拢嘴,调侃道:“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没这么叫的,等到成亲,再改口也不迟。”   大概是气氛的缘故,何景明一张老脸,竟然奇迹般地泛起了红。   宋语亭一直待在屏风后面。   外面乱糟糟的,她也搞不清楚都做了什么,就突然看见何景明给爹爹叩头,一时还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   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情形。   “都是自家人,叫便叫了,只是出门可不许这样。”长公主笑道,“以后都是亲家了,还望亲家多多担待。”   宋将军道:“无碍,何世子……韶阳如此,我亦是喜欢的。”   他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宋语亭给的回礼,递给何景明。   何景明双手接了,这才算完成。   宋语亭在屏风后撇了撇嘴,爹爹的不乐意,几乎都冲到天上去了,还要说这种话。   倒是何景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当她看不出来,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都要蹦起来了。   老太太等人拉了长公主和媒人入座,用了茶点,商议了点细节上的小时。长公主夫妇看着天色将近午时了,便识趣告辞。   提亲是不过午时的。   上午提亲,太阳一直上升,取一个蒸蒸日上之意,到了下午,日薄西山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所以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从没有过午时。   老太太也不留他们。   这样的风俗,大家都知道。   送走了家中客人,老太太深深叹口气。   她道:“将礼物都送去清辉院,语亭出来吧。 ”   下人点头称是。   听到这话,宋语亭便从屏风里除出来了,疑惑道:“祖母……”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感慨道:“我今儿看了,人家对你很是重视,看的出来是真心实意。”   宋语亭道:“我知道的。”   宋将军看着自己女儿,心里泛起淡淡的惆怅。   过了今儿,这个姑娘,就定给别人,将来会有一天,她要穿着最好看的嫁衣,嫁给那个男人。   宋语亭看着爹爹,道:“爹爹,你不高兴吗?”   “没有。”宋将军叹息,“爹爹很高兴,只是舍不得亭亭。”   宋语亭疑惑道:“我要嫁人还早着呢,爹爹若是不乐意,我就多陪爹爹几年,让他等着去吧。”   宋将军摇摇头,笑道:“我没有不乐意,你能觅得如意郎君,是爹爹最高兴的事。”   他何尝不想让女儿多陪自己几年,可是何景明今年二十三岁,等亭亭十八,他都二十四了,拖能拖多久呢,等到对方四十吗?   这显然不可能。   老太太责怪道:“今儿是语亭的好日子的,你这是干什么,语亭啊,祖母很是高兴,你回自己院子,看看何世子给你的礼物。”   宋语亭脸色微微发红。   他给自己的礼物……   不过是那些子东西,宋语亭是知道的,象征着吉兆,多子多福。   真的说出口,让人不好意思。   宋将军亦道:“你先回去吧。”   剩下的事情,也无须她操心。   宋语亭点点头,便回了清辉院。   宋语宁和宋语珍等着她,看到她回来,皆笑道:“我们主人翁今儿……开心吗?”   宋语亭笑嘻嘻地:“开心啊,等表哥来了,大姐姐会更开心的。”   宋语珍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扯我干嘛?”   是真的不大高兴。   宋语亭怔了怔,看了看她。   这宋语珍……该不会是不想嫁给表哥了吧。   宋语珍当然不想,老太太娘家早就破落了,虽然表哥自己争气,可是跟何世子比不了。   更何况,今日给宋语亭提亲,是长公主夫妇亲自前来,宋家人没感觉,可是外人看着,该是何等煊赫,惹人歆羡。   到时候换了自己,只有几个粗鄙妇人前来,其落差,堪称天壤之别。   比不过自己的妹妹,宋语珍觉得,真是使人不喜。   为什么她要早早定亲。   换了今天,说不定她身为宋家嫡女,排行更长,亦能寻得一个高门大户的夫君。   宋语亭没再跟她说话。   反正事已至此了,宋语珍也不可能说退婚,而且她的婚事,现在说仿佛低了几分,可是当初,宋家还没有如今显赫,对方也未曾嫌弃她。   现在若是宋家出尔反尔,外人该怎么看?   且宋语亭觉得,这门婚姻,也不算差了。   老太太娘家门第一般,如今自是比不上皇后娘家的宋家,可也不是普通寒门,表哥自己又上进,算得上一门好亲事。   不知道宋语珍在嫌弃什么。   她皱了皱眉头,什么话都没说。 第92章   别人家的事情, 轮不到自己说。   宋语珍若要跟自己比, 还是先给她自己找一个做将军, 做中书侍郎的爹爹。   那样, 大约也不差什么了。   1  她回过头,跟宋语宁道:“我第一次见人提亲,感觉也没什么啊, 为什么之前祖母和爹爹都那么严阵以待。”   宋语宁笑道:“为了给你做面子, 让人知道, 咱们宋家是知礼懂事的人家, 不让人轻看了你去。”   宋语宁其实也不明白, 可是她以前听人说过这样的事情,谁家女儿定亲时,家里人不在意,后来女儿嫁过去, 夫家便觉得她不受重视, 便轻视她慢待她。   这样一想,便知道为什么了。   大伯父那么心疼二姐姐,自然是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   宋语珍忍不住刺道:“是啊,二妹妹一向活泼跳脱, 若是没有祖母和大伯父,还不知道外面人怎么想呢。”   直言宋语亭没有规矩, 不懂礼数。   宋语亭也不生气, 只微微一笑, 顺着她的话说:“大姐姐说的是, 幸好爹爹和祖母都疼爱我,也愿意护着我。”   我不懂规矩不懂礼数又如何?   爹爹愿意宠着我疼着我,你们这些人管得着吗?   宋语珍虽然在二房也得宠,可是上有胞兄下有庶弟,她能有什么地位。   便是二太太,眼里心里,也是宋酹更重要几分。   宋语珍冷笑:“口口声声说着女孩子不能跟前朝一样,怎么还靠着别人养活。”   宋语亭看她,笑靥如花:“因为我年纪小,我还是个孩子,我父亲生了我,养育我是应该的,你若是觉得这样不应该,就去跟二叔说呀。”   这是算彻底撕破脸了。   宋语珍心里的嫉妒已经压不住了。   同样的宋家姐妹,凭什么她宋语亭就能嫁给天之骄子,凭什么宋语亭就能千娇万宠。   宋语珍恼怒至极,又说不过宋语亭,只恨恨拂袖而去。   宋语亭收了笑容,皱眉道:“真是……叫她一声姐姐,真以为比我尊贵了。”   宋语宁没说话,托腮看着自己的手。   宋语珍自然是不如二姐姐的,可是自己连宋语珍都不如。   宋语亭回头看她,学着爹爹的样子,摸了摸宋语宁的头。   “你对我好,我当然也会对你好的。”   她的眼神真诚恳切,几乎望进了宋语宁心里。   宋语宁微微怔了怔,抬头看着她,问道:“可是我的出身在这里,还能如何呢?”   宋家姑娘自然尊贵,她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可跟宋语亭比肩,简直自取其辱。   宋语亭微微一笑:“你信我吗?”   宋语宁点头。   “我总有法子帮你的。”宋语亭想了想,“改天我去找爹爹,你不必担心,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爹爹都会帮我做到的。”   宋语宁的婚事,其实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对于爹爹而言,大约亦是手到擒来,没有什么难度。   宋语宁真正安心下来,又道:“二姐姐,宋语珍最有心机了,你说她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啊,我心里毛毛的。”   “她也要敢,在爹爹面前对我不利,她又不是个傻子。”   宋语宁认同地点点头。   宋语珍的确是非常聪明的,这些年来,家中长辈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家中弟妹也都当她是温柔和善的好姐姐,若非自己和她在一起多年,深谙其脾性,说不定也被骗了。   一个人,这么有心计,自然不是蠢人。   ---   第二天,宋语亭又跑去了书房,宋将军今天却依然没在。   一问,他竟是去了萱茂堂请安。   宋语亭简直是惊呆了。   这走向未免太神奇了,爹爹竟然会主动去请安,还是一大早,比她都勤快。   她心神不定走向萱茂堂,站在门前时,却拦住了打帘子的下人。   里面传来宋语珍的声音。   “大伯父……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实在是担心语亭,她年纪小不明白,那何世子哄骗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宋将军声音淡漠,仔细听去,还带着一丝怒意,“你是什么意思?”   可宋语珍没有意识到。   “我的意思是,我怀疑语亭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她整日与何世子黏黏糊糊的,实在让人不得不生疑。”   “之前,他们还曾同处一室,元宵节在宫里,何世子带着语亭孤身离开,回来时,连衣裳都换了一套,其中种种,由不得人不怀疑,大伯父还是……多加管束吧。”宋语珍抹了抹眼角,“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语亭误入歧途。”   宋语亭大怒,一把掀开帘子,恼火道:“宋语珍,你把你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她脸上的怒意,几乎无法遮盖。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这会儿几乎如同喷发的火山,死死盯着宋语珍。   宋语珍道:“语亭,你别误会,姐姐也是担心你。”   宋语亭冷声道:“好一个担心我,好一个姐妹情深,宋语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话不觉得良心痛吗?”   “我宋语亭清清白白,凭什么要被你空口白牙一个姐妹情深,就被泼一身脏水,你给我说清楚,今天不给我解释好了,咱们就京兆府见!”   宋将军站起身,淡然道:“也不必去京兆府,毕竟家丑,不好外扬,只在宗祠处置就好,我身为家主,处置不肖族女的权力,还是有的。”   宋语珍是觉得他是个傻的,会听她挑拨就怀疑语亭。   他的女儿是什么人,他比别人清楚。   语亭虽然活泼,也不大守规矩,可也不会离经叛道至此。   宋语珍口口声声污蔑语亭清白,其心可诛!   宋语珍眼见不可能和平收场,心中虽然胆怯,却还是咬紧了牙关,只道:“我并没有污蔑你的意思,这儿也唯有咱们自家人,我真的只是担心你,语亭你别误会我。”   宋语亭冷笑。   “你当我是个傻的吗?”她看着宋语珍,一步一步逼近对方,冷嗤道:“宋语珍,你背地里怨恨我,我从来没当回事过,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能相处这么恶毒的招数来。”   是,高祖皇后之后,世人是对女儿家宽容许多。   可是婚前与人苟合,亦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宋语珍此言,是干脆把她往死路上逼迫。   她原本以为,宋语珍至多是说些酸话,谋算些钱财等物。   她也不在乎这些,就当做是偿还宋语珍曾经给予的一丁点善意了,可是她决然没想到,宋语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恶语。   是,满屋子都是宋家人,可是丫鬟们的嘴,岂是能堵住的,将来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语宁说的对,宋语珍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许多。   宋语珍依然道:“我并没有害你的意思,语亭你误会我了。”   她转头看向老太太,眼中含泪,道:“祖母,你帮我跟语亭解释,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我是您一手养大的啊。”   她声音凄凄惨惨的,老太太有几分心软,倒是想开口求情。   宋将军淡淡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便忆起,当年她包庇大太太时,儿子便是这个眼神,一时便说明话都不敢说了。   她不能再失去大儿子和语亭了。   宋语珍看着老太太的反应,心中一喜,还没有喜悦起来,又看对方闭上了嘴,心里便是一阵绝望。   她脑子转了几圈,对宋语亭道:“语亭,姐姐知道你怨我,说这种话,是我考虑不周,可我不是故意的,你想想,你刚回家的时候,只有我对你好,我怎么会害你呢?”   她满脸期待看着宋语亭。   宋语亭冷笑:“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那会儿你对我好,我才一直不搭理你,你怨我恨我,在背地里编排我,什么我都知道,可是我们没想到,你为了在我爹爹面前污蔑我,竟然说出来这种话。”   “爹爹,你说该怎么办?”宋语亭看向宋将军,眼神里怒火未消。   宋将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部,淡淡道:“你先坐下,爹爹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来人,让二老爷和二太太一起过来。”   “语亭,我们等等,看看你二叔怎么教女儿,若是不满意,爹爹再帮你出气。”   宋语珍毕竟是宋家姑娘,死倒不至于害死她。   可是别的事情,也饶不了。   宋语亭被爹爹按着坐下,猛灌了几口茶水,怒火才得以平息几分。   室内静悄悄的,下人们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这场劫难,不要波及到自己。   人都是逐利的动物,下人们也知道,宋将军一回来,宋家真正的主人就是宋将军父女了,大小姐往年尊贵无比,现在肯定要退一射之地。   怎么也料不到,她会说二小姐坏话。   人家是亲生父女,多少矛盾都不是外人能管的。   大小姐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也不看看,哪怕是三小姐,自从大老爷回来之后,老太太就全然撒手不管了。   那是人家的女儿,外人哪儿有资格说话。   大小姐实在是搞不明白状况。   可是他们心里的想法再多,还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只能跟着几个主子们一起,等待二老爷夫妇到来。   气氛十分尴尬,宋语珍站在那里,内心忐忑不安。   若是知道宋语亭听见了,她肯定不说那种话。   本来想着凭借自己的口才,一定能够说服大伯父的,可是宋语亭当面一反驳,一切都没了。   若不是出了这个意外,大伯父就是不相信,肯定也会怀疑的,他们父女出了矛盾,自己再乖巧懂事,大伯父岂不是要疼爱自己几分,帮自己谋划一二。   她的心思陷入了一个误区,总觉得是宋语亭到来,坏了她的事。   可是其实……就算没有宋语亭,宋将军也不会相信的。   就算宋将军相信了,人家父女产生了矛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喜欢自己女儿了,也没必要喜欢你这个侄女儿吧。   宋语亭若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只怕整个都无法·理解。 第93章   2287  二老爷夫妇急匆匆赶来。   进屋之后, 只见自己女儿满脸委屈站在那里。   老太太一脸不忍地转过头去, 大哥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的, 而侄女儿宋语亭,满面怒容,令人心惊胆战。   二老爷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他语气里不乏质问之意。   877”  这情形一看,便是大哥和侄女儿欺负了自己女儿,虽然在宋家,自己不如大哥,可也没有让女儿白白被人欺辱的道理。   宋语亭冷冷道:“圣人言,养不教, 父之过,我想问问二叔二婶,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二太太不乐意了, “你是什么意思, 我女儿好好的,岂容你空口白牙污蔑她!”   “我可不敢污蔑宋家大小姐, 还要求大小姐嘴下积德, 饶我一命。”   宋语亭神色阴冷:“二太太没有教过女儿, 平日说话要注意点, 不然得罪了人, 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二太太气道:“宋语亭, 你别欺人太甚!”   老太太敲了敲桌子, 道:“老二家的,你还是听语亭说吧。”   二老爷意识到问题不对,问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歹让我知道,这一过来,就被无凭无据,什么都不知道地指责一通,儿子实在委屈。”   “你再委屈,也比不上我女儿。”宋将军淡淡道,“你这个嫡女,说我女儿不洁身自好,你们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语亭是我爱女,谁欺负了她,我定然是不会轻饶的,看二弟你今日怎么处置吧。”   宋将军招了招手,“语亭坐下,这种事情,咱们看着就好。”   宋语亭听话地坐下,眼睛直直盯着二太太等人。   二老爷的目光转向老太太,可一向疼爱语珍的老太太,还是撇过了头,当做看不到。   语珍做错了事,该挨罚的。   二老爷心知肚明,语珍定然是说了极为过分的话,宋将军这个亲生父亲都说不出口的那种。   说语亭不洁身自好……难道是侮辱人家清白了。   二老爷心里狠狠吸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到底要怎么收场。   二老爷心底颤了颤,问宋将军:“依大哥之见,该当如何?”   他也不敢自己说处置的话,生怕万一让对方不满意了,女儿会更惨。   只能小心翼翼询问。   宋将军道:“其实也没什么,嘴上说几句,也不算罪大恶极,只是要好好教养。”   宋将军想起,母亲说,这个侄女儿是定给了表兄家里的侄儿的,若是罚的太过,将来难免跟表兄家里有嫌隙,实在不值得。   宋将军想了想,道:“既然你让我说,那就送去庙里半年吧,好好反省反省,嘴上有把门的了,再回来,你觉得如何?”   他又看向宋语亭,问道:“亭亭,你觉不觉得,这样太轻了。”   宋语亭心里嘶了一声,觉得自己跟爹爹比,还是太年轻了。   宋语如做了那种事情,被赶出宋家,她都觉得足够了,今儿宋语珍这几句话的事,她想着关几天祠堂就够了,没想到爹爹直接让人去庙里。   若是宋语如那事发生的时候,爹爹在家里,更想不到会如何处置了。   她微微点头:“爹爹,我全听你的。”   宋将军得到了首肯,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你愿意就好,不委屈吧?”   待看见宋语亭狠狠摇头了,宋将军便看向自己弟弟。   7二老爷简直心力交瘁,他如何舍得,让女儿去寺庙里吃苦,可是大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又不敢拒绝。   二太太率先喝道:“凭什么送我女儿去寺庙里,那是我女儿,你没有资格处罚,今天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跟你们拼了。”   不过是说了几句难听话,谁还没有说过吗?就因为对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宋语亭,所以便要如此。   二太太抓住女儿的手,将人拉到身后,大有你们敢动手,就跟我鱼死网破的气势。   二老爷为难地看着兄长,咽了咽口水,道:“突然送姑娘去庙里,也要有个说辞,刚才那话若是传出去,伤的还是语亭的名声,大哥,人言可畏,家里的事,还在咱们自己解决吧。”   7宋将军思索一阵。   “这个倒不必怕,我们可以说语珍是为了给祖母和父母祈福,自己去的,这样也能给她传个孝女的名声,二弟以为呢?”   二老爷没敢说话。   二太太骂道:“你的女儿是人,我的女儿就不是了,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就凭我是宋家家主。”宋将军冷淡道,“我宋氏没有教养不好的女孩子。”   二太太冷笑:“你的二女儿,也没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在宋家活的好好的。”   二太太有些胆怯,不敢说宋语亭如何,便拿了至今还在关禁闭的宋语书说话。   就算关禁闭了,那也得锦衣玉食,丫鬟婆子伺候着,语珍若是去了寺庙里头,生活清苦也就罢了,只怕被人欺负。   二太太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宋将军哂笑:“弟妹这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仰头道:“语珍说错了话,我这个做母亲的替她赔礼道歉,可自家姐妹,都有磕着碰着的时候,还望语亭你大人大量,原谅你姐姐。”   宋语亭没说话。   宋将军护着她,淡淡道:“既然自家姐妹都有磕着碰着的时候,那就让语亭反嗑回去,这话如此恶毒,或许……出去跟人宣扬一下,大小姐做了那样的事情,弟妹觉得如何。”   二太太道:“你未免太恶毒了,语珍一个小女孩儿,她懂什么!”   宋语珍虽然在同龄人里面,沉稳大气,可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被宋将军说的吓怕了,哭道:“娘,我不要去庙里。”   寺庙里生活清苦,她去玩个三五天,全当新鲜了,若是一年半载的,恐怕花儿一样的人,都要枯萎了。   她扑向老太太:“祖母,你不疼我了吗?”   老太太怔了怔,叹息道:“语珍啊,祖母问你,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祖母是我鬼迷心窍了,我嫉妒宋语亭亲事好,嫉妒她有那么多人宠爱,脑子昏了才想出这么个昏招,祖母你救救我。”   宋语珍心里忧虑欲绝。   她是真的怕了。   原以为,哪怕宋语亭拆穿了自己,也顶多被罚禁闭,娘疼爱自己,反正吃不到什么苦头,没想到大伯父下手这么狠毒。   而且,爹爹想帮自己,却根本无能为力。   宋语珍第一次深刻发现,跟宋语亭到底差了多少,并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而是来源于这个父亲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除了同是宋家女,她们俨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之前自己所思所想,简直可笑。   宋家再显赫,显赫的也都是大伯父。   分出去的语如沾不了光,自己能够用到的,亦十分有限。   凭什么觉得,能跟宋语亭相提并论呢。   宋语珍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可是担忧充斥着内心,脑海里闪过的这些念头,都瞬间消失,一回想,还是满心满肺瑟瑟发抖。   老太太又问:“我问你,怎么想出的这个主意?”   她的孙女儿,不该是这样的人。   至少,宋语珍再恶毒,也想不到拿姑娘家的清白做笺子。真正的姑娘家,对于这种事情,都是讳莫如深,避讳不已的,决计不会心里嘴里,都是这事。   语珍自己心里有鬼,这是肯定的,只怕不仅仅如此。   她极有可能,是被旁人欺了。   宋语珍哭道:“祖母,我不是故意的。”   她已经吓到听不懂老太太在说什么了,只一个劲解释。   老太太加重了语气,道:“语珍,我问你,你听清楚了,是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宋语珍这下听懂了,泪眼朦胧道:“祖母,是……是岑妈妈。”   岑妈妈,是宋语珍屋里负责洒扫的低等仆妇。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道:“一个低贱妇人的话,你竟也听,真是枉费我多年教导!”   宋将军淡淡道:“不管是听了谁的,她该受罚,还是要受。”   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说情,道:“你要罚她,我是没意见的,只是送去庙里,到底不好看,不若想个别的法子。”   比较是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女孩儿,老太太也没法子,真的彻底不理不睬。   宋语亭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忍不住道:“不要事事都说是下人的错,下人固然有错,也没有按着她的头,当初语如做错事,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老太太怔了怔。   宋语珍见状,又哭道:“祖母救我。”   毫无当初那位端庄优雅的宋家嫡女形象,反而哭哭啼啼的,柔弱到了极致。   老太太也没敢再说什么,只是讲目光转向宋语亭。   宋语亭还是心软,道:“爹爹,不让她去庙里也可以,我有三个条件。”   宋将军温和道:“你说吧。”   宋语亭道:“一是,宋语珍必须向我道歉,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她刚才的话,都被狗吃了。二是,宋语珍还是要挨罚,这个我不管,三就是,若她日后再犯,就按照刚才说的做。”   宋将军看向宋语珍。   宋语珍实在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连忙点头道:“我都答应,我以后定然不胡说了。”   她日后,就只当宋语亭是别人家的姑娘,跟她没有丝毫关系,跟宋家也没有丝毫关系。   等表哥春闱之后,嫁于他为妻,这辈子,便如此了。   恐惧是最好的老师,宋语珍几乎是在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心里那点淡淡的仇恨嫉妒,也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消逝掉。   她只恨,自己前怎么就宛如瞎了,怎么劝都没有用。   现在再想通,只怕晚了。   宋将军沉思了一会儿。   “既然亭亭这么说了,我当然没有异议。”宋将军看向二老爷,“按照家规,语珍这样是要关祠堂三日,禁闭三月的。”   二太太咬牙道:“那就这么办!”   总比庙里强。   宋将军也没有动手,只道:“那就劳烦二弟自己送她过去了,毕竟是你的女儿,合该你自己教养。”   二老爷点头哈腰,拉过宋语珍,径直出门而去。   二太太捂着嘴巴,满脸心痛难当,紧跟着出门。   室内唯余祖孙三人。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   宋将军捏了捏女儿的鼻子,斥道:“你听到她的话了?以后看你还听不听我的话,再跟他黏黏糊糊的,别人要怎么说?”   宋语亭小声道:“我才不管。”   谁会跟宋语珍一样说话啊,爹爹真是想的太多。   而且,她最近已经没怎么见过何景明了。爹爹还要再来扎她的心,这不是疼她爱她的那个爹爹了。   宋将军气的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啊……你真是让人发愁。”   “我才没有。”宋语亭反驳,“我又没有去见他,从他去了京郊大营,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这样一想,还是有点生气。   虽然不该阻拦别人上进吧,可是想一想自己孤孤单单的,就好烦。   她忆起一句话,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君觅封侯。   难怪古人这么说。   的确是这个意思,位高权重也罢,手握重兵也好,不能陪伴自己,都算不得好郎君。 第94章   宋语亭皱起眉头, 不高兴地想, 等下次见了他, 一定要告诉他这句话。   宋将军无奈叹口气, 亦是一言未发。   世人都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果然不是骗人的。   女儿一颗心, 全被那姓何的给勾搭走了。   宋将军一颗心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老太太道:“谁会多想, 只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就算没有这件事, 她们也会找别的法子,何必拘着语亭。”   宋将军道:“话非如此,只要自己不给人把柄,一切谣言, 都会不攻自破。”   “没有这样说的, 咱们活着,也不是为了外人,语亭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何必让她不高兴。”老太太想了想, “反正咱们家里,以后不会出现这种话了。”   她问旁边的朱砂, 道:“大小姐院子里, 那个岑妈妈, 是什么来路?”   这种低等仆妇, 老太太还真的不大清楚。   朱砂想了想,“奴婢记得,她说五小姐不要了,大小姐看她可怜,就把人带到了自己院子里,是外面买来的仆人。”   要是家生子,也不会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做洒扫的活计。   “语如的人?”老太太愣了愣,轻轻叹息道,“把她灌了哑药,送去三老爷那边吧,去查查,其他几位小姐院子里,还有没有五小姐那儿过去的人。”   老太太神色不大好。   语如走之前,竟然还埋了个这么大的□□在家里,实在恐怖。   幸而至今只出了一件事,若是让她做些别的,真真正正伤了几个丫头,才让人心惊胆战。   还是早些弄清楚的好。   朱砂听出其中意味,心里瑟瑟不已。   五小姐才几岁,竟然这般深沉。   让人害怕。   她领命道:“是,奴婢马上让人去查。”   宋将军问道:“五小姐……语如,母亲的意思是,这全是那小丫头做的?”   宋将军不是很相信。   宋语亭道:“我觉得是她,爹爹你不知道宋语如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知道啊。”   “小小年纪,比我心思都多,且非常恶毒,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陷害自己,也是很正常的。   若不是因为自己,宋语如恐怕还在宋家装做一个乖乖女。   只是想不到,她会这么对宋欲珍。   毕竟往年在宋家,宋语珍对她,可以说是很好了。   宋将军很信任自己的女儿,便道:“既然如此,就麻烦母亲好好查查家中人口,找出来的,也不必做别的,尽管送去给三弟,咱们宋家,也没有发卖下人的道理。”   老太太道:“我明白的,今日语珍说错了话,伤了语亭,实在是她不对,只是这孩子是宋家嫡女,你三弟一家已经分出去了,剩下二房,我实在不舍得。”   宋将军善解人意道:“母亲的意思,我知道了。”   他跟二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没有打算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老太太却又叹息一声:“这对语亭日后,也有几分好处,你没个儿子,将来的爵位家产,总要有人继承,我不敢提说哪个侄儿,可总要从二房挑,对他们太不好,万一他们将来对语亭不好,岂不是令人忧心。”   宋将军总不能比女儿活的时间更长,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   至于何景明,如今自然是情深似海,可男人的深情,能过几年呢,待到了将来,夫妻情薄,还是要依靠娘家庇护。   宋将军却扬起眉毛:“我也未必要把爵位给二房,语亭说我亲女,我虽无子,她却是有的,将来次子随我姓氏,承我爵位,岂不是更好。”   宋将军一直都知道,这些侄儿全在打自己那个还没有真的定下来的爵位的主意,可是不管到了何时,没有就是没有。   不可能便宜他们。   尤其就如母亲所言,万一那人对语亭不好怎么办?   他半生浴血疆场,就是为了这个女儿,岂能容忍有人拿了自己的好处,还欺负自己的女儿。   还是换个别的法子更为稳妥。   而且宋将军相信,让何景明的儿子承袭爵位,陛下定然乐见其成。   老太太心里思索,觉得倒也不是不行。   以前也是有过这种例子的,外嫁女之子,跟随母亲的性,算做过继给了娘家,继承娘家家产。   这样,毕竟还是自家血脉,传承的亦是自己姓名,总比不知道何处来的侄儿过继到名下好的多。   只是……   “何世子岂会同意,自己的还在,跟随母亲的姓氏,他亦是高门之子,比咱们更看重宗族家业。”   “我会让他同意的。”宋将军脸色不变,淡然道,“母亲不必在意那么多。   若是不同意,其实也无所谓,都是自己的后代。   让他去便宜外人,他宁愿给外孙子。   宋语亭听着爹爹跟祖母讨论这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整张脸爆成艳丽的红色,低头道:“爹爹,您说什么呢?”   她还是个小姑娘,说什么生不生孩子的。   哪怕说真的对她很好了,也不能直接说这种话呀。   宋将军道:“说正事,不管日后如何,我心意已经定在这里了,母亲不用想着语亭日后要仰仗别人,她什么都不需要,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老太太沉吟,点头道:“我都知道了。”   这样也好,不至于让二房子孙,为此争斗了。   宋语亭听见那句:“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心里陡然生出一阵暖意,她被包裹着,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让人心里舒适。   爹爹真的很爱她了。   做了这么多事情,只为了让她好好过日子,让她日后安稳无忧。   宋语亭小声道:“爹爹,谢谢你。”   宋将军轻轻一笑,不发一语。   室内的檀香慢慢燃尽,留下灰屑在底下,一片寂静。   无人再出声。   —-   宋语珍被关了禁闭,因着宋语亭要她道歉,二老爷便命她写了信函交给宋语亭。   宋语珍不敢不从,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忏悔懊恼。   宋语亭看了,只轻轻一笑,不当回事。   本身也不在意她是否真心实意就,只要让污蔑她的人,感到屈辱不快,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她更在意的,是即将到来牡丹花宴。春日阳光好,天气也是非常动人,百花盛开之际,唯有牡丹独占国色,号称天香。   长公主在春天的无数花中,独独选了牡丹作为借口,和冬季里的万梅宴一样,都是给姑娘们出去玩找理由的。   宋家上次去万梅园时,宋家还是姐妹五人整整齐齐,几个月过后再去参加宴会,却已经七零八落,凄凄惨惨了。   只有她和宋语宁二人,孤身赴宴。   这场宴会设在城西的牡丹园。   她们姐妹二人到的时候,依然是淑媛郡主和几位公主整整齐齐坐在主位上,只是跟年前比,还是少了好几个面孔。   这些人,大都已经成亲了。   连周如双都不在,皇帝真正定下了婚期,四月初八,大吉之日,东宫迎妃。   这样一看,气氛便有些冷落凋零之感。   好在淑媛郡主是个会活跃气氛的,只笑道:“如今天气热了一些,大家都不爱出门了,等到夏天赏荷花,只怕人更少。”   将一切都归给了天气。   这样说来,事情也就没有那么令人不高兴了。   淑和公主亦道:“这倒是实话,等到夏天的时候,我是万万不肯出门的,到时候,便没有人陪着淑媛了。”   淑媛郡主道:“公主总是这样,到时候如双也来不了,你不来,几位公主都不会来,真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淑和公主缓缓勾唇,指向宋语亭:“找你未来的二嫂陪你啊。”   ’宋语亭忽然被人说了,疑惑地抬起眼睛,不是很明白,公主殿下此言何意。   她说听到懂话,可是这位公主为什么要把事情扯到她身上呢?   跟淑媛郡主一起坐在主位,堪称说荣耀,昭示着你着京城里,已经说贵女圈子里最尊贵的存在。   这位公主,难道是给她招敌人来了。   淑媛郡主道:“我可不敢,二哥要打我的。”   宋语亭低眉,淡淡道:“我一介小小白身,万万不敢逾越。”   除了淑媛郡主这位备受宠爱的人,这人群里,数不清的郡主县主,若是她直接上位了,人家心里会怎想?   当然,宋语亭也是没什么害怕的。   毕竟有何景明在,没人敢说什么,可是就怕来日方长,被人嫉恨上,将来报复。   还是低调一些更好。   淑和公主轻轻摇头,没有说什么话。   何表哥这位未婚妻,当真是个聪明谨慎的人,难怪表哥和太子都一见钟情,甚至南王府的世子,都为了她丧心病狂。   美貌又聪慧,她若是个男人,就与何表哥抢一抢了。   淑媛郡主笑道:“不过都是玩笑话,总有人陪我的,咱们还是先看牡丹吧,我今儿特意从洛阳借了几株最美的给你们看,”   她抬手击掌几下。   身后几个穿粉色衣服碧色裙子的丫鬟,小心翼翼抬着一盆花过来,不一会儿,就摆了五六座。   淑媛郡主道:“只能带过来这么多,别的都长在土里,若是有兴趣,便将来去洛阳看,我之前跟随母亲去过一次,其美色,非言语可形容。”   人群里不等她说,已经嘈杂起来了。   京城里这些姑娘,见过最好的东西,吃过最好的食物,唯有花草树木,京城里生长的实在有限,见过的着实不多。   这几盆洛阳来的牡丹,深深打破了她们心里的想法。   京城其实不适宜养牡丹花,硬生生培育出来的,虽已经艳丽绝伦,光彩夺目,可与别的花比,实在感受不到,什么叫做“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只不过是一种雍容富丽之花罢了。   可是面前这几株,却是截然不同的。   那是无法形容的美丽。   花朵硕大,仰着头颅,重瓣之中犹可见花蕊,明艳绝丽,举世无双。   非寻常可比。   宋语亭听旁边的姑娘喃喃道:“往常我一向不知道,京中那么多花儿,长公主为何偏爱此物,直到今日。”   她说出了很多人的想法。   直到今日才知道,为何如此。   因为没有任何一种花儿,能比得上,牡丹在春日的艳阳下,高扬着花枝,开放地灿烂辉煌。   这方是盛世气象。   宋语亭深以为然。   淑媛郡主含笑道:“你们以前老问我,桃花好看呀,梨花美啊,能不能换一换,我想来想去,,特意花了大价钱,请了这几株,那个大红色的,它的名字就叫国色天香,你们觉着如何?”   淑和公主姐妹几个亦缓步下来,叹道:“果然不凡。”   这样的花,做什么都显得俗气,再厉害的画师,都描摹不到它的□□。   淑媛郡主身为主家,环顾四周,便道:“大家自行观赏吧,过了今日,要给人家还回去的。”   说完,她也步入人群,慢慢靠近了宋语亭。   宋语亭回头看她,笑道:“郡主。”   淑媛郡主道:“语亭姐姐,我二哥哥让我给你送东西,待会儿你晚点走。”   宋语亭眨眼,看她:“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这个人该挨骂了。   淑媛郡主勾唇一笑:“没有,还是你们定亲那天,他跟我说,等今天见了你再给你,怕你忘了他。”   二哥哥前些日子出来的次数太多,虽然别人说不了什么,但他是将领,自然要以身作则,不能随便行事。   宋语亭抿唇一笑,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你知道他什么时间回来吗?”   淑媛郡主顶着她期待的眼神,还是摇头。   没有人知道,京郊大营那里,淑媛郡主一个姑娘家,是不会有人告诉她的。   宋语亭失望地点点头,道:“那便算了。”   光有东西也没意思,她喜欢的是人,又不是那点死物。 第95章   虽然也心知肚明, 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 可是毕竟是喜欢的人,那么久不见面, 对方其实就在不远的地方。   心里肯定会有所期待。   期待他会不会跟三月三那天一样,突然出现在面前。   可是结果却只能失望。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问淑媛郡主:“他让你给我什么东西啊?”   淑媛郡主神秘一笑,看着宋语亭好奇的眼神,语气陡然低沉下来:“我也不知道……”   宋语亭看她原来的神情,已经做好准备听她说是什么了,结果等来这么句话,整个人都愣了。   淑媛郡主道:“这也不能怪我啊,二哥不许我打开看。”   她是个听话的姑娘, 人家不许自己看,怎么能私自打开。且不说二哥会不会打自己的问题,就算不骂, 自己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她欣赏着宋语亭的神情, 看对方实在失望,便道, “你何必这样呢?等回去之后, 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何必问我呢?说不定是二哥给你的, 别的什么不能给我看见的东西呢?“   宋语亭摇了摇头, 无奈笑道:“什么不能给你的看的啊, 没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我二哥这种人。”淑媛郡主撇了撇唇, 道:“他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哪儿是这秧子的。”宋语亭无奈道,“他不是那么不正经的人。”   淑媛郡主但笑不语。   她自认还是很了解自己二哥的,何景明的性格,还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要是算正经了,那么太子看着都是正经的。   也就是语亭姐姐天真纯善,被那个人骗的,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了。   淑媛郡主轻哼一声,心里很是不乐意。二哥小时候很会欺负人的,结果对语亭姐姐,真是捧在手心里头宠了,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   若是将来,自己也能寻个人,待她这么好,不算身价门第,她都是愿意嫁的。   淑媛郡主心里想着,目光扫过宋语亭旁边的宋语宁,禁不住问道:“语亭姐姐,你这个妹妹,定亲了没?”   宋语亭道:“并没有,怎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淑媛郡主微微一笑。   宋语亭蹙眉,道:“没事便罢了,我正想跟爹爹说,给语宁找个好人家,前几天家里出事,险些又给忘记了。“   前几天去找爹爹,就是为了此事,结果却碰见了宋语珍说那种话,气怒之下,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何况别的事情。   后来想说,却没堵到过爹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天忙的厉害。   淑媛郡主却道:“别,语亭姐姐我跟你说实话,我是受人所托,来打探的。”   “受谁所托?”   “杜擎。”淑媛郡主飞快道,“他说他仰慕你妹妹,让我哥哥帮他打听一下,语宁有没有定亲,我哥哥就把这个事交给我了。”   淑媛郡主断定了,大哥二哥都是坑货。   一个比一个坑,就会欺负自己,使唤自己。   宋语亭皱了皱眉头,问她:“这位杜擎杜公子,家里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日以为无碍,也没有多问何景明。   可对方要是真的想跟语宁提亲,总要闹明白,对方是谁吧。   宋语宁道:“管他是谁,生了个孟浪的模样,让人不喜。”   宋语亭知道,她说因为三月三那天,杜擎缠了她的风筝,宋语宁惦记着那个传说中的谣言,对此十分排斥,连带着不喜杜擎。   可是宋语亭觉得,杜擎既然喜欢语宁,若家中门当户对,也不失为一门好姻缘。、   若语宁有喜欢的人了,自当别论,可是没有的话,看看这个杜擎也不错。   淑媛郡主道:“杜擎以前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家中亦是累世官宦,门第不低,杜老爷丁忧之前,位居太子太傅,不会配不上语宁的。”   只太子伴读这一条,便可知杜擎家世不俗了。   太子深受陛下信重,给他择的伴读玩伴,无一不是高门子弟。   宋语亭没有说话,心里衡量着。   按理说,杜家丁忧几年,宋家又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宋家女配杜家子,还是可以的。   唯一的问题是,语宁她是庶女。   而杜擎,是杜家长子嫡孙。   还是有些不相配。   宋语亭心里惆怅至极,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向宋语宁。   宋语宁脸上没有丝毫向往之色,就只是随便听一听的意思。   宋语亭茅塞顿开,这种事情,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还是告诉祖母吧。   她笑起来,道:“杜公子家世果然显赫。”   只此一句,便不再多言。   说完,拉着宋语宁的手,道:“我们去看花吧。”   淑媛郡主跟上去,也说:“带上我呀。”   她说没有失望的,反正又不是她看上了宋语宁,大不了回去跟杜擎一说,让对方失望。   淑媛郡主其实心里还有点悲凉。   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遇见一个喜欢的人,还要帮别人。   先是太子殿下,再是二哥,现在连个不熟悉的杜擎都要找她,难道她说媒婆么?   可说就算她说媒婆,这些人也没有给她谢媒钱,好气。   宋语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着站在一旁的淑和公主在看自己和旁边的宋语宁。   那眼神非常复杂,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宋语宁也发现了,小声问道:“二姐姐,公主为什么总是看咱们?”   宋语亭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便拉着宋语宁换了个位置,不动声色装作看花的样子。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看见淑和公主磨磨蹭蹭,到了这边来。   宋语亭觉得是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安然站着,看着对方想说什么。   时间慢慢过去,宋语亭耐心几近告罄,淑和公主终于走过来。   她的神色依然说冷静的,对宋语亭道:“给你妹妹定亲吧。”   宋语亭猛然听见这句话,惊异地抬头看她:“公主此言何意?”   “此事不便多言,你若不愿你妹和亲,便给她定亲,早日下聘。”   她说完这话,左右看看,确信了无人,方转身离开。   宋语亭咬唇,和亲……   和亲的难道不是淑慧公主吗?   跟语宁有什么关系?她们不过说普通臣子之女,自然不能肩负着家国大业。   还是说,淑慧公主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管真假,总之不得不防。   宋语亭看向宋语宁,道:“你听见公主的话了,今天回家,我们一起去找祖母。”   宋语宁心惊胆战地点头,问道:“二姐,我真的会被送去和亲吗?”   大家都知道,西邱国地处偏远,气候苦寒干冷,偏偏国内还贫穷,跟京城简直无法比,甚至还不如北疆。   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去和亲的。   一旦去了,那就是生死未卜,从此祸福难料。   宋语亭握紧她的手:“咱们一起想办法。”   肯定不会这样的,她们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没有得天下供养,凭什么要她们去和亲,没有谁乐意做大义凛然的王昭君。   宋语亭不知道淑和公主为什么这么好心,来提醒她们,或许真的是个好人,亦或许是和淑慧公主有仇怨在,甚至可能是骗她们的,可是这种事情,总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给语宁定亲,那么就算是皇家,也不能轻易让人退婚。   毕竟和亲之事,本就算是天子家的事情。   姐妹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都安静站着,彼此心思难测。   -   这一场宴会,因为少了很多人,也没有生出任何事情来,大家仿佛除了看花,真的提不起什么精神,就连另一边站着的京都贵公子们,也吸引不到她们的眼光。   淑媛郡主也觉得无趣,早早就说散掉了,只拉了宋语亭到长公主府到马车边,自己爬上去,拿了个锦盒下来,递给宋语亭。   宋语亭接到手里,稍微感受了一下,有点沉,不知道装了什么。   她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的意思,抱着盒子道:“多谢郡主,我先告辞了。”   淑媛郡主其实挺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的,可是宋语亭提都不提打开的事,她只能心中抱憾,看着宋语亭离开。   回到自家的马车上,宋语宁情绪地靠着马车壁,看上去很不高兴。   宋语亭想了想,道:“你放心吧,大不了咱们先定亲,等这件事过去了,再退掉好了。”   反正定亲退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本朝女子若不满意未婚夫,多有这样的举动。当年高祖皇后嫁给高祖皇帝之前,就退过婚,还是主动踢了那个男人。   结果人家入主中宫,功绩不凡,令后世景仰。   由此可见,退婚的女孩子,未必品行不好。   说不定真的只是性格不合。   总不能硬逼着人家在一起过日子吧,还没有成亲呢。   宋语宁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我真害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宋语亭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怕,不会有事的,你忘了姑姑了,她岂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宋语宁咬了咬下唇,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脑袋。   对,还有姑姑,姑姑说皇后,没有人能欺负她。   淑慧公主也一样,该她自己做的事情,别想甩给任何人!   宋语亭安抚她一通,两人便回到了家里面。   她们也没想着回去歇歇什么的,宋语亭让丫鬟把何景明送的东西拿回清辉院,就跟着宋语宁去了萱茂堂。   老太太问她们:“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不累吗?”   “累,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宋语亭在老太太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拉了宋语宁一把,让对方一起坐,才道:“今天淑和公主跟我说了句话?”   老太太坐直身体,问道:“是皇后娘娘出事了?怎么了?”   “不是皇后娘娘,是语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淑和公主说,如果我不想让语宁和亲,就赶紧让家里给她定亲,我看她的意思,难道是宫里,有意让语宁去西邱国?”   老太太沉吟:“本朝没有这样的事。”   宋语亭出了口气,可还没喘匀,就听老太太又道:“可是前朝却有这样的例子,公主们都不愿意和亲,便用这样的法子,圣旨上说的是公主,却是从臣子家找的姑娘,随便封一个公主,将人嫁出去。”   “那……那怎么办?”   “我听闻陛下的意思,和亲的人生淑慧公主,按照淑妃和公主的脾气,的确干的出这样的事情,为今之计,只能听淑和公主的,给语宁定亲,我这就去相看人家。”   宋语亭道:“祖母,宋家……可有过继侄女儿的先例?”   老太太讶异地看向她,又看看一旁的宋语宁。   “你跟你爹爹说了吗?”   宋语亭道:“爹爹会同意的。”   只是挂个名罢了,爹爹那里也没什么。   她还是有自信的。   老太太道:“虽然没有先例,可是这无所谓,族谱在咱们家里,只要你爹爹愿意,都没有问题。”   宋语宁震惊地看向宋语亭。   结结巴巴道:“二姐姐……什……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瞪大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宋语亭道:“我想着,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庶出的身份,而且二叔也没什么官职,不如过继给爹爹,算作我妹妹,这样就好一点了。”   何止是一点。   宋家二房的庶女,到宋家大房的嫡女,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过继的,不如人家正经女儿尊贵。   可是总能看出来,宋将军对这个侄女儿还是很好的。   这样,对于宋语宁的身价,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   甚至于这样一来,她便比宋语珍还高贵几分。   其实宋家,除了宋语亭之外,最尊贵的女孩子,当属于宋语书,同样是宋将军的嫡女,可惜出了那样的事情,恐怕接下来也不好弄了。   老太太道:“那你去跟你爹爹说吧,我这里都是同意的。”   反正对自家是有好处的,没有必要墨守成规。   老太太深深叹口气。   也不知道在叹息什么。 第96章   唯有老太太自己知道, 她只是想起了宋语珍。   若是语珍没有心思狭隘,针对语亭, 能得大儿子照拂一二,还怕没有好前程吗?   只能说, 嫉妒心, 要不得。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寻常心,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做到不妒不怨,会有好结果的。   原本在家里养着的四个孙女儿, 她最不看好的就是这唯一的庶女, 出身已经决定了将来。   可是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   宋将军从外面回家,便被人叫到了萱茂堂。   他的小女儿站在那里,道:“爹爹, 我有事求你, 你答应吗?”   宋将军心中疑惑, 他这个女儿, 可从来没如此客气过。   “什么事情?”   “我说了你一定要答应哦。”宋语亭小声道, “您把语宁过继到大房,算是你的女儿吧。”   宋将军微微一怔。   她看向宋语亭,问道:“你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宋语亭没说话。   可宋将军只看着她, 并不打算同意的样子。   宋语亭抬起头, 直视着父亲的目光, 道:“因为我想这么做,我一想起来宋语珍那样子说我,就很不高兴。”   “那和语宁有什么关系,亭亭,你不要胡闹。”宋将军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想什么?”   听着这话,宋语宁脸色渐渐苍白下来,低头咬了咬唇,什么话都没说。   她想,这是没戏了吧。   大伯父也没必要为了自己做这些事情,二姐姐心善,对自己好,可是或许过头了。   宋语亭抱住宋将军的手臂撒娇,小声附在爹爹耳边道:“因为我想膈应她啊,庶妹压她一头,以后她做什么,我都觉得心里平衡了。”   这话说出口,其实宋语亭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恶毒了,竟然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打压宋语珍。   可她就是这么想的,是真心实意想膈应宋语珍来着,总不能只许别人害她,她就不能反击了吧。   总要让宋语珍知道,欺负了自己,后面有无数的手段等着她。   宋语亭压下心里的一丝不满,眼巴巴看着宋将军。   宋将军竟然也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他不觉得女儿报复的手段有什么问题,换了自己来,还有更加层出不穷的计谋。   无疑,宋语亭说这个事情对他没有任何坏处,对别人也没有,只对宋语宁有好处,还叫让亭亭高兴。   但是人家亲爹还在,直接过继,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问老太太:“母亲,语宁是二弟的女儿,二弟同意么?”   “他会同意的。”老太太道,“你二弟不是个傻子。”   宋语宁毕竟是他亲生女儿,对女儿有大好处的事情,哪个当爹的会拒绝。   宋将军道:“既然都没有意见,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开宗祠改族谱,语宁……便算是我嫡女吧。”   他一辈子没有纳过妾,也不存在庶女。   像宋语宁既然跟语亭关系好,记入先夫人名下也无妨,反正一个小丫头,就算真的拿她当女儿养,也不费事。   别人家的亲生女儿,也只是一副嫁妆一点银子。   这点东西宋将军还不看在眼里。   老太太却道:“这不合适,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万万没有以庶充嫡的道理,就算是想将语宁过继给你,也只能是庶女。”   老太太看向宋语宁道:“语宁,并非祖母故意打压你,而是你二姐姐对你这样好,你总要为了她考虑几分。”   “祖母,我都听你的。”宋语宁微微点头。   能脱离二太太的手心,就很好了。   老太太叹息道:“语亭心地好,疼妹妹,这我知道,可是你要知道,嫡庶之分比你想的严格,别人家的庶女被记在嫡母名下,外人都要说这家嫡女不值钱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你过世的母亲。”   宋语亭微怔,她瞪大了眼睛道:“还有这样的事?”   她却从来没听说过。   或者也是因为,她从来没听人说过谁家庶女记在嫡母名下。   “莫说你,就是你爹爹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叹息道,“这几十年,已经鲜少发生这种事情了。”   她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大概是京都的大户人家,府中男主人宠妾灭妻,可是妻子无过无法休弃,为了让妾的孩子身份高贵一点,逼着记在了正妻名下。   后来外面的人便讲,这家的夫人和嫡女一样,都不得父亲喜欢,不好娶,娶了没有岳家助力,不如别的小门小户的女子。至于庶女,更是无人问津,谁都不愿意让嫡长子娶一个妾生的。   可人家记在正妻名下,又不肯嫁给庶子,整个家族的女孩子,都这样耽搁了下来。   同样,家里的男孩子,因为这个缘由,也只能低去。   没过几年,这一家老爷去世,嫡子庶子挣家产,家里就彻底败落了。   因着这场故事,京城人再看见以庶充嫡的事情,都极尽讽刺挖苦。   如今年轻人是不知道了,可是谁家没有个老祖母在,为了两个孩子真的好,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宋将军亦是很惊奇,他都几十岁了,还真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原来还会这样的吗?   宋语亭没说话。   老太太叹息道:“你虽无妾室,记做庶女也不方便,不若让她和语书记为一个母亲,大太太她……虽然这样,可亦是你的妻子,语书算是废了,家里养她一辈子。”   语宁就可以当做是替换宋语书的。   老太太心知这样不好,可也没有法子。   只能怪语如,太过心狠手辣。   将好好的人,害成了那样。   宋语宁却摇了摇头,道:“祖母,我不想这样。”   宋语书是宋语书,她是她,没有道理宋语书人不好了,就心安理得去抢别人的东西。   事实上,宋语书这些年也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如果要用这样的方式,她宁愿继续做二房的小小庶女。   总之有祖母和二姐姐在,嫡母也不敢真的将自己嫁给贩夫走卒。   宋语亭刚想反驳,却被宋将军拦了。   他是不会让任何人污了亡妻名声的,那是他一生最爱的人。   宋将军道:“你不必丧气,容我想一想。”   宋语宁摇头道:“大伯父不必为我操心。”   “我不在家,你待语亭好,让她不至于孤单一人,我便该报答你。”宋将军扬眉道,“其实你只做我女儿,不必另寻母亲,也是可以的。”   族谱上不写母亲,只有父亲。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便是宋将军母不详的女儿,也比二房尊贵。   宋将军道:“母亲,我还有事要忙,此事劳烦您与二弟商议,我先走了。”   他转头揉了揉宋语亭的脑袋:“你这丫头,别老想一出是一出的,净给我出难题。”   宋语亭低头道:“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宋将军自是不忍心责怪她,只道:“日后再做决定,便与爹爹商量,不要自己直接定下来。”   宋语亭微微点头。   宋将军大约是急着出去,也没有多说别的,径直离开了。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宋语宁小声道:“二姐姐,真是让你操心了,怪我不好。”   宋语亭浅浅一笑:“瞎说什么呢,是我没有想好,还让你尴尬,怪我,不过不怕,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老太太笑道:“语亭刚回来那会儿,娇娇气气的,看着像是语宁的妹妹,这会儿倒是有个姐姐的模样了。”   “我本来就是姐姐啊,原来就我自己,就娇气一点。”   其实她本来也没那么娇气的,前世的事情不是假的,她生怕别人看出来,竭力装作自己这个时间该有的样子。   可是自己经历过的印记,还是有所影响。   不经意之间,还是流露出不同的性格来。   好在,大家都很习惯她这样的转变。   二老爷过来的时候,很是惊奇,难得母亲这样和颜悦色,连自己的庶女都一脸期待看着他。   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结果母亲张口就说:“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说,你媳妇儿不喜欢语宁,这些年耽搁了她不少,我怕她将来在别的事情上使坏。”   二老爷连忙赔笑道:“母亲您放心,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你也不必这么说,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不喜欢语宁,这很正常,所以我想了个法子。”老太太干脆道,“我想把语宁过继给你大哥。”   二老爷怔了怔,看向宋语宁。   其实他也是亏欠了这个女儿的,因为出身,因为二太太明里暗里的打压,她一直比不上自己的姐妹。   过继给大哥,也算是件好事。   “大哥的意思……”   “我已经说通了,只要你同意,这事就成了。”   二老爷道:“儿子当然同意。”   他只有盼着自己子女好的,没有别的心思。   老太太便满意地点头。   又同他说了谢别的,才放他离去。   ---   第二天一早,宋将军开了宗祠,当着宋家众人的面,给宋语宁改了族谱,且让人放话出去,传了这件事。   下午的时候,长公主又带着媒婆来了。   老太太将她再次迎到大堂里,几人寒暄几句,老太太问她:“长公主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长公主笑容灿烂,道:“我是替人提亲的,前太子太傅杜大人,老夫人可有印象?”   老太太想了想,道:“有的,我记得他家公子,还做过太子殿下的伴读。”   女儿进宫之时,老太太把一切都打探地十分清楚,对于杜擎,也有三分了解。   长公主又笑:“杜家公子看上了您的孙女,他母亲托我前来向您探个口信。”   老太太问:“是哪个?”   “语宁。”长公主道,“杜公子三月三见了您家姑娘一面,自此魂牵梦绕。”   原本杜夫人听闻宋语宁的身份是二房庶女,本是不乐意给儿子娶她的,身份已经算是天差地别了。   结果今天突然京城里就传出宋将军过继侄女儿的消息。   杜夫人当下就坐不住了,立刻上门,求了长公主帮忙提亲。   长公主其实明白杜夫人的心思,杜家如今门庭衰落,杜大人丁忧回来,得了消息依然是高官,可却是一闲职,杜家要起兴,只能等杜擎将来了。   那时间就长了,杜大人帮不了太多。   至于宋家,宋家原本门第在她们眼里,只算是一般,可是宋家女做了皇后,宋家的另一个姑娘,定给了镇国公世子,宋将军更是前途无量。   杜夫人思前想后,觉得这也不失为一门好姻亲。   想着今日流言一出,想攀附宋家的人,自然会给宋语宁示好,便准备先下手为强。   老太太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三月三,几个丫头没告诉我啊?”   她也不懂了。   语宁竟然是在外面,喜欢了别人?   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杜公子说,那日偶然遇见,您家姑娘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敢孟浪,是回家和母亲商议了。”   老太太道:“语宁的婚事,我只能做一半主,剩下一半,还是要问问她自己,长公主不如稍等片刻,我去询问一二?”   长公主点头:“应该的,老太太请。” 第97章   老太太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当即就让人去叫了宋语宁过来。   一问之下,宋语宁却道:“祖母, 我不认识他。”   说的十分斩钉截铁。   老太太也没有怀疑什么, 语宁不会放着杜家这样的人家不要的,大概真的像长公主所言, 她对此一无所知。   老太太道:“杜擎我亦有所耳闻, 他年少时候, 跟太子殿下关系不错,与何世子关系也好,虽则多年不见, 我看他还是找了长公主来提亲, 可见与长公主府仍是亲厚,这样的人家, 也算是极好了。”   更何况,杜擎是杜家长子嫡孙。   嫡庶一直是宋语宁的心病,如此便不必忧心将来子女被人诟病了。   老太太看着她, 等她回答。   宋语宁咬唇,抬头道:“祖母, 婚姻大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女全听你的。”   她其实对杜擎, 感官平平。   因着那只风筝, 她心里有点心结在, 觉得对方是不是因为风筝的指引才来求娶自己的。   可是她很清醒, 她能够想明白,就算做了大伯父的女儿,杜擎也是她能嫁的身份最高的人。   毕竟就算是宋语书,也不可能和宋语亭一样,嫁给何世子这样的人物。   她要学会知足。   谁都不是二姐姐,宋语珍因为看不清楚,现在被关了禁闭,虽然二太太日日接济她,关起来也受不了什么苦头,可是自己若不知足,下场就没那么好了。   而且,淑和公主的话,使她忐忑不安。   