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了，谢谢[重生]》 作者：夕夕里 文案（一） 　　谈馨是一本言情小说里的女配，作为男主的青梅竹马兼前妻，注定是炮灰的命。 　　重回十七岁，她学乖了，只想安安静静做个美少女。 　　可是有人就是不让她如愿。 　　季宴发现自己的小青梅变了，以前可乖可粘人，现在则是一脸高冷御姐范，让他很方。 　　谈馨更方，因为她发现竹马每次一沾酒，就会变成前世的霸道总裁前夫，还口口声声说爱她。 　　“离婚了谢谢。” 文案（二） 　　炮灰女配重回剧情原点，只想远离剧情，却被男主，男配，反派BOSS以及各种路人甲纠缠不清，被迫打脸虐渣。 ☆阅读指南☆ 1，校园＋回忆 2，中二少年和霸道总裁随机切换的男主×佛系学霸女主 3，女主自带万人迷buff，有修罗场 4，狗血，慎入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爽文 主角：谈馨 ┃ 配角：很多 ┃ 其它：校园，前世今生 第1章 001 　　时隔四年，谈馨再一次踏上故土。 　　广播正在播报各个航班的起飞时间，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潮，有人离去，有人归来，有人彷徨迷惘，也有人释然。 　　而她，只觉得踏实。 　　这片养育了她的土地，见证了她的悲，她的喜，见证了她可笑的爱情，也见证了她的落荒而逃。 　　谈馨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该到了，她推着行李箱往前走，果然在出口处看到了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小她七岁的堂妹，谈雅雅。 　　谈雅雅今年在本市读大二，在谈馨的眼里，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由内而外都散发着年轻女孩的独有的朝气和活力。 　　这份朝气好似会传染一般，让她不自觉会心一笑。 　　她相貌不俗，一头柔顺漂亮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肩上，身材高挑性感，散发着成熟女性的优雅迷人，只是眉眼间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冷淡，让她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此时弯起唇，冷淡褪去，只剩下精雕细琢的美好。 　　谈雅雅一眼便看到她，连忙招手道：“姐，在这里，在这里。” 　　两人见了面，便拥抱在一起。 　　“姐，我可想死你了。”谈雅雅抱着她撒娇，道：“我毕业的时候你都没来，礼物要补上的。” 　　谈馨捏着她软软的脸颊，笑道：“好，等久了吧，姐带你去吃午饭。” 　　谈雅雅嗔道：“姐，这几年S市变化可大了，你肯定连路都不认识了，还是我带你去吃饭吧，你等着买单就好。” 　　谈馨笑道：“好，都听咱们雅雅安排。” 　　谈雅雅推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边走边跟她说，哪里又开了间新的餐厅，哪里又被拆迁了，认识的人里谁做生意失败了，过得落魄，也有人飞黄腾达，节节高升。 　　四年，可以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多。 　　谈馨微笑着听着，这几年她没回来一次，倒是经常跟雅雅联系，视频聊天，所以并不生疏，如果没有这个妹妹在这里，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又或者，雅雅的存在，只是给了她一个借口，让她重新面对失败的过去。 　　*** 　　谈雅雅的车是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张扬热情一如她本人。 　　上了车，谈馨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谈雅雅撅起嘴，撒娇道：“姐，你这是不相信我吗？我高考完就考了，驾龄有两年了，在我的副驾驶座上，你什么都别想，安心等着吃饭就好。” 　　谈馨噗嗤一笑，道：“好好好，谁让我是你姐呢，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出了机场，谈雅雅问：“姐，你有住的地方没，要不要先去我家住几天，我爸妈都很想你呢。” 　　“不用，我回国之前安排好了，公司有提供单人公寓，环境还不错，上班也方便，我已经把行李事先寄过去了，等晚点回去整理。至于二叔二婶那里，等我安定下来再去拜访吧。” 　　谈雅雅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我帮你收拾吧，一个人多累啊。” 　　谈馨伸出食指弹她脑门一下，道：“明天周一，别想借机逃课。” 　　谈雅雅轻哼一声，打开音乐，播放着最近的流行歌曲，两个人都沉默着，静静听着歌，好似回到了过去。 　　两个小姑娘背着大人，躲在房间里听CD，播放到一曲甜蜜的歌曲时，姐姐对妹妹说，以后她的婚礼就选这首曲子做伴奏，妹妹艳羡地说，那她要给姐姐当伴娘。 　　可惜，最终两人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忽然，谈雅雅握紧方向盘，低声问：“姐甘心吗？谈晓珊抢走了姐的一切，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出现，姐会有多幸福，季宴哥本来跟姐是一对的，也是因为那个女人……” 　　谈馨淡淡打断她：“会被抢走，说明本来就不属于我。” 　　谈雅雅咬了咬唇，还是有些不甘心。 　　谈馨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雅雅，你还小，再过几年就会明白了。” 　　“姐，我不是小孩了。”谈雅雅咬着唇，问：“姐这次回来，难道不是为了把被夺走的抢回去吗？” 　　抢回去？又不是拍电视剧，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争抢是毫无意义且可笑的，谈馨惊讶于妹妹的想象力。 　　她无奈地摇摇头，道：“抢什么？我爸的钱？他不想给我，我也不想要，至于我妈留给我的股份，这次回来，也打算全部转手，以后，不管是谈家，还是诚鑫集团，我都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那季宴哥呢？” 　　“我跟他早就离婚了，以后也不会再有牵扯，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留在身边也没有意义。” 　　谈雅雅急道：“姐，其实季宴哥他……” 　　“雅雅！看路！——” 　　谈馨脸色大变，前方一辆重型货车在高速上逆向行驶，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扑过去，将妹妹护在自己身下，耳边传来阵阵轰鸣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之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短篇 第2章 002 　　“……谈馨？谈馨！” 　　身旁有人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谈馨猛地一怔，从座位上站起来，慌张道：“是，老师。” 　　数学老师李雅茜捏着她的耳朵，问道：“昨晚去做贼了？在我课上睡得这么香？我讲课有这么无聊吗，啊？” 　　谈馨摇摇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很长，很可悲，也很可笑的梦。 　　“老师，我昨晚刷题刷太晚了，下次不敢了。”她小声答道。 　　她成绩优秀，表现也一向良好，李雅茜很喜欢这个学生，自然不想为难她，摆摆手让她坐下。 　　“那么我们继续说下一题……” 　　谈馨松了口气，正待坐下，谁知一坐坐了个空，直接摔倒在地。 　　原来她的座椅被人抽走了，同桌的帅气男生眯着黑眸，懒懒地看着她，笑得十分欠扁，周遭也传来阵阵哄笑声。 　　谈馨愣了愣，她的同桌是季宴，十七岁的季宴，还是一个十足的坏小子。 　　白衬衫的衣袖挽了半截，细碎的棕黑色短发，右耳上戴着一颗黑色耳钻，眼神嚣张至极，嘴角噙着一抹坏笑，让人恨得牙痒，可那张脸，对于任何一个女孩来说，都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这是一个让人气恼，却又忍不住脸红心跳的男生。 　　可谈馨，既不觉得气恼，也没有心跳加速，只觉得幼稚。 　　她坐在地上发愣，李雅茜也被逗笑，随即正色敲了敲书本，道：“都别笑了，季宴，不许再欺负谈馨，否则我跟你们班导说，给你调座位。” 　　季宴轻嗤一声，显然没往心里去，伸手去拉谈馨。 　　谈馨避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李老师的话提醒了她，她现在脑子很乱，不能继续跟季宴做同桌。 　　她抬手把自己的座椅抽回来，坐下听课。 　　没一会，季宴递过来一张便利贴，上面张扬的字迹写着：真生气了？ 　　谈馨在下面回复：没有。递还给他。 　　他们以前也经常开这种玩笑，她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但是，方才做的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让她胸口产生了不愉快的感觉，醒来后，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梦，大概可以称之为预知梦。 　　十年后的她死了。而且，在她死后看到了一本书，一本叫做《水晶鞋女孩》的书，女主是谈晓珊，而谈馨是这本书中的女配。 　　男主不是别人，正是季宴。 　　她作为季宴的青梅竹马，又是季家长辈认定的儿媳人选，这种设定，不管怎么看，都是炮灰的命。 　　要是季宴喜欢她也就罢了，可事实上，他喜欢的是谈晓珊，那她还有什么好争的，让道就行。 　　谈馨抿起粉唇，翻开课本第一页看了一眼，高二下学期，距离谈晓珊出现还有一年多，在这期间内，她要把青梅竹马的头衔摘了，远离这个不祥的男人。 　　季宴接过那张便利贴，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下课后，谈馨正要起身，季宴却揪住她的马尾，把她拽回来，问：“你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季宴朝她抬了抬下巴，“你以前，可不会在课上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昨晚干嘛去了。” 　　“刷题。” 　　说完，她起身往办公室去了。 　　上午课上完的时候，班导陈老师出现在门前，道：“谈馨跟第一排的何猛换下座位。” 　　季宴猛地站起身，问：“老师，为什么。” 　　“考虑到谈馨视力的问题，她现在有点近视，在中间位置看不清黑板。” 　　“看不见就配副眼镜啊，因为这个原因就调座位，对其他同学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班导一愣，随即道：“但是谈馨学习优异，如果哪位同学的成绩能稳定在班级前三，全校排名前五十名，老师也愿意迁就你们。” 　　说完就走了。 　　季宴冷着脸，看向谈馨，问：“你近视？我怎么不知道。” 　　谈馨已经在收拾桌子了，闻言笑了笑，道：“我的事，你总不会每一件都知道。” 　　这句话，让季宴的脸色更冷，他站起身，轻而易举提起谈馨的课桌，送到第一排，然后对何猛之前的同桌说：“我也近视，能跟我换下座位吗？” 　　那妹子是班上的历史课代表，出了名的文静胆小，被他这么一瞪，直接就点头说好，慌手慌脚地收拾东西。 　　季宴扯唇一笑，朝她道：“同学，谢了。”那女生脸颊爆红，连连摇头。 　　季宴挑起眉峰，转头睨向谈馨，一脸看你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 　　谈馨被他气笑了，她怎么忘了，原来季宴也有过这么幼稚的时期。 　　*** 　　下午放学，谈馨故意在座位上磨蹭，她不想跟季宴一起回家。 　　季宴看她不走，收拾好东西就坐在那里看她，问：“还有事？” 　　她点点头，说：“有事，我等下去商场买衣服，你先走吧，余昊他们该等急了。” 　　余昊是他们初中同班同学，后来中考成绩差，家里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给他塞进这所市重点高中，遇到同样走后门进来的季宴，感动不已，经常约他们出去玩，时间久了，渐渐就形成了革命友谊。 　　他们这个小团体一共五个人，另外两个分别是余昊的发小方立新，以及他的小女朋友孔佳佳。 　　“去什么商场，你的衣服，不都是阿姨帮你准备的么。” 　　谈馨道：“我妈最近忙，想自己去买。” 　　季宴最不耐烦逛商场，以前要是听到她这么说，肯定二话不说就走人，可是今天，他偏不想走。 　　他缓缓站起身，坐到谈馨的课桌上，道：“那我陪你去吧，刚好换季，我也要买几件衣服。” 　　说着他掏出手机，给余昊发了条短信，让他们先走。 　　“……”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原来这么粘人。 第3章 003 　　商场，谈馨率先走进一间女装店。 　　季宴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散散地跟在她身后，他身高有一八五，露出的半截小臂紧实结实，兼之目中无人的态度，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几位店员窃窃私语，说这两个学生真是般配，男生帅痞，女生冷艳，相貌般配，气质也般配，站在一起真是养眼。 　　事实上，对于谈馨而言，这种话并不陌生。 　　季家和谈家是世交，老宅离得近，生意上互相帮扶，节假日两家人还会一起出去旅游。谈馨与季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幼稚园起就是同班同学，直到读大学才分开，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家长辈也一直把联姻挂在嘴边，说他们俩登对，如同金童玉女一般，亲上加亲再好不过，季宴也从未反驳过，以至于谈馨理所当然地认为，长大后，她会成为季宴的新娘。 　　后来，她也的确嫁给了他，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季宴不是心甘情愿娶她的。 　　谈馨垂下眉眼，将手上的雪纺连衣裙放下，拥有十年后的记忆，让她对眼前这些老款的衣服提不起兴趣来。 　　季宴也看出了她兴致缺缺，便道：“先去配眼镜吧，你这种假性近视，还有得治。” 　　谈馨道：“不配。” 　　“为什么？” 　　她回头朝他扯了扯唇，粉唇微启：“因为丑。” 　　“……” 　　季宴眯起眼，道：“我说，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自己怎么样都美吗。” 　　谈馨道：“我现在有自知之明了，你不高兴？” 　　高兴个鬼。季宴眼神一冷，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等下，你要带我去哪？” 　　“配眼镜。”季宴道：“不能让你糟践自己的眼睛，现在丑无所谓，视力矫正过来，以后上大学，有你美的时候。” 　　“……” 　　被强行拽去眼镜店，谈馨是真的服了。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以为两人是一对小情侣，见状就问：“是哪位要配眼镜。” 　　季宴朝谈馨抬抬下巴，道：“她有点近视，给她配一副矫正用的。” 　　“那先验光吧，这边请。” 　　谈馨皱了皱眉，她视力一直很好，要是戴眼镜久了，真成近视怎么办。 　　她转头对季宴道：“我去验光，你帮我挑一副好看的镜框。” 　　季宴点头。 　　她转身进了验光室，直截了当对老板说：“其实我不近视，但是刚才那人以为我近视，所以，麻烦替我配一副平光镜，谢谢。” 　　老板脸上的眼镜滑了下去：“啊？” 　　“选一款防辐射的镜片就行。” 　　“好，好。”他擦擦汗，现在的小年轻，真是看不懂。 　　谈馨在里面耽误了一会，出去的时候，季宴正趴在柜台上挑选镜框，傍晚的金色霞光洒在他的侧颊上，耳钻折射出耀目的光彩，夺人眼球。 　　路过的几个女学生兴奋得两眼发光，掏出手机偷拍他，他却毫无所觉，自顾垂着眸，隔着透明玻璃挑选合适的镜框。 　　他就是这样，只在意自己所在意的，别的人，从来走不进他的视线。 　　她曾经为自己在他的视线里沾沾自喜，很久之后才发现，在他眼里，却未必在他心里。 　　季宴一抬眼，看到她望着自己发呆，坏笑地勾起唇，道：“怎么，被我迷住了？” 　　谈馨敷衍地“嗯”了一声，转身去另一边的柜台挑选镜框。 　　而被她留在身后的季宴，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耳尖泛红，露出一抹别扭的笑。 　　谈馨挑选了一个莹白色的简单的款式，觉得还不错，准备拿给老板调整尺寸，转个身的工夫，手里的镜框已经不见了，脸上多了一丝冰凉温润的触感。 　　季宴摸着下巴打量她的脸，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就这个吧。” 　　谈馨从一旁的全身镜里看，她的鼻梁上架着一个浅紫色细框，做工精巧，上半部分是无框的，没有遮挡住她长而细密的睫毛，冷淡的眼神透过镜片，过滤出一丝温柔的味道。 　　的确合适，饶是她眼光挑剔，也说不出一个不好。 　　她说：“好，就这个。” 　　正要取下，季宴却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摘了她的发带，乌黑柔顺的发丝失去束缚，倾泻而下，发尾擦过季宴的鼻尖，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刹那间说不出的动人，两个人都是一怔。 　　谈馨蹙了蹙眉，季宴站在他身后，在镜子里看，她就像被他揽在怀里一样。 　　季宴望着镜子里的女孩，明眸皓齿，柔顺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衬得精致的脸颊越发白皙，浅紫的眼镜没有扣分，反而柔和了她凌厉的眼神，让她不似先前那般冷冰冰的。 　　他道：“这样比较合适，不觉得吗。” 　　谈馨沉默地拿过他手里的发带，自顾自系上。 　　“长发太碍事了。”她说。 　　季宴抬手晃了晃她的马尾辫，撇嘴道：“你啊，有时候认真过头了。” 　　谈馨笑了笑，没接口。 　　配完眼镜，两个人一道走出店门，正巧碰到余昊跟他对象孔佳佳，余昊手里提了好些购物袋，都是名牌女装还有化妆品。 　　孔佳佳家境一般，搭上余昊之后，经常缠着他买东买西，余昊也都顺着，在他看来，谈对象花点钱，再正常不过。 　　“哎！宴子，小馨，我说怎么让我们先走，原来是要过二人世界啊。”说完暧昧地朝季宴挤挤眼，一脸的了然。 　　季宴朝谈馨抬了抬下巴，道：“谈馨近视，我陪她来配眼镜。” 　　谈馨也配合地点了下头。 　　余昊眼一瞪，在大街上就嚷嚷起来：“不是吧，眼镜戴久了容易走形，小馨这么好看的脸，可别毁了！” 　　周遭不少人看过来，似有若无的视线扫过谈馨的脸，她觉得丢人，道：“我去买冰淇淋，要什么口味的。” 　　孔佳佳道：“我跟你一起，我知道耗子喜欢什么口味。” 　　谈馨也不多问，跟孔佳佳一起进了冷饮店。 　　——季宴偏好抹茶味，这是即便重活两辈子，也忘不了的事。 　　余昊搭在季宴的肩膀上，吊儿郎当地说：“我说，你不是一直嘴硬说是好朋友，想开了？小馨这样的好女孩上哪去找，要不是提前被你预定了，我肯定追她。” 　　季宴把他胳膊推开，没回答，倒是睨了眼他手里的购物袋。 　　“我也说过，那个孔佳佳是个拜物女。你信不信，要是出现个比你更能满足她物质欲的人，她肯定二话不说甩了你。” 　　“这有什么不信的，她找更有钱的，我就换一个女朋友呗，想找第二个谈馨难，想再找个孔佳佳，可容易得很。如果把她们比作商品的话，一个呢，是高级定制，限量出售，另一个，”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笑得凉薄：“有钱就买得到。” 　　季宴皱了皱眉，显然不能理解他的爱情观。 　　在他眼里，恋爱是更谨慎，更单纯的东西，不是用价值和稀有程度能衡量的。 　　*** 　　这年，哈根达斯在国内正流行，那句广告语：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几乎处处都能看到。 　　余昊跟孔佳佳正在热恋期，腻歪得很，互喂冰淇淋，喂着喂着就亲上了，闪瞎路人狗眼。 　　这两人前方，谈馨舀了一勺放入嘴里，巧克力混合奶油的浓郁滋味在口中融化，让她舒服地眯起眼。季宴则捧着一盒法式冰淇淋，拧着眉。 　　谈馨见他不吃，问：“我买错口味了？” 　　季宴瞥了眼她手里的哈根达斯，问：“怎么只有我跟你们的不一样。” 　　“哦，我怕你误会。” 　　“……” 第4章 004 　　凰林苑。 　　这片住宅区是有名的富人区，谈家和季家离得近，中间只隔了一个绿化园地，小时候，季宴跟父母吵架，负气出走，就会往谈家跑，躲在谈馨卧室里。 　　关于这件事，两家人心照不宣，既不戳破也不抓人，等他消气了自己回去。 　　余昊家离得稍远一些，搬过来没几年，跟谈家和季家也没什么交集。 　　余家是做新兴食品行业的，这几年虽然赚钱，但在底蕴深厚的名门世家看来，只能归于暴发户这一类，多少是有些瞧不上的。 　　不过，并不妨碍小辈们往来密切。 　　凰林苑的绿化做得好，路灯也是用的太阳能供电，天还没完全黑下来，道路两旁已经亮着一排路灯。 　　谈馨问：“耗子，你不送佳佳到家吗，天都快黑了。” 　　余昊扒拉两下头发，说：“她不让，说送上车就行，怕她爸妈发现她早恋，她爸妈都是老师，要是发现了，估计能给她腿打断。” 　　“……” 　　季宴轻嗤一声，说：“你还真信了，如果她爸妈真的管得这么严，那些衣服和化妆品，她又是怎么解释的。” 　　余昊道：“不知道，反正她每次拎回去，就没穿出来过。” 　　他一脸的无所谓，季宴也懒得多嘴，谈馨就更是无所谓，孔佳佳一直对她有种莫名的防备，她能关心一句，已经算得上善良的小公举了。 　　“那明天学校见。” 　　余昊朝他们俩挥了挥手，拐弯走了。 　　谈馨踩着路灯下的影子，直到此时，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此刻的安宁美好，一年后，就会彻底被打破么，亲情，友情，爱情，一样一样地离她而去。 　　有些东西，如果命中注定不是属于她的，强留也没用。例如她爸，例如季宴。 　　季宴问：“在想什么？” 　　谈馨抬眼看他，笑道：“我在想，还有一套英语模拟题没写，明天张老师上课要讲解，别忘了做完。” 　　季宴噎住，瞪了她一眼，没话了。 　　眼看到家，谈馨跟他挥了挥手，率先进了屋。 　　季宴皱了皱眉，等到谈家的大门在眼前完全闭合，才缓缓转身，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似乎，谈馨的话比以前少了，也不是，她以前就不是话多的人。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往自己家去了。 　　*** 　　谈馨进了门，林妈接过她的书包，小声道：“小姐，先生和太太吵起来了，在书房。” 　　谈馨闭了闭眼，是了，高二下学期以后，她爸妈就开始经常吵架。 　　从前她以为是生意上出了问题，现在想来，应该是谈晓珊母女出现了，她爸的初恋情.人，以及那个女人离开时，她爸的留下的那颗精.子，经过十八年，已经成长为一朵水灵灵的小白花。 　　这本书的女主，她的……异母姐姐。 　　谈馨换了一身舒适的睡衣，又从厨房里盛了两碗冰糖雪梨，端去三楼。 　　还没靠近书房，争执的声音已经震得耳膜发疼，她一向温婉的母亲，原来也有这么暴躁易怒的一面。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半个月了，但为了诚鑫集团，他们闹得再凶也没有提过离婚。 　　她母亲叶岚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笔资产，虽说是联姻，但当时谈家其实正面临窘境，叶岚以入股的方式帮助了谈家，同时，也成为诚鑫集团的大股东之一。 　　她手里握有诚鑫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旦夫妻俩闹不和，最大的获益者一定是外人。 　　生意人就是有这么个好处，无论在家怎么不和，在外人面前，仍然是恩爱夫妻，任谁也想不到，私下里他们是如此歇斯底里，全无涵养可言。 　　她抬手敲了两下门，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爸妈，是我，小馨。” 　　过了片刻，叶岚打开门，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娴静，抱歉道：“小馨啊，爸妈吵到你了吧，最近公司遇到一些难题，所以……” 　　谈馨摇摇头，理解道：“我知道爸妈工作很忙，但是也不能不顾身体啊，先喝一碗雪梨水消消火，林妈煮了一锅，她不敢送上来，我就替她跑腿了。” 　　谈耀威坐在沙发上，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谈馨知道他在想什么。 　　同样是他的女儿，一个自小娇生惯养，一个却连饭都吃不饱，他看到谈馨，便心疼起自小在外漂泊的谈晓珊。 　　当年她妈在这里面耍了些小手段，把他的初恋情.人逼走了，多年后，由那个女人凄苦地将真相说出口，效果堪比利刃，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曾经对叶家伸出援手有多感恩，如今就有多愤怒。 　　连带着，也憎恶起她这个女儿。 　　谈馨垂下眼眸，笑道：“爸爸，你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恨我，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她轻飘飘吐出这几句话，却让谈耀威骤然清醒过来，是的，女儿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什么都不知情。 　　他揉了揉额角，疲惫道：“怎么会，是爸爸太累了，发呆而已，你不要瞎想。” 　　谈馨也没有追究，将另一碗雪梨水放在他手里，歪头笑笑，道：“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又给母亲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轻声道：“妈，注意身体，我去写作业，你们忙完记得吃晚饭。” 　　叶岚满心的郁愤被这一个拥抱给治愈了，她脸色柔和下来，温声应好。 　　谈馨离开后，夫妻俩相顾无言。 　　半晌，谈耀威道：“小馨马上升高三了，正在关键时期，以后不要在家里吵了。” 　　叶岚冷笑一声，道：“不在家里吵？难道要出去开房吵？还是说，去你的老情.人家里吵？” 　　