反正是要定亲的,也不必想太多,杜擎已经很好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有这样的人给自己,已经是上天眷顾。   在此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年前祖母寿宴,长公主说一句公侯次子,自己都觉得是很好的姻缘,甚至自己高攀了。   可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公侯,如何比得上杜家公子。   老太太道:“那我就去回长公主了。”   她站起身,出去见长公主。   长公主坐在正堂里头,下人找了宋语亭陪她,老太太走过去,看见长公主笑容满面,小孙女却是满脸通红。   她驻足听了几句。   只听见长公主问:“我昨儿听淑媛回去说,韶阳给你送了东西,她很好奇是什么,说实话我也很好奇,韶阳和我家那个混小子一样,年年送礼都是千篇一律,我都看烦了。”   若是这小子哄姑娘的东西别具一格,回去两个人都要挨打了。   敷衍她十几年,到了心上人跟前,完全不一样。   宋语亭腼腆道:“也没什么,就是一套首饰。”   她没有具体形容,说着话时,眼睛却笑得宛如一轮弯弯的月牙,欢喜雀跃不言而喻。   这样的笑容,告诉了长公主,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长公主现在已经算是没人敢惹了,她也任性,当即就问:是什么样的首饰?”   宋语亭道:“是一套牡丹花的。”   具体怎么,是无论如何不肯开口了。   她还记着昨天晚上回到屋里,打开那盒子时的惊艳。   不知道何景明哪儿来的东西,璀璨的金色凤凰缠着精巧艳丽的牡丹花,一整套放在那里,艳丽绝伦。   其实首饰还罢了,最重要的是,他还写了个纸条放里面。   “东风不度前路远,花开渐遇杨柳枝。”   宋语亭心里头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一个要建功立业的男人,无法天天陪着她,可是又害怕她忘了他,或者怨恨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思。   看到这句话,宋语亭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怪他了。   他和自己一样,思念着对方,不舍得离别。   他说东风都不去吹拂遥远的前路,想要催促自己回来,他还说,花开之际,杨柳依依,便是离别日   世间的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等他心愿得偿的那一日,一切就好了。   宋语亭相信,那一天很快会到来。   长公主深深叹口气:“你是不知道,韶阳和我家那个,年年都是一样的东西,韶阳给我从别处寻苏绣的小屏风,我儿子给寻来蓝田的美玉,年年不换的。”   宋语亭弯唇一笑:“那是长公主喜欢啊,他和沈世子都孝敬长公主,送礼物也要投其所好。”、   长公主笑道:“他对你,比对我和他舅舅两个人加起来都上心,我都要吃醋了,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他不是我儿子,我都有这种感受了。”   “那是长公主疼他。”宋语亭道,“他也不会让长公主失望的。”   长公主笑眯眯道:“我不失望,拿民间的话说,好不容易养大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语亭听她这么说,很是愣了一下。   长公主却继续道:“家里还有一头不会拱白菜的猪,和一颗大白菜,我更操心这两个,我儿子要是能找个你这样的儿媳妇,我就跟驸马一起,什么都不管了。”   何必年纪一大把,还要为了子孙操心。   老太太敲了敲地,示意二人自己过来了。   长公主笑道:“老封君回来啦,快坐。”   宋语亭站起身,扶着祖母坐下,道:“祖母,我先告退了。”   老太太微微点头。   谈婚论嫁的场合,未嫁的姑娘,自然不适合。   她走了,长公主方道:“语宁的意思,可是同意了?”   “语宁说听我的。”老太太道,“她是个乖孩子,既然如此,我就替孙女答应长公主了,只是这接下来的事情,可不能如此轻率,还想请杜夫人来见一见老身。”   长公主笑道:“这是应该的,只是最近恐怕不行,杜擎科举在即,杜夫人为了他,日日忙碌,等科考之后,万事可期。”   老太太也明白科举的重要性,并不强求,道:“这是应该的,待杜公子金榜题名,亦算是双喜临门。”   长公主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   老太太却忽然问道:“说起婚事,语宁还小,倒是不急,只语亭这里……还望长公主理解,世子是要一直待在京郊大营么?那他日婚后……”   现在还没成亲,怎么都好说。   等将来成亲了,若是何景明还跟现在一样,十天半月不着急,何家又没有第二人,只有语亭一人住着,她要多么孤独。   老太太想一想就觉得心疼自己小孙女。   长公主笑道:“老封君放心,韶阳在京郊大营待不了多久,至多一年时间,绝不会让语亭受委屈的。”   不说宋家乐意与否,何景明自己都不舍得让娇艳如花儿的娇妻独守空房。   或者说,他根本不舍得他自己独守空房。   长公主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外甥,说出这种话来,丝毫都不心虚。   老太太可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听长公主这么说,便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长公主又笑道:“说起韶阳,我倒是想提点别的,韶阳已经跟语亭定亲了,以后就是你们家的女婿,再世子世子的叫,显得太生疏了,老封君日后,便同我们一起,唤他韶阳便是,若是觉着不好听,叫景明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道:“这也是寻常习惯了,长公主说的有道理,我会跟家人说的。”   确实不好再叫世子了。   语亭现在总是他他他这样说,估计也是不知道,该叫什么好。   若说何世子何将军什么的,显得无比生硬,可是叫名字的话,别人都不那样,她怎么好意思。   是自家人忽视了这个问题。   长公主站起身,辞别道:“既然说通了,那我就跟杜夫人回话去了,老封君留步。”   老太太道:“长公主慢走。”   还是坚持将人送到了门口。   —-   何景明这一次,去的时间尤为的长。   时间久了,宋语亭心里更是思念他,有时候闲着没事,便会坐在自己屋子里,将他送的东西,一字排开来,看完这个看那个。   这日又是悠闲的一天,宋将军依然忙忙碌碌不知道去干嘛,总之宋不在家的。   她也懒得出门,就窝在自己屋里,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被打开。   她以为是丫鬟回来了,头都没回,道:“有事吗?”   耳后传来男人道轻笑声。   何景明笑问:”怎么,是不是想我了?“   宋语亭猛然回头。   何景明一时不察,被她道脑门撞在鼻尖上,顿时一阵酸麻道疼痛。   他捂住鼻子,看着宋语亭捂住了脑门。   无奈道:“你急什么?”   宋语亭道:“我才没有急!”   那么久不回来,一回来就凶我,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她气呼呼地瞪了何景明一眼。   “好好好,没有急,是我太急了,撞到你了,对不起,来我给你揉揉。”   他说着,不等宋语亭拒绝,伸手揉向对方的脑门。   宋语亭抬眼问他:“你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   何景明无奈叹口气:“这次忙啊,而且是这次回来,要回很久,连着中间一次,一起给休了,所以之前旬休,就没有回,是不是想我了?”   宋语亭只听见说这次要回来很久,当即眼睛一亮。   问他:“你要待几天啊?”   之前归来,都是一天两天的,让人心里难受。   何景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半个月吧,是回来接待西邱国的人,西邱王子亲自过来,太子身份高贵不好迎接,又不乐意让别的皇子发展人脉,就交给我了。”   宋语亭失望地收回目光,什么话都没说。   何景明见她神色瞬间暗淡,不解道:“怎么又不高兴了?”   刚才还好好的。   宋语亭摇摇头。   何景明放轻了手下的动作,无奈笑问:“不高兴就告诉我好不好,不然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极为宠溺地摸了摸宋语亭的头。   宋语亭悄声问:“那你会很忙吗?”   如果很忙很忙的话,就算他在京里,自己也会不好意思让他陪的。   何景明哑然失笑,“不忙,有的是时间。”   他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是小姑娘撒娇怕自己回来了也没时间陪她。   她为什么能如此可爱。   让人无法拒绝。   他温柔地摸摸宋语亭的脸蛋,笑道:“亭亭,不止你想我,我更想你啊。”   宋语亭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什么呀,我才没有想你,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何景明脸色温柔如水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深邃似海,让人无法抗拒。   宋语亭站起身,何景明跟着站起来,奇怪看她。   小姑娘却道:“你低一下头。”   何景明闻言,一脸不解地低头。   小姑娘却踮起脚,伸着胳膊,往他头上打了一下。   何景明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打头。   真的是第一次,以前舅舅揍他,也顶多是打pigu。   可是他一点也不生气。   小姑娘的手没什么力气,轻轻柔柔扑在头皮上,像是爱抚一样,感觉不到疼痛。   她是收了几分力气的。   何景明心想。   一个成年人要打对方,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么点力气。   亭亭到底不舍得打疼了他。 第98章   6何景明笑问:“干嘛打我?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宋语亭仰头看着他, 道:“所有地方都让我不高兴了, 你自己说, 都多久了, 音信全无的,现在一回来,就偷偷摸摸过来, 我爹爹知道了, 还是要打你。”   何景明哑然失笑, 道:“宋将军知道我过来, 刚来我在你家门口碰见他了。”   其实还心虚了一下。   可是没想到岳父大人就装作没看见他, 任由他厚着脸皮跟进来,还来了清辉院。   “而且,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何景明笑起来,“若是你都知道我要回来了, 还会这么高兴么?”   宋语亭不乐意道:“我现在也没有多高兴。”   何景明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脸颊, 无奈道:“你啊……”   若不是脸上全是笑,他就相信了。   他道:“都是我不好,上次回来也没有见到你,现在算起来, 都好久了,我好想你啊。”   宋语亭低头, 单手握着他腰间的玉佩玩耍, 什么话都没说。   可是一切, 尽在不言中。   何景明莞尔一笑, 握住她的手,亦是默默无言,之温情地看着她。   室内,仿佛一瞬间充满着温柔乡的气氛。   宋语亭长长的睫毛扇了扇,缓缓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软声问道:“那你以后还会这样么?一去不回?也不给我写信。”   她眼神过分认真,看着何景明,让对方觉得一阵愧疚。   可是何景明并没有回答,只尴尬地笑了笑。   他保证不了这样的事情。   现在也就罢了,好歹正儿八经没什么大事,只看他想不想。   可是以后的话,万一要出去打仗,万一要出去巡查,都是可能的。   他是一国将军,身居要职,自然不可能真的天天陪着她。   何景明心里有点愧疚,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我尽量。”   宋语亭无奈叹口气,道:“我也不是不懂事,只是想着,京郊大营又不远,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若是出去了,恐怕我连你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爹爹以前去打仗,她也是有经验的,自己着家里等着,虽然担心害怕,可总是明白,一切都没有办法。   但如果爹爹在家里,还不愿意见她,那她肯定不高兴啊。   就像何景明,你若是远在天边,通信不便就不说了,可是京郊大营那么近,自己却连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那是种什么滋味。   何景明想了想,解释道:“不是我不想给你写,只是最近,情况有点复杂,我怕出事,过几天就好了。”   写信不是问题,这么远一点,随便找人送,他也不怕浪费那点人力,主要是担心,有人拿他的信,做别的事。   镇国公虎视眈眈看着自己,万事当然要小心。   宋语亭打起精神,问他:“怎么了?很麻烦吗?你……”   何景明安抚道:“没事,别怕,我只是要小心一点,别的什么事都不会出的。”   宋语亭忽然抱住了他的腰。   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那我不要写信了,你好好的就可以了。”   那些东西,都比不上何景明的安全重要。   何景明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   这辈子能遇上她,被美色所惑,是最好的事情。   若非是那天阳光下看了一眼,就永远不会知道,在某个地方,藏了位心地柔软善良的小姑娘,她会撒娇,更会体贴人。   让人见了,便忍不住想要沉迷进温柔乡。   他轻轻摸着女孩儿柔软如锦缎的长发,也不舍得把人推开,只静静拥着她,低声道:“我都有分寸的。”   宋语亭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松开他,低头后退了一步。   何景明怀里失去了那温暖软香的身体,顿觉一空。   他顿了顿,道:“你最近在家里都做了什么?我怎么听说,语宁变成你亲妹妹了?”   “是啊,我让爹爹把她过继来了。”宋语亭提起此事,有点不高兴,“宋语珍污蔑我,说我天天跟你在一块,已经不是……”   她没说下去,何景明却心领神会。   他笑道:“这就生气了?干嘛理会这种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就可以了。”   他倒是想做宋语珍说那种事,哪个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时,不想呢?   可是亭亭是他捧在掌心里的珍宝,注定不能有任何瑕疵。   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伤害她。   更不会让她发生这种被人说闲话的事情。   “可我就是生气啊。”宋语亭道,“幸好没有人相信她。”   何景明失笑,道:“你不必担心这些,这话,就算她传出去跟别人说了,说了也没有人相信的。”   京城人心里,何世子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岂会对姑娘做这种恶事。   真那样了,要担心的也不是亭亭,而是他。   恐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先淹死他不可。   宋语亭莞尔,笑他:“你这个人,万一别人也不相信你,那该怎么办?”   “那就要亭亭救我了。”何景明跟着笑起来,“我人品不好,大家都不相信我,只能麻烦亭亭嫁给我这个没人要的老男人了。”   宋语亭几乎笑出了眼泪,握着拳头砸了砸他的肩膀。   何景明接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含笑道:“不生气了吧。”   “看在何世子这么卖力的份上,我当然不生气了。”她笑的弯起眼睛,“我好喜欢你呀。”   何景明道:“我也喜欢你。”   他握着宋语亭道手没有放开,反而将对方的腰也揽入掌心里。入手的感觉令人心潮澎湃,何景明轻笑道:“真想早点娶你。”   宋语亭扬眉一笑:“可是……你娶不到啊。”   她挣开何景明道手,重又坐在椅子上,道:“你就去想着吧。”   她神情狡黠,带着几分得意。   何景明伸出双臂,将人困在椅子里,半个身子压下来,道:“你现在就在想。”   他看着宋语亭道脸,看着她红润的唇,忽然用一本正经的口气问道:“亭亭,我能亲你吗?”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并没有真的想得到宋语亭首肯的意思。   他的小姑娘害羞腼腆,这么问了,肯定不会回答的。   宋语亭看着他,忽然伸出双臂,搭上他的脖子,自己凑了上去。   何景明整个人都愣住了,只感觉到唇上一片柔软。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甚至不是第一次亭亭主动的,可是何景明觉得,就算再有一百次,他也依然会是这种惊讶又欢喜的感觉。   何景明反客为主,轻轻握住宋语亭的后脑,低头吮吸着小姑娘柔软的唇。   他站在那里,宋语亭坐着,本身就是便于掌控对方的姿势。   稍一动作,宋语亭便无力挣扎了,只能被他按在椅子上,接受男人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仿佛感受到了何景明的思念,何景明的在意。   亲吻,是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亲密。   两人正亲的难分难舍,房门却被突然推开了。   小丫鬟看见这一幕,猛然发出一声尖叫。   宋语亭不知道何处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何景明。   何景明竟然面不改色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吧,冷声道:“出去。”   宋语亭推开他,问:“你有事吗?”   小丫鬟战战兢兢道:“老爷让小姐和何世子过去。”   没想到会撞上这一幕,要是知道,她肯定不会直接进来的。   何世子的眼神好吓人,他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宋语亭道:“你先出去吧,我这就过去。”   她在背后拉了拉何景明道手,小声道:“你吓到人家了。”   何景明无奈回头,叹息一声:“怪我不好,行了吧。”   都被那人一声尖叫,吓得快萎了,还不能生气,真是憋屈。   现在,就只盼着成亲了。   宋语亭无奈道:“你听话,先出去好不好,我换件衣服,和你一起去见爹爹。”   何景明点点头。   宋语亭在自己屋子里,只穿了银白色的常服,头发亦只是松松散散完折,不收拾一番,的确无法出门。   何景明听话地走出门去,在外面等着她。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镜中的美人雪肤花貌,可是绯红的唇和带着春。情的眼角,让人一看,便知道没做什么好事。   嬷嬷领着人端了水盆,拿了衣服进来,伺候她穿衣梳头挽发,又给那张略显艳丽的唇,换了粉色的口脂,用来遮掩一二。   宋语亭满意地点点头,扶着丫鬟的手走出去,何景明负手站在廊下,听到声响,回头笑道:“真好看。”   宋语亭抿唇一笑:“油嘴滑舌!”   嬷嬷跟在后面,轻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位何将军,真的成了小姐的姻缘。   她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小姐从将军的书房回来,还说这人目下无尘,高傲地让人讨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何景明也没敢动手动脚,只走在宋语亭旁边,往宋将军那儿去。 第99章   宋将军在景辉院等着他们。   何景明走过去, 十分懂礼貌地行了个礼, 恭敬道:“岳父大人。”   宋将军点头示意, 道:“韶阳不必多礼了。”   何景明听见那两个字, 简直觉着受宠若惊, 连忙道:“多谢岳父大人。”   宋将军心里感慨, 他听人说过, 何景明着面对陛下的时候, 都是十分随性的, 到了他跟前, 却这般拘谨,不过是为了亭亭罢了。   宋将军道:“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有事要跟亭亭说。”   何景明不过说因为在亭亭那里, 被捎带的。   宋语亭疑惑道:“爹爹?”   什么事情,让爹爹神色这般凝重。   宋将军叹口气, 道:“你外祖母, 昨日来信, 要动身进京了。”   宋语亭一愣, 抬头道:“外祖母?”   宋将军点头, 却一言不发。   亭亭的外祖母,自己的岳母, 那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对语亭宠爱万千, 可是亡妻早逝, 她怨恨自己, 这一遭回京,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何景明问道:“语亭道外祖母,可是当年的利州沈氏?”   利州沈氏不算有权,也没有钱,可家中嫡支为官,旁枝经商,家财万贯,却偏偏又让人觉得门第清贵,端上不凡。   宋将军点点头:“正是沈氏。”   “那便不必忧心了。”何景明淡淡道,“利州沈家子,曾求学于我老师薛先生,与我有同门之宜,沈氏之人,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做什么。”   那位沈家子,算是他的师兄,可那人,是宋语亭的舅舅。   这辈分,当真是有几分混乱的。   可关键问题在于,薛先生视何景明为亲传弟子,那位沈家子,不过受教薛先生几年,其中分量,不可相提并论。   沈家子,因着薛先生的缘故,对何景明极为敬重。   宋将军沉默了一下,悠悠道:“你认识的人还真多,不愧是位高权重的何将军。”   何景明浅浅一笑:“不敢当,不过因为先生当世大儒,门生子弟甚多,这才让我多认识了几个人。”   他说的极为无辜,看在宋将军,又道:“那外祖母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到时候我好准备一下,上门拜访。”   宋将军道:“时日不定,路途太远,路上的境况也没人知道,我算起来,若是顺利的话,到四月末就到京城了,若是不顺利,就要五月了。”   实在是不方便,能四月到达,还是走水路,比旱路快上几分。   何景明道:“那还挺好,四月的时候,估计我也能忙完了。”   宋将军便随口问了句:“你在京郊大营,是做什么?”   他问出口,觉得有些不对,仿佛是在刻意打探什么,换了个疑神疑鬼的人,现在该跟他翻脸了。   何景明却不以为意道:“还能做什么,拉拢势力,整治军风,惩处奸臣。”   他说的大义凛然,宋将军却只是沉默了一下。   半晌,看着丝毫不心虚的何景明,道:“日后都是一家人,对我,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的。”   何景明失笑:“着可真没有,我没什么好遮掩的,一则是的确京郊大营风气恶俗,下作不堪,令人厌恶,着实需要整治,否则,这京城的护卫军,将来定然绵薄如纸,不堪一击。”   “二则,便是岳父想的那样,京郊大营在镇国公手中,我是镇国公世子,过去了不管干什么,都没有人说一两句话的。”   哪怕镇国公及其旧部恨他欲死,可还是要供着他,一个得罪的字眼都不敢说。   不管镇国公怎样想,他还不敢,真的直接和陛下做对。   不敢跟陛下撕破脸皮。   而皇帝让别人去分镇国公的权势,着实不妥当,可是何景明说世子,是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做什么,这些人都只能应承。   宋将军道:“我明白了,日后若是需要,尽管开口。”   何景明失笑,道:“如今还不需要,我还没那么废物,将来定然不会客气。”   宋语亭其实听不明白他们在谈什么,好像句句都能听懂,又句句都听不懂一样。   她站在身后扯了扯何景明道衣袖,小声问:“你们什么意思啊?”   宋将军一阵心塞。   放在以前,女儿该过来扯自己衣袖的,有他何景明什么事情。   何景明温和道:“是在讲一件很大的事情,我要扳倒镇国公。”   何景明没有瞒着她,清清楚楚地说:“我与他们有家仇,不共戴天,如今做着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为父母报仇,手刃敌人。”   他以为宋语亭会吓到。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小姑娘是最温柔善良的小女孩儿,单纯地像是刚刚出土的小芽儿。   可是宋语亭只是愣了一下,很淡然道:“应该的。”   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吧。   前世镇国公夫妇把她害的那么惨,总要付出代价的。   何景明愣住,问她:“你不害怕吗?”   宋语亭不明白,抬起眼睛,问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只是报仇啊。”   其实我也想和你一起,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只能看着,不拖后腿了。   宋语亭想的很明白,镇国公夫妇活着就是祸害,早死早安心,希望何景明最好很早就弄死他们。   连个骨头渣都不给留。   率先愣住的是宋将军。   他看着自己娇软柔弱的小女儿,忍不住道:“亭亭,你还是我女儿么?”   亭亭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她以前最听不得生死了。   怎么为了何景明,连手刃敌人这样的话都不怕了。   宋将军更心塞了。   所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宋语亭看向自己爹爹,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爹爹,你是不是太长时间没见我,有点傻了啊,连我都认不出来。”   宋将军道:“这不怪我,你若是换了那几个叔叔伯伯过来,定然都惊奇你的变化。”   可能女儿只是长大了,懂事了吧。   她自己在宋家内宅里挣扎,跟在北疆,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成长几分,也没什么奇怪的。   宋将军轻轻叹口气,不知该喜该悲。   ,   他说盼着女儿长大懂事的,可是另一方面,又希望亭亭永远是那个伏在膝上,欢声笑语的女孩儿。   “他们又不是我爹爹,只有你是啊。”宋语亭理所当然回了句,看向何景明,道:“你觉得我变了吗?”   何景明宠溺道:“没有,一点都没有,还是那么招人喜欢。”   宋将军看着他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心里更是一阵淡淡的忧伤。   难怪女儿被骗走呢。   这何大骗子的招数,不是人家小姑娘能招架的。   他想起自身,若是亡妻还活着,别说是十几岁的时候,就算到了现在,年纪一大把了,哄自己几句,估计自己也忍不住飘飘然。   这样想着,他看面前一对小情侣,才勉强忍下了内心的丝丝不满。   罢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起此事,宋将军又道:“四月初八,太子殿下大婚,你还要回京郊大营吗?”   他与太子感情深厚,总不能太子大婚,人都不在吧。   “我近日不走了,等西邱国回去。”何景明道,“西邱国会赶在太子大婚前到来,我要接待他们,没有功夫去京郊大营。”   宋将军点头,感慨道:“社稷重臣。”   宋将军自己就已经是年轻有为的典范了,不惑之年便已经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军,回京更是更上一层楼。   可是他近日尚且闲着没有任何差事做,只能在家里等着消息。   何景明却几乎忙的不可开交。   这说明,皇帝真的足够信重他。   给他兵权,给他京郊大营,给他要职,皇帝的亲儿子都没他得宠。   何景明哑然失笑:“岳父想太多了,是太子的一点小心思罢了,他这个人……总是爱胡思乱想的。”   何景明不欲讨论太子的事。   不是他小心眼,而是因为,宋皇后怀着身孕,他相信宋家现在没有任何想法,可是来日方长,不能确保,说的多了,让人抓住太子把柄,倒是自己害了太子。   何景明转移了话题,笑道:“我过来之前,进宫见了舅舅和皇后娘娘,娘娘身体康健,只是胃口不大好。”   何景明淡淡一笑:“提起太子,忽然想起此事,给岳父报个平安。”   宋将军想起自己妹妹。   叹息道:“这就好,胃口不好的话,劳烦世子一件事,等去了宫里,告诉她,吃不下饭的时候,就配一份酸萝卜,她打小不爱吃饭的时候就这样,可是自己恐怕都忘记了。”   何景明点点头:“若是有用就好了,现在满宫里,都因为皇后娘娘胃口不好的事情,给折腾坏了。”   宋将军闻言,其实有些心疼妹妹,只是对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劳烦世子转告皇后娘娘,若有别的不舒服,就带话给家里,家里人总能帮她一二。”   何景明道:“我会的。”   宋将军轻轻叹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妹妹不再年轻了,希望她日后,能够安稳无虞。 第100章   宋将军素来疼爱妹妹, 念及此处, 也便忘了刚才说的有关太子的事。   何景明看着这情形, 笑道:“有岳父大人疼爱, 将来小殿下出生,自然也是极有福气的。”   宋将军怔了怔,摇头道:“殿下能生在皇家, 才是最大的福气。”   他只是一个, 没有多少用处的舅舅。   何景明浅浅一笑:“岳父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门下省朱参政亦有意还乡, 这倒是极好的位置。”   宋将军猛然抬头看他。   参知政事, 中书侍郎,虽都是副相之职,可朝中之人全都知道,中书省自前朝起一直被打压, 参知政事隐隐升起, 实际地位,直逼中书令。   只是名头上每日那么好看罢了。   可宋将军并不敢这么想,他妹妹是一国皇后,自己焉能手握大权, 陛下未必放心。   何景明却淡然道:“如今朝中人虽多,可信的寥寥无几, 岳父大人身为皇后之兄, 自然算是自家人。”   他说的倒是隐晦, 话中含义, 却是八九不离十的意思。   宋将军道:“吏部已经给我通了消息。”   “那是因为朱参政原本没打算还乡。”   何景明眼神微冷,“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宋将军没有问为什么,他能想到,大约是跟宫中有些关系,或者这位参知政事,得罪了哪个不该得罪的人物吧。   比如,太子殿下。   何景明并不相瞒,淡然道:“朱参政跟二皇子交往甚密,交情甚笃。”   二皇子一心做梦拉下太子,更是许下好处拉拢重臣,这位朱大人,是唯一一个看不清楚形势的。   别人稍微长了脑子便知道,二皇子那点势力,跟太子比,无异于以卵击石,谁会傻不拉几跟着他干。   宋将军道:“原来如此。”   何景明不说话,神色自若看着宋将军。   宋将军其实明白他的意思。   大家都不是简单的人,说起话来,也不能简单想想,像这件事,何景明完全不必告诉自己,朱参政为什么被拉下来,这跟他无关,甚至算是皇家秘闻。   可是何景明非要说。   他其实是这告诫自己,要看清楚朝中的局势,看清楚,太子才是陛下的继承人,不要想别的主意。   因为自己的妹妹,也即将生下一个孩子。   何景明可能说担忧,自己去支持他。   宋将军不知道怎么说,他一直都知道何景明的为人,果然从始至终,何景明也没显示出什么跟自己想象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宋将军觉着,他完全不必忧虑这些。   如他所言,太子根基深厚,拥护者众多,更有陛下一心栽培,单凭自己,实在不敢想那么多。   宋将军念及此,又怔了怔。   他彻底明白了何景明的意思。   对方不是怕自己反对太子,因为不管宋家做什么,都影响不了太子一丝一毫,反而只会将自家人搭进去。   他的意思,是不要让宋家做无用功。   不要把自家人搭进去。   其实是为了自己好。   宋将军心里一阵复杂难辨的感情,想了想,便不再说此事,只笑道:“官位一事,端看陛下怎样安排,我自然谨遵圣命。”   何景明一笑:“这是应当的。”   两人相视一笑,互不多言。   宋语亭听的云里雾里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自己觉着自己不算笨蛋了,可是这两个人说话,却一句都听不懂。   她眼神控诉地盯着何景明。   何景明失笑,道:“我跟岳父商量了一些朝中的事情,你乖。”   宋语亭干脆不理他,对宋将军撒娇道:“爹爹……”   没想到宋将军脸色都不变,也道:“亭亭乖,不用管爹爹这些闲事,没什么意思道。”   宋语亭冷哼一声:“你们欺负我。”   何景明道:“跟你说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让岳父去做参知政事,就这么多。”   宋语亭才不相信,“爹爹刚才那句话,分明是有别的意思!”   “你思虑太过。”宋将军道,“这是大事,我自然要听凭陛下差遣,岂能决定自己去哪儿?”   宋语亭狐疑不已:“你说真的?”   宋将军很是干脆地点点头。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亭亭不必知道,她只要做一个最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就够了。   宋语亭对自己爹爹还是信任的,闻言就收起了好奇心,觉得就是这样了。   何景明一阵心塞。   果然,自己要和宋将军比,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   宋语亭笑眯眯问:“那爹爹能做吗?”   宋将军怔了一下,温和道:“爹爹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话是这么说,宋将军其实心里不大安定,他觉得,这事或许并不能成,杜擎的父亲正要起复,对方当年就说陛下倚重的人物,现在该是他任职才对。   何景明神色不以为意:“岳父要是想做,自然就能做。”   或者朝中有人资历更深,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们不是何景明道岳父。   皇帝自然会给何景明面子。   只要宋将军乐意,这件事件就没有任何问题。   何景明盯着他。   宋将军点了点头:“我自然是想的。”   身为男儿,谁不想走到高位,谁不想比别人厉害。   何景明这话,等于白问。   何景明微微一笑:“那就好,趁我在京城里,自然会为岳父谋划。”   宋将军却拒绝道:“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的。”   “岳父不要同我客气,举手之劳,何必再欠别人人情。”   欠我的人情,以后我见亭亭你就不好意思拦了。   何世子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   宋将军考虑了一下,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件事对何景明而言,只是进宫对着陛下撒个娇的事情,可换了别的门路,就艰难了,且……不一定能完成,着实没有必要推拒。   这样想着,宋将军便直接同意了,道:“多谢。”   虽然何景明一口一个岳父叫着,可在宋将军眼里,这位还是在北疆的同僚,未来的上司,并不会真的把对方看作晚辈。   只有他的女儿,才会那么随意对待何景明。   何景明清浅一笑:“岳父大人同我客气什么,我跟亭亭这样的关系,您就是我未来的父亲,孝敬您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他看着宋将军的神情,又道:“我自小无父无母,由姨母和舅舅抚养长大,待到日后,除了姨母和舅舅,岳父就是我最亲的人。若是与我客气,我才要惶恐。”   宋将军不明白他惶恐什么。   何景明现在任了京郊大营道统领,正一品的官职,旁人拍马也赶不上他,再历练几年,等沈相退了,自己这些人,资历再深,也该是他接了神沈相的位置,位高权重,权倾朝野,你若是还惶恐,让旁人怎么办?   如此想着,宋将军便问:“你如今权势不凡,是我万万比不上的,还有什么好惶恐的?”   何景明只道:“有些事情,也不能只按照官位来看,若真的这么算,岳父大人官位算家里最高的,难道您会忤逆老太太吗?”   宋将军微微沉默。   “我视岳父大人为长辈,自然希望岳父大人也看我如家人,这般客气,便是拿我当作外人,让我如何不惶恐?”   他转头看了眼不大高兴看着自己和宋将军的小姑娘,忍不住笑道:“到时候亭亭又要怨我,跟你们关系不好。”   说着话,不管人家爹爹在这里,伸手揉了揉宋语亭的脑袋,宠溺道:“不生气,待会儿我带你出去玩。”   他转向宋将军,一脸求对方同意的表情。   宋将军深深叹口气:“去吧。”   他想了想,又道:“韶阳……,你说的有理,我日后会注意的。”   就像母亲说的一样,日后总要做一家人,称呼先改了,也是必须的。   何景明淡淡一笑:“多谢岳父。”   宋语亭眨了眨眼睛,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你为什么总是污蔑我。”   何景明看她似乎泛着雾气的大眼睛,便浅笑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生气了,来带你出去玩。”   他牵着宋语亭道手出去,宋将军轻轻叹口气,只看着也没有阻拦。   何景明只自己跟前,其实还算是坦率了。   而且很多事情,都是做为宋家着想,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   他那么喜欢亭亭,宋将军是过来人,能看到他的真心,便也不想再拦着了。   女儿开心就好。   何景明毕竟不是什么坏人,且身份上,也确实是自家姑娘高攀。   如今这样,也算是甚好了。   宋语亭被何景明拉着,还是回过头道:“爹爹,我出去啦。”   宋将军脸上泛起淡淡道笑意,对她说:“去吧,早点回来。”   他还是相信何景明道分寸的。   更相信,他能保护好亭亭。   宋语亭对着爹爹甜甜一笑,回过头问何景明:“我们去哪儿啊?”   何景明想了想:“带你去我家,我听说他们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这个未来的女主人,还没有去看过。”   宋语亭听见未来的女主人这几个字,脸色微微泛红,道:“谁是你家女主人,不要脸!”   何景明笑:“你是啊。”   他问:“做马车还是骑马?”   宋语亭神情兴奋:“我可以骑马吗?”   “当然可以,我不会让人看见你的。”   他这样就知道宋语亭的选择了,让下人拉来了自己的马。   何景明的坐骑,是一匹浑身暗红的马,仰着头,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宋语亭羡慕道:“一看就是一匹好马。”   “大宛驹。”何景明拍了拍马背,“他还是头小马驹的时候,我就养着了,亲手给伺候这么大的。”   宋语亭眼中迸发出光彩,兴致勃勃问道:“宋汗血宝马马?”   “当然不是。”何景明失笑,“虽然也是匹好马,但是汗血马这种,宫里也只有一匹,还是公的。”   宋皇帝陛下的坐骑,身份高贵,连配种都不许。   他跟几个皇子一样,骑的都是普通大宛驹,虽然也是良品,但是比之汗血马,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虽然如此,宋语亭也没有任何失望的意思,笑眯眯拍了拍马背,道:“它也很好,看着就神骏飞扬,像主人。”   何景明闻言便笑了,捏了捏她道鼻子,道:“就你会说话。”   听到喜欢的姑娘这么夸自己,他确实很高兴。   虽然是夸马的时候顺便一说。   何景明道:“你先上去。”   宋语亭嘴北疆,也是学过的,上马不是问题,就是有点担忧。   好马一向性子烈,万一把她甩下来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看了眼何景明,没敢上去。   何景明哑然失笑,道:“没事,他脾气很好。”   宋语亭咬了咬下唇,踩着马蹬,翻身上去。   那马儿感受到了陌生的重量,似乎有些烦躁,被何景明拍了拍头,便安静下来。   何景明淡淡一笑,翻身坐在宋语亭身后,将人揽在怀中,策马往外面去。   今日街上人不算多,可何景明亦担心有人看见宋语亭,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一路上,疾驰而过。   路人只来得及看见马儿踏过去,上面两道人影,看不请样貌。   宋语亭被他搂着:“待会儿到了闹市怎么办,不许纵马的。”   而且很危险。   何景明的笑声仿佛是从胸腔里传来的,震着她的耳朵。   对方的声音从头顶传到耳中,道:“我们走小路,不挑闹市。”   “有小路?”   “当然,京城四通八达,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更没有只一条路能到的地方。   不用宋语亭反驳,就能看出这一路光景。   果然不见几个人影,路上也是萧条的。   直到何景明突然勒马,停在了一间朱红大门前。   他翻身下马,伸手将宋语亭也接了下来,笑道:“这就是咱们家了。” 第101章   宋语亭抬眼望去。   朱红色的大门上方, 挂了一块极大的牌匾,上面的“何府”二字,苍劲有力,颇具大家风范。门前有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青砖铺就的地面,看上去大气整洁。   何景明一手牵着马,笑道:“跟我进来。”   何府常年无人, 今日大门紧闭,门前也没有站着的家丁。。   何景明走过去,敲了敲门。   旁边的小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人走出来, 行了个礼:“爷您回来了?”   何景明微微点头,道:“开门。”   “哎, 小的这就去。”   不过一会儿, 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十来个人站成两列,齐声道:“恭迎世子。”   何景明脸色不变, 将马缰交给身边最近的那人, 淡淡道:“这是宋家小姐, 着伺候着。”   一群人眼睛一亮,又齐声道:“宋小姐好。”   宋语亭眨了眨眼,笑道:“你们好。”   何景明握住她的手, 低头温声道:“我带你四处看看。”   宋语亭乖巧地点点头。   何府很大, 在京城中心这寸土寸金的地方, 都有五进院落,只何景明一个人住着。   就是宋语亭,也觉得奢侈了。   前世的镇国公府,也就这么大了,位置还没这么好,他这个院子,比得上不远处的长公主府了。   陛下对这个外甥,未免太舍得了,简直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何景明拉着宋语亭的手,先到了一处院落里,低声道:“等以后咱们成亲了,就住这里,喜欢吗?”   这是主院,修的奢华大气,中有五间正房,旁边还带着厢房,雕梁画栋奢靡不已。而院子里边,更有一片小湖泊,湖泊中还建了个湖心亭。   宋语亭道:“太奢华了。”   何景明不解:“哪里奢华,不满意我让人拆了。”   宋语亭的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看看院子,一会儿看看他,竟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何景明也不急,就默默等着她说话。   宋语亭终于问:“你是怎么长大的啊?”   何景明不解,疑惑看向她。   还能是怎么长大的?就是那么长大的呗。   亭亭这话……有点听不大明白。   宋语亭道:“你是怎么说出,不满意就让人拆了这种话的?”   何景明轻轻一笑:“说个笑话而已,你真当我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纨绔子弟啊,你若是不满意,大不了咱们换个院子住,这般浪费的行径,我大约也是不会做的。”   反正家里这么大,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这个无所谓。   宋语亭道:“我挺喜欢这儿的,只是有个湖泊,会不会太过潮湿,对身体不好。”   何景明摸摸鼻子,不太确定道:“会的吧……我回去问问太医,要是不行,就换个院子,我带你去看别的,你看你喜欢哪个,我就让人装饰一下。”   宋语亭道:“我喜欢有花有草道地方,你看着找,别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何景明应道:“知道了。”   两人慢悠悠走着,就到了隔壁的小院子里。   这个院子比刚才那个,小了有一半,可是却难得精巧。   宋语亭道:“我也喜欢这个。”   何景明自然随她:“那就这个吧,那个主院和这个一起,平常住在这儿,想换地方,就回那边。”   宋语亭笑眯眯道:“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   观她神情,却没有丝毫觉得浪费的意思,反而挺开心的。   何景明浅笑:“我自己的宅子自己的院子,一天换一个院子的住,也没人管的住我,算什么浪费。”   他摸了摸宋语亭的头:“你高兴就好。”   宋语亭笑得眼睛整个都弯起来,反手抓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何景明看着看着,握着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口。   又道:“我带你去看花园,你看看想要种什么花,我让人全给种上。”   被他吻在手上,宋语亭内心还是有几分羞涩,可十分努力,仰着脸冲他笑。   不能只让对方主动啊。   爱情本身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太过羞涩,不好。   何景明无奈转过脸去,只道:“我的祖宗,快别冲我笑了,我要受不住了。”   他可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毫无问题的男人。   喜欢的姑娘,一脸欢喜地望着自己,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发着光,一张红唇润泽如玉。   每一个地方,都让他想要发狂。   何景明喉结还是忍不住动了动。   宋语亭默默掰开他的手指,低下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何景明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们男人,都是这样的。”   “我爹爹就不是这样的。”宋语亭反驳,明明就是你自己,还要说别人。   何景明只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你爹爹没有面对他喜欢的人,除了你,换了别人在我眼前,脱,光了我都没什么感觉的。”   宋语亭猛然转头看他,气道:“你瞎说什么?”   还要不要脸了。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说这种话。   何景明捂住嘴,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补救道:“我这是学的太子,不是我本意,我以为你会高兴的,太子就是这么哄周如双的。”   太子或者周如双,任意一个人在跟前,何景明就可能,已经凉透了。   别看今天艳阳高照的,一个人凉起来,还是非常快的。   宋语亭恼怒地看着他:“那你也不能说这种话,真是的!”   何景明忙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虽然出身高贵,可在军营里浸淫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荤段子都听过,为了跟底下人打好关系,也没少说,现在随便说几句,毫无阻碍。   没想到今儿一个不注意,就给带出来了。   只能甩锅给太子了。   至于太子什么想法……反正他也没少诬赖自己,大家彼此彼此。   宋语亭也不给他拉手了,转身自己走出去,何景明只好可怜巴巴跟在她后面,还要给人指路。   看着面前小姑娘的背影,更是深深叹口气。   算了算了,不给拉也好,省的心里再想什么不该想的。   不然岳父大人别看年纪大了,一把剁了自己都不敢还手的。   跟美轮美奂的院子相比,何府的花园堪称破败不堪,除了几颗冬天的梅花,池塘里零零碎碎长着荷叶,别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宋语亭叹气:“你家为什么没有花?”   何景明道:“是咱们家,没有花,是因为我没有让人种,刚建府那会儿,淑和淑慧几个,不喜欢宫里,老想出门,没地方去就来我这儿,每次都是这样,后来我一烦,就让人全给拔了。”   那几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再想出门,也没兴趣对着一个光秃秃的花园玩。   后来,他去了北疆,家里更没有种过花了。   于是这偌大的花园,就一天天破败下来,除了还算干净,简直让人无话可夸赞。   何景明低头看她,道:“你想种什么,就跟我说,我让人种上。”   宋语亭想了想:“等我回去慢慢想吧,到时候再跟你说。”   何景明趁机握住对方的手,笑眯眯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连种个花都要被人欺负。”   宋语亭敷衍地点点头。   何景明道:“要不是我机智地把花烧了,说不定就不能娶你了。”   宋语亭怔了怔,仰头看他。   何景明满意一笑,继续道:“舅舅从小就想让我跟淑和定亲,可是姨母说我们年纪小,不着急,后来我大一点了,就不好直接说这种话,可是舅舅不死心。”   他轻咳一声:“那时候淑和带着妹妹们过来,舅舅本意是让她跟我培养感情,想着我们感情好了,再赐婚,更水到渠成?”   宋语亭心里有点吃味,淡淡嗯了一声。   不仅一句话都没说,反而情绪低落地低下了头。   何景明道:“可是我只拿她当妹妹啊,跟淑媛差不了多少,怎么可能喜欢她,就干脆毁了花园,不让她们过来,舅舅就知道我的心思了。”   自然不会再想这种事。   宋语亭怔了怔,道:“那公主一定很伤心吧。”   “这有什么伤心的。”何景明失笑,“淑和又不喜欢我,我打小跟她们一起长大,她自己说的,看见我就想起来小时候那些事情,就觉得我跟太子几个都是傻子……”   淑和公主的话十分犀利:“你会喜欢上一个傻子吗?”   把他跟太子几个人,说的全都无地自容。   宋语亭低头不言语。   何景明道:“吃醋了?”   宋语亭摇摇头:“没有。”   没有才怪,身上都要冒酸气了。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脑袋:“瞎想什么呢,我只喜欢你自己,现在我跟淑和连话都不怎么说的。”   为了避嫌,彻底打消他那位舅舅的心思。   宋语亭不高兴道:“我才没有吃醋,好像谁没有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一样。”   何景明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声音也有点淡淡的冷:“那你的青梅竹马是谁?”   宋语亭道:“我晖哥哥,我爹副将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何景明淡淡道:“辛晖?”   “你认识他?”   何景明当然认识,当初在北疆的时候,别人都说宋将军麾下第一后生,就是这位辛小将。   那些人传言,辛小将十分厉害,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除了宋将军,没有一个人比的上他。   后来何景明还慕名见过他,然后就失望了,它还以为对方会是个高人,结果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然而他竟然跟亭亭是青梅竹马。   他心里,一阵一阵不舒服。   冷着脸,反正是一句话都没说。   宋语亭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抬头看他,入眼便是男人阴沉都脸色,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吃醋了。”何景明一点都不避讳,直言自己的醋意,“你跟他一起长大,你还觉得和他是青梅竹马。”   宋语亭连忙安抚要炸掉的男人:“可是我只喜欢你啊,不然当初他向我求亲,我就答应了。”   何景明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还跟你求过亲?”   宋语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他啊,我只喜欢你。”   何景明冷哼一声,醋意表达的十分明显。   他只要想起来,有一个人比自己认识她还早,在亭亭前十六年的人生里,有一个人,跟亭亭一起长大,守护着她,长大了还向她提亲。   心里就酸的揉成一团,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拉出来,狠狠打上一顿,才能解气。   宋语亭无奈,左右看看,四周无人,突然伸出手臂,抱住了何景明的腰,小声哄到:“我真的只喜欢你自己,不气了。”   何景明握住她的手,轻轻叹了叹,道:“亭亭,我真的很爱你,生怕你被人抢走了。”   宋语亭弯起眼睛:“乱想,我只拿他当哥哥的,绝没有别的心思,辛叔叔提亲,我也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你不相信可以去问我爹爹。”   何景明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相信你。” 第102章   宋语亭踮起脚, 拍了拍他的脑袋, 学着他哄自己的样子, 道:“乖, 听话啦。”   何景明失笑,跟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满眼都是宠溺之色:“听话。”   他稍微想了一下, 觉得还是没有必要跟亭亭生气吃醋的, 万一过头了, 让人给抢走了怎么办。   反正那辛晖远在北疆, 再肖想亭亭, 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拉着宋语亭的手,道:“咱们再去看看别的。”   宋语亭莞尔一笑:“好呀,你在前面带路。”   何府确实很大,两人就这般走走停停, 竟也过了两个时辰。   宋语亭走到一座凉亭旁, 干脆利落地坐下,怎么都不肯走了。   这么远走过来,真的好累。   何景明笑着坐在她身边,伸出手, 握住了她的脚腕。   宋语亭下意识蹬出去,好在何景明早有准备, 只稳稳握着, 让她无法动弹。   宋语亭便问:“你做什么?”   “帮你按按, 不然回去也要难受。”话音一落, 便将人家的鞋给脱了,一点都不客气。   宋语亭瞪大眼睛。   何景明握着她的脚,轻轻揉捏着。   他手法极好,宋语亭便舒服地眯起眼睛来。   何景明见状,亦只莞尔一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在宋语亭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何景明道:“好了,回去吧。”   低头一看,对方却已经把鞋子给她穿好了。   宋语亭动了动脚,果然舒服了很多,便没有再矫情,乖巧站起身,跟着他走出去。   何景明边走边问道:“要不要先吃饭?吃过了再回家,还是等回家里再吃?”   宋语亭想了想,“我想去外面吃,可是……”   “今天不能去外面,改天吧。”何景明笑道,“今天在这儿吃。”   宋语亭道:“可是你这里有吃的吗?都这么久没住了。”   总不能去抢下人都伙食,现在出去买,时辰也不对啊。   何景明道:“我险些忘记了,那去姨母家里吧,淑媛和姨母都非常喜欢你。”   宋语亭摇头道:“还是回家吧,两手空空,怎么能去别人家,让人嫌弃我呢。”   就算是再怎么亲近的人,也不能这般随意,何况她是第一次上门,长公主不计较,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那就不去了。”何景明很随便,“听你的,我带你回家。”   宋语亭叹息道:“我真的很想出去吃啊。”   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惦记着京城的大酒楼了,可惜活了两辈子,一次都没去过。   何景明回头看她,女孩儿眼神里全是渴望,就这么巴巴看着他。   何景明瞬间心软,道:“好,我带你去。”   随即招来不远处伺候着的下人,让人套车。   宋语亭这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说今天不行要改天了,因为今天骑马过来,被别人看见了,总归不是件好事。   不过好在,何府也是有马车的。   何府的下人,都知道这车是给未来夫人做的,是以收拾的十分卖力,几乎是倾尽家业,给折腾出一辆奢华无比的。   何景明进去看了一眼,被刺的眼疼,咬牙道:“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撤了。”   管家应了一声,听话地让人搬东西。   宋语亭深吸一口气。   眼睁睁看着,何府的下人,从里面抱出来一堆金银珠宝。   难怪何景明这幅表情,这样金闪闪的装饰满了,是真的挺刺眼的。   何景明看着人一脸遗憾地拿出东西,唇角抽了抽,没有理会他们。   转身牵了宋语亭手,将人送上车,道:“去初风楼。”   车夫点头。   何景明亦上了车。   然后就看见宋语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何景明笑问,“府里的下人活泼,不知道轻重。”   “我很喜欢。”宋语亭道,“大家都对我好,我知道的。”   何景明淡淡一笑。   他的亭亭,最善解人意了。   宋语亭问:“初风楼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宋酹在家里也没提过,他经常跟我们说外面的事情。”   何景明道:“我常去的一家酒楼,宋酹大概没去过。”   宋语亭便好奇起来,问他,可是何景明只笑不语。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是冷冷清清的,宽敞的大厅里,几个美貌女子弹着琵琶,只稀稀拉拉两三桌客人   这些人个个锦衣玉冠,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   小二见宋语亭和何景明走进来,连忙迎上来道:“世子爷今儿是在大厅,还是去楼上雅间。”   “楼上。”何景明道,拉着宋语亭的手,从走廊绕上去,刚好隔绝了大厅里的视线。   宋语亭小声道:“这家生意如此冷清,真的好吗?”   还有话没好意思说出口,该不是饭菜太难吃,才没有客人的吧。   何景明笑道:“不是这样,这家酒楼是我的产业,平常不接待外人的,大厅里那一群,都是我认识的,或是高官子孙,或是名门后裔,要说得出家世出身,才能进来。”   这么大的酒楼,赚的只是这么一群高官子弟的钱。   至于宋酹,他爹不是高官,宋家也不算京城名门,自然来不了这地方。   宋语亭抿唇,不解道:“为什么要这样啊,放着钱不赚?”   “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是年少时候,为了给我和太子结交人脉,又担心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才定了这个规矩,这些年下来,反正账本还算好看。”   宋语亭心内了然,无奈道:“你们手真黑。”   想搭上何景明跟太子这条路的人,自然不会吝惜钱财,初风楼完全可以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何景明笑眯眯道:“这可跟我没关系,全是掌柜他们在做,我只管收钱。”   宋语亭撇了撇嘴。   说的好听,若不是因为他,初风楼能这么轻易骗到钱吗?   可是宋语亭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情:“所以这家的饭菜,到底好不好吃?”   何景明哭笑不得,道:“大厨是我从宫里拉来的,御膳房的水准,总能放心了吧。”   宋语亭点点头,脸色十分认真。   她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关心这个,而且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这才是关键所在啊。   何景明道:“若是岳父大人同意,我可以天天带你出门,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宋语亭看着他一下,问:“你觉得我爹爹会同意吗?”   “不会。”何景明没有给她任何幻想的机会,干脆利落道,“岳父大人要是这么好说话,我就去护国寺烧炷高香,求菩萨保佑我岳父大人。”   “油嘴滑舌。”宋语亭斥道,“难怪爹爹不喜欢你,你就这样跟他说话啊,一点都不正经。”   何景明道:“我只对你自己油嘴滑舌,不信你去问岳父大人,我在北疆,是出了名的冷若冰霜。”   说完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不近女色。”   宋语亭沉默了一瞬,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心虚吗?”   “为什么要心虚,都是实话,没有说一个字假话。”何景明道,“我真的不近女色。”   宋语亭信他才有鬼。   何景明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宋语亭疑惑看他。   笑话什么?   “你未来的夫君,他还是个……嗯”何景明第一次觉得说不出口,“你明白吧?”   宋语亭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明白,嗯是什么?”   何景明低头看她的眼睛。   忘了,亭亭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说这种话,她还真的听不明白。   何景明心里想了想。   面上道:“我还没有过女人,一个都没有。”   何景明语速飞快,说完了这句话,就盯着宋语亭的反应。   “这有什么好嘲笑的?”宋语亭懵了,“这不是很正常么?”   他还没有成亲,这真的很正常了。   何景明问:“你不觉得很奇怪,我看别人说,总是那什么早一点的人,很自豪。”   搞的他跟太子,从不与外人说话。   很尴尬的。   宋语亭脸色微微胀红,道:“你们平日无事的时候,就不能说正经事吗?不要总是谈论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算什么乱七八糟,他们乱,我是冰清玉洁的,你要相信我。”   宋语亭张嘴,敲门声却响起来。   何景明想起自己前一句话,脸都黑了。   这要是被外人听去了,该多尴尬啊。   脸皮厚如何世子,竟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宋语亭道:“进来吧。” 第103章   雅间的门被推开, 先出现的, 是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   锦衣的男子走进来, 看着何景明黑沉的脸色, 当即哈哈哈笑起来。   “韶阳你……哈哈哈冰清玉洁……”   他笑得扶着桌子弯起腰。   宋语亭怔了怔,刚想起来行礼, 却被何景明按了下去。   那男子身后的人关上门, 手中握着折扇, 往他头上敲了一把,道:“你们男人, 成日间闲来无事, 就商讨这种话?”   “当然不是。”那人正色道, “如双你听我解释,只有韶阳才爱这样。”   正是太子和穿了一身男装的周如双。   周如双不理会他,只看向宋语亭二人, 淡淡一笑道:“何世子,宋小姐。”   宋语亭道:“周小姐。”   何景明脸色不好,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语气很是嫌弃。   太子道:“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   太子自拉着周如双坐在何景明对面,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手放上去,试试温度,递给了一旁的周如双。   看上去, 倒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   宋语亭微微讶然, 她还以为, 太子这样的人, 就算心里喜欢周如双,也不会影响别的,至少他当年还曾肖想过自己。   不过今日这情形,恐怕那时候也就是随口一说。   周如双若是不乐意,他可能还真不会做什么。   太子看着何景明黑沉沉的脸色,又笑道:“韶阳你就这么骄傲,还冰清玉洁哈哈哈哈……”   何景明语气淡淡地打断了他:“说起来,表哥比我大呢……”   你一个比我年纪还大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太子张扬一笑:“这倒无所谓,我四月初八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再嘲笑你,也为时不晚。”   他看了眼宋语亭,笑道:“宋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宋语亭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很好。”   太子道:“宋小姐今年有十二了吧,可怜我们韶阳要等到而立之年才能娶亲了,作为表哥,我甚是心疼。”   宋语亭看了何景明一眼。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自己明明十七了。   何景明不言语,这人为了打击自己,已经全不要脸了,连这种颠倒是非的话,都能说出口。   简直恐怖。   周如双一脚踹过去,气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做太子的样子!”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比他沉稳一百倍。   太子立马道:“都是自家人,还端着做什么,如双是不是吃醋了。”   一句话出口,屋内其余三人的脸色,都黑下来。   太子自知失言,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意逗一逗如双。”   周如双冷哼一声,低下头,全当没听见。   何景明拿起手边的水就朝他泼过去,恼怒道:“再说这样的话,我便让你……”   他冷哼一声,看了眼太子某个地方。   太子微微沉默,道:“韶阳,你愈发残暴了,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有如双在,岂会仔生别的心思。”   周如双原想着,有了何景明这一层关系,太子多少执念,也该放下了,结果,男人果然是男人,对美色的执念,比什么都重要。表面看着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无意识一句话,才透露出真正的心思来。   遂淡淡道:“与我何干,不敢管太子殿下的闲事。”   太子无奈道:“我真的就是逗一逗你,我对天发誓,要是还有别的心思,就让我……”   他看着周如双,周如双也看着他,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   看他突然停下来,挑眉道:“继续啊。”   太子道:“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十分干脆利落。   周如双道:“真有胆量,以后阴天下雨,都离太子殿下远一点,别被无端端牵连了。”   说着话,便身体力行,端着茶盏,挪了两个位置。   太子知她生气。   只能做小伏低,哄道:“你若是还不信我,那我发个更毒的誓,如果我有别的心思,就让我不举!”   何景明正喝水看戏,闻言终于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自己捂着嘴巴,咳的惊天动地。   宋语亭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也顾不上吃惊太子殿下惊天动地般的话了,关切地看着何景明,道:“你没事吧。”   何景明拿了帕子把自己收拾干净,一脸嫌弃地看着太子:“人家还是姑娘家,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要不要脸了。”   观周如双,脸色已经黑如煤炭。   周如双已经坐不下去了,真的很怕这位太子殿下,再说出什么无法言喻的话来。   太丢人了。   太子道:“这样如双总该相信我了吧。”   周如双怕了他,更怕他继续赌咒发誓,连忙点头道:“我信了,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太子这才满意。   终于安静下来,何景明问:“西邱国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到,你的婚期迫在眉睫,到了那时候,谁还有功夫理会他们。”   “后天。”太子道,“快到了,又不用你管什么,只要见一见那个王子,然后同他说一下咱们的规矩,偶尔去镇场子就够了。”   “你说的轻巧,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还不知道,岂能放心。”何景明白他一眼。   “其实你倒不用担心,宋小姐该担心一下才对。”   宋语亭愣了,问:“为什么?”   “今儿我出来之前,老二跟淑妃,对父皇说,接下来宫里头忙乱,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身体娇贵,怕顾不上,为了安全起见,就让宋家人进宫照顾她。”   “老二可没这么好心,处处为了皇后娘娘着想,我估计着,是不是又要出什么阴招,只不好说,万一误解了人家,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太子沉沉叹口气:“宋家人进宫照顾皇后,自然是你们姐妹几个,你们家里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我估计这两天,父皇就要下旨让你和你那个关系不错的妹妹一起进宫陪伴娘娘了。”   周如双皱眉:“二皇子为什么要对付宋家姑娘,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太子摇头,“可能是想对付韶阳,谁让韶阳对宋小姐一片痴心,老二那个瓜脑子,想出这种损招也是可能的。”   “说正经的。”周如双看了眼宋语亭,道,“这样吧,你从东宫调两个侍卫给宋小姐,好歹护着不要被人暗害了。”   “不是已经给过了吗?你带着江扬江陵过去就好,父皇不会在意的。”   何景明微微蹙眉。   宋语亭道:“之前淑和公主跟我说,若是不想让语宁去和亲,就……先给她定亲,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太子倒吸一口冷气,抚掌道:“原来如此。”   何景明自然也明白了,道:“二皇子和淑妃,为了不让淑慧公主和亲,就想找个替罪羊,宋家小姐不仅仅能帮淑慧公主逃过一劫,还能刺激皇后,如果皇后出点事,他们就更高兴了。”   太子冷哼:“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摩挲着手里的杯盏,忽而一笑:“既然这样,咱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何景明抬眼看他。   太子道:“说出来显得我这个人不好,可是别人要恶心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周如双道:“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长宁侯府那个孙女儿,就是淑妃的侄女儿,还在宗人府关着,年后皇后娘娘怀孕,这边一忙,忘记处置她了。”   何景明道:“将计就计。”   “知我者韶阳也。”太子一笑,“古时候公主出嫁,便有姐妹陪媵,淑慧虽是庶女,好歹是一国公主,寻一表妹陪她嫁人,方不失体面。”   不管淑妃想怎么对付宋语宁,他们只消将人换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这法子,确实不错。   周如双道:“这样也好,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太子失笑,道:“我早说了,怎么会看上那种丑八怪,你何必呢。”   周如双道:“我说因为你了吗?”   何景明摇摇头,看看一边乖巧坐着的宋语亭,心里一软,笑道:“怎么了?”   宋语亭想了想,叹口气道:“我们的饭菜,到底什么时候来,我都饿了。”   “来了来了。”小二在外面喊,一阵脚步声响起,便见他端了个托盘进来,笑道,“小姐,这是我们初风楼的招牌菜,接下来还有,还请小姐不要嫌弃。”   这姑娘是世子爷的夫人呀,未来的老板娘,讨好很有必要。   宋语亭却皱了皱眉,小声问何景明:“刚才的话,会不会被听去了?”   “没事。”太子道,“听了也不敢说,说了也没关系,顶多让老二打消念头,咱们横竖没什么损失。”   周如双柳眉微动:“谁同你咱们?”   “你你你,只有你。”太子连忙道,“没有别人。”   看周如双脸色还是不大好,便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小醋坛子。”   何景明看不得两人腻歪,拿了筷子给宋语亭夹菜吃。   这道招牌菜,是一只整鱼,问何景明是什么,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也完全不知道。   只会一点点给剔了鱼刺,放进宋语亭碗里,看着她像只小猫一样,一口一口扒拉着。   何景明无奈道:“没有刺了,别怕。”   “我担心啊,万一有不干净的,卡到了怎么办。”宋语亭看着他,想了想,也给他夹了一块,道,“你也吃吧,别老是看着我了,没意思。”   当然,不包括剔鱼刺这样的行为。   何景明低头一笑,乖乖吃干净,又下手继续。   太子目瞪口呆,道:“你们还真是来吃饭的?”   “不然呢?”何景明淡然反问道,“我难不成还是故意等你谈事的?”   周如双不理会他们说话,自己去夹了菜 慢慢吃着。   太子看看宋语亭再看看周如双,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可是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还是放弃了给周如双剔鱼刺。   天然没有这种技能。   小二陆陆续续端上来许多饭菜,宋语亭一路吃的极饱,笑眯眯道:“你说的对,还真的挺好吃的。”   “这是自然,难道我还会骗你啊。”他拿起帕子,给宋语亭擦了擦唇角的油渍,笑道,“小花猫。”   “你才是花猫。”宋语亭反驳道,“你看看你自己的脸。”   何景明拿帕子擦了一把,便沉默了。   显而易见,比宋语亭的还要尴尬。   只能怪吃的太高兴太投入了。   第一次单独和亭亭在外用膳,由不得他不欢喜。   至于太子二人,显然已经被排除出了人的行列。   太子也有样学样,握着周如双的下巴给人擦干净,问道:“你们接下来去哪儿?”   “送亭亭回家。”何景明道,“不然要被岳父大人打死的。”   太子毫无同情心地看他一眼。   何景明也不以为意,道:“表嫂,周相是不是说要你也早点回去。”   周如双点头:“自然是的。”   太子心如死灰。   “何景明!”他恼了,“我好不容易将人带出来,有你这样坑自家兄弟的吗?”   “我是为了你好,大婚在即,日后你想如何便如何,至于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好好哄着周相吧。”   他拉着宋语亭离开,边走边问:“有没有不舒服,怪我,也没有注意分量。”   宋语亭摇头:“没事,我才没有那么娇贵。”   虽然这话并没有几分可信度,可何景明还是配合的点头。   宋语亭坐在马车上,道:“我回去也要做几件周小姐那样的衣服,以后出门,也穿男装,就方便了。”   何景明笑着摇摇头,道:“你不适合。”   “为什么?”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她胸前。   宋语亭捂住自己的胸口,气呼呼道:“你……”   何景明一脸无辜。   宋语亭气的不想理他。   胸大怎么了,吃你的米了。   何景明揽住她纤细的腰,苦口婆心道:“你跟如双不一样,别学她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宋语亭还是不理会他。   何景明继续道:“怪我说错话了,可这是事实啊,你穿男装,肯定是不像的。”   宋语亭道:“你怎么知道不像,你简直不要脸。”   她翻来覆去就会骂这一句,何景明甘之如饴,道:“好好好,我不要脸行了吧。”   宋语亭气呼呼瞪着他。   何景明道:“你这样是最好的,真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跟周如双比啊,说不定周如双还在羡慕她。   反正很多人,都没自家小姑娘这么勾人。   宋语亭抿唇,骂他:“你就是个色。狼。”   何景明失笑:“我是啊,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宋语亭犀利道:“你还看了周如双。”   “这还用看?”何景明反问,“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回事,随便就知道了。”   宋语亭道:“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个色。狼。”   何景明失笑,握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拿起一边的水,喝了一口,哭笑不得道:“朋友妻不可欺,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干这种事啊。”   宋语亭冷哼一声。   何景明小声在她耳边道:“亭亭,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宋语亭耳根微红。   何景明伸手揉了揉,“我跟你说过了,最开始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才喜欢你的,后来就不是了。”   他一本正经叹息道:“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宋语亭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你再这样没有正经的,我就不理你了。”   何景明连忙道:“好好好,全听你的。”   马车一路走回宋家。   兴高采烈出去的宋语亭,回来就对何景明甩起了脸子,宋将军觉得很奇怪。   看了眼何景明。   何景明清咳,道:“亭亭今天吃饭吃撑了,怨我呢。”   宋语亭瞪他一眼,也不好说具体是为了什么,便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宋将军哭笑不得,只能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亭亭也太不懂事,这么点事情就生气了。”   “应该的,都是我不对。”何景明谦逊道,“没有照顾好她。”   饶是宋将军看他再不顺眼,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道:“你莫要处处宠着她了,再这么下去,比小时候还娇气。”   “应该的。”何景明宠溺一笑,“亭亭还小。”   宋语亭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什么人啊,当着她爹爹的面就敢胡说八道,信不信她打死他。   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何景明眼里泛起笑意。   直到宋语亭脚步远了,他才道:“岳父大人,我先回去了。”   宋将军点头:“去吧。”   何景明一路纵马去了宗人府。   干脆利落将长宁侯府那位小姐提了出来,扔去别的地方关押。   至于别的事情,慢慢再议。   他想了想,却是转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正和儿女一起聊天,见他来了,一点也没意外,笑问:“从语亭家回来了?”   何景明失笑:“姨母别笑了,我来是有正事,想要请您帮忙。”   “何事?”   何景明便将跟太子商议的结果说了。   果不其然,长公主勃然大怒,道:“长宁侯府这几个人,未免欺人太甚,你跟太子的想法,甚好。” 第104章   何景明道:“姨母别生气, 既然咱们都知道了, 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长公主道:“说吧, 要我做什么?”   “我想, 淑妃要陷害宋家姑娘,自然是趁她们在宫里的时候。”何景明神情自若,“可我和太子, 亦不好常年盯着后宫, 劳烦姨母替我们看着了。”   “这倒无所谓, 待过两天, 我安排了家里的事, 就去宫里住着,帮太子操办婚事!”   何景明道:“多谢姨母。”   长公主道:“只是你们做事,也要小心一点,长宁侯府那位小姐, 毕竟是淑妃的侄女儿, 若是给人知道,是你们做的,难免不好。”   “怕什么。”淑媛郡主道,“她之前在万梅园害了那么多人, 那些贵族小姐们自然都不乐意看她好过,别人知道太子哥哥和二哥做的事, 恐怕还觉得大快人心。”   谁家没有女儿, 真正的贵族女子, 都险些遭了那人毒手, 个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现在让路家女陪嫁淑慧公主,还算是给她脸面了。   只是……淑媛郡主问道:“其实我没有听明白,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何景明看她,淡淡一笑:“你说,如果让一个姑娘,不得不嫁给一个男人,且让这个没有理由拒绝,什么借口最好?”   淑媛郡主下意识回答:“生米煮成熟饭。”   何景明点点头。   淑媛郡主道:“这也太下作了。”   “那你跟太子的意思是,若是淑妃敢动手,就把人换了,跟西邱国王子煮成熟饭的,直接给换成路小姐。”   何景明道:“正是这样。”   淑媛郡主恍然大悟,抚掌道:“这法子好,让淑妃打落牙齿和血吞,让二皇子敢觊觎东宫之位。”   “你又不喜欢太子,二皇子觊觎东宫,你气什么?”沈世子淡淡问了一句。   淑媛郡主道:“太子虽然不着调,也比二皇子那样子好,二皇子也罢了,毕竟亲表哥,怪只怪,他有个那样的母亲,让淑妃做了太后,我非得远嫁他乡,一辈子补回来,否则一定会活生生呕死。”   沈世子一笑,不理会她狡辩。   分明就还是拿太子自己人,非要不承认。   什么毛病啊。   “韶阳,近日你不去京郊大营,便倒这儿来住,宫里要办喜事,最近东宫繁忙,你也不好再留。”沈世子道,“刚好,我还有些事要讨教。”   “表哥,跟我还这么客气。”何景明失笑,“你不说我也准备留下的,家里准备重新收拾一下。”   长公主心领神会:“她不喜欢?”   “不是。”何景明道,“是我那院子里有个湖,太潮湿了,长年住着,会伤身子,所以换个地方住。”   长公主取笑他:“还说不是,半年前我就跟你说了,那个院子不行,你偏不信,今儿是不是人家说了不好,你就信了。”   “是。”何景明承认了,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长公主摇头一笑。   赶他们兄弟去休息。   “行了你们不要忧心,不管怎么着,老二那几个人,也不敢动语亭一根毫毛的。”   “这可未必,毕竟还有淑慧的事,我实在不放心。”何景明叹息道,“一切都仰仗姨母了。”   长公主道:“不用你说我也会的,你们都去歇着吧,都这个时辰了。”   何景明道:“姨母也早点休息。”   长公主淡淡一笑。   淑媛郡主悄声道:“爹爹今天去了城外,跟他老兄弟喝酒,娘在等他呢。”   沈世子拍了拍妹妹的头,斥道:“爹娘的闲话,你也敢瞎说?”   淑媛郡主撇撇嘴,不在多言。   再多说,就要被哥哥打死了。   沈世子这才看向何景明,告诉他:“这几日西邱国就要到了,他们那里的人,脾性不明,你万事小心,不要跟人起了冲突。”   “我知道的。”何景明点头,“大哥也不必担心这么多,我不是小孩儿了。”   沈世子轻轻一笑,叹道:“韶阳的确不是小孩了。”   淑媛郡主学着他的样子叹口气:“圆圆的确不是小孩了。”   沈世子哑然失笑,何景明也笑了,忍不住道:“你再这般调皮,大哥又要打你。”   淑媛郡主笑嘻嘻道:“大哥最疼我了,才不会舍得。”   沈世子摇摇头,无奈道:“你啊……”   倒是如她所言,宠溺万分。   何景明亦不再言语,二人将淑媛郡主送回院子里,方各自回去。   ---   四月初一,西邱国王子带着使团进了京城。   何景明站在城楼门口,接了人,一路前往驿站。   大街两旁站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着这位西邱王子的长相气度。   大家一致觉得,显然此人不如我们的太子殿下。   没有太子俊美,也没有太子气度不凡,更没有太子有钱。   因为从穿着上来看,太子殿下虽然平常很低调,但出现的时候,衣衫饰物皆是名品,贵精不贵多。   不像这位西邱王子,一身亮闪闪的袍子,亮闪闪的头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装烛台的。   何景明在城楼门口,远远看到这位王子的时候,也愣了愣,显然被着阵仗吓到了,谁家王子,竟……如此浮夸。   就算是京城里不起眼的一个纨绔子弟,也没这么炫耀自己有钱的。   还是鸿胪寺的官员道:“西邱国号称太阳之国,皇室尊崇金黄色,礼服皆是这样的。”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咱们皇家亦喜明皇,也没和这样的一般……”   “那弹丸小国,岂能和我泱泱大国相提并论。”鸿胪寺官员道,“他们那儿,缺的是圣人之训,文人之言,只知富贵不讲其他,自若如同暴发之家,令人发笑。”   何景明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在北疆多年,没少与夷陵皇室交手,那蛮夷之地,凄冷苦寒,也没见如此不修边幅。”何景明感慨道,“果然,还是要读书。”   不然是要闹笑话的。   鸿胪寺官员道:“世子所言有理,西邱国能有世子十之一二的见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了。”   谈话间,那王子便近了。   何景明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西邱王子学过几年汉话,回道:“多谢你来接我们。”   口音却是奇奇怪怪的。   何景明淡淡一笑:“驿站已经备好了一切,等着给诸位接风洗尘,请随我来吧。”   西邱国那边却问:“敢问阁下是什么身份,来接我们王子?”   何景明看了眼旁边充当翻译的鸿胪寺官员。   对方道:“这是我朝何大将军,圣上亲外甥,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该不会觉得我们世子,没资格接你们王子吧。   笑话,世子肯来,就是给你们面子了,否则我们几个三品官带着几个四品官,完全足够。   对方道:“原来是何大将军,小王在西邱,早就听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何景明唇角微微抽了抽。   这几句话,一看就是现学的。   “王子客气,此处不便,王子随我来吧。”   西邱王子道:“请。”   何景明骑马走在前面,西邱王子也骑了马,与他并肩而行。   “何大将军,你们京城,果然是不同凡响,这么热闹。”   何景明道:“多谢王子夸赞,毕竟是京城,人多一些也实属正常。”   西邱王子羡慕道:“我们京城,就没有这么热闹,父王很是发愁,遣我来求教。”   “西邱国与我朝一直交好,圣上自然会帮助王子的,王子来的是时候,正赶上我们太子娶亲,到时候,方能知道,什么叫做热闹。”   “竟是如此。”西邱王子喜悦道,“祝福你们太子和他的妻子,百年好合。”   何景明笑了笑,“我会代为转达给太子,多谢王自健吉言。”   “那何大将军,请问……你们的皇帝,什么时候能见我们?”   何景明迟疑道:“王子见谅,如今朝中实在繁忙,太子大婚在即,圣上更是分身乏术,接见王子的日子,我也不敢猜测。”   对方显得有些失望。   何景明淡淡一笑,“不过我会帮王子进言的,让王子早日见到圣上。”   西邱王子惊喜道:“若能如此,自当多谢将军大恩大德。”   两人谈话间,便到了驿站,何景明勒马,笑道:“我今日还要进宫,不能多陪王子了,你们在此安排,不可怠慢王子。”   “将军放心。”鸿胪寺少卿道,“下官晓得了。”   何景明策马而去。   西邱王子道:“你们这位将军,好大的威风。”   “这是自然,何将军年纪轻轻,位列一品,堪称是前途无量,我等自然无法比之一二。”   西邱王子道:“那当真是非常厉害了。”   他看着何景明离去的方向,缓缓眯起了眼睛。   鸿胪寺的人在忙碌,谁也没有看见这一幕。   只随口回道:“这是自然,我们何将军还是镇国公世子,出身高贵,非寻常可比。”   西邱王子收回目光,笑道:“若是他日能结交何将军,才不枉来此一趟。” 第105章   何景明回了宫里, 直接去见了皇帝。   皇帝这几日因着太子的婚事,天天都忙的脚不沾地,虽说有内务府和礼部在,可他身为亲生父亲,也不好置身事外。   何景明进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和礼部的人商议大婚的流程,看到他来, 便道:“韶阳你稍作片刻。”   何景明微微点头,站在一旁,看着皇帝跟礼部侍郎说话。   听着听着, 思绪便飘远了。   太子要成亲了啊。   可惜自己还早, 真让人不高兴。两天没见了,也不知道亭亭想不想他。   下午去宋家看看她吧。   他想的远了, 忽然听见皇帝叫他。   何景明回神:“舅舅。”   “你在想什么呢, 叫了几声都没反应。”皇帝摇摇头,无奈道:“今儿去接西邱国使者,感觉如何?”   “感觉……那位王子, 绝非池中物。”何景明沉吟到, “虽然看上去憨厚质朴, 可我观他说话,一言一语,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似乎是想要把他原本的性情藏起来。”   皇帝道:“继续。”   “一个人, 要藏起自己的真实性情, 只有两个缘故,一是太聪明了,要掩盖锋芒,二是太愚笨了,要藏拙。”   皇帝道:“西邱国自然不会放个傻子过来。”   何景明点头表示认同。   皇帝道:“不管他是什么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这倒无所谓,只是他为了和亲而来,若是个大尾巴狼,淑慧也太委屈了。”何景明皱眉。   皇帝道:“淑慧身为一国公主,自然要扛起江山万民的则热,便是朕都不能任性,韶阳你还要在战场厮杀,就连太子,平日见遇上事情,也要身先士卒,淑慧比谁高贵么?”   “舅舅所言甚是。”何景明道,“我就怕淑妃娘娘不高兴。”   “淑妃不过是一介妃妾,干涉不得国家大事,你不必想这么多,朕知道你们兄妹关系亲近,但是也不需要这样。”   何景明点头:“我听舅舅的。”   皇帝又道:“既然这样,你便派人去看着西邱国那个,有异常情况,尽快来报。”   “是。”何景明神色不变,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皇帝叫住他,想了想,“你那个小未婚妻,朕准备接她们姐妹进宫陪伴皇后几日,你找人保护着她们,别被人欺负了。”   “皇后如今精力不好,身体也弱,恐怕护不住她们。”   何景明抬眼道:“ 那为什么还要人进宫?清灵宫伺候的人已经很多了。”   “毕竟是皇后娘家人。”皇帝道,“她怀着身子,心情也不好,太医说她年纪大了,孕期易心思郁结,有人开导最好,清灵宫人再多,也只是下人。”   何景明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也好,舅舅什么时候宣人进宫?”   “已经去传旨了,收拾好东西,下午就该进来了。”   何景明一阵心塞。。   他还想下午去找亭亭呢,结果舅舅就把人弄进宫了,动作怎么就这么快。   “舅舅……你就不能晚点去,我还想找我小未婚妻玩呢。”   “去你的,没个正经。”皇帝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先等几天吧,太子大婚之后,朕有精力管别的了,也就不用你们这么忙碌了。”   何景明微微点头,道:“其实朝中有些人,也该换掉了。”   皇帝看他:“你是不是想举荐什么人?”   “舅舅明察秋毫。”   “少贫,说吧,是谁?”   “我岳父。”何景明道,“我要娶人家闺女,当然要给点补偿。”   皇帝笑道:“你倒是一点不客气,你岳父的官职,朕原定的是中书侍郎,也不算埋没他,你的意思呢?”   “参知政事。”何景明道,“我在北疆与他共事过,见识极为不凡,而且在地方上多年,对朝政对了解也甚深,舅舅知道的,岳父年轻时候就是一科探花郎。”   皇帝沉思,想了想,问他:“那杜卿家呢,他是太子太傅,朕本意……”   “舅舅,您跟我还卖关子,杜大人多年守孝,若是给了参知政事之职位,他还按照多年前的形势办事,不是耽搁朝政么?”   皇帝失笑:“宋桓为人朕是信得过的,只是担心,皇后这一胎是个皇子的话,给宋家恩宠太过,反而生出不好的心思,那就是害了人家了。”   何景明道:“舅舅不信任宋家,还不信任太子的能力吗?他若是被一个家族给掀翻了,也不值得您多年精心教导了。”   皇帝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朕再看几日,若是宋桓当得起这个职位,那便是他了。”   说完话,皇帝又看向何景明:“朕的意思是,周相年纪大了,京郊大营的事,快些解决吧,丞相的位置,也不好一直空着。”   何景明点点头。   皇帝叹息。   周相之女做了太子妃,为了他日太子不被外戚钳制,只能让周相先退下去。   这样也好,改日封承恩侯,周相跟宋家一起册封,也不错。   皇帝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朕还有点事。”   何景明道:“我先走了,舅舅也要保重身体。”   —-   何景明去了东宫。   新郎官皇太子殿下,正在试他道礼服。   大红织锦道料子,还绣着明亮的金线,跟那西邱国王子的晃眼程度,几乎能够比肩。   太子穿着衣服,站在镜子前,问道:“韶阳,我这衣服好看吗?”   何景明违心道:“好看好看,清雅绝伦,举世无双。”   太子道:“你就敷衍吧,等你成亲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料子,父皇早就给准备好了,我那天亲眼看见的。”   何景明一阵心塞。   他并不想穿大红织锦还绣着金花的衣裳。   太子用不以为意的态度告诉他:“大婚之事,一辈子也仅此一次罢了,当然要穿寻常不会穿的衣服,这才能显示出这天的与众不同来,韶阳啊,你这想法不行。”   何景明道:“我的确不如你厉害。”   他不想跟新郎官争执,便道:“我今儿去接西邱国王子,他那身衣服,比你的还亮,你尽管放心,不会丢人的。”   太子道:“你说有人抢我风头?”   太子冷笑,“来人,去找驿站的管事说,我大婚之日,不许那人穿今儿这样的衣服,给他准备一套黑的,告诉他们,这是我们的礼节。”   何景明沉默不语。   原来,这人是真心觉着好看,并且一点也不觉得丢人的。   甚至还以为傲。   何景明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位太子像孔雀开屏一样招摇,深深叹口气,道:“我已经跟舅舅说了,淑慧和亲之事,舅舅肯定不会反悔,就看接下来怎么操作了。”   “接下来,淑妃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反正姑姑已经进宫了,有她看着,我们只管盯梢老二。”太子冷笑,“总要让长宁侯府那几位知道,你我不是好惹的。”   招惹宋家,便是招惹何景明。   谁让那些人痴心妄想的,若是换个别的人,他们还不稀罕管呢。   何景明淡淡道:“这也罢了,还有一事要与你说,舅舅告诉我,要我早日解决京郊大营。”   太子惊喜道:“此话当真。”   何景明点头。   “那太好了。”太子笑道。   何景明心里微微安稳下来,也笑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三五个月,我是解决不了的,你还要面对老丈人的黑脸。”   他说这话,实则就是想看看太子的想法,之前关于宋将军的事,太子已经知道了,若是自己再……太强了,君主难免不喜。   他自然是信任太子为人的,可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人心易变,万一有人说了什么,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如今看来,太子现在还是非常信任他的。   何景明道:“你也不用怕,人姑娘都娶到手里了,周相为了闺女,也会对你好一点的。”   至少不会和以前一样,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太子道:“你就会气我,没关系,岳父大人随便说,同意了亲事,就很好了。”   他坐在何景明对面,道:“你岳父的事情,跟父皇说了吗?”   “说了,舅舅也同意了。”何景明抬眼看他,“你……”   “我怎么了?”太子问道,“韶阳,你我一起长大,我不信任谁,也不会不信任你的,你好歹也给我一点信任。”   太子直言:“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吗?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的那种?”   何景明失笑:“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记着,我永远拿你当我亲兄弟,不对,我永远拿你当我亲表弟。”   亲弟弟什么的,还是不要的,没有一个招人喜欢的。   还是表弟好。   表哥也不错。   太子殿下想一想,觉得上天还是挺公平的。   夺走了他拥有善良温柔亲密亲弟弟的权利,于是补给他一个胜似亲生的韶阳。   何景明微微一笑,“你这话说的,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你这人脸皮厚,当我不知道呢。”太子撇唇,“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不好意思过,都是我尴尬。”   何景明笑起来:“表哥对我好,我自然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会坚定不移支持太子。   就算是亭亭,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何景明永远记得,很小的时候,太子带他玩的情形。对何景明而言,太子就是亲哥哥一样的存在。   太子道:“行了,别肉麻了,你还是快走吧,待会儿嬷嬷过来教我大婚的礼节,你看见了又要笑话我。”   何景明道:“好像我没见过一样。”   太子冷笑:“你早晚也有这一遭。”   “我盼着呢。”何景明叹口气,道,“我还是走吧,估摸着亭亭也该进宫了。”   太子嗤道:“重色轻兄。”   何景明全当没听见。   ---   这是宋语亭第二次到清灵宫。   上次还带着宋语珍,这次却只有她和宋语宁了。原本二太太准备让宋语珍从祠堂出来一块来的,宋语亭也没说什么,关了这么久,宋语珍也该悔改了。   可是老太太却不许。   说是在祠堂时间久了,万一招惹了什么,带给皇后娘娘,就是罪过了。   距离上次时隔不长,三个半月,清灵宫却仿佛换了个地方,过年那会儿,虽然喜庆,扔可见素雅之气,现在看上去,却只剩一片富丽堂皇了。   宋皇后坐在椅子上,小腹微凸,笑道:“觉得奇怪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就喜欢这种鲜亮的颜色,自此怀了身子,感觉都不像是自己了。”   她微微笑着,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慈爱之色,“最近要辛苦你们两个了,也是我太娇贵,常常睡不好吃不好的,陛下担心……”   宋语亭道:“皇后娘娘平安产下小殿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们两个全当进宫来玩了,虽然什么都不会,陪着娘娘说话逗闷也是可以的。”   宋皇后笑起来,“你这丫头,嘴巴真甜。”   宋语宁道:“皇后娘娘,这下你可相信了吧,我们真的可以陪你逗闷的。”   宋皇后这些日子第一次真心实意笑出声,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信了,全都信了。”   几人坐在一起聊天,清灵宫的宫女走进来,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何世子在门外,说是请二小姐出去一见。”   宋语亭抬起头。   宋皇后道:“去吧,早点回来,别玩太晚。”   殷殷叮嘱,倒像是母亲般的关怀。   宋语亭甜甜一笑:“我会回来陪皇后娘娘用晚膳的。”   她走出门,看见何景明站在清灵宫门外的一棵大树下,站的比树还笔直,扬眉浅笑的模样,让人心悦不已。   宋语亭站住了,看着他。   何景明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过去。   宋语亭还真不想让他如愿,就站着不动。   何景明无法,只好自己走过来,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声音带笑:“矫情。” 第106章   宋语亭笑弯了眼睛, 手被他握住, 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何景明道:“不来看看你, 我放不下心去, 宫里面危机重重,你又什么都不知道。”   他拉着宋语亭的手向外走,问道:“江扬江陵带了吗?”   “带了的。”宋语亭软声道,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何景明叮嘱她:“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 不管去哪儿, 都要人陪着, 我总是不放心。”   “我知道啦。”宋语亭无奈道, “我都带着江扬江陵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担心你被人欺负了。”何景明笑了笑,温声道,“那我肯定很伤心。”   他看着宋语亭, 小姑娘脸色未变, 手上却握紧了他。   软绵绵的手心蹭着他的,何景明心里也跟着柔软了几分,声音软了下来,道:“你也别怕, 没什么的,我会保护好你。”   无论如何, 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的。   宋语亭低低嗯了一声。   何景明道:“可惜宫里现在太乱了, 不然就带你无玩一玩, 等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我带你去吃饭。”   “我答应了皇后娘娘,要回来陪她用晚膳的。”宋语亭道,“本来我就是进宫陪皇后娘娘的,结果一来就被你叫走了,别人肯定在私底下说我了。”   何景明哑然失笑:“这有什么?”   宫里面的人肯定都知道,宋语亭是他的未婚妻,八成还以为陛下宣宋家姑娘进宫,是为了他,皇后娘娘只是借口。   不然宫里太医仆人那么多,何必要娘家侄女儿过来陪着。   宋语亭嗔道:“什么啊,别人不说,我自己也会觉得愧疚的。”   “愧疚什么?”何景明问,“以后我天天都要来看你的,你不如等那时候再愧疚。”   宋语亭被他拉着往前走,无奈道:“你为什么可以一本正经说这种无赖话啊,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让别人看见了,肯定要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传闻中清冷高傲的何世子吗?   活脱脱一个登徒子。   何景明答非所问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宋语亭怔了怔,抿唇笑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被骂了就说好听的,让人不忍心继续,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凉亭里。   何景明感慨道:“宫里最近办喜事,能找到这么个没人的地方,也挺不容易的。”   “太子大婚是国之盛事,本就是应该的。”宋语亭道,“换了别人,想有这种待遇都不可能。”   “你若想要,你也可以有。”何景明对她道,“大不了我就去找舅舅哭闹,不给我就撒泼。”   宋语亭嗔他:“你这个人……你是市井妇人吗?还学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的!”   “我不是啊。”何景明理所当然地反驳,“我若是个市井妇人,也不必学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了,那该是我天然就会的。”   宋语亭气地踢了他一脚,“你若是真的学成那样子,我就不理你了。”   何景明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想多了,不会的。”   两人说话间,何景明余光一瞥,忽然喝道:“谁!”   他抓起桌子上的瓷杯,手下用力弹出去,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是掉落到地上的清脆响声。   何景明拉着宋语亭走过去。   一粉衣宫女被打中,捂着胸口,唇角带着血丝,走不动路,只能扶着一旁的树木站着。   宋语亭扯扯身边人的衣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何景明脸色不变,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冷淡问道:“你是哪个宫的,为什么要偷听我讲话?”   “奴婢是御花园的粗使宫女,刚刚走到这里,看见世子和小姐,不敢惊扰,没想到……”   何景明丢给她一块牌子,淡淡道:“今日是我之过,你去找太医看看吧,然后拿着这个,让人给你换个职位。”   粉衣宫女捡起那牌子,千恩万谢道:“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待到平复几分,就一瘸一拐走了。   何景明眼神渐渐深沉起来。   宋语亭不疑有他,无奈道:“你怎么不看准了再扔,看把人家打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偷听是不对,可这惩罚也太厉害了。   何景明低声道:“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他拍了拍手,不知从何处冒出两个侍卫来,何景明道:“跟着她,不要打草惊蛇。”   “是。”其中一人应了,纵身跟了上去,另一人又藏起来。   何景明道:“那人身上功夫不差,被我使那么大力气砸过去,竟然还能走路,肯定不是普通的宫女,且偷听你我说话,还不一定是谁派来的。”   打了也是应该的。   总之来者不善。   宋语亭拍了拍心口,道:“宫里这么可怕。”   何景明的目光转向她的手拍着的地方,又不动声色地移走,道:“是啊,就是这么可怕,所以一定要让江扬江陵寸步不离,哪怕是出去几步路,也不能疏忽大意。”   “我肯定不会的。”宋语亭深深叹口气。   感觉姑姑在宫里真不容易。   这些年宠冠六宫,肯定很多人想害她,皇帝也忌惮她,她一定比自己想的还苦。   现在虽然苦尽甘来了,可宋语亭只要一想前那么多年的苦楚,就忍不住心疼她。   何景明道:“你就不心疼我?我也是在龙潭虎穴里长大的,除了宫里这群,还有镇国公夫妇想要我性命,我才是最惨的。”   宋语亭握住他的手臂,顾忌着在宫里,只踮起脚,轻轻吻了他一下,就放开了。   何景明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笑道:“早知道这样,我该多跟亭亭撒娇的。”   宋语亭没有嫌他粘人,只道:“我会对你好的。”   不管你之前半生如何,以后我都会对你很好。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像是含了全天下所有的感情:“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宋语亭红着脸转移话题:“刚才那人……你猜是怎么回事?”   “猜不到,二皇子三皇子都想除掉我,断了太子的臂膀,所以根本毫无头绪。”何景明摊手,“随便吧,不管是谁,都不能得逞的。”   宋语亭点点头。   何景明又笑道:“提起镇国公夫妇,他们最近又在作妖,竟然想给我纳个妾,说是我的长辈,不忍心看我孤孤单单的。”   宋语亭猛然抬起头。   何将军心下一惊,想起李信的话,难道……这两人,又想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前世害了亭亭不算,今生还想害别人。   宋语亭握住他的手臂,急切道:“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何景明面上云淡风轻,调笑道:“吃醋了?”   何景明手心几乎沁出了汗,亭亭反应这样激烈,所以李信说的那些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何景明一个字都不敢提,只能尽量平静地看着她。   “对对对,我吃醋了,反正不许这样。”她声音都抬高了几分,语气里的急迫,是何景明前所未见的。   何景明抱住她的手臂,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肯定不会的。”   毕竟是个无辜的女子,若是再惨死了,自己就太造孽了。   再一想,那人跟前世的亭亭一样,何景明简直心如刀绞,就算撕破脸皮,也不会让镇国公夫妇,真的骗到人家的。   不管那二人是为了什么。   都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宋语亭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镇国公夫妇,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何景明冷笑:“大约是为了膈应我,也可能是有别的见不得人的阴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一切的。”   宋语亭微微垂下眼皮。   她其实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啊。   若说单纯为了美貌,镇国公府完全没必要娶她,若说为了膈应何景明,不该将人好生养着,占着他嫡妻的名分吗?   完全想不明白 。   她还以为何景明会知道,没想到对方是一样的,什么都不明白。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脸,道:“别担心。”   他觉得,或许该把李信找回来,好好问一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据李信所言,亭亭一直被关在镇国公府里面,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么……唯有李信知道了。   或者先去找找别的法子也可以。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宋语亭提及这样的事情。   因为他并不能完全确认,李信说的是假的,万一真的是自己设计陷害了亭亭,那岂不是罪该万死。   何况……就怕亭亭怨恨自己。   宋语亭很认真地看着他:“不管怎么样,人家姑娘都是无辜的,不能被不明不白地祸害了。”   何景明点头:“不会的。”   他想,或者已经是时候去什么,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过好在此事不急,慢慢来也是可以的。   至于纳妾之事,他只消对人讲,这辈子绝不纳妾,镇国公夫妇的打算,自然没有施行的余地。   因为提了这么一句话,两人的心情都变得不太好,宋语亭叹口气,道:“先送我回清灵宫吧,皇后娘娘该用晚膳了。”   何景明点了点头,没有挽留。 第107章   何景明担心的事, 一直没有发生, 四月初六这天,皇帝在宫中召见了西邱国王子一行人。   西邱国使团为和亲而来, 还不声不响带来了一位公主, 要嫁给皇室之人。   为了接待这位公主, 后宫女眷也只得出席。   宋皇后带着妃嫔公主们坐定了,几位长公主也来凑热闹,坐在了一旁。   钟鼓声一声声响起,庄严肃穆,气象雄伟。   何景明领着西邱国使臣进入大殿。   “臣携西邱贵使,拜见陛下。”   西邱国诸人跟着他行李:“拜见上邦皇帝。”   皇帝道:“贵使请起,都落座吧。”   一群人各自被领着坐下。   那西邱王子今日依然穿了一身闪烁的金色, 那是一种和皇帝的明黄色龙袍不一样的色泽, 可却灼眼。   皇帝微微笑道:“王子远道而来, 朕尚不知道,王子大名?”   鸿胪寺自然是告诉皇帝了的,可是他日理万机, 记得住才怪。   西邱王子道:“小臣名哈达穆,用你们汉话来说,便是太阳之子的意思。”   殿内猛然出现一声嗤笑。   淑慧公主道:“后羿射九日, 那就是阁下的仇人了, 不知道你们报仇没有。”   皇帝脸色一阴, 斥责道:“淑慧, 休得无礼。”   淑慧公主娇声道:“父皇, 女儿只是好奇罢了。”   “公主殿下,我们虽然是太阳神的后代,但后羿射日是你们中原的传说,我们国家,没有这样的说法,自然也不存在,仇恨不仇恨的问题。”   淑慧公主淡淡一笑,没有理会人家,哪怕对方是回答她的问题。   态度之倨傲,令人惊讶。   朝臣大半都知道,淑慧公主要和亲嫁往西邱,现在得罪了人家,就不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吗?   何景明等人却明白。   淑慧公主,这是确定自己的计谋能成功,自己不用嫁过去,当然什么都不怕了。   皇帝道:“小女任性,还望贵使见谅。”他朝淑妃使了个眼色,让对方看着点淑慧公主。   可淑妃却只当没看见。   又听淑慧公主道:“其实王子看上去富贵无比,倒是有人喜欢富贵的。”   她的目光飘到宋皇后身侧。   那个地方,宋语亭和宋语宁正伴在皇后旁边。   宋皇后感觉到她的目光,皱眉厌恶道:“公主此言何意,哈达穆王子乃西邱国最尊贵的王子,多的是人喜欢。”   淑慧公主怕挨皇帝骂,并不敢反驳她,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大殿里这才安静下来。   哈达穆像是没看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乐呵呵笑着。   皇帝心里考量一二。   韶阳说的有道理,这位王子,并非凡俗之辈。   皇帝笑道:“近日朕爱子成亲,无法顾及世子,倘若有怠慢之处,还望王子见谅。”   哈达穆道:“皇帝陛下太客气了,能见到太子大婚,是我们的荣幸,而且驿馆的人,都非常好。”   哈达穆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西邱国的国力比起来,堪称是凄凉无比,驿馆着皇室诸人眼里看着自然是寒酸的,但对于西邱国而言,已经很是奢华了。   至于这宫廷里面,是已经超越了哈达穆思索的范围的。   他敢说,平生未见这般盛况。   若是太子大婚,当日的情景,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些日子,每天听来听去,便知道上邦皇帝对太子婚礼的重视程度。   哈达穆,十分期待。   皇帝笑道:“王子不嫌弃就好,等太子大婚之日,朕亲自派人去接王子进宫观礼。”   “多谢陛下。”哈达穆道,“还要多谢这位将军,最近对我多有照顾。”   皇帝淡淡一笑:‘韶阳为人稳重,朕才将此重任交给他的,王子不必多想。”   何景明亦道:“这是我该做的。”   哈达穆道:“陛下亦知,小王和舍妹远道而来,是为了婚姻之事,舍妹昨日说……看上了何将军,还望陛下成人之美。”   何景明正拿起了酒盅,准备喝一口,闻言赶紧放下,眼神看往了宋语亭。   小姑娘一双美目,果然喷火般瞪向了他。   何景明也很委屈,无缘无故,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   他连那个公主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不等皇帝说话,何景明道:“实在有负贵国公主厚爱,何某已经定亲了。”   拒绝的干脆利落。   哈达穆却道:“小妹不介意与将军为妾侍,将军英雄人物,举世无双,小妹实在仰慕已久,还望将军能接受。”   何景明道:“这恐怕不行,我深爱我未婚妻,实在容不得旁人插足。”   何景明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余光看见宋语亭气呼呼的神色好了一点,又道:“敝国人才辈出,还请公主另选旁人吧,何某已经对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纳妾。”   他的目光看向宋语亭,小姑娘朝他一笑,看上去,心情终于变好了。   他这话倒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那宋姑娘容颜绝色,得此佳人,谁还能看得上外面的庸脂俗粉。何况,本朝早就先例,情深之际,一生一世一双人,算不得什么新说法。   何景明其实挺高兴的。   他原就在考虑,怎么对付镇国公夫妇二人,怎么不动声色不是故意透露出自己不纳妾的心思。   没想到,瞌睡了立刻就有人送枕头来。   哈达穆的妹妹原本带着面纱,坐在兄长身后,这会儿却直接掀起了面纱,问道:“我哪里不好吗?难道我没有她长得好看?你就不可以考虑一下吗?”   西邱民风剽悍,这位公主其实早年就听闻了北疆何将军道威名,十分向往,这才跟着兄长前来的。   她自恃美貌,觉得哪怕作为侧室,也能让正妻无路可走,退位让贤。   没想到,何景明连做妾的机会都不给她。   何景明淡淡道:“是啊,你没有她长得好看。”   对方瞬间无话可说了,被噎着不知道说什么。   哈达穆道:“可否请这位姑娘出来一见,让小妹死心也好。”何景明端起酒盏,一口气饮下去,冷笑道:“没有这样的道理,公主殿下虽然身份高贵,但她亦是名门之女,岂能被人这般羞辱。”   哈达穆懵了,问道:“这……如何算是羞辱。”   这不是很正常一句话吗?让你未婚妻来打我妹妹的脸,你还觉着是羞辱?   何景明冷笑:“无缘无故要跟人比较,本身我便是她的,现在却要跟人比了才能让人信服,这还不是羞辱吗?”   被人抢了东西,要当着别人的面,让对方承认自己更强一点,才能重新得回自己的东西,若这都不算羞辱,那什么?   宋语亭坐在旁边,托腮笑起来,眼睛弯弯看着他,为了自己跟人呛声。   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他说,我本来就是她的。   这么一句话,让宋语亭心里,如同灌了蜜。   何景明冲她一笑。   哈达穆和他妹妹顺着何景明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绝色女子,在桌前,托腮而笑,容色艳绝倾国。   那公主指着宋语亭问:“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吗?”   何景明冷声道:“是有如何,跟公主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公主咬了咬唇,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的确是非常美,我认输了。”   宋语亭道:“可是我并没有跟公主殿下比。”   想撬墙角,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就你们会说话,我难道是死的吗?   那位公主脸色干脆涨成了红色。   宋语亭收回目光,也没多做为难。   只又看了何景明一眼,冲着他甜甜一笑。   何景明也淡淡一笑,做了个口型,“乖。”   这么一个简单的字,很多人都看的出来,瞬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啊……   皇帝笑道:“王子也看到了,非朕不成人之美,只是人家情深意重,总不能生生拆散了,公主若是看上旁人,尽管找朕赐婚,若是可以,朕绝不推辞。”   哈达穆只得道:“多谢上邦皇帝。”   淑慧公主声音不大,可是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果然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比别人家的公主还尊贵,相提并论比较一下就是羞辱人宋家姑娘了。”   何景明冷声道:“淑慧,你是什么意思!”   他神色冷肃,淑慧公主看着,便有几分害怕,还是强撑着道:“何表哥也别太偏心了,不过是个未婚妻,还没成亲呢,现在护的这样紧。有什么用处,万一人家另嫁旁人了呢。”   何景明还未说话,皇帝便道:‘来人,淑慧公主吃醉了酒,送她回去。”   何景明神色阴沉。   淑慧这个意思……她的目标还不是宋语宁,而是亭亭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何景明冷冷一哼,难怪她那么有自信,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劫。若是亭亭被陷害了,凭这样的样貌,哈达穆自然没有意见。   可惜,她想的美。   何景明冷笑看着淑慧公主被人推出去。   这下子,哪怕是哈达穆都无法装傻了。   皇帝却像没事人一样,笑道:“朕敬王子一杯,王子不远万里而来,实在可敬。”   哈达穆举杯,“多谢陛下。”   没了淑慧公主搅局,宴会方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宴散之时,哈达穆又找到了何景明,问他:“阁下真的不能考虑一二,小妹实在仰慕阁下。”   何景明道:“我已经说了,我深爱着我的未婚妻,我这辈子,除她以外,不会再有任何人。”   哈达穆拱手:“我明白了。”   也难怪何景明如此。   若他能得一个这样的绝色佳人,自然也看不上别人。   ---   宋语亭姐妹扶着宋皇后回了清灵宫。   宋皇后笑道:“我想,待会儿何世子又要过来,你等等他吧。”   宋语亭微微点头。   宋皇后道:“语亭是个有福气的丫头,若是何世子能做到今天的话,日后你就与他好好过日子,万万不可闹脾气。”   宋语亭道:“我明白的,姑姑别担心了。”   所以宋语亭心里,总是跟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姑姑十分亲近,因为宋皇后,是真的心疼她,关心她。   像母亲一样,关怀着她的生活。   正如宋皇后所料,没过多长时间,何景明便过来找她。   他还穿着宴会上的衣服,严整恭谨的官服穿在身上,是一种非常与众不同的感觉。   是她又一次认识到的,新的何景明。   宋语亭记着他在宴会上说的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都说不出口自己心里的想法。   何景明也不急,只温柔看着她,等着她说出来。   宋语亭小声说:“你为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说了啊?”   何景明问:“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全是真心话。”   “这样你以后就不能反悔了。”宋语亭低头道,“我是不会让你再纳妾的。”   你既然说了,就不能反悔。   何景明失笑,无奈道:“便是不说,我也不会,你拿我当什么人了,难道是来者不拒吗?”   活了二十多年,入了他的眼睛的,也唯有一个宋语亭罢了。   除却宋语亭,再无旁人。   宋语亭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里面的喜悦,几乎要放不下了。   何景明牵着她的手,温柔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管是谁,都比不上你一个头发。”   宋语亭微微点头,对他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何景明拉着她出去,真的只是在御花园里各处走着。   身边的小姑娘,开心起来,眼中都仿佛盛满星光,何景明不忍心打破,哪怕他很想亲亲她,抱抱她,可是如果能看着她笑眼弯弯走在自己身边,那些欲,望,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了。   气氛太温柔。   宋语亭走着走着,忽而指着花园里的一座凉亭:“那儿也被扎上了红绸带。”   何景明道:“你喜欢吗?”   “很喜欢。”宋语亭笑道,“我非常非常喜欢。”   “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也处处给你扎上红绸带,花儿草儿上都扎满了,咱们家没有宫里这么大,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   一点不担心劳民伤财。   宋语亭道:“那就把你的那个湖,也给铺上吧。”   她笑容狡黠,何景明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   宋语亭抱住他的手臂:“行不行啊?”   “不行。”何景明拒绝地干脆,跟她讲道理,“你想想啊,一般人院子里都没有湖泊,若是我铺上了红绸,别人不明所以,掉进去了怎么办?”   “你要是真的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铺几个水缸。”   “那还是算了吧。”宋语亭撇嘴,问他,“我们之前在这儿碰上的那个宫女,到底什么来路?”   “不知道。”何景明叹口气,盯梢的人没发现跟谁来往,应该不是淑妃一派。   “我估计……是镇国公那两口子派来的人。”   因为那宫女,一直跟宫里的人没有接触,若是哪位皇子的,没道理这么久都毫无动静。   很大可能,是宫外的人。 第108章   宫外之人要监视他, 十有八九是镇国公夫妇。   宋语亭皱眉问道:“镇国公不过是臣子, 你斗不过他们, 现在陛下已经是九五至尊, 难道还不行吗?”   “舅舅若是想,倒是可以,只顾忌太多了, 镇国公党羽林立, 总要一一拔除掉, 不然这些人反扑, 遭殃的还是黎民百姓。且他在军中的名气, 也算得上不错,若是无缘无故杀了,总归令人寒心。”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当年的事情,我知道, 舅舅和姨母都知道, 可是先帝宠臣,至今没有留下一点证据,总不能空口白牙说人杀了兄嫂夺位吧。”   而且……何景明至今是镇国公世子,若是镇国公当真狼子野心, 何必再把权位还给侄儿。   外面的人都会这样想,他们不可能知道, 当初皇家内的秘密, 不可能知道, 皇帝和惠欣长公主废了多大力气, 才留住何景明的世子之位。   到如今的地步,舅舅便是贵为天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宋语亭叹息道:“做皇帝也不容易。”   明明已经至高无上了,还要顾忌那么多。   何景明淡淡一笑,道:“不必想太多,早晚要解决的事情。”   宋语亭乖巧地点头。   何景明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温柔似水。   -—-   四月初九,太子大婚。   何景明派人盯紧了二皇子等人,还另找了几个人,看着宋语亭姐妹。   太子的婚礼,隆重而热闹。   宫内宫外的宗室子弟都来了,挤在东宫里观礼,公主郡主们待在另一边,大礼过后,挤进了洞房去看新娘子。   气氛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冗长的大礼过后,太子出来与人喝酒,他说新郎官,没少被人灌酒。   何景明只得十分讲义气地出来帮他挡酒,一时之间,也有些晕乎乎的。   一群人直闹到了深夜。   醉酒的太多,大多数人,都住在了宫里特意准备的宫殿里。   ——   第二天一早,宫里却吵嚷开来,淑妃带着个小太监,冲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昨夜高兴,也多喝了几杯清酒,看到她吵吵闹闹的样子,十分不耐烦,问道:“淑妃,你这是做什么?”   淑妃道:“陛下您跟臣妾来吧,可出了大事了。”   皇帝皱眉:“怎么了?”   儿子大婚第二天,就有人哭着喊着出大事了,皇帝道心情,可想而知。   淑妃推着小太监,道:“你说,什么事情?”   小太监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刚才去叫哈达穆王子,看见……看见了个姑娘。”   皇帝眉头一跳。   哈达穆睡了个女人?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普通宫女就算了,可是昨天还有一些世家贵女留在了宫里,若是糟蹋了人家姑娘,就不好收场了。   皇帝站起身,道:“给朕更衣。”   宫女们捧着衣物给他穿好了,皇帝出门,便撞上了何景明,他领着几个宗室子弟过来。   皇帝道:“你们怎么这么早?”   “起的早,听说淑妃娘娘急匆匆过来了,担心出事,就过来看看。”   皇帝叹口气:“同朕一起吧。”   一路上碰见的人倒是不少。   二皇子,淑慧公主,淑媛郡主也跑来看热闹。   等到了哈达穆居所的时候,人群已经撑得上是浩浩荡荡了。   皇帝指着何景明,道:“韶阳,把门打开。”   何景明闻言,上前一步,将门推开。   目光瞟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淑妃。   淑妃看过去,神色极为恶毒。   何景明冷笑。   淑妃看门开了,连忙冲进去,喊道:“诶哟这不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问:“是谁?”   何景明走进去看了一眼,眼神迅速撇开了。   室内的情形惨不忍睹,哈达穆光着膀子,身边躺着个衣衫尽褪的女子,两人身上痕迹斑驳,不用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对皇帝道:“舅舅,长宁侯可在宫里?”   皇帝道:“是长宁侯府的姑娘……?”   何景明微微点头,看向淑妃。   淑妃已经是花容失色。   刚才得意洋洋的神情,变的苍白无力。   人群里的二皇子和淑慧公主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   淑慧公主沉不住气,推开众人挤到前面来,却被一个妇人拉住,那人捂住淑慧公主的眼睛,道:“别看了,公主年纪轻轻,会长针眼道。”   淑慧公主猛然甩开她,冲到淑妃跟前看了一眼,路小姐的脸映入眼中,她骇地后退了一步,紧紧咬住牙关,什么话都不敢说。   皇帝只当她说因为哈达穆是她未婚夫,却跟别的女人……让她有些受不了。   便道:“带公主回去,将人叫起来,送去宣政堂,再慢慢议论。”   何景明道:“舅舅先回去,太子殿下跟太子妃,该起身请安了。”   皇帝i微微点头,道:“去清灵宫。”   儿子要紧,这二人加起来,也不如喝媳妇儿茶来的重要。   “摆驾清灵宫。”太监尖细的嗓子远了,淑妃依靠着身边的宫女,腿脚发软往前走。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老二明明说了,今天躺在哈达穆床上的,该是宋语亭,为什么会变成她的侄女儿。   淑妃心里一片苍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娘家人交代。   兄长定然认为,自己为了淑慧,陷害了侄女儿。   肯定是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换了人。   淑妃握紧拳头,若是让她知道是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她回头看了眼哈达穆和路小姐,伺候的宫女胆战心惊地唤着二人。   淑妃扭过头,赶紧走了,生怕被侄女儿看见。   屋内哈达穆醒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惊愕叫道:“你是谁!”   他声音很大,路小姐终于被唤醒了,迷茫地抬起眼睛,半晌以不相上下的声音尖叫道:“啊……你是谁?”   小宫女道:“路小姐,哈达穆王子,您二位,还是先起身吧,陛下让你们去宣政堂。”   哈达穆抬头,道:“你们皇帝来过了?”   小宫女瑟瑟点头,没敢说,不仅皇帝来过了,还有很多人,都来过了。   何景明跟着皇帝往清灵宫去,皇帝叹口气,道:“韶阳,你说此事,该当如何?”   哈达穆欺负了路小姐,必然是要负责的,可路小姐嫁了,再将淑慧公主也嫁过去,太便宜这小子了。   而且皇帝也心疼自己闺女,本就要嫁往苦寒之地,还要跟人一起,太委屈了。   何景明道:“舅舅……等太子敬茶之后,我跟您说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   “现在不能说。”   路小姐这件事,势必瞒不过去,人是他从宗人府带出来的,也是他设计送到哈达穆屋里的,虽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万一舅舅被人呢蒙蔽了呢。   