谈耀威脸色难看起来，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当年要不是你从中作梗，现在她就是谈太太！” 　　“谈太太……很了不起吗？当年要不是娶了我，你们谈家早已经没落了，你谈耀威在S市哪还有立足之地？谈太太又算什么？你那个女儿，就算在你身边长大，过得也是苦日子，说不定还会因为躲债东躲西藏，比现在更凄惨。” 　　谈耀威攥紧拳头，“你当年投入的资金，已经获取十倍几十倍的回报，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叶岚道：“你是不欠我什么，那小馨呢？从小到大最敬爱的父亲，居然带一个私生女回家，年纪还比她大，你让小馨怎么想，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你就不能多为她考虑一点？” 　　谈耀威闭了闭眼，想起谈馨初中时的得奖作文——《我最敬爱的父亲》。 　　他坐在台下，看着女儿在台上朗读，当时的感动和自豪，如今回想起来，仍是让他动容。 　　他叹口气，将白瓷碗放在茶几上，道：“叶岚，我们不要再吵了，我会想办法安顿晓珊，但是，也请你不要再打搅她们母女的生活。” 　　“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两夫妻暂时达成协议，只是，谁都没有因此松了口气。 　　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 　　回到房间后，楼上的争吵声终于停止 ，谈馨静下心来做了一套英语模拟卷。 　　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打算背几篇范文，手机忽然弹出消息，打开一看，是一张照片。 　　一对穿婚纱的泰迪熊玩.偶，粉色蕾丝裙和白色燕尾服的搭配，看上去有种幸福到梦幻的感觉。两只玩偶中间，是一张红扑扑的小圆脸，眼睛里好似藏着星光。 　　是还在读小学的雅雅发来的。 　　“爸爸给我买的泰迪熊，好看吗[转圈][转圈]” 　　谈馨忍不住笑了笑，保存图片，设为聊天背景，回复：“好看啊，跟雅雅一样好看。” 　　很快，谈雅雅发过来一行字：“姐姐什么时候穿婚纱呢[星星眼]” 　　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谈馨默了默，还没想好怎么敷衍过去，那边发来几个吐血的表情。 　　“爸爸让我不要打扰姐姐学习[撅嘴]” 　　谈馨弯起唇，发了张抚.摸的图片过去，关了对话框。 　　婚纱么…… 　　等有空的时候去拍一套吧，谁说女人只能为了男人穿婚纱呢。 第5章 005 　　次日，谈馨被闹铃吵醒，刚好六点整。 　　她把手机开机，确定没有未查收消息，便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校服。 　　整洁的白衬衫，红丝带领结，过膝的红黑格子裙，外套是一件黑色小西装，胸前一枚金色校徽格外显眼。 　　这是前两年校领导从国外取经回来，特意请人设计的校服，在当时，算是很新潮的款式。当然，以她现在的眼光看，已经完全过时了。 　　谈馨忍不住弯起唇，十年后市一高，校服还是这种款式，就连颜色都没有变过。 　　在一切都在变化的时代里，这种传统和守旧，出乎意料地，让人有种温暖的感觉。 　　换好衣服，刚要下楼吃饭，看到手机来电提醒。 　　是季宴。 　　刚接通，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传入耳中，谈馨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一些。 　　她皱了皱眉，忽然想起季宴有晨跑的习惯，又拿近了些，问：“什么事。” 　　季宴喘着气，道：“等下别走，一起去学校。” 　　谈馨有些意外：“你不是从来不参加晨读？” 　　季宴沉默片刻，说：“今天想去了。” 　　他一向想一出是一出，谈馨也不跟他争辩，看了眼腕表，已经六点二十，便道：“那你快一点，我七点准时出发。” 　　还有四十分钟，应该足够他准备了，季宴干脆地应了一声，撂了线。 　　下楼，父母正在用早餐，见到她，都不约而同摆出笑脸，好似一对恩爱夫妻。 　　“爸妈，早上好。” 　　叶岚朝她笑道：“小馨，快过来吃早餐，等会妈妈送你去学校。” 　　“不用麻烦了妈妈，我今天跟季宴一起上学，小吴叔叔会送我们。” 　　小吴是季家的司机。 　　叶岚点点头，道：“难得季宴也这么早去学校，快高三了，肯定也着急了，这样也好。” 　　谈馨笑了笑，不置可否，端起牛奶慢悠悠地喝起来。 　　谈耀威说：“季宴贪玩，你就多管着他一点，别让他越来越浑，我听说他跟余家那小子成天厮混在一起，不干正事，你还陪着他瞎胡闹，你季伯伯对你期望这么高，你这样，他以后能放心？” 　　“爸，”谈馨轻声打断他的话，笑道：“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我又不是季宴的老婆，怎么管他。” 　　谈耀威给噎住，在他心里，季宴已经算是准乘龙快婿了。 　　他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站在朋友的立场，劝一劝总是可以的。” 　　谈馨放下喝完的牛奶杯，无辜地眨眨眼，道：“季宴的脾气你们也知道，他讨厌被拘束，要是连我也跟着劝，他肯定觉得自己被孤立，甚至是被背叛了，您说，我敢劝吗。” 　　谈耀威一听，觉得是这个理，便点点头，道：“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过不能耽误自己的学习。” 　　谈馨莞尔一笑，夹起一片吐司，细致均匀地抹上蓝莓酱，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道：“少喝点咖啡。” 　　一家人其乐融融用完了一顿早餐。 　　*** 　　到了七点整，谈馨提起书包，走出家门。 　　季家的车停在路上，车门敞开，季宴正倚靠着车门，微微垂首瞥了眼腕表，至少从相貌上来说，无论哪个角度，季宴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季宴见到往这边走来的女生，微勾起唇，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道：“早上好啊。” 　　“早上好。” 　　没有过问昨晚的试卷有没有做，甚至连寒暄都没有，她径直上了车。 　　其实早上那一席话是敷衍她爸的，她只是不想过分关心季宴，让他误以为自己喜欢他，那样她会很困扰。 　　而且通过剧情她知道，季宴虽然现在看上去吊儿郎当，但是等大一那个暑假，季家遭逢巨变，季宴不得不申请休学，开始学着经营生意，他会在逆境之下快速成长起来，真正地脱胎换骨，完成蜕变。 　　这是剧情的设定，不论她劝说多少句，现在的季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惜前世的谈馨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担心季宴玩物丧志，所以时不时就会提醒他两句，还自告奋勇为他补习功课，以至于季宴忍不住抱怨她是爱操心的“老阿姨”。 　　谈馨自嘲一笑，男主又怎么会是平凡人，他可是命运之子，的确用不着她来操心。 　　可笑的是，谈馨陪伴这个热衷闯祸，青春年少的季宴十多年，当他成长为一个可靠的男人时，却选择了另一个女人。 　　季宴见她忽然笑起来，问：“有什么好笑的，说来听听。” 　　谈馨瞥了他一眼，扯起唇角，道：“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季宴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谈馨看着道路两旁飞快划过的树木，从这里到学校还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与其跟季宴尴尬地呆坐着，聊会天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他们之间即便没有爱情，但至少，相识多年，友情总是有的。 　　“说的是古时候的一个书生，很不喜欢读书，他家院子里种了一盆兰草，他有空的时候会给那株兰草浇水，陪它聊天。 　　过了很多年，那株兰草渐渐地，觉得他是很好的人，就劝他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可书生觉得厌烦，就疏远了这株兰草。” 　　季宴有些意外，问：“你不会是想编个故事，劝我好好学习吧。” 　　谈馨挑眉，好笑道：“青年文摘第xxx期，25页，你自己去看。” 　　季宴靠回座椅上，懒懒道：“行，你接着说。” 　　“后来，那个书生家里出了变故，他为了挽救危亡，只好逼自己去考科举，这段日子很难熬，在他窗前的花圃里有一朵雏菊，一直陪着他。 　　后来他考上了状元，做了大官，就用最名贵的琉璃瓶供着那朵雏菊，而从前的那株兰草，早被他抛诸脑后了。” 　　季宴皱了皱眉，道：“这个故事有什么好笑的。” 　　谈馨道：“我在笑那株兰草，书生考中状元后，它一直在痴心妄想，以为那个人会回来将它一并带走，结果，那书生已经有了雏菊，不再需要它。” 　　她仍旧弯着唇，梨涡带笑，清清浅浅，像一副精雕细琢的水墨工笔画，只是季宴觉得，她此时并不开心。 　　他道：“这只能说明这书生蠢，兰草是一心为他好，他没有珍惜，而雏菊，仅仅是机缘巧合地出现在那里，他一定会后悔。” 　　谈馨垂下眼睫，转眸看向窗外。 　　也许，与出现的时机并无关系，仅仅是喜恶问题。 　　书生喜欢清雅的雏菊，不喜欢名贵、又不好侍弄的兰草罢了。 　　*** 　　上午的课很快结束，季宴已经连睡了三节课。 　　老师都知道他是来混日子的，也不强求，只要他不打搅其他同学，轻易不会招惹他。 　　“季宴，醒醒，下课了。” 　　季宴抬起头，看了眼她，道：“我昨晚失眠了。” 　　谈馨正在收拾课桌，随口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一直睡不着。”说着趴在胳膊上，歪着头看她，似真似假道：“好像看到你，就好多了。” 　　谈馨已经利落地打开手机，搜索，助眠的方法。 　　“网上说，睡前喝一小杯红酒有助睡眠，你爸的酒柜里不是收藏了很多好酒么，要是再失眠，就试试吧。” 　　此时，余昊和孔佳佳已经出现在他们班门口，还有他发小方立新。 　　方立新长得高高瘦瘦，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看上去一本正经，跟余昊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流氓样，简直是两个极端。 　　余昊嗓门大，直接就喊道：“宴子，小馨，磨磨蹭蹭干嘛呢，出去吃午饭。” 　　学校虽然有食堂，但是味道很差，余昊自然不愿委屈自己的胃，趁午休时间去校外觅食。 　　季宴一贯怕麻烦，都是让他们几个外带一份给他。 　　不过这次例外。 　　谈馨刚要问他想吃什么，季宴已经率先站起身，道：“走吧。” 　　余昊噗地笑出声，“开窍了，开窍了。” 　　方立新不明所以地问：“季宴是怎么了，不是嫌天气热，不想出去吗。” 　　他没眼见不是第一天，余昊往他胸口捶他一拳，笑嘻嘻地说：“再热也要吃饭啊。” 　　“……” 第6章 006 　　方立新家里是从政的，他父亲，几位伯伯，小舅，乃至刚毕业没几年的堂兄，全是当官的，家教很严。 　　但他很喜欢跟余昊厮混在一起，谈馨猜测，这是因为余昊身上，有他向往的事物。 　　谈馨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僵硬。 　　眼前这个看似正经，呆板的男人，十年后，将会成为S市举足轻重的存在。 　　而且，谈馨总也忘不了，她出国的前一晚，方立新找到她，用极认真的语气说，可以为她清除所有障碍，不论是谈晓珊母女，还是别的什么人。 　　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他都能帮他夺回来，除了季宴。 　　他问她：“季宴不要你，我就不行吗？” 　　谈馨说不行。 　　方立新也不生气，反而笑道：“那么，最后给我一个拥抱吧，就当留给我一点念想。” 　　不等谈馨回答，他不由分说揽住她，只停顿了两到三秒，很快就松了手，以至于谈馨无从发怒。 　　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即便到现在，她还是忘不了。 　　她坐在座位上没动，季宴歪了歪脑袋，问：“怎么，不舒服吗？” 　　谈馨摇摇头，说：“中午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十二点整的时候，我要去办公室，替老师统计上次月考的成绩。” 　　“这种活应该交给学习委员，怎么每次都麻烦你。” 　　季宴啧了一声，有些不满，他撕下一张便利贴，递给她，道：“想吃什么，写下了，回来给你买。” 　　谈馨知道他的脾气，不答应下来，他一定会没完没了。 　　她捡起一旁的水笔，写了几样吃的，“谢了。” 　　季宴勾起唇，道：“应该的。” 　　将那张便利贴折整齐，收在口袋里，跟余昊他们走出去了。 　　谈馨望过去，看到方立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谈馨看他，回以一个微笑，然后转身走了。 　　看上去并无异常。 　　谈馨呼出一口气，趴在桌上，有些疲倦。 　　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周旋呢，无论是爸爸，还是季宴，或者是方立新，她明明都只想远离。 　　再忍忍——就快毕业了。 　　*** 　　午休时间大约过了一半，季宴回来了。 　　递给她一个食品纸袋，打开来看，除了她写的那几样，还有一些别的，无一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谈馨道：“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季宴无所谓道：“我只是想买而已，你挑自己想吃的就行。” 　　这真是经典的季宴式回答。 　　谈馨问他：“吃不完，拿来送人可以吗。” 　　“你随意。” 　　谈馨便从里面拿出两盒栗子蛋糕，送到以前的座位上，之前抢了别人的座位，她多少有些歉意。 　　何猛是个心大的男生，见状忙摆手道：“别别，你近视，我视力很好，跟你调座位也是应该的，不用抱歉。” 　　“那么，就当做感谢好了。” 　　何猛只好收下。 　　许丽也小声说：“不用的。” 　　谈馨道：“季宴强迫你跟他换座位，是他的不对，下次他再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你一概无视就好。他虽然看上去凶，但不会欺负女生。” 　　许丽看了眼季宴的方向，脸颊不自觉红了，她胡乱点点头。 　　回到自己座位，季宴一手托腮，歪着头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 　　“我在想，从小到大我每次闯祸，好像都是给你我善后的。” 　　谈馨不在意地说：“因为你每次闯完祸，被季伯伯教训，都躲在我家。” 　　“……” 　　下午放学，季宴收拾好书包，靠在门上等她，笔挺的黑色制服裤，衬得两条长腿格外有存在感。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催促道：“快点啊，人都走完了。” 　　谈馨皱了皱眉，说：“昨□□服没买成，我今天还要去商场。” 　　“一起。” 　　说着扯上她的手臂，把人带出去，一边走一边掏手机给余昊发短信。 　　“季宴，季宴，你等下……” 　　谈馨用力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问：“你有没有发觉，你现在越来越粘人了。” 　　她知道季宴自尊心旺盛，说这句话，纯粹是想激怒他。 　　季宴沉默好一会，他勾起唇，转身把人压.在墙壁上，低头看着谈馨的脸。 　　这距离实在太近，以至于谈馨甚至不敢抬头，季宴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额上，敏.感的耳廓，修长的脖颈间，带来一丝危险的味道。 　　她抿着粉唇，想推开他，毫不意外，分毫不动。 　　季宴望入她一双杏瞳中，低声问： 　　“我粘人？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躲我，从昨天开始，你有拿正眼看我一下吗。不知道小的哪里惹到谈大小姐不高兴了，你直接说啊，我特么改还不行吗。” 　　谈馨无言以对。 　　她只是不希望跟他彻底闹翻，影响两家的交情。 　　但要她跟以前一样，继续做他的青梅竹马，做他爱情故事里的炮灰女配，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季宴听不到回答，越发逼近，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这是让人想要逃跑的距离。 　　谈馨硬着头皮，说：“我，那个，每个月总有几天，你懂吧。” 　　季宴：“……” 　　他到底只有十七岁，这个年代，还算比较保守，月经之类的话题，即便是两个男生也不太好意思提，何况是听谈馨亲口说出来。 　　季宴脸颊爆红，放开了她，揉了揉头上棕黑色的短发，道：“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谈馨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季宴的青涩反应，让她生出一丝诡异的羞耻感。 　　“那……过了这几天，你是不是就能恢复原状了。” 　　谈馨只好点点头。 　　季宴好像松了口气。 　　忽然他脸色一变，道：“那你昨天还吃冰淇淋。” 　　谈馨道：“只有一盒，所以没关系。” 　　“不行，听说不太好，今天也别去买衣服了，直接回家吧，让林妈给你煮点热乎的。” 　　他拿过谈馨的书包，背在另一边肩上。 　　“真沉。” 　　嘟囔了一句，在前面走着。 　　谈馨想，难怪自己会迷恋他这么多年，这个人，永远分不清爱情和友情的界限，让她也跟着惘然。 第7章 007 　　出了校门，季宴打电话让小吴过来接，两人在学校附近的书店里等他，谈馨经常过来买书，老板认识她，特意搬来两个折叠椅让他们坐。 　　谈馨翻到一本蛮有意思的书，付完钱，就在书架旁看了起来。 　　季宴望着她的侧颊，女孩微垂眉眼，一缕发丝落下，她伸手别在耳后，指尖纤细莹白，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淡粉的指甲盖上有一弯小月牙。 　　因天气而烦躁的心情，出乎意料平静了下来。 　　他掩饰性地低咳一声，把书包放在折叠椅上。 　　“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谈馨问：“去哪？” 　　季宴笑得有些痞气，“附近逛逛，要一起吗。” 　　“不用了。” 　　季宴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一下，大步走了出去。 　　谈馨皱了皱眉，这个年纪的季宴，让她不知如何相处。 　　相比之下，前世那个冷漠的，对她视而不见的男人，反而让她更自在一些。 　　那时他们已经结婚，季宴忙于工作，很少回他们的家，回来也只是在客房睡一晚，第二天一早，在谈馨还没醒的时候，已经离开。 　　可笑的是，最初是季宴跟她求的婚，一枚价值不菲的定制钻戒，让谈馨以为儿时的梦想终于成真。可事实上，他们结婚这件事，只有双方家里人知道。 　　没有婚礼，没有宴客，没有婚纱和誓词，只有两张证书。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季奶奶拿不做心脏手术逼他的，老人家怕死在手术台上，一定要看到孙媳妇，才肯做这个手术。 　　而谈馨，是她钦定的孙媳。 　　谈馨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季宴不想见她，她也不会刻意去找存在感，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一年。 　　季宴提出离婚时，谈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同意了。 　　她的骄傲和自尊，不容任何人挑衅，哪怕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男人。 　　那时候，圈子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季氏总裁，跟诚鑫集团总裁的掌上明珠，关系很密切。 　　那位总裁的掌上明珠，当然不会指她。 　　她毕业后没有进诚鑫，跟大学校友一起弄了一个工作室，规模不大，但发展势头很好，她爸瞧不上这点小事业，没想过拉她一把，更没有跟外人提及过，生怕她丢了他的脸。 　　她跟季宴离婚后，她爸又发了一通火，骂她不知好歹，扬言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谈馨身心疲惫，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像一个落魄的失败者，在自己最熟悉的城市里，被生活的恶意耻笑着，践踏着，她想逃。 　　刚好她之前无聊时做的一个创意设计，得了一个有分量国际奖项，一所知名设计院校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学校在法国，她母亲移居的城市，简直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谈馨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她离开后，没有刻意关注国内的情况，但是隐约听人说起过，季氏集团在巴黎成立了分公司。 　　香榭丽舍繁华的商业区，火树银花，谈馨从一间咖啡厅走出来，无意中看到来此出差的季宴，男人面容冷峻，身旁跟着的女人，自然是谈晓珊。 　　怎么又想起这些。 　　谈馨闭了闭眼，低下头继续看书。 　　过了五六分钟，季宴回来，拎着一杯热饮，放在谈馨手里。 　　“下次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么。” 　　谈馨拿到眼前一看，只见透明的塑料杯体上印着——核桃红枣西米露。 　　“……” 　　季宴表情有些不自在，说：“店员推荐的，实在不喜欢喝就算了，不用勉强。” 　　谈馨拿勺子舀了一勺，味道还好，也不烫，是温的。 　　她问：“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 　　季宴沉默好一会，说：“能怎么说，说我女朋友肚子不舒服，她们就懂了。” 　　女朋友么。 　　谈馨没答话，自顾自低着头喝西米露。 　　季宴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在一旁坐下，问：“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 　　他俊逸的轮廓瞬间柔和了不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一杯西米露的分量并不多，小吴到的时候，谈馨已经差不多喝完了。 　　两个人上了车，季宴道：“明天是周六，有安排没有。” 　　“有。”谈馨说。 　　季宴皱眉，问：“什么安排。” 　　“做题。” 　　“……” 　　季宴不死心地问：“那后天呢。” 　　“也要做题。” 　　“就不能空出来半天吗。” 　　谈馨无奈，道：“那么，季大少爷到底有何吩咐。” 　　季宴道：“奶奶住院了，想带你一起去看看，你也知道，她喜欢你多过喜欢我，我要是自己去不带上你，她肯定会念叨个没完。” 　　谈馨问：“是哪里不舒服吗，严重吗？” 　　季宴叹口气，“老毛病了，她心脏一直不太好，现在的医疗水平没办法根治。” 　　老人家在老宅住习惯了，不肯搬来凰林苑跟小辈一起住，从前没搬家的时候，谈馨经常去季家玩，季奶奶把谈馨当亲孙女疼，现在她病了，于情于理，谈馨都该去探望。 　　她点头：“好，这个双休日去看季奶奶，具体时间你定。” 　　季宴这才笑起来，又想伸手去捏她的脸，谈馨避开，季宴有些不满，不过倒是规矩地收回手。 　　下了车，谈馨看到一个女人在门前徘徊，背影有些微佝偻，与她一身的名牌不太相符。 　　她手里拎的那款包包，少说五位数，在这个年代，肯花钱买这个价位的奢侈品，至少属于中上流水平，但她的气质实在寒酸了些。 　　谈馨有些疑惑，开口道：“请问您有事？” 　　那个女人蓦地转过身，面露失措，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看上去很显苍老。 　　她唯唯诺诺地说：“抱歉，抱歉，我，我走错路了。” 　　谈馨望着这张怯懦的脸，轻轻扯了扯唇，窦玲——谈晓珊的生母。 　　前世父母离婚后，这个女人入主谈家，成为她法律上的母亲。这样的女人，她怎么配呢。 　　这个即便穿上名牌，也依然土气，懦弱的女人，可以是她父亲的妻子，可以是谈家的女主人，也可以是季宴的岳母，但，绝不会是她谈馨的母亲。 　　她的母亲，出自名门叶家，是上流圈子里人人称羡的女强人，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叶岚。 　　她淡道：“既然走错了，就离开吧。” 　　窦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低下头，快步走了，只是路过谈馨的时候，眼里的不甘心没有掩藏得住。 　　谈馨叹了口气，就不能安安静静等她毕业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第8章 008 　　谈馨进了门，林妈接过她的书包，问：“有鲜榨橙汁，小姐要喝吗？” 　　她笑着点头，说：“好，谢谢林妈。” 　　林妈眼里满满都是慈爱，她是从老宅跟过来的，在谈家做了一辈子的佣人，看着谈馨长大，早把她当成亲闺女疼。 　　谈馨在沙发上坐下，说：“林妈，刚才我在门口遇到一个女人，看上去有点奇怪。” 　　林妈端着橙汁的手轻轻一顿，眼神有些闪躲，勉强笑道：“是，是吗，我忙着准备晚餐，没注意到。” 　　果然，林妈也是知情的。 　　前些日子，她爸妈整天在家里吵，多少会听到些风声，不过林妈嘴.巴紧，一个字没往外泄露。 　　林妈问：“那个女人，她有跟小姐您说什么吗？” 　　谈馨接过橙汁，抿了一小口，笑说：“我问她，她说走错路了。” 　　林妈点点头，再看向谈馨，眼里不自觉带了些怜爱，先生想把外面的女儿接回家，那野女人又找上门来，这母女俩就差登堂入室，反客为主了。 　　可怜馨儿小姐，还被蒙在鼓里。 　　要她说，外面那位小姐，虽然也是谈家的血脉，但到底不纯，混着一半的山鸡血统，哪算得上真正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呢。 　　反正她是不认的。 　　她道：“小姐，咱们这一片，每一户的宅型都不同，就算糊涂认错了，门牌上的‘谈宅’不会不认识吧，姓谈的人又不多，怎么就能走错呢，肯定是没安好心，下次再遇到，您别理她，直接叫保安赶走。” 　　谈馨笑笑，说：“好，我知道了。” 　　喝完橙汁，她拎书包回卧室，准备做题。 　　没一会，季宴发消息过来：“明天上午九点，去市中心医院。” 　　谈馨回了一个“好”。 　　