皇帝点了点头。   龙辇到了清灵宫,皇帝下车走进去,宋皇后已经撑着腰,站在门前等他。   皇帝扶着她,道:“你如今身子重,不用再这么多礼节了,一切从简就好。”   何景明跟着进去,笑问道:“皇后娘娘,亭亭呢?”   宋皇后道:“太子和太子妃敬茶,她们可不敢来,都在后院呢。”   何景明点点头,却没有离开,只是站在了一旁。   他倒是想去见亭亭,可是跟舅舅解释的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了,要抓紧时间,不能被人抢占了先机。   皇帝无奈道:“朕等着你,你想去就去吧。”   这幅眼巴巴的样子,做给谁看?   何景明摇头,道:“我还是等着吧,我也想看看太子大婚后的模样。”   说话间,宫女道:“陛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来了。”   “宣。”皇帝道,宋皇后却站起身,坐到了一旁。   皇帝微微一愣。   何景明小声道:“舅舅你别说话。”   人皇后是不想让太子尴尬,也不想让太子多心。   原配嫡子,若是给继母敬茶,到底不好意思。   这样大家都装作没有事情发生,才是最好的办法。   皇帝怔了怔,目光感激地看向宋皇后。   却真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109章   太子和周如双携手进来。   看到宋皇后坐在一旁的时候, 都微微愣了一下。   太子和周如双一起跪在地上, 道:“孩儿给父皇请安。”   皇帝道:“起来吧。”   周如双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重又跪下:“父皇, 喝茶。”   皇帝接过来, 竟有几分老泪纵横的感觉, 反复道:“好好好,起来吧。”   又如寻常人家一般,塞给她一只红包。   周如双道:“多谢父皇。”   她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宋皇后,拿起宫女手中的另一盏茶,走到宋皇后跟前,没有跪下去,只微微屈膝, 道:“皇后娘娘, 喝茶吧。”   宋皇后愣了一下, 连忙接过来,笑道:“这……这如何当得起。”   可转身,却是从衣袖里拿出个红包来, 给了周如双。   太子轻轻叹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小肚鸡肠了吧,人家对自己是挺好的, 自己却处处防备。   皇帝抹了抹眼泪, 道:“你带如双去看你母后吧。”   太子道:“儿臣遵旨。”   他和周如双走出去, 皇帝看向何景明, 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何景明道:“是关于今天早上的, 路小姐是我派人送去哈达穆屋里的。”   皇帝震怒,气到:“你说什么?”   何景明跪在皇帝跟前,道:“舅舅容禀,是淑慧公主和淑妃娘娘,想要陷害语亭,一是替淑慧打破和亲的局面,而是为了打压我,三……是因为皇后娘娘,我听淑妃和淑慧公主两人亲口所言,宋家啊姑娘出了事,皇后娘娘必定震怒,最好动了胎气流产。”   何景明条理清晰:“舅舅若是不信,可请淑慧公主前来对质。”   皇帝恼怒地拍了下桌子,道:“你所言属实?”   “绝无半句虚言。”何景明语气坚定,“我原本不知道淑妃想做什么,也不敢跟舅舅说,只听人说了这件事情,等我知道的时候,舅舅忙碌如此,我便想了这么个损招,还请舅舅责罚。”   皇帝问他:“老二知道此事吗?”   “舅舅,二皇子是否知道,我并不清楚。”   何景明道:“但是我敢肯定,淑妃娘娘肯定是知道的,当时语亭姐妹入宫,是否乃淑妃娘娘建议的?今天一早,是不是淑妃娘娘找事的?”   “若今天出现在哈达穆屋里的是别的人,陛下觉得,淑妃娘娘会是什么反应?”   反正肯定不会戛然而止,至少也要闹的人尽皆知,当场把人叫醒,让人下不来台。   “你……只管救了语亭就好,何必再让路姑娘遭殃……”皇帝深深叹口气,“毕竟是长宁侯家的女儿。”   “姓路的年前陷害那么多人,险些使京都所有贵族女子陷入险境,我不想看她逍遥自在,便出此下策。”何景明跪在地上,仰头道,“舅舅若是不高兴,只管责罚我就是。”   皇帝叹口气,“你起来,朕罚你做什么,该罚别人才对,来人,把淑妃和二皇子,还有淑慧公主,一起带到宣政殿。”   何景明站起身,朝他舅舅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宋皇后。   宋皇后脸色很差。   皇帝看了她一眼,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朕不会让你们白白被人陷害的,若真是淑妃所为,她自当,付出代价。”   宋皇后点了点头,眼圈泛红,哭道:“我只怕……若是语亭姐妹因为我出事了,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哥哥,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娘家人。”   皇帝道:“这不是没有事吗?你别害怕了,都不算什么的。”   “幸好何世子率先筹谋,否则我……”她眼泪滚滚落下,一张精致绝伦的脸,瞬间宛如梨花带雨。   皇帝心疼地哄她:“你放心吧,朕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何景明道:“皇后娘娘尽管放心,有我在一日,必然不会让人欺负亭亭道,谁敢算计她,就别怪我不客气。”   宋皇后微微点头:“有劳世子了。”   皇帝叹口气,道:“朕先去宣政殿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多休息一会儿,等朕回来陪你用午膳。”   宋皇后点头,“陛下不必在意我的小性子,只管做自己的事,我……我最近总是失态。”   何景明忍不住咂舌。   这女人厉害起来,真是让人敬佩。   以前的宋贵妃,多清冷的一个人啊,对他舅舅都是冷冷的。   结果现在,撒娇装弱,转头再卖起乖巧,样样都不输给别人。   作为一个男人,何景明很负责任地说,任何一个男人,都抗拒不好妻子这幅模样。   果不其然,哪怕是他这个一向英明神武的舅舅,也醉在了温柔乡里,作出承诺:“是淑妃太过分,你不必自责,处罚淑妃,亦是宫规。”   宋皇后听到这话,猛然笑起来,道:“多谢陛下,我便知道,陛下待我最好。”   何景明轻轻摇了摇头,这可真是……人家都谢过了,舅舅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不能不处置淑妃等人了。   皇帝听闻这话,竟然亲自扶着她道手臂,将人送进了室内,出来,方对何景明道:“走吧。”   何景明轻咳一声,问道:“舅舅……您可真厉害,我上次见,舅妈还不是这样呢。”   皇帝叹口气:“她原本是心里有气,怨着朕呢,现在不怨恨了,自然就好了,年轻时候,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到底是朕对不住她。”   何景明道:“这样也挺好的。”   皇帝亦点头,道:“是挺好的。”   宣政殿里,路小姐和哈达穆都着等在那里,看神路小姐几乎站不稳了,宫女还贴心给搬了一个小杌子。   结果没等站好呢,就看见淑妃母子几人,也进来了。   淑妃看见侄女儿,只转过头去,小声对淑慧公主道:“待会儿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哭。”   淑慧公主心知事情不想设想的那么顺利,也点点头。   虽然没有坑到宋语亭,而是坑了自己表妹,可路小姐嫁过去……总比自己强。   反正只要自己能留下,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不过是一箭双雕没达成而已。   路小姐看着自己姑姑和表姐,猛然反应过来。   该嫁给哈达穆的人,是自己表姐,这位淑慧公主,结果却换成自己被人玷污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淑慧公主不想嫁人,便拿自己当替补的。   她恨恨咬牙,一双眼睛,喷火般瞪着淑慧公主,心里盘算着,就算事已至此,也绝不可能让那个淑慧称心如意。   路小姐忽然掩面到:“姑姑……我拿你当亲人,你却如此对我?”   淑妃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你自己不检点,爬男人的床,不顾哈达穆是你表姐和亲的对象,勾引人家,你还有脸面恶人先告状!”   路小姐怔了一下,全然想不到,这个一向对自己好的姑姑,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淑慧公主附和母亲:“你们苟合,不要诬赖到我们身上!”   路小姐咬牙,冷笑道:“姑姑当真这么觉得?”   “是又如何?”淑妃仰头,走到她跟前,低声威胁,“你觉得,你和本宫之间,本宫的父亲,你的祖父,会选择谁呢?”   路小姐没有说话。   祖父……祖父自然是帮着淑妃的,那是他亲女儿,还能帮助他获得权势,比自己有用多了。   爹爹和娘亲自然是帮自己的,可惜在路家,根本说不上话。   淑妃志得意满转回去。   眼神警告路小姐不要乱说话。   路小姐却低头阴冷一笑。   自己被关在宗人府那么久,姑姑也好,祖母祖父也罢,没有一个人想过救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是这种情形,那……   她冷笑,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皇帝带着何景明,推门进来。   一群人都跪地请安:“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走过他们,坐在首位上,淡淡道:“起来吧。”   淑妃站起身,便捂着帕子哭泣道:“我可怜的淑慧,还没有嫁人就出了这种事情,陛下要给淑慧做主啊。”   淑慧公主也哭起来,抽抽噎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皇帝看着她们,道:“哭够了吗?够了就听朕说几句。”   皇帝看向哈达穆,道:“王子可还记得,昨晚的事情?”   哈达穆道:“我只记得,昨晚喝了酒,浑身发热,回到屋里,却发现床上躺了个人,一时意乱情迷,就做了错事。”   哈达穆语气平平淡淡的,“根据我的经验,我是被人下了药。”   皇帝道:“朕知道了,哈达穆王子所言若是真的,朕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那么路小姐呢?”   路小姐摇摇头:“陛下,臣女什么都不知道。”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哈达穆床上。   一觉醒来,就是今天早上的情形了。   皇帝叹口气,问哈达穆:“王子可愿娶路小姐为妻。”   哈达穆淡然道:“我辱了小姐清白,自然应该负责。”   淑妃几人都长出一口气。   哈达穆却继续道:“可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被人陷害了,还是上邦皇帝,本就不愿意嫁女儿给我,才使了这么一出计策,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皇帝道:“解释当然是有的,朕会把女儿和路小姐,都嫁给你,这样可以吗?”   哈达穆一愣,道:“多谢上邦皇帝。”   淑妃却喊道:“陛下,这也太委屈淑慧了,她可是您亲生女儿啊。”   皇帝只对哈达穆道:“朕还有些家事要处理,王子先请回吧。”   哈达穆识趣离去。   宣政殿里,只余淑妃等人。   皇帝盯着淑妃许久,直到对方心里开始发毛了,才淡淡道:“朕一直觉得,淑慧和老二,都不是什么坏人,直到今天。”   淑妃干笑:“陛下……臣妾听不懂陛下的意思。”   皇帝道:“朕问你,为什么今天早上,小太监发现了事情有异常,没有找朕,没有找别的妃子,偏偏找了你。”   “这……臣妾如何知道。”   “那为什么,你要让朕接宋家姐妹进宫?”   “当然是为了陪伴皇后娘娘。”   皇帝猛然将手边的茶盏砸下去。   何景明道:“舅舅息怒。”   皇帝却还是大怒道:“淑妃,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淑妃嘴硬:“的确是臣妾说的那样,还望陛下明鉴。”   皇帝冷笑,“你当朕是傻子?你们不过是想用宋家姑娘,换了淑慧罢了,想着宋小姐绝代姿容哈达穆肯定同意,还能对付皇后,你们真是狠毒。”   “陛下不可偏听偏信,谁说的这些话,他可有证据?”   “物证人证都有。”宣政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女子踏步进来,正是淑和公主。   “参见父皇。”淑和公主淡淡道,“前些日子,我路过御花园,听见淑慧和二皇子说起此事,我与淑慧不和,不想看到她得逞,就将此事告诉了表哥,料想表哥不相信,便存了些证据。”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纸。   皇帝接过去看,瞬间勃然大怒。   那纸上,是淑慧这个蠢货,联系外面的大夫,要春。情。药的信。   她未嫁的姑娘,若不是陷害旁人,要这个做什么。   皇帝直接将东西扔到淑慧公主脸上,道:“你不仅毒辣,还十分愚蠢,不配做朕的女儿!”   若是换了太子淑和等人做这种事,自然是天衣无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淑慧公主脸色顿时苍白无力。   跪在地上哭诉道:“父皇,女儿真的不想嫁到那穷乡僻壤去,才出此下策的,母妃和二哥也是心疼女儿,父皇,求求您再疼女儿一次。”   “陛下疼你?陛下凭什么疼你。”路小姐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说话,冲出来道,“陛下,臣女不愿嫁去西邱,臣女有话要说,只求陛下网开一面,许臣女出家落发。”   皇帝愣了一下,问:“你说。”   “我祖父和镇国公,密谋造反!” 第110章   这句话极短, 效果却堪称是石破天惊。   何景明直起身体, 和皇帝对视一眼。   莫非这便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   皇帝喝道:“放肆, 镇国公和长宁侯, 都是国之栋梁,岂能容忍你随意污蔑!”   路小姐咬牙,道:“臣女虽然没有证据, 可臣女知道去何处找证据。”   她叩头道:“我祖父书房里, 有个暗格, 我从那里过的时候, 有一天从破了个洞窗眼里看见了, 在一个兰花纹路的花瓶后面,就连祖父和镇国公密谋的事情,我也是偶然听见的,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看了眼何景明, 淡淡道:“韶阳, 你去长宁侯府。”   何景明微微点头,又道:“提及此事,舅舅宣宋将军进宫吧,大约……宋将军也有话要说。”   皇帝皱起眉头, 问他:“你们到底瞒了朕多少事情?”   “不知道。”何景明直言,“我自己也想不起来, 不到跟前, 那些乱七八糟的, 谁能日日惦记着。”   他说的全是真心话,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还真想不起来。   皇帝道:“得了……你还是走吧。”   何景明微微一笑,转身走往长宁侯府,推门出去的时候,撞上太子往这边走。   可能也是听闻了早上的事情,来一探究竟的。   “韶阳?”   何景明看他,想了想,向他叙述了刚才的事情,理直气壮道:“你去长宁侯府,我赶着去京郊大营一趟。”   太子皱起眉头:“镇国公府……”   “等我回来。”何景明神色阴冷,“千万保护好了那些东西。”   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对付镇国公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万万不能放过。   太子却摇了摇头,“你带人回来之后,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证据无法证明同镇国公有关系,就麻烦了。”   何景明微微点头。   兄弟二人分道扬镳,很快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大殿内,没有人说话,淑妃脸色苍白地宛如病重不治,牙齿咬的紧紧的,甚至连句话都不敢说。   爹爹……竟然想谋反?   他明明答应自己,扶持儿子上位的,其实全都是假的吗?   二皇子低下头,眼神一片阴鸷,表妹说的这样肯定,此事自然是真的了,若是被外家连累了,自己也太亏了。   不管当不当皇帝,自己都是皇家子弟。   若是跟外祖父绑在一起,父皇再心善,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二皇子忽然跪地,扑通一声,打破了大殿里的沉闷。   二皇子掩面哭泣:“求父皇饶恕儿臣,儿臣没能约束外家,更没能及时发现此事,实在有罪,求父皇责罚。”   淑妃瞪大眼睛,道:“那是你外祖父。”   “母妃,天下面前岂有家,何况外祖父做错了事情,儿臣身为皇子,理应为了天下百姓,大义灭亲。”   皇帝看着他,许久才说话:“你……当真不知情?”   “父皇明察,儿臣虽不才,但绝非这样的人。”二皇子道,“儿臣若有虚言,便天打五雷轰。“   皇帝道:“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朕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不择手段的人。”   二皇子低头不敢言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淑妃等人只觉得度日如年,这一会儿功夫,身上的冷汗出了七八轮,衣服也跟着湿答答的,黏在身上,更不舒服,让时间更加难熬。   皇帝对一旁的小太监道:“你去清灵宫找皇后,告诉她,朕今儿不能过去陪她用午膳了,让她吃完,休息时间别太长,多去花园子里走一走。”   小太监应了,疾步跑去清灵宫。   淑妃狠狠咬牙,跪地道:“陛下,臣妾虽然糊涂,但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太子殿下登基,我还是太妃,我儿子也是皇弟,我何必这么想不开,求陛下看在臣妾不知情的份上,饶了臣妾吧。”   皇帝没有说话。   淑妃膝行到他跟前,哭道:“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求陛下念着臣妾在宫里伺候多年的份上,饶了臣妾吧。”   皇帝轻轻叹口气,道:“本朝唯一一个株连九族的刑罚,便是谋逆,高祖皇帝和高祖皇后亲自定的法典,便是朕,也不能轻易更改,你作为长宁侯的女儿,自然也不能被放过。”   淑妃却突然问道:“那何世子呢?镇国公谋反,他身为世子,是不是也要跟镇国公同责。”   皇帝道:“韶阳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他是朕养大的孩子,跟镇国公,没有任何关系。”   “父皇,儿臣还是您亲生儿子呢,跟长宁侯更是没有关系,不过是个外家,十分疏远了。”二皇子连忙道,“给儿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   皇帝没有说话,只抬起头,看着远处奔来的一个身影。   二皇子亦转头看去,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又是太子,还是太子,父皇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太子,一样的儿子,凭什么差距就这么大。   太子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提了个盒子,走到皇帝跟前,递给皇帝,道:“父皇,路小姐所言,全是真的,这里面,是长宁侯和镇国公来往的书信,以及别的东西。”   皇帝问:“还有什么?”   “关于长宁侯帮助镇国公,残害朝中官员的,韶阳说的宋将军,正在其中。” 第111章   皇帝打开盒子, 里面满满都是书信,随手拿了一封书信出来, 上面盖着镇国公的印鉴。   皇帝问太子:“长宁侯呢?抓起来了吗?”   “当然, 儿臣把他们全家都抓进京兆府大牢里了。”   京兆府尹刚直不阿, 比别人值得信任。   皇帝道:“做的很好。”   他目光转到地上几人身上。   淑妃几人跪在地上, 不复刚才的耀武扬威, 个个颤抖不已,路小姐跪在那里, 却挺直了腰背,神色倔强。   皇帝神色淡淡, 问道:“你就不怕连累你的父母吗?”   路小姐仰头道:“陛下明察秋毫, 自然不会冤枉好人, 家父随祖父做过恶事, 臣女不敢多言, 可家母是无辜的, 还请陛下看在臣女举报有功的份上,饶家母一命。”   太子咋舌,这种女人, 也足够心狠了,换了自己, 这种弃车保帅的事情, 也未必能做的这般干脆利落。   皇帝道:“这倒无妨, 你们路家谋逆, 本该累及合族, 如今你有功劳,朕便如你所愿,只活罪难免,死罪难逃,你和你母亲一起,在庵堂里青灯古佛一世吧。”   路小姐叩首行了个大礼:“臣女多谢陛下。”   她回头看了眼淑妃,眼神有些诡秘的得意。   淑妃恨道:“那是你爹,你就不救他吗?”   路小姐冷笑:“我不救。”   只三个字,也不说为什么,总之石破天惊地令淑妃猛然瞪大了眼睛。   皇帝亦觉得奇怪,问道:“生身之父,何必如此凉薄。”   “我又救不了他,若我可以,便是拼尽全力也会久他,可我无能。”路小姐淡淡道,“这是父亲教我的,没有能力做的事,就不要去白费力气。”   因此,自己深陷囹圄,亲生的父亲不仅没有救她,甚至没有去看她一眼。   皇帝便没有过多纠结此事,而是看向一旁的太子,问道:“韶阳何时回来?”   “应该还早。”太子皱起眉头,“韶阳要去京郊大营,杀几个不长眼的人。”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沉吟一声,不曾言语。   ---   京郊大营。   何景明策马而来,几个将领连忙迎上来,拱手道:“将军,今日怎的就过来了。”   照理说,太子大婚,将军至少也要三五日吧,何况他身上还有接待西邱国王子的公务。   何景明脸色冷肃如千古寒冰,声音里更是带着冰碴子,道:“将三营八组所有的将官,都带过来,本将有话要说。”   他说完话,转身拿起挂在马上的一把长剑,直直站在原地,声音清晰有力:“尔等将士,皆都乃朝廷之人,是陛下的兵,不是某个将军的兵,你们该做的,是保家卫国,护卫皇室,尔等记住本将今日所言。”   底下的士兵们齐声道:“谨遵将军教诲。”   何景明冷眼看着,四面八方,走来了十几个身着铠甲的将军。   其中一人走到前面,道:“何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卑职还以为,将军要在高床暖枕里享受几年呢,哦对了,还有温柔乡美人面。”   他说完,便开始哈哈大笑。   可惜这一声却没有笑完。   四周发出一声惊呼,何景明的剑光掠过,剑尖子上,只余了一点血痕,而地上,已经咕噜噜滚了个人头。   何景明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转向四周,冷笑道:“不服者,犹如此人!”   镇国公党羽,本就不是什么正直清高的人,见到这一幕,皆害怕不已。   要说反击,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有人帮着何景明,就算没有,他们也不敢下手。   何景明什么身份?杀了他,不仅自己要死,恐怕全家性命都保不住。   一人见风使舵,非常迅速,忙道:“将军说的是,我们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唯陛下马首是瞻,将军是陛下任命的统领,卑职自然听将军的。”   其余诸人也只是附和。   何景明把剑放回剑鞘里,淡然道:“既然如此,就烦诸位将军在此等候两日,本将的屋子,诸位尽可随意走动。”   几人脸色一百。   何景明身后跟着的,是他从北疆带回来的几个下属,这会儿他回头道:“你们照料着几位将军,万万不可怠慢。”   “是。”   不看起来,万一有人跟镇国公通风报信怎么办。   何景明往向校场上如山如海的士兵们,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镇国公携长宁侯谋反,人证物证确凿,愿诸位英雄,助我剿灭反贼,还京城盛世平安。”   “剿灭反贼!”   不知何处,有人高声应喝。   一时之间,军士们的呼和声,此起彼伏。   何景明轻轻出了一口气,“二营三营,随我进京,余下诸人,静候佳音。”   他带着人离去,留下一地狼藉。   被他斩杀的那人,躺在地上,大睁着眼睛,几乎死不瞑目。   何景明一路杀回京城,路上的百姓看了,只觉得威风凛凛,心里还有几分惧怕。古往今来,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受苦的都是他们,还不如好好躲起来。   这是很多年以来,何景明第一次回到镇国公府,他带着数万将士将这座宅邸层层包围,看着这奢华的宅院,眼神寒冷如冰。   ---   淑妃几人跪在地上一直不敢说话。   皇帝叹息道:“不知道韶阳那里,情况如何了?”   听语气,十分关切且担忧。   太子安慰道:“父皇不必担心,韶阳会办好的,他一向稳重,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皇帝微微点头,眼里还是带着几分愁绪。   小太监急匆匆走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愣了愣,皱眉道:“皇后怎么过来了?清灵宫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小太监讪讪不敢言语。   太子道:“还不快去请皇后娘娘进来,就让人外面等着吗,你们怎么办事的。”   小太监赶紧跑出去。   接着,门前就出现了宋皇后的身影,皇帝站起身迎上去,无奈道:“你身子重,这样来回也不方便,何必巴巴跑这一趟?”   宋皇后眼波流转,朝他笑道:“臣妾听陛下不回清灵宫用膳了,便想着又忙起来,又没工夫了,就让小厨房做了些简单的饭食,给陛下送来了。”   她身后,宋语亭宋语宁跟着之外,还有几个宫女,一个宫女提着食盒,将饭菜摆在桌子上,行礼,道:“陛下请用膳。”   太子问道:“皇后娘娘,可有儿臣的?”   宋皇后手下微顿。   宋语亭从自己身后拿出一个食盒,递给太子,叹道:“殿下吃这个吧。”   太子摆手拒绝:“韶阳很快就回来了,宋小姐还是等等吧。”   若不是看见你不情不愿的表情,我还真的以为你是想给我呢。   太子深深叹口气,觉得何景明可真幸福,同样是忙来忙去,人宋小姐就知道给送饭,可如双……   也不怪如双,昨晚那么累,她该休息了。   他看了一眼宋语亭,韶阳家的小姑娘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委屈的样子,大概是故意来见韶阳的,结果连人影都没看见。   也正常,换了自己也是一样的。   饭菜的香味在太子思考的时候,钻入他的鼻孔。   太子眼巴巴看着父亲。   皇帝却全当没看见儿子委屈的眼神,低声对宋皇后道:“以后这种事情,要宫女们来就行了,你还是保重身体,朕总担心你出点什么事。”   “臣妾有分寸的,我还等着给孩子给穿小衣服梳小辫子呢。”宋皇后眉眼弯弯,笑道,“陛下不用太担心我,还是国事要紧。”   所有人都干脆忽视了跪在地上的淑妃母子几人,包括宋语亭姐妹,也当自己没看见。   二皇子声音很小,可太子还是听见了。   “我竟然还有被一个小官之女压一头的机会。”   太子阴测测看他一眼。   二皇子自然看见了,微微撇过头去,什么话都不敢说。   太子嗤笑。   二皇子觉得羞辱,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太子又道:“父皇,如果您不放心,不如儿臣去看看韶阳吧。”   皇帝看看时辰,思索一会儿,点头道:“去吧,别耽搁太久了。”   “儿臣遵命。”   他转身离去,一路策马赶到镇国公府。   眼前的情形,哪怕是他,也觉得残酷。   镇国公也是多年厮杀过来的人,府中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这会儿护着他冲出来,重伤了无数将士。   太子环顾四周,见这些人性命还算安全,便舒口气,高声喊道:“镇国公,尔双拳难敌四手,不如早早束手投降,免得枉造杀孽。”   听到他的声音,镇国公猛然抬起头看过来。   他身上已经满是鲜血了。   刚才何景明过来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下人急匆匆跑过来,说世子围了自家的院子。   镇国公心知不好,收拾了细软打算逃跑,连妻儿都没有带,一个人急匆匆带着几个侍卫准备从小门溜走。   没想到,,一出门就碰见了何景明。   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无比仇恨,镇国公心里一惊,再想跑已经来不及,只能与之拼杀。 第112章   镇国公府卫虽然厉害, 可正如太子所言, 双拳难敌四手, 他现在早已经是死伤过半, 连自己,身上都被人划了一刀。   虽然伤势不重,可这样的羞辱, 可以记一辈子了。   太子来的时候, 亦非孤身一人, 还带了东宫的高手,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 挥了挥手,身后诸人一跃而起,加入站圈。   镇国公原本就是占着功夫好的便宜,让普通士兵无法轻易近身, 东宫卫出手, 他这些优势,仿佛也没了什么用处,一会儿功夫,便被打的七零八落。   太子志得意满地笑起来。   可是他眼睛一转, 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墙上,一人拿着弓箭, 锋利的箭渐正对着这边。   那人朝他一笑, 手下用力, 一支利箭泛着蓝光, 朝何景明而去,若是这个方向,便正中何景明眉心。   太子喝道:“韶阳闪开!”   何景明不解,回头一看,只来得及稍稍一避,那箭没入他的手臂。   那人见一箭不中,许是抱了必死之心,竟站在了墙头上,又搭起了弓。   太子咬牙,夺过身边人的弓箭,自己也搭弓而上,他箭术极好,那人还没来得及发箭,便被太子一箭贯穿了咽喉。   因着墙头太高,那人落下时的声响,十分惊人。   何景明看了一眼,神色冷漠,他已经到了镇国公跟前,手下用力打掉了镇国公的兵器,镇国公受了伤,已经是强弩之末,被他用尽全力的一下击打,几乎是没有还手之力。   何景明长剑上移,横在对付脖颈中,冷喝道:“人已经被本将擒获,尔等尽早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镇国公护卫其实已经不剩几个人,他们刚才的厮杀,不过是为了保命,如今看没有办法,只能束手就擒。   立刻有人拿了绳子出来,将这些人一一捆起来,哪怕是这位一向权势滔天的镇国公。   太子越过众人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臂,道:“你先去太医院诊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何景明摇头:“事已至此,,岂能再假手于你,我们先回宫。”   他抬手卸了镇国公的下巴,将人关进事先准备好的囚车里,拉着往皇宫而去。   太子看了眼四周,道:“今日诸位将士为国而战,劫下贼子,孤自当论功行赏,若有伤者,暂去治伤,待到归来,孤不会亏待任何人。”   众人皆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留了几个东宫卫在此主持大局,自己策马跟着何景明回宫里去。   镇国公被关在囚车里,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   太子冷冷一笑:“若是在想什么歪主意,还是趁早省省吧,已经让你小人得志了那么多年,你该不会以为,能一辈子做你威风凛凛的镇国公吧。”   镇国公被卸了下巴,又被捆起来,可是脸上的神情愤恨无比。   何景明回头道:“太子殿下,你跟他说什么?还是想想怎么处置吧。”   虽然把人抓了,可总要把罪名公布出去,不给镇国公党羽借机滋事的机会,也不给旁人攻讦朝廷道机会。   要知道镇国公这些年,名声也是不错的,许多文人也觉得他是好人,只怕贸然处置了,让人不满意。   太子道:“通敌叛国,意图谋逆,这样的罪名,死一万次,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殿下,这样的理由,可是别人是否会相信Z?”   会不会认为,是朝廷为了卸磨杀驴,杀了镇国公找出来的借口。   “那韶阳觉得呢?”   “我在问你!”何景明无奈摇头,“罢了,等舅舅定夺吧。”   反正镇国公是肯定要死的,实在不行,就只能和前朝一样,杀几个乱说话的读书人,以正视听。   只是舅舅不想行□□罢了。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   两人默然不语,一路走回宣政殿。   皇帝坐在大殿,宋皇后送完了饭,却坐在了一旁没有走,宋语亭姐妹也借机,站在她身后。   皇帝看见何景明同太子两人的身影,眼睛一亮,道:“让太子和韶阳快一点。”   小太监急匆匆跑出去催促,两人果真加快了脚步。   走进来的时候,皇帝的目光放在了被太子拉着的镇国公身上,脸色便冷了一分,“真是天理报应。”   太子伸手合上镇国公的嘴。   镇国公亦冷冷一笑:“今天就算杀了我又何,当年我杀你妹妹妹夫,害你妻子的时候,你还不是束手无策,现在报仇我也不亏!”   他心知自己毫无逃脱的可能,便着力刺激皇帝:“你为了当皇帝,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可当真是佩服不已,换了我,想做镇国公,没几天就杀了那对夫妻,自己夺了位置,你还要等着你那个无能又没用还昏庸的父亲死了。”   皇帝面如寒霜。   镇国公继续道:“是不是被我戳中伤心事了,你这么多年来,忍着深仇大恨,看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不是心里很憋屈,可我却是快活的很。”   他哈哈大笑,看向何景明:“你以为你这个舅舅是真的疼爱你吗?他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不然你说,为什么要你去北疆,要你去京郊大营,他自己的亲儿子跟我也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什么不让他儿子去!”   何景明看他一眼,淡淡道:“因为你也姓何。”   “是啊,我也姓何,你就杀了你的亲叔叔,成全李家的江山,景明,舅舅告诫你一声,这样的买卖,不值得。”   太子愤恨道:“你再挑拨离间,休怪孤不客气!”“呵呵呵,太子殿下莫非是恼羞成怒了,是不是真的存了利用他的心思。”镇国公咄咄逼人,“你们别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是真小人,你们是伪君子。”太子怒极,当场就想上去给他一巴掌,却被何景明拉住了。   何景明回头看镇国公,声音淡淡道:“你觉得你说几句话,我便相信了吗?你是觉得,我何景明同你儿子一样愚蠢?抑或是别的?”镇国公冷哼一声。   何景明想继续说话,却被一声深深的吸气声吸引了注意力。   他转身看过去,宋语亭正咬着下唇,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手臂,她目光担忧至极,唇上已经咬出了淡淡道齿印。   何景明低头看了一眼,刚才的伤口虽然粗粗包扎了一下,可还是沁出了鲜血。   这样的环境,连舅舅都没有看见,唯有她发现了。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心里一阵阵柔软,无意再理会镇国公,只道:“舅舅,贼人在此,我就不管了,我先去太医院看看伤口。”   他举起手臂示意。   皇帝皱眉,“怎么回事,不碍事吧?”   何景明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罢了。”   “你快去吧,好好吃药。”   何景明应了,走向宋语亭,拉了她往外走。   远离了那个沉闷的大殿,宋语亭捧起他的手臂,低声问:“疼不疼?”   何景明道:“疼,特别疼。”宋语亭又咬紧了下唇。   何景明无奈伸手抚上他的脸,“但不是手臂疼,是心疼,快别咬了,再咬下去,唇都要破了。”宋语亭低着头道:“你别这样……”   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何景明道:“没事了,真的不疼,就是箭伤,不难过好不好。”   宋语亭道:“我……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谁说的,我们亭亭可以帮我吃药啊。”何景明拿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走,陪我去太医院。”   宋语亭微微点头。   宋语亭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淑妃的事情吗,为什么牵扯到了镇国公?”“路小姐不想去和亲,就说长宁侯和镇国公联手密谋造反。”   何景明叹口气:“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我还以为,至少还要一两年功夫,才能真正……”路小姐一句话,解除了所有危机,帮了大忙,不管她是因为什么才说的,总归算是大功。   宋语亭小声道:“这么说,你还是因祸得福了。”可不是因祸得福,本是别人有意害宋语亭,将计就计一下罢了,没想到引发了这样的大事。   何景明道:“亭亭是我的福星。”   宋语亭道:“我只要你没有事情就好了。”   两人到了太医院里,太医们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看到何景明的手臂,都大吃一惊,喊道:“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宫里来刺客了?”“在外面受的伤,没事,帮我包扎一下就好。”   太医揭开他手臂上的纱布,狠狠吸了一口气,道:“我的世子,这都这么久了,您怎么才来,您看看自己包的,都成什么样子了。”   宋语亭看着他的手臂,指甲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   是箭伤,伤口不大,可是流了很多血,因为时间长了,凝固成血痂,在手臂上,狰狞难看。   何景明道:“乖,你害怕就不要看了。”   宋语亭只摇头,看着太医拿了根银针,挑开他臂上的血痂。   何景明眉头一跳,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克制不住。   可是亭亭在这里,不能让她担心了。   太医停手,无奈道:‘宋小姐,您还是先出去吧,您在这里,世子不能放松。“   宋语亭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第113章   何景明看她出去, 目光直直看向太医,问道:“怎么回事?”   他不觉得, 太医是因他太过紧张才让亭亭出去的, 这些人见惯了, 并不在意病人疼不疼。   太医压低了声音, 道:“世子别急, 这箭上,有毒。”   何景明低头看了一眼, 自己如今无甚症状,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 药。   “什么毒?好治吗?”   太医道:“毒不算恶, 也好治, 是你们镇国公府上的一种, 除了镇国公府, 别处再无解药。”   何景明微怔:“镇国公府还有这种东西?”   听起来, 倒是宛如话本子里的江湖门派,可镇国公府正经的豪门府邸,真是令人吃惊。   何景明问道:“若是不解毒呢?会怎么样?”   “这……我听闻, 会功力尽失。”太医斟酌道,“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 但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何景明道:“我知道了, 你赶紧给我包扎吧, 剩下的事情, 我自己来做。”   “是是是。”太医连忙道,“世子忍一忍,我要把血痂全挑开上药。”   何景明避过眼去。   心里盘算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国公府的毒,药,他没听说过,不过也算是正常的。   毕竟父亲早逝,没有人告诉自己,只是解药……   镇国公大概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刚才还在刺激自己跟舅舅决裂。   若是知道了,他定然会拿此当作筹码。   那……   何景明被手臂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拉回心神,无奈道:“这是手,不是你们的木头,能不能轻点。”   太医道:“我看世子没有什么反应,还以为你不疼。”   何景明眉头一跳。   他只是在战场上,受过更重的伤,这点东西,根本算不上大事,跟普通人手上割一个小口子一样,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疼。   太医连忙道:“好了好了,上药包扎就可以了。”说完话,连忙从药箱里拿出药瓶,撒在伤口上,又仔细给包起来。   何景明问:“需要喝药没?”“世子……这是肯定要喝的,不然会发炎,还会高烧,不能逃。”   何景明一阵无奈,他什么时候想逃了。   太医其实非常不信任何景明,这位世子,小时候给他看病开了药,就各种找地方倒干净了,病拖着迟迟不好,他还奇怪,直到后来,在窗户后面新修整的砖地上,看见了还没有晒干的药汤。   何景明只得道:“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儿了。”   太医对外面喊道:“宋小姐,劳烦您进来一下。”   宋语亭推门进来,看到何景明被白布包扎好的手臂,轻声问道:“还疼吗?”何景明只笑道:“本来就不疼,别担心了。”   “小姐不必忧心,世子皮糙肉厚的,不怕这点疼,是这个,世子这人总不爱吃药,要劳烦您看着他一点。”   宋语亭点头:“我会的。”   太医坐下来,写了药方递给何景明,“世子让人去拿药,自己屋里人亲自煎药,别让外人钻了空子。”“我知道了,多谢太医。”   何景明叹口气,看了眼宋语亭。   小姑娘还在看着他的手臂,满眼都是心疼之色。   何景明道:“走,陪我回去。”宋语亭点了点头,乖巧地跟着他走。   两人回到大殿殿时候,镇国公又被太子卸了下巴,现在跪在地上,一个字都不说出口。   淑妃母子几人瑟瑟发抖在一旁。   何景明眉毛微动,难道是镇国公,说了淑妃什么事情?皇帝先开口问道:“韶阳的伤势,不碍事吧?”   “无事。”何景明回道,反而问皇帝,“舅舅,他又说了什么?”皇帝沉默不语。   太子低声道:“说老二不是父皇的种。”   何景明一怔,嗤笑道:“真是疯了吧。”   说淑慧公主也比说二皇子靠谱啊,二皇子的长相,跟舅舅很像,倒是淑慧公主不像,脑子也不像。   太子又低声说了句话,这次连语速都快了很多。   “镇国公,老二是先皇叔的儿子。”   何景明一愣。   难怪舅舅这个脸色,若是那人的孩子,倒也说的通。   淑妃早年嫁给皇帝做侧妃,可长宁侯府与镇国公沆瀣一气,自然不看好当年羽翼单薄的皇帝。   为了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将女儿献给那人,也是可能的。   跟这样的事情相比,淑慧公主那点小阴谋,已经不算什么了。   皇帝看着淑妃,问她:“你自己说,镇国公说的话,是真是假?”淑妃瑟瑟发抖,断断续续道:“老二……的确是陛下的儿子,臣妾可以对天发誓。”皇帝冷冷一笑:“那你与那个人,的确是有私情了?”   “陛下饶命,臣妾也不想的,臣妾是被逼迫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陛下,是镇国公和我爹逼我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皇后先回去吧,接下来的场面,别吓到你了。”宋皇后摇了摇头,握住皇帝的手,低声道:“陛下,我想陪着你。”   皇帝仿佛被安抚住了暴怒的情绪,低声道:“好。”   何景明却转身捂住了宋语亭的眼睛,小声道:“待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   宋语亭摇了摇头:“我不怕。”   她也很想知道,镇国公夫妇,到底该怎么死。   他们的党羽,又是什么样的下场,全当作是给前世的自己,报仇了。   皇帝站起身,从主位上走下来。   他抽过太子手中的刀,一步步逼近淑妃。   淑妃身下,瞬间出现一丝臊气,竟是……尿了。   大殿内寂静无声,便是淑慧公主和二皇子,这时候都不敢说一个字求情。   皇帝站稳了位置,冷声道:“贱妇!”手起刀落,淑妃的咽喉,整个被人割断。   她死前,还死死瞪着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淑慧公主低低抽泣,死死压抑着,甚至不敢出声。   皇帝冷眼看着,一字一句宣布了对这一对儿女的处决。   “淑慧公主和亲有功,先养在宫里,不可怠慢,二皇子犯上作乱,圈禁于京郊别苑,淑妃犯上谋逆,朕立斩之,尸首,扔于乱葬岗。”   二皇子和淑慧公主看着母妃的尸首被人拖出去,狠狠咬着牙,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父皇暴怒如此,他们也怕,万一被父皇一怒之下,斩杀了,那连喊冤枉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处置了淑妃等人,才看向一脸得逞的镇国公。   镇国公嗤笑道:“虽然我没能坐上皇位,可我这一生,比你快活多了。”   “这话,黄泉路上,你跟鬼说去吧。”何景明皱眉,上前一步拉住皇帝,道:“舅舅,不要理会他,镇国公府还有别的秘密,严刑拷打之下,必然能得到别的消息。”   镇国公冷笑:“是你身上的毒,药,这个秘密吗?”   皇帝猛然看向何景明:“韶阳,怎么回事?”   “那是我一早就安排的人,那只箭上,涂了镇国公府秘制的毒,药,只有我和那个弓箭手知道,可惜他已经被太子殿下杀了。哈哈哈……黄泉路上,有大哥的儿子作陪,我这个叔叔,也不算孤单了。“   皇帝看向何景明,“韶阳……”   何景明嗤笑,“我的好叔叔,你觉得只有你是聪明的吗?你觉得镇国公府的东西,除了你就没有人知道吗?你觉得我这个世子,只是为了挂一个名头吗?”   他接连逼问。   镇国公便有些慌乱了,并不敢猜测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强行道:“便是知道,你也拿不到解药。”   “我本就没有中毒,要什么解药?”何景明淡淡一笑,“我早有防备。”   “我亲眼看见……”   “你还让人亲眼看见,我父母是暴毙的,这亲眼所见有几分可信呢?”   镇国公冷离开看着他。   何景明一笑,“我是想问问别的,比如北疆那里,有多少你的势力?”   “你在北疆这么久,还没有摸清楚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的人,全换成了你的?”   “叔叔多年经营,我可不敢比。”何景明冷淡道,“舅舅……”   皇帝放下刀,道:“韶阳言之有理,就按你说的办,至于镇国公府其余家眷,全部关押,一一审问。”   太子道:“父皇,那长宁侯府……”   “这一家子没有留着的必要,全杀了干净。”   太子道:“儿臣遵旨。”   宋语亭看着这一幕,从心里生出一阵荒诞不经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觉得镇国公夫妇高不可攀,是永远无法超越的一道壁垒,可是今天,三言两语,他们就被彻底扳倒了。   宋语亭觉得……大概真的是,自己跟这些人,差的太远了。   人家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情,自己却毫无办法。   那边镇国公要被人带出去的时候,转头对皇帝道:“当年先帝养虎为患,有了我,你们不愧是父子,将军,丞相,这才是一头巨虎。”   这话出口,何景明眼光瞟了一下,皇帝的身影,很明显顿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镇国公前面挑拨离间,又说了淑妃的事情,是为了做什么。 第114章   他的目的, 并不是为了让自己跟舅舅离心, 怀疑舅舅利用自己, 或者别的什么。   而是为了让舅舅猜疑自己。   让舅舅猜疑这个, 他一直视若亲生的外甥。   镇国公的目标,一直都是他何景明。   从开始说舅舅利用自己,其实就是埋下了一颗不安稳的种子, 后来淑妃的背叛, 更是告诉舅舅, 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他。   直到最后说出这句话, 舅舅就算是铁打的心肠, 也会有所动摇,人之常情罢了。   镇国公看着皇帝,唇角勾起一摸得逞的笑容,“何家人的血脉里, 天生就流淌着野心, 你以为待他好,就能压下去?”   皇帝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对一个人好,当然没有办法压下他的野心, 比如镇国公,当年前镇国公看不透他的狼子野心, 对他真的很好, 结果这人弑兄杀嫂, 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给人任何反驳的余地。   宋语亭看着这一幕,狠狠咬了咬牙。   内心十分厌恶。   她看着何景明孤立无援的情景,便是一阵阵心酸,走出来喝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狼心狗肺,何家人若是都野心勃勃,先镇国公也不会被你害死了。”   何景明拉住她,“亭亭……”   宋语亭不管不顾道:“你自己是贱人,就觉得别人跟你一样?你是什么人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镇国公冷冷看了宋语亭一眼,“真可惜,你还活着。”   宋语亭悚然一惊,浑身上下便冒出了冷汗,却还是强撑着道:“你什么意思?”   何景明将她拉到身后,直直盯着镇国公,问:“你做了什么?”   镇国公仰头笑道:“你猜?”   他目光得意,道:“你看,你们杀了我,还是要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何景明上前一步,却被宋语亭拉住了衣袖,宋语亭朝他摇了摇头,道:“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他,他能对我干什么,你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想挑拨离间。”   何景明被他安抚住,什么话都没说。   太子看着再任由镇国公大放厥词,事情会无法收场,便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把他带下去吗,这么久了,还愣着做什么。”   听他喝骂之后,一旁的侍卫们才不敢懈怠,拉着人远去。   太子在背后嗤笑一声:“真是死到临头,什么都敢说。”   皇帝道:“够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太子微微抬眉,道:“父皇……”   皇帝冲他摇手。   太子只得道:“儿臣告退。”   何景明几人也跟着出去。   走远了太子才道:“你别担心,父皇不会轻易被人蒙蔽的,等他想明白了,都没有问题。”   何景明摇了摇头,叹道:’殿下,你何必安慰我?”   太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怪镇国公老奸巨猾,这么点时间,竟然能够设计出一个精巧的阴谋。   乃至于没有任何人发现。   哪怕是太子这个亲生儿子,也不敢推测自己父皇的心思了。   何景明道:“我会辞去京郊大营统领一职,至于别的,我毕竟还年轻,当不起重任,就另寻他人吧。”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舅舅自幼疼爱他,何景明并不想因为权力之争,跟他产生矛盾。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如原本设想一般,接替了周相的位置,那么一个手握重兵,在军中又素有威信的丞相,给皇权带来的压迫是十足的。   甚至超越了现在的镇国公。   舅舅会纠结,才是正常的,好歹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听了镇国公胡言乱语,其实还是足够信任他的。   太子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相信你的。”   何景明微微点头。   他回头看了眼跟着的宋语亭姐妹,道:“殿下,你能把人送回去吗,我想跟亭亭单独说几句话。”   小姑娘一路走来,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何景明早就想问她了。   太子道:“好。”   —-   何景明拉着宋语亭走到一处空旷无人道地方,低声问道:“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宋语亭道:“我就是觉得,你……”   “我怎么了?”何景明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大仇得报,我其实很高兴。”   宋语亭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低声道:“你别这样,我……我心疼你。”   好不容易报了父母之仇,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最亲近的人猜疑。   换了她,心里头只怕会苦的像黄连根,可何景明还在安慰自己。   何景明怔了怔,将她拥在怀中,半晌道:“亭亭,谢谢你。”   这个世上,唯有亭亭知道他在想什么,唯有亭亭知道,他在伤怀什么。   宋语亭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何景明,这个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强大的,可是他无父无母,唯有的亲人是舅舅和姨母,失去了这些,他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太子虽然说相信他,可人心易变,等太子做到皇帝这个位置了,难免有别的想法。   何景明低声道:“亭亭,我有你就够了。”   若是没有亭亭在,或许他还会为了这些事情伤神,会觉得无处安放,可是有亭亭了,一个亭亭,抵得上世上所有。   宋语亭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何景明淡淡一笑,问她:“你想出京城,去别的地方吗?”   宋语亭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何景明道:“我想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留在京城里,让舅舅日日看着,没有事情也会枉生出事端,不如出京两年,或许就好了呢。”   民间有句俗话说的好,远香近臭,或许离远了,舅舅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人不在跟前,想的自然都是好的。   宋语亭皱起眉头,不开心道:“我又不能跟你过去。”   还没有成亲呢,她只能跟着爹爹留在京城里啊,若是跟何景明走了,别人要怎么说。   “只要你想,我就能让你去。”何景明低头怼了怼她的鼻尖,笑问道:“你说,想不想去?”   宋语亭想了想,微微点头,可还是不放心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爹爹啊?”   “我重要还是你爹爹重要?”何景明问她,“说实话。”   宋语亭皱眉,咬着唇不知道怎么说好,只好撒娇道;“我也不知道,你不许再问了。”   何景明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你啊……”   自己能跟她最爱的爹爹相提并论,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在不久前,他还完全比不上宋将军的地位呢。   宋语亭道:“你们男人都没意思,为什么要问这种话。”   何景明失笑:“还有谁问过你这种话?嗯?”宋语亭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再胡说!”   什么话嘛。   何景明只得讨饶,“我说错话了,宋小姐原谅我好不好。”   “不原谅。”宋语亭气呼呼道,“哪儿有人跟你一样说话,就会气我。”何景明笑道:“是你自己先说错的,这也能怪我?”   “就怪你。”宋语亭不乐意道,“难道怪我嘛?”   “好好好,怪我怪我,我都不该提这个问题的。”何景明干脆认错,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道,“幸好是我脾气好,换了别人,就跟你吵架了。”   宋语亭道:“我才不相信会有人跟我吵架。”   何景明无奈摇头。   宋语亭抬手挣脱他道怀抱,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臂,何景明吃痛地闷哼一声。   宋语亭连忙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疼。”何景明也没装坚强了,靠着宋语亭道肩膀,虚弱道:“亭亭扶我回去吧。”   宋语亭却忽然问道:“镇国公说你中毒了,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他的话有一句可以相信的没?”何景明反问,“他还说我狼子野心,你信不信。”   “而且什么秘药,这种事情,说的神乎其神,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就他竟然说出来还有人相信。”   他说的太过理直气壮,宋语亭也没有怀疑,只道:“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跟你吵架的。”   “好,肯定不瞒着你。”何景明淡淡一笑,“可以带我走了吗?”   说起毒,药的事情,何景明却想起来,镇国公看到亭亭,说你竟然还活着。   难道在他心里,亭亭活着是不正常的?   何景明联系起李信说的话,难道……就算这辈子,镇国公也想对亭亭做什么?   可是为什么?   亭亭身上难道有什么秘密?   她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值得权倾朝野的镇国公来算计?何景明眼神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李信说,前世亭亭被困在镇国公府,那出面的,肯定是镇国公夫人这个女眷,对方应该也知道缘故。   镇国公骨头硬,他这个夫人,可未必了。   何景明没有说话。   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亭亭一根手指头。 第115章   何景明这些年在宫里很是得宠, 单看他的住处就知道, 一个外人,在宫里头有专门的宫殿不说,还比很多皇子的都豪华。   皇帝是真的很疼他。   难怪何景明不想跟他撕破脸皮。   换了谁, 都不会舍得的。   宋语亭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帮他,只能无所事事地陪他待着, 觉得自己有点无能。   何景明心里想着李信, 便问道:“亭亭……你还记得李信吗?”   宋语亭厌恶地皱起眉头, 道:“记得啊,怎么了?”   差点把她活生生给掐死, 想忘记都难,何景明怎么无缘无故提起他了?何景明道:“只是想起他说的一个笑话, 李信这人为了自救, 编了个耸人听闻的谎话。”   宋语亭提起兴致,问:“什么谎话?”   “他说他知道你我的前世今生,还说你前世被镇国公夫妇害死了, 这不是胡诌吗,镇国公夫妇自身都已经难保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语亭坐在对面,脸上苍白一片,何景明有点后悔, 不该提起这种事情, 如果是真的这样, 对亭亭而言, 一定是一段黑暗的记忆, 不该让她记起来的。   何景明随口道:“幸好我没有被骗,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亭亭我是不是很厉害?”   宋语亭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正色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何景明愣了愣,“什么……”   “李信说的,是真的。”她看着何景明,发现对方眼里并无异色,才敢继续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记得那些事情了,大概是从爹爹在北岭坡被人刺杀身死,然后我被人送回宋家,再然后,过了孝期,镇国公府上门提亲,祖母便答应了。”   她回想起那些事情,还是觉得一阵阵颤抖:“我嫁到镇国公府的第二天,镇国公夫人却忽然发难,说因为我的长相太过祸水,不许我出门见人,将我关在了内宅,我甚至不知道过了过久,有一天,下人说世子要回来,怕我勾引你,就给我灌了毒,药。”   她狠狠咬着唇,“再后来,就是这一世了。”   她一口气说完,甚至没敢抬头看何景明的神情。   她也很害怕,怕被人当做是异类,当做是妖物。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的经历,或许对何景明有所帮助。   不想再瞒着他。   何景明听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出长臂,将她揽到怀中,低声道:“亭亭不怕,没有什么的,只是一个梦,这些事情,都只是一个梦,知道吗?”   宋语亭抬起头,对上何景明的眼睛。   那人眼神里没有嫌恶,没有害怕,唯有满满的心疼。   宋语亭忽然就觉得安心了,窝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何景明拍了拍她的背,问她:“那你记得,在镇国公府,住的地方吗?”   “记得,是个破落的小院子,在镇国公府的西北角。”   何景明微微点头,摸了摸她的头,道:“把这些都忘了吧,这都是假的,我会保护你的。”   没有人能伤害你。   宋语亭道:“好。”   只此一个字,却充分显露了她的信任与依赖。   何景明轻轻将人往怀中又带了一下。   一时无话。   宫里出了这么多事情,宋皇后也不好留着自家侄女儿在宫里,万一遭了陛下不喜,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第二天一早,宋语亭和宋语宁便被宋皇后派人送回了家。   宋家已经得知了宫里发生的事情,见她们都安然无恙,才能放心,老太太更是翻来覆去拉着两个孙女问她们的状况,见人着实没有问题,这才撒手。   宋语亭转过身看宋将军,道:“爹爹,何景明让我告诉你……朝中的事情,可能有变化,要您做好准备。”   宋将军疑惑道:“什么意思?”   镇国公倒台,朝政有变是应该的,但是宋将军自认游离在权力之外,应该不管自己什么事情。   宋语亭道:“镇国公引导陛下猜疑何景明。”   宋将军猛然抬起头,眼眶紧缩,问道:“那他可跟你说了,准备怎么办?”   “他说,大概要离开京城几年。”宋语亭无奈道。   宋将军点了点头,道:“这样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老太太道:“你们瞎聊什么呢,别说那些了,让语亭去休息吧,这几天在宫里,肯定没睡好,可怜见的,眼圈都黑了。”   宋语亭甜甜一笑:“还是祖母疼我。”   —-   东宫。   太子跟周如双正在说此事。   周如双道:“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你信任他,你这不是明摆着说父皇不信他吗,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太子一脸懵逼,不知道为什么就挨骂了:“那我要怎么说?”   周如双狠狠点了点他的头:“笨死你算了,这时候你该去找父皇,不要提何世子的事情,就说你小时候的事,表达一下母后大仇得报的喜悦,快去。”   太子不明白了,一脸求知若渴地看着她。   周如双道:“陛下疼爱你们难道是假的吗?他心里面也是把何世子真的当做自家孩子,现在虽然被动摇了心神,可想一想自小到大的事情,难道还能不明白何世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太子微微一愣,站起身道:“我这就去。”   “去哪儿?”何景明从外面进来,问道。   “去找父皇。”太子不大乐意,“淑妃那几人实在太令人恶心了,因为他们,父皇都不信任人了。”   何景明叹口气,道:“算了,你别去。”   “为什么!”   “舅舅现在正是不高兴的时候,你去干什么,我已经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只是要你帮我。”   太子抬眉,问:“怎么做?”   “我想外放两年。”何景明淡淡道,“但是我还想带着亭亭一起去。”   太子一脸无语,“人家还没有嫁给你。”   “所以要你帮忙。”何景明理直气壮道,“你去跟宋将军说,亭亭在京城里会有危险,我必须把她带走。”   太子无语至极:“这种话……得了吧,宋将军又不是傻子,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因为岳父大人不相信我。”何景明云淡风轻道,“我说的是真的,镇国公的话,我想起来一阵阵害怕,万一他真的做了什么,后悔也来不及。”   “他的鬼话你也信?”太子不敢置信,“韶阳,你还是三岁小孩儿吗?”   何景明问:“那你说,他那话是什么意思?而且李信的话,你还记得吗?万一是真的呢?不然镇国公没有理由这么说。”   太子一拍桌子,“别想了,我们去审审镇国公府的人,自然就知道了。”   周如双淡淡道:“我记得镇国公有个妾侍,是长宁侯的庶女。”   何景明跟太子对视一眼。   长宁侯府全家都要死掉,这个妾,就看怕不怕死了,只要怕死,总能问出一点事情。   镇国公家眷被关押在京兆府牢狱里。   太子走过去,问何景明:“咱们分开审?”   何景明点点头,道:“注意问一下,关于镇国公府秘药的事情。”   太子一愣,问他:“你……你不会真的……你怎么不早说,咱们先去太医院……”   “不碍事。”何景明淡然道,“找到解药,完全影响不了任何事。”   太子还是不放心,皱眉道:“不管了,等回去之后,你跟我去看太医,我要听太医亲口说。”   不然实在放不下心。   何景明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全听你的还不成吗,周如双都没你这么多事情。”   太子恼道:“换了别人想得我一句关心都没有,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景明淡淡一笑。   京兆府的官员带着人出来,太子顺手指了镇国公夫人去一旁的密室里,何景明看了一眼,状似无意般地指了指那个妾侍。   那个妾身为长宁侯之女,这几天因为娘家和夫家的事情,都已经要吓死了。   发现何景明指了自己,更是瑟瑟发抖,被人扯进密室,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何景明冷眼看了她一会儿,冷笑道:“你是路家女?淑妃的妹妹?”   “我……世子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有问,你便不知道了?”何景明冷笑,“我问你,镇国公之前,要给我纳妾,是因为什么?他不会不知道,我完全不会搭理他们吧?”   那路侍妾听见这话,大喜过望,稳住心神道:“这个妾身的确知道。”   “那日妾身路过书房,听国公和夫人聊天时听见的。”她回忆道,“好像是什么西南邪术,圈禁处子之身的女子进一个地方,从那个地方画阵,能得龙脉庇佑。”   何景明嗤笑:“荒诞不经!”路侍妾连忙点头道:“世子说的是,都是骗子,妾身都能知道,可无奈镇国公仿佛非常信任此事。”   “那为何……要借我的名头?”   这才是何景明最不明白的事情。   路妾侍道:“因为借了世子的名头,才能……才能光明正大给人保持处子之身,还能找理由将人圈禁。”   不然若是镇国公的妾,一直不碰人家,闺中密事虽然没有人知道,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而且 ,镇国公为了脸面,也不是很想圈禁自己的妾。   不过后来,何景明当众说自己不纳妾之后,镇国公就已经在考虑,自己找个女子了。   何景明还是不明白,“镇国公府那么多丫鬟下人,别告诉我,全不是处子之身?”   丢个下人,总不是什么大事。   路妾侍咽了咽口水。   “我听夫人的话,是说一定要美貌女子,越美越好,而且,这女子若是出身显赫,更能引来龙脉,因为真龙,也喜好美色。”   而丫鬟们的美貌,自然是不够的。   何景明脸色已经是一片阴沉。   “若是这阵法成型之后呢?”   “这妾身实在不知道,夫人和国公只说了这么多,还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夫人说,宋家的姑娘是最好的,国公问为什么,夫人向他解释,否则妾身,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何景明的拳头发出咯吱的响声。   原来,事情都是这样荒谬绝伦,他的亭亭,上辈子就因为这么一个谎言,死的那般凄惨,这些人,全都该死。   何景明目光血红一片,路侍妾跪地求饶,道:“世子饶命,妾身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还不想死,不管是长宁侯府还是镇国公府,都没有给她什么好日子过,凭什么拉她做垫背的,她不乐意。   “那你就说,若是真的有用,饶你不死未尝不可。”   路侍妾疯狂回忆着,半晌道:“镇国公还曾经撺掇我爹刺杀宋将军。”   何景明直起身体,冷声问道:“什么时候?”   “去年,夏天……秋天,我记不清楚,是我给我爹送的信,所以知道此事。”   何景明道:“继续想别的。”   他几乎一瞬间就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了。   从宋将军的死,到最后亭亭的死,全是镇国公一手策划的。   因为得到了龙脉庇佑的消息,又说绝色之女有用处。   京城里最美貌的女人,就是宫里的宋皇后,而她的几个侄女儿,个个都是国色天香,尤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宋将军嫡女。   宋语亭的母亲年轻时候亦是有名的美人,镇国公为了加强效果,自然盯上了亭亭。   可是镇国公和他何景明的矛盾,举世皆知,宋将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通过镇国公把女儿嫁给何景明。   这不是活生生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镇国公想要得到亭亭,唯有杀了宋将军,挑拨宋家关系,让宋语亭跟家人交恶,被人厌弃之后送出来。   事情也恰如他所料。   前世的一切对于镇国公而言,都十分顺利,可是他渴求的龙脉,却迟迟未到,反而是自己打回来,上了镇国公的门复仇。   恼恨之下,镇国公夫妇,便杀了亭亭殉葬。   这对夫妻,堪称是恶毒至极了。   且看镇国公这次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本领,大约……前世宋贵妃当众说的事情,也是他刻意误导,留下来膈应皇帝的。   何景明的脸色,堪称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路侍妾瑟瑟发抖,道:“世子,我还知道一件事!”   “说。”何景明语气平淡,仿佛没有什么感情。   路侍妾连忙道:“镇国公府有很多财物,都存在书房后面的暗道里,我亲眼看着镇国公藏的。”   镇国公大约是太自信了,以为这样一个任由玩。弄的妾没有任何威胁,而且这是长宁侯之女,除了听他的话,进退无路,自然什么都不敢说,便什么都让她知道了,没想到,还有今天这一遭。   何景明没什么兴趣,想了想自己的伤,问她:“镇国公府有一秘药,你可知道?”   他原本是不抱希望的,一个妾,估计不会知道这种事。   没想到路侍妾,竟然颤颤巍巍点了点头。   她跟何景明讲条件:“若是我帮世子找到解药,世子便饶我性命,如何?”   “如果你的解药是真的,我便求陛下和太子,饶你不死。”   路侍妾深深吸口气,道:“那药我见镇国公用过,当时解药放在书房书架的第二个青瓷花盆后面的暗格里。”   她看着何景明:“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地方,但镇国公的东西,一向藏在身上或者书房里,世子只管在这两个地方搜查。”   何景明道:“我知道了,你先回牢房,若是所言属实,自当算你将功赎罪。”   路侍妾听到这话,瞬间瘫在了地上,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神情。   何景明出门前来了一句,“你们路家女,都是狠得下心的人物。”   “那是因为路家对我们不好。”   她已经听说了,长宁侯同镇国公谋反的事情,是自己那个侄女儿说的。   果然是路家姑娘,个个凉薄没有人性,不管家人死活。   路侍妾冷冷一笑。   我管他们,谁来管我呢?   她软着脚走,被人押送回牢房里,等了很久,才见镇国公夫人鼻青脸肿,身上还沾了血,从外面进来。   真不是个聪明人,明知道没有可能了,何必嘴硬,不过白白吃苦罢了。   路侍妾离她远了一点,生怕被沾上血污。   何景明走出门,等了很久,才见太子出来。   “韶阳问的怎么样?”   “想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何景明淡淡道,“大概她知道的事情,也就这么   多了,你呢?”   “我……”太子摇头,“镇国公夫人也是个硬骨头,半天只问出了解药,说是在书房的书架上,一个暗格里,别的是死闭着嘴都不肯说了。”   “跟我问的一样。”何景明道,“去镇国公府看看。” 第116章   镇国公府内, 何景明看着太子熟门熟路找到人家的书房, 内心一阵无奈。   为什么你会知道别人家怎么走?   太子道:“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两人在书房的暗格里,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白色的瓷瓶, 打开来,里面是几个小小的药丸。   太子夺到手里,道:“先去问问太医,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何景明道:“我也不打算现在就吃。”   “韶阳……”   何景明无奈道:“你当真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太医跟我说了,大不了就是功力尽散,大仇以报, 这些东西,我本来就不在乎。”   若不是有血海深仇在身,他宁可做个骑马遛鸟的纨绔子弟。   至少不用那么累,也不用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毒能解掉当然最好, 解不了也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太子却气道:“若是这么简单我也不愁了,现在是这样, 可我听闻镇国公府的秘药,是前朝传下来的,谁知道是个什么, 万一有别的症状,以后你哭都来不及。”   “能有什么症状。”何景明无奈扯了扯嘴角。   太子冷冷一笑, 看了他一眼, “既然能化解功力, 肯定对经络有影响,说不定会不举。”   何景明伸脚踹他:“你才会不举。”   有这么说话的吗?   太子道:“别闹了,去太医院让太医看看。”   何景明却道:“不急,再去一个地方。”   他往镇国公府西北角而去,没走多远,果然看到一个破落的小院子。   想起前世的亭亭,便是被关在这里,何景明便是一阵愤怒。   太子问道:“这么个破院子,有什么可看的。”   “我想……是谁跟镇国公说,处子可以引龙脉的,或许能够看出来一二。”   他左右看了看,跃到高处,太子跟着过去,低头一看,却猛然吸了一口气。   “怎么?”   “这是个阵法。”太子比划了一下,“那个破院子是阵眼,旁边的花木一起,就是我在书上看到过的,叫引龙阵。”   何景明讶异道:“还有这种东西?真的假的?”   “当然是骗人的。”太子嗤笑,“世上哪儿有所谓龙脉,是前朝一个术士写的书,后来那人被皇帝斩杀了,死前说是他死了,前朝必灭,可是过了一二百年,前朝才灭亡,不过说的也对,他死后,前朝的确灭国了。”   何景明:……   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话也有人相信?   镇国公看着也不是这么蠢的人啊。   太子冷笑:“自古财帛动人心,何况是万里江山,再睿智的人,听到这种话,也会迷失神智的。”   他道:“算了,不管这些了,你先跟我回太医院,不然我不放心。”何景明便点了点头:“走吧。”   事实上,路侍妾在生死之际,的确没有骗人,这一瓶是解药没错。   太子狠狠叹口气:“幸好没事,我要去找父皇。”“做什么?”何景明疑惑道,“此事跟舅舅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太子顿觉扬眉吐气,“不趁这个时候让父皇心疼你,还等什么时候?”   “不必。”何景明拦住他,叹息道:“你以为舅舅不知道吗?”   太子一愣,看着何景明波澜不惊的神情,难过道:“韶阳……父皇不是那种人。”   何景明拍拍他道肩膀,“我知道,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消失,给舅舅一点时间,你不要再提这个事情了。”太子闷闷不乐地点头。   何景明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   镇国公的时候,何景明没有再插手,等太医看过身体没有问题之后,他去见了皇帝。   “韶阳你怎么来了?”   “舅舅。”何景明行了个礼,笑道,“我有事跟舅舅说。”   “怎么了?”   “我现在大仇得报,想出去走走,舅舅……如今可有什么清闲自在的职位,不如把我调过去吧。”   何景明面色轻松,“累了这么多年,我也想歇歇了。”   皇帝看着他,半晌道:“韶阳……朕并不没有不相信你。”   他还是信任这个外甥的,只是害怕人心易变。   如今的何景明自然没有什么野心,可是将来权势滔天之际,未必能够和现在一样,他只是担心给予的权力过多,让他失去眼前这个孩子。   何景明没有料到他会直接说,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舅舅……我都明白的,我也不想变成那样的人,更不想跟舅舅离心,让我出去走走吧,过两年或许就好了。”   皇帝看他神情坚定,半晌道:“既然这样,就去江南道吧,接下来朝中要开恩科,你再留两个月,然后去上任,也跟你姨母说一说,别让她担心。”   “我会的。”何景明点了点头。   皇帝道:“你先回去吧,别想太多,舅舅永远都是你舅舅。”   何景明微微一怔,回头看他一眼,“我知道的,舅舅。”   他径直离去,身后的皇帝脸上,出现一丝颓色。   他知道不该这么想,不该猜疑韶阳,他一手养大的孩子,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   可是内心深处,却有种怎么都压制不住的欲望,告诉自己,要提防所有人。   夏日里阳光很刺眼,何景明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视线,慢慢往外走去。   反正……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宋家。   宋将军站起身,震惊道:“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女儿走?你凭什么?”一连三问,可见他道震惊与不满意。   何景明淡淡道:“岳父大人,亭亭在京城里,太危险了。”   宋将军道:“宋家自然会保护她,有什么危险的?”   跟着你难道就安全了?我女儿尚且是闺中少女,同一个男人出门,像什么样子。   何景明道:“岳父大人可曾听说过,引龙阵?”宋将军摇头。   “前朝术士所写的书,说借绝色女子的美色,能够引来龙脉庇佑,你当知道,亭亭有多危险。”   绝色女子,除了亭亭,还有谁当得起。   宋将军神色微怔。   “镇国公之前放出消息,要给我纳妾,此事岳父大人总该听说过,便是因为这样。”他看着宋将军,“书上说,要美貌处子,就算没有人再生出坏心思,你觉得……陛下岂能放心?”   若是真的有用呢?   每个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思。   万一舅舅真的觉得有用处,觉得亭亭能帮人引龙脉,要么把她嫁出去,要么……不如干脆杀掉。   而如今舅舅猜忌起了自己,亭亭就算嫁给了自己,恐怕也无法让他完全放心。   说不定会怀疑,自己会借着夫妻之名,用亭亭引龙脉。   夫妻之间那点事情,舅舅又不能全都知道。   宋将军问他:“可是跟你走了,也不能打消陛下的猜忌,这又该如何?”   何景明失语。   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若是岳父大人不嫌弃小婿,不如把亭亭现在就嫁给我。”   “亭亭年纪还不到。”宋将军瞥他一眼,“她才十七。”   何景明无奈至极。   宋将军道:“这件事实在不妥当,你不要多想了,我不可能让亭亭跟你走的,未嫁的姑娘,便该留在家中。”   “那若是亭亭想跟我走呢?”何景明问他,“岳父大人,先高祖皇后成亲前,就与高祖皇帝生下了太宗,之后才成的亲,跟我走这都不算什么,我又不会亏待亭亭。”   “你如今说的好听,谁知道你将来会如何?”宋将军辩驳道,“不管如何,都不可能。”   何景明失落道:“那岳父大人的意思,就是让我孤单上路。”   见宋将军不为所动,他又道:“一去多年,让亭亭熬成老姑娘。”   宋将军冷冷一笑。   何景明无奈地捂住额头,道:“岳父大人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宋将军神色更是冷淡。   何景明道:“其实这些年来,也不乏有女子早嫁的。”   “除非世子能找出让我心甘情愿嫁女儿的方法,否则你休想。”   在他心里,自家女儿还是个孩子,是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人了。   更何况,嫁人之后,还要远离京城,远离自己的视线。   唯有何景明天真地以为,随口说个笑话,就能骗到别人。 第117章   何景明无奈道:“岳父大人的意思, 是我有法子, 你就把亭亭嫁给我?”   宋将军冷笑,“自然。”   他不相信, 何景明能真的找出法子。   何景明低低一笑,问道:“若是圣旨赐婚,岳父大人……”   宋将军回头看他:“圣旨赐婚, 就算没有刚才的承诺,我也不敢拒绝,你何必问这一句, 多此一举!”   何景明道:“我没有那么龌龊, 岳父大人随我去一趟镇国公府吧。”   他直直盯着宋将军,“若是去了之后,岳父还坚持现在的想法,我绝不勉强。”   宋将军微怔。   “你……什么意思?镇国公府到底有什么?”   “你去了便知道。”何景明神色淡然,“是很大的一件事。”   宋将军虽然不想相信, 可看他神情实在严肃认真,便点了点头。   一路上, 何景明跟他讲了个故事。   关于一个姑娘的前世今生。   到了镇国公府里,何景明指着那个破落的院子, 对他说:“故事里的那个姑娘, 就住在这里,好几年时间, 最后惨死。”   宋将军怔了怔, 看向他。   何景明道:“这是亭亭亲口告诉我的, 岳父大人,我问你,当初北岭坡有人刺杀你的事,也是亭亭说的,对吗?”“是她说的。”宋将军心乱如麻,“可是亭亭告诉我,那是个梦。”   “她只能这样说,如果说了实话,你会相信吗?”何景明回头看他,“她也会害怕,不想被人当做妖孽。”   “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当妖孽。”   “可是她不知道,前世活得那么凄苦,就算你是亲爹,她也不敢轻易说话。”何景明叹口气,道:“你该知道的,宋家护不住她,哪怕是你,也护不住她。”   宋将军道:“你让我想想。”   “没什么好想道。”何景明咄咄逼人,“镇国公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京城里觊觎她的权贵自然多如牛毛,我出京走了,谁来保护她?宋家吗?岳父扪心自问,宋家能够对抗谁?”   说起来是皇后娘家,是皇亲国戚,可真正的底子,大家都清楚,在这皇城根下,路边说不定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都有个王府的亲戚,所谓的皇亲国戚,算得了什么。   宋将军狠狠闭上眼睛,语气宛如壮士断腕,道:“回去商议婚期吧。”   “多谢岳父大人成全。”何景明道,“我要先去告诉亭亭。”   宋将军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若何景明讲那故事是真的,自己自小娇养长大的女儿,要收了多少苦。   难怪从北疆回来,发现她已经变得很懂事了。   其实不是因为离了自己,而是由于,多了那些记忆,人自然改变。   如果何景明能够保她安稳,那么,便是提前嫁了,也不算什么。   ——   宋语亭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什么叫,现在就要娶她?   她不还是个孩子么?   何景明道:“岳父大人答应我了,你不会不同意吧?”   他伸手握住宋语亭的手,低声道:“亭亭,我只有你了。”   宋语亭看向自己父亲。   宋将军冲她点了点头,道:“爹爹想过了,婚姻之事,也不在于这一两年,何世……景明要外放,归期不定,他已经是这般年纪了,再拖沓下去,不过白白浪费时间,现在成亲,倒也无妨。”   宋语亭皱了皱眉头,道:“跟我说实话!”   当她是傻子吗?爹爹巴不得多留自己几年,何景明年纪大小他才不关心。   何景明道:“因为我威胁岳父,不把你嫁给我,我就去纳妾。”   宋语亭大怒,“你敢!”   何景明道:“不敢不敢,都是骗他的,他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宋语亭冷笑,伸手扯了扯他的脸:“你当我是傻子吗?再敷衍我,我就不嫁了。”   何景明无奈看着她,“我不是怕吓到你吗?就是那点事情。”   他叹口气,又将镇国公的阴谋说了一遍。   宋语亭抿唇,半晌问道:“所以……我还是很危险?”   “是,我要带你走,离远了就没事了,到时候我们回来,带着孩子,大家自然不会再想别的。”   宋将军轻轻叹口气,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   何景明问:“亭亭,你愿意嫁给我吗?”   声音里的柔情蜜意,几乎可以融化冰雪。   宋语亭点点头,道:“我嫁。”   何景明笑起来,“那我们挑一个好日子吧。”   宋将军道:“且慢。”   “岳父大人,答应了的事情,是不能反悔的。”何景明波澜不惊道,“就算您反悔了,我也是要娶亭亭的。”   “没有人要反悔,只是虽记着大礼,可婚前三书六礼还没走完,你寻你家长辈,来宋家把规矩走一遍,我同你家长辈商议婚期等事。”   宋将军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我的女儿,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受一点苦头。”   宋语亭微微抿唇,问道:“爹爹,你都知道了吗?”   “亭亭,你永远是爹爹最好的女儿。”他眼神阴翳,有些人,自己惦记着他们是血缘亲戚,可是他们对付亭亭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手软。   不过就是为了抢夺亭亭的财产,为了一个镇国公亲家的名头,就把他的女儿推入火坑,这样的人,不配做他的亲人。   宋语亭蹭蹭他的手臂,小声道:“爹爹也是最好的爹爹。”   何景明身上已经在泛酸水了。   “亭亭,那我呢?我是最好的什么?”   宋语亭笑眯眯道:“你是最好的……何将军啊。”   她知道何景明就是想骗她叫夫君,可她是不会叫的,随便你说,都不会叫的。   何景明失笑,“是,我是最好的何将军,你最喜欢的何将军。”   听闻不顾宋将军吃人般的眼神,硬是上手揉了揉宋语亭的脑袋,温柔道:“我去找姨母帮我,你等着嫁给我。”   宋语亭抿唇一笑,嗔道:“那你还不快出去。”   宋将军摸了摸女儿的头,无奈道:“你啊……”   罢了,既然决定把她嫁出去了,那也没必要再多做阻拦,何景明怎么都不至于如此急。色。   何宋两家的婚事,敲定的非常快,几乎是在京城中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两家便宣告了婚事。   宋小姐年方十七,便要嫁人了,满京城都觉得是何景明以势压人,逼人嫁女。   宋老太太出门的时候,亲口解释,都压不下去这股流言蜚语。   何景明并不理会那些闲话,而是一心准备着娶妻之事。   长公主见这一日,心里亦是万分欢喜,几乎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可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真心实意。   皇帝在宫里,也听闻了这件事,当即就宣了长公主进宫问话。   “惠欣……韶阳的婚事,为何没有人告诉朕?”   “皇兄日理万机,这么点小事,哪儿值得您过问。”长公主心里憋着气,面上却笑容灿烂,“有臣妹在就够了。”   “你也觉得朕是在故意针对韶阳?”皇帝抬高了声音,直言道,“惠欣,连你也这么想吗?”   “不然呢?”长公主反问,“韶阳是你我自小一起抚养长大的,他小时候,除了姨母就只认舅舅,只跟我们亲近,结果你却猜疑他。”   皇帝道:“朕没有!”   “皇兄!”惠欣长公主高喝一声,又转脸道,“当年皇姐走的时候,韶阳只有巴掌大,小小软软的一团,被我抱在怀里,冲着我们笑,您那时候说的,必当拿他和太子一样,当做您亲生儿子,现在呢?”   她问皇帝:“你信镇国公的话,就不信皇姐的儿子吗?皇姐唯有这一个儿子,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如今这样,将来我们怎么去面对皇姐?”   皇帝哑口无言。   长公主低声道:“皇兄,韶阳是真的很喜欢宋小姐,等没有了你我,宋小姐就是它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不管怎么样,臣妹求你,就当是看在早逝的皇姐的脸面上,不要阻拦他。”   长公主抬起头,直直盯着皇帝。   提起早逝的端宁长公主,皇帝也微微怔了怔,半晌方道:“好。”   他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或许自己已经被蒙蔽了心神,总是忍不住怀疑身边的人,韶阳首当其冲。   可是……一旦想起端宁死前的脸,他便什么话都无法说出口了。   端宁之死,是为了救太子。   别人不知道,皇帝却一清二楚,惠欣长公主自然也知道。   两个人都没有提过,一是为了太子,不让他太过内疚,二是因为,本就打算让韶阳做太子的左膀右臂,若是给韶阳知道了这件事,难免兄弟离心,对他们都不好。   可是长公主没料到,太子尚且没有跟韶阳离心,先是皇帝猜疑了这个一首养大的孩子。   长公主道:“韶阳六月的婚礼,到时候,还请皇兄前来。”   皇帝点头,道:“朕知道了。”   他深深叹口气,“此事……不要再提了,待会儿朕会赐下财物去宋家,别的……朕便撒手不管了。”   都交给惠欣吧。   皇帝也害怕,自己压制不住心里的想法。   长公主道:“谢皇兄。”   她转身离去,皇帝坐在椅子上,轻轻捂住脸。   想起韶阳,端宁的脸便会出现在眼前,含着幽怨,他觉得,或许自己是生病了吧。   窗外日光灿烂,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映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皇帝轻轻一叹。   长公主回府之后,看到何景明等在自己家里,便道:“别担心,我已经给你说通了,你舅舅也不是那种坏人,你……也别怨他。”   何景明舒了口气,道:“舅舅若我亲父,我自然不会怨他,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公主叹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她说完,口音又是一转,哀怨道:“皇兄跟中了蛊一样,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连你都不信,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镇国公的疯话都能影响他,果然是皇帝当太久。   何景明的手却微微一顿。 第118章   何景明抬起头, 看着长公主, 道:“姨母……你说舅舅,会不会真的是被人害了, 我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长公主更是微微一怔,看向何景明认真的神色,“可是谁能害他?他在深宫大院里,连我都没有机会下手, 更何况是旁人?”   何景明脸色深沉,一言不发。   长公主道:“你只管等着你的婚事吧,我让人去查, 若当真有人下手,自然不会毫无痕迹。”   她心底里是不相信皇帝会被人害的。   那人在宫里,身边戒备森严不说,单单太医一月三次请平安脉, 就不可能做什么。   宫里养着太医又不是吃素的。   何景明微微点了点头。   长公主看他神色凝重,无奈之下, 还是真的派人去打探了,只是警告何景明道:“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许自己动手, 让你舅舅发现了,便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救你。”   何景明哑然, 道:“姨母, 我有分寸。”   “我不管你有没有分寸, 也不管你们爷几个到底在想什么,当年皇姐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看着你。”她话锋一转,叹息道,“我其实……早就辜负了皇姐的托付。”   何景明安慰她:“姨母,我娘九泉之下,见到儿子亲手为她报仇,自然是高兴的,而且这些年,您对我这样好,我娘一定非常感激你。”   他说的并非客套话。   换了亲生父母,也未必能和长公主宠爱他一样,疼爱自己的子女。   何景明不是白眼狼,这么多年,谁对自己好,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姨母对待自己,堪比亲子,不比淑媛兄妹差,他哪儿还有不知足的余地。   长公主叹口气:“我只希望……真的如你所言吧。”   两人对视一眼,皆有几分无奈。   长公主派去的暗卫很快就回来了。   对方一脸的为难,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公主责罚。”   长公主道:“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为何,陛下在宣政殿和寝宫里,加大了防备,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属下实在无法接近,只能回来了。”   何景明微微蹙眉,道:“我们知道了,你下去吗?”   长公主低声道:“看来,皇兄那儿,的确有点问题,等什么时候,守卫不那么森严了,再说吧。”   好在,朝中清洗了镇国公一脉的势力 ,正是缺人的时候,科举一开始,陛下忙起来,估计也无暇理会这边。   总之让韶阳和语亭,先把婚事办了要紧。   ---   近日最好的消息,还是关于宋将军的。   长公主从宫里回来后,皇帝果真送了赏赐去宋家,一起送去的,还有宋将军的任命公函。   皇帝,还是封了他做参知政事,并没有因为何景明而打压他的官职,可是与想象中不同的是,皇帝还同时任命了中书侍郎,驳回了周相的辞官请求。   这样一来,朝中有周相坐镇,别人想出头,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   紧跟着一批官员上任,科举考试也随之而来。   全国各地的举子们,尽皆汇集在京城中,与前些时日三三两两的情形大不相同,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全都成为了举子们的地盘。   宋家也住了几个人。   有老家的远房堂亲,还有老太太的侄孙儿,也就是,宋语珍的未婚夫君。   那个活在众人口中的表哥,席杉。   席杉据说才学过人,是乡试的前几名,这次抱了必过的心情,准备金榜题名之后,就求娶宋家姑娘。   宋家对此事亦是心照不宣,连关禁闭都宋语珍,也被不声不响放了出来。   宋语亭忙着自己的婚事,没有余力搭理她,只想着若宋语珍早日嫁出去,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你不去找事情,却拦不住事情来找你。   那席杉并不是想象中的正人君子,如玉少年,反而在住进宋家的第三天,摸到了宋语宁院子外,对着院墙,高声吟了一手关雎。   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乎传遍了宋家,传出了家门。   宋语宁觉得羞耻,也没有人跟旁人说,而宋语亭这边,因为婚期太赶,自己都丢三落四的,哪儿有功夫去管别的,她不说,自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宋家的主子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便是杜家带着媒婆来退婚了。   原本虽然是长公主做的媒,可以公主之尊 自然不可能帮她们跑腿,所以杜宋两家,另外寻了媒人。   杜夫人在外面,听人说了,宋家的表公子,住进别人家里,处处招蜂引蝶,更是与宋家四小姐,眉来眼去,情诗唱和,全府的下人都知道了,他们还瞒着长辈。   而且,这位表公子,还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老太太初初听闻此言,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她连忙道:“这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别的我不敢说,可语宁的人品,我还是敢保证的,她绝不是这种人,夫人不如当面问问,肯定是有误会,若家中出了这种事情,我岂会毫不知情。”   她对一旁的丫鬟道:“去吧小姐们叫来,就说有客来了。”   杜夫人冷笑:“老太太或许知道呢,那是您娘家的侄孙儿,说不定是打着主意让他左拥右抱,一边是大小姐,一边是搭上了宋将军的四小姐。”   她看着老太太,道:“不是我把人往坏了想实在是有人真的就坏,我也没有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还没成亲呢,就被人戴上一顶顶绿油油的帽子。”   老太太也不乐意被人这么说,当即道:“夫人慎言,我们宋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家中女儿的教育,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若是我孙女儿是被冤枉的,夫人准备怎么做?”   杜夫人道:“若是老太太的孙女儿没有背着自家人,跟那个表哥私底下念情诗,就算我错,我给四小姐端茶赔罪,不仅不提退婚之事,等将来他们成亲,我绝不多说一个字,若是敢说四小姐,便让我天打五雷轰!”   杜夫人是不相信无风起浪这种事情的。   既然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必然是确有气事,虽然可能没有传言那么激烈,可宋语宁也不可能是完全无辜的。   否则怎么就不见宋家出来辟谣?   四小姐就算是个包子,被人这般玷污名节都能忍了?   难道她是大肚弥勒佛?   杜夫人心里冷冷一笑。   宋语亭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急匆匆赶到萱茂堂,进门先笑道:“这是怎么了,祖母这儿如此热闹。”   踏进来,看向杜夫人含笑道:“原来是贵客来了,有失远迎。”   杜夫人对她态度还是很好的,这是何世子的夫人,不能得罪。   “二小姐好,久闻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语亭落落大方,继续道:“不过是传言罢了,我不过是个普通姑娘,可当不起夫人赞誉,夫人今日上门,是来看语宁的么?”   杜夫人微微一怔。   觉得这种话,当着未婚姑娘的面,到底不好说,这宋家的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想借着二小姐,逼迫自己打消主意?   想的倒美。   杜夫人浅浅一笑:“就是有些话想问四小姐,二小姐如今繁忙,估计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我也是被逼迫的没法子了,还请小姐谅解。”   宋语亭问:“我最近是忙,到底什么谣言,让夫人如此兴师动众?”   “听闻宋家住了一位外姓表兄,这位表兄跟四小姐来往亲密,人尽皆知,我最近出门,旁人都问我怎么回事。”杜夫人叙述道。   “二小姐也知道,我们杜家刚回京,多少人都等着看我们笑话呢,我儿子又是科考的关键时候,我实在不能让他被耽搁,今天只能对不起四小姐了。”   宋语亭抿唇,道:“夫人的意思是?”   “退婚。”杜夫人只有两个字,“之前送来的聘礼等物,我一概不要,全留给四小姐以后做嫁妆,若是嫌少,我可以补偿万两白银,可是我绝不许我儿子被人当作笑柄!”   她看着宋语亭,道:“其实这事是真是假,二小姐听我一说便心里有数,咱们也不要撕破脸皮了。”   宋语亭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第119章   杜夫人看她不言语, 还以为是她们做贼心虚,便趾高气扬道:“二小姐觉得如何, 若是撕破了脸,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宋语亭淡淡道:“夫人不必多说, 我懂你的意思了。只是这事, 我做不了主, 您只能跟我爹爹商议, 等下午爹爹下衙, 夫人再来吧,来人, 送客!”   这杜夫人, 该不会觉得,宋家姑娘看得上她那点财物吧。   何况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人知道,单听她的话,谁能知道,她是不是为了退婚, 故意造谣, 污蔑语宁。   杜夫人也不生气,笑吟吟道:“这样也好,等宋参政回来, 我要好好跟他说说我杜家也不能白白被人丢脸。”   宋语亭冷声道:“夫人这话还是等等再说, 我妹妹的人品, 我自然信得过, 您这话在我眼里,就是恶意中伤。”   杜夫人站起身,胸有成竹道:“那我便不耽搁你们审问了,等下午,希望二小姐能说清楚,反正总不会是杜家的问题。”   她转身离去,留下愤怒非常的老太太。   宋语亭安抚道:“祖母,语宁定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别的不敢说,席杉论及家世才学,都不如杜擎,语宁傻了才会看上他。”   至于说爱情,宋语宁不是这么单纯的女孩子。   她从来,都比自己更清醒,也更现实。   并不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放下已经到手的一切。   而且席杉是宋语珍的未婚夫,宋语宁肯定不会想和宋语珍共事一夫的。   她自己饱受庶出之苦,自然不会肯,让将来的孩子,也做庶子庶女。   老太太捂着胸口,恨铁不成钢道:“语亭,这女人,被男人哄骗了之后,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没想到,语宁也会做这种事,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祖母,还是先别说了,找几个人问问怎么回事吧。”宋语亭环顾四周,看看四周的丫鬟,问道,“你们谁知道这件事?”   一群人全都低头,显然至少都是有所耳闻的。   宋语亭怒道:“说!”   “二小姐。”有个丫鬟道,“我也是刚听说不久,是席公子在四小姐院子外头,天天读情诗,四小姐没有理会过他,但是也没有拒绝,所以流言就愈演愈烈。”   “语宁没有搭理他,在你们眼中,就算接受了?”宋语亭几乎气笑了。   那丫鬟不敢言语。   老太太道:“这语宁也不懂事,怎么不早说,早点说,不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祖母!”宋语亭喝道,“这件事分明是席杉的过错,您若是当真不喜,不如让席杉搬出去,隔离开了,自然没有这么多闲话。”   老太太却道:“都是自家亲戚……”   “我没有这样的亲戚,若是他害了语宁,那科举也不用考了,干脆娶了宋语珍回老家去。”宋语亭气道,“得陇望蜀,他算个什么东西,有了语珍,还敢肖像语宁!”   “宋语亭,你是什么意思?”门外传来一声爆喝,“你刚才说席杉怎么了?”   宋语珍掀帘子进来,脸上全是怒色,“你给我说清楚。”   老太太道:“语珍,此事……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宋语亭干脆道:“你那个未婚夫,若是不舍得就去嫁,若是舍得,完全可以扔了不要,退婚算了,我再不喜欢你,你也是宋家小姐,没必要屈就一个畜生!”   宋语珍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愣愣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宋语亭是真的有点生气。   正直自己谈婚论嫁之际,家里面却状况不断,都这样了祖母还惦记亲戚情分,语宁也不知道早点解决,就这么晾着,让事态无法缓解。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自己忙的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还要操心别人的事情,简直要气疯了。   老太太也不敢说话,只能安慰道:“语亭,你管自己的事情就好,这些事,祖母来解决。”   宋语亭没有说话,深深吸了口气,道:“四小姐怎么还没有过来?”   “二姐姐……”宋语宁小步挪进来,低头道,“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宋语亭道:“我问你,这件事多久了?”   “半个月……:”宋语宁小心道。   “半个月了,你都不知道跟人说一下,还是你真的喜欢那畜生?”   “我没有。”宋语宁连忙辩解道,“我原本想着,不搭理他,过个几天,他自然会知难而退,也省的伤了面子,毕竟都是自家亲戚。”   就算席杉一口气纠缠了半个月,她也只当做一件小事,毕竟二姐姐跟何世子还没有定亲的时候,往来比这要密切多了,时间也更加长,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闲话。   她也以为不会有事的。、   直到今天杜夫人上门退婚6,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语亭。   宋语亭抿唇,“和杜家的婚事,肯定要作罢,杜夫人现在看不上你,嫁过去也会被针对。”   宋语宁脸色陡然苍白,问道:“二姐姐……没有别的法子吗?”   杜家已经是她高嫁了,若是再被退婚,她的婚事只怕更加艰难,想找到好人家,几乎不可能。   宋语亭道:“你若还想嫁杜家,自然没有问题,我可以帮你,但是以后的日子,我可管不了,我成亲之后,要跟世子离京,到时候不管杜家人怎么对你,你都只能自己熬。”   宋语宁听她这样说,瞬间胆怯了,道:“我不嫁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么一件小事,竟然发酵出让人悔之不及的后果,早知道,就该第一天就把人打走。   亲戚情分算什么,跟自己的前程比,连一抹尘埃都不算。   老太太也没想到,让侄孙儿来自家住着,竟然毁掉了孙女儿的前程,自己颓然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宋语珍被关了这么久祠堂,早就学乖了,心里头也没那么多歪调调,听她们对话,半晌道:“祖母,你也去帮我退亲吧,席杉这样的男人,我是不肯嫁的。”   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成了亲,八成也是个在外面风流不断的,这样的男人,不能要。   宋语珍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原本以为,这位表哥是风度翩翩的才子,是自己的良人,结果却是这么个玩意儿。   她看向宋语亭,狠狠咬了咬牙,才狠下心求道:“你刚才说,能让他不参加科举?算我求你,不管怎么说,都要把它弄走,省的恶心人。”   老太太看着自己几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一句“到底是亲戚”彻底卡在嗓子里。   她又想起,因为这一句话,大儿子与自己母女分离十几年,现在这个年纪,该看明白了。   老太太深深叹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我会给你退婚的。”   至于语珍以后嫁给什么样的人,她也不会再管了。   宋语亭应了宋语珍的话。   又看向宋语宁,道:“你把杜家送来的东西,全部清点出来,送去前院,咱们宋家不能做这种贪人钱财的丢人事。”   宋语宁微微点头。   老太太道:“语亭,你……”   宋语亭转头。   老太太叹息,“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你自己都那么忙,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今天下午,我去会一会这位杜夫人。”   今天被杜夫人压制,是由于惦记着婚约,什么话都不敢说,可是既然决定了退婚,那就没有什么客气的。   杜夫人趾高气昂一上午,也该换宋家了。   宋语亭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也不是很想管这些事情,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她的嫁衣还没有绣好,谁有功夫理会别人家的事情。   宋语亭转身回了清辉院,院子里,嬷嬷带着下人们,正围着鲜红的嫁衣绣花纹,那衣服是她亲自裁剪的,可是时间有限,上面很多东西,只能交给下人。   看到宋语亭回来,嬷嬷含笑道:“二小姐回来了?出什么事情了?”   “咱们院子里,有人知道语宁的事吗?”   只有一个小丫鬟道:“出去的时候,偶然听过两耳朵,咱们清辉院最近忙的很,哪儿有功夫跟人闲话家常,四小姐是怎么了?”   宋语亭叹息道:“出了一点事,不算什么,不需在意,你们继续吧。”   难怪自己从来没听说过,院子里的下人都忙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家中的长辈们,实在失察,竟然让人往外面传出这样的流言。   下人有失□□,实在需要整顿。   她走进屋子里,看着满室珠光宝气,却只深深叹口气。   宋家这般情况,自己却要抛下爹爹跟何景明揍,实在不孝。   只恨自己无能,保护不了自己,还要依靠别人。   ---   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宋语亭不知道,只从丫鬟口中听来了场景。   总之大约就是,宋语宁退了婚。   可心愿得偿的杜夫人,走的时候,却是灰头土脸。   老太太把杜家给的聘礼,全给砸了回去,直言道:“以为谁都稀罕你儿子呢,明明当初是你们来求娶我孙女的,现在翻脸倒是快。”   老太太不知道,这话其实戳到了杜夫人的痛脚。   她要退婚的事情,是跟夫君商议的,两口子决定了,可是儿子却还惦记着要高中之后,娶宋家姑娘为妻。   杜夫人甚至不敢跟他说这件事。   老太太提及是杜家亲自求娶的事情,杜夫人便会想起对宋语宁痴心一片的儿子,心里更是愤恨这个女人水性杨花,伤她儿子的心。   耳边还是宋老太太的声音,“既然你们要退婚,反正我们家本身也不喜欢你们家,刚好一拍两散,以后互不相识。”   杜夫人反口呛道:“求之不得。”   老太太的多活了那么多年,自然不是假的,当即皮笑肉不笑道:“只希望你们杜家以后,不要再提亲之后又反悔,不然让人怀疑杜家家风,是不是就是传言中的,出尔反尔。”   杜夫人脸色胀红一片。   甩袖道:“收拾东西,咱们回家,不跟这些市井泼妇说话。”   老太太冷冷一笑,扶着宋语珍的手,款款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咱们小门小户的出身,自然配不上杜家夫人的眼光,您还是快着些走吧,不然白白污了您的眼睛。”   她的孙女儿遭此大辱,自然要报复回来。   不过是言语刺激几句,老太太尚且觉得憋屈。   杜夫人冷冷一笑,“你说便说,待我儿中了进士,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要屈就一个庶女?”   她冷冷瞥了眼宋语宁。   她就不相信了,这女子,还能找到比阿擎更好的男人。   杜夫人走时虽然被骂的狼狈,可实际上,心里并没有什么。   她自己觉得,以后无论如何,都只有宋家后悔的。   何世子要外放,就看看,以后京城里,还有谁护着这一家子。   丫鬟围观了全场,迫不及待地回到清辉院,一一学给宋语亭听。   宋语亭坐在绣凳上,亲手绣嫁衣上的一朵花开富贵图的主花,手灵巧地穿针引线,针线刺入布料中,只觉得赏心悦目。   她含笑道:“你们倒是跑的快,四小姐的状况怎么样?”   “小姐。”嬷嬷淡淡道,“奴婢有话早就想说了。四小姐与你既非同母更非同父,原本看她乖巧懂事,帮衬一二便罢了,可您不是她亲爹,凭什么要处处帮她考量。”   嬷嬷心里不满,又道:“何况这次,看上去是她自己的名声被人污了,可是她现在算是老爷的女儿,岂不是带累老爷。”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便当是送佛送到西吧。”   “我的小姐,您就别瞎好心了,您辛辛苦苦为了她筹谋,为了让她配得上毒公子,甚至让老爷过继她为女,可是四小姐她呢?”嬷嬷厌恶道,“她不过是利用了老爷的名头,结果还不珍惜。”   宋语亭没有说话。   嬷嬷又劝道:“奴婢逾越了,可是还是想求求小姐,不要再瞎好心了,四小姐如何,随她自己去吧。” 第120章   宋语亭叹口气, 道:“我知道了, 嬷嬷,只是我当时头脑发热, 已经让爹爹认她做女儿了,总不能把人留下,让爹爹操心。”   爹爹已经很忙了,朝中的事情那么多,让他回家再不高兴, 自己做女儿的,未免太不孝顺了。   她托腮,眉目间一片愁绪。   “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突然响起何景明的声音。   宋语亭微微抬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何景明坐在她身侧,含笑道:“因为姨母说,大婚之前不能见面, 我趁现在来看看你,接下来就见不到了。”   说到此处, 他忽然低声问:“亭亭会不会想我?”   他凑的太近了,呼吸间的热气似乎都扑在颈椎中,宋语亭稍稍偏开头, 对方却不依不饶赶过来。   宋语亭只得无奈道:“想想想,行了吧?”   何景明微微一笑, 握住她纤细的手, 问她:“刚才愁眉苦脸的, 在想什么?”   宋语亭深深叹口气,把宋语宁的事情说了,又不开心道:“语宁一直都挺懂事的,大概是我的错,让她觉得可以随意行事,才造成这么大乱子。”   “胡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何景明皱眉,道,“是她自己扶不起来罢了。”   嬷嬷自一旁道:“小姐就是太善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理会旁人作什么?”   何景明失笑,挥了挥手,“嬷嬷先出去吧,我跟亭亭说说话。”   “世子您好歹帮我劝劝小姐。”嬷嬷叹息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再被连累了。”   何景明点了点头,“我会的。”   嬷嬷走出门,何景明看向宋语亭,笑道:“为了这么点事情,就值得你愁成这样子?”   “我没有办法啊。”宋语亭抿唇,“我也不想让爹爹操心了。”   何景明笑道:“京城里传的风言风语,我今儿也听说了,这件事没法子直接收场,你妹妹的婚事,在京城里也会受阻。”   “我知道。”宋语亭叹口气,“我真是烦死那个席杉了,什么玩意儿!”   何景明却直接道:“把她嫁到外地,怎么样?”   宋语亭抬起头看他。   何景明叹口气,“既然事已至此,你还记得我当时为什么要设计路小姐吗?如今路小姐检举有功,淑慧在宫里,屡次自杀,舅舅的意思,还是找一大臣之女,封为公主。”   宋语亭沉默不语。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自私的人,语宁乖巧懂事的时候,自己便想着帮她,一旦出了事,就开始厌烦。   可是和亲这样的事情,她的确是不敢做主的。   何景明道:“你如果心里不难过,这件事自然不需要你出手。”   宋语亭猛然抬眼看他。   何景明道:“哈达穆现在,哪怕是娶个宫女,也不会想娶淑慧的,能不能得到姑娘芳心,全看他自己了,若是人家两情相悦,与你我什么关系?”   “若是语宁实在不乐意,自然也没有人强迫她,到时候你我出京,岳父大人也未必乐意理会她,接下来的事情,就看她的造化了。”   宋语亭低眉,眼睫毛轻轻扇了扇,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何景明道:“你若是会因此不高兴,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   宋语亭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却还是问他:“若语宁嫁给哈达穆,身份怎么算?”   “上邦公主下降,自然是王子妃,日后的西邱国王后,其实也不算辱没她了。”   主要是,愿不愿意远嫁。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地方有种莫名恐惧。   而远嫁,远离自己熟悉的人情风俗,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才是最大的挑战。   可是宋语宁现在的情况,除了远嫁,她寻不到好姻缘。   何景明这才想了这么一招。   宋语亭叹口气,轻轻依偎在他肩膀上,不开心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乱好心了,绝对不会!”   “好好好,不会不会。”何景明随口应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太忧心。”   宋语亭乖巧地点点头。   何景明却伸手抓住她跟前的红嫁衣,拿到跟前来,笑道:“你亲手绣的?”   宋语亭撇了眼他得意的神情,气道:“你的都不是自己做的,感觉我亏了。”   何景明失笑,道:“我可不会,要不然你教我?”   他伸手拈起宋语亭的绣花针,又放了下去,无奈道:“还是别为难我了。”   宋语亭笑地倒在他身上,“你拈针的样子真好看,再来一下。”   何景明捏了捏她的脸蛋,也跟着笑起来,宠溺道:“促狭鬼。”   宋语亭悄悄看了他一眼,何景明疑惑地对上她的眼神。   却不想,小姑娘突然直起身子,碰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何景明看她,宋语亭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重又依回他身上,一言不发,抿唇浅笑。   何景明也轻轻一笑,摸了摸脸颊,难得跟着安静下来。   ---   有宋将军和何景明在,席杉果不其然被人取消了参加科举的资格,而老太太,也给席杉的父亲写了信,直说当年的约定作废。   反正两家并没有真的定亲,只是口头婚约,席家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他们家倒是有点想闹,可是宋将军如今权势过人,席家只能忍了,不敢说什么。   因为自家大儿子的科举资格都被弄没了,可见对方的地位。席家除了席杉,还有别的儿子,只能忍气吞声,为了后代打算。   而宋语宁这里,知道从哪一天起,哈达穆就开始往来于宋家。   而老太太,似乎也默许了这件事,任由哈达穆跟宋语宁纠缠。   宋语亭在自己院子里,慢慢就等到了会试结束,杜擎不出意外,位列前三,听闻此事,老太太亦是遗憾叹口气。   人家公子是真的有前途,可惜与语宁无缘。   不过若是能做西邱国的王后,也算是扳回一局了。   科举之后,朝中人才稍作补充,而镇国公夫妇,也等来了他们的结局。   六月初一这日,京城的菜市口人潮拥挤,镇国公一家人,被关在囚车里,从大理寺一路拉到刑场。   陛下亲自宣判的,全家杀无赦。   唯有几个妾室,因为举报有功,逃过死罪。   何景明同太子站在一旁的酒楼里,看着眼前的情景。   镇国公已经不复当时的意气风发,被折磨的头发几乎白了一半,原本精壮的身体,也干瘪下去。   监斩官瞅着时辰,穿红裤子赤着上身的刽子手,举好了大刀在人头颈上面。   底下的人群欢呼雀跃,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真的觉得奸贼落网,大快人心。   午时三刻,监斩官扔到地上筹子,一声清响,刽子手们手起刀落,几颗人头滚落在地上。   何景明心里那点郁气,看着他们夫妇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突然就散去了。   这辈子的目标已经达成,父母大仇得报,他身边,还有最好的亭亭。   今生如此,足矣。   他饮下手中的酒,含笑道:“不高兴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太子随他饮酒,却更加难过:“你去了北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盼回来,结果还没有一年,转身就又要离开,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婆婆妈妈的。”何景明摇头,“自然有那一天的。”   太子低声道:“是啊,早晚有那么一天的。”   可是声音里还是带了几分颓然。   何景明笑道:“不用多想了,今日喝酒,不醉不归。”   太子道:“好。”   再过几日大婚之后,韶阳就真的要离开了,这样一同喝酒的日子,也只能做回忆。   深夜酒醉之际,何景明还是叹了口气,道:“你听我一句,多看看舅舅身边的人,如今朝中看着一片清明,我只怕舅舅防备不够,被歹人害了。”   太子已经醉了,闻言点了点头,下一刻却倒头睡了下去。   何景明无奈站起身,骂道:“醉鬼!”   他抬头看着明亮的星空,抬手灌下一杯酒,眼中的愁绪,几乎也被酒意,染的更加浓烈几分。   ---   六月十二,是何景明跟宋语亭的大婚之日。   这天,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更不用提天空中高高的太阳。   宋语亭的嫁衣已经是最轻薄的绢纱所做,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吉福裹起来,还是闷得透不过气。   还是宋将军想了法子,让人跟何家接亲的人说了,往轿子里先放上几盆冰块,坐上去不至于太热。   否则一直出汗,人不舒服,连妆都要花掉。   老太太道:“这倒好了,只上轿下轿前的路上热,其他时候倒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宋语亭微微点头。   全福夫人正帮她绞脸,亦笑道:“这成亲时候受点罪,可是婚后日子好,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人。”   宋语亭抿唇,小小一笑。   过了一会儿,全福夫人停手,对身后的人道:“可以给二小姐梳头上妆了。”   丫鬟嬷嬷们一哄而上,有人拿着胭脂水粉,有人拿着画眉的骡子黛,还有人拿着口脂,都挤在宋语亭跟前。   老太太哭笑不得:“你们都散开点,一个个来,别挤着她了,快去先拿喜服和鞋子,给小姐换上。”   嬷嬷应了一声,也道:“你们先别动,等我回来。” 第121章   嬷嬷经的事情多, 大家也都听她的,闻言果真停在那里, 看她从屋内捧出来一套大红的吉服。   全福夫人又笑道:“这衣裳真好看,富贵华丽, 好好好,二小姐日后,富贵长存。”   宋语亭很有新嫁娘的娇羞之意, 微微低头,耳根泛红。   嬷嬷便道:“小姐先更衣。”   宋语亭站起身,走进内室,任由人在身上摆弄, 穿好了嫁衣,才真正叫人眼前一亮。   有看热闹的夫人, 见她出来,笑吟吟道:“这可真好看,身段玲珑, 生的又美,这何世子可真是……真是造福了。”   一群人尽管凑热闹, 室内诸人倒是乐滋滋地, 听什么都觉得是好话。   嬷嬷带着人给她上妆,之后又从室内捧出一只精美的凤冠来。   这是宫里的东西,特意赐给何世子娶亲的。   那凤冠上, 镶嵌了九九八十一课东珠, 金丝做成了凤凰的图案, 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点缀在眼部,端的是华贵惊人。   每个姑娘的生命里,都有一次穿戴凤冠霞帔的机会,这一天,无论你是平民女子,亦或是大家闺秀,都能戴上象征皇后的凤冠,衣服上,亦能够描龙绣凤。   老太太看着,忍不住笑道:“好看是真好看,只是太沉了。”   全福夫人道:“再沉心里也是乐意的,这样的荣耀,几个人能得到啊,还是咱们二小姐面子大。”   丫鬟们七手八脚给宋语亭梳了发髻,戴上那顶凤冠。   宋语亭动了动脖子,小声道:“是很沉。”   不过还是很高兴。   今天,终于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   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缓缓抿唇,低头笑起来。   老太太道:“你先吃点东西,今儿一整天没有饭吃呢,来人,给小姐备的八宝粥,好了吗?”   “好了好了,这就来了。”也穿了红衣的小丫鬟,从外面走进来,托盘里,放了一碗稠稠的粥,之外便是几块糕点。   全福夫人道:“今儿只能吃这个,等拜了堂掀了盖头,在新郎官家里才能吃东西,现在不饿也要垫巴着。”   宋语亭知道风俗,这是怕新娘子一路有什么不好的需求,不方便,只能吃干食。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啃着,那碗粥,也只喝掉了一半。   自己的婚礼,她比任何人都在意,一点状况都不想出。   忍一忍就过去了。   室内放了冰块,并不显得热,宋语亭坐着,却还是慢慢出了点汗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围逐渐沉寂下去的人声,突然鼎沸起来。   几个妇人喊道:“新郎官到了。”   嬷嬷一把抓过身边的盖头,给宋语亭盖到头上,扶起她道:“小姐这边走,先去拜别父母。”   视线猛然被遮挡住,宋语亭瞬间不敢往前走路了。   丫鬟扶着她的手,道:“小姐这边走。”   宋将军等在大厅里,宋语亭母亲的牌位,也被从祠堂里请了出来,放在主位上。   宋语亭被人扶着跪下,道:“女儿……拜别父亲,拜别母亲。”   宋将军含笑道:“起来吧,日后嫁人,自当勤谨,夫妻之间,更需相互扶持,不可任性。”   宋语亭道:“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宋将军道:“去吧。”   话音刚落,他的眼眶却微微有一点泛红。   那抹红色的身影被人扶着,渐渐远离了视线,看热闹的人,也跟着离开。   宋将军微微扭过头,看着一旁的牌位,低声道:“你看,女儿长大了。”   说完,宋将军再也忍不住,眼中泛起了泪水。   这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亲人,终于长大成人,离开了自己的庇护。   门外锣鼓喧天,宋将军抹了把眼睛,站起身走出去,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何景明。   何景明走到他跟前,跪在地上,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宋将军道:“我唯有一女,今日交给你,愿你日后,与她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何景明叩首:“小婿谨遵岳父教诲。”   宋将军淡淡一笑,递给他一只红包,道:“改口吧。”   何景明一怔,接到手里,扬声喊道:“爹爹。”   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的真心实意。   宋将军道:“好好好,起来吧,日后,你们夫妻二人,便好好过日子。”   宋语亭被再次扶到宋将军跟前,同何景明一起道:“谨遵爹爹教诲。”   照例,姑娘出嫁,是要有兄长背着出门的,然而宋语亭没有兄弟,只有堂兄,可是宋将军因为一些事情,并不愿意让二房插手女儿的婚事,便寻了几个健壮的婆子,让她们背着宋语亭出去。   何景明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皮一跳,却从婆子手中,将她的手接了过来。   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径直打横抱起了宋语亭,往外走去。   人群又是一阵呼喊。   大家虽然在笑,可还是能看出来,都是善意的。   人家夫妻恩爱,本身就是一件好事,大喜的日子,不是心肠坏到了底子里,谁也不会说,这个时候生出什么坏心来。   宋语亭被蒙在盖头下的脸陡然染上了红色。   她在宽大的衣袖掩盖下,锤了锤何景明的胸膛。   何景明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这样比较好。”   宋语亭没有说话,心里也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兄弟送的姑娘,将来难免被人说嘴,何景明这么做,别人提起来,自然就不会说宋语亭的问题,而是讲,何世子实在对她好。   何景明小心护着她的盖头不掉下来,淡淡道:“你放心,没有人能说一句不好的话。”   宋语亭环住他的脖子,低声嗯了一下。   轿子停在门外,喜婆很有眼色地打开了帘子,何景明亲自将人送进去,还不忘安抚了一句:“很快就到了,别担心。”   轿帘被合上,宋语亭轻轻吁了口气,感觉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轿子里,放满了冰盆,倒是比屋里还凉爽几分。   轿子外敲锣打鼓,唢呐声喜气洋洋,宋语亭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苹果,微微抿唇一笑。   待到全身的汗水消下去,何府也到了。   何府比宋家更热闹几分。   长公主和太子都在此处帮忙待客,连带着太子妃周如双也亲自出宫,跟人寒暄。   京城里再难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是所有人都想看上一看。   宋语亭被人从轿子里扶着出来,手中就被人塞了一条红色的绸缎,她微微偏头,看过去,绸缎的另一头,是一双她熟悉的手。   喜婆扶着她,低声道:“夫人按照我说的做。”   听见夫人二字,宋语亭还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才点了点头。   过了今天,她就从宋家的小姐,变成何家的夫人了,真是让人不习惯。   婚礼比之太子当日,已经算是简单了,可还是进行了有半个时辰。   幸而何家的大堂里,摆满了冰块,处处都凉爽无比。   经过繁冗的礼节,司仪高唱一声:“送入洞房。”   众人便簇拥着一对新人,走进了洞房内。   宋语亭被拉着坐在床沿上,床单被褥下撒了花生桂圆等物,寓意早生贵子,她做下去,便感受到了。   长公主亲自拉着秤杆递给何景明,笑道:“韶阳快掀开,给我们看看新娘子的长相。”   何景明失笑,道:“姨母你们这样子,吓到人家了,我可不乐意。”   宋语亭在盖头下微微皱眉。   接下来,眼前突然一亮,他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宋语亭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穿了一身大红的何景明,分外俊俏,比她以前见得,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更让人觉得,是绝色好儿郎。   宋语亭想起刚才有人说,自己长得好看,何景明娶到自己是造福了,她却觉得……何景明也长这么好,就很……招人喜欢了。   她微微低头,假做羞涩,其实只是不好意思盯着何景明看罢了。   她不知道,何景明比她还呆滞。   他一直都知道,宋语亭生的美貌,当初也是因为她的美貌,才喜欢上她的。   可是从没料到,她竟然能这么美。   以前的宋语亭,宛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美得灵动活泼,可是今天画了妩媚的妆容,穿着一身大红,便真的,像是一朵倾世牡丹,真正的人间富贵花。   长公主含笑道:“新媳妇儿不好意思了。”   何景明微微回神,对长公主道:“姨母,你再这样子,我就赶人了。”   “韶阳,你好歹有一点新人的羞涩,你看看语亭再看看你。”周如双无奈道,“罢了,你们都出去吧,我陪语亭待着。”   何景明求之不得,直接道:“大家都出去吧。”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出去。   我们还想闹洞房呢,怎么就……就被弄出来了。   行礼之后,便是酒宴,何景明作为新郎官,是不可能逃掉的。   