很快，季宴的电话打过来，谈馨看着嗡嗡响的手机，设置成静音，然后丢在桌子上，转身去浴室洗澡。 　　她懒得再应付。 　　泡在浴缸里，谈馨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她揉了揉肩膀，不经意看到胸.前的雪白，以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可观了。 　　傲人的身材，无可挑剔的相貌，卓越的能力，她明明是个发光体，为什么要给别人做配角，还是一个她根本瞧不上，样样都不如她的女人。 　　洗完澡，谈馨拿出一套数学模拟题，静下心去写。 　　直到林妈叫她下去吃饭，她才慢悠悠打开手机，看到两条未接来电提醒，她发了条短信过去：“手机调静音了，有事明天再说。” 　　*** 　　季家。 　　餐桌上，季安国把筷子一摔，道：“吃饭就好好吃，玩什么手机。” 　　季宴睨他一眼，蓦地起身，“我吃好了。” 　　说完拿着手机上楼。 　　季安国猛地一拍桌，道：“你给我站住。” 　　季宴停在楼梯口，问：“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马上升高三了，整天无所事事，跟余昊那小子厮混在一起，你觉得自己很给我长脸面是不是，给你硬塞进英才班，是希望你学学谈馨，你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回回家长会，你谈叔叔坐在第一排接受表扬，我呢，每回都要被点名批评，哪怕一次，让你爸不那么丢人现眼成不成。” 　　季宴扯了下唇，道：“那你跟谈叔叔说啊，你俩换一下孩子，看他答不答应。” 　　季安国沉下脸，“你再说一遍！” 　　季宴的母亲康怡清清嗓子，打断道：“老季，行了，咱儿子最近挺乖的，也没闯祸，还跟小馨约好了明天去看奶奶，是不是啊儿子。” 　　季宴皱了下眉，应了一声。 　　季安国这才脸色好转一些，“周六医院人多，照顾好谈馨，让小吴送你们过去。” 　　“知道了。” 　　季宴转身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看了眼刚才收到的短信，又翻了翻以前的聊天记录。 　　“季宴，中午给你买了鳗鱼寿司，要什么饮料？” 　　“下节体育课临时改成数学课了，你跟耗子快回来。” 　　“季宴，你爸是不是又骂你了，我给你补习功课好不好？” 　　季宴弯起唇，竟然莫名有点甜。 　　余昊发消息过来，问：“宴子，明天打球去不去啊。” 　　季宴回复：“不去。” 　　“怎么，有安排了？难道是跟小馨约会？” 　　季宴把刚打出来的“滚”删掉，发过去一个“嗯”。 　　余昊其实就是嘴贱多说了一句，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肯定回答，顿时一口水喷在手机屏幕上。 　　“卧槽卧槽卧槽，我怎么觉得这个“嗯”字是粉色的，还是冒着爱心泡泡的那种……” 　　季宴如愿以偿回了个“滚”。 　　*** 　　次日上午九点，谈馨出了门。 　　季家的车停在门前。 　　谈馨穿了一身浅色束腰连衣裙，裙摆几朵淡紫色绣花，简单而优雅的款式，脚上穿着一双方头浅口休闲鞋，前端一朵白色蝴蝶结，优雅清新，又带有几分少女的活泼气息。 　　一直束起的长发，此时松散地编在一侧，看上去格外闲适。 　　她原本就极美，气质也出众，在时尚之都巴黎住了好几年，无需刻意打扮，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 　　季宴定定地看着她，心跳得有点快。 　　谈馨皱了下眉，问：“发什么呆。” 　　“没什么。” 　　季宴伸手打开后座车门，请她进去，等谈馨入座，才从另一边车门上车。 　　谈馨有些好笑，道：“什么时候学会绅士做派了。” 　　季宴勾起唇，道：“刚学的。” 　　“……” 　　谈馨朝司机道：“吴叔，等会先在商场附近停一下。” 　　司机应好。 　　季宴问：“去商场干嘛。” 　　谈馨道：“看望病人，总不能空手去。” 　　季宴皱眉，说：“奶奶什么都不缺，你人去就行了，她就想看看你。” 　　“这是礼节问题。” 　　季宴望入她的杏瞳中，一双澄澈的黑眸倒映着他的身影，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好似挠在他心上，在某一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 　　他泄气地靠在椅背上，道：“随便你。” 　　两人买了些有益心脏的补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季奶奶早在等他们了，其实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家里小辈担心，强行让她留院观察。 　　她看到谈馨，立刻露出慈祥的笑。 　　但是谈馨知道，这位老人家并不像看上去的和善，季家老爷子走得早，偌大的家业，只能她一个女人来撑，在那个女人地位普遍偏低的时代，但凡性子软和一点，都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如今到这把年纪，她看似改变了许多，但本质还是说一不二的脾气。 　　可以这么说，季家祖孙三代，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不过，至少待她好的这份心意是真的。 　　谈馨将补品放在茶几上，问候道：“奶奶，身体好一些了吗？” 　　季奶奶拉着她的手，应道：“早就好了，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话虽如此，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 　　有没有礼物，她哪里会在意，重的是这份心意，还有这妥帖的好性子。 　　季宴从果盘里挑选了一个最好看的苹果，用水果刀削皮，说：“我都说了别买，她一定要买。” 　　季奶奶笑骂：“你这浑小子，来奶奶这里，不带礼物就算了，还要吃我的水果。” 　　季宴道：“奶奶，这是给你削的，我又不爱吃苹果。” 　　谈馨看他把果肉削没了，顺手接过来，把那枚坑坑洼洼的苹果，削成一个个小兔子的形状，在果盘里一一摆好。 　　雪白晶莹的果肉，摆在白底兰花瓷的果盘里，赏心悦目。 　　季奶奶在一旁看着，怎么看怎么满意。 　　谈馨倒是不怎么苦恼，季奶奶多喜欢她都无所谓，等上大学，她领一个“男朋友”回来看她，老人家什么心思都得歇。 第9章 009 　　到了中午，季家的保姆给老太太送午餐。 　　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刻意的，没有给两个小辈准备。 　　老太太先把保姆数落了一顿，转而对谈馨道：“医院饭菜不好吃，附近有一间西餐厅，也没多远，你们中午就去那里吃吧。” 　　谈馨笑道：“也好，那奶奶你先用餐吧。” 　　出了病房，季宴打开手机，定位那间餐厅的具体位置。 　　谈馨道：“就在医院吃吧。” 　　“嗯？” 　　“外面太热，不想出去。” 　　六月的尾巴，是夏季狂欢的开始，即便医院的走廊开着空调，似火的骄阳仍然令人焦灼，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紧闭的玻璃窗户钻进来。 　　谈馨立在窗前，抬手遮住刺目的光线，细腕雪似的白，微抿的唇，如同粉色郁金香的花瓣，连空气都透着一阵清甜。 　　“怕晒黑？”季宴问。 　　谈馨反问：“不可以吗。” 　　季宴勾起唇，道：“当然可以，我只是奇怪，乖乖女也学会阳奉阴违了。” 　　谈馨笑了笑，说：“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季宴扬了扬眉，道：“我就当你在夸我。” 　　“……并不是。” 　　谈馨拦住一名护士，问清医院餐厅的位置。 　　两人刚到一楼，便接到季奶奶的短信，让他们从西餐厅带一份餐后甜点。 　　老太太一向不爱甜食，忽然要吃甜点，想必是料到他们不会乖乖听话。 　　谈馨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季宴双手插在兜里，郁闷道：“奶奶什么时候吃甜食了，算了，我出去买吧，你去吃饭。” 　　谈馨喊住他：“一起吧，我忽然有想吃的东西。” 　　如老太太这般精明，说不定会中途跟他们要用餐的合照，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季宴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才道：“那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走进值班室，跟值班的小护士借了一把遮阳伞，递给谈馨，别扭地说：“拿着，不是怕晒黑么。” 　　谈馨接过去，道：“谢谢。” 　　出了门，季宴用手机定位那间餐厅的位置，的确不远，步行只有四五百米。 　　但今天的太阳太毒，谈馨在伞下还好，季宴在阳光下已经满头大汗，她想了想，递了包纸巾给他。 　　季宴略一挑眉，道：“心疼我？” 　　“……” 　　谈馨又把纸巾塞回包里。 　　季宴却耍起赖皮，一米八几的个子，强行挤进伞下，坏笑道：“带我一起撑不就好了。” 　　这把女士遮阳伞不大，两个人撑太勉强，季宴接过伞，自己站在向阳面，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一部分光线，遮阳伞再微微倾斜，就把所有光线完全遮挡住。 　　谈馨问：“不晒吗？” 　　季宴无所谓道：“男人就应该黑点，不然看着娘。” 　　谈馨失笑，在她眼里，这个年纪的男孩，远远够不上“男人”这个称呼。 　　到了西餐厅，季宴的白T恤已经汗湿了一大片，见谈馨看他，他勾起唇，露出一个痞气的笑。 　　“果然还是心疼了吧？” 　　谈馨移开视线，扔了包纸巾给他。 　　在某一瞬间，她忽然记起，年少时的那份悸动。 　　可惜，人总是会变。 　　入座后，两人各自点了份主食，谈馨翻了翻甜点，先把老太太那份要打包的点好，又另外点了一份冰淇淋蛋糕。 　　季宴皱眉，“冷的？” 　　谈馨想起自己正在“姨妈期”，便道：“天这么热，吃一点冷的没关系。” 　　季宴还是坚持，对侍应生说：“她的蛋糕取消，换一杯热牛奶，少加糖。” 　　“……” 　　季宴道：“怕你待会不舒服，又跟我闹别扭。” 　　女侍应生被塞了一嘴狗粮，坚强去了后厨。 　　“啧啧，颜值真高，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果然灰姑娘的故事是骗人的，现实中，王子跟公主才是一对嘛。”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侍应生走过来，问：“莉莉，你在说什么啊。” 　　“晓珊啊，我刚才看到一对颜值超高的情侣，那男生手上的运动腕表，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得好几万呢，有钱，有颜，还宠女朋友，我受到了几万点暴击。” 　　谈晓珊眼神暗了暗，道：“那种富二代，离了父母就一无是处，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要是你也有个有钱的爸妈，用得着跟我在这里打暑假工挣学费吗？你看人家富二代，吃着牛排，喝着红酒谈情说爱，咱们呢，就只能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不小心摔碎个盘子，还要从工资里扣。” 　　谈晓珊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什么？” 　　谈晓珊缓缓重复：“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有钱的爸妈。” 　　白莉莉撇了下嘴，道：“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家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你呀，就别做公主梦了，一.夜之间成为豪门继承人，那是偶像剧里才有的剧情。” 　　谈晓珊轻笑一声，道：“莉莉，你说得对，咱们这种命不好的人，就只能靠自己。” 　　一个不愿接她回家，不肯让她入户籍的爸爸，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不闻不问十八年，给点钱就想打发她们母女？当她们是乞丐么。 　　他女儿明年高考，会影响她的发挥？那她今年入秋就要上大学了，被人耻笑没有爸爸，就无所谓是吗？ 　　也对，一个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个是吃惯了苦的草根女孩，当然是不一样的。 　　白莉莉装好餐车，脸色发白，她捂着肚子，抱歉道：“晓珊，我好像吃坏肚子了，你帮我上一下餐，我去下洗手间。” 　　谈晓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 　　季宴问：“下个月奶奶六十五大寿，你会来吧。” 　　谈馨点点头，道：“会啊。” 　　季宴一手懒懒地托着腮，望着她笑，“那么，要以我女伴的身份吗？” 　　谈馨挑眉：“女伴？” 　　季宴道：“我跟奶奶的生日是同一天，那天也是我的十八岁成人礼，到时候会有一个开场舞。” 　　谈馨拒绝：“我不怎么会跳舞。” 　　“没事，我也不会，随便糊弄一下就行。” 　　谈馨嘴角一抽，道：“那么重要的场合，你说糊弄一下？要是搞砸了，季伯伯会把你腿打折的……” 　　“客人您好，请问现在可以上餐吗。” 　　女孩充满活力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谈馨抬眸看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谈晓珊。 　　这对母女，还真是阴魂不散，时不时就要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她爸给的钱，应该足够她们母女过好几年的奢侈生活了，可她却跑来西餐厅打工，是为了让爸爸愧疚？ 　　谈馨垂眸轻笑，反正与自己无关。 　　“可以上餐，麻烦你了。” 　　谈晓珊眼神一顿，这张脸，她在谈耀威的手机里见过。 　　她的……异母妹妹。 　　原来这位大小姐，不但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独占着爸爸的父爱，甚至，还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男朋友。 　　真是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 　　谈晓珊深吸一口气，冷着脸开始上餐，摆好主菜，她看到餐车里还剩一杯牛奶，是刚加热过的，很烫。 　　端起那杯牛奶，她心跳极快，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无论如何也排遣不了，指尖一滑，纯白的液体径直倾洒在谈馨的手背上。 　　精致的瓷杯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谈晓珊回过神来，连忙道歉：“抱歉，小姐，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好意思……” 　　话未说完，已经被人给狠狠推开。 　　“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嗓音里夹杂了些许哭腔，显得楚楚可怜。 　　谈馨心里一阵厌烦。 　　前世，谈晓珊就是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大多数人心中的天平，会不自觉偏向弱者，她的强势，在别人眼中根深蒂固，以至于这朵眼泪汪汪的小白花，理所当然成了被欺负的那个。 　　她推开季宴的手，道：“我自己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季宴扣住她的手腕，回过头，冷声问：“洗手间在哪？” 　　他眼中的不耐烦和厌恶太过明显，谈晓珊咬咬唇，指向一个方向。 　　季宴扣住谈馨的手腕，快步走向洗手间，把那只烫红的手放在水龙头下，一遍遍用凉水冲。 　　“还疼吗？” 　　谈馨皱了皱眉：“有点。” 　　一般加热牛奶的温度只有75摄氏度，是为了杀菌消毒，再高一些，会造成营养流失，所以并未造成严重烫伤。 　　但这个温度，还是很疼。 　　她有些摸不清，谈晓珊究竟是有意，还是真的是不小心。 　　很快，餐厅的经理匆匆赶来。这间餐厅才营业不久，出了这种事，影响营业额，上面肯定要追究责任。 　　他手里拿着一管烫伤膏，躬身道歉：“先生，小姐，这是我们餐厅的失误，我们愿意赔偿……” 　　季宴冷眸看过去，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期末考试，我朋友烫伤的是右手，耽误考试，你们要怎么赔偿。” 　　那经理冷汗淋漓，这两位客人显然不是缺钱的主，那么，就是要出口气了。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解雇这名员工。” 　　“你们解雇一个不合格的员工，跟我们有关系么。” 　　经理小心翼翼道：“那，依您二位的意思，想怎么处理。” 　　季宴眯起眼，手指在洗手台上轻点，发出笃笃的声响，他以前在初中时经常跟人打架，近两年才收敛了一些，但动手前的小动作，还是保留下来了。 　　他道：“把人叫来，再上一杯牛奶，要高温加热过的。” 　　谈馨一愣，皱眉道：“季宴，你不会是要……” 　　季宴捏着她的手腕，拿到眼前，小心吹了吹她的伤处，道：“弄伤了人，总要付出点代价，是不是。” 　　谈晓珊被人带进休息室，季宴正在给谈馨抹烫伤膏，虽然用凉水冲洗过，但手背上还是红了一片。 　　这双手一直用高档护肤品护理着，肌肤柔嫩白皙，烫伤的部位显得格外难看。 　　谈晓珊眼底闪过一抹快意，在她看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解雇，她现在不缺钱，重新找一份兼职就是了。 　　直到有人敲门进来，送上一杯热牛奶，冒着腾腾热气，与方才那杯不同，这是一杯完全加热过的。 　　她脸色一变，有些惊恐地看向谈馨，大约以为是她的主意。 　　谈馨垂下眼睫，又被记恨上了。 　　季宴抬起下巴，指着那杯牛奶，道：“弄撒了一杯，就补上一杯。” 　　谈晓珊这才知道害怕，她连忙道：“先生，小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可以赔钱，多少都行。” 　　见他们无动于衷，她转过头，祈求地看向经理。 　　经理道：“小谈啊，咱们做餐饮服务业的，要以客人为中心，你就当长个记性，以后进入社会，才会少吃点亏。” 　　季宴早没了耐心，他走上前钳住谈晓珊的右手，将那杯热牛奶泼洒上去。 　　这杯的温度比方才那杯要高得多，手背瞬间红了一片，一阵钻心的疼痛，让谈晓珊直接哭了出来。 　　她哭骂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连女生都欺负！” 　　季宴没理会她，扔了那只杯子，揽着谈馨大步走了出去。 　　“我们换一家吃。” 　　谈馨看着他的侧脸，暗自好笑，以后季宴后悔，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 第10章 010 　　附近有一间日料店，网上口碑不错，季宴背着谈馨的包，两人一道走进去。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几乎全是年轻情侣。 　　季宴趁上菜的时间，给老太太发了条短信，说谈馨手烫伤了，甜点没买成，等会直接回家，就不回医院了。 　　没过两分钟，老太太的电话追过来。 　　谈馨问：“怎么不接？” 　　季宴把手机递给她，显然有些头疼，道：“是奶奶，我跟她说了你烫伤的事，她肯定不放心，你跟她说吧。” 　　谈馨接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老太太问了下情况，听到是餐厅服务员打翻牛奶，造成烫伤时，眉头皱得死紧。 　　“这种冒失的员工，就应该开除，永不录用。” 　　谈馨道：“季宴教训过她了，应该足够她长记性。” 　　老太太还是心气不顺，道：“小馨啊，你还是过来医院，让医生看看，万一留疤就不好了，女人的手，就是第二张脸。” 　　谈馨笑道：“不严重的，家里也有常备的烫伤药，效果很好，回去让林妈给我抹上，就是奶奶想吃的甜点没买成，下回咱们换一家，给您买味道更好的。”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才肯松口，嘱咐道：“也好，那你先养伤，这几天先别碰水。” 　　她又交代了几句，谈馨耐心听着，一一应好。 　　说话的工夫，菜已经上齐了，谈馨伤了右手，没办法握筷子，跟服务员要了汤匙和叉子，用左手不紧不慢地吃。 　　季宴见她吃得慢，用筷子抵着下巴，笑问：“需要为您服务么，谈小姐？” 　　谈馨刚给一片三文鱼刺身抹上酱料，闻言挑起眉，说：“那你想怎么服务？” 　　季宴道：“当然是喂你。” 　　“……”谈馨认真地对他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季宴噎住，他虽然也只是一时兴起提出来的，但被这样直接地拒绝，也是有点伤自尊的。 　　他起身，坐到谈馨旁边，笑道：“我觉得很有必要，奶奶让我好好照顾你，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说完，他伸手夹起一块明虾卷，递到谈馨唇边。 　　“啊——” 　　谈馨沉默片刻，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将他手里的明虾卷转了个方向，塞进他自己的嘴里。 　　“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 　　这个年纪的男生，对于“幼稚”这个词格外敏.感，很容易自尊心受挫。 　　季宴眼神一暗，狠狠咀嚼两下，将虾卷吞入腹中。 　　他缓缓问道：“那你说说看，什么事才不幼稚，做题么？” 　　这话里有一半是赌气，另一半则是恼羞成怒。他想对她好，她非但不领情，反而觉得他幼稚。 　　现在的谈馨，让他生出一丝莫名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让他打从心底觉得不安，他努力地想靠近她，却收效甚微，这让他尤为焦躁。 　　他问：“谈馨，我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惹你不高兴了，所以你不想理我。” 　　谈馨沉默片刻，说：“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只要还是朋友，我就不会不理你。” 　　季宴一愣，笑道：“那就好。” 　　可是他并不觉得开心，反而毫无缘由地，因为谈馨的这句话，越发不舒服起来。 　　*** 　　回到家，三楼的琴房里传来一阵优美缓和的琴声。 　　这架钢琴是谈馨的外祖母，一位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去世前留给她母亲的，前世叶岚离婚后，又把这架钢琴留给了谈馨。 　　可惜谈馨一向不喜欢弹钢琴，只在年幼时学过几年，长大后，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下来，后来走得仓促，没有来得及带走。 　　最后这架钢琴被谈晓珊母女卖了。 　　可笑这对母女不识货，几百万的古董，十几万就出手了。 　　也不知道辗转到了谁的手上。 　　这一次，有充足的时间整理自己的财物，比起留给那对母女，她是宁愿捐给慈善机构的。 　　林妈正在整理客厅，见到谈馨便道：“小姐回来啦，夫人今天回来得早，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呢，正在琴房里弹琴。” 　　谈馨笑笑，说：“那我去看看。” 　　林妈点头应好，忽然瞥到谈馨手上的烫伤，顿时惊叫起来。 　　“我的天，小姐这是烫伤了吗？……我去找烫伤膏，烫伤膏在哪……” 　　她火急火燎地去翻医药箱。 　　谈馨坐在沙发上等她，道：“林妈你别急，已经处理过了，而且也不是很严重。” 　　“这可不行，”林妈打开医药箱，翻出一管白色药膏，道：“小姐的手细皮嫩肉的，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得多疼啊……” 　　谈馨垂下眼眸，暗想，死亡她都经历过了，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候叶岚从楼上下来，见到女儿在上药，眉头一皱，快步走过来。 　　等看清谈馨手背上的烫伤痕迹，甚至有细小的水泡，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谈馨将今天西餐厅的事，简要复述了一遍，叶岚听罢，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现在的餐厅服务员，不经培训就上岗，简直不负责任，季宴这事做的好，回头妈要好好谢谢他。” 　　谈馨失笑，她妈要是知道烫伤她的是谈晓珊，说不定会嫌季宴报复得不够。 　　她问：“林妈说妈妈今天心情好，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叶岚缓了口气，温柔笑道：“今天遇到你舅妈，她父亲不是S大金融系教授么，她跟我说啊，今年暑假有一个自主招生考试，你只要去参加，分数差不多，她就能想办法帮你争取一个名额。” 　　前世她妈好像也提起过这个考试，不过被她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她不想跟季宴分开。 　　这一次，她更为难，因为她并不想留在本地读大学，前世她去了H大，这一世也想去的，毕竟在那里，她认识了很多值得交往的朋友。 　　“妈，我才高二……”她道。 　　叶岚道：“这个考试，就是招低年级的，成绩优秀的学生，你过去考试就知道了，考场里还有小学生，初中生呢，你要是对自己没信心，妈给你请家教，好好学一个月，以我女儿的智商，准能考过。” 　　她的目光太过期待，以至于谈馨无法说不。 　　她知道，她妈终于还是急了。 　　叶岚是很要强的人，丈夫整天往外跑，跟别的女人甜甜蜜蜜，她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的。 　　她想离婚，一直忍着，无非是为了最爱的女儿。 　　谈馨轻轻拥着她，道：“好的，妈妈，我会努力通过这个考试的，不会让你在舅妈面前丢脸。” 　　叶岚轻拍女儿的背，欣慰道：“妈相信你。” 　　*** 　　这晚，谈耀威回来得很迟，一回来就找家里的烫伤膏。 　　林妈道：“小姐手背烫伤，拿去用了，要不我再去买一管，不过附近应该买不到这个牌子的，得去市中心医院才行。” 　　“小馨也烫伤了？”他诧异地问。 　　谈馨穿着睡衣下楼接水，听到他这么说，便问：“爸，除了我还有谁烫伤了啊。” 　　谈耀威道：“朋友的女儿，说是做假期兼职，被客人给欺负了。” 　　谈馨刻意停顿了一会，才说：“那真是巧了。” 　　她歪着脑袋，天真地道：“我的手，是被一个餐厅女服务生用热牛奶烫的，季宴为了给我出气，回敬了对方一杯。” 　　谈耀威一愣，这未免巧合得太过。 　　他道：“这里面或许有误会。” 　　谈馨道：“也许吧，不过我觉得挺奇怪的，好好的一个带着把手的瓷杯，怎么就能撒了，还不偏不倚，正好撒在我的手背上。” 　　“毕竟也没什么仇……” 　　她小声嘟囔一句，接好水，转身上了楼。 　　谈耀威却沉默许久，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保是他跟谈馨的合照。 　　如果说，晓珊认出了小馨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么，就不是巧合了。 　　他想起今天谈晓珊向他哭诉，大热天在外面兼职，还被人欺负，都是因为她没有爸爸，一时间心情甚为复杂。 　　这孩子或许吃了太多苦，所以心机深一些，但刻意伤害妹妹，未免太过分了。 　　*** 　　过了小半个月，谈馨的手伤也差不多好了，此时也迎来了学校的期末考试。 　　季宴为了少回家挨训，难得请谈馨替他补课。 　　谈馨不想跟他独处，思来想去，决定把大家叫来一块复习。 　　余皓举双手赞成，因为每学期结束，他都要挨一顿皮带炒肉丝，虽然注定要挨打，打得多和少，轻和重，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方立新倒是无所谓，他成绩一直稳定居中，有人给划重点，当然再好不过。 　　地点定在余皓家里，余皓的母亲亲自送来一份果盘，给他们加油打气。 　　谈馨把笔记用投影仪放出来，指出重要的知识点，哪些题型必考，哪些需要着重记忆。 　　没过一会，余皓睡着了。 　　季宴拿起水笔直接插在他大腿上，这懒猪一下子疼醒了。 　　骂道：“卧槽，季宴你干嘛啊！” 　　“锥刺股。” 　　“……你牛。” 　　谈馨被他们给逗乐了，一转眼，见方立新正盯着她看。 　　谈馨皱了下眉，问：“有事？” 　　方立新摇头，他只是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 第11章 011 　　前世，方立新也在H市读大学。 　　虽然在同一个市，学校离得也近，但两人几乎毫无交集，所以，谈馨对这个男人不怎么了解。 　　不过，也不需要了解。 　　毕竟，她要远离季宴，自然也会连他的交友圈，一并远离。 　　补习好功课，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方家的司机早就等在余昊家门前，季宴跟谈馨住的近，就一起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余昊勾住方立新的肩膀，压低嗓门，道：“我说兄弟，你不会是对谈馨有意思吧。” 　　方立新推了推眼镜，问：“什么意思。” 　　余昊瞅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好半晌，噗嗤一笑，道：“得，算我多心了，你说你听课就听课，老盯着人家女孩的脸干嘛，还好季宴迟钝，不然准跟你翻脸。” 　　方立新顿了顿，问：“季宴，为什么要跟我翻脸。” 　　余昊道：“因为他俩是一对啊。” 　　“他们不是朋友吗。” 　　“那是含蓄的说法，我妈说了，季家跟谈家是世交，生意上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长辈们早就定下了，他俩年纪一到，肯定是要结婚的。” 　　方立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余昊笑嘻嘻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谈馨特好看，我初中那会还想追她来着，不过她那时候可高冷了，除了季宴谁都不搭理……” 　　他巴拉说了一大堆，方立新就听懂了一件事。 　　季家跟谈家要联姻，所以季宴和谈馨，以后会在一起。 　　*** 　　季宴把谈馨送到家门口，问：“手伤好了吗？” 　　谈馨瞥了眼手背，正在换皮阶段，上面那一层皮是灰暗的，她忍不住都想给撕了，怕留疤一直没敢。 　　“不疼了。”她说。 　　季宴就拿起她的手，借着谈家门口的路灯仔细观察。 　　他皱了下眉，说：“好像是快好了，不过真难看，皱巴巴的，跟老人家似的。” 　　“……” 　　谈馨给气笑了，这孩子还真是会说话，直接就给戳她肺管子上了。 　　她把手拽回来，季宴就笑，问：“这就生气了？还说我幼稚，你不是也一样。” 　　谈馨觉得，要是继续跟他掰扯下去，那才是真的幼稚。 　　“快回去复习，你的成绩就快比耗子还差了。” 　　季宴勾起唇，道：“放心吧，他赶不上的。我跟他，差在天赋上。” 　　十七、八岁的男孩，张扬跋扈，充满莫名的自信，虽然可笑，也叫人羡慕。 　　谈馨是羡慕他的，至少，对季宴来说，他的未来是未知的，还有无限的可能。 　　而她，已经在为未来的每一步做了谨慎而细致的规划，当然，在她的规划里，不会有季宴这个人。 　　这时候，谈耀威开车回来，透过车窗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把车开去车库。 　　季宴问：“谈叔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谈馨垂下眸，淡道：“大概是应酬去了。” 　　她的语气过于漠然，让季宴不自觉皱了下眉，他凑近去看她，问：“谈馨，你是不是不开心？” 　　“你最近越来越啰嗦了。”谈馨说。 　　季宴一听，再一次被伤了自尊，他啧了一声，道：“那我不问了，你进去吧。” 　　谈馨转身进了屋。 　　季宴回到家，他妈康怡正在跟朋友电话聊天，听到儿子回来，她回头给了个飞吻，继续跟那头说话。 　　她是搞艺术的，早年在国外留学，长得美艳，又交友广泛，老太太原本是瞧不上她的，觉得她不够贤惠。 　　但素来古板严肃的季安国，偏偏相中了康怡，一定要娶她，老太太没辙，最后点头答应了。 　　康怡压低嗓音，道：“确定是谈总吗？不会看错了吧……好，那你发我手机上，我看看。” 　　季宴上楼的脚步一顿。 　　他转身走到康怡身边，问：“妈，你刚说的是谈叔吗？他怎么了。” 　　康怡挂断电话，把刚接收的照片点开，给儿子看。 　　背景是一间饭店大堂，谈耀威揽着一个年轻女孩，看上去很是亲密。 　　季宴蓦地皱起眉，这个女孩，是那天西餐厅的女服务生。 　　康怡轻嗤一声，摇头道：“啧啧，这女孩的年纪，看上去跟谈馨差不多吧，亏你谈叔不觉得膈应，难怪这年头，包养情人都叫养干女儿。” 　　季宴握紧手机，手背青筋直冒。 　　康怡拍拍他的手，道：“这种事很寻常的，有钱的男人几个不偷.腥，何况你谈叔也不显老，不过再怎么玩，最后还是要回家，要是为了外面的野女人，连老婆女儿都不要，那才是笑话。” 　　康怡见他不说话，又道：“儿子，别人家的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季宴咬牙道：“是谈馨家，不是别人家。” 　　康怡道：“正因为是谈馨家，才更不能管，说到底，诚鑫集团现在大权在握的，是你谈叔，你叶阿姨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们夫妻俩要是分了，最后吃亏的，反而是谈馨。” 　　“儿子，你要是真的为谈馨好，就别干傻事。” 　　季宴把手机塞回康怡手里。 　　他问：“妈，要是爸也在外面玩女人，你是希望有人告诉你，还是希望一直被隐瞒。” 　　康怡愣住。 　　季宴转身上了楼。 　　他想起谈馨淡漠的神色，也许她早知道这件事。 　　她现在，很难过吧。 　　*** 　　谈馨洗完澡，伸了个懒腰，开始刷题。 　　前几天，她舅妈寄过来一摞参考书，全是S大暑期自主招生考试的备考题库，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所以没空难过。 　　何况，真正难过的日子，已经全部过去了。 　　前世，高考结束没多久，父母正式离婚，因为婚前做了财产公证，离婚并不麻烦。 　　唯一需要费心的，就是她这个女儿。 　　叶岚想出国，陪国外养病的外祖父，自然想把女儿一起带走，但谈馨不愿意离开季宴，决定留在父亲身边生活。 　　叶岚没有办法，离开前，她将诚鑫集团所有股份转到女儿名下，还有一些古董物件，名贵珠宝，当做是做母亲的歉意。 　　而她最敬爱的父亲，带回来一对母女，说是她的新家人。 　　那段日子很难熬。 　　一个总是楚楚可怜的姐姐，一个总是在犯错，道歉的“新母亲”，让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而她父亲，看她的眼光一天比一天冷淡。 　　他说：“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自私骄纵的女人。” 　　就这样，谈馨最喜欢的父亲消失了。 　　期间，季宴一直陪伴她，安慰她，让谈馨以为，即便失去全世界，至少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原来，也不是。 　　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做完题，谈馨给自己泡了一杯睡前牛奶，得空看了眼手机，看到一条短信。 　　是季宴发来的，还挺长。 　　她耐下心读完了，然后额角抽搐。原来是一条冷笑话，而且是巨冷的那种。 　　短信末尾，季宴问：“心情好一点了吗？” 　　“……” 　　谈馨回复：“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缓解了她刷了一晚上题的疲惫。 　　*** 　　几天后，期末考试如期举行。 　　谈馨趴在桌上犯困，这几天，又要帮他们几个查缺补漏，又要做舅妈寄来的题库，还要抽空复习功课，把她累的够呛。 　　好在，最后一科考试就要结束了。 　　考试排序是随机打乱的，很巧合的，她跟季宴分在一个考场。 　　她正在假寐，忽然身后的女生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什么事？” 　　那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递给她一张纸条，说：“后面传过来的，说是给你的。” 　　谈馨接过来，展开看。 　　“哥们给我打电话，说他失恋了，问怎么回事，他说：他女朋友说他们两个的身份证号码不一样，所以不合适！” 　　“……” 　　突如其来的冷，让谈馨瞬间清醒过来。 　　这熟悉的冷笑话，无疑是季宴传过来的，她回头看过去，那人默声说了一句话。 　　虽然没有声音，但谈馨根据口型，以及这几天晚上收到的手机短信，可以判断出来。 　　——心情好一点了吗？ 　　谈馨只想呵呵。 　　考完试，几个人在校门口碰头，余昊刚见着谈馨，就顶礼膜拜起来。 　　“考神啊考神，保佑我期末考试多考几分！” 　　谈馨笑话他：“你平时好好听课，比拜什么不强。” 　　余昊笑嘻嘻地道：“求个心理安慰么，好不容易考完，咱们去大吃一顿，走吧小的们，今天大爷我请客。” 　　季宴轻嗤：“你这算是末日的狂欢？” 　　余昊不服气，勾住他的肩，说：“季宴，就你没资格说我，我回家挨皮带，你回家挨训，咱俩一样一样的。” 　　季宴勾起唇，把他推开：“不好意思，我这次有把握全部及格。” 　　方立新也说：“谈馨说的几道大题题型，基本都考到了，还有知识点总结得非常到位，这次期末考试，我大概能考进班级前十了。” 　　余昊瞪眼。 　　“在我家开小灶，结果你们都吃饱了，就饿着我一个是吧！” 　　“谁让你一直在睡。” 　　“你们倒是叫醒我啊……” 　　几个人打打闹闹地往饭店走，孔佳佳落在后面，脸色不大好看。 　　谈馨看了眼没心没肺的余昊，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她到底是成年人的心态，不可能把一个小女生扔在后面。 　　她停下来等孔佳佳。 　　孔佳佳勉强笑道：“小馨，你真厉害啊。” 　　她夸得不走心，谈馨自然也不会当真。 　　“还好吧。” 　　“你看你成绩又好，长得好看，家里条件还好，真的挺让人羡慕的。” 　　谈馨道：“没有谁的生活是尽善尽美的，总有不如意的地方。” 　　孔佳佳有些意外，问：“你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吗？” 　　“嗯，有的。” 　　她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道：“但我的性格很要强，再难熬，也还是想一个人撑下去，我很享受这种成长的过程。” 　　孔佳佳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睫，她低声道：“但有些困难，自己一个人是渡不过去的，只能跟别人求助。” 　　谈馨笑道：“当然，求助是人的本能，但至少，自己要很努力才行啊。” 　　孔佳佳望着她精致的侧颊，不自觉点了下头。 第12章 012 　　在附近的火锅城吃了一顿，余昊又提出去KTV唱歌。 　　谈馨最近累得够呛，想早点回去休息，不过看他们几人都是兴致高昂的样子，她也不想扫兴，想着进了包厢睡一觉就是。 　　但是她显然忘了，余昊有素有“麦霸”之称，有他在，想睡觉是不可能的。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 　　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让人头皮发麻的伴奏中，余昊手持麦克风，对着孔佳佳，声嘶力竭地“深情演唱”，谈馨靠坐在角落里，忍不住弯起唇。 　　孔佳佳也很不容易啊。 　　季宴坐在她旁边，问：“困了吗，要不要另开一间包厢睡一会。” 　　谈馨瞥他一眼，嗓音透着一丝懒意，问：“很明显吗？” 　　季宴点点头，笑说：“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谈馨道：“你再说个冷笑话，我就清醒了。” 　　季宴脸色一僵，他其实不擅长说笑话，写给谈馨的那些，全是在网上摘抄的。 　　而且，他私心觉得，男生说笑话有些莫名的羞耻。 　　他皱眉问：“真的想听？” 　　谈馨点头。 　　季宴犹豫了一下，说：“一只黑猫把一只白猫从水里救上来，白猫对黑猫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谈馨摇头。 　　季宴拧着眉，做出招财猫的经典手势，“喵——” 　　可以，这个萌可以给一百分。 　　谈馨抿着唇笑了出来。 　　KTV里的光线不是很好，灯光晃得人眼花，但少女清浅的微笑，仍然在刹那间耀眼夺目，季宴呼吸一窒，心跳骤然失了节奏。 　　等他回过神，谈馨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沉静。 　　谈馨说：“现在不困了，谢谢。” 　　季宴嗯了一声。 　　方立新别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果汁。 　　余昊唱完《死了都要爱》，又跟孔佳佳对唱了几首情歌，之后撺掇他们几个上去唱。 　　谈馨虽然不爱唱歌，但经常听，让她哼几句也没什么问题，何况到了这种场合，不唱歌实在说不过去。 　　她点了一首陈奕迅的《十年》。 　　KTV是一个念旧的地方，许多流行一时的歌曲，过了十几二十年，在街头哼一两句都会被人嘲笑跟不上潮流，但是在这里，永远是那些熟悉的曲调，永恒的经典。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 　　她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制服，长发扎成一条马尾，简单利落，坐在包厢前方的高凳上，垂眸轻唱，有些地方唱错了音调，也没有一丝的尴尬，好似本该这么唱。 　　她像一个旁观者，唱着别人的十年。 　　而她的十年，没有谁属于过她，她也不曾属于谁。 　　一曲毕，余昊带头鼓起掌来，说：“没看出来，小馨挺会唱歌的，再来一首，我给你点。” 　　他给选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是深情的曲风，暗自朝季宴使眼色。 　　季宴皱了下眉，说：“我不会。” 　　谈馨道：“没事，我跟佳佳唱吧。” 　　孔佳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忙点头，上去跟谈馨一起唱。 　　余昊怒其不争，捶了季宴一拳，低声道：“多好的机会，不会唱不会跟着哼两句啊，真是败给你了。” 　　季宴没说话，只是望着唱歌的女孩，胸口有些沉闷。 　　他跟谈馨，算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不对。 　　情人？更不对。 　　自小到大，无论是家里人，还是谈家的长辈，不断地给他们营造一种假象——他跟谈馨以后会结婚，会一起度过余生。 　　和大多数人一样，季宴不喜欢家族联姻，但是如果对象是谈馨的话，他觉得，倒也不是那么糟糕。 　　毕竟，那是谈馨，和别的女人当然是不同的。 　　可他从没想过，谈馨愿不愿意。 　　谈馨不喜欢他，这是他最近深刻认识到的一点。 　　那份冷淡和疏离，他甚至欺骗不了自己。如果有一天，她逐渐远离他，而成为另一个人生命里的常客…… 　　季宴狠狠闭了闭眼。 　　桌上有KTV赠送的鸡尾酒，度数不高，类似于饮料，他直接一饮而下。 　　***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消磨去，几个人才从KTV里走出去。 　　因为忙着期末考试，余昊跟孔佳佳有段日子没约会了，决定去过一下二人世界，方立新也被家里一通电话给叫走。 　　谈馨看了眼季宴。 　　从拒绝情歌对唱，直到现在，他一句话没说。 　　夕阳将天边渲染成一片赤红的云霞，季宴立在街边，一八五的身高，两条长腿修长挺直，双手插在裤兜里，比时装杂志里的模特还要惹人注目。 　　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给人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似乎是……不和谐。 　　谈馨不想深思，问他：“回去吗？” 　　季宴抬起眼，专注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思考，问：“这是梦？” 　　谈馨笑了一下，“没睡醒吗。” 　　季宴两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低头打量这张漂亮的脸蛋，说：“谈馨，如果我吻你，你会咬我么。” 　　“不要耍流……” 　　季宴已经不由分说，低头吻上她的唇，女孩的樱瓣柔.软，甜蜜，鼻尖是青柠的浅香，青涩，纯洁的味道。 　　他尚来不及品味，几乎在刚刚触碰的瞬间，便被谈馨狠狠推开，而后一巴掌打在脸侧。 　　毫不留情。 　　季宴用舌顶了下腮帮，很疼，片刻后，他低声笑起来，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会疼，那就不是梦了。” 第13章 013 　　傍晚凉风习习，吹散了初夏的暑气。 　　季宴低垂眉眼，低笑着呢喃了一句什么，谈馨没听清楚，亦不在乎。 　　这个早过了青春期，却仍旧叛逆的大男孩，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她不是季宴的母亲，没有理由一直包容他。 　　她转身欲走。 　　手腕却被一道大力钳制住，谈馨挣了挣，只是季宴的蛮力，远不是她一个女孩可以抗衡的。 　　她忍住不耐，问：“你又想做什么。” 　　男人垂首看着她，这张青春洋溢的，帅气的面庞，竟透出一丝严肃冷厉的意味。他的眼神说不出的专注，隐含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谨慎，以及胆怯。 　　他似乎在思索合适的说辞。 　　“抱歉，吓到你了么，我只是——太高兴了。” 　　谈馨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皱眉问：“有什么可高兴的。” 　　季宴轻声道：“因为我做了一场噩梦，梦到失去了你。” 　　噩梦。 　　真是一个美好的，最适合逃避现实的词汇。 　　她有时候也会希望，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谈馨抬起眸，眼前的季宴，仍旧是少年模样，只是那张完美，帅气的面容，不知何时褪去了青春稚气，染上了冷峻和沉稳。 　　与记忆中，她的前夫，小说里那位无所不能的季氏总裁，逐渐重合。 　　四目相望，周遭事物好似已被抛出时光之外，只余下他们二人。 　　熟悉而又陌生。 　　让谈馨忍不住叹一声：缘，果真妙不可言。 　　可惜是孽缘。 　　季宴说，他做了场噩梦，梦里失去了她。 　　谈馨失笑，问：“说什么失去，难道你拥有过？” 　　如此直白的讽刺，让季宴胸口刺痛了一下，他眸色暗了暗，随即恢复如常。 　　他道：“因为在梦里，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妻子”二字，让谈馨敛了笑。她知道，如果她此时足够理智的话，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与他划清界限。 　　一旦牵扯上前世，才是真的剪不断，理还乱。 　　但是这一刻，她实在难以忍受，这个男人以她的丈夫自称，把她当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哄骗。 　　谈馨轻笑一声，启唇道：“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她在提醒他，重来一次的人不是只有他。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季宴蓦地逼近她，薄唇紧抿，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波澜，浓墨般的幽光几乎将人吞没。他的反应如此剧烈，是谈馨没有料到的。 　　她用力挣了挣，皱眉道：“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放手。” 　　季宴眼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难过。 　　“谈馨，你对我，一定要这么狠吗。” 　　谈馨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为什么，他们总是能在伤害别人之后，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呢。 　　谈晓珊是，谈耀威是，就连季宴也是。 　　谈馨冷冷道：“季先生，请你放手。” 　　季宴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放开了她。 　　就在谈馨转身的瞬间，男人低声道：“谈馨，我们重新开始吧。” 　　谈馨想笑，根本就没有开始过，哪来的“重新”。这话，他该去跟谈晓珊说才对。 　　她没有停顿，拦下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后，道：“去凰林苑。” 　　司机瞥了眼紧跟在后的男人，见他没有上车的意思，只定定地凝望车上的女孩，登时踩下油门。 　　*** 　　回到家，尚在玄关，便听到屋内一阵争吵声，以及女人的哭闹声。 　　她爸，她妈，还有窦玲。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长期积累的压力，睡眠不足的疲惫，以及季宴的事，已经快要将她的耐心磨光了。 　　谈馨换上拖鞋，没有急着进屋，她抬起手，将玄关处一个玉白瓷瓶挥落，伴随一阵尖利的脆响，落了一地的碎瓷片。 　　“爸妈，我回来了。”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林妈赶忙来收拾地面上的碎渣，被谈馨拦住。 　　“林妈，麻烦帮我把书包送上楼，谢谢。” 　　林妈有些犹豫，但触及谈馨冷漠的眼神，直觉她现在心情不好，只得点点头，接过书包上了楼。 　　叶岚见到她，勉强笑道：“小馨啊，不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爸妈正在处理一些事。” 　　谈馨笑了笑，说：“没什么好玩的，就回来了。比起那个，家里似乎更热闹一些。” 　　她看向另外两人。 　　窦玲低着头抹眼泪，倒是不敢哭出声了。 　　谈耀威皱了皱眉，道：“小馨，这位是你窦阿姨，她来咱们家有点事，你先上楼写作业去，先别下来。” 　　“阿姨？”谈馨拧着眉，问：“上次不是说走错路了？” 　　谈耀威听罢皱起眉，看向窦玲，显然不知道这件事，窦玲攥着衣角，没答话。 　　谈馨看着窦玲简朴的穿着，困惑地问：“阿姨上回来的时候，可不像今天这么寒酸，穿了一身的名牌，少说十万打底吧。” 　　叶岚冷笑道：“不是说房子漏雨，回潮，没法住人？有这钱，怎么不换好一点的住所，跑来这里哭穷。” 　　窦玲红着眼，说：“你不要胡说，耀威给的钱都拿去还债了，就算有钱，我也不会这么乱花，我这种过惯苦日子的人，见都没见过名牌，不像谈太太和谈小姐，生下来就是千金小姐。” 　　谈馨垂下眼睫，这是在讽刺谁？ 　　她走到窦玲面前，缓缓说道：“窦阿姨，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种高档住宅区，到处都有监控的，你那天穿什么衣服，什么鞋，背的什么包，在我家门口转了多久，只要调出监控录像，全都一清二楚。” 　　窦玲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谈耀威脸色也不好看，道：“你回去吧，晓珊户籍的事，以后再说。” 　　窦玲忍不下这口气，但看着叶岚母女俩，那份理所当然的优雅和贵气，让她底气全无，只得不甘不愿地出了门。 　　等她离去，谈馨揉了揉泛红的手腕，道：“爸妈，我去睡会，晚饭不用叫我了。” 　　叶岚点点头，轻声应好。 　　谈耀威知道自己女儿聪明，今天这件事，她肯定已经看出了门道，不说，不过是给他这个做父亲的留脸面。 　　相比之下，一直纠缠他，闹着要认祖归宗的谈晓珊，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再加上今天这一出，他对那对母女，好感跌了不少。 　　回到房间，谈馨把自己摔在床上。 　　她不知道谈耀威想了这么多，她只是，早已对这个父亲失望透顶，连问都懒得问而已。 　　桌上摆着她的复习资料，距离S大的自主招生考试，只剩半个月的时间。 　　她安心地阖眸，陷入香甜的梦乡。 第14章 014 　　假期的第一天，天气还算不错。 　　谈馨醒过来，踢踏着拖鞋走进浴室，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弯了弯唇，经过一晚上的睡眠，总算恢复了元气。 　　洗漱完毕，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查看消息，有一条雅雅发来的短信。 　　“姐姐，今天爸爸带我去你家玩！” 　　她扫了眼时间，是半个钟头前发的消息，应该还有一个钟头才会到。 　　二叔住在老宅，跟她爷爷一起住。 　　老爷子年轻时，也是S市叱咤风云的存在，只是前几年瘫痪了，现在连儿子，孙女都认不出来了，家里想让他来市中心，住疗养院，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总念着老伴，说要在家里等她。 　　