周如双倒了杯水给宋语亭,笑道:“是不是有点累,过了今儿就好了,何家也没有长辈,日后自己当家做主,很好了。”   宋语亭道:“累还好,就是太热了,我能换身衣服吗?”   “可以,我去帮你叫人。”   她打开门,喊了一声,道:“新娘子要沐浴更衣。”   门外呼啦啦进来一群丫鬟婆子,周如双道:“你们伺候好夫人,我出去看看。”   “是,恭送太子妃娘娘。”   周如双走出去,下人满脸堆笑,对宋语亭道:“夫人,奴婢是何府的女管事,今天由我伺候夫人。”   宋语亭矜持地点点头,对身旁陪着的雪原道:“这位嬷嬷辛苦了,看赏。”   雪原上道地拿出一个钱袋,推到嬷嬷手里。   “多谢夫人赏赐。”那嬷嬷自然是千恩万谢,道,“奴婢们先帮娘娘拆了凤冠,娘娘稍等片刻。”   宋语亭做到梳妆台前,道:“先打盆水过来,我洗个脸。”   脸上的妆,因着汗水,还是有点花了,没有原本时候好看。   嬷嬷含笑道:“诶,夫人稍等,这就来了。”   她看向一旁的小丫鬟:“还不快去。”   小丫鬟一溜烟就跑了。   这嬷嬷便亲自动手,替宋语亭拆掉了凤冠,拿下头上的首饰,道:“请夫人洗脸。”   宋语亭摆手:“我自己来。”   她洗了脸,又问:“浴室在何处?”   “夫人随我来。”嬷嬷含笑道,“这边走。”   她指着的,却是房间里面。   宋语亭跟着进去,沉默一瞬,道:“让雪原几个伺候就好,嬷嬷先出去吧。”   “那奴婢去给夫人拿衣服。”   雪原小声道:“何世子家里,可真有钱。”   宋语亭淡淡一笑。   面前的浴池,有一丈长宽,底下砌了汉白玉,现在还泛着热气,从她的眼光来看,可以说是非常奢侈了。   难怪雪原这样讲。   她脱了衣服下水,舒服的喟叹一声。   累了一天之后,泡个热水澡,简直是最幸福的生活。   嬷嬷不声不响送了衣服过来,又不声不响不去。   宋语亭半晌起身,雪原替她擦干了身子,拿起一旁的衣服要给她披上,手却顿住了。   宋语亭看过去,也愣了愣。   那是一件红色的纱衣。   单薄的一层,看上去很是凉爽。   宋语亭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出去给我要衣服。”   她裹上那层纱布,坐在里面等着,反正是决意不肯穿成这样的。   她还要脸呢,穿成这个模样,岂不是在故意勾引人,现在还是大白天,要是夜里……也就罢了。   嬷嬷走进来,赔罪道:“夫人恕罪,是奴婢考虑不周。”   她手里拿了另外一件衣服,同样是轻薄的绢纱,可是穿在身上,好歹能遮住身子,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过露骨。   宋语亭也没有怪她,只温和道:“这种事情,没有我的吩咐,不可擅做主张。”   “是,奴婢知道了。”嬷嬷道,“夫人先休息一下,奴婢让厨房做的饭菜,马上就到了。” 第122章   宋语亭坐在桌子前, 看着下人送来的饭食,莞尔一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的?”   “是我们世子说的。”下人笑道,“夫人慢用。”宋语亭微微点头。她在这儿吃着,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嚣声。   宋语亭看向雪原,道:“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雪原闻言走出去,不一会儿,又喜气洋洋进来。   “小姐, 是好事呢。”她笑道,“陛下来了, 还赐了圣旨,让世子袭镇国公爵位。”   宋语亭微微一怔。   心里却由衷高兴起来。   何景明辛辛苦苦扳倒了镇国公,那爵位本身是他父亲的,父亲去世之后被人夺了,可是如今, 自然该归他所有。   原以为陛下心里那么想, 不会再给这个爵位了,没想到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何景明一定很高兴。   她也很高兴。   如她所料,何景明也是真的开心。   他手握圣旨,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道:“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心里轻轻叹口气, 面上却还是淡然的, 道:“起来吧, 本就是你祖上的爵位,今天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何景明站起身,道:“多谢舅舅。”   “朕便先走了,明日……带人来宫里给朕看看吧。”皇帝也没有多留,站起身道,“韶阳长大了。”   “恭送陛下。”   何景明也微微躬身,看他离去的背影。   四周响起恭贺声。   “恭喜镇国公,今日双喜临门,可要多喝几杯。”   何景明举起酒杯:“多谢诸位。”   太子在身后清咳一声,见何景明不为所动,倒也没说,只拿看好戏的神情看着他。   太子可还记得,自己大婚那天,喝的醉醺醺的回去,没少被如双嫌弃,既然是好兄弟,那有难同当,也是应该的。   何景明用眼角瞥他,一杯杯饮下酒,面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引得众人都夸他千杯不醉。   太子不是很相信,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强。   他趁人不备,倒出何景明壶中的酒,喝了一杯,便沉默了。   这也叫酒!   女儿家才会喝的果酒,给他灌个两坛子都没问题。   他沉默看着那酒壶,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为什么当初,自己就没这个机灵劲呢?   酒宴中欢声笑语,可是时间却渐渐晚了。   何景明心里惦记着房中的宋语亭,好不容易熬到这会儿,见天色好不容易有些暗淡了,终于没有耐心再陪下去。   太子正兀自出神,却见正与人说话的何景明脚下一个踉跄,扶住椅子才堪堪站稳。   他扶住额头,无奈笑道:“不能再喝了,劳烦各位放我一马吧。”   太子站起身,单手扶住何景明,道:“人家有娇妻在房中,再喝下去,要被赶下床的,诸位散了吧。”   众人皆发出善意的哄笑,三三两两告辞离去,不一会儿,整个室内,便不剩几个人了。   太子撒开他的手,面色不改道:“别装了!”   何景明站直身体,冲他拱手:“我先走一步,剩下的事情,劳烦太子殿下了。”   太子气笑了,无奈道:“赶紧去你的吧。”   屋内,宋语亭用过饭,坐在床沿等着何景明。   时间太久,她今天起的又早,便有几分犯困,在烛火下,一下一下,像小鸡啄食般点着头。   陪在身边的嬷嬷们都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成亲本来就累,夫人生的柔弱,犯困也属正常,还是不要强求了。   只是这模样,着实让人发笑。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环佩之声,房门被人推开,宋语亭猛然惊醒,目光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身红衣的何景明,独自一人走过来。   宋语亭盯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宋语亭轻轻吸了一下,问道:“你喝了多少?”   居然没有印象中的,那种酒臭味,反而带着淡淡的果香。   何景明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多少,等我回来。”   转身去了里间的浴室。   嬷嬷见状,连忙笑道:“夫人连移步吧,奴婢们把床铺了。”   宋语亭站起身,诺开位置,看着她们从床榻上扫下来一篮子的花生桂圆,拿开那大红锦绣的床单,换上的,是另一条同色的。   脸上便渐渐红了几分。   她知道,铺床是干什么的。   嬷嬷带着人,收拾好东西,问她:“夫人,要留人伺候吗?”   宋语亭清了清嗓子,佯装淡定道:“不用,你们退下吧。”   “奴婢告退。”嬷嬷浅笑,点了两只龙凤红烛,还是告诉她,“夫人别忘了合卺酒。”   宋语亭看向桌子上燃烧着的两只蜡烛,又两只描龙画凤的酒杯,轻轻抿了抿唇,看着几人出去,伸出手,颤颤巍巍倒了两杯。   她悄悄看向后面的浴室,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坐直了身体,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眼神却是止不住地瞄向一旁的酒杯。   何景明沐浴完往外走,宋语亭听见声音,乖巧地做好了,低下头,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直到那人走到自己身边,低声附耳道:“低着头干什么?害羞了?”   宋语亭悄悄抬起眼睛,却突然尖叫一声,捂住眼,骂道:“你不要脸。”   何景明沐浴完出来,竟然只披了件浴衣,系带松松垮垮系着,露出大片胸膛和一双笔直的腿。   精壮的男人身体出现在眼前,宋语亭瞬间便红了耳朵。   何景明失笑,坐在她身边,淡淡道:“这也没有什么,早晚要看到的。”   宋语亭悄悄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来,恼怒道:“你把衣服系好!”   何景明敷衍地拢了拢,道:“好了。”   宋语亭小心翼翼地放下手,娇嗔地瞪他一眼。   何景明拿起桌子上的酒杯,笑问:“你不会醉过去吧?”   “你才会睡过去!”宋语亭哼了一声,也举起那只酒杯,耳根都发着热气,任他绕过手腕,共同饮下杯中酒。   何景明随手扔了酒杯,站起身看向她。   宋语亭抿唇,悄悄抬眼看他,渐渐的,一丝绯红却从耳朵爬到了脸上。   何景明哭笑不得,捏了把她的脸,“还说不会醉。”   宋语亭嗔道:“我才没有醉,我还能走路。”   何景明叹口气,单手扶着她的腰,手下用力,直接将人抗到了肩上,不顾她挣扎,疾走几步路,便到了床前。   他把宋语亭放下去,小姑娘躺在大红色的锦被上,身上穿着的红色衣衫,也在刚刚的挣扎中,散乱了几分,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来。   何景明喉结微动,伸出手按住她,低声哄道:“亭亭,给我看看好不好?”   宋语亭喝了酒,虽然手脚不受控制了,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听见这话,脸上更红了几分。   心里面想拒绝,可是舌头不听话,直接答应了他,来了一句:“好呀。”   说完,她倒是想反悔,可是何景明对着她笑起来,俊美的脸,映在红烛下,分外勾人。   宋语亭……瞬间便傻了,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何景明轻轻一笑,伸出手握住她的,低声道:“别怕。” 第123章   宋语亭转过脸去, 什么话都没有说。   何景明的吻,便渐渐落在了耳边, 带着淡淡的酒气,让宋语亭有种陌生的无所适从感。   身上的衣带被人拉开, 一阵凉意袭来,宋语亭紧紧咬住了牙关。   哪怕活了两辈子,经历了两场婚礼, 这样的经历,于她而言,亦是第一次。   何景明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在紧绷着,轻轻一笑, 附在她耳边道:“怕我?”   宋语亭摇了摇头。   她怎么可能怕他呢。   这是她爱的人,只是……对于未知的事情, 有些担忧罢了。   何景明道:“我会让你舒服的。”   他干脆地解了宋语亭的衣衫,看着眼前洁白美丽的身体,狠狠叹了口气, 眼中的欲望,再也压制不住。   那个瞬间, 宋语亭只觉得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从不可言说的地方,一直传到脑门,让她觉得, 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 室内的声音渐渐暧昧起来。   宋语亭只觉得自己像是一轮小舟, 被何景明托着,行驶在无边的海浪里,一次又一次,被卷入暴风骤雨里。   ……   云收雨散之际,宋语亭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何景明餍足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玩着,宋语亭不高兴地推了他一把,道:“我要沐浴。”   何景明道:“好,我带你去沐浴。”   说完话,也不给她穿衣服,打横抱起已经神智不清的宋语亭,往浴室走去。   宋语亭自然知道自己的情景,再傻也知道,自己裸着的。   可惜手脚都发软,想打他一拳都使不上力,只能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肩上传来些微刺痛,何景明面不改色,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失笑道:“别闹了。”   宋语亭有气无力道:“你才在闹呢,都怪你,我明天肯定起不来了。”   “怕什么,你又没有公公婆婆要敬茶。”何景明道,“乖,我不动你了,沐浴之后咱们去睡觉。”   宋语亭倚在他身上,不高兴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何景明道:“你刚才明明也很舒服,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宋语亭强撑着硬是给了他一拳头,想起刚才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他怎么能面不改色做出这种事情的,明明就很羞人。   何景明抱着她踏入浴池中,手下替她按着酸软的腰肢,轻声问道:“还疼吗?”   没有得到回声,何景明抬眼望去,莞尔一笑。   原来,宋语亭已经在水中睡了过去。   他轻轻叹口气,站起身,给人擦干了身体,果然没有再做什么。   床上的被褥已经有人进来换了新的,何景明没有借机占便宜,而是很守信地将人送进了被窝里,自己也跟着躺进去。   拿手臂抱住她柔软芬芳的身体,何景明满足地喟叹一声,也沉沉睡了过去。   宋语亭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大亮了。   宋语亭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大红色的帐幔,这才真的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宋家了。   她转头看看四周,何景明已经不在了,旁边摸过去,还留着淡淡的温热气息,可见人还没有走远。   她想坐起来,可稍稍动了一下,腰间便是一阵酸软。   宋语亭狠狠吸口气,再不敢动了,想喊人,可是昨晚一夜过去,连嗓子都嘶哑不堪。   只能瘫在床上,等人进来。   何景明没有让她等太久,不一会儿,房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似乎是害怕吵醒屋内的人。   宋语亭转头看过去,只隐隐约约看见是何景明,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下一瞬,帘子被打开,何景明的脸出现在眼中。   “你醒了?”何景明扶着她起身,笑问,“还好吗?”   宋语亭瞪他一眼,嘶哑着嗓子道,“哪哪都疼,换你试试。”   真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平日里还不够忙碌吗?何景明无奈道:“这也不能怪我啊……”“不怪你难道怪我吗?”宋语亭气道,“你再这样,以后不许你上。床了,我说真的。”   何景明敷衍地点头:“以后亭亭不乐意,我肯定不这样了,先起来洗漱,吃点东西。”   “我动不了。”宋语亭愁眉苦脸,腰间还是酸的,一动就难受,她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种苦头,结果嫁给他第一天,就这样了,简直让人生气。   何景明无奈,将她抱起来,道:“我带你过去,娇气。”   “哼。”宋语亭转头不看他。   何景明只得服软,“娇气我也爱,就爱你这样,不气了好不好?”   宋语亭嗔他:“不要脸,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对你,我要什么脸?”何景明反问,将她放在椅子,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又帮她漱口,整理好了,又抱着人出来放在桌子边,道:“你等等,我出去问一下,你的饭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没等何景明出去呢,丫鬟婆子们便呼啦呼啦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夫妻二人,道,“夫人跟世子……瞧我这个记性,该是国公爷才对,你们恩爱,我们做下人的,看了才高兴。”   宋语亭悄悄红了脸。   何景明失笑,无奈道:“你们夫人脸皮薄,别吓到她了,把东西放下,都先出去吧。”   “是。”众人都听话地出门去。   宋语亭抬起头看着何景明,忽然笑道:“你穿昨天那身红衣服,比今天好看?”   何景明问她:“我今天不好看吗?你不能到手了就不珍惜啊,我会伤心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语亭拍了他一下,“好好说话。”   “你喜欢的话,以后穿给你一个人看。”何景明道,“不给别人看,省的有人看上你相公了,我家亭亭吃醋。”   “我才不会吃醋呢。”宋语亭打他,“你敢跟别人勾勾搭搭。”   “不敢不敢,你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何景明讨饶,“亭亭你不能再打我了,从昨晚上到现在,你自己数数,连咬的带打得,多少次了,我要委屈了。”   宋语亭道:“你活该。”   她伸手接过何景明手里的粥碗,低头小口小口喝着。   何景明也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她,眼中盛满了温柔深情。   宋语亭喝完了粥,愁眉苦脸道:“我不想吃甜的,我想吃辣的吃咸的。”   何景明哄道:“乖,改天给你吃,你身上肿了,不能吃辣的。”   “我昨天就吃了一整天的甜食。”宋语亭委屈道,“现在嘴里都是甜的,都腻了,不想吃,要不然你就再去给我弄碗白粥,反正我不吃。”   何景明温柔哄她:“乖,待会儿要出去,先吃点,不然要饿的。”   宋语亭却转头问:“待会儿要去哪儿?”   何景明的父母,葬在老家那边,并不在京城里,又不会是去看他们,为什么要出门?   “进宫。”何景明道,“昨天舅舅来给我赐爵位,让我带着你进宫,我估计着,大约也是要给你赐诰命,不能不去的。”   昨儿宋语亭是新娘子,玉皇大帝来了都不用出来见的,皇帝总不能在见不到人的情况下上次,只能等到今天。   何景明赐封了镇国公,更不可能不给他的妻子诰命夫人。   宋语亭微微一怔,看向他,小声道:“我有点害怕。”   “不用担心。”何景明摸了摸她的脸,“舅舅再怎么着,也不至于真的对我出手。”   宋语亭深深叹口气,感慨道:“外放也挺好的。”   外放的话,没有皇宫,没有皇帝,也同样没有这么多可操心的事情。   到了地方上,何景明就可以和在北疆的时候一样,谁都不怕,所有人都要敬着他,那样的日子多舒畅。   何景明道:“快了,等你回门之后,舅舅就要下了调任书。”   “这么着急?”宋语亭疑惑道,情绪连带着有几分低落,“我舍不得爹爹。”   “过几年还要回来的。”何景明抱着她,“还有个好消息跟你说,你外祖母因为赶不上咱们的婚礼了,就在我要任职的地方停下来,在那儿等你过去了。”   “为什么?不是说四月就能到吗?现在都六月了啊?”   “因为走水路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劫掠良家妇女的水匪,沈家人停下来帮当地长官抓了水匪,耽搁了一段时间。”何景明解释道,“你外祖母留在那里的消息,还是跟着当地的奏折一起递上来的,到时候你过去就能见到她了。”   宋语亭微怔,小声道:“我还没有见过外祖母,她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虽然爹爹和祖母都说,外祖母最疼爱自己了,可是宋语亭真的没有信心,母亲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外祖母还怨不怨爹爹。   若是依然怨恨着,自己能怎么办呢。   “不用担心,有我喜欢你就好。”何景明蹭了蹭她,道:“乖乖吃饭,然后我进宫。”   宋语亭撇了撇嘴,担心在宫中失态,还是乖乖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毕,何景明亲手帮她换了衣服,让丫鬟给梳了妇人的发髻,这才扶着她的腰,将人带上轿子里。   宋语亭不高兴道:“我腰疼,肯定要丢人了,怎么办?”   何景明无奈道:“来我帮你揉揉。”   说着话,将她揽到怀中,伸手在她柔软的腰上用力按了几下。   宋语亭只觉得眼前疼的发黑,狠狠一把咬在他肩膀上。   何景明松开她,问道:“现在如何了?”   宋语亭缓缓直起身体,稍稍动了一下,惊喜道:“居然不疼了?”   何景明道:“就是怕你疼,才没有帮你,结果你害怕来害怕去的。”   宋语亭才不管这个,笑眯眯道:“这是怎么h回事啊?效果这么好?”   “你不懂。”何景明将她抱在怀里,“是我效果好。”“呸,不要脸的。”宋语亭话是这么说,却转身依偎在了他怀中,眼中满是浅淡的笑意。   轿子被抬到宫里面,何景明扶着宋语亭下来,眼前正是宣政殿。   门前伺候的太监连忙迎上来,笑道:“国公爷和夫人请进,陛下和皇后娘娘等很久了。”   何景明拉着宋语亭走进去,正如太监所言,皇帝坐在主位上,宋皇后陪在他身侧。   看到宋语亭二人,皇帝脸上极力露出慈祥的笑容:“韶阳,语亭,你们来了?”   何景明牵着宋语亭的手跪下:“臣何景明携内子,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道:“韶阳……你……先起来吧。”   何景明站起身,依然是以往的模样,仿佛刚才疏离的礼数并没有存在一般。   他笑容浅淡:“舅舅。”皇帝道:“你昨日大婚,朕也没有多待一会儿,今天让你们进宫,一是为了看看你媳妇儿,给她赐封诰命,二是……”   皇帝叹口气,“朕待会儿去看看你外祖母,她生前的时候,最疼爱你母亲,见你成家立业,定然十分开心。”   何景明道:“多谢舅舅。”   皇帝浅浅一笑,道:“宋氏听封。”宋语亭闻言跪在了地上,太监拿着明黄的圣旨,骈四骊六念了一通,最重要的话,却唯有一句。   镇国公妻宋氏,封一品国公诰命,赐锦衣,赐凤冠。   宋语亭大礼参拜:“臣妇谢陛下隆恩。”   皇帝道:“起来吧,日后不必太生疏,随韶阳叫朕舅舅便好。”   宋语亭羞涩地抿唇,唤了一声:“舅舅。”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仿佛是看到自己养大的儿子娶到了媳妇儿,在自己跟前改口一样。   这种感觉,是身为一个长辈,无法拒绝的。   就算他猜疑何景明,可那毕竟是他的外甥,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感情永远不是假的。   他眼中似喜似悲,道:“好,好孩子。”   何景明心里也有点难过,却还是笑道:“舅舅,亭亭脸皮薄,您别吓到她了。”   皇帝道:“这就护上了?”   何景明抿唇一笑,淡然道:“自己的媳妇儿,当然要护着。” 第124章   皇帝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道:“你啊……”   几人说了会儿话,宋语亭终究是身上不舒服,皇帝也没有留他们,只道:“你们先回去吧,别的事情,不必着急。”   何景明轻声应了,单手扶住宋语亭的腰,低声问她:“还好吗?”   宋语亭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没事。”   牵着手回到家里, 宋语亭脱下鞋子,倒在软榻上, 苦着脸道:“我还是腰疼。”   何景明失笑,坐在她身侧,无奈笑道:“怪我不好,知道你今天要进宫,也没注意好分。”   说着话, 温暖的大掌揉着对方的腰肢, 宋语亭觉得有些舒服,便低低叹了一声。   何景明深深叹口气:“乖,别勾引我。”   宋语亭伸脚踢他,“谁勾引你了?”   明明是你自己色中饿鬼,见色起意, 还怪别人。   何景明只笑道:“你是我夫人, 我对你色怎么了?朝中也没有哪一条律法, 不许我……”   宋语亭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恼道:“胡说什么!”   何景明安静闭上嘴,示意自己不说了。   宋语亭瞥他一眼,忧心忡忡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啊?我总觉得,他对你还好,可是又怪怪的。”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叹息道:“舅舅是对我好。”   他看着宋语亭的眸子,道:“舅舅疼我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是君王,君臣之间的矛盾从来不可忽视,就算是再宠爱的臣子,一旦某天有能力威胁君王的权利,都是要被猜疑的。”   皇帝自然也一样。   他心里何景明是外甥,是一手养大的孩子,应该被信任,可是一旦怀疑的种子被埋下去,不管对自己说多少条理由,都阻止不了,这颗种子一天天长成参天大树。   哪怕所有人都说,何景明不会背叛他,他潜意识里,也永远无法放心。   何景明很明白这种心思,是以并不怪皇帝,只是要学着和对方疏远一点了。   离的太近,难免有逾越的嫌疑。   宋语亭看他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种话,半晌,伸出白嫩的手揉了揉他的头。   何景明淡淡一笑,将她搂进怀中,笑道:“先睡一觉吧,等午膳的时候,我叫你。”   宋语亭也的确是累了,昨夜的操劳和今天早上的忙碌,已经榨干了她的精力。   这会儿依在何景明宽阔厚实的胸膛里,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依偎着对方,缓缓睡了过去。   何景明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肩头,静静待着,也不出声,只看着她安然的睡颜,慢慢出神。   宋语亭从宋家到何府的过程,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在这里,她自己当家做主,她要做什么,下人都十分配合,连何景明都不管她的,比宋家更有几分如鱼得水的自在。   更何况,何景明在意她,也明白她的喜好,家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按她的爱好的准备的,连每天的饭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肴。   宋语亭以前就观察过何景明吃饭,才发现他是真的不太挑食,基本上什么都吃,也便歇了心思,不打算再让人特意照顾他的口味了。   毕竟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   翌日,便是出嫁女回门的日子。   这些事情不用宋语亭操心,底下的嬷嬷自然给准备好了,就让何景明带着她回宋家,别的事情,一概不用管。   宋语亭看着装了一车的礼物,无奈道:“会不会太多了?”   何景明道:“不多,之前我刚回来,给你送的东西就有这么多了,这些可是给岳父大人的,不能怠慢他老人家。”   宋语亭无奈扯了扯唇角,没有再反驳。   爹爹到现在还不开心何景明轻轻松松娶到自己,何景明可不是要在台面上下好功夫,坚决不给爹爹发火的机会。   不然又要挨打。   何景明牵着她的手上车,道:“今儿岳父总不能叫我离你远点了。”   宋语亭懒得理会他胡言乱语,只道:“你别气他就好,以后我们走了,京城里就剩他自己,虽然祖母也在,可是祖母那个脾气,只怕又要不高兴,我实在不放心,趁我们还在,就多哄哄他吧。”   何景明道:“好好好,听你的。”   哄就哄,只要岳父大人看见自己不烦。   已经娶到媳妇儿的镇国公大人,如今什么都不怕。   宋语亭转身不理他,抬手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面看着,夏日里烈日炎炎,路上的行人都少了,宽阔的官道上不见几个人。   宋语亭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京城的大街这么冷清。”   何景明失笑:“农人们都该回家收粮食了,路上人自然少了。”   宋语亭疑惑道:“收粮是现在吗?你连这个都知道?”   何景明无奈将她抓到怀里,“外面热,坐好了,我当然知道,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宋语亭不给面子道:“那你说,我为什么打你?”   说着,还顺手捏他一把,只是实在没什么力气,何景明面不改色道:“你什么时候打我了?这叫打情骂俏?”   宋语亭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咬牙道:“全是你的歪理。”   何景明低头,将下巴放在她脖颈里,轻轻吻了一口,道:“就跟这个一样叫打情骂俏。”   宋语亭面红耳赤地挣开他,几乎宛如落荒而逃般,转头看向了窗外。   何景明但笑不语。   赶车的下人放慢了速度,怕到的太早,不够自家主人折腾,在岳家面前丢了脸,事情就大了。   可不管多慢,马车也有到的时候,后面小车上的丫鬟婆子下来,道:“夫人,宋府到了。”   何景明先下了车,看向大门前等着的宋将军和老太太,莞尔一笑,道:“亭亭,赶紧下来吧。”   宋语亭下车,面上带着笑容,道:“爹爹,祖母,我回来了。”   她几步冲到宋将军跟前,挽住父亲的手臂,笑眯眯道:“爹爹想我没有?”   宋将军拉开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与闺中时候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天真可爱的模样,眉眼之间亦是快乐地无忧无虑,没有因为成亲,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便安下心来。   看向何景明的目光,也温和了几分。   何景明觉得自己简直受宠若惊,道:“岳父大人,我带亭亭回家了。” 第125章   宋将军淡淡瞥他一眼, 道:“我前儿的红包, 算是白拿了。”   何景明一怔, 连忙识趣改口, 笑道:“爹爹, 我带亭亭回来了。”   宋语亭失笑,无奈道:“你们可真是……”   宋将军低头看她,问:“他不该叫我爹爹?”   宋语亭点头:“该该该,爹爹说的对,祖母我们先进去吧, 不理他们了。”   老太太摇头一笑。   大儿子这般心思, 她是再明白不过的了,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嫁了人,若是那男人连句爹娘都不肯叫, 未免太令人失落。   她的女儿嫁给了君王, 无法强求,可宋将军毕竟不同。   何景明非常有眼色地走到宋将军身侧, 道:“爹爹先请。”   宋将军扯了扯唇角,看他一眼,道:“别假客气了,日后都是一家人, 都放松点。”   这假模假样的, 不知道的, 还以为自己怎么着他了。   何景明压低了声音, 无奈道:“是亭亭说的, 要我对您恭敬点,不然回去就打我。”   他伸出自己的手,上面还有前天夜里宋语亭咬出来的牙印,何景明面不改色道:“她打不动我,就用咬的,您看看。”   宋将军也是曾经娶妻生子的人,什么不明白,见状只想一巴掌拍死何景明。   他眼神冷冷的,何景明默默缩回手,不敢再说话。   原来岳父大人也有这种经历啊……也对,毕竟母女嘛,有些习惯一样,也是正常的。   何景明默默跟着宋将军往前走,萱茂堂中,二房众人知道宋语亭回门,也都非常勤快地上来,都在院里等着。   二太太见她进来,忙迎上来笑道:“语亭回来了,快进来坐,姑爷也来。”   何景明扯了扯唇角,随着宋语亭叫了声二婶,却没有别的动作。   宋将军淡淡道:“母亲,我们进去吧。”   老太太便做没有看见二太太的殷勤模样,拉着宋语亭的手,走到屋内,径直挥手道:“你们男人家,都出去说话吧,我和语亭单独说几句私密话。”   宋将军道:“是。”   何景明也很干脆,笑道:“那祖母可悠着点,别忘了把人还给我。”   老太太听见这话,也是笑了笑:“忘不了,都是你媳妇儿了,还想怎么着,快出去吧。”   何景明同宋将军离开,二老爷见状,也拽了宋酹的胳膊,跟着出去,屋内便只余几个女眷。   二太太倒是想说话,却被老太太打断了,道:“你带着语珍去看看今儿午宴的菜肴,伺候的下人,不可出错了,这儿留我和语亭就好。”   二太太闻言,亦只得离开,可走之前,却只是一步三回头的。   宋语亭疑惑道:“祖母,二婶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冷笑:“还不是语珍的婚事,那哈达穆日日来咱们府上,语宁已经松口答应了,我看他们相处还好,语珍这里,却是嫉妒上人家能做王后了,想夺过去,被我拦了,这不就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   宋语亭皱眉,道:“祖母,这些事情,我一概不想管了。”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祖母明白你的意思。”   管来管去,最后出一点问题,都是她的责任,辛辛苦苦为人筹谋了,不仅对自己没好处,还要落个埋怨,谁会喜欢这种事情。   老太太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反而低声问道:“你……”   宋语亭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你跟韶阳,可圆房了?”   宋语亭闻言,脸色瞬间爆红,忍不住娇声道:“祖母……您怎么问这种话?”   老太太见这情形,便知一二,笑道:“女人家嫁了人,这就是一等一要紧的事情,别听了那些女则女诫的,说女子不可想这种事,那是应该的。”   老太太也不管她面色羞红,继续道:“你们在那事上,可还相适合?”   宋语亭怔了怔,摇头道:“我不知道。”   老太太想起她这些年没有母亲教养,估计对此事知之甚少,便问道:“那……他可热衷此事?”   宋语亭微微点了点头。   她回忆起新婚夜那日,何景明翻来覆去要不够,应该是很喜欢的吧,不然何至于如此,让她险些下不了床。   昨儿倒是没做什么,可那手下,也没停过动作,依然将她折腾的半夜睡不着。   宋语亭肯定了,他就是很喜欢这档子事情。   见她面色阴晴不定,老太太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低声道:“这样就好,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事的重要性。”   她看着孙女儿玲珑有致的身段和绝色的容颜,轻轻一笑道:“以后……你要学着点了,这嫁为人妇,和在家中不一样,你要管起一个家,也要管好男人。”   老太太道:“总之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纵着他,等你们外放江南,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纳妾,不能逛青楼,不然女人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会有用的。”   宋语亭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祖母。   老太太失笑,无奈道:“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男人总是如此,这时候就要看家里女人的手段了,拿捏住了他,你这辈子才能高枕无忧。”   宋语亭困惑道:“可是……我不会啊?”   “你不用学太多。”老太太笑道,“语亭,如果他生出别的心思来,你便只管哭就好。”   孙女儿生的好看,随随便便流个眼泪,便是梨花带雨的盛景,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心软的。   何况何景明真的爱着她。   哪怕生出二心来,也不会忍心看她哭的。   宋语亭半晌,却道:“可是我觉得,他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老太太,道:“祖母,我相信他。”   老太太微怔,透过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年轻时候的姑娘,自然各个都信着自己的夫君,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会一辈子执手相依,不离不弃。   可是年纪大了,总归见得多些,心里也便渐渐不相信了,哪怕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也变得谨小慎微,不相信自己能碰上这样的人。   她叹口气:“信不信的,便当做夫妻间闹别扭的小情趣也好,多知道些东西,也是没坏处的。”   宋语亭抿唇,心里亦知道老太太是为了自己好,便没有拒绝,道:“我知道了,祖母。”   老太太道:“祖母总不会害你的。”   宋语亭浅浅一笑,温柔道:“我知道祖母疼我,可是他……他对我那样好,无端端猜忌他,算是什么嘛?”   老太太见她提到何景明的时候,整个神情都变得不一样了,眼神之间,全是柔情蜜意,心里面便轻轻叹口气。   “我也盼着你们和和美美一辈子。”老太太只道,“以后啊,好好过日子,等两年生个大胖小子,给我看重孙子。”   宋语亭失笑:“等我回来,说不定堂兄也该娶妻生子了,祖母已经有重孙子抱了。”   “祖母最喜欢你,也最喜欢你的孩子。”   老太太其实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宋将军说,若是有爵位,便让语亭的孩子继承,她很期待,将来有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到自己跟前,继承大儿香火。   宋语亭低眉浅笑,还是不大好意思讨论这种话题。   ---   而在外面,何景明同宋将军一路回了景辉院,二老爷父子,亦跟了进来。   宋将军只当看不见,直言道:“亭亭在你府上,可还适应?”   “还好吧。”何景明道,“东西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应该是适应的。”   宋将军用复杂的眼神看他。   何景明回看过去。   宋将军道:“亭亭从来没去过江南,她自小长在北疆,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劳你注意点。”   何景明点头:“我肯定会照顾好她的。”   宋将军轻轻叹口气,终究是道:“我……便把她交给你了。”   说出这句话,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种放下肩上重担的轻松感,心里又空落落的,仿佛缺了块什么。   何景明道:“我明白的。”   他明白,亭亭是宋将军掌中的珍宝,是宋将军最喜欢的孩子,自己从他手中结果亭亭,就不能让宋将军失望。   而他何景明,也决计不会让亭亭不开心的。   此生此世,亭亭都只会快乐而幸福。   宋将军没有说话。   夏日里蝉鸣声声,二老爷便随着阵阵蝉鸣,开口道:“何世子……镇国公……”   何景明面上带笑,问道:“二叔有事?”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温和,二老爷便道:“有一事求国公,犬子错过了恩科,如今国子监那边,也重新筛选了,可否求国公,帮个忙。”   何景明径直往向宋酹,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国子监重新筛选这件事情,何景明倒是有所耳闻,大约原本是这家有人做到四品以上,便可举荐一人进去读书,不管是不是儿孙,现在的要求,则必须是官员的亲儿子亲孙子。   难怪宋酹被刷下来。   平心而论,宋酹学识不错,并没有浪费国子监的名额,何景明倒是也可以帮他一把,只是要看宋酹自己的意思。   他一脸为难,分明就是不想走后门。   若是这孩子能有一番心志,帮扶一二,倒也没有不可的。   宋酹道:“我想去青山书院读书,这样进了国子监,简直是违法乱纪,不将圣上放在眼里?爹,你好歹想想别的,天下也不是只有国子监一个读书的地方。”   二老爷恨铁不成钢道:“那书院再好,如何比得上国子监!”   何景明淡淡一笑,制止了他,对宋酹道:“你很好,不过是读书罢了,我先生薛徽亦算是名士,如今虽不收门内弟子,可授课讲学还是做的,我给你一封书信,你去找薛先生吧。”   宋酹面上一片惊喜。   何景明道:“不过……你是我举荐过去的,做事要注意点,先生门规森严,我并不想惹怒他老人家。”   宋酹道:“若有幸随薛先生学习一二,我必当鞠躬尽瘁。”   何景明道:“如此也罢,你去准备吧,先生身在他乡,你也要离家走了。”   二老爷也是满脸的喜悦,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半晌,才随着儿子跑出去,显然已经高兴地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他原本只是担忧宋酹前程,才舍了老脸来求何景明,不曾料想,还有这般喜事。   宋将军看了何景明一眼,问他:“这样……不麻烦吧。”   何景明摇头:“举手之劳罢了,先生在老家也是无事,早两年也让我们给他寻几个可造之材教养,我看着他还不错。”   若非薛徽本就有此意,何景明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做他的主的。   宋将军这才放心。   又道:“你走之前过来一趟,我让人归置了亭亭惯用的东西,你们带着一起去江南,万一她不习惯了,有旧物陪着,也好一点。”   何景明心里一阵感慨。   宋将军处处都为女儿考虑,如今不得不把亭亭带走,对他而言,的确是非常残酷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宋将军跟何景明一起望过去。 第126章   只见宋语亭从外面走进来, 笑盈盈道:“祖母说, 回门不能过中午, 要我们早点回去。”   何景明道:“好。”   回门之事, 本身就是个礼节, 按照旧俗,回去的越早越容易生孩子,渐渐流传到这个时候,便成了中午前回家。   宋语亭便对宋将军道:“爹爹,我改天再回来看你。”   宋将军站起身, 走到她身边, 眼神温和宠溺,看着自己的女儿,“好, 爹爹在家里等你。”   宋语亭弯起唇角, 笑道:“好啦,爹爹不要难过,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们离得这样的近。”   宋将军莞尔一笑:“傻姑娘,你懂什么,罢了, 先回去吧。”   宋语亭微微点头, 看向何景明。   何景明牵了她的手, 亦笑道:“爹爹, 我们先走了。”   两人并肩而立, 宛如一对金童玉女,宋将军眼神温和了几分,只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   没过几日,宫里的圣旨再次颁到了何府,何景明去江南的职位,也跟着定了下来。   江南道总督,官居从一品,亦称得上是封疆大吏,代价却是他在北疆经营多年的兵权,一下子回到了皇帝手中。   至于京郊大营,那本身就是皇帝的。   原本的江南道总督前些日子回京,如今江南群龙无首,皇帝的意思,便让何景明早点出发。   何景明同宋语亭商议了六月二十出行,在此之前,宋语亭又回了一次宋家,还随着何景明去了一趟长公主府,拜访长公主。   然后,便到了启程出发的日子。   天气炎热,路途又遥远,便定了从水路出发,走运河,一路往南去。   离京这日,天气有些阴沉沉的,让人无端觉得有些烦闷。   宋将军和长公主诸人,都在码头上送他们。   宋语亭站在宋将军跟前,咬唇道:“爹爹,我肯定很快就回来看你了,你不要难过。”   宋将军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此次离别,归期不定,陛下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回来,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再见到女儿。   宋语亭抿唇,低头道:“爹爹……你别难过了,我也要哭了。”   宋将军叹口气,硬扯出一抹笑来,嘱咐道:“江南不比北方干燥,你衣食住行,别忘记除湿气,若是下雨了,没人管你,别在外面玩,还有,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儿,夫君的事情,也要上心,不要只让韶阳照顾你。”   宋语亭微微点头。   爹爹殷殷嘱咐,听在耳中,只让人心里一阵阵难受。   所谓慈父之心,不过如此。   宋将军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强笑道:“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离开了爹爹,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   宋语亭狠狠点头,也强笑道:“爹爹你看,你不在京城的时候,只我一个人,也好好的,你不要担心我了。”   宋将军道:“不担心,我的亭亭最好了。”   他看着天空,道:“你上船吧,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爹爹在家里等你回来。”   宋语亭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何景明。   宋将军却没有再说话,将她拉到何景明身边,道:“韶阳,我便把她交给你了,愿你们日后,夫妻和顺。”   何景明道:“爹爹,你放心吧。”   宋将军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宋语亭看着他的背影,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亦生怕出了声音被宋将军听见,狠狠咬着牙关,无声流泪。   何景明轻轻叹口气,看向长公主和太子,道:“你们也回吧,我们走了。”   太子道:“韶阳,你放心吧,再等等,我会让父皇召你回来的。”   “好。”何景明轻轻叹口气,“后会有期。”   他揽住宋语亭的肩膀,转身上了船,长公主亦见不得他走,扶住太子的肩膀,低声道:“回去吧。”   太子点点头,深深叹口气,一言未发。   船渐渐行驶开来,宋语亭坐在船舱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何景明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小姑娘的背,低声哄道:“乖,不哭了,我们只是出去玩,很快就回来了。”   宋语亭低声道:“我不舍得爹爹。”   “等过几年,我们生两个孩子,带着他们一起回来,这样爹爹就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你说对不对?”何景明安慰道,“虽然现在难受,可是以后就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宋语亭轻轻点点头。   何景明抹去她的眼泪,笑道:“眼睛都红了,像只小兔子,再哭下去,眼睛肿了就难受了,洗把脸,我们睡觉好不好。”   宋语亭抬头看他。   何景明笑了笑:“江南风景如画,就当我们出去游玩,说不定明年就能回来了,太子的话,你总听见了。”   宋语亭点点头,慢慢止住了眼泪,却没有听他的去洗脸,而是抱住他的腰,将脸放在他胸膛上,什么话都没说。   何景明抱住她,下巴轻轻在她头发上蹭了蹭。   宋语亭小声问:“我们要在江南,待多久啊?”   何景明想了想,道:“看舅舅吧,我想……可能要三五年,不至于更久了。”   宋语亭点点头,松开手道:“你去帮我叫水,我要洗脸。”   何景明看看她,失笑:“花猫。”   他站起身,走到船舱外,让人送水进来,亲自拿了帕子给宋语亭擦脸,心疼道:“以后可不许哭了,难受不难受?我力气大了,你说啊。”   宋语亭夺过他手中的帕子,道:“你话真多,给我自己来。”   何景明看着她,轻轻一笑,什么话都没说。   他转身去了内室,看着船舱内的装饰,满意的点了点头,在里面喊道:“亭亭,你进来一下。”   宋语亭不疑有它,走进去问:“怎么了?”   何景明朝她招手,看她一步步走到跟前,忽然出手,将人压在床上。   宋语亭一怔,下意识就推他。   却发现,何景明的手,从她裙子里探了进去,沿着小腿一路往上。   宋语亭恼道:“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何景明单手扣住她的腰肢,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却不听,探向女孩子最柔软的地方,低声问:“想不想我。”   宋语亭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何景明也不恼,解了她的衣带,各处点火。   看宋语亭春,潮迭起的脸,又低声问:“想不想我?”   宋语亭羞恼道:“你……”   她倒是想发火,可早被人弄软了腰,只能咬牙道:“我想你……”   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何景明轻轻吻上她的眼泪,低声道:“我也想你。”   船舱里,春意无边,透过窗子,还能看见外面亮堂堂的天色,宋语亭有种在幕天席地的感觉。   可是脑子里这样想,身体却更有感觉,被人弄的腰肢柔软,身体更若是一江春水。   她撇过头去,轻轻咬住了牙关,生怕自己喊出声音。   何景明轻轻一笑,也不逗她,只含笑道:“亭亭,我爱你。”   春光散去,已经是晚上,宋语亭扶着腰,恼怒道:“你不要脸,大白天的……”   何景明淡然扶起她,“自咱们洞房花烛夜到今儿,我可是第一次,难免孟浪一些,乖,不生气,起来吃点饭,晚上带你看星星。”   宋语亭气的不想说话。 第127章   何景明无辜看着她。   宋语亭狠狠瞪他一眼。   是, 最近因为忙碌,她天天往宋家跑,偶尔还要去长公主府, 何景明没有做这种事, 可是他私底下的小动作, 哪儿少了。   现在倒是装起无辜了。   何景明将她带到桌边,贴心地往腰后垫了个柔软的垫子,盛了饭,道:“不生气好不好, 夫妻敦伦, 本就是正经事, 白天也没关系的,你想太多了。”   宋语亭冷冷一笑。   何景明无奈道:“乖, 吃饭。”   宋语亭跟他讲条件:“除非你以后不做这种事情了。”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淡然道:“这显然不可能, 你太为难我了。”   宋语亭只得道:“那以后不许白天……”   “亭亭,你要知道, 这种事情, 我自己管不住, 只要你在我跟前,我就想……”何景明一脸正气,“从第一次见到你, 我就想了。”   宋语亭恼道:“你不要脸!”   何景明竟然也答应了, 道:“对, 你夫君不要脸,所以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不吃饭也没有用的,还是乖乖吃吧。”   宋语亭恼恨地瞪着他,“你跟我爹爹说,要好好照顾我的,结果刚离开京城,你就对我不好了。”   何景明道:“亭亭,爹爹还等着咱们的孩子给他继承爵位呢,你不给我做,怎么生孩子,没有孩子,你舍得爹爹失望吗?”   宋语亭哑口无言,只得道:“我说的是白天不许。”   何景明睁眼说瞎话:“我问过太医了,白天容易受孕。”   宋语亭相信他才有鬼,可是又说不过他,只能气得抱起自己的碗,转过身去不看他。   何景明失笑,无奈摇了摇头。   他的亭亭,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一路上,都过的让宋语亭十分无话可说。   何景明难得这么悠闲,整天没有事情,便盯着她看,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看到了不宜说出口的地方。   时间久了,宋语亭发现,自己居然也慢慢习惯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何景明就是这么个男人,说又说不通,打也打不动,真是拿他毫无办法。   在两人日渐恩爱和谐中,江南便到了。   这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初五,很快便是中秋节。   到了江南,何景明的住所是早就准备好的总督府,里面一应俱全,各处都归置的很好。   只是何景明仍然怕宋语亭不习惯,还是让人换了装饰摆设,检查了各处,第二天才住进去。   何景明到江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江南道,江南巡抚率先递了帖子拜访他。   宋语亭看着那帖子,笑道:“黄世人,这是什么名字?”   何景明道:“这都是爹娘的原因,所以将来给咱们孩子取名字,万万要注意,不能让他被人笑话。”   宋语亭无奈道:“你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何景明笑道:“反正早晚要来的,我明天去见这个黄世人,你自己在家里,不会害怕吧。”   “你去吧,有嬷嬷和丫鬟们陪着我,没关系的。”   何景明道:“我明天出去打听一下,你外祖母家住在何处,他们也在这儿呢,现在也没个口信。”   等找到人了,自己出门的时候,亭亭也有人陪着了。   宋语亭托腮道:“外祖母啊……希望能见到她们吧。”   何景明失笑,道:“一定可以的。”   既然都在一个地方了,怎么也不可能见不到的。   他站起身,道:“我出去到咱们院子里看看,你要跟我一起吗?”   宋语亭看他。   何景明道:“这江南总督府,本身是前任总督的宅子,那么大家业,说不定有什么阴私事,小心总无大错。”   何景明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已经让人去外面看了,准备过几天,咱们换个地方住。”   宋语亭站起身,却问道:“那换地方就安全了吗?不还是别人住过的?跟这里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何景明失笑,“我自己买的宅子,可以让人重新粉刷装饰,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藏不住,可是这官邸,哪怕一根柱子都是按礼制来的,不容我随意折腾。”   他拉过宋语亭的手,含笑道:“跟我来,现在江南的风景,也正是好的时候,过几天安定下来,我带你去湖上看看。”   “画船听雨眠。”宋语亭跟着他走,“我听说,江南画舫才是最有名的,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吧。   何景明清咳一声,想了想,道:“到时候再说吧。”   宋语亭奇怪地看向他。   何景明对上她清透的眼神,无奈解释道:“你可知,秦淮十里春风路,因何得名,这所谓的画舫,便是做那档子事的,你这会儿不嫌弃不要脸了?”   宋语亭恼道:“我不是不知道吗?你……”   哪儿有这么坏的人,这种时候还要说自己,真是的,祖母说的没错,男人到手了,就不珍惜。   何景明但笑不语。   宋语亭嗔道:“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她本只是撒个娇,可不料何景明竟然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   宋语亭心里一凉,这才多久,他就嫌自己烦了,那将来……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心冷,干脆甩开了何景明的手,转头回到了屋里,自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眼睛余光,却还是瞅着门口,想等何景明过来哄她。   在船上这些日子,何景明处处都让着她哄着她,宋语亭觉得,自己比原先更骄矜了几分,本以为何景明会回来的,没想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   宋语亭更生气了,可又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得皱着眉头走出去,结果刚出门,就被斜边伸出的一只手臂,捂住了眼睛。   宋语亭心脏陡然一跳,可熟悉的味道传到鼻子里,她才松下心神,听何景明笑道:“猜猜我是谁。”   宋语亭虎着脸道:“不知道!”   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何景明感觉到手心里的湿润,连忙松开手,心疼道:“怎么哭了,是我不好,不该吓你。”   宋语亭只咬着牙,默默流眼泪,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又回了屋里。   何景明赶紧跟上去,还没忘记关上门,凑到她身边,将人抱到怀里,柔声哄道:“是我不好,我就是想逗逗你,没想真的吓你。”   宋语亭转头,带着哭腔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何景明一脸不解,疑惑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嫌弃啊,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宋语亭低声道:“我什么都不会,人还娇气,还喜欢闹脾气,是不是真的很招人烦!”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叹息道:“你啊……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而且……就算你真的什么都不会,我也爱你。”   宋语亭其实不大相信。   何景明抬起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笨蛋,我逗你呢,要是知道你想了这么多,我肯定不会这样的。”   宋语亭咕哝道:“你才是笨蛋。”   何景明无奈笑了笑,“我就是个笨蛋,又把你弄哭了,都说了要让你永远快快乐乐的。”   宋语亭道:“祖母跟我说,男人总是爱变心的,喜新厌旧,万一哪天在外面有了别的姑娘,哪怕那人没你年轻没你美貌,样样都不如你,也拦不住男人喜欢她。”   何景明了然,问她:“你害怕我也会这样。”   宋语亭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何景明失笑,道:“亭亭,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他握紧了宋语亭的手。   “我不是那样的人。”   宋语亭眨了眨眼睛。   何景明道:“我都这样了,你若是还不相信,就真的没法子了,要不我发个誓吧。”   他竖起三指:“如果我这辈子辜负了亭亭,就让我天打雷劈。”   他看向宋语亭,本以为宋语亭会半途拦下的,没想到再一次失策了。   宋语亭竟然看着他说完了,何景明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味道了。   他想说话,却见小姑娘也举起来手,道:“如果我这辈子变心了,也让我天打雷劈。”   何景明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看的出来,宋语亭是真心实意说这句话的,没有丝毫别的想法。   何景明愣愣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来没想到,原来亭亭的爱情,如此纯粹,如此厚重。   他一直以为,亭亭只是喜欢他,因为他的温柔宠爱,虽然爱着他,却没有他情深。   却原来,她也这么深情,不惜说出这种毒誓。   宋语亭放下手,看着何景明道:“既然发过誓了,以后如果……我是不会心疼你的。”   何景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的。”   否则,如何对得起亭亭的爱情。   宋语亭抿了抿唇,将脸埋在他怀中,什么话都没说。   何景明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还生我的气吗?”   他不知道亭亭是这种想法,别人如何何景明毫不知情,可是他知道自己,决计不会辜负亭亭的。   若是早知道会让亭亭这么难过,他肯定不这么逗她。 第128章   宋语亭恼道:“气, 当然生气,你再逗我, 我跟你翻脸了。”   何景明笑起来,温柔道:“小情趣罢了, 你啊……”   宋语亭轻哼一声。   何景明拉着她站起身, “不生气, 跟我出去走走,你看看你, 让别人看见了要笑话的。”   那么大的人了,气的哭成了兔子眼,真是没有法子。   宋语亭揉了揉眼睛,道:“我这样怎么出门, 会被人笑话的。”   何景明一把握住她的手, 无奈感慨:“别揉, 不然眼睛又要不舒服,洗一洗再出去, 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干活。”   有媳妇儿陪着,才有力气。   宋语亭瞥他一眼, 叫了水洗脸,才低着头跟他出去,因为一双眼睛放在那里, 还是能看出来哭过, 自然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何景明也没什么心思真的看什么, 本身没打算久住, 只是随意走一走,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或者东西就好了。   主要,还是想拉着宋语亭出来走走。   在船上这么长时间,是一直没有下过地的,每天走的最远的距离,也就是从船舱里到甲板上。   何景明觉得,到了地方还是不出来走走,恐怕很快就懒到出门走几步就喊累了。   可惜宋语亭比他想的还娇气几分,真是半个府邸都没有走完,便停在了半路上,皱眉道:“我累了。”   何景明看她,叹口气:“你在京城随我走路的时候,也没见这么虚弱啊,这才多大会儿。”   宋语亭道:“我不知道,可是我累啊。”   她站在那里,实在不想走了,指着花园里的亭子,道:“我们去那里歇歇吧,还能看风景,我挺喜欢这江南风景的。”   江南的建筑也和京城不同,与北疆更是差别巨大。   京城那里,色彩绚烂,端庄华丽,北疆则是宽阔大气,质朴苍凉,到了江南却又是另一种风景,亭台楼阁精致秀美,白墙青瓦的房子,在幽沉的天空中,宛如一副清减水墨画。   再大的宅院,都脱离不了小巧玲珑之感。   何景明深深叹口气,拉着她的手,走过去,道:“你真是越发娇气了,我以后养不起了怎么办?”   宋语亭抿唇,笑道:“谁要你养了,我有钱也有铺子有庄子,吃的用的一概不缺,要不是喜欢你,你想养我,我也不理你。”   何景明应答:“是是是,我靠你养着的,好吧。”   他无奈摇头一笑,看着前面的路,走到亭子里,一旁走着的下人们,见状也不知道从何处,飞一般地端来了茶水点心。   何景明看了一眼。   这是总督府本来留下的下人。   他自己倒了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茶?”   “毛尖。”下人看上去很是机灵,连忙回答,“之前的总督大人最喜欢毛尖,在家中各处都备好了茶水,不管走到何处,奴才们都要给他上茶。”   何景明重重放下茶盏,冷淡道:“都收了吧,我不喜欢这个,也不想看见这个。”   宋语亭也配合地皱眉,淡淡道:“以后你们前任总督的事情,全都给忘了吧,我让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好。”   官邸的下人,本身是有一部分是官府分配的,常年留守至此,做打扫清理之事,可是这些下人,也给新官上任,带来不少麻烦。   因为他们总是固守前任的习惯,甚至有些人拿了好处,帮助当地的某些官僚土豪,与长官作对。   宋语亭在北疆的时候,听爹爹和副将讨论过这样的事情。   那下人躬身道:“是,听夫人的。”   宋语亭淡淡挥手:“下去吧。”   下人端着茶恭恭敬敬下去,何景明神色淡然,问宋语亭:“你喜欢新家里,有什么东西?”   宋语亭疑惑看他。   “刚才那茶里……”何景明沉吟,“你可听说过,五石散。”   宋语亭一怔,“那都是前朝的东西了,本朝不是已经禁用了吗?”   “正是如此,才更让人担心,江南前任总督我认识,当初在京城里的时候,还是个正气凛然的老头,之前回京,我忙着也没有去见他,我想……可能是被人害了吧。”   宋语亭问:“是什么人,这么毒辣。”   五石散分外伤身,若是给一个老头用了这药,岂不是在害人家性命。   这未免太恶毒了。   宋语亭有点害怕。   何景明道:“不碍事的,你的衣食住行,我会吩咐咱们的人,自己打理的,不过如今还是尽快搬出去的好。”   搬出去了,才能不给人可趁之机,否则说一千道一万,住在官邸里,就无法清除这些官奴,就算把人排斥在外,也难保人家找不到机会。   宋语亭咬唇,问道:“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何景明冷笑:“明天见了那黄世人,自然就知道了,江南这地界,不过总督与巡抚二人有利益相争。”   自己刚到,这黄世人就递给了拜帖,甚至不等他们安定下来,可见心中有鬼。   黄世人可能还想着,扳倒了上一任,自己就可以接任,做江南一把手,无论如何想不到,还有他何景明从天而降。   现在这么着急见他,估计是想趁忙乱,探一探何景明的底。   何景明眼神阴冷。   朝着刚才那下人的方向,冷冷看了一眼。   若当真是黄世人所做,不让他掉一层皮,自己也太窝囊了。   宋语亭托腮,惆怅道:“到了江南,也不能安生。”   何景明揉了揉她的脑袋,失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官场小手段,你不用在意的。”   宋语亭瞥他:“那人手段这般下作,我担心啊,你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何景明再厉害,也防不住人家层出不穷的卑鄙招数,就连镇国公,估计也想不出这种手段。   还不是下毒,五石散什么的,一旦沾染上,便轻易戒不掉,那沾上的官员,为了自己的前程,当然也不敢声张,只能任由他们继续害人。   若是下毒倒好了,至少能明面上撕破脸。   何景明摇头,含笑道:“你以为我就是个傻子,任由人家算计呢,放心吧,你夫君不是吃素的。”   宋语亭站起身,叹息道:“我们回去吧,我总觉得这儿,处处都不安全,还是早点搬出去的好。”   “嗯。”何景明拉起她的手,问道,“还累不累。”   宋语亭点点头,又道:“累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何景明失笑,将她抱起来站在石凳上,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宋语亭怔了怔,看着他宽广的背,轻轻抿唇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扑了上去,在何景明耳边道:“你真好。”   何景明单手托着她的臀部,入手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瞬间又有点不好的想法。   