老太太已经走了十多年了，哪里能等到。 　　以他现在这状况，离了人不行，家里人又怕护工不尽心，亏待老人，她二叔谈耀庭刚好不喜欢去公司，就一直留在老宅照顾他。 　　谈馨回复完消息，下楼吃早餐。 　　却在餐厅看到了三个人，她父母，以及——季宴，正有说有笑。 　　季宴正在喝牛奶，面前的盘子里摆着煎蛋，吐司，还有一碟林妈自制的酱料。 　　见到谈馨，他挑起俊眉，坏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把你的早餐吃了，林妈正在帮你另做一份。” 　　谈耀威笑道：“季宴有好几年没来咱家吃早餐了吧，小时候倒是经常来，还总欺负我们家小馨。有一次，把小馨的面包里偷偷抹上芥末，小馨不知道，给了吃下去，当时就呛哭了。” 　　叶岚也笑了，说：“小馨从小就不爱哭，那次真是哭惨了。” 　　季宴一愣，转眸问谈馨：“有吗？” 　　谈馨垂眸，拉开座椅坐下，说：“不记得了。” 　　她自顾自倒了一杯鲜橙汁，因为刚起床，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透出一种柔美的气质，握着玻璃杯的指尖，精致白皙。 　　季宴有一瞬间的怔忪，低头抿了口牛奶，问：“昨天在KTV……” 　　谈馨蓦地抬眸。 　　季宴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拧着眉，说：“我是不是睡着了，睁开眼就在家里，我是怎么回来的？” 　　“……” 　　谈馨放下橙汁，认真地问他：“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 　　季宴揉了揉脑袋，说：“就觉得头疼，跟宿醉似的……” 　　谈馨看着他，沉默良久，问：“那你喝酒了吗？” 　　季宴说：“喝了，KTV赠送的鸡尾酒。” 　　谈馨这下没话了，那种度数要是能喝醉的话，才是真的笑话。 　　季宴还在问：“我到底怎么回来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谈馨说：“唱完歌我们就分开了，你是怎么回来的，我也不知道。” 　　季宴皱了下眉，没再问了，但这种记忆缺失的感觉，让他很不悦，而且，他直觉谈馨隐瞒了什么。 　　谈馨对父母说：“今天二叔带雅雅过来玩，应该快到了。” 　　叶岚听到，对谈耀威说：“我今天要出门一趟，你招待一下耀庭和雅雅。” 　　谈耀威不满道：“公司这么忙，我哪有这个时间，再说，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公司见不到人，家里也见不到人。” 　　叶岚讽刺一笑，说：“谈总多的不就是时间吗，我在忙什么？反正不是给别人上户籍。” 　　谈耀威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你一定要在孩子们面前，这么阴阳怪气的么。” 　　谈馨偏过头，看向季宴，道：“我送你出门，顺便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季宴点点头。 　　屋里一直开着冷气，一出门便是一阵热浪扑来，虽然只是早上八点多，太阳已经很刺眼了，两人站在门前的树荫下说话。 　　谈馨说：“我家里的事，你知道了？” 　　否则前几天，不会总给她发那些无聊的冷笑话，逗她开心。 　　季宴垂眸看着她，她只穿了件宽松的纯白色睡衣，看上去不似平时的强势，发丝垂在耳畔，单薄，柔弱，让人平白生出一丝怜惜。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谈馨，但至少，他想保护她。 　　他点点头，说：“我妈的朋友拍到一张照片，谈叔跟一个年轻女孩看上去很亲密，是之前，我们在西餐厅遇到的女服务员。” 　　说到这里，他眼神暗了暗，寒声道：“那天还是教训得轻了。” 　　谈馨轻笑一声，道：“你不会以为，我爸在外面包养小情儿吧。” 　　季宴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否认。 　　谈馨退后一步，倚靠在树背上，笑道：“那个女生，叫谈晓珊，是我生物学上的姐姐，她妈昨晚来我家闹了一场，想让我爸把她的户籍迁回谈家，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季宴直直看着她，没应声。 　　谈馨问：“你这是在可怜我？” 　　季宴往前一步，手臂撑着树干，把谈馨困在双臂之间。 　　他轻声道：“为什么，看到你无动于衷的样子，我反而觉得更难过了。” 　　谈馨想，季宴，果然是一个混蛋。 　　她会无动于衷，是因为承受的失望已经超过了负荷，到了极限，所以，就不会再失望了。 　　而之所以到达极限，自然也有季宴的一份功劳。 　　她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事了，我的防御机制很强，所以不必担心。” 　　她抬起一只手抵在季宴的胸膛上，往后推他，却没推得动。 　　季宴握住抵在他胸膛上的细腕，不盈一握，细腻莹润的肌肤，带着一丝凉意，让他不想放手。 　　他痞笑道：“没办法，我就是担心啊，谁让你是谈馨呢。” 　　*** 　　一辆银灰色跑车停在谈家门前，车窗摇下，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谈雅雅一张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朝他们喊道：“姐，季宴哥！你们在玩什么游戏，我也要玩！” 　　然后被谈耀庭按住脑袋，给压回车里。 　　他训斥：“不能看，这不是小孩能玩的游戏。” 　　谈雅雅不高兴，在车里闹，“我要看姐跟季宴哥亲亲！爸爸，我要看嘛~” 　　小姑娘嗓门忒大。 　　谈馨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她皱眉道：“还不松手。” 　　季宴不甘不愿地放开她。 第15章 015 　　谈雅雅今年十岁，在读小学四年级。 　　她今天梳着苹果头，别着一个粉色的水晶发卡，穿着蕾丝公主裙，像一个甜美的小公主。 　　谈耀庭刚打开车门，她便迫不及待跳下车，朝谈馨这边跑来。 　　“姐，季宴哥！我要跟你们一块玩！” 　　谈馨弯下腰，捏捏她软乎乎的脸蛋，笑道：“天这么热，先进屋吧，冰箱里有雅雅喜欢的香草冰淇淋哦。” 　　谈雅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直奔屋里，找她爱吃的冰淇淋去了。 　　谈耀庭停好车，大步走来。 　　他比谈耀威年轻了将近十岁，打扮时尚新潮，此时取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眸。 　　谈耀庭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季宴又长高了，咱们家小馨，也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啦。” 　　他分寸拿捏得刚好，既取笑了他们，又不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谈馨唤道：“二叔。” 　　季宴也跟着唤：“二叔。” 　　谈耀庭笑着点头，道：“期末考试考完了？下学期升高三了吧，趁着假期好好玩，毕竟是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了，再不玩该没机会了。” 　　要是谈馨二婶在这里，肯定要揪着他耳朵训他，就知道祸害下一代。 　　跟小辈们客套完，他转身进了屋，又剩下谈馨跟季宴两个人。 　　谈馨转过头问季宴：“你不是要回家吗。” 　　季宴闻言一愣，说：“不是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我才跟出来的，又没说要走。” 　　谈馨耐着性子问：“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季宴问：“没事不能找你？难得今天二叔和雅雅也来了，我想在你家蹭饭，晚点我妈也会过来，她那个画廊，你二叔是大股东，难得见到面，肯定要聊一会。” 　　“……” 　　他这样没脸没皮的，谈馨真的是没有丝毫办法。 　　这几天温度很高，虽然站在树荫下，还是炎热，季宴看她额上沁出一抹细汗，有点心疼。 　　他问：“要不进屋去？” 　　谈馨没说话。 　　季宴气结，就这么不想让他去她家？ 　　他最终投降道：“行行，你回你家，我回我家，中午也不去你家吃饭，这样可以了吗。” 　　谈馨这才抬起眼，轻点了下头。 　　季宴被她气笑了，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微凉顺滑的发丝划过指尖，丝帛绸缎似的，让人流连。 　　谈馨推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屋。 　　季宴哼笑一声，瞥了眼自己的指尖，轻轻勾起唇，插着兜往家走。 　　*** 　　进了屋，谈雅雅正抱着一盒冰淇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谈馨进来，她咬着勺子，挥手跟她打招呼，“姐，爸爸跟大伯在楼上书房聊天呢。” 　　谈馨应道：“知道了。” 　　她坐到沙发上，电视上正在播暑期档《还珠格格》，尔康跟紫薇腻歪着，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谈雅雅偷偷看她，脸红着说：“姐，你跟季宴哥亲亲了吧，那你们是在交往吗，是男女朋友了吗。” 　　谈馨一愣，“胡说什么。” 　　“我都看到了，”谈雅雅嘟着嘴，说：“你们都抱在一起，季宴哥在亲你！” 　　谈馨皱了下眉，回头扫了眼客厅，还好这时候没人，否则不定怎么尴尬。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解释道：“那是角度问题，你季宴哥太高了，挡住了视线，我们只是在说话，没有抱在一起。” 　　谈雅雅“哦”了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失望。 　　谈馨失笑，伸出食指弹了她脑门一下，明明没使劲，小姑娘却给疼得嗷嗷叫唤。 　　叶岚换好衣服走下楼，见状，笑道：“小馨，你怎么欺负妹妹。” 　　不等谈馨解释，谈雅雅已经趴在沙发靠背上，解释道：“大伯母，姐没有欺负我，我在跟姐闹着玩呢。” 　　叶岚走过来，亲了雅雅脸颊一下，说：“我有事先出门，晚饭之前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 　　谈馨点头，说：“路上注意安全。” 　　等叶岚走了，雅雅又抱着谈馨的手臂，撒娇道：“姐，你跟季宴哥交往吧。” 　　“为什么？”谈馨捏着她的脸蛋，笑问。 　　谈雅雅说：“因为季宴哥又高又帅！你跟季宴哥交往，我就能跟同学炫耀了，说我姐夫比大明星都帅！” 　　“……” 　　这么小的姑娘，已经开始有虚荣心了么。 　　谈馨觉得，有必要替妹妹修正一下扭曲的思想，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她问：“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 　　谈雅雅点头，说：“有用的，给班上的女同学看季宴哥的照片，她们都会讨好我，跟我做好朋友，还给我零食吃。” 　　谈馨顿了顿，没话了。 　　这就是祖国未来的花朵…… 　　到了中午，林妈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午餐，两个大男人，带着两个闺女在家里吃。 　　谈耀庭问侄女：“季宴怎么没留下吃午饭？” 　　谈馨若无其事地回答：“他临时有点事，先回去了。” 　　谈耀庭也不怀疑，说：“这个月月底是季家老太太的寿诞，宴席在季家老宅举办，刚好回家看看，小馨也很久没见爷爷了吧。” 　　谈雅雅说：“爷爷又不认得姐。” 　　谈馨道：“爷爷不认得是一回事，回去尽孝心是另一回事，懂吗？” 　　谈雅雅咬着筷子，点了点头。 　　她性子活泼开朗，不是听话的孩子，但从小就崇拜唯一的堂姐，因此谈馨的话，她都是愿意听的。 　　谈耀庭打趣道：“咱们雅雅长大以后，要是有姐姐的一半懂事，就不愁嫁人咯。” 　　气得谈雅雅拿筷子敲他的手。 　　正吃着饭，听到门铃声。 　　林妈过去开门，惊喜道：“是季太太啊，正在吃午餐呢，快请进，我去给你们添两副碗筷。” 　　康怡道：“麻烦了。” 　　她是搞艺术的，优雅早已渗入骨髓，穿着居家服，也没有丝毫违和。 　　走到餐桌边，谈耀庭替她拉开座椅，道：“康老师，快请坐。” 　　康怡笑道：“听季宴说你来了，刚好画廊有些事，要当面跟你商量，所以就厚着脸皮来蹭饭了。” 　　谈耀庭哈哈大笑，说：“我原本打算吃过午餐，再去你家打扰的，赶巧你来了，正好喝一杯。” 　　季宴把带来的一瓶红酒放在桌上：“我爸酒窖里的珍藏，应该是好东西。” 　　男人，有几个不爱好酒？ 　　谈耀威，谈耀庭两兄弟眼前一亮，这下是真的宾主尽欢。 　　谈馨垂下眸，兀自用餐。 　　不是说不来吃饭？没信用的小混蛋。 　　季宴坐在他母亲旁边，既不动筷，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谈馨看。 　　最先忍不住的，是康怡。 　　她拧着秀眉，问自己儿子：“你不吃饭，看谈馨做什么？” 　　这下，谈耀威也不能装作没看到了，他问：“季宴啊，是不是饭菜不合你口味？” 　　季宴道：“不是，谈叔，我就是不饿。”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瞟了眼谈馨，意思再明显不过。 　　——说不吃，就不吃。 　　谈馨嘴角一抽，季宴这是在跟她较劲呢，站起身拿起一个空盘子，夹了一些菜摆在他面前。 　　季宴看她，问：“能吃了？” 　　谈馨皮笑肉不笑，“你爱吃不吃。” 　　先前还说不饿的人，立刻便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吃起来。 第16章 016 　　当天晚上，谈耀庭赶回老宅去了。 　　谈雅雅在谈家住了几天，谈馨忙着备考，也没时间陪她玩，倒是季宴隔三差五过来，带小姑娘打游戏。 　　这回期末考试，他难得分数好看了一点，季安国也不怎么管束他。 　　她正在刷题，谈雅雅推开门，小脑袋探进来，问：“姐，我能进来吗？” 　　谈馨笑道：“当然好啊。” 　　然后谈雅雅带着季宴一起进来了。 　　自从上了高中，季宴就没再进过谈馨卧室，毕竟不是小孩了，的确不能跟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他就在沙发上坐下，问：“都放假了，你怎么还天天做题。” 　　谈馨道：“下学期升高三，余昊都被他爸押去补习班了，也就你闲。” 　　自招考试的事，她暂时没想跟季宴说，至少，在没考上之前，她不想说。 　　季宴撇嘴，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说不过去。 　　他道：“那你给我补课吧。” 　　要是以前的谈馨，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现在，她斟酌一番，还是觉得不好。 　　“我不是专业的老师，高考也不是学校的期末考试，我没办法帮你进行系统的复习，到时候，只会耽误我们两个的学习进度。” 　　她说得在情在理，季宴也没办法逼她答应。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学习进度，他只是觉得，跟谈馨待一起比较安心。 　　谈雅雅趴在沙发上玩贪吃蛇，没一会撞了雷，然后气得摔游戏机。 　　季宴一边帮她通关，一边跟谈馨道：“月底的生日会，陪我跳开场舞这件事，还记得吧。” 　　一曲圆舞曲时间也不长，谈馨点点头，说：“可以，只要你不嫌我跳得不好。” 　　总归她开学前就要搬走了，没必要跟他在小事上纠结。 　　她妈最近天天外出，就是秘密准备离婚的事。 　　谈耀威那里肯定是不想同意的，毕竟叶岚手里握着诚鑫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要是她走了，他这个总裁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前世，他之所以那么简单就同意，是因为叶岚说过，会把股份转给女儿，而谈馨会留在谈家，也就是说，谈家还是最大的股东。 　　但是这一次，谈馨要跟她妈一起离开，这样一来，谈耀威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季宴见她答应，一高兴，手里就停顿了一下，撞雷死了。 　　收获雅雅一个鄙视的眼神。 　　*** 　　一周后，迎来了S大的自主招生考试。 　　谈馨没想到，会在考场遇到方立新，这人换了一副无框眼镜，和在学校的时候不大一样，气质似乎更锐利些，朝她这边走来。 　　“你也想考S大？” 　　谈馨点头，心里却在疑惑，上一世，她记得方立新是去H市读大学的。 　　方立新说：“季宴知道吗，你来参加S大自招考试的事。” 　　谈馨道：“没有把握考得上，所以还没说。” 　　方立新比她高不少，低着头看她，眼神里夹杂了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勉强笑了笑，道：“考试加油。” 　　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方立新回味刚才的那个笑容，点了下头，“加油。” 　　考试分上下午两场，中午叶岚来接谈馨吃饭，顺便带她去认识一下她舅妈的父亲，S大金融系的霍教授。 　　谈馨问：“考试期间，是不是应该避嫌？” 　　她妈忍不住笑，说：“傻姑娘，大学就是一个靠人脉和交际的地方，走动关系很正常，而且以你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根本用不着霍爷爷帮你开这个口。咱们就是去见个亲戚，别想这么多。” 　　谈馨只好点头，她一直都依靠自己，对求人办事不太习惯。 　　叶岚在学校附近的餐厅订了座位。 　　母女俩到餐厅的时候，谈馨的舅妈霍芳，还有霍教授已经到了，老爷子今年七十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上去精神抖擞。 　　他的年纪早已经退休，是被S大特聘回来的，主要是给金融系撑门面，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在学校很受学生尊敬。 　　霍芳没有女儿，所以很喜欢谈馨，见到她，连忙起身拥抱了一下。 　　霍芳转头朝她爸说：“爸，这是小馨，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还抱过她呢。” 　　霍教授从衣服口袋里慢悠悠摸出一副老花镜，仔细看谈馨，然后笑道：“小姑娘长得很聪明。” 　　霍芳扑哧笑出来，说：“小馨不止长得聪明，脑袋瓜也聪明，在市一中英才班，回回考班级前几，这次期末考试又是班级第一，理科排名前三。” 　　霍老这才点头，说：“有出息，怎么急着上大学？” 　　霍芳见叶岚脸色有异，忙招呼几人入座，跟老爷子解释，家里出了点情况，想着女儿早点上大学，稳定下来，才好处理。 　　霍老也不是老古板，知道他们这种豪门，总有些难言之隐，也不追问，跟几个小辈一起吃饭聊天。 　　谈馨性格稳重，说话不疾不徐，又有年轻人独有的活力，很容易讨长辈的欢心。 　　没一会，霍老就对她很有好感。 　　“正好学校让我给本科生讲一门选修课，丫头，下午的考试好好考，考过了，下学期就能来听我的课了。” 　　谈馨点头，笑说：“好，为了听霍爷爷的课，我一定努力。” 　　霍老也笑了。 　　吃完饭，四人告别，霍芳把老爷子送回学校。下午的考试是两点，叶岚让谈馨在车里睡一会。 　　谈馨小憩片刻，醒过来时，收到季宴的短信。 　　“你在哪，我想见你。” 　　谈馨想了想，回复：“在外面，有事等我回家再说。” 　　那边回复得非常迅速：“我的时间不多，告诉我你在哪。” 　　“……” 　　谈馨无法理解“时间不多”是什么含义，但是季宴这么着急，也许是有重要的事。 　　她道：“我在S大参加自招考试，还有四十分钟进考场。” 　　“在那里等我。” 　　叶岚看到她在跟人发短信，问：“谁啊？” 　　谈馨道：“是季宴。” 　　叶岚顿了顿，问她：“小馨，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就是前段时间，那个窦阿姨……” 　　谈馨接口道：“是我爸的初恋情人。” 　　叶岚一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她道：“以前，她跟你爸是一对，我那会太年轻，被感情冲昏了头，我找到那个女人，骗她说你爸答应跟我结婚，给了她一笔分手费，她信以为真，就离开了，我没想到她那时候已经怀孕了，现在她们母女找回来，看你爸的样子，似乎放不下。” 　　这世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当年的缺憾，随着时间的发酵，会变得格外美好。 　　到了谈耀威这把年纪，早没了心动的感觉，更倾向于美好的回忆。 　　而当年那份初恋，恰到好处慰藉了他。 　　叶岚心灰意懒，道：“小馨，我跟你爸过不下去了，我想着，把你安顿好之后，再跟他离婚，否则我不放心。” 　　谈馨抱住她，轻声道：“妈，我会陪着你的。” 　　叶岚心神一松，“我原先还怕你舍不得季宴，还好我女儿比我聪明，季宴虽然不错，但我觉得他的心还没定下来，他太自由了，给不了你幸福的。” 　　谈馨想起原作的剧情，他定下来的时候，喜欢的不是她。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还有十五分钟进考场，叶岚先开车回公司，谈馨拎着文具袋，正要往考场走，又收到一条短信。 　　“在S大哪里。” 　　谈馨回复：“东门喷泉广场，我还有十五分钟进考场。” 　　那边没有回复，谈馨皱眉看着腕表，秒针走到第四圈的时候，她看到季宴的身影。 　　男人看上去很狼狈，衣襟汗湿，喘着粗气，那张英俊立体的脸庞仍然引人注目，他大步走到谈馨面前。 　　谈馨皱眉，“你急着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话未说完，便被男人紧紧抱住，这力道简直像要把她勒进身体里。 　　男人嗓音低沉，透露出一丝迫切。 　　“我以为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所以上次放你走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谈馨，我的时间不多，很快就会陷入沉睡，不知道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你听着，我喜欢你。” 　　他忽然低笑一声，道：“不对——我爱你。” 　　谈馨愣住，问：“你又喝酒了？” 　　季宴拧眉，不悦地问：“你以为我是喝醉了说胡话？” 　　然后他蓦地停顿住。 　　“酒心巧克力，醒过来的时候，我在吃酒心巧克力。” 　　谈馨：“……”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当成双重人格来看 第17章 017 　　上次是鸡尾酒，这次是酒心巧克力。 　　谈馨想起来，原作里，男主一个有趣的设定，是不擅长喝酒。 　　不过……这是不是夸张了一点。 　　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虽然大学已经放假，但S大暑期有各种科研项目，所以留校的学生不在少数。 　　往来的学生，似有若无的视线投射在二人身上。 　　谈馨把他推开，看了眼腕表，说：“我要进考场了，有什么事，等我考完再说。” 　　男人肃着脸，仍旧握着她的手腕，很紧，像是怕她跑了一样，停顿片刻，他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我会在这里等你。” 　　谈馨扯了扯唇，叹道：“季宴，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该知道，不论是什么，都不会成功。” 　　不等他回答，她转身往考场走去。 　　在转过身的瞬间，谈馨似乎看到，男人眸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了许多，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谈馨垂下眸，她大约是看错了。 　　她走进学科楼，而留在身后的男人，忽然捂着额头踉跄了一下，扶着路边的树站稳，眼神逐渐清明。 　　他看清眼前的建筑物，眼里露出一丝困惑。 　　“这里是……S大……” 　　他掏出手机，显示着短信页面，是他跟谈馨发的消息。 　　“你在哪，我想见你。” 　　“我的时间不多，告诉我你在哪。” 　　“在那里等我。” 　　季宴眉头拧的死紧，无论他如何回想，也找不回断片的记忆，胸口升起一阵烦闷。 　　他是出来找谈馨的，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和上次在KTV一样。 　　他抓了两下头发，棕黑色的细碎短发沾着汗水，让他的心情越发郁闷。他努力冷静下来，又逐字逐句地把短信读了一遍。 　　他拧着眉，低声呢喃：“时间不多了？” 　　等他看到后面，瞳孔骤缩。 　　谈馨说，她在S大参加自主招生考试，是什么意思。 　　*** 　　两个钟头后，谈馨走出考场，把手机开机，收到叶岚的短信，说公司出了点事，要晚一点过来。 　　“谈馨。” 　　她回头看过去，是方立新，仍然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身后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男生。 　　谈馨停下脚步，问：“有事？” 　　方立新似乎笑了一下，说：“就想问你考得怎么样。”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谈馨说：“还行。”她礼貌性地问：“你呢，考得怎么样。” 　　方立新答：“一塌糊涂，毕竟是远超高考水准的选拔考试，我还差得太远。” 　　谈馨皱了下眉，按照正常的思路，她应该安慰对方两句，可是方立新此时的表情，完全没有考砸的自觉。 　　他就像，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如他一贯的性格，正经，又刻板。 　　谈馨忽然想到，既然她妈能想到给她找关系，那么，以方立新的家世，想要一个S大的新生名额，应该不难。 　　两人一道走出考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方立新问：“阿姨来接你吗？” 　　谈馨道：“我妈遇到了点事，可能要耽搁一会。” 　　“那么……” 　　“喂，我说……” 　　学科楼前有几根大理石浮雕柱，石柱下立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穿着白色T恤衫，浅蓝色的牛仔裤，白球鞋，周围有不少女生因他驻足。 　　季宴背靠石柱，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说不出的玩味。 　　他看着方立新，轻嗤道：“我说，你会不会靠得太近了点，不嫌热么。” 　　方立新道：“有么。” 　　季宴冷下脸，上前握住谈馨的手腕，说：“我在大太阳底下等了你两个钟头，请我喝冷饮。” 　　谈馨微微一怔。 　　这幼稚的行为和语言，果然……又恢复正常了。 　　她点点头，正好不想应付方立新，便道：“从东门出去，有一间冷饮店，走吧。” 　　季宴脸色缓和了一些，临走前，又睨了方立新一眼。 　　所有意图接近谈馨的人，都让他觉得烦躁。 　　方立新这小子尤甚。 　　出了东门，因为是学校附近，街道还算繁华，不过因为下午四点多，正热着，所以行人不多。 　　两人一道进了冷饮店，店里开着冷气，瞬间吹散了暑气。 　　老板是个清秀的姑娘，以为两人是情侣，把他们带进里面的隔间，有一道珠帘，挡不住外面的视线，但很有格调。 　　墙壁上贴着各种彩色便签纸，记录着友谊、爱情、还有各种理想和愿望。 　　老板指着旁边的水笔和彩纸，道：“那个可以用。” 　　谈馨笑道：“不用了，谢谢。” 　　她点了一杯柠檬水，看向季宴，说：“不是说要喝冷饮，点吧。” 　　季宴随便指了一杯冰拿铁，然后托腮看着她，说：“你还是女生吗？女孩子不是应该都喜欢浪漫吗……” 　　老板娘扑哧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谈馨道：“因为没有想写的东西。” 　　季宴定定地看着她，忽而拿起一支笔，在便签纸上写： 　　季宴&谈馨——2008.7.18 　　然后给贴在墙壁上。 　　谈馨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了，说：“写这个有什么意义。” 　　“比如几年后，我们再一次坐在这里喝冷饮，然后在墙壁上，找到现在贴上去的便签纸，感觉应该还不错。” 　　他说得很认真，谈馨也听得很认真，只是，有些话也只能听听而已。 　　趁着冷饮还没做好，季宴道：“那个，有件事听起来很荒谬，但是确实发生了……” 　　他揉了揉头上的短发，拧着眉道：“其实，我本来是在家里的，然后一转眼，就出现在S大校园里……手机里的那些短信，我也完全没有印象。” 　　谈馨点点头，没说话。 　　季宴问：“我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谈馨垂眸片刻，笑说：“我当时急着进考场，所以没等你来，就先进去了。” 　　季宴呼出一口气，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泄气。 　　两人都沉默着，老板送上冷饮。 　　“二位请慢用。” 　　谈馨朝她笑道：“谢谢。” 　　季宴看着她美好的笑颜，抿起薄唇，指尖旋转着桌上的水笔，漫不经心地问：“你打算考S大，为什么没告诉我。”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谈馨说：“因为没有把握一定考得上，而且，我以为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是什么意思。” 　　“我爸妈快离婚了，什么时候离得成不知道，但很快就会分居，我会跟我妈一起搬走，原本的高中肯定读不了了，之所以急着读大学，是因为我爸妈接下来打官司，对我的影响会降低一些。”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说：“毕竟一个高三考生，心智再怎么坚定，面对无休止争吵的父母，也会受到影响的吧。” 　　季宴怔忪良久，端起桌上的冰拿铁，喝了一口。 　　“我很没用吧。” 　　“什么？” 　　季宴扯了扯唇，说：“我，一点都帮不上忙。” 　　谈馨道：“这些事我可以自己处理，所以……” 　　“所以，你这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因为你爸妈即将离婚，你要搬走，所以，你要跟我断绝往来吗。你说过的，只要我们还是朋友，你就不会不理我的，谈馨，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吧。” 　　谈馨一愣，跟男主保持朋友关系，按照玛丽苏言情文的一贯套路，岂不是百分百被炮灰。 　　她笑道：“异性间，真的有纯粹的友谊吗？” 　　“自小到大，长辈们一直把我们俩绑在一起，但实际上，这真的是对的吗？以后，你或者是我，各自有了喜欢的人，这层‘朋友关系’，反而会变得很碍事。” 　　碍事。 　　季宴眸色深沉，说：“我没想过这么长久的事。” 　　谈馨将吸管插.进柠檬水里，吸了一小口，笑道：“我们都长大了，这种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季宴无言以对。 　　虽然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对别的女人产生想法，但谈馨……她的身边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苍蝇。 　　要是这些苍蝇中，有一个人入了她的眼，那么，他就会成为那个碍事的人。 　　他几乎是赌气地问：“那么，你喜欢我不就好了。” 　　谈馨刚喝了一小口柠檬水，猛地呛住。 　　季宴忙抽出纸巾给她擦嘴，谈馨的反应太过直白，让他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这时候，叶岚的电话打过来。 　　“喂，妈。” 　　叶岚道：“小馨啊，妈已经到S大附近了，你在哪呢？” 　　谈馨说：“在东门这里，我跟季宴在冷饮店里，马上就出来。” 　　她挂断电话，说：“走吧，回家了。” 　　季宴沉着脸跟在她身后。 　　过了片刻，他扯了两下她的衣角，又低声问道：“就不能喜欢我吗？” 　　谈馨觉得眼前出现了一条大型犬，耷拉着耳朵，跟她摇尾巴。 　　还好叶岚的车及时赶到，化解了这场尴尬。 第18章 018 　　两人上了车，谈馨坐在副驾驶座，季宴则直奔后座。 　　叶岚扑哧一笑，问：“你们吵架了？” 　　季宴有些尴尬，说：“叶阿姨，没有。”说这话时，还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谈馨，然后耳根又红了。 　　谈馨道：“妈，再一会该堵车了，咱们先回家吧。” 　　叶岚点头，说：“也对，赶上下班高峰期，高架上太堵了。” 　　说着发动了车子，四点多，一路还算顺畅，她转头问自己女儿：“小馨，下午的试考得怎么样？” 　　谈馨道：“还好，会做的题都答完了。” 　　她说话一向谨慎，既然说还好，那么应该有七、八成的把握能上，叶岚心里一松，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些日子，公司忙得很，她还要抽空准备离婚的相关材料，加上谈耀威时不时找存在感，她实在有些应付不来，还好女儿从来不需要她操心。 　　趁着红灯，她转过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道：“等回到家，让林妈给你炖鸡汤喝，这阵子累坏了吧，咱们好好补补。” 　　谈馨弯着眉眼，乖顺地点头。 　　或许当年她母亲的确做错了，但她无从指责，因为没有母亲的一意孤行，世上又怎么会有谈馨这个人呢。 　　她很感激，把她带来这个世上，并且一直温柔呵护她的母亲。 　　季宴望着她温柔的眉眼，胸口一窒。这样全心依赖的笑容，曾经也属于他的，可是现在去哪了？ 　　是被他弄丢了吗。 　　*** 　　晚餐后，谈馨久违地闲下来，在院子里乘凉。 　　院子里有一个竹椅秋千，她坐在秋千上轻晃，口袋里放着一个淡紫色的MP3，听着耳机里轻缓的音乐，阖上眼眸，感受傍晚的凉风。 　　还活着，真好。 　　林妈在旁边的花圃里除草，谈馨跟她要了副手套，蹲下来一起帮忙。 　　林妈惊道：“小姐这样好看的手，哪是做这种活计的。” 　　她一直在谈家工作，还保留着老一辈佣人的思想，谈馨失笑，问：“那我的手应该做什么？” 　　林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小姐这样的名门闺秀，应该坐在金.色大厅里，演奏优雅的乐曲，就像当年叶老太太一样。” 　　叶老太太，她的外祖母，是国内外有名的钢琴家作曲家，曾受邀请在国会上演奏。 　　谈馨摇了摇头，笑道：“可惜我没有外祖母的天分，也没有那方面的兴趣，我更希望用这双手，去创造新的事物。” 　　虽然小时候，母亲有这个意愿，想把她往音乐家的方向培养，不过她的兴趣不在，叶岚一向尊重孩子的意见，也没有勉强她。 　　她大学读的是工业设计专业，专攻产品设计，在国外留学期间，倒是拿过几个重要的奖项。 　　可是重来一回，还做同样的事，不是太无聊了吗。 　　而且，S大的设计专业并不是很出众，或许这一次，她可以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 　　帮林妈除完杂草，她准备上楼泡个澡，却在客厅里碰到了季宴和余昊，两人坐在沙发上，正和她爸说话。 　　大概是今天的谈话太尴尬，季宴不好意思一个人来找她，才叫上余昊的。 　　余昊别的不行，哄人倒是很有一套，一口一个谈叔叔，人模人样的，完全看不出平时在外面鬼混的流.氓样。 　　加上诚鑫最近跟余家有一些合作，所以谈耀威对他还算客气。 　　谈耀威见到谈馨，便道：“小馨，季宴跟余昊找你出去玩，快上楼换衣服。” 　　“爸，我今天累了一天，想休息。” 　　余昊忙道：“不远，就以前常去的台球厅，你在旁边喝果汁，看我们玩就行。” 　　谈馨愣了下，问：“那有什么意义？” 　　余昊笑嘻嘻地说：“我们几个男生多没劲啊，有你这个美女一起，倍有面子！而且以后一起玩的机会也少了，你不是去考……” 　　谈馨脸色一变，她考S大的事，是瞒着她爸的，她妈那边相关材料还没准备齐全，要过一阵子才能坦白。 　　她忙道：“嗯，要升高三了，以后也没什么时间玩，你们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余昊咦了一声，有些惊讶。 　　季宴睨这二愣子一眼，道：“谈叔，我们去外面等她。” 　　谈耀威对季宴一向是和颜悦色的，闻言便笑道：“好，你们别玩太晚，早点回来休息。” 　　“好。” 　　两人走出谈家，门外停着一辆银灰色加长豪车，调酒吧台，车载冰箱，移动电视一应俱全。 　　方立新倚着车门，眼神冷淡，不知在想什么。 　　见只有他们两人出来，方立新皱了下眉，问：“谈馨不去吗？” 　　有个黄毛从车窗探出脑袋，打着哈欠，问：“我说方少，这人都没确定去不去，你就把我们叫过来干等？” 　　方立新瞥了他一眼，那人干笑两声，又缩了回去。 　　季宴道：“在换衣服。” 　　余昊一脸古怪，问季宴：“刚才怎么回事啊？谈馨她爸不知道她考S大的事？我差点就给说漏嘴了。” 　　方立新也有些意外。 　　“她爸不知道吗？” 　　“看样子是不知道的，”余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也太奇怪了，谈馨跟她爸一向很亲，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隐瞒呢。” 　　季宴道：“不想说，肯定有不想说的理由，帮她保守秘密就行。” 　　余昊气得捶他一拳，“合着说错话的人不是你，我这上赶着去骗人是为了谁？啧，真是交友不慎。” 　　说完钻进车里去了。 　　*** 　　因为是晚上出去玩，谈馨换了件真丝雪纺衬衫，九分长蓝色牛仔，休闲，也安全。 　　就是有点热。 　　刚走出家门，她手心就冒汗了。 　　抬眼一看，季宴和方立新站在车前，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看得出来气氛不太好。 　　她问：“你们不热吗，怎么不进车里。” 　　方立新说：“正要进去。”他瞥了一眼季宴，率先上车。 　　季宴则立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谈馨一瞬间回想起来，今天季宴问她的话，她还没答复。 　　季宴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别紧张，我给你考虑的时间……” 　　“……” 　　谈馨觉得，紧张的似乎是他自己。 　　上了车。 　　余昊殷勤地给谈馨递橙汁，道：“小馨，实在抱歉，你没生我气吧。” 　　谈馨笑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他嘴欠。 　　余昊很有自觉地住了口，摇头说：“没有没有，没有可生气的地方。” 　　这种豪车性能极佳，快且稳，氛围也好，三色灯光随着音乐闪烁，桌台上摆放着十多款洋酒，车载冰柜里存放着各类果汁饮料，像是一个移动的吧台。 　　“不是说去打台球？这倒像是去开派对。” 　　方立新轻咳一声，道：“是开派对。” 　　余昊心虚地摸了下鼻，说：“不那么说，你不会出来的吧。其实是立新堂哥的生日趴，你就当去交朋友，要是嫌吵，等会切完蛋糕，我就让司机送你回来。” 　　“……” 　　谈馨并不生气，因为她太清楚，跟这些小鬼生气是毫无意义的。 　　先前那个黄毛开口道：“方少，怎么都不介绍一下，我还等着认识呢。” 　　方立新默了默，说：“这是谈馨，这是小王。” 　　被称为小王的男生嘴角一抽，道：“……你好，我叫王淳。” 　　谈馨礼貌地点头：“你好。” 　　她看到吧台上有调酒的工具，有些意动，让他们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坐了进去。 　　她在留学期间，学过调酒，会一些简单的鸡尾酒。 　　她挽起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细长的指尖握住调酒器，银白的器皿衬得她手指雪似的白，微垂眼睫，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调好一杯Daiquiri，倒入杯中，柠檬和着酒香溢出，这是一款极其简单，口感稳定的鸡尾酒。即便是新手，也不会弄得太难喝。 　　余昊见了，吵着也要喝，谈馨就又调了几杯，唯独没有给季宴。 　　季宴看着手边的鲜牛奶，皱了下眉。 　　“为什么就我没有？”他问。 　　谈馨怕他又“喝醉”，到时候出岔子，但这种话没法直说。 　　她道：“因为你没成年。” 　　季宴回头扫了一眼。 　　余昊五月过的生日，方立新是正月出生的，王淳已经读大学了，当然也是成年的。 　　车里，只有他跟谈馨没成年。 　　他道：“那你呢。” 　　谈馨轻啜了一小口，笑说：“我自己调的酒，当然可以喝。” 　　季宴沉默良久，默默把手边的牛奶喝完了。 　　原本方立新堂哥的生日，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借口，可以和谈馨见面，只好让余昊把她约出来。 　　见不到，想她；见到面，更想她。 　　他低笑一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根本就是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换男主太麻烦，将就着看？ 第19章 019 　　方立新的堂兄叫方泽，今年二十四，现在教育部门工作，只是个小科长，但方家的背景在这里，在基层待几年，算是为以后打下基础。 　　这次生日派对，完全是对内开放的，除了家里人，就只邀请了一些平时玩得来的好友。 　　方家老太太，跟余昊的奶奶是堂姐妹，隔了好几代，算是远亲，方家也一直瞧不上余家。 　　不过余昊打小就脸皮厚，老爱往方家跑，找同龄的方立新玩，他见谁都笑呵呵的，嘴巴也甜，哥哥姐姐地叫个不停，久而久之，方家小辈都挺喜欢他。 　　就比如这回，方泽连自己外公家的表哥表姐都没邀请，偏给余昊寄了一封邀请函。 　　地点定在S市当前档次最高，也最昂贵的盛和酒店。 　　几人下了车，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乍看上去，跟一座宫殿似的，连接待小姐都穿着典雅的旗袍，古典的妆容，极为优雅大方。 　　方立新把邀请函亮出来，接待小姐道：“方先生的生日宴会在顶楼，几位这边请。” 　　将他们送上前往顶层的电梯。 　　王淳说：“这是季氏旗下的酒店吧，真是有够气派的。” 　　季宴心不在焉地道：“还有很多不足。” 　　他从来不是谦虚的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只是走神的时候，不小心说了出来。 　　谈馨扯了下唇，是了，季宴看似吊儿郎当，但其实很会做生意，家里的产业他也一直在关注。只是季安国一直瞧不起他，把他当成废人而已。 　　余昊对季宴道：“少东家，下次我带人过来玩，能打折不？” 　　季宴轻嗤道：“余少会缺这点钱？” 　　余昊摇了摇食指，一本正经道：“NONONO，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咱俩之间的情分问题，打多少折，能间接反映咱俩的关系有多好。” 　　季宴睨他一眼，道：“下次来玩记我账上就行，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余昊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揽住季宴的肩膀，自得道：“那咱可说好了，不能反悔啊。” 　　季宴看向谈馨，见她只是低着头用手机刷新闻，有点失望。 　　酒店最近推出了假日活动，他也想带她过来玩。 　　谈馨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看去，季宴躲避不及，被她逮了个正着，脸上还算镇定，耳根却又红了起来。 　　谈馨哑然失笑，从前没发现，他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到了顶楼，一名酒店经理带着几名保安，巡查顶楼套房的水电安全，正要下楼，恰巧碰到季宴一行人。 　　公司年会时，季安国曾经带着妻子和儿子出席过，而季宴这张脸，见过一次，基本上就不会忘。 　　那经理赶忙上前，赔笑问：“季少，您带同学过来玩吗？” 　　季宴道：“不是，参加方科长的生日派对。” 　　那经理有点惊讶，不知道他们家小老板是怎么跟方家扯上关系的，他不好过问，客客气气地领他们过去。 　　季宴问：“隔壁的套房有人住吗？” 　　经理笑道：“隔壁两间都已经被预定了，不过对面的暂时是空闲的。” 　　季宴伸出手，那经理犹豫了一下，朝旁边的员工使眼色，那人把手上的黑色手提箱打开，里面按照序列，整齐摆放着各个房间的房卡。 　　季宴找到对应的房间号，把房卡取下来，道：“谢了。” 　　“应该的，应该的。” 　　余昊问：“你要对面的房卡干嘛。” 　　季宴没搭理他，塞到谈馨手里，道：“要是实在累的话，就去对面睡一会。” 　　谈馨愣了愣，接在手里。 　　王淳脸上露出一抹兴味，转头看向方立新，果然见他嘴角的弧度更严苛了些。 　　*** 　　对于谈馨而言，白天在外面奔波的劳累，远远比不上应付这些年轻有活力的孩子，来得疲惫。 　　但手里这张总统套房的房卡，的确让她觉得舒服了一些。 　　至少，说明这几个小混蛋还有点良心，不是把人骗来就不管了。 　　几人走进派对现场，方泽正被几个人包围着，没法脱身。见他们进门，抬起手里的酒杯示意。 　　方立新跟他点了下头，招待他们进去用餐。 　　这场生日趴实在是奢华，顶级的香槟红酒，进口牛排，名厨烹饪的料理，还有当红明星，国际名模作陪。 　　谈馨停在入口，不想进去。 　　她穿着一件衬衫和牛仔裤，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良好的教养让她产生一丝莫名的羞耻。 　　而跟她一起来的几个大男孩，虽然穿得也很随意，但全然没有自觉，已经到了食物区，吆喝她过去吃东西。 　　“小馨，这个龙虾好吃！”余昊说。 　　“吃这个。”季宴递过来一份提拉米苏。 　　“水果很新鲜，都是空运来的。”这是方立新说的。 　　原本他们就穿得比较惹眼，又闹腾起来，一下子就成了焦点，而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谈馨，理所当然地被注意到了。 　　周围投射来的目光，多少让人有些不适。 　　谈馨叹了口气，道：“我吃过晚餐了。” 　　“……” 　　那三个人都沉默起来。 　　把一个吃过晚饭的人拉来宴会，面对美食却吃不下去，实在是一件很作孽的事。 　　余昊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们不该把你拉来的，不过这不是我的错，都是宴子叫我干的，借口是立新想的。” 　　“！！” 　　兄弟就是用来卖的吗？季宴用眼神问他。 　　余昊只当自己失明了，往盘子里夹了一只龙虾，转身溜了。 　　方立新轻咳一声，道：“我哥在叫我。” 　　说完也逃走了。 　　季宴把手里的甜点放下，慷慨就义道：“是我指使的。” 　　谈馨笑道：“没这么严重，不过女生晚上七点之后，不建议用餐，容易长小肚腩。” 　　季宴道：“那样也很可爱。” 　　谈馨愣了一下，季宴已经自顾别开眼，拿起餐桌上的甜点大快朵颐起来。 　　趁他们在用餐，谈馨躲到阳台去了。 　　虽然她不怕被人注视，但被人当成笑话看，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轻轻摇晃手中的水晶高脚杯，她扬起细颈，饮下一口红酒，这种纯正艳丽的红色，她很喜欢。 　　阳台的玻璃旋转门发出一声轻响，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然后是划开火柴的声响，一缕烟草香味飘来。 　　谈馨转过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姿挺拔，留着利落的板寸头，冷硬的面庞，隐含一丝不易觉察的倦意，只是眼神依旧锐利。 　　他嘴角叼着一根雪茄，手上是一支偏长的特制火柴，点雪茄专用的，此时散发着香柏的香气。 　　一些特殊职业，从站姿，眼神，乃至细微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与他人的不同。 　　这是一名军人，或许是级别不低的军官。谈馨几乎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那男人扬了扬指间刚点燃的一根雪茄，问：“介意么。” 　　谈馨点头，说：“介意。” 　　她不喜欢烟草味。 　　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似乎并未想到，会得到肯定的回答。 　　他停顿数秒，将指间的雪茄熄灭，顺手取走了谈馨手中的酒杯。那只精致的酒杯，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尤为小巧脆弱。 　　他仰首，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小孩最好不要喝酒。” 　　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在窗台上，男人转身进了屋。 　　谈馨失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第20章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 谈馨进入会场。 　　季宴正在四处找她, 看到她, 眼睛一亮，大步朝这边走来。 　　他问：“你去哪了？” 　　谈馨指了下阳台，说：“里面太闷, 出去透透气。” 　　季宴点了下头，好似松了口气。 　　这个年纪的季宴简单易懂，谈馨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 笑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早已经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动怒了。 　　季宴勾起一个混不吝的笑, 道：“我倒是希望你生我的气，最好骂我两句。” 　　谈馨眨了下眸, 不解地看着他。 　　季宴望入女孩好看的眼眸，缓缓说道：“那样, 我就可以跟你解释，之所以骗你出来，是因为我想见到你。” 　　谈馨轻笑了一下, 并未接这茬, 自顾转过身，道：“派对好像要开始了。” 　　季宴握了握拳，若无其事地跟在她身后。 　　派对现场很热闹，大厅里播放着一首欧美风格的钢琴曲，曲调明快, 方泽作为寿星，在上面简单说了几句, 因为都是熟人，也不必客套，让大家今晚玩得尽兴点，便结束了讲话。 　　台下，王淳跟一个小嫩模正打得火.热，余昊看着眼热，也想找个美女解闷。 　　不过他长得嫩，虽然年满十八，但一脸的青春期少男的模样，再有钱，人家也不愿搭理他。 　　方泽走过去，拍他肩膀一下，道：“余昊，你小子东张西望的干嘛呢。” 　　余昊一惊，哪里敢坦白，笑说：“泽哥，我在找人呢，我带了两个朋友过来，现在都不见了，急死我了。” 　　方泽挑了下眉，把他的脸转了个方向，问：“你是说那两个吗？” 　　余昊一愣，推门进来的一对俊男美女，正是谈馨跟季宴。 　　他点头，“就是他俩。” 　　方泽问道：“那个女孩，是谈家小姐吧。” 　　余昊说：“是，叫谈馨，长得漂亮吧，不但成绩优秀，还是我们学校校花，虽然她自己不承认。” 　　“我跟你说，当时在贴吧评选的时候，那票数叫一个压倒性的优势，我都替第二名感到羞耻，那女生长得也还行吧，就是黑了点……” 　　他吹嘘起来没完没了，方泽一脑门的黑线，他这种大学毕业好几年的人，对于中学时期的小打小闹，下意识觉得幼稚。 　　他拍了余昊脑门一下，道：“走，带哥过去认识一下。” 　　说是认识一下，其实互相都知道根底。 　　S市的世家豪门不少，但论及底蕴深厚，谈馨的外祖叶家，绝对是排在前列的，叶家是好几百年的书香门第，明清时期当过大官，后来又出了好几个秀才，代代都是读书人。 　　从前还有一种说法：叶家有女百家求。 　　叶家女儿普遍生得漂亮，知书达理，虽然现代社会，也不讲究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但温婉大方的女人，还是很受欢迎。 　　所以直到如今，说起叶家，大多数人还是心生仰慕的。 　　谈馨跟季宴刚坐下，就看到余昊带着个男人走过来。 　　季宴早认识方泽，就介绍说：“那是方立新堂哥。” 　　谈馨打量了两眼，说：“长得也有点像。” 　　季宴懵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长得有点像，但两个人的气质差别太大，一般人第一眼看过去，不会觉得相像。 　　相比方立新的刻板，正经，方泽看上去有点懒散，但又平白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那是一种无论何时何地，都游刃有余的从容。 　　方泽道：“季少，谈小姐，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季宴勾起唇，说：“我们本来就是不请自来，你又是大忙人，可以理解。” 　　谈馨道：“这Party非常棒，尤其是食物和酒水。” 　　她这句话，是方泽今天晚上，听到的最诚恳的一句。 　　有不少人跟他夸灯光，音乐，会场布置，或是受邀前来表演的明星，名嘴，但其实，食物才是用心准备的。 　　他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道：“你们喜欢就好。” 　　几人又聊了几句，方泽跟季家不熟，不过跟叶家有点往来，便问谈馨：“叶老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谈馨道：“还是老毛病，血压高，没什么大问题，近期有出国静养的打算。” 　　