他转头轻笑,“只对你好。”   宋语亭蹭蹭他的脸,伸手刮了刮,调皮道:“你的胡碴,扎到我了。”   何景明失笑,回头蹭蹭她柔嫩的脸颊,道:“故意的。”   宋语亭依在他背上笑,柔软的地方,却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   宋语亭一愣,看向面前的男人,道:“你打我!”   何景明淡淡嗯了一声,当做答应。   宋语亭生气地在他背上扭了扭身体。   何景明的嗓音便沙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你再乱动,别怪我不客气。”   宋语亭已经是经历了人事的少妇,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看他眼神,便能识别出其中的欲望滋味。   可是昨天下岸之前,这人说最后一天在船上了,要留作纪念,就按着她胡来了一整夜……宋语亭觉得现在想起来,那种灭顶的快感还让她心惊胆战,真是不敢再来一次了。   立马在他背上,僵直了身体,只做自己不存在,什么话都不敢说。   何景明失笑,无奈摇了摇头。   他今天本也没打算做什么,亭亭已经很累了,他还没禽兽到那个地步。   何景明边走边问:“今天的晚膳,想吃什么?”   宋语亭想了想,道:“我什么都不想吃,让人给我做碗面吧。”   何景明点了点头,背着她慢悠悠地走,也不觉得累。   宋语亭乐得高兴,抱紧了他的脖子。   一时之间,气氛温馨和平,倒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第129章   何景明背着宋语亭回了院子里, 让雪原亲自去厨房端了饭菜过来,吃过后才敢休息。   何景明摸摸宋语亭的头,道:“明天我一早就要出去, 你醒来看不到我, 别害怕。”   宋语亭下意识地拿头顶蹭蹭他的手心, 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何景明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   宋语亭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床边的位置都是冰凉的, 可见他已经走了许久了。   宋语亭坐起身, 喊了一声, 却见进来个面生的丫鬟。   宋语亭皱了皱眉头,问:“你是谁?”   那丫鬟道:“夫人, 奴婢是总督府的丫头,今日特来伺候夫人。”   宋语亭抿唇, 脸色不大好,“我带来的丫头们呢, 让她们进来, 我有话要问。”   “夫人问奴婢就好。”   宋语亭柳眉倒竖, 喝道:“你是主子吗?谁给你的胆子,敢忤逆我,出去!”   那丫鬟还没动。   宋语亭心知不对, 佯作恼怒, 喊道:“人都死哪儿去了, 还不过来,等着挨罚吗?”   房门被推开,却只有雪原一人走了进来。   宋语亭问:“其他人呢?”   “今儿管家找人训话,都去前面了。”雪原道,“只有奴婢没过去,刚才去厨房了,夫人别气,是奴婢们不好。”   她轻轻朝宋语亭使了个眼色。   宋语亭心里便明白了,淡淡道:“我还不起来,你先出去吧,雪原……夫君去哪儿了?”   那丫鬟看上去踌躇不定,雪原厉声喝道:“夫人的话你听不见吗?扰了夫人休息,你赔的起吗?”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可还是转身走了。   宋语亭问雪原:“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哪儿有管家?”   雪原无奈道:“是这官邸原来的管家,带了二十多个健壮的仆妇,奴婢估计是管浣洗洒扫的,咱们带来的人,都是年轻姑娘,自然比不得,国公不在,他的府卫又不能进院子,只能跟着去了,我出门的时候躲在了柱子后面,没有跟着过去,这才能过来。”   宋语亭紧紧抿唇,拳头使劲握成一团。   雪原问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宋语亭想了想,道:“先扶我起来,我们找几个府卫过来,不是忌讳这个的时候了,我们一起去把人捞出来,这官邸里,简直可怕。”   比她想象的还要水深。   竟然有下人,敢趁着何景明不在,来拿捏她的下人,俗话说大狗还要看主人,这群玩意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这样一想,那黄世人估计也是跟这群人勾结好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拖住何景明,一边对付自己,说不定还能用自己对付何景明。   宋语亭悚然一惊,今天这群下人敢出手,是不是确定没有人能对他们做什么。   何景明……   黄世人会不会已经对他出手了。   宋语亭看了眼雪原,咬了咬牙,不管发生什么,现在应该还都不晚。   幸好雪原机灵,没过去,不然恐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   雪原帮她穿好了衣服鞋子,先出门看了一眼,拉着宋语亭往外跑。   她们都是深宅里面的人,一辈子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两人绕过花园,到了外院,何景明带来的府卫连忙迎上来,问道:“夫人……你们这是?”   宋语亭认得他,这才安心下来,道:“你们找个人,把何景明找回来,就说我病了,现在哭着闹着不肯吃药不肯吃饭,随便编,再给我几个人,里面出事了。”   府卫一怔,着急道:“夫人别急,出了什么事情?”   宋语亭只恨没有把江扬江陵带来,闻言只好道:“有人带走了我的丫鬟们,要对我不利,总之别问这么多,只管把何景明带回来就好。”   府卫道:“这……我去帮夫人解决就好,不必让国公回来的。”   宋语亭着急骂道:“我的意思是,有人要对何景明下手,你是不是个傻子。”   她都要急死了,要是内宅这么点事情,她有必要找何景明回来吗,又不是个智障。   这群人脑子怎么长得。   府卫一愣,行了个礼,指了身后四五个人,道:“你们几个随夫人去看看,我亲自去找国公,不管发生什么,最要紧的,是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是。”   宋语亭催促道:“你快点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你们几个一起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夫人别急,国公不会有事的。”府卫劝道,“江南这群官员,斗不过他的。”   宋语亭懒得理会他们,发火骂道:“我不管这些,你们到底在磨叽什么,还不快过去,耽误了事情,是想干什么!”   她都要气死了。   说好的都是精英呢,一个个磨磨唧唧婆婆妈妈的,说这么理由有个屁用,还不如快点行动。   这都什么时候,还在纠结这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个个都这样,在战场上就不怕贻误战机吗?   果然不是何景明在北疆的军队。   她听爹爹说过,北疆何将军的军队,个个脚下生风,能做绝不用说的。   这群玩意儿,怕不是皇帝给的!   要不是自己没本事,宋语亭都想自己冲出去了。   果然离了何景明,这群所谓的精英,也都是傻子!   府卫见她发火,这才不敢耽搁,急匆匆离开了。   宋语亭指了指身后几个人:“你们跟我来,一会儿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敢跟他一样话多磨叽,就等着回来挨罚。”   “夫人放心。”   声音干脆利落。   宋语亭这才安心。   拉着雪原和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后院走去。   那管家带着宋语亭的下人在后院里训话,八月天气尚且炎热,太阳晒着更是辛苦。   宋语亭到的时候,便只看见自己的丫鬟们被几个健壮的婆子们按着,跪在太阳底下,而那位所谓的管家,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搬了把椅子在走廊里坐着,倒是比她这个夫人还会享受。   宋语亭看几个丫鬟的惨状,只觉得气上心头,脑袋嗡嗡作响,冷声道:“把这群人,捆起来打!”   府卫被她警告了一通,很是听话,迅速上去,扭了几个婆子的臂膀,拿人的衣带直接给绑在一起,不一会儿,便捆了一堆。   只留下那位管家,府卫很贴心地拿绳子把他单独捆了起来。   那管家看到这群府卫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他这会儿却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不怕我告诉总督,您私底下见外面的男人吗?”   宋语亭冷冷看了他一眼,转眼看向一旁的丫鬟们,走过去将人扶起来,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丫鬟中有娇气的,这会儿哭了起来,道:“夫人……”   她们在京城里 ,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是小姐夫人近身的丫头,相当于副小姐的地位,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头。   这会儿,个个都委屈的不行。   宋语亭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给你们报仇。”   她脸色突变,冷声道:“给我打,只要打不死,就不要停。”   府卫听话地上去。   一时之间,拳头和棍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此起彼伏。   宋语亭冷眼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不知过了多久,那管家熬不住了,终于喊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才也是受人指使。”   宋语亭只做听不见,冷冷道:“你们停什么,继续打,我的人,是什么东西都能碰的吗?”   她宋语亭是宋家嫡女,是镇国公夫人,是皇帝亲赐的一品诰命夫人,江南这地界,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尊贵,谁敢得罪她,就别怪不客气。   府卫正想继续,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何景明喊道:“亭亭……”   宋语亭转身,见他皱着眉头走过来,瞬间心里泛上一阵委屈。   站在原地也不说话,慢慢眼角浸了眼泪。   何景明道:“这些人先留着给我处置,咱们先搬出去住,你们几个把咱们带来的东西,全给收拾好了,一个线头都不要留。”   他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这江南实在厉害,我堂堂镇国公的夫人,要被几个下人欺负,真是到哪里都没这样的规矩!”   他护着宋语亭,一脚踹翻了那管家:“再转告一句,让他有种就跟我斗,我何景明这辈子,还没怕过谁!”   那管家的身体翻滚了几圈落到地上,发出的闷响声震地人耳朵疼。   何景明回头道:“亭亭,我们走。”   他出去见黄世人,说话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处处都怪怪的,直到府卫过来说,夫人生病了。   何景明这才意识到,黄世人的手段,比他想的卑劣的多。   实在是无法想象,朝廷的要员,竟然是这样的。   镇国公那样的人,原来从来不是一个半个,而是贼鼠一窝,到处都是!   他要走的时候,黄世人还各种阻拦,只是不敢明面上得罪他,还是让何景明出来了。   否则……那人若是再胆大几分,亭亭说不定已经出事了。   何景明惊出一身冷汗。 第130章   让人收拾了东西, 何景明没有丝毫耽搁,带着宋语亭直接出门, 他让人找的宅子已经买好了,虽然还没有收拾好, 但是暂住一下倒还无妨。   只是……就算如此, 何景明也无法完全放心。   只让人出去打探沈家人的消息。   宋语亭今天是真的又怕又气, 上了马车便紧紧抱住了何景明,什么话都不说, 只是不让人走。   何景明安慰道:“怎么了?这不是没事吗?我的亭亭最厉害了,不仅能教训人,还救了我。”   如果不是亭亭及时把他叫回来,依黄世人的下作程度, 说不定会做些什么下三滥的事情, 到时候自己遭了道, 再想出来就艰难了。   宋语亭小声道:“我真的害怕,万一……”   万一你出事了, 我该怎么办呢。   何景明将她拥进怀里,轻轻道:“别怕, 我不会有事的,黄世人敢算计我,就要付出代价。”   宋语亭微微抬头看他。   何景明淡淡道:“我们带的人不多, 现在与人争斗, 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发了疯真跟我们鱼死网破, 我现在肯定打不过他,再等几天,我已经去找人了。”   江南驻军,离这位地方,不过三百里,来回行军,也只是四五天时间罢了。   ---   在宅子里稍微安顿之后,何景明派出去的人便回来了。   “国公,沈家的确在此处,沈老夫人昨日去上香了,今儿已经回来,我看她的意思,是要动身去官邸。”   何景明微怔,淡淡道:“备礼,去沈府。”   他轻轻叹口气。   沈老夫人可见是真的很疼爱亭亭了,刚回来不久,便着急忙慌要去见她。   不过现在可能已经听说了官邸的乱像,说不定就在担心。   他们身为晚辈,理应前去拜访。   宋语亭握紧了拳头,微微低头,什么话都没说。   何景明却突然道:“把夫人惯用的衣裳首饰一起带上。”   宋语亭抬头看他,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何景明握住她的肩膀,道:“亭亭,这几日江南必然生出变故,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既然找到了你外祖母,你就跟沈家人住几日。”   沈家家大业大,亦算是不凡,江南巡抚并不能随意得罪他们,毕竟小半个江南,都要靠沈家旁支的商船,来维持繁荣。   且沈家一大家子过来,守卫应该也是极为森严的,总比自己这边好,府卫再厉害,也进不了亭亭的屋子,万一出事了,恐怕他们根本发现不了。   唯今最好的法子,就是送她去沈家。   宋语亭微微抿唇,点了点头。   她并不想离开何景明,去跟一群完全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可是也知道何景明说的对。   自己的安全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自己出了事,只会拖累何景明。   宋语亭真心觉得自己实在无能,竟然……竟然就这个样子,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要他替自己操心。   她低着头没说话。   何景明稍一想便知道她心里在难过什么,也没有安慰,只道:“亭亭,若不是你找人去叫我,可能我已经落进别人手里了。”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很有用了。   宋语亭点了点头,看着他道:“你……你要小心。”   何景明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脸,含笑道:“放心吧,你夫君有多厉害,难道你不知道吗?”   宋语亭抱住他的腰,小声道:“夫君当然是最厉害的。”   何景明一怔。   半晌问她:“亭亭……你叫我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叫一遍吧。”   宋语亭捂住耳朵,小声道:“没有听见就算了,我不叫了,等你解决掉黄世人,回来接我的时候,我再叫你。”   何景明道:“你放心,我肯定很快的。”   宋语亭与他讨价还价:“不许受伤。”   何景明点头。   宋语亭安心地依在他怀里,任由男人抱着自己。   不一会儿,雪原走过来,小声道:“夫人,都收拾好了。”   何景明松开手,道:“走吧。”   沈家住的不算很远,这城里本身就小,横穿过去,也只要半个时辰,跟繁华的京城无法相提并论。   宋语亭一路上都低着头没说话。   走到沈家的时候,沈老夫人早就听说了听说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大门口,看到他们的车子,脸上露出笑容来。   何景明先下车,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变,伸手将宋语亭接了下来。   两方人便在对视了。   不知道为何,看到宋语亭的时候,沈老夫人忽然掩面哭了。   两鬓雪白的老妇人站在那里,哭声悲苦不已,令人忍不住跟着她伤心。   宋语亭往前走了一步,手动了动,还是没敢扶她,只低声试探道:“外祖母?”   怎么突然就哭了。   宋语亭很是手足无措。   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在京城第一次见到祖母,她病重之际,依然那么坚强,可是外祖母这样子,的的确确是真的很伤心。   站在她跟前,宋语亭几乎台北她身上的悲伤传染了。   老太太哭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她,道:“你是语亭吧。”   宋语亭微微点头。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道:“好好好……竟然长这么大了……”   话音未落,眼泪又是蜿蜒而下。   何景明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道:“外祖母,您别哭了,不然……亭亭也要跟着哭了。”   沈老夫人身后站着的妇人也上前一步,劝道:“是啊,老太太,外甥女好不容易过来了,您这样哭,吓到她了怎么办?”   老太太点点头,扶着宋语亭的手,道:“来,跟外祖母进屋。”   宋语亭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眼中又泛起了泪光,不过好歹没有哭,只眼神温柔地看着宋语亭。   宋语亭随她进门,一路到一处院落里面。   沈家豪富,便是临时落脚的地方,也奢华不已,不比别人的豪宅差。   沈老夫人一路上却对一切都视若无睹,直到进了屋子,才眼中含泪,面上带笑道:“语亭……你与你母亲……生的真像。”   她看到这孩子,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女儿。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万里迢迢,多年没能管她分毫,连她过的是好是坏都不知道,沈老夫人心底里,一直惦记着,觉得自己对不起早逝的女儿。   刚才那一瞬间,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感情,终于克制不住了。   她极为温柔的看着宋语亭。   宋语亭道:“外祖母……我听爹爹和祖母说过,您非常疼爱我,一直都想见您一面,现在终于见到了。”   她站起身,按着沈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轻轻拜下去,口称:“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连忙扶起她,“好孩子,到了我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她看向身后跟着的何景明,问道:“这就是女婿吧,真是一表人才,比你爹爹强!”   何景明道:“拜见外祖母。”   宋语亭失笑,心知因为母亲的事情,外祖母定然对爹爹多有不满,也便没有说什么,只道:“外祖母,你怎么停在江南没有进京城?我还等着您去参加我的婚礼呢。”   沈老夫人叹口气:“路上碰见了水匪,耽搁了,我听说他要来江南任职,正好也不想去京城看见你爹爹和你祖母,就没有去,在这里等你们也是一样的。”   她这话倒是真心实意,没有一个字作假。在沈老夫人眼里,自己的女儿死在宋家,就是宋将军和宋老太太的责任,尤其那个老妖婆,本就想把自己侄女儿嫁给宋将军,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只可惜没有证据。   沈老夫人握住宋语亭的手,无奈道:“你小时候,我就想把你抱到身边来养,可惜你爹爹死活都不同意,我就是把官司打到圣上跟前,也没有抢人家闺女的道理,这些年在宋家,真是委屈你了。”   宋语亭摇了摇头,道:“外祖母,爹爹待我极好,祖母对我也不错,我不苦的,倒是您……这些年一定受苦了。”   沈老夫人失笑,“我有什么苦的,儿孙都孝顺,日子也舒心,如今也看见了你,我这辈子,在没有遗憾了。”   她看向何景明道:“你这女婿倒是个好的,生的好,家里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好,我很喜欢。”   宋语亭道:“我也很喜欢。”   沈老夫人闻言,轻轻一怔,摇头笑了。   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女儿生的,这小性子,也一模一样。 第131章   刚才那妇人笑道:“语亭丫头这性子, 一看就是咱们沈家的孩子, 跟她表姐妹们一模一样。”   宋语亭看向她,问:“这位是……”   老太太失笑,“忘了跟你说, 这是你大舅母家里还有你一个表姐一个表妹, 待会儿让她们过来见你。”   宋语亭走到那妇人跟前,施礼:“见过舅母。”   何景明站在一旁,却是分毫未动。   沈家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想过什么,人家的身份, 能给老太太行礼叫外祖母,便是很客气了。   沈舅母扶起宋语亭的手, 声音温和道:“快起来,我年轻的时候,跟你娘关系最好, 看见你, 就像看见自己女儿一样, 这心里啊, 开心的很。”   宋语亭道:“我也觉得舅母很慈祥亲切。”   沈老夫人笑着摇头, 拉过宋语亭的手,问她:“那外祖母呢?”   宋语亭自然而然道:“外祖母本就是我的亲人,是除了爹爹外, 最亲近的人了, 我看见你就像看见母亲一样, 当然亲切啦,这还要说吗?”   她眼神诚恳,沈老夫人哈哈一笑,道:“这丫头,嘴巴真甜。”   沈老夫人心里的感觉,没有人能明白。   她看到宋语亭,满心都是自己的女儿,对宋语亭更加心疼了几分,只握着人家的手不松开。   这会儿听见宋语亭的甜言蜜语,就好像是看见十几岁的女儿承欢膝下,跟自己说话。   欢喜之感,溢于言表。   宋语亭道:“才不是呢,我是真心话。”   结果老夫人问道:“你爹爹和我是最亲近的人,那他呢?”   指着的方向,正是何景明。   何景明莞尔一笑,无奈道:“外祖母,你就别为难她了,待会儿回答不上来,一着急又要跟我生气。”   宋语亭嗔他:“我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理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过理。”何景明问,“你自己想想?”   宋语亭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跟沈老夫人说:“外祖母还说你比我爹爹好呢,我爹爹从来都不会这样说话。”   何景明轻轻摇头一笑。   沈老夫人噗嗤一笑,也跟着摇头。   看起来,那姓宋的,也没有亏待自己外孙女,这样娇气的姑娘,一看就是家里面宠大的。   她心气稍平。   倒是沈舅母忽然问道:“我们今儿早上,打算去你们官邸,结果听说你们那边出事了,怎么一回事?”   何景明脸色沉了沉:“挡了别人的路,有人要害我们,昨天黄世人邀我赴宴,我今天过去了之后,发现宴会之上,还有几个江南的官员,可是个个都只知道附和黄世人,便觉得事情不简单。”   “结果不一会儿,府里面就来人说出事了,我才急匆匆赶出来,结果回府一看,他们抓了亭亭的丫鬟在欺负,大概是想从府里面,掌控我们。”   沈舅母关切道:“那你们没事吧。”   何景明摇了摇头:“不碍事的,他还没来得及对我出手。”   沈老夫人皱眉,问道:“那你们接下来住哪里?”   这官邸危机重重,无论如何也住不得了。   “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缘故,”何景明道,“还要劳烦外祖母,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亭亭弱女子一个,我不放心把她自己留在宅子里,可否让她在沈家住几天,等事情解决了,我来接她。”   沈老夫人道:“不用这么麻烦,你也搬过来吧,我带来的侍卫都是在南边海上打过仗的,个个骁勇善战,若是有人敢来沈家胡闹,我便让他们有去无回。”   何景明没有拒绝:“如此,就麻烦外祖母了。”   “不麻烦,语亭能陪我住几天,已经很好了。”沈老夫人笑道,“便是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也要让她来陪陪我的,都十几年没见到这丫头了。”   宋语亭却小声说:“外祖母刚才好凶啊。”   沈老夫人噗嗤一笑。   “母亲是真的凶。”沈舅母道,“她疼你,你不觉得,我们在南边的时候,家里孩子没有不怕祖母的。”   沈老夫人亦是巾帼英雄,性情剽悍,当年敢跟夫君打架的人物,结果生个女儿,不知道怎么养成了教教弱弱的性子,把她给心疼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只对她一个人温柔。   沈舅母是记着的,自己刚嫁到沈家的时候,小姑还未出嫁,那时候婆婆看上去就不好惹,她就很羡慕小姑子能得到婆婆的和颜悦色。   这么多年过去,才终于能习惯了。   老夫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面相凶,其实心思比谁都柔软。   宋语亭眨眼轻笑。   “我知道外祖母不是坏人。”   沈舅母道:“你外祖母,对你真的很好了,不信等着你表姐和表妹过来,看看她们是什么样子的,我出去看一下,这人怎么还不来。”   “来了。”有人掀开帘子进来,“站在门口就听见祖母发火,我们哪儿敢进来。”   走进门两个姑娘都生的极为美貌,皆穿了碧色石榴裙,站在一起,相似的眉眼和身段,宛如一对孪生姐妹。   宋语亭手足无措地看向老夫人。   这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啊?   老太太无奈摇头,道:“这个嘴角上翘,天生一副小脸的,是你表姐,这个是妹妹。”   宋语亭站起身,眨眨眼睛,笑语:“表姐,表妹。”   大姑娘含笑道:“难怪祖母天天喊着呢,这妹妹长得跟仙女儿下凡一样,要是我,我也喜欢,妹妹快坐。”   小姑娘笑起来,“我也喜欢啊,我要是能长成表姐这模样就好了。”   沈舅母道:“那要怪你们不会长,语亭长得像你们姑姑,外面的人都说养女随姑,你们偏偏都像了我不像你们姑姑,自然没有语亭美貌。”   宋语亭失笑,“表姐和表妹也很好看,因为舅母本身就漂亮。”   沈舅母眯眼笑起来,被她哄的心花怒放。   沈大姑娘看向何景明,问他:“你是妹夫吗?”   何景明微微点头,不解地看向她。   她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没什么恶意,还是能说话的。   沈小姑娘笑嘻嘻道:“姐姐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想要红包,你当是姐夫呢,这是我姐夫,姐夫,初次见面,有见面礼吗?”   何景明失笑,摇头道:“我的家当都在你表姐那里,你们找她要,我不管这个。”   沈老夫人斥责两个孙女:“你们多大的人了,还跟小丫头一样,不臊的慌。”   宋语亭道:“外祖母,表姐和表妹都挺好的,我很喜欢。”   沈家的姑娘肯定是什么都不缺,还要来这一出,其实宋语亭明白。   这是很亲近的人,帮自家的姐妹考验夫君是否大度,是否在意你。   虽然这种考验,最后的结果总是啼笑皆非,可是京城贵女们却乐此不疲。   因为这样,才能显示出,什么算是真心实意。   何景明也听淑媛郡主说过这样的风俗,所以听见这话,很自然回了句流传在圈子里的,所谓最标准答案。   沈大姑娘撇撇嘴,无奈道:“表妹夫您可真是……我输了。”   何景明莞尔一笑。   宋语亭看他,问:“你真的没有准备礼物啊?”   何景明摊手,表示自己两手空空。   他来之前,那么匆忙着急,根本不知道沈家还有两个姑娘在,哪儿有时间打听啊,自然想不到备礼。   至于失礼的事情,沈家诸人看上去都心胸宽广,少年时亦见过那位沈家子两面,并非俗气之人。   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生气。   宋语亭无奈叹口气,想了想,摘下自己手腕上的两只镯子,推到沈家姐妹腕上。   “我们来的时候不知道还有你们在,就没有准备礼物,实在太失礼,就拿这个暂时当做是礼物吧,你们不要嫌弃我。”   沈小姑娘怔了怔,无奈笑道:“我的小表姐,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沈老夫人道:“你们别逗语亭了,两个疯丫头。”   宋语亭浅笑:“应该给的,是我不好。”   何景明没说话。   看来,亭亭还真的挺喜欢这对姐妹的。   她对宋家那几个,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不过也是正常,宋家几个姐妹,对她都不是真心实意,唯一一个宋语宁关系稍微好一点,还在那个时候出事。   他其实也挺生气的。   你姐姐要嫁人的当口,你闹出退婚的事情,让外人怎么看呢?   想起这些事情,何景明看沈家姐妹,也顺眼了许多。   至少这两姐妹,不会跟宋家人一样,吸亭亭的血,还不知好歹。   他眼神渐渐幽深了几分。   希望……能让亭亭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要努力,让她不再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欺负。   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对她好。   ---   宋语亭在沈家,可以算得上是非常高兴了。   这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有趣可爱的姐妹,宠爱她的外祖母,慈祥和蔼的舅母,没有一件事,是让她不顺心的。   感觉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是充满期待的。   住在沈家第五天的时候,何景明起了个大早,早到天色都没有明亮起来。   宋语亭迷迷糊糊问:“你干嘛去?”   何景明回头,轻轻亲了她一口:“等我晚上回来。”   宋语亭慢慢睁开眼睛,“你要去解决黄世人了吗?”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哄道:“你睡吧。”   说着话,还拍了拍她的背。   宋语亭本就没有睡醒,被哄了一通,翻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何景明看着她的睡颜,浅浅一笑,转身出了门。   宋语亭翻过身来,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轻轻将头埋了下去。   天边的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照在她背上,显得越发单薄。   宋语亭看着床单上的花纹,静静躺了下去,拿被子,捂住了头,全当自己并没有醒来。   希望……他能平安无事,获胜归来。   她想,何景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是北疆百战百胜的何将军,是爹爹嘴里最厉害的人,是那个短短两三年时间,收服半个北疆的男人。   对付一个黄世人这样的酒囊饭袋,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心里总是忍不住害怕的。   害怕他会出事。   就像以前,每次爹爹出征一样,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宋语亭起了床,到沈老夫人身边,陪着对方说话。   可是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沈老夫人也没有戳穿。   昨天何景明就跟她讲了,今儿要出门去,让她帮忙照顾着宋语亭。   她还笑话何景明把宋语亭当小孩子,这么大人了,还能怎么样,今儿一看,现在年轻人的深情厚谊,她的确不明白了。   年纪大了,看不透这些。   只能陪着外孙女,等何景明回来。   否则,沈老夫人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宋语亭只想看见何景明。   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了。   她倒是丝毫不怀疑何景明能拿下黄世人,带着江南的守军,还做不到这种事情,他简直枉称将军二字。   就是不舍的自己的小孙女担心罢了。   语亭这幅模样,真是惹人心疼。 第132章   而此时, 何景明正与黄世人对峙。   黄世人在江南经营多年, 甚至能够一手遮天, 他的府兵,兵器装备,都比江南驻军更精良几分。   何景明看着巡抚府的大门, 黄世人透过其中一个小孔,畏畏缩缩往外看。   何景明便在心里盘算着, 要从何处进攻比较容易。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了黄世人, 自然能不费一兵一卒,退敌制胜。   他的眼睛对上那个小孔, 看着黄世人的眼, 黄世人心里一惊,后退一步。   何景明冷冷一笑,搭起弓箭, 挽出漂亮的花型,盯着那处许久,手松开, 箭离弦而出。   黄世人躲在门后, 并没有看见这一幕,可是下一瞬, 一支利箭从穿透了结实的大门, 箭尖对着他的脸, 只余三寸距离。   他倏然瞪大了眼睛, 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球里,只剩那锋利的箭尖,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门外的何景明再次搭起弓箭。   黄世人从门缝里看见了,猛然站起身。   “你们在这儿顶着,我进去一趟,等回来了,跟他们斗个鱼死网破。”   “是。”侍卫们齐齐喊道。   何景明在门外微微一怔,这个时候……黄世人怕不是要逃跑。   他转脸看向身边的府卫。   府卫点了点头,策马往后门而去。   何景明看着巡抚府朱红色的大门,算计着黄世人大约已经出门了,才挥了挥手,道:“冲!”   只此一字,声若惊雷。   诸位将士如同听见了战鼓之声,齐步冲上前去,重若千钧的横木顶开了大门,门内的侍卫们,短刀长剑守卫在此,身后更是一排弓箭手。   这阵势,比之寻常的军队,也不差什么了。   何景明高声道:“黄世人窜逃,已经落入我手中,尔等还不快快就擒。”   那群人对视一眼,依然是戒备地看着何景明。   何景明冷冷一笑,道:“杀!”   他的声音,杀气十足。   黄世人这群爪牙,个个都不是好人,他并不会为了解决这件事情而放过这些人。   士兵们闻言,便提着刀枪,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了,与巡抚府的侍卫厮杀起来。   这场战斗虽然激烈,好在本身就人少,倒也不至于太多伤亡,江南驻军本身就是精英,个个以一当十,虽兵器略差,却势不可挡。   打的对方毫无还击之力。   这场打斗在半个时辰后结束,清点人数的时候,江南军队里,只伤了几个,连何景明都觉得不可思议。   怪不得都说江南好。   在这样的地方当差,若不是碰见了黄世人,简直是高枕无忧了,军队如此厉害,岂敢有人生乱。   “大人,一切都清点完毕,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已经写了密折进京,关于江南巡抚的事情,陛下会派钦差前来处理,此次多谢将军协助。”   “这倒无妨,都是为了江南安定,只是黄世人……当真抓住了。”   何景明认真点了点头。   可是其实何景明派去拦截黄世人的府卫,却迟迟没有归来。   何景明有点担心,府卫虽说功夫好,就怕中了埋伏。   他看着面前的乱像,让人将黄世人这群侍卫,关进了牢房里,甚至连狱卒,都给换了一波。   而自己,则去追踪黄世人的踪迹。   巡抚府后门。   别的府卫很犀利地发现了那府卫留下的记号。   “他应该没有事情,或许是发现了别的线索,来不及通报,直接追上去了,国公不必担心,还是先回去吧。”   这天海茫茫的,也找不到人,不如回去等着,也至于错过消息。   相必,对方肯定也是直接回沈家汇报消息的。   何景明点了点头,“走吧。”   ---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宋语亭陪沈老夫人用过午膳,准备回院子午睡。   结果刚走出门,从天而降一个脸带面纱的黑衣人。   对方趁其不备,一把握住了宋语亭的脖子,手下使劲,狠狠捏住了。   宋语亭的丫鬟猛然尖叫一声,喝道:“放开我们夫人!”   她的声音太过尖厉,老夫人和沈舅母被吓一跳,一起跑了出来。   那黑衣人脸色不变,拖着宋语亭就要往前走,手下的力气,随着走动松懈了几分,宋语亭得以喘气,眼睛看着沈老夫人的方向求救。   沈老夫人目眦欲裂,喊道:“你放开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开她!”   那黑衣人听见老夫人的喊声,脚步微顿,只这一瞬,他的手腕被人打中,吃痛地松开了宋语亭。   何景明不知从何处出来的,一把揽住宋语亭的腰,远离了那黑衣人,将她送到沈老夫人身边,眼神锐利似剑,看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看到他,眼神一凛,顾不得手腕肿痛,脚下用力,便想往外跑。   何景明比他更快几分,从背后握住他的肩膀,手上使劲,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另一只手扶着肩膀,整个身体软下来。   是痛的使不上力气了。   何景明伸手,扯下他脸上的面纱,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对方的眼神,阴森森地盯着宋语亭,却一言不发。   沈老夫人正安抚宋语亭,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却大吃一惊,喊道:“小舒!”   眼前的男人生的相貌丑陋不堪,一张脸上,还带着黄色的斑斑点点,让人望之欲吐。   那黑衣人阴桀桀道:“别这样叫我!我不是沈舒!我不是!”   何景明亦是微愣,看向沈老夫人,冷声问道:“外祖母认识他?”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脸上全是痛惜之色,骂道:“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还要伤害我的语亭。”   那人给人的整个感觉都是阴森恐怖的,这会儿也一样,“我就是要杀了她,要让她死。”   “你!”沈老夫人喝了一声,“痴迷不悟,缘儿早就没了,你还要杀她唯一的骨肉,你便是这么报答我们沈家的吗?”   何景明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外祖母,到底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咬了咬牙,道:“进来吧,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何景明拖着那黑衣人进屋,随手扯下屋内的帐幔将人捆起来,坐到宋语亭身边,将人揽进怀里,帮她揉着泛红的脖颈,声音波澜不惊:“外祖母,他到底是谁?” 第133章   沈老夫人闭了闭眼,一脸惨痛之色, 睁开眼看着那人。   她张开嘴, 正欲说话, 雪原却走进来,对何景明道:“府卫回来了,说是抓到了人,还找到了党羽的老巢。”   何景明站起身,对沈老夫人道:“外祖母,这个人我带走了,接下来的事情, 等我回来再说。”   他低头看了眼宋语亭,温声道:“我马上就回来了, 别怕。”   宋语亭轻轻点头。   她也看得出来,现在的事情,并不简单。   何景明拖着黑衣人往外走, 府卫早已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黄世人候在院子外面。   何景明淡淡道:“别在这里,去衙门办案,还有那个老巢, 派人去了吗?”   “去了……”   府卫话音未落, 黄世人的声音陡然响起来,他喊道:“舒公子!”   何景明愣了一下, 看看他, 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沈舒, 瞬间改口道:“不用去衙门了, 就在这里吧,雪原,进去请老夫人出来,今儿一并问清楚。”   黄世人叫这样叫沈舒,如今尊敬的一个称呼,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沈舒抬起头,看着黄世人,阴森森一笑。   黄世人却什么都没发现,只痛哭流涕:“我还等你救我呢,你……你居然也被抓了,你不是说保证我平安无事,称霸江南的吗?”   沈舒声音嘶哑难听,道:“那是你蠢,才会信这种话,江南变成什么样,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黄世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各取所需罢了,你落马了,我还能找别人,做什么救你,笑话!你该不会觉得,你比镇国公还值钱吧。”   何景明眯起眼睛,问:“镇国公?”   沈舒看着他,道:“是啊,堂堂镇国公,不过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   沈老夫人被人扶着出来,刚好听见这一句,骂道:“沈舒,你说什么?你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当然是给阿缘报仇,所有害了她的人,都要死,全都要死,一个都不能留。”   他状若癫狂。   老夫人很恨道:“阿缘之死,是个意外,别的不说,语亭是她唯一的骨肉,何时害了她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骨肉?好一个骨肉!若不是因为她,阿缘岂会在宋家忍气吞声,她早就和离跟我走了,都是她和那姓宋的错,娶了我的阿缘,却不能保护好她,我要给阿缘报仇,我做错了什么。”   沈老夫人还欲辩驳,何景明淡淡打断,道:“我岳母与岳父伉俪情深,便是没有语亭,他们之间也没你什么事情,你就不要幻想了。”   沈舒冷笑:“姓宋的那个废物!我便是化作厉鬼,也要给阿缘报仇。”   何景明冷哼:“所以……镇国公在北疆刺杀宋将军,也是你指使的了?”   “是又如何!只可惜长宁侯是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白白打草惊蛇,不然……”   不然那姓宋的,现在就该在地底下,跪在阿缘脚底下哭求原谅。   何景明问:“其实我不相信,堂堂镇国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阴沟里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他是傻子吗?”   笑话。   镇国公又不是黄世人那种废物,怎么可能被他操控!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们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连阿缘都不相信我,那又怎么样,我依然是这天下的王,再尊贵的权臣,也要被我指使。”   他看着何景明,笑容几近病态:“你不知道……被五石散操控的快感,别说是一个镇国公,就是皇帝,还不是一样。”   何景明眼神冰冷如霜雪,一字一顿,“你给陛下……下了药!混账!”   他一脚踹在沈舒胸口,这一脚花费的力气太大,骨头的劈裂声几乎清晰可闻,周围人都吓得捂住了耳朵。   宋语亭上一次见他这么暴怒,还是在护国寺,李信劫持了自己。   沈舒只觉得心口气血翻腾,一阵阵剧痛,大约是肋骨断了几根,可他只觉得痛快,哈哈大笑,“谁让你娶了这个宋家的闺女,跟她有关系的,谁都别想好过,我对付不了你,只能对付你亲近的人,哈哈哈!”   话说到此处,连黄世人脸色都变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个贪官,我没有谋逆的意思,我真的没有……”   他这会儿才知道,自己上了个什么样的贼船。   何景明通过这句话,几乎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只是……还有些事情要问问沈老夫人。   至于对于沈舒的拷问,自然有专门的人来做,还不至于让他亲自动手。   何景明伸脚,碾碎了沈舒刚才掐宋语亭的右手腕腕骨,不顾对方惨白的脸色,冷声道:“关到牢里去,能问出来什么,就问什么!”   “是!”   待人走后,何景明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轻轻叹口气,没有进屋,往旁边走了几步,在石桌上坐下来,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很多年前,她的小女儿从外面捡回来一个貌丑不堪的小乞儿,沈家人只拿他当个下人养着,可是后来又一次,这个孩子救了险些被人拐卖的小女儿。   从此,他有了姓名,跟着沈家的兄弟一起,读书识字,沈家甚至认他做了义子。   在整个沈家,对他最好的就是小姐阿缘。   沈舒从十几岁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小姐,可是他自知鄙陋,不敢肖想,只能看着阿缘嫁给了宋将军。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阿缘嫁得如意郎君,生活会非常幸福。   可是事与愿违,嫁人后的阿缘并没有想的那么快乐,夫君虽然很好很好,可是婆婆的刁难,她总不能天天告状,她的夫君也不能天天守着她。   还有个美貌年轻的小表妹,守在身边虎视眈眈,阿缘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可阿缘一直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也做不出赶人的事情,受了委屈都自己咽下去,回了娘家,也不敢跟沈老夫人说,只能对沈舒哭诉。   在她眼里,这个孩子,就像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沈舒便知道了一切,开始劝说她和离,让宋家人后悔。   原本阿缘是动摇了的,可是那会儿,她却突然怀了孩子,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彻底摒弃了沈舒的意见。   沈舒对阿缘,是一种可以为她去死的爱,不管她做了什么决定,他都不会干涉,只能看着她们一家,好像一天天快乐起来,好像连宋老太太也不再为难她。   他以为阿缘苦尽甘来。   可是后来,一道晴天霹雳正中脑门,便是阿缘,她死了。   沈舒那天跟沈老夫人说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缘的遭遇,沈老夫人这才知道,原来女儿的婚事,并非和表面上一样好。   她怨恨宋家,可是根本就无能为力,只能忍气吞声,她还告诫沈舒,不要做什么错事,可是不久之后,沈舒就从沈家消失了。   再次见面,便是如今。   沈老夫人的脸色十分凄楚。   她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眼里心里只有阿缘的孩子,竟然变成了这种模样,还想伤害她的语亭。   还……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之事。   何景明看她一眼,淡淡道:“外祖母,今日的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出了这个门,不管谁问,你们与那个黑衣人,都是素不相识的。”   沈老夫人抬眼看他。   何景明神色淡然,仿佛什么话都没有说。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   何景明转身,牵了宋语亭的手,道:“我先带亭亭回去了,外祖母也早些休息。”   回到房内,宋语亭方不解道:“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不太懂?”   沈舒恨她爹爹可以理解,可是镇国公,陛下,这些事情,他是怎么做到的。   宋语亭完全无法想象。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深沉又温和,“沈舒喜欢你母亲,想给她报仇,便借助镇国公的手,要杀掉你爹爹,后来没有成功,就趁着我们来江南,联系上了本就心术不正的黄世人,想除掉你我。”   归根到底,只是沈舒的一个情字。   没什么复杂的。   宋语亭皱了皱眉头,问:“可是他无权无势,镇国公凭什么听他的?”   “是啊,无权无势,可是黄世人就是听他的,还十分信服沈舒能救他,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宋语亭摇头。   何景明道:“等派去围剿他老巢的人回来了,自然就知道了,不过他既然提及五石散,肯定跟这个相关,我怀疑……我们出来之前,我就觉得舅舅性情不对,或许是……”   服食五石散,会使得性情暴躁,内心焦灼不安,逐渐变得疑神疑鬼。   这一根,跟皇帝的变化,极为相似。   何景明深深叹口气。   宋语亭丧气道:“还是怪我,否则……”   沈舒的目标,是她和爹爹没错了,前世自己被镇国公害死,八成也是这人指使的。   她说的,为什么无缘无故的,镇国公就要她性命,若是为了那个荒谬绝伦的阵法,未免太好笑了。   何景明眼神幽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亭亭……服毒而死,是什么感觉?”   宋语亭一怔,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何景明的脸。   她不敢想,何景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何景明负手而立,看着她,“我都知道了。”   宋语亭撇过头去,“我不懂你的意思。”   何景明亦沉默不语,两人面对面站了很久,终于,宋语亭忍不住道:“你……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可是我不想说这些事情。”   她不明白,何景明为什么非要让她承认呢。   这种事情就让它烂在心底里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拿出来说。   何景明道:“亭亭……我爱你啊。”   他强迫性地抬起宋语亭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因为如果不说出来,你永远不会安心的。”   那些事埋在心底里,一辈子都是个□□,会困扰她一生一世。   宋语亭微微抿唇,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推开何景明,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却无端端让人觉得沁凉。   何景明叹口气,道:“亭亭……”   “你出去!”   何景明看了她一眼,轻轻叹口气,转身关上门,坐在了院子里。   宋语亭自己在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脑子,都觉得是晕的。   她捂住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何景明突然问出那句话,真的吓到她了。   之前出过李信的事情,她就已经是忐忑不安了,没想到,何景明居然直接问了她。   宋语亭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如果这件事情不解决,就会成为她心底里,永远的一根刺。   可是……宋语亭只想逃避。   没有人愿意回忆起那样凄惨的过去。   那是一个人的一生,她哪怕是夜里梦见了,都觉得心脏疼的喘不过气,更不用说,跟他讲出来。   何景明在外面等了很久,见她吃吃不出来,轻轻叹口气,站起身道:“我去衙门一趟,你们看好了夫人,万万不能让她再出事,不然……”   他话音刚落,房门却被打开了。   何景明转过身,看见宋语亭苍白的脸色。   他什么都没有说,跟着宋语亭进了屋子,顺手关上了门。   宋语亭抿唇,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开头,嗓音里带了几分哽咽,“那时候……爹爹去世了,我在宋家被人欺负,没有一个人帮我,我那时候只想离开那里,后来镇国公夫人到宋家提亲,要娶我,我想哪怕夫君是个纨绔子弟,是个风流成性的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便同意了。”   不管怎么样,总比在宋家的日子好过。   “可是我嫁到镇国公府,第二天,夫人就说我长得红颜祸水,把我关了起来,我起先一直不明白,明明之前她就见过我,为什么那时候才说这种话。”   何景明静静看着她。   宋语亭继续道:“我在镇国公府,只有一个老嬷嬷陪着,她是很老很老的人了,上次镇国公府破败的时候,我还让人给她送了财物,送她回老家了。”   “老嬷嬷告诉我,因为世子不是国公和夫人的儿子,她们娶我,只是想占了你正妻的名字,不给你妻族的助力。”宋语亭抹了把眼泪,“她还说,等你回来,我们就有救了,可是后来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世子回来了,我以为我要苦尽甘来了,可是等来的,却是一杯毒酒。”   宋语亭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趴在桌子上,哭的无法自制,“只有这么多,你满意了吗?”   何景明走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也没有说。   宋语亭趴在他怀里,眼泪渐渐浸湿了他的衣衫。   何景明道:“不怕,没事了,什么都没有了,都是我不好。”   宋语亭的眼泪,几乎把他的心给泡软了,软了后全部揉成一团,疼的无法自制。   宋语亭说不出话来,只默默无声地流眼泪。   何景明道:“你看……说出来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担惊受怕了,以后就不用害怕,被我知道了怎么办?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抚摸着宋语亭的脊背,安慰她,“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是重新来过的机会,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想法。”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呢,因为何景明一直都知道,从成亲以来,宋语亭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她害怕万一哪天说漏嘴了,会引出矛盾。   她害怕,因为这个,被自己人做是妖孽。   何景明这才想,趁着今天沈舒的事情,把这件事,与她说开来。   因为沈舒的行为,才是前世悲剧的源头。   他们原来的设想,并不对。   连带着那个阵法,也有了解释。   为什么镇国公要相信一个无稽之谈,因为他自己就不信,那只是一个障眼法,他只是在帮沈舒。   至于为什么帮沈舒。   何景明冷冷一笑,人也该回来了。 第134章   宋语亭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话都没有说。   何景明拍了拍她的背, 温声道:“睡一会儿吧, 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宋语亭挣开他的怀抱, 转身回了屋子,躺在床上, 转过身去, 背对着他, 默默不语。   何景明跟上去,叹息一声, 只静静看着她。   他也知道,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样做都太残忍,不怪亭亭不高兴。   宋语亭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是出乎意料地, 她躺在那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何景明轻轻帮她拉好被子,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出了门。   府卫在外面很久了。   何景明走远了一些,方问道:“去围剿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都在衙门里。”   何景明点了点头, 皱眉道:“有什么想说的, 直接说就好, 吞吞吐吐的, 是要干什么。”   “我们在那里,碰见了一个人,我记得……以前在镇国公府见过他,您还记得,很多年前,镇国公身边,有位非常信任的谋士吗?”   何景明冷冷道:“那个……姓许的?”   府卫点头。   何景明微微蹙眉。   这人他当然知道,镇国公旗下第一谋士,他还曾想过从这个人入手,击溃镇国公。   只是镇国公信任他,一直派人保护着他,后来不知道哪一天,这人就突然没了踪迹,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人……难道也是沈舒的人?   可是沈舒,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能让这么多人,为他所用?   何景明紧紧皱着眉头,大步往前走,径直去了衙门。   ---   衙门的大厅里,何景明一眼就看到那个谋士,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脸,他自然记得清楚。   那人面上波澜不惊,笑道:“世子爷,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何景明淡然道:“我自然无恙,你就不同了,镇国公的爪牙,确实该死。”   对方噗嗤一笑:“我可不是镇国公的爪牙,他是我的爪牙才对。”   他被捆着,依然仪态不改,笑语盈盈,道:“没想到就这样被你抓了,不愧是先镇国公之子,都说虎父无犬子,你比你爹还厉害几分。”   何景明冷眼看着他。   这人道:“罢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放了我,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何景明冷冷一笑:“你不说就去死,自然有别的人肯说。”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人高声道,“沈舒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很奇怪,他一个奴才,怎么能让堂堂镇国公听话,让这么多人,都唯命是从?”   “是又如何?”何景明冷笑,“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不知道,其实也影响不了大局,可是放了你,无异于放虎归山,你当我是个蠢货吗?”   他说完,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冷声问道:“你们今儿审问,问出了什么东西?”   侍卫们却齐齐低下了头,只一人道:“黄世人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想在江南为非作歹,并没有想谋逆。”   谋逆……何景明手一顿,看向那个谋士。   不对!   沈舒说,因为自己娶了亭亭,所以连带着要报复自己,因为动不了自己才动了皇帝。   这显然不可能,皇宫大内戒备森严,肯定比对付他更艰难,何况姨母和太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的目标只有皇帝……其实,亭亭只是一个幌子,这些人的目标,本身就是皇帝。   是……这个江山。   沈舒肯定没骗人,他是真心实意想报仇的,那么就是他也被人骗了,有人给他灌输了这样的观念,让他对付皇帝。   这个人,才是幕后黑手,沈舒能指使动这么多人,大概也是那个人的功劳。   何景明状似无意,道:“你们去问问沈舒,他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是谁告诉他,通过给谋逆之行,报复我的?”   他眼睛余光,果然看见那个谋士身体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吃惊。   何景明看着他,道:“你知道?这是你们的大秘密对吧,但是沈舒,总会说的,他忍不住这些的。”   何景明站起身,冷声道:“把他也关到牢里去,我亲自审问沈舒。”   沈舒蹲在牢房里,看到何景明的时候,直接转过了头。   何景明在外面搬了把椅子坐下,挥手让身边人都出去,淡淡道:“你不怕她恨你吗?”   沈舒抬眉:“你们恨我我不在乎,只要阿缘……”   “我说的就是你口中的阿缘。”何景明语气波澜不惊,“九死一生生下的女儿,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最放心不下的人,被你害死了,你觉得,她会不会怨恨你?”   沈舒没有说话。   何景明继续道:“她为了女儿放弃了那么多,你应该知道她有多爱自己的女儿,可是你要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我是你,便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的。”   沈舒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谁告诉你的,语亭害死了她的母亲,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做错了什么,要为了父母的选择,赔上性命!”   何景明冷眼看着他:“你算个什么东西,受了沈家的恩惠,却伤害沈家的骨血,所谓的白眼狼,不过如此!”   沈舒浑身一震,阴森恐怖的脸上,渐渐有了裂缝。   他咬牙道:“阿缘……不会恨我的。”   这话他自己说出口,便能听出底气不足。   何景明淡淡一笑:“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好好考虑考虑,是谁故意让阿缘恨你的,是谁让你做这种事情的,要不要报复回来让阿缘原谅你,全看你自己的了。”   沈舒脸上出现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表情。   何景明静静看着他。   沈舒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来拽住他的衣摆,问:“我说了,阿缘就会原谅我吗?”   何景明点了点头。   “前朝皇子。”沈舒道,“他们说我是前朝皇子,所有的人都归我管,让我带他们复国。”   “可是我只想为阿缘报仇,我自己不行啊,沈家又不肯帮我,我只能自己找路子,就答应了他们。”   沈舒眼泪流了满脸,“阿缘……阿缘……”   何景明很有耐心:“那么,是谁告诉你,给皇帝下毒,能报复我的?”   “许军师。”沈舒抬起眼,“一切都是他说的,镇国公府也是他去的,只有黄世人是我找的。”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搞垮宋家,给阿缘报仇而已。   何景明想起一事,试探道:“宋家有宫里的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不会破败,你便是再如何做,也损不了他们根基。”   沈舒道:“我与许军师早就商量过这件事,宋皇后一介女流之辈,只要稍加挑拨,自然会以为是皇帝害了她家人,一旦她与皇帝决裂,宋家自然分崩离析。”   何景明心下了然,果然如此。   李信说,前世……宋贵妃的种种行为,当真是有人设计她这么以为的。   那姓许的军师,这般厉害。   何景明看了沈舒一眼,道:“你还知道什么?都跟我说了。”   沈舒闭上眼睛,心知他是在诈自己。   可是阿缘……   他刚才方明白过来,那人都是骗自己的。   要给阿缘报仇,杀了宋家的老太婆,比什么都有用,何必牵连别人。   他被人骗的,太久了。   只盼着,哪怕阿缘不感激他,只要不恨他就好。   他并没有真的杀了宋语亭。   阿缘的孩子还活的好好的。   沈舒道:“他们找我来扮这个前朝皇子,是因为我在沈家多年,对于京城非常熟悉,知道什么人能用。”   前朝覆亡那么多年,这所谓的皇子,算个什么。   沈舒从来都没当回事。   他只是想借别人的力量,帮阿缘报仇。   没想到,时日长久,他却被人蒙蔽了。   他看着何景明,道:“许军师最大的底牌,就是镇国公,他年轻的时候就潜伏在镇国公附近了,自己上阵,教镇国公兵法谋略,换得对方信任,想借镇国公之手,颠覆王朝,坐收渔翁之利。”   镇国公的大半功绩,其实都跟许军师有关,他最擅长蛊惑人心,大概是少年时候的镇国公,便被他骗了。   后来掌控了那么多权力,这姓许的却不想自己上阵冒险,找了他沈舒代替,为了拉拢沈舒,甚至多年谋划布局,愿意为他报仇,同时……也对付朝廷。   宋将军是边境将领,地位十分重要,他若死了,整个朝廷,必然出现动荡。   许军师的谋划一针见血,若是成功了,当真能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谁都没想到,会凭空出现一个何景明。   他到了北疆,救了宋将军,让沈舒的报仇计划毁于一旦,让许军师边境大乱的计划,更加毁于一旦。   何景明回了京城,杀了镇国公,让许军师所有的谋划,全部化作云烟。   于是他告诉沈舒,给皇帝下药,就能报复。   因为他就是要皇帝猜忌何景明,杀掉何景明。   何景明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想报仇吗?”   沈舒摇了摇头,下一秒,唇角忽然流淌出鲜血,何景明微怔,再看的时候,他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   喊了声:“阿缘!”便咽气而去。   何景明怔怔看着他的尸体,脑海里却在回忆他说过的话。   这里面的信息太复杂,哪怕是他,一时半刻,也理解不了。   何景明转过身,走到外面,喊人给沈舒收尸,半晌叹口气,道:“本官写折子,你们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在沈舒说之前,他实在是料想不到,这是个如此弯弯绕绕的故事。   许军师发展了这么多阴谋,谋求的,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的仇恨。   他眼里想的,是这万里江山。   不管他是不是前朝的皇子,谋逆之事,足够死一万次。   衙门的捕快道:“大人,黄大人哭着要见您。”   何景明冷淡道:“不见,自有陛下派来的钦差处置他。”   没有人说话。   何景明转身回了沈家,到院子里的时候,雪原示意他宋语亭还在睡着,何景明放轻了脚步,推门进去,却看见她抱膝坐在床上。   何景明一阵阵心疼。   走过去,低声道:“亭亭……”   宋语亭抬头看他,问:“事情结束了吗?”   何景明摇了摇头。   他对宋语亭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宋语亭仰起头,静静看着他。   何景明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从头说起。”   “二十年前,南方出现了一支叛军队伍,这支队伍不成气候,可是统领心比天高,意欲谋夺天下。”   宋语亭不解地望向他。   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亭亭,你听我说完。”何景明道,“这支叛军意欲谋求天下,可是没有能力,便想借助别人的手,他们看中的,便是当时镇国公的幼弟。”   “叛军统领北上京城,借机潜伏在镇国公府,教那幼弟兵法谋略,逐渐获取对方信任,教对方,杀了自己的兄嫂,夺过爵位。”   “先皇糊涂昏庸,这位统领又极其擅长蛊惑人心,很快就帮助镇国公,获得了先皇信任,委以重任,使其手握重兵。”   “可是当时太子势力亦不算小,他们不敢贸然行事,这位统领更害怕事情败露,自己必死无疑,便想找个替身,他一眼看中了从沈家跑出来的沈舒,因为沈舒在沈家多年,又往来于宋氏,对京城十分熟悉。”   宋语亭怔怔听着。   “为了拉拢沈舒为他卖命,他答应沈舒,为其报仇,于是他们花费很多年时间,借沈舒的名字,在朝中拉拢官员,比如长宁侯黄世人,沈舒以为这是报仇必须的,便一等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后,终于到了收网的时节。”何景明闭上眼睛,“他们先抛出了棋子长宁侯,在北疆刺杀宋将军,为了使北疆生乱,为了使沈舒更加信任他们。”   “北疆事败,他们犹自不肯罢休,将目光,转到了你身上,你从北疆回京城路上的那伙山贼,便是他们派的。”   宋语亭心思玲珑,接口道:“结果我又被你救了,平安无事回了京城,他们自然不想罢手,又不能把手插进宋家,于是便打算,把我弄出去,弄到镇国公府,还装模作样摆了个引龙阵?”   何景明点了点头。   “可是你直接嫁给了我,他们再也没有办法,这时候,就发生了淑慧公主的事情,我为了保护你,借了路小姐,结果引出那么多事情。”   可那只是九牛一毛。   宋语亭闷闷不乐道:“所以在江南的事情,也是这个反贼做的,想杀我的人,是沈舒,反贼为了拉拢他,所以想杀我,上辈子也是这样?”   何景明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宋语亭就是一场阴谋叛变里,用来吸引人脉的牺牲品。   何景明冷冷一笑。   这群人果真没出息,为了一个沈舒,就能谋划这么多,可见无人可用。   在江南最可用的,居然是黄世人。   难怪成不了气候。   宋语亭默默托腮:“也就是说……我并非红颜祸水,我只是被牵连了。”   何景明点了点头,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我的亭亭是最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是祸水呢。”   宋语亭默然不语。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那上辈子,自己和爹爹的死,可真是冤枉。   何景明轻声道:“沈舒已经死了。”   宋语亭猛然抬头看他。   何景明眼神是波澜不动的,仿佛自己刚才只是说了随随便便一句话。   宋语亭伸出手臂,默默抱住了他的腰。   前世的仇人,死了。   真是令人高兴。   何景明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说出口了吧,因为我要给你报仇啊。”   宋语亭轻轻一笑,“那你也是坏人!”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头,道:“跟我说一说,你前世的事情,以后我们把它全忘记,好不好。”   宋语亭却摇头,道:“你猜一下,如果那伙反贼,从最开始成功了,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如果宋将军死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何景明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不敢想。”   宋将军一死,亭亭那么惨,他想起来就觉得心脏一揪一揪的疼。   不要说自己猜测了,哪怕是听到,都觉得难受。   宋语亭道:“那以后就不要提那些事情了,我忘记了,你也跟着忘记,以后谁提,谁就去睡书房三天。”   何景明无奈地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拥到怀里,道:“你说什么?”   宋语亭撇了撇唇,“睡一天……行了吧。”   何景明失笑:“不行,我们不睡。”   宋语亭握住他的手臂,道:“你去衙门,把他们都处理了吧,我要休息了。”   “不管,事情牵扯到谋逆,我管不了,已经递了折子,让舅舅派钦差了,我是不管了,我们只管玩自己的,改天带你去湖上划船,好不好?”   宋语亭听见划船,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   何景明托住她的腰,将人横放在床上,自己撑在她上方,笑道:“那我们来做点别的好不好。”   宋语亭仰起头,笑眯眯亲了他一口,单手抚着他的胸膛,小小声哼了一下。   何景明单手解开她的衣带,吻上她的脖颈,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宋语亭没说话,看着他一件件脱了衣服,忽然伸手道:“慢着!”   何景明疑惑看她。   只见宋语亭起身披上衣服,淡淡道:“在别人家做客,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小时候,薛先生没有教过你礼节吗?”   何景明愣愣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一把扯过宋语亭,道:“我本身就无礼!” 第135章   宋语亭伸手推他:“你要做什么?”   何景明单手轻轻松松钳制住她, 笑道:“刚才那么乖,在这儿等我呢?”   宋语亭冷哼一声,神情十分骄矜。   何景明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用力亲了亲,将她吻的气喘吁吁, 才起身,无奈道:“真是怕了你了。”   宋语亭躺在床上,眼眸含雾,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恼道:“你就这样走了?”   何景明回头,抽出自己的手,抱臂而立:“不是你说,这样失礼的吗?”   宋语亭气的踹了他一脚, “你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都这样了,还想走。   何景明起身/下去,笑道:“不嫌我不要脸了?”   “你能不能闭嘴!”宋语亭伸出手臂挡住烧红的脸,“不说话能死啊。”   何景明轻轻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挥手撒下床帐, 不过一会儿功夫, 里面渐渐传出一阵阵高高低低的□□。   雪原本身伺候在门口, 听着听着, 默默往外走了几步。   这年少夫妻啊, 果然……   她轻轻摇了摇头, 抬眼看着天空。   深夜之时屋内的声音才渐渐消下去。   何景明打开门,道:“送水进来。”   雪原点了点头,回神看了一眼,唇角无奈抽了抽。   何景明那脖子上,被挠出来的痕迹,能出去见人吗?   人家自己倒是不觉得如何,回到屋里,将宋语亭从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床上抱起来,笑道:“我行不行?”   宋语亭有气无力道:“行行行,你最厉害。”   她缩在何景明怀里,什么话都不想说,是真的,何景明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他为所欲为了。   何景明笑了笑,也没继续为难她,等人送水进来,才抱着她从床上下来,两人一起进了浴桶里。   宋语亭靠在他怀里:“我好累,你不许再动了。”   何景明是有过前科的,在船上的时候,他什么花样都使得出来,回回都让宋语亭招架不住,现在遇见这种情形,她打心眼里觉得……何景明不会轻易放过去。   结果何景明却无奈道:“我又不是禽兽。”   在沈家,跟船上不一样,那是自己的地方,宋语亭早上不起床也没人能说什么,可是在别人家,总要尊重一下主人。   他也不舍得,让宋语亭那么累,去见别人。   宋语亭闻言,安心的在他颈中蹭蹭脑袋,转脸睡了过去。   何景明温柔看她一眼,抱着人出了水,一起躺在床上,渐渐入睡。   睡前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赶紧搬回去,这样子,实在太磨人了。   ---   如此过了几天,忽然一天早晨宋语亭被何景明拉起来,去见了沈老夫人。   “你们这就想搬走了?”沈老夫人皱眉,“可是……,我跟语亭还没相处够的。”   何景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朝廷的钦差很快就过来了,我总要在自己府上见他们,语亭是我夫人,总不能不在家。”   “而且明天就是八月十五,虽只我们二人,也万万没有在别人家过节的,还请外祖母体谅。”   沈老夫人有些难过,“那这样……我便多去看看她吧。”   宋语亭斜睨了何景明一眼,含笑道:“外祖母,还是我来看你,反正离得不远,我没事的时候,就过来看看你。”   何景明想了想,道:“这旁边的宅子,不是没人住吗?我买了,跟亭亭搬过来好了,到时候两家开个门,来往也方便。”   老夫人眼睛一亮,道:“这感情好,我老太婆肯定不烦你们,只要能看见语亭,我就高兴了。”   宋语亭握住她的手,笑道:“外祖母,以后你可以一直看见我的,我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沈老夫人点点头,心情看上去,跟刚才比,好了很多。   何景明笑了笑,在身后拨了拨宋语亭的头发,什么话都没说。   沈老夫人看一眼,亦笑了。   这对小夫妻之间,无法言喻的亲密,什么话都不用说,自然而然就能散发出来。   看起来,语亭嫁对了人。   何景明状似无意,问道:“对了,外祖母,舅舅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他做官的,还是要在京里好一点,南边毕竟有限。”   沈老夫人摇头一笑:“他啊……年纪大了,再干两年,等南洋平定了,就准备回京城养老,再拼两年吧,等他回来我们也要上京去。”   说起此事,沈老夫人疑惑道:“你又打算,何时回京城?”   何景明失笑:“看陛下的诏书吧,这一两年总不可能了。”   老夫人道:“其实来江南也是件好事,你还年轻,若是如今就位高权重的,被人嫉恨还是小事,陛下也好,太子也罢,那都是九五之尊,心里头岂能没点想法。”   还不如出来了,晚一点回去,也能和平很多年。   何景明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不过外祖母说的对,我还年轻,出来走走也挺好的。”   若是如意料之中平顺坦荡,他这一生,未免有些单调,趁着年轻时候走走看看,日后才能安心为官。   沈老夫人点头:“你心里能稳住就好,你要知道,该是你的东西,早晚都是你的。 ”   何景明浅浅一笑:“这个我倒从未怀疑过。”   哪怕舅舅反悔,让他来了江南,可是那个丞相的位置,还是周相在坐,没有别人,舅舅也没打算扶持任何人。   可见,满朝文武,想跟他相提并论,简直不可能。   何景明自己心里清楚,便是出京五年八年,他回去了之后,地位也是无可撼动的。   宋语亭坐在那里,托腮道:“陛下可真疼你。”   都中了五石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打心底里,还在为他好。   除了太子,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何景明了吧。   宋语亭轻轻叹口气,只觉得那群反贼,作孽不浅。   若是陛下没事还好,若是真的出了事,不把他们千刀万剐,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何景明拉起她,笑道:“外祖母,我们就先回去,这几天,还要多谢外祖母照顾亭亭。”   沈老夫人含笑道:“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人,我送送你们。”   她牵着宋语亭的手出去,低头嘱咐了几句什么,宋语亭微微抿唇,点了点头。   何景明扬眉,暂时保持了沉默。   可是等登上马车,他立马问道:“刚才外祖母跟你说了什么?”   宋语亭看了他一眼,闷闷不乐道:“外祖母问我这个月……月事来了没有?”   就是问有没有怀孕。   “这个急什么……”何景明无奈,“你自己还小呢,顺其自然,没必要为了这个不高兴。”   宋语亭却仰头问他:“别人都是成亲就有身孕了,可是我到现在,连个音讯都没有,你……”   “我无所谓。”何景明淡淡道,“孩子罢了,这何家的血脉,能不能传承下去,其实不重要,若是生个孩子像镇国公那样呢?还不如不要!”   当然,他还是想要孩子的,可是真的没有,也就是无缘罢了。   并不会跟别人说的那样,一定要个儿子,养儿防老。   宋语亭依在他身上,道:“你不急就好。”   何景明揽住她:“以后别人再跟你说这种事情,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你年纪还小,不想这么要孩子,高祖皇后说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宋语亭转头看他:“那若是突然有了怎么办?”   这边说年纪小,不要孩子,转脸就有了。   多丢人啊。   何景明哑口无言,无奈道:“算了……还是不提这件事了。”   怎么说都不对。   宋语亭眉眼弯弯,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你赶紧让你的宝宝过来吧,我想要一个孩子。”   何景明摸了摸手掌下柔软的小肚子,淡淡道:“还是别了,这么柔软的小肚子,没了多可惜。”   宋语亭拍了拍他的手,骂道:“流氓!”   何景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对我自己媳妇儿流氓,有什么不对的。”他低下头,朝宋语亭肚子亲了一口,感慨道,“要孩子干什么,生出来跟我争宠啊。”   宋语亭捏了捏他的脸:“你再说这样的废话,我就打你了。”   何景明失笑,将她搂在怀里,含笑道:“说句笑话,等将来他来了,我第一个疼他好不好。”   宋语亭道:“这还差不多,你是人家爹,不许孩子气。”   “嗯嗯,听你的。”何景明随口道,“对了,去泛舟的话,你想去什么地方?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宋语亭瞅他一眼,摊手道:“我对这城里,完全不知道,听你的。”   何景明点了点头:“那就听我的。”   他也没跟宋语亭商量,到底去哪儿,只是第二天早上,牵着人的手,骑了马出门去。   宋语亭小声问道:“这是去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宋语亭瞥他一眼:“小气。”   何景明但笑不语。   他一路策马疾驰,路过熙熙攘攘的市区,走过清冷的民巷,最后不知停在了何处,翻身下马,将宋语亭也抱了下来,道:“来,看看。”   宋语亭早已经惊呆了。   她看着眼前的风景,紧紧抱住了何景明的手臂。 第136章   八月中秋时节, 正该是赏菊吃蟹的时候,夏日里开的灿烂的花儿,早该凋谢了, 可是眼前, 却有一大片荷花,亭亭玉立, 站在水中央,宛如最清雅绝美的少女。   何景明从身后抱住她, 低声道:“冬天的时候, 答应了要带你去看荷花的, 可是一直那么忙,就错过了。”   宋语亭笑起来,问他:“你还记得啊。”   那时候, 他还是她的何叔叔呢。   献宝一样说自己有个种荷花的庄子,要带她去看。   这么久过去,宋语亭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甚至在这遥远的地方, 找到这处荷花池。   “答应你的事情, 我当然不会忘。”何景明笑了笑, “我们去划船, 然后晚上就在这里拜月亮, 好不好?”   宋语亭被他拉着手,好奇道:“可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会有荷花?”   何景明摇头:“不知道,我问别人八月十五有没有什么好去处,就有人跟我说了这个地方,年年秋日荷花开,八月十五里,有很多年轻的夫妻来泛舟。”   宋语亭望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这片湖中,让荷花摇曳的,不是微风,而是一个个划船而过的人。   何景明拉着她上了一只小舟,那小舟连个篷都没有,就是特别朴素的一只,跟宋语亭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京城也有水,富家子弟泛舟湖上时,个个都有精美华丽的小船,挂着名贵的纱帐,一眼望去,宛如金玉温柔乡。   何景明道:“跟街上人买的,他们说这样有意思。”   他从角落里拿了只雪白的毯子铺在地上,让宋语亭坐下去,亲自拿了船桨,划动起来。   宋语亭失笑,“你会划船吗?别把我给带翻了。”   “我学过。”何景明回头朝她笑,“我在那桌子底下放了吃的喝的,你拿出来,没事干就吃一点。”   宋语亭却挪了挪,与他并排而坐,笑道:“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子。”   何景明慢慢划着船,往荷花深处去,一路上还碰见了不少人,对方都是和善的冲他们打招呼,宋语亭难得心情十分舒畅。   渐渐到了没人的地方,宋语亭心里畅快,她干脆躺在了毯子上,脱了鞋子踩在何景明腰上,道:“你说,我能不能把你踢下去。”   何景明头都没回,“你试试?”   宋语亭缩回脚,道:“还是算了,万一把你踢下去了,谁带我回家。”   何景明停了船,将船桨收回来,任由小船慢慢飘着,挪到她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这模样……”   宋语亭眨眨眼。   何景明将她捞到怀里抱着,宋语亭挣开他,抬手摘了片荷叶,径直盖在他头上。   何景明微微沉默了一下。   抬手拿下来,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往她腋下而去,屈起手指,轻轻挠了挠。   宋语亭痒得发抖,使劲挣扎着:“你放开我……”   她的力气与何景明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何景明单手轻轻松松将她钳制在怀里,给她挣扎的空间,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开。   宋语亭笑的没法子,趴在他怀里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何景明问:“错哪儿了?”   宋语亭被松开来,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正色道:“不该给你戴绿帽子。”   何景明并没有生气,只是将手从她衣襟里探进去,淡淡道:“亭亭……有些话不能乱说的。”   宋语亭猛然瞪大了眼睛,身体忍不住柔软如水,声音也带了几分娇气,道:“你……你松手……”   何景明的手在她身上作乱,四处点火,问:“以后还说不说这种话了?”   这丫头,不罚不行。   宋语亭摇头:“我再也不敢了。”   何景明松开她,无奈道:“你啊,调皮。”   这小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宋语亭依在他怀里,委屈道:“我哪里知道你会这样对我,我好难受……”   何景明冷酷无情道:“忍着。”   这荒郊野外的,不忍着还想怎么样。他是带人出来玩的,可不是出来给自己寻欢作乐的。   宋语亭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她搂住何景明的腰,小声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已经感觉到了,膝盖底下,那玩意儿硬的像是铁块,滚烫的温度传到身上,更是让人觉得身体酥软。   何景明失笑,安抚地揉揉她的肩头,笑道:“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闹。”   宋语亭静静看着他。   何景明实在无奈了,道:“要不我跳水里降降火?”   这时候上岸回家……亏她想的出来,是要让人看笑话吗?   何景明一脸无奈,他都想不明白,是在折腾宋语亭,还是在折腾自己了。   宋语亭恼道:“那你还动我!”   何景明松手,让她坐到一边,自己坐在那里,很是无奈地叹口气。   天色正明亮,一轮红日挂在西边,其实已经要落了,可是天黑,还要很久。   何景明拿出自己备好的食物,泄愤似地咬了一口。   出门,真不是个好的想法。   宋语亭回头看了一眼,慢慢挪回他身边,不高兴道:“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何景明点头,“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难受的还是自己,图个什么呢。   宋语亭这才道:“我要吃那个,你喂我。”   何景明八风不动,淡淡道:“我没洗手!”   宋语亭转头看他,狠狠朝他身上打了两下:“那你自己还吃,今天不许亲我!”   那手握了马缰,握了船桨,竟然还敢摸自己……还拿吃的。   何景明将她揽到怀里,无奈道:“骗你的,刚才就在河里洗过了,来吃一口。”   他手中的糕点,已经被自己咬了一半,宋语亭狠狠瞪他一眼,更像泄愤一样,狠狠咬了一口。   怎么会有这种人,成日间没有事情做,就爱把自己惹恼了。   什么毛病。   何景明浅笑不语。   夕阳渐渐落下去,四周雾霭弥漫,暮色渐沉,何景明抬头看着即将升起的月亮,拿了船桨,朝着原路划回去。   宋语亭坐在他身边,突然打了个冷颤。   何景明一怔,问:“冷?”   他抽回船桨,回身又掏了件衣服出来,给宋语亭披上。   宋语亭看了自己一眼,惊讶道:“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为什么什么都有,自己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放的,总之都能找到,随便一看,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何景明道:“并没有多少,只是用的上罢了,你再要别的,我也给你变不出来了。”   宋语亭抿唇笑起来,道:“你对我真好。”   “知道就好。”何景明纹丝不动,“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除了我,你不能对任何人好。”宋语亭连忙道:“不然我就跟你吵架。”   何景明敷衍道:“我好怕怕哦。”   宋语亭便有几分疑惑,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你还是何景明吗?该不会是被人掉包了吧?”   反正宋语亭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当初那个被吹的神乎其神的何景明,现在会成这幅模样。   何景明回头看她一眼,“你问问月亮,我是不是真的。”   他划着小船在人群里穿梭,看着别人谈情说爱,过了半天,小船才慢悠悠到了岸边。   宋语亭忍不住回头看他。   这点小心思。   就是想在船上多留一会儿,饶了那么大个圈子,当她不知道呢。   何景明策马带她回家,连地都没下,一路上骑马回到院子里,就被人抱着,进了卧室。   宋语亭伸手推他:“你又怎么了?”   何景明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白天的事情,你忘记了?”   “那都过去那么久了……”宋语亭的话被人含在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景明原本还能忍,回到屋里,仿佛被点燃了炮火,挥手撒下床帐,小声道:“让我进去……”   宋语亭发出一声呜咽,随即彻底没了声音。   何景明的身影起伏,一只素手搭在他背上,用力挠出几道痕迹,他却像是毫无所觉。   一夜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让人觉得开心雀跃。   直到朝廷派的钦差,到了江南。   钦差办案非常顺利,因为沈舒已死,钦差便带了许军师一人回京。   在码头上送走他,何景明回到府里,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终于能安定下来了。”他叹口气,“最近忙的,我都快烦死了。”   宋语亭盘腿坐在榻上看书,闻言突然干呕了一声。   何景明失笑,“有这么恶心吗?”   宋语亭摇手,“赶紧去找个大夫过来。”   何景明连忙站起身,喊道:“赶紧去找大夫,亭亭……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宋语亭停下干呕,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何景明一脸懵。   “你的孩子,可能来了!”   何景明还是一脸懵。   宋语亭道:“我可能怀上了,你听懂了吗?”   再这个表情,我就要打人了。   何景明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我要当爹了,是吗?” 第137章 结局   宋语亭抿唇:“等大夫来看了才知道。”   何景明绕着她转了几个圈。   来来回回, 似乎找不到话说。   宋语亭捂住额头,无奈道:“你给我停下,我头都晕了。”   何景明停下脚步, 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一点不像有了身孕的小腹, 下手摸了摸,“真有了吗?”   宋语亭淡淡瞥他一眼。   何景明自觉噤声。   大夫被人急匆匆抓过来,给宋语亭把了脉,才皱眉道:“我还当是如何了,夫人只是有了身孕,这着急忙慌的,我还以为出了大事。”   何景明笑道:“原也是不知道怎么了,才那么着急, 倒是冒犯老先生了。”   那老先生也没真的生气,只是抱怨几句,又道:“夫人脉象很稳,头三个月多多注意,不会有什么问题,若身上不舒服了, 就着人找我过来。”   何景明点头。   他难得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宋语亭看着好笑, 便摇了摇头, 却未曾多言。   大夫又絮絮叨叨了许多, 何景明一一应下, 将人送出门去,自己转回来,看着坐在榻上的宋语亭。   宋语亭抬头与他对视。   何景明挤在她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笑眯眯道:“亭亭,我们有孩子了。”   宋语亭冷哼一声:“你之前才说过,有没有都行的,现在高兴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何景明道:“这不一样啊,我终于,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轻轻抚着宋语亭的肚子,眼神专注,带着淡淡的伤感。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孤身一人了,姨母和舅舅虽好,待他不比亲生儿女差,可那是不一样的。   他永远无法像淑媛一样跟姨母撒娇,更无法和太子一样,面对舅舅,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因为不能让别人觉得不舒服啊。   宋语亭听他说话,有些淡淡的心疼,伸出手抱住他,低声道:“你有我,有宝宝,我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   何景明轻轻嗯了一声。   ___   宋语亭这一胎极好,怀孕期间,孩子不闹腾,她能吃能睡,几乎没有遭什么罪,等出生的时候,更是快了。   她发动的时间,是来年的五月。   那天阳光很好,自她月份大了,沈老夫人就自告奋勇搬过来,住在她旁边,方便随时看着她。   妇人怀孕生子,本就是凶险的事情,只有自己看着她才能放心。   宋语亭坐在椅子上跟老夫人说话,忽然觉得腹部一阵阵疼痛。   她捂住肚子,道:“外祖母,我可能要生了。”   这样剧烈的疼痛,和之前经历过的,完全不一样。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到底是经过事的人,有条不紊安排道:“找稳婆,烧热水,雪原你进来伺候着,点灯。”   雪原应了一声,跟一个嬷嬷一起,扶着宋语亭躺在床上,老夫人端了碗参汤过来,让人扶着宋语亭做起来,道:“乖,喝了这个,才有力气生孩子。”   宋语亭接过来,一口饮尽,问了句:“何景明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城外有点事情,何景明便跟人出城去了,没想到这么巧,她就发动了。   沈老夫人道:“不怕,外祖母在这里陪着你,景明很快就过来了。”   宋语亭乖巧点点头,还有力气冲沈老夫人笑了笑,“外祖母,你说,这个是不是个乖巧的小姑娘,不吵不闹的。”   老夫人含笑:“小姑娘也好,小公子也罢,总之都是你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宋语亭点了点头,松开老夫人的手,握住了床头的帐幔。   她怕待会儿疼起来,伤了外祖母。   外祖母这么大年纪了,不能受罪。   稳婆很快赶了过来,看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松一口气,“不碍事的,夫人别紧张,就是疼一阵,咱们慢慢来。”   宋语亭点了点头,“我不怕。”   稳婆探了探,道:“夫人可吃东西了?我看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真的发动起来,可别太累了。”   沈老夫人道:“喝了碗参汤。”   稳婆便不再说话。   过了约半个时辰,宋语亭忽然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喊了声:“疼……”   稳婆道:“拿水过来,夫人要生了。”   她按着宋语亭的肚子,道:“夫人别喊,用力一点,很快的。”   宋语亭咬住口中被塞进来的布斤,身体用力,随即就听见产婆的笑声:“快了快了,头出来了,夫人继续,这一胎很顺利。”   宋语亭再一用力,便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她之前喝了参汤,虽然大汗淋漓,累的够呛,可精神还好,躺在床上喘了口气,问道:“他好不好?”   “好着呢,俊俏的小公子,夫人有福气。”   宋语亭笑了笑,着实没有力气再说话。   何景明在城外的时候,只见下人急匆匆策马跑过来,心里就是一沉,想着大约是宋语亭要生了。   急忙赶回来,刚跑到院子里下了马,猛然就听到一声婴儿的哭喊。   他愣在原地,几乎忘记了怎么抬脚。   身后跟着的人推了他一把:“大人?”   何景明回神,疾步走上去,直接推开门走到内室,便看见躺在床上的宋语亭。   稳婆道:“夫人没事,母子均安,是个小公子。”   何景明竭力波澜不惊道:“赏!”   他走过去,握住宋语亭的手,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模样,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宋语亭伸手抚过去,“傻子,你哭什么。”   儿子若是知道了,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   何景明道:“亭亭,我爱你。”   宋语亭轻轻嗯了一声,回握住他的手。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一刹那,充斥了整间屋子。   何景明将那柔软的小身子抱到怀里,只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他回头看了眼宋语亭,慢慢笑了。   宋语亭也冲他一笑,两人共同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心中一片柔软。   宋语亭心想,或许这才是自己重活这一世,最大的收获。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像是一阵和谐的音律。 第138章 番外一·皇帝病重   五年时间弹指即逝。   之前沈家舅舅回京城, 顺便接走了沈老夫人和沈舅母,如今的江南,只剩宋语亭和何景明, 以及他们的孩子。   这天, 晚上的时候,何景明让人跟宋语亭说, 不回去吃饭了,让她带着孩子不用等了。   宋语亭心下疑惑。   这些年以来, 他再忙也会抽时间陪自己用膳的, 怎么忽然不回来了。   她还不容易压下心中的疑惑, 跟两个孩子吃完了饭。   没错,两个孩子,三年前大儿子两岁的时候, 宋语亭再度有孕,又生下了小儿子。   只是遗憾,没有个小姑娘。   她让奶娘抱着两个孩子去睡觉,自己去了书房。   书房的灯光还明着,宋语亭推门进去, 便看见何景明握着张纸, 坐在那里,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 问:“你怎么了?”   何景明将那揉成一团的纸递给她, 宋语亭展开来,瞬间了然, 叹口气:“回去吧。”   何景明闷闷不乐道:“我从来没想到……出来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宋语亭没有说话。   何景明低头道:“小时候,舅舅真的对我很好,那时候我跟二皇子打架,哪怕是我打了他,舅舅也是帮我的。”   唯一一个跟他差不多的人就是太子。   之前皇帝那么猜疑他,他心里当然难过。   可是……太子忽然来信说,舅舅病重。   哪怕强壮的人,已经病的下不了床了,何景明一阵阵心酸难过,跟生离死别相比,原先那点事情,其实什么都不算。   宋语亭摸了摸他的头,道:“回京城吧。”   跟书信一起来的,是一封调函。   何景明仰头看着屋顶,道:“收拾东西吧,我们早点出发。”   宋语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陛下是天子,得上天庇护,肯定不会有事的。”   何景明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口,道:“嗯,亭亭说的对。”   两个孩子从没出过远门,对于坐大船离开这件事,心里面还充满了兴奋之感,一路上叽叽喳喳,十分快活。   离京城越近,何景明心里,便越发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到达京城的那天,宋将军过来接他们,当初送他们走的时候,长公主和太子也在,可因为皇帝病重,他们都没来。   何景明骑马去了宫里。   皇帝真的病的很重,何景明到的时候,太子出门将他迎进去,脸上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   何景明顿住脚步,迟疑道:“舅舅……”   太子叹息:“他早就念着你了。”   内殿里满是药味,何景明踏进去,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当即便一阵阵心酸,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之前,舅舅还是正当壮年的君王,回来的时候,却是如今这幅模样,仿佛这几年时间,抽走了他所有的精力。   皇帝仿佛感受到什么,转过头来,喊了声:“韶阳……”   何景明疾步走过去,唤他:“舅舅……我回来了。”   皇帝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叹口气,道:“舅舅老了,以后……再也护不住你们了,你们兄弟,日后定要相互扶持。”   何景明握住他的手,道:“舅舅……我无父无母,只你一个舅舅,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皇帝未曾言语。   宋皇后原本在一旁坐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波澜不惊,道:“太医明明说,你还有救,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死了,我怎么办?”   皇帝闭上眼,满脸凄苦之色:“清儿……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宋皇后冷声道:“是啊,早晚有这么一天的,我便随你去了,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   “你还年轻……”   何景明听他们说话,回头看了眼太子,只见对方满眼痛色,却转过了头。   何景明道:“舅舅,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皇帝慢慢睁开眼。   何景明道:“我有两个儿子了,等你好了,我便带他们来看你。”   皇帝浅浅笑了笑,“韶阳,这么多年,故人都去了,只余朕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实在是没有意思。”   他并非看重权势的人,可很多年前,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不得不走上这一条路,眼睁睁看着年少时的挚友,爱妻一个个离去,那种滋味,让他日复一日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   如今,好不容易解决了这朝中的隐患,他才能放心将这天下交给太子。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的更好。   可他……真的累了。   更不想再躺在床上,依仗别人生存,靠着汤药续命。   无法做年轻力壮的人,他便不想做个连饭都不能自己吃的废物。   皇帝伸手摸了摸何景明的头,道:“韶阳,这许多年,朕一直拿你当亲儿子,日后,太子和这江山,便交给你了。”   宋皇后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冷若冰雪。   何景明心中大恸,劝道:“舅舅,你便是不想别的,好歹看看皇后娘娘,她还这么年轻,舅舅便舍得吗。”   宋皇后淡然道:“我算什么呢,罢了,我也不自取其辱了,自此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劝了。”   她低下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清冷坐在那里,便带了萧条凄冷之感。   皇帝朝她看去:“朕已经嘱咐太子,务必善待你们母女,有朕没朕,其实……亦无所谓。”   “无所谓。”宋皇后冷笑道,“早年没你的时候,我也活的好好的,你尽管走,我自作多情了这么多年,也该看清楚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真心待我呢?”   “根本没有没有人,所有人都只是利用我,至多是看中我的脸,把我当做玩物,我还想着,会有人念着我,会为了我做什么,都是废话,根本不可能!”   她凄冷一笑:“这样也好,没人在意,我是死是活,也没关系。”   皇帝怔怔看着她。   宋皇后不言不语,同他对视。   皇帝轻轻叹息,道:“清儿,若说在这世上,朕放心不下的人,便只有你了,若说朕喜欢过的女人,也只有你。”   他目光飘忽不定:“你何必如此。”   宋皇后凄惨一笑:“可你还是要抛下我。”   她的声音里,陡然带了些哭腔,“明明可以活下来,明明不是什么大病,为什么不肯吃药,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先皇后,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算,我根本比不了她,你哪怕舍了性命,也要去寻她,那现在,何必说这些呢?”   皇帝痛苦地闭上眼,不忍看她的表情。   何景明叹口气,道:“皇后娘娘,让我劝劝舅舅吧。”   宋皇后什么话都没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   太子轻轻叹息一声。   何景明道:“舅舅……你真的舍得她吗?”   皇帝看他,“韶阳……朕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之前被人下了五石散,早就伤了,这次陡然生病,早就被掏空了,便是勉力吊着,也没什么意思。”   何景明沉默一会儿,悠悠道:“舅舅,如果我是你,我就算瘫在床上,再也动不了,我也要活下去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亭亭一定会很难过。”   他看着皇帝:“之前为了太子,她半生都那么难过,好不容易开心了几年,你舍得让她孤身度过余下几十年吗?那是漫长的几十年啊。”   皇帝微微沉默了一下。   何景明坐在地上,想了想,又道:“舅舅,换个处境,若是她执意要死,留你一个人,你会高兴吗?”   皇帝道:“朕都明白,可是韶阳,坐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实在太累了,为了这么个位置,朕险些连你都失去了。”   那时候,他心思忽然清明过来,想起前面的事情,只觉得一片迷惘,若韶阳都不可信,世上哪儿还有可信的人。   可权力乱人心。   硬生生给他灌输了这样的想法。   何景明抬头:“那便不做了。”   “从古至今,一直都有禅让的风俗。”何景明淡淡道,“舅舅身体不好,将皇位传给太子,做太上皇不好吗?还能带着皇后娘娘,去四海天下走走看看,若太子不稳重,还能提点一二。”   何景明道:“不管如何,总比这样孤注一掷将人抛下的好。”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朕明白了。”   ————   对于所有人而言,最好的事情,便是皇帝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   太子都做好准备,继续做自己的纨绔子弟了,却突然接到了一个让他眼前一黑的消息。   “传位给我?”太子一脸惊讶的指着自己,“可是父皇你都好了。”   皇帝道:“朕是好了点,只是忙碌这么多年,也该你了。”   不等太子拒绝,皇帝又道:“下个月十八,是钦天监挑出来的好日子,你准备准备,不要丢了皇家的脸,以后,就是皇帝了。”   太子不知道怎么走出门的,满脸苦色走回东宫,仍然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皇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肯吃药,肯跟着太医治病,难道不是想通了,而是找到了法子,解决问题。   太子坐在自己屋里,心情越发郁闷。 第139章 番外二·皇后生平   宋清嘉十七岁那年, 碰见了个俊美绝伦的男人。   那男人已经不年轻了,看着比她大了有十岁左右,在人群里, 盯着她不放,好似看见了什么名贵的东西。   她满十八岁的时候, 宫中大选,她作为宋家唯一的女儿,理所当然参加了。   因着美貌不俗,且才情过人,一路走到殿选,进了深宫大院。   她第一次见到皇帝,是一个深夜,她被同住的人陷害, 在御花园里迷路,偶遇了当初见过的那个人。   可是那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份一望即知。   那一晚之后,她成为所有人中,第一个封妃的女人。   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那个男人唤她清儿,对她说爱, 会跟她谈天说地。   她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是得到了爱情的。   可是后来, 宫里的人越来越多, 她便越来越清楚, 自己的身份。   再往后, 没了皇后,她变成了后宫里最尊贵的宋贵妃,所有人都艳羡不已。   她想,虽然这个男人身边有很多女人,可他是皇帝,是君王,必须要如此。   他给了自己这样的地位,定然心里也是不一样的吧。   可是后来一件事,却让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时候,宫里的妃子相继有孕,她的对头淑妃更是儿女双全,唯有她,肚子怎么都没有动静。   宫里的女人,谁不想有个孩子傍身呢。   她去看了太医,太医说没事。   可是无论如何,始终都是那样。   直到那天,她承宠后,隐隐约约醒过来,看到宫女往自己的香炉里扔了什么。   她分别找了太医来验,这些人不敢欺瞒她,是避孕的药。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凶手,拉着那个宫女去找皇帝。   可是那人却只轻飘飘处置了一下,甚至说她胡闹。   那天,她看着男人的眼神,才恍惚明白,到底为什么这样。   其实,是他不想要她的孩子吧。   那一瞬间的心凉,没有任何感觉可以形容。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从御书房出来的。   只知道,从那以后,这原本隐秘的事情,也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   宋清嘉从那时候起,渐渐改了性子。   她原本是骄矜的人,活泼爱耍性子,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可是不知不觉里,就变成了所有人都认不出来的模样。   她会对着人笑,可那笑容再也不达眼底。   她会对人撒娇,可那语气都全是苍凉的,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渐渐的,这样的笑容和撒娇也没有了。   她在后来人眼中,就成了冰山美人。   清灵宫最初,也是活泼喜庆的,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高冷素淡的风格。   仿佛一个人,慢慢当着所有人的面,脱胎换骨。   可是只有宋清嘉自己知道,心里面的苦。   她曾在梦里,无数次梦见,自己怀了身孕,高高兴兴向皇帝报喜,可是那个男人,冷声让人拿掉她的孩子。   每个晚上醒过来,看着睡在旁边的男人,她甚至连眼泪都不能流。   除了装作冷漠,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进心里,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有时候她也在那人眼里看到过心疼,他曾无数次对着自己,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可是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情,也没有少。   后来先皇后忌日,她拜祭了那个很好的人,转身领着众位妃子离开的时候,听见两个太监的谈话。   “谁能跟先皇后比,那是陛下原配,便是独宠六宫的贵妃娘娘,也只是个无子的贵妃罢了,东宫那边谁人不知道,陛下答应了太子,为了他地位稳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贵妃生子的。”   这话,身后跟着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也是宋清嘉第一次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对自己的原因。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了,为什么那人这么对她。   别人说的对,她何德何能,能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何德何能,生下孩子与太子争斗。   她宋清嘉不过是男人眼中的玩物罢了。   枉费自己自作多情。   她状似无意地走过去,脸色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可是一颗心,如坠冰窖。   天上暖融融的太阳照在身上,只让她觉得冷惨惨的。   后面很多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那时候,她回到了家里,抱着母亲的膝盖哭诉一通。   那天,皇帝的脸色黑沉,她以为,或许自己的痴心妄想惹怒了他。   不过也无所谓,总不至于因此就杀了她,便是真的杀了她,也没关系。   至于宋家,她知道镇国公世子喜欢自己的小侄女儿,他定然会帮忙保住宋家的。   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很苦了。   她那么爱的人,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她这一生,无论何时,都是孤身一人。   ————   她仿佛在这一刻时来运转。   回到宫里,太医告诉她,她有了身孕。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可能呢。   那男人却将她抱在怀里,问:“你心里这么多委屈,为什么不曾告诉朕。”   她撇过头去,淡淡道:“不值当。”   其实只有自己明白,说了又有什么用处?   他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太子。   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她对太子赌咒发誓,绝不参与夺嫡。   哪怕被封为皇后,她也不敢相信,那人是真心的。   再后来的时候,便是很久的平淡生活。   她前所未有的舒心。   生下了小女儿,看着孩子柔软的小脸,便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 第140章 番外三(慎入)语珍语宁   宋语珍退了婚之后, 颓废了一段时间。   她终于认识到,自己当初犯了多大的错误,若非是得罪了宋语亭, 如何会让宋语宁爬到头上去。   可不管现在宋语宁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都已经被过继给大伯父了,她已经是宋家长房的女儿。   西邱国的王子日日来宋家追求语宁。   哪怕大家都知道, 哈达穆只是为了躲避淑慧公主。   可……对于宋语宁而言,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少跟杜家退婚的她, 不至于无人问津。   宋语珍知道宋语宁的心思, 她为什么敢不拿席杉当回事, 还不是拿自己当做宋语亭这种人,以为不会有人敢说话。   她以为做了宋家长房的女儿,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 也足够把席杉玩弄于鼓掌之中。   甚至还能羞辱宋语珍和二太太。   这样的心思,除却宋语珍,再也没有人识破。   宋语珍不知道该说什么,总有人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以前是自己, 现在是宋语宁。   她到底……还是被捧的太高, 心大了。   可惜没有人再次接住她。   而自己……宋语珍坐在屋子里, 轻轻叹口气。   席杉那样的人,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等来自己的姻缘。   宋语宁搬了住处之后, 与她离得不算远。   宋语珍站到阁楼上,看着外面的两人。   语宁和哈达穆王子,这一天天的,竟然有几分缱绻之意了。   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感情,是真是假。   宋语亭已经走了,这个宋家没有人庇护她,她也的确是,需要寻找别人。   宋语珍冷冷笑了笑。   枉费宋语亭对她那么好,可是这个妹妹,却在她大婚之际,传出那般丑闻,外面纵然没有人敢说未来的镇国公夫人闲话,可心底里,自然也是看不起的。   偏偏如此,宋语宁还觉得自己委屈。   别人不知道,宋语珍却是明白的,那时候她觉得宋语亭太过冷酷无情,连婚礼那日,都不想去送。   跟她比,宋语珍有时候觉得,自己算是有良心的了。她很不明白,宋语亭这人的眼 是怎么长的,看中的人,个个都不是好的。   最初同自己亲近,还要自己做了坏事还能看明白,结果转而与宋语宁亲近起来,她宋语珍跟宋语宁是亲姐妹,脾性难道会差很多吗?   宋语珍轻轻叹口气,不过也不怪她,谁能想到,宋家姐妹几人,都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转向宋语书的院子,深深闭上了眼睛。   她们姐妹,为何就走到这一步了。   后来,就是语宁嫁人了。   哈达穆为和亲而来,亲自跪在大殿里,说喜欢上一个姑娘,求皇帝赐婚。   皇帝心知肚明,也乐得如此,便赐了宋语宁公主身份,嫁往西邱国。   她随着哈达穆出发那天,天色有几分阴沉,宋家人一同到了城门外相送。   宋语珍看着她,想起不久之前,她们还一起赏花饮乐,虽然矛盾不断,却还是安然的,便有些淡淡的感慨。   她听见爹爹道:“语宁……自此一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万万珍重自己。”   宋语宁点了点头,释然一笑,也道:“爹爹,你也珍重。”   她乘坐着华丽的马车一路往西而去,宋语珍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自此一别,恐怕就是终身难见了。   大伯父看她一眼,道:“不必难过了,求仁得仁,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宋语珍喃喃问:“这便是她所求吗?”   可是,她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   固然有野心,可若是能安然无恙,没有谁愿意一生刀光剑影,争斗不断。   只可惜,当初走错了一步路。   宋语珍在很久之后,才嫁了人。   对方是江南来的举子,那一年中了探花郎,父亲就为她定了亲,后来成了亲。   这几年,也算是过的幸福安乐,亦是儿女双全,夫妇安乐,虽然比不得宋家显赫富贵,可宋语珍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算得上是不错了。   宋语宁跟杜家退婚之后,心里很是郁闷。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分明是席杉的错,可是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对不起二姐姐和大伯父。   二姐姐的婚事很重要,可是难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就不重要吗?   为什么宋家甚至没有人帮自己讨回个公道。   她已经不是二房的庶女了,如今同样是宋家长房之女,宋语亭虽然高贵,可她也不是地里的小白菜。   没人知道她的心思。   除了宋语珍。   至于宋家别的人,都是没有时间理会她的。   哈达穆到宋家追求她的时候,宋语宁还觉得是种侮辱。   可是连祖母都同意了。   等二姐姐走了,宋家仿佛亦夕之间在京城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她这才恍惚明白,自己哥们宋语亭差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个长房女的身份。   可是已经晚了。   眼前除了哈达穆,她再也找不到很好的人嫁。   宋语宁很聪明。   她几乎是那一刹那间,就做好了决定。   从此在宋家,所有人都知道了,四小姐语宁跟哈达穆王子两情相悦,很是相配,堪称天作之合。   哪怕她并不爱哈达穆,可是若能做王后,做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女人,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既然无法在京城嫁入高门,不如就这样。   好在哈达穆也很需要她,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心照不宣,定下来了婚事。   一路随哈达穆到了西邱国,宋语宁才算是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   她头上顶着公主的身份,直接做了哈达穆的正妻,而她本身就是聪明的女子,帮着哈达穆,夺下了西邱国王位,做了王后。   虽然没有爱情,可哈达穆也不傻,自己什么该做,对她还算敬重,她的儿子,后来也做了储君。   宋语宁这一生,亦称得上是圆满。 第141章 番外四·萌娃   日常一:捡个妹妹   大宝三岁的时候, 弟弟出生了。   他觉得,弟弟长得就像是画里的小猴子,红红的, 皱皱的,好丑, 跟隔壁家白白嫩嫩的小妹妹完全不一样。   大宝就以为,弟弟都是丑的,妹妹都爱好看的,打心眼里,盼着爹爹什么时候给他捡个妹妹回来。   爹爹说,自己和二宝都是路上捡来的,那么再捡个妹妹,也很简单吧。   可是他自己并不敢说, 怕爹爹打他。   三岁的大宝绞尽脑汁,才想了个注意。   大宝他爹晚上从衙门回来,跟他娘吃饭的时候,就看自己大儿子,左顾右盼地看着自己。   何景明觉得好笑,问他:“你怎么了?”   大宝噔噔噔跑出去, 不一会儿, 让奶娘抱着弟弟跑了过来。   他握住弟弟的小手, 奶声奶气对自己爹爹说:“爹爹, 今天二宝跟我说话了。”   何景明看看自己三个月大的小儿子, 微微顿了一下, 问大儿子,“二宝跟你说什么了?”   “二宝说想要个妹妹!”大宝一本正经,“二宝说喜欢邻居家的小妹妹,所以想让咱们家也养一个,爹爹你再去捡一个好不好。”   “如果爹爹不捡呢?”   “那二宝一定会哭的!”大宝握紧了小拳头,“二宝哭了,娘就会打你的。”   何景明哑口无言。   宋语亭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招手让大宝到她跟前,道:“小孩子说谎是不对的。”   大宝睁大了眼睛,“娘,你怎么知道的!”   “你邻居家的小妹妹,二宝要叫姐姐,知道吗?”宋语亭耐心道,“大宝三岁了,做事情要想清楚,知道吗?”   大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宋语亭又道:“爹爹也想去捡个小妹妹,可是小妹妹很难捡,你看,小姑娘白白嫩嫩的都很漂亮,别人看见就抢走了,爹爹就找不到。”   大宝皱着小脸:“那我和二宝是没人要的吗?”   “当然不是。”宋语亭温柔笑着,“那是因为爹爹跑的快,刚好碰见了我们大宝二宝,就抢回家了,没有被别人带走。”   大宝抱住娘亲的腿,奶声奶气道:“那我要保护好二宝,不能让他被人抢走了。”   宋语亭抿唇一笑,“好,我们大宝已经是小男子汉了。”   日常二:娶个媳妇   大宝五岁的时候,隔壁的小妹妹三岁,生的越发讨喜。   有一天,宋语亭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参加婚宴,新人行大礼的时候,大宝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问:“娘,这是在做什么啊?”   “在成亲。”宋语亭小声解释,“成亲了之后,就能永远住在一起了。”   大宝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在外面,就没有继续问。   可是等回到自己家的马车上,他趴在何景明腿上,问:“爹爹,我们一直住在一起,那我们成亲了吗?”   何景明弹了弹他的小脑袋,无奈道:“我跟你娘亲成亲了,你们是我儿子,将来要跟你们媳妇儿成亲。”   大宝咬了咬牙,“那我能跟隔壁的妹妹成亲吗?”   “等你长爹爹这么大的时候,就可以了。”   大宝瞪大眼,问:“那还要好长好长好长时间啊。”   何景明点点头。   “我跟你娘亲成亲之前,也等了好长好长时间。”   大宝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小下巴,陷入了沉思。 第142章 番外五·前世   宋语亭坐在凳子上, 那凳子时间长了,漆都脱落了,留下斑驳的痕迹。   年久失修的门被推开, 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人。   是镇国公夫人身边得用的嬷嬷。   对方趾高气扬道:“还请夫人满饮此杯。”   宋语亭纹丝不动。   她便冷声讽刺了几句, 道:“掰开她的嘴,给我灌下去。”   宋语亭站起身,“我喝。”   “这才对嘛,奴婢劝您还是不要挣扎了,夫人亲口下令,谁都没有法子的。”   宋语亭淡淡道:“闭嘴。”   她饮下那杯毒酒,不一会儿功夫,便觉得腹痛如绞, 那种滋味,如千万只蚂蚁在咬。   渐渐的,眼前便模糊了。   记忆的最后,便是门被推开时,太阳射进来,带来的一丝光亮。   ---   何景明回京之后, 便听说镇国公出面, 替他娶了宋家女为妻。   他对宋将军还是很敬重的, 也曾在北岭坡见过那姑娘一面, 听闻此事, 便觉得震怒, 一路赶去了镇国公府。   推开门的时候,却只看见一句躺在地上的尸体。   她的身体还带着温度,唇角的鲜血还是红色,若自己早来半刻,说不定就能救下她。   可惜造化弄人。   何景明不知道什么滋味,还是厚葬了她,转而靠着多年筹谋,斩杀镇国公夫妇。   他成了朝中首屈一指的权臣。   这时候,他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舅舅和太子都知道镇国公为他娶宋氏为妻的事情,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太子道:“这件事情,本身是宋家自己乐意的,我若是与你说了,你能做什么?回京阻止他吗?本身就是恋慕权贵的女子,我们也拦不住她往火坑里跳。”   不可能的。   何景明在北疆如日中天,必然不可能放弃。   因为宋家女死了,他才觉得有些淡淡的怜惜。   若是那人活着,恐怕何景明也会觉得,她是攀附权贵,不惜一切 ,最后为此付出代价的人。   何景明叹口气,“人都死了,我与她父亲在北疆,亦有些交情,如今看来,到底不忍心。”   太子道:“厚葬便是。”   何景明感慨一句,道:“也只好如此。”   毕竟只是个不熟悉的人,要说都多么深厚的感情,也不可能,何景明与太子,也只是讨论了几句,便放下了。   直到后来出了事。   宋贵妃得宠多年,何景明一直以为,她总有一天会做皇后,陪舅舅度过余生,实在想不到,她会为了一个侄女儿,发这样的疯。   金銮殿上百官群臣都听到了她的指控。   一时之间,射在何景明太子几人身上的目光,都带了淡淡的探究。   原来,这朝廷里最尊贵的三个人,心里竟然如此。   为了所谓的恩怨情仇,竟然牺牲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那姑娘还是功臣之女。   皇帝震怒,将宠爱的妃子打入冷宫。   可是宋贵妃走之前,那样的神情,令人心里无端端发凉。   何景明听见她喊:“我恨你们所有人。”   下一刻,便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呆呆躺在床上,看着床帐上的花纹。   半晌才发觉,自己背后,全是冷汗,寝衣都已经湿透了。   他在梦中,又梦见了那个女孩儿。   最近他常常做这样的梦。   那个女孩儿站在他跟前,笑靥如花,道:“我喜欢你啊。”   她笑盈盈握着他的手:“我想嫁给你。”   她穿着红衣服,带着凤冠霞帔,小容清浅:“我们成亲了。”   那个女孩儿还道:“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好不好。”   那时候,他们身边已经有了两个软软的小团子。   何景明第二天起床,去了护国寺。   大师为他测算一挂,道:“天机不可泄露。”   何景明微怔,坚持道:“还请赐教。”   大师叹口气:“宋家女,命不该如此,她冤魂未散,与此事关系越重的人,影响越大。”   关系最重的,当是何景明。   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何景明道:“该如何解决。”   大师摇头:“缘分到了,你自然知道,我不能说。”   何景明又问:“那我梦里的,便是她原本该有的命数吗?她本该是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大师但笑不语。   何景明便明白了,躬身道:“多谢大师赐教。”   他回去后依然夜夜做这样的梦。   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他梦见那个姑娘满头白发,握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从此才彻底从他梦里消失。   何景明只觉得内心茫然无措。   他再次去了护国寺。   远游的大师给他留了书信。   “随心”   这两个字,让何景明考虑了很多年。   直到很久以后,他再见那大师,才得到了答案。   大师说:“若是你心无波澜,自然不会被困扰。”   从第一场梦开始,何景明就入了梦,将那梦中的场景,当成了自己。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躲不开这场情缘。   何景明如醍醐灌顶,脑海一片清明。   其实,那人最开始纠缠的,定然不止自己。   可唯有自己入了梦。   只有自己,喜欢上了梦里那个少女。   大师说:“她心愿已了,我亦会度她再入轮回,从此,便与你无关了。”   何景明谢过大师,转身走出去。   下山的时候,脚下一滑,仿佛看见迷雾重重,是那个姑娘。   她说:“我真的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