方泽点点头，说：“也好，看来我要抽时间去拜访一下叶老了。” 　　“外公一定会很高兴。” 　　余昊听得没趣，问：“立新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人。” 　　方泽道：“你不知道吗，跟他小舅出去了。” 　　余昊脸色一变，露怯了，“哈……谢哥今天也来啦？” 　　方泽失笑道：“看给你吓的，不就是小时候教训过你一回，记到现在，你小子忒记仇了。” 　　正说着话，他手机铃声响了，跟他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出去接电话了。 　　余昊跟便秘似的，嘟囔道：“童年阴影，是能说忘就忘的吗……” 　　季宴好奇道：“什么童年阴影？” 　　余昊左右看看，没有发现目标人物，才小声道：“就是立新他小舅，贼可怕。” 　　“你说谢桓？” 　　谈馨一愣，对谢桓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在原作剧情里出现过。 　　是谁来着？ 　　余昊还在那边抱怨，说：“小时候，我跟立新两个人把家里的藏獒拉出去玩，路上碰着一只小泰迪挑衅，本来那头藏獒挺听话的，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小狗撩拨起了脾气，咬住那只小狗就不放，然后立新他小舅赶到，就硬生生把那只藏獒的嘴给掰开了……” 　　“狗救下来了？” 　　余昊道：“当然死了，那是藏獒，能跟狮子那种猛兽搏斗的，咬住了哪有可能活命，不过好歹给那只小狗留了个全尸。自那以后，我看到立新他小舅，就两腿打颤。” 　　季宴嘲弄道：“我以为多大的事，这有什么好怕的。” 　　余昊道：“我那会才八、九岁，谢桓也就跟我们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你说换成是你，敢不敢那么干？” 　　说完他有点不确定，因为季宴初中的时候是校霸，经常跟人打架，出了名的不要命，西区十三所中学里就没人不怕他，没准他还真敢。 　　季宴倒没想过敢不敢的问题，他问：“反正也救不活，白费力气干嘛。” 　　“这就是觉悟问题，难怪人家能当军人，而你就只能当混混。” 　　季宴眯起眼：“你再说一遍。” 　　余昊一秒认怂，摇头道：“不说了。” 　　两人吵了几句，季宴回头一看，见谈馨有些困倦，朝余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余昊朝他翻了个白眼，去别的地方闹去了。 　　季宴捏了捏女孩的脸蛋，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对面的房间睡一会。” 　　谈馨说：“有点困，等切完蛋糕再去。” 　　她先前在阳台上偷喝了两口红酒，又吹了风，这会后劲上来，有点犯晕。 　　季宴点点头，跟服务员要了一杯热牛奶给她。 　　*** 　　等到切蛋糕的时候，方立新回来了。 　　同行的还有谢桓。 　　熟悉的雪茄的香气，那男人立在那里，像一棵直挺挺的，高大的白杨树，原来余昊的童年阴影就是这位。 　　谢桓看到谈馨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看向谈馨手里的牛奶，眼底沁出一丝笑意。 　　“……” 　　谈馨推测他在想，还好不是在喝酒。 　　这是成年人的责任感？ 　　方立新很崇拜他小舅，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原来谢桓是京城谢家人，混军部的。 　　提起京城，谈馨终于记起，谢桓在原作里是什么角色了。 　　男N号。 　　《水晶鞋女孩》这本书是传统意义上的玛丽苏言情小说，除了男主，自然还有很多男配，威胁女主幸福的邪恶势力，以及各种炮灰。 　　其中，谢桓是男配之一，不过他戏份少，毕竟远在京城，军队里假也少。 　　他每次出现，都是女主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与其说是男配，不如说是金手指更贴切。 　　谈馨打量他，这样一个正直的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谈晓珊所驱使？ 　　是女主光环作祟？ 　　谈馨垂下眸笑了笑，如果是那样的话，的确是惹不起。 　　忽然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谈馨抬眸看去，季宴正瞪她。 　　“？” 　　季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他比我长得帅？” 　　谈馨愣住，问：“……谁？” 　　季宴抬起下巴，指向谢桓的方向，眼里透着一股不服气的劲头。而那边的甥舅俩毫无所觉，正在说话。 　　谈馨客观评价道：“论相貌，你不会输给任何人。” 　　说完她从座位上起开，道：“我困了，去睡一会，你们继续。” 　　余昊说：“好，结束的时候我们去找你。” 　　“麻烦了。” 　　季宴皱了下眉，难道他除了脸，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余昊问他：“想什么呢，我们正要玩狼人杀，要一起来吗？” 　　“好。” 　　季宴心不在焉的，连续好几局率先阵亡，被余昊嘲笑了几句。 　　他正烦躁，道：“我今天不在状态，你们玩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 　　谈馨走出会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 　　看这情形，不到凌晨是不会散的。 　　她从包里翻季宴交给她的房卡，不慎掉落在地，有人替她捡了起来，是一只属于年轻女孩的手。 　　“小姐，你的房卡。” 　　眼前的女孩穿着酒店制服，长发盘在脑后，露出秀气可人的脸蛋，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 　　如果，她不是谈晓珊的话。 　　谈馨不自觉轻笑一声，所谓“冤家路窄”，不是没有道理的。 　　S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谈晓珊偏偏来了季家的酒店打工，还好巧不巧地，被她撞上。 　　谈晓珊看清她的脸，也有点意外。 　　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面露歉意，道：“小姐，上次的事很抱歉，你手上没留下疤痕吧。” 　　谈馨弯了弯唇，说：“所以呢，让你失望了吗。” 　　谈晓珊噎住，她毕竟年轻一些，也沉不住气，说：“是挺失望的，我手上的烫伤才刚刚消去，你们这些有钱人，还真是恶毒。” 　　谈馨皱了下眉，道：“如果我记得不错，那时候先出手伤人的，是小姐你自己。” 　　“我那是无意的……” 　　谈馨原本比谈晓珊高一些，不过她今天穿着平跟，而谈晓珊穿着酒店统一的细高跟，因此看上去，两人身量差不多。 　　谈晓珊上前一步，有些咄咄逼人，道：“而且我已经道歉了，你跟你男朋友还是得理不饶人，让我丢了工作不算，还蓄意伤害，不愧是富二代，骄纵任性得可以。” 　　谈馨接过自己的房卡，淡道：“这里也没别人，不妨就承认，那天你认出我来了，如何？” 　　“……” 　　谈晓珊骤然一惊，良久，才低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算了。” 　　谈馨用房卡开了门，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身后的女孩道：“那位谢桓先生，是在这里吗？” 　　谈馨回转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谈晓珊拿出一个棕色男士皮夹，道：“那位先生，刚才在楼下餐厅用餐时，不慎遗失了皮夹，我清理座位的时候发现，因为看到他坐的是来顶楼的电梯，而且也听说今天这里有一场生日派对，所以就送过来了。” 　　谈馨道：“酒店规矩，捡到客人遗失的财物，应该上交给经理，好联系失主，你这算是翘班摸鱼？” 　　谈晓珊如同被人看穿一般，脸上露出一丝狼狈。 　　她皱眉道：“这是我的事，跟小姐你无关吧。” 　　谈馨勾起唇，道：“的确无关。” 　　说完推开门就要进去。 　　对面的门刚好打开，一阵熟悉的烟草香味，男人嗓音低沉，问：“那是我的皮夹？” 　　谈晓珊看到他，笑道：“先生，这是我打扫的时候发现的，正好餐厅不忙，就给你送来了。” 　　谢桓接过，道了一句谢。 　　而后看向对面的谈馨，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谈馨道：“还好，只是有点困，睡会就好。” 　　谢桓说：“这边太吵了，介意让我进去坐会吗。” 　　这间套房与方泽开生日趴的那间格局差不多，很宽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其实没什么影响。 　　不过，她还是道：“有点介意。” 　　她不喜欢男人身上的烟草香味。 　　从以前起，她就偏爱干干净净的味道，就像季宴身上那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大男孩的气息。 　　这是谢桓第一次，一天之内被人下了两次面子。而且，还是同一个人干的。 　　一个美丽的女孩。 　　今天到场的客人，包括方泽，方立新在内，在和他相处时，都不自觉谨慎起来，哪怕刻意作出的从容，其实也包含了一丝小心。 　　因为他是京城谢家人，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一开始觉得谈馨长得很聪明，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精明的女孩，知道什么人该讨好，什么人不能得罪。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她出人意料地有点傻，但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有点别的感觉。 　　就像先前，他隔着玻璃门看过去，少女的长发被风撩起，她懒懒地倚着栏杆，莹白的指尖握着水晶高脚杯，垂眸品酒，眼底透着一股子冷淡疏离的味道。 　　她不像一个高中女孩，没有青涩的气息，只让人觉得优雅，矜持。 　　奇异的触动，让他初次尝试了与人搭讪。 　　虽然失败了。 　　他一贯冷肃的面庞，此时染上了一抹浅笑，妥协道：“我暂时不会抽雪茄，这样可以吗？” 　　大约是不擅长放低姿态，因此有一丝违和感。 　　谈馨默了默，看得出来，谢桓是真的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如果易地而处，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毕竟熊孩子们闹腾起来，真的有点吃不消。 　　她点头：“好吧。” 　　谈晓珊眼神一暗，如果她是谈家的大小姐，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是不是，这个男人也会拿正眼看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无视她。 　　谈馨进屋开了灯，自顾走进卧房。 　　谢桓转过头，看谈晓珊还没离开，顿了顿，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她。 　　“麻烦你了。” 　　谈晓珊握紧拳头，勉强笑道：“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想法。” 　　谢桓挑眉，道：“那么，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你既然找来，应该看过我皮夹里的证件了。” 　　如果知道他的身份，想找他办事，倒也可以理解。 　　谈晓珊只觉得受到了羞辱。 　　她蓦地抬起眸，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道：“方才那位小姐，好像是有男朋友的。” 　　说完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 　　其实谈馨在屋里都听到了，但懒得反驳。她跟季宴的关系，又不是别人说两句就会成真的。 　　屋里冷气很足，她有点冷，把空调被盖得更紧了点。 　　她在脑海里盘算着，这几天先在家里休息，然后趁着假期有空，四处逛逛，多交几个朋友。 　　想着这些，她弯起唇，陷入梦乡。 　　谢桓隔着磨砂玻璃，看了一眼，而后坐在沙发上，回想先前在派对上，跟谈馨形影不离的大男孩。 　　那是……季家的孩子，季宴。 　　倒是拥有一双狼的眼神。 　　过了一会，响起一阵敲门声。谢桓打开门，愣了一瞬。 　　季宴比他还要吃惊，退后几步看了眼门牌号，然后皱起眉，道：“谢军长怎么会在这里。” 　　先前在会场，他还客客气气叫人家谢哥，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谢桓也不在意他的无礼，谁让他惦记人家女朋友呢。 　　他道：“那边太吵，正巧谈馨有这边的房卡，就顺便进来躲一会清静。” 　　季宴脸色好转一些，说：“顶楼还有几间空房，我让人送房卡上来。” 　　盛和大酒店在S市档次最高，价格自然不菲，总统套房一晚六万八，并且一直在涨价。相对应的，是奢华到极致的装修，这一间房间，堪比一栋欧风豪华别墅的内设。 　　谢桓感受了一回季家大少的财大气粗，不过他婉拒了。 　　“不用麻烦，我坐坐就走。” 　　他这么一说，季宴就有点不舒服了，他默了默，忽然勾起一个痞气的笑，说：“其实谈馨是我女朋友。” 　　虽然心虚，但他说得很有底气，即使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 　　谢桓噎了一下，好在谈晓珊事先给他打了一个预防针，有心理准备，的确是好接受一点。 　　高中生，谈对象很正常。不过在这个年纪，有几对初恋能走到最后的。 　　他道：“那你请便。” 　　说完回到大厅，往沙发上一坐，打开液晶电视看时政新闻。 　　季宴双手插在兜里，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看着很稳，其实心里慌得很，要是谈馨当面拆他的台，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谢桓也是，看似在看新闻，其实心思都跟着季宴的脚步去了。 　　现在的小年轻，都很放得开，要是当着他的面搂搂亲亲，他能膈应死。 　　好在，季宴推开卧室的门，里面的女孩已经睡着，只能听到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两个男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第21章 　　谈馨醒来时, 天已经大亮。 　　她睁开眼睛, 入目的, 是一张帅气且沉静的睡颜。 　　男人侧卧在她身侧，飞扬的眉，微微抿起的薄唇, 立体俊朗的面庞，以及细碎的棕黑的短发，好看得像是一幅精雕细琢的工笔画。 　　谈馨怔了怔, 而后蹙起眉, 有点反应不能。 　　为什么季宴会和她睡在一张床上，而且, 是以这样一种守护的姿态。 　　她掀开被子想下床，不料季宴就睡在空调被上, 身体压着一角，她稍有动作，这人立刻就醒了过来。 　　季宴掀起眼皮, 看上去还还有点迷糊, 打了个哈欠，笑道：“早上好啊，谈馨。” 　　这个笑容过于温柔，以至于谈馨有刹那间的失神。 　　她抿了抿唇，问：“昨晚怎么没叫醒我？” 　　季宴蓦地睁开眼眸, 坐起身，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表情呆滞住。 　　他说：“我不记得了。” 　　谈馨一愣，凑过去嗅他身上的气味，果不其然，有一丝非常浅淡的酒精味道。 　　这小子，又偷喝酒了。 　　季宴见她越靠越近，柔顺的长发落到他的肩头，携卷一阵柠檬清香，让他口干舌燥，心跳都要停止。 　　按理说，以前他们更亲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那时他还不开窍，所以没什么感觉，现在，则像有人用一只手捏着他的心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能叫他心动不已。 　　见他耳根又红了，谈馨真是哭笑不得，自觉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季宴轻咳一声，道：“要不，你先去洗漱吧。” 　　说完忍不住坏笑了一下，这样的对话，会让他产生一种，他们是情侣关系的错觉。 　　谈馨倒是没注意到，起身下了床。 　　这时候季宴手机响了，他接通，来电的是季家司机小吴。 　　小吴道：“季少，你和馨小姐换洗的衣服都买好了，是现在送上楼吗？” 　　季宴皱了下眉，问：“是我让你买的？” 　　小吴沉默片刻，说：“昨晚凌晨的时候，您打电话交代的，还说让我在酒店餐厅买好早餐送上去。” 　　季宴拧着眉仔细回想，昨晚，他跟谢桓两个在大厅相看两厌，然后谢桓打酒店内线，让人送一瓶洋酒过来。 　　谈馨不让他喝酒，所以他原本没打算喝。 　　但是谢桓挑衅他，说什么“小孩不能喝酒”之类的屁话，他气不过，就喝了两杯。 　　然后……后面的事，却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小吴还在等他的吩咐，问：“季少？” 　　他烦躁地说：“行吧，你送上楼来，房间号知道吧。” 　　“知道，您昨晚发的短信上写着。” 　　谈馨站在浴室门前，轻笑着地看他。 　　季宴掐了线，干笑一声，对她说：“我昨晚，好像又发酒疯了……” 　　这种一喝酒就什么都不记得的病，也不知道有没有的治。 　　谈馨联系他跟小吴的对话，大概也推测出来了。 　　昨晚季宴喝了酒，变成那个人，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他们两个在酒店留宿了一宿。 　　只是她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季宴试图向她解释：“一定是你睡得太香，我不忍心把你叫醒，才这么做的。” 　　谈馨愣了一下，不置可否，转身进了浴室。 　　趁她不在，季宴赶紧打开手机，检查昨晚有没有闯下别的祸。 　　通讯记录里，除了跟他妈发了条短信之外，就只跟叶岚通话了四分多钟，大约是向她解释，谈馨昨晚夜不归宿的原因。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帘幕，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金色的阳光洒了一室。 　　想到他跟谈馨一起在这样的早晨醒来，就莫名觉得幸福，还有一丝隐秘的刺痛，被他下意识忽略过去。 　　这里是市区繁华地段，站在二十多层的高楼上往下看，车水马龙，像一个被浓缩的世界。 　　季宴拨通余昊的电话，那边嘟了几声，很快便接通了。 　　“喂，耗子。” 　　余二愣子气嚷道：“大清早的干嘛啊你，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吗……”他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说：“有什么事快点说！” 　　季宴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喝醉了？” 　　余昊想了想，说：“没吧，好像是有点酒味，但不重，不至于醉了吧，而且看起来很清醒啊，就是有点……” 　　季宴忙追问：“有点什么？” 　　余昊在那边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就是有点不太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好像变了个人，我要叫小馨起床，你拦着不让，说让她睡，然后把我们全打发走了。” 　　季宴拧着眉，有点莫名其妙。 　　他又问：“那谢桓呢。” 　　“……” 　　听到童年阴影的名字，余昊一下给吓清醒了。 　　“你问谢哥干嘛，他这次来S市是干正经事的，去泽哥的生日派对只是顺便，十点多的时候就给人叫走了，听说要赶下个场。” 　　季宴稍微放心了一些，这样的话，他有病的事应该没被发现。 　　余昊在那边问：“你这一大早的扰人清梦，还问东问西的，到底干嘛啊？” 　　季宴虽然信得过他，但信不过他那张大嘴巴，当然不肯和盘托出。 　　他道：“就是我昨晚喝懵了，早上醒来，把什么都给忘了，想跟你确认一下。” 　　门铃声响起。 　　季宴去开门，勾唇说：“我先挂了，昨天的事谢了。” 　　余昊在那头嘚瑟：“咱俩谁跟谁……” 　　话没说完，季宴已经挂断了，只有一阵忙音传来。 　　“艹！” 　　季宴打开门，站在门前的，是来送衣服的小吴。 　　小吴眼光一向不大好，所以挑选的时候，尽量买谈馨平时穿的品牌和款式，倒也像模像样。 　　季宴只粗略看了下尺寸，觉得不会出入太大，就把衣服送去浴室。 　　水流声落到大理石地板上，传来一阵哗啦的声响，结合浴室密闭的空间，使得那声音听起来格外沉闷，暧.昧。 　　季宴一张白生生的脸，瞬间涨红。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谈馨，衣服放门口了啊，你洗完澡换上。” 　　里面传来一声轻“嗯”，和着水汽，听起来不甚明朗。 　　季宴听到，又是一阵浮想联翩，连忙大步走出去，灌了几口凉水。 　　小吴看他这副模样，摸了下鼻子，说：“我去订早餐，您二位是要在房间里吃，还是要去楼下餐厅吃。” 　　季宴说：“去楼下吧。” 　　比较有情调。 　　虽然他也不知道情调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男女情侣约会都喜欢去餐厅，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吴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也嘿嘿笑了两声，下楼去预定座位了。 　　等小吴走了，季宴打开手机，想玩两局小游戏定定神，结果不小心点开了相册，紧接着，看到两百多张新增照片。 　　全是谈馨的睡颜，各种角度的。 　　照片里，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温暖的色调，女孩轻合双眸，樱唇微抿，噙着一抹浅笑，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纯白的床单上，甜美而温柔。 　　怦然心动。 　　无需任何修饰，就可以成为一张出色的艺术照。 　　季宴握着手机的手，有一丝丝颤抖，他以人格担保，这绝对不是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干的。 　　那么，是他喝醉的时候，潜意识做出的行为？ 　　“这跟痴汉有什么区别。” 　　他对自己感到很唾弃。 　　不过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忍不住一张张地看，试图找出几张好看的保存下来，其他的都删了。 　　最后一张也没删。 　　虽然是喝醉的时候干的，但都是他自己，审美无差别，所以每一张都是很满意的。 　　甚至还想夸自己一句：干得漂亮。 　　谈馨擦着湿发走出来，看到他抱着手机傻笑，挑眉问：“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季宴瞬间恢复正经，合上手机，道：“没什么，小吴在楼下餐厅订了位置，吃过早餐再回去吧。” 　　谈馨一早就饿了，自然是点头，应道：“好。” 　　她从柜子里找到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季宴已经洗完出来了，头发还在滴水。 　　谈馨就把吹风机递给他。 　　季宴没接，耍赖皮道：“你帮我吹吧。” 　　谈馨扯了下唇，放下吹风机，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毛巾，扔他头上。 　　“……” 　　季宴撇了下嘴，默默把头发擦干。 　　*** 　　两人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已经八点多。 　　餐厅里的人很多，好在小吴做事靠谱，提前预定了座位。位置靠窗，可以看见酒店的泳池，不在开放时间，湛蓝的池水映着阳光，波光粼粼。 　　谈馨点了一碗海鲜粥，一屉小笼包，慢悠悠吃起来。 　　她吃东西很优雅，细嚼慢咽的，仅仅看着便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季宴托着腮，一边看着她，一边吃早餐。 　　谈馨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孩子，不要计较。 　　对面的男孩，忽然伸出手，拇指在她唇上轻轻磨蹭了一下，指尖沾上小笼包的汤汁，他若无其事地放进自己嘴里。 　　“……” 　　谈馨给气笑了，这种感觉，就像被一只小奶狗舔了一下，你能怎么着，撵着它打么？ 第22章 　　早餐结束, 两人一起下了楼, 酒店的经理亲自送他们出门。 　　趁小吴去停车场取车, 季宴又说酒店最近开发了几个新项目，适合情侣假期来玩，暗示谈馨多住几天。 　　谈馨垂下眼睫, 打断他的话，道：“我们，似乎不是那种关系。” 　　季宴停顿了一下, 然后从善如流道：“朋友也可以来玩啊, 反正都是为年轻人量身定制的，你要是不嫌吵的话, 可以把耗子他们都叫来，我们开个泳池派对, 那个泳池平时不对客人开放的，只有白金会员才有资格使用。” 　　谈馨看着他，道：“之前你问我的问题, 现在想听答案吗。” 　　季宴心里一惊, 谈馨的眼神已经告诉他结果。 　　他拳头攥得死紧，脸上仍然露出一抹混不吝的笑，说：“现在我还不想知道，再等一段时间，好不好。” 　　谈馨皱起眉, 说：“等再久，答案也不会改变。” 　　“谈馨。” 　　他忽然轻唤一声她的名。 　　分明没有说什么, 却让谈馨产生一种，自己此刻非常残忍的错觉。 　　这个大男孩垂首看着她，讨好地说：“再等等吧，我现在还没准备好，等我做好准备了，那时候你再说，好不好。” 　　他在跟她商量，但其实说是请求也不为过，他知道，谈馨一向不喜欢把事做绝。 　　只是这回例外。 　　谈馨道：“早点说清楚，对我们俩都好，而且我们真的不适合……” 　　季宴已经捂住耳朵，自顾往前走，闭着眼睛道：“我不听，我不听，什么都听不到。” 　　“……” 　　谈馨头疼不已，这小子还真是卑鄙。 　　季宴眼里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却不敢造次了，乖乖把她送回了谈家。 　　等看她进了门，他深吸一口气，他要变成配得上她的男人。 　　到那时，她就会接受他了吧。 　　*** 　　谈馨一进门，林妈就迎上来，道：“小姐，您昨晚怎么没回来，我炖的鸡汤都没人喝。” 　　谈馨笑道：“昨天去同学堂哥的生日派对了，玩得太晚，索性在酒店将就了一晚，今天把鸡汤热热，我中午来喝。” 　　林妈还是老一辈的旧思想，觉得女孩子在外面留宿不好，听她在酒店住了一晚，就急了起来。 　　“这怎么能行，现在外面乱着呐，女孩子这样是会吃亏的，咱们小姐又漂亮，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她唠叨半天，谈馨就耐心听着，等她说完了，才解释道：“因为是季家的酒店，都是认识的人，下回不会了。” 　　林妈这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去厨房准备午餐了。 　　谈馨轻叹一口气。 　　上一世，她爸妈离婚后，林妈为了她留在这里，她出国后，林妈就搬回老宅去了。 　　以后吃不上她做的饭，一定会想念的吧。 　　她走上楼，包里传来震动的声响，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按下接通。 　　“喂，哪位。” 　　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男人沉稳的嗓音：“是我。” 　　谈馨皱了下眉，问：“谢桓？”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透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谢桓道：“你能认出我的声音？” 　　谈馨说：“来电显示是京城的号码。” 　　“……” 　　又是一阵沉默，谢桓问：“你在哪。” 　　谈馨推开房门，把包包挂在衣柜里，光着脚坐上沙发，说：“在家，有事？” 　　“我会在S市留一周左右，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饭如何。” 　　谈馨皱眉，问：“你跟我？” 　　谢桓道：“是，就你和我。” 　　谈馨勾起唇，笑道：“你是方立新的小舅，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谢叔叔。” 　　谢桓神色一顿，他今年二十七，对于任何年纪的女人而言，都应该算不上老，但想到谈馨叫他叔叔，这让他有一丝奇异的感觉。 　　不是不悦，而是一种算不上坏的感觉。 　　他道：“可以，如果你想这么叫的话。” 　　谈馨有点无语，她道：“我想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强调的不是称谓，而是，辈分。” 　　谢桓这下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她暗示他老，他没计较，她又强调了一遍，真以为他没有脾气？ 　　谢桓拧着眉，沉声道：“我知道，你想说我年纪大，但我也不是老古董，年轻人的想法，我大多都可以理解，所以，你不必觉得拘束。” 　　“……” 　　谈馨并不觉得拘束。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方立新的小舅，要跟她单独吃饭。 　　谈馨想了想，回道：“抱歉，我刚参加了一场非常重要的考试，需要休息几天恢复元气，等你下回来S市，我再请你吃饭。” 　　当然，最后一句话只是客套。反正谢桓来S市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谢桓记住了。 　　他握紧手机，黑眸里显出一丝亮光，道：“好。” 　　谈馨道了一声“再见”，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一辆军用路虎车里，警卫员小心打量男人的神色，请示道：“长官，那机票还要改签吗？” 　　谢桓望着手机里的一串数字，输入备注：馨。 　　他抚着屏幕上的字，心情有所好转，说：“不用改签，按照原本的安排，今晚回京城。” 　　“是。” 　　*** 　　晚饭时，谈耀威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问：“小馨回来了吗？” 　　谈馨正在厨房帮林妈洗菜，听到声音就走出去，问：“怎么了。” 　　谈耀威一脸的惊喜，道：“乖女儿，你是怎么认识谢军长的，今天我跟局里几个领导吃饭，一桌子都是大人物，谢军长谁都没搭理，就跟我说了几句话，全是关于你的。” 　　谈馨皱眉，问：“他说什么了。” 　　谈耀威换了拖鞋进来。 　　“也没说什么，就问你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大，我说升高三，难免的，他让我别给你施加压力，哈哈，看上去很关心你啊。” 　　谈馨垂下眼睫，知道他是起了一些别的心思。 　　她道：“爸，我跟谢军长只见过两面，根本不熟。” 　　谈耀威笑意淡了一些，但还是高兴，说：“现在不熟没事，相处相处就熟了嘛。” 　　“没准人家只是客套两句，你这样当真，上赶着巴结，不是叫人笑话吗。” 　　谈耀威被泼了一盆凉水。 　　他一向不喜欢妻子的自命清高，没想到女儿也沾了这种脾气。 　　生意人，哪还能不巴结人？当还是几百年前，她们叶家还是书香门第，光读书就能受人尊重？ 　　现在这个社会，认的是钱，是权。 　　他面露不悦，随便敷衍了两句，上楼去换衣服了。 　　谈馨淡淡弯起唇，转身进了厨房。 　　前世，季氏出现了巨大的危机，听说是上面得罪了人，险些翻不了身，她爸没有想着扶一把，反而忙着撇清关系。 　　后来，季宴拿下米国金融巨头D公司的投资，让季氏起死回生，甚至发展成为行业巨擘，那时候，谈耀威后悔了，又上赶着巴结。 　　他这个人原则感很低，季家和谈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尚且可以不顾，别说女儿的婚姻幸福。 　　谈馨想，如果能把她卖给谢桓，估计她爸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惜人家不想要。 　　*** 　　一周后，谈馨接到霍芳的电话，告诉她自招考试的分数出来了，她排名很靠前，等官网通知，就可以填报专业了。 　　谈馨跟她道了谢，跟叶岚报告这个好消息。 　　叶岚听到，话里全是笑意，道：“我女儿最棒，妈让李秘书订餐厅，咱们母女俩在外面好好庆祝一下，好不好。” 　　谈馨自然说好。 　　因为要出去吃饭，她稍微穿得正式了一些，一件藕荷色淑女长裙，衬得皮肤格外白皙，她原本就身材高挑，又穿了一双同色细高跟，眉眼淡淡，看上去，竟有几分冷艳的气势。 　　她走出家门，叶岚的车还没到，她就立在路灯旁等着。 　　夏天的日头太毒，她又一向怕热，额上很快沁出一层薄汗。 　　一道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停在她面前，刚好遮住太阳的光线，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谈馨抬起头，帅气的男孩穿着一件白衬衫，挽着衣袖，在这种炎热的季节里，偏偏带着一丝清爽的气息。 　　季宴低着头看她，问：“这么热的天，你站在外面干嘛。” 　　而且还穿得这么好看。 　　谈馨道：“等我妈。” 　　“不会进屋等吗。” 　　她道：“再过两分钟就到了。” 　　季宴默了默，只好站在大太阳底下陪她等，其实心里还蛮高兴的。 　　想着，要是叶阿姨在路上堵车就好了。 　　谈馨见他弯着唇，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有点头皮发麻，道：“算了，我进屋去等，你也回家吧。” 　　她转身往屋里走，季宴跟上去，拉住她的手腕。 　　“叶阿姨到了。”他说。 　　谈馨回过头，看见她妈的车已经到路口了，顿时松了口气。 第23章 　　叶岚透过车窗, 看向这一对年轻的男女。 　　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还会打架, 十几年过去，倒是越看越登对。 　　其实她对季宴还算满意。 　　家世好，相貌出众, 又知根知底，就算性格不够安定，但季家长辈都喜欢谈馨, 把她当亲女儿, 亲孙女疼，肯定不会亏待了她。 　　这年头, 找个好婆家，比找个好男人更难。 　　不过, 到底还得看孩子们自己怎么想。 　　她不是季老太太那种旧思想，觉得长辈可以擅自决定小辈的婚姻，强求的婚姻, 往往不会幸福。 　　到了这个年纪, 她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她摇下车窗，唤道：“小馨，上车吧。” 　　谈馨应了一声，朝这边走来。 　　季宴跟在她身后，乖巧道：“叶阿姨好。” 　　他忽然变得有礼貌, 叶岚真有点吃不消，在她印象里, 季宴这孩子虽然不坏，但一直很叛逆，像还没懂事一样。 　　叶岚今天心情好，便问道：“季宴啊，我跟小馨订了餐厅，庆祝她考试通过，要一起吗？” 　　谈馨一愣，“妈……” 　　季宴已经点头，道：“我没问题，就怕打扰到你们。” 　　嘴里说着怕打扰，但手已经握上了后座的门把手，还笑得格外灿烂。 　　长得好看，在很多时候会比较占优势，比如现在，他这样一笑，比外面的阳光还耀眼。 　　叶岚这个年纪的阿姨，竟都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不自觉也弯起眉眼，道：“有什么打扰的，以前你爸妈忙的时候，你还在我们家吃年夜饭呢，一起吃个饭怎么了，快上车吧。” 　　“谢谢叶阿姨。” 　　季宴上了车，坏笑着朝谈馨眨了下眼。 　　谈馨：“……” 　　可以，很皮。 　　*** 　　叶岚让李秘书订的餐厅不算远，从凰林苑开车过去，二十分钟不到。 　　他们三个走在一起实在打眼。 　　叶岚年轻时是个美人，这些年保养得好，气质也好，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谈馨跟季宴两个更不必说，十七、八岁的年纪，朝阳一样灿烂，出色的相貌，比当红的明星还惊艳，耐看。 　　一路走过去，餐厅里的客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谁都有一点虚荣心，叶岚心情甚好，打趣道：“我这样，倒像是带一双儿女过来用餐。” 　　季宴当即就没脸没皮地唤了一声：“妈。” 　　叶岚竟也应道：“哎！” 　　谈馨有一丝懊恼，道：“妈，您怎么也陪他一起胡闹。” 　　叶岚笑道：“怎么，小馨不是一直想要哥哥吗，季宴做你哥哥不好吗？” 　　谈馨还没回答，季宴却在一旁小声道：“我不想当谈馨的哥哥。” 　　这下换成叶岚说不出话了。 　　季宴管她叫妈，还不想当谈馨的哥哥，意思是什么，想当她女婿呗。 　　她一直觉得季宴是小孩脾气，还没开窍，心也不安定。 　　难道看走眼了？ 　　叶岚看过去，季宴正朝谈馨微笑，那笑里带着半分讨好，半分撒娇，跟平时不可一世的模样相去甚远。 　　谈馨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么说来，你是想当我弟弟？” 　　季宴不服气，但又不敢挑明了说，那委屈的小眼神，叶岚在旁边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 　　她打圆场道：“这里的牛排很好，你们待会试试。” 　　这家餐厅很有名气，只能提前预定，临时加座也不允许。不过叶岚是常客，跟餐厅老板也有点交情，很快安排妥当。 　　因为先前只订了两份主食，现在多了一个人，自然要追加餐点。季宴也不客气，点了一份牛排和浓汤，外加一份甜点布丁。 　　西餐厅，牛排往往是和红酒搭配食用的，叶岚就问季宴，要不要喝红酒。 　　季宴和谈馨同时道：“不喝。” 　　叶岚失笑，道：“好好，不喝不喝。” 　　用餐过半，季宴去洗手间一趟。 　　叶岚趁机问道：“小馨，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爸要离婚的事，影响到你跟季宴的关系……” 　　谈馨笑道：“妈，您别想太多，我跟季宴的事与别人无关，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她一向有主见，叶岚也不好插手她的事，只好拍拍她的手，道：“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妈都会支持你。” 　　谈馨知道她妈说的都是真心话。 　　前世为了她，叶岚再膈应，也硬是忍了一年多，等她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才提出离婚。 　　为了让女儿在谈家不被欺负，以后进公司有话语权，不用看人脸色，叶岚甚至把所有的股份转让给了她。 　　叶岚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她过得快乐，幸福，谈馨也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过好自己人生的每一天。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从一开始，她的人生就注定是个悲剧。 　　远离剧情，真的就能过得幸福吗。 　　季宴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就好像，有什么已经严重脱轨。 　　*** 　　此时，餐厅男士洗手间。 　　季宴烦躁地啧了一下，帅气的面庞再找不到一丝乖巧的痕迹，已然原形毕露。 　　他双手插在兜里，冷冷地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对面的男人推了一下镜片，淡道：“对谈馨来说，阴魂不散的是你，不是我。” 　　季宴蓦地沉下脸，道：“你说什么。” 　　方立新道：“谈馨不是拒绝你了么，你又何必装傻。那次生日派对，我回酒店取落下的东西，在一楼大厅看到你们俩，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早点说清楚，对我们俩都好，而且我们真的不适合。 　　这是谈馨亲口说的话。 　　方立新轻抿薄唇，形成一个不悦的弧度。 　　“因为是青梅竹马，就可以黏着她不放吗，季少是不是有点任性过头了。” 　　季宴沉着脸，一言不发。 　　良久，他问：“你究竟是恰好遗落了东西，还是刻意等在那里的，又或者，你根本就没有回去，一整晚都在酒店。” 　　方立新似乎笑了一下，不过他的脸一向看不出情绪，也只是显得更阴鹜了一些。 　　“谁知道呢，这重要吗。” 　　季宴轻嗤：“你说得对，我是死缠烂打，而你，只敢躲在角落里窥伺，连我都不如。” 　　方立新不以为然。 　　一个成功者，必然是谋定而后动，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只有碰壁的份。 　　季宴就是一个例子。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方立新取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镜片，缓缓说道：“我下学期就会去S大。” 　　这句话无疑是挑衅。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季宴眸色暗了暗，要是谈馨答应了他，跟他在一起，他现在已经把方立新揍倒在地了。 　　可他们还不是恋人，他没有资格阻止别人追她。 　　方立新其实已经做好被揍的打算，没想到，季宴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气，也更棘手。 　　他戴上眼镜，仍是正经，刻板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洗手间。 　　他离开后，季宴一拳垂在一旁的大理石墙壁上。 　　这对甥舅，一个比一个烦人。 　　*** 　　用过餐，叶岚驾车去了公司。 　　季宴跟谈馨等小吴过来接，两人在餐厅休息区等待。 　　谈馨看了眼他稍显红肿的手，问：“手怎么了？” 　　“……”季宴朝她笑了笑，浑不在意地说：“刚在洗手间滑了一跤，一点擦伤，不碍事。” 　　谈馨沉默下来。 　　她忽然记起，初中的时候，她因为性格冷淡，不爱搭理人，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一些人。 　　有一次，被人堵在学校附近的巷口里，季宴当时跟她一起。那会他还没跟人打过架，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她让他走。 　　季宴没说话，把肩上的书包塞给她，转身跟那群人扭打在一起，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腔往外直冒血水，可他就是不肯认输，不管有多疼，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站起身，挥拳。 　　最后，那群人给他这股不要命的劲头吓到，自己跑了。 　　谈馨当时给吓哭了，蹲在男孩身旁，问他疼不疼。 　　季宴就是用现在这样的表情，咧着嘴说：“你别哭，一点都不疼，男人才不怕疼。” 　　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变坏”，经常跟人打架。 　　同时，再也没有人敢惹谈馨。 　　眼前这张脸，好似跟记忆中的一样，带着坏坏的，痞气的，也纯真的气息。 　　她没办法置之不理，站起身，跟前台的工作人员要了一张创可贴。 　　“手伸出来。” 　　季宴望着那张粉色的，印着kitty猫的卡通创可贴，眼里有一丝抗拒，不过还是乖乖伸出手。 　　谈馨撕开包装，给他贴在伤处，道：“以后小心一点。” 　　她垂着眸，黑密的睫毛长而密，一汪秋水似的瞳倒映着他的身影，白皙的，精致的侧颊还保留着一丝婴儿肥。 　　季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自觉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颊。 　　果然，好软。 第24章 　　餐厅里人来人往。 　　一道道或好奇, 或惊艳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连不去。 　　男孩不经意间的一个细微的, 隐含懵懂爱意的动作, 他自己尚且没有注意到，却被敏感的镜头捕捉了下来。 　　然而偷拍的人忘了关闪光灯。 　　季宴蓦地抬起头，面露不悦, 拿着手机的女孩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 　　周遭人投去取笑的视线，非主流打扮的女孩脸一僵，涨红了脸, 连忙收起手机跑了, 四周传来或善意，或嗔怪的笑声。 　　谈馨正专心给他处理伤口, 抬起头，问：“发生什么了？” 　　季宴看着她, 勾唇一笑，道：“没事。” 　　谈馨也不想追问，她抬头看了眼窗外, 低喃道：“要下雨了。” 　　天灰蒙蒙的, 艳阳消散，只剩下一片乌云密布。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都是说变就变的。现在阳历七月末，正是农历里的六月天, 是多雨的时节。 　　一场暴雨忽然降临。 　　两人坐在车里，小吴在前面开车, 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季宴扯了一下女孩的衣角，问：“你又不高兴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说话。” 　　谈馨看了一眼窗外，雨幕形成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整片天空都变成了灰色。 　　她道：“因为没什么想说的。” 　　季宴想起谈家最近发生的事，还有谈馨曾经最喜欢的父亲，心脏蓦地疼了一下。 　　并不剧烈。但丝丝缕缕，一寸一寸深入。 　　他打开手机，插上耳机，把其中一只耳塞，塞入谈馨耳中。 　　谈馨问：“干嘛？” 　　季宴没回答，只是调高了音量。 　　一首节奏鲜明的英文歌传入耳中，是最近在欧美流行的乐队，成员是一群年轻的大男孩，他们拥有理想，嗓音清澈，充满年轻人独有的青春活力，以及热情。 　　富有感染力的歌声，一瞬间驱散了雨天的阴霾。 　　谈馨愣了一下，道：“这首歌很好听。” 　　季宴悄悄勾起唇。 　　以前，他们也会用同一副耳机分享喜欢的歌曲，但没有哪一刻，比得上此刻的满足。 　　她难过时，陪在她身旁的是他。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只有他。 　　*** 　　到家时，雨势渐小。 　　谈馨打开车门，正要迈出去，季宴忽然探出手，将车门合上，把她困在座椅之间。 　　“什么意思。” 　　“下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季宴道：“你一直不见我，我又不能闯进你家里找你。” 　　谈馨笑了笑，道：“你没做过？” 　　“……” 　　季宴噎住，他好像还真做过。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任性了点。 　　他乖乖认错，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现在，他怕她生气，所以再想她，也只敢在自己家阳台守着，等她出门，然后顺理成章地装成偶遇。 　　守了一周，才遇到一回。 　　谈馨道：“不用道歉，我爸妈喜欢你，本来就是邻居，你想来吃饭，随时欢迎。” 　　季宴道：“可我不想跟你做邻居。” 　　他拧起眉，有点烦躁。 　　朋友，同学，邻居，青梅竹马，这些本该象征亲密的关系，反而成了一种束缚。 　　正常的十七、八岁的男女，会自由进出对方家里吗？不会吧。 　　在这种敏感的年纪，男女之间应该保持一些距离，这种距离不是疏远，而是一种朦胧的暧昧感。 　　他会肆无忌惮进她家，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同学，是邻居，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但现在，他喜欢她，就不能这么做了。 　　因为，他想做她男朋友，是那种见到家长，需要有礼貌地打招呼，非常慎重的恋人关系。 　　可谈馨显然不能理解他的小心思，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冷下脸，道：“让开，小吴叔叔还在，你耍什么无赖。” 　　驾驶座上的小吴听到，快速熄火下车。 　　季宴扑哧一笑，而后垂首看着她，轻声道：“别忘了几天后老宅的寿宴，你是我的舞伴。” 　　“……” 　　谈馨开始后悔，当初不该答应这件事的。 　　那时，她想着既然打算离开，最后用一场圆舞曲做告别，也算是为最初青涩的爱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可是，看季宴现在的样子，似乎只想给她留一个惊叹号，还有无穷无尽的省略号。 　　谈馨回眸看他，说：“我那天，可能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谈馨想告诉他，自己大姨妈提前了，但是身上这条藕荷色的连衣裙，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季宴小声嘟囔道：“你就是不想做我的舞伴。” 　　可怜兮兮。 　　“……” 　　谈馨把他推开，道：“知道了。会去的。” 　　她急匆匆地下了车，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孩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狡猾的笑。 　　*** 　　刚回到卧室，便收到季宴发来的短信。 　　“接下来要一起练习吗？” 　　至于练习什么，自然是华尔兹。 　　那天是季家老太太的寿宴，又是季宴的十八岁成人礼，S市的商界名流至少会到场一大半。 　　如果开场舞出了差错，大人们肯定不会责怪两个高中生，但多少会笑话两句。 　　谈馨一向力求完美，自然不能接受。 　　她回道：“我自己练习。” 　　然后扔了手机。 　　结果没过两秒，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短信提示。 　　还真是没完没了。 　　她皱了下眉，想直接给手机关机，却瞥到信息栏提示的是另外一串号码。有点眼熟。 　　她点开扫了一眼。 　　“我三天后会来S市，记得请我吃饭。” 　　谈馨一愣，问：“请问，您是哪位？” 　　许久，对面没有再发消息回来。谈馨以为是发错了，也就不再理会。 　　她进浴室泡了个澡，林妈给她送来一杯绿豆汁消暑。 　　她一边喝着绿豆汁，一边浏览S大官网，果然，已经公布了自招考试的录取名单。 　　谈馨的名字排在前列。 　　她自上往下看了一遍，毫不意外，在末端看到了方立新的名字。 　　前世方立新和她一样，在H市读大学，这辈子，又跟她一起S大。 　　S市内名校不少，全国百所名校，这里占了三所，方家的能量也在本地，留在这里读书，或者去谢家所在的京城，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前世，方立新偏偏离开这里，去H市上一所普通一本院校。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想。 　　或许，前世，他就是为了她才去的H市。 第25章 　　一间酒吧里, 余昊穿着骚包的夹克, 手里拿着一杯香槟, 跟一个美女嘴对嘴喂酒。 　　方立新坐在一旁的沙发，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你说，我小舅跟你要了谈馨的手机号。” 　　余昊擦了下从嘴角滑落的酒水, 把美女推开，不满道：“能不能别在我跟人亲嘴的时候，提起你小舅啊, 一下子什么兴致都没了。” 　　方立新道：“他要, 你就给？” 　　“不然还能怎么办，谢哥跟我要, 我敢不给吗？你看我有没有那个胆子。反正他贵人事忙，说不定回头就给忘了, 就是你得替我保密，千万别让宴子知道，我怕他把我嘴给缝上。” 　　方立新冷冷地看着他。 　　余昊纳闷：“你干嘛这么看我, 我给的又不是你女朋友的手机号。” 　　方立新没说话, 拿起手机，咔擦一声，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余昊赶紧摆了个造型，说：“要拍照早说啊。” 　　那美女跟没骨头似的靠着他，两人转眼又腻歪上了。 　　正亲着, 方立新说：“照片我发给孔佳佳了。” 　　“……” 　　余昊脸色一变，赶忙把这女的给推开了, 去看方立新的手机。 　　真给发过去了。 　　那美女面露不满，说：“你这么小的年纪，不会就结婚有老婆了吧。” 　　余昊从皮夹里掏了一叠钞票塞给她，把人推开，道：“跟你没关系，走走走，麻利的。” 　　那女的翻了个白眼，扭臀走了。 　　余昊看向方立新，道：“方大爷，我没招你惹你吧，你这是干嘛？” 　　方立新品着一杯Daiquiri，虽说是基础的鸡尾酒，但不同的人调出来的味道，果然还是不一样。 　　他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孔佳佳，想跟她分手了。” 　　“……” 　　余昊气嚷道：“就算是分手，也不能因为劈腿啊，那我不成渣男了吗？你这事做得太不厚道了！” 　　“渣男，你不是吗？” 　　余昊一脸崩溃，此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孔佳佳的电话。 　　他瞪了方立新一眼，接通。 　　“喂，佳佳。” 　　孔佳佳问：“你在外面喝酒了？醉了吗？” 　　余昊一愣，顺坡就下，说：“是啊，醉得神志不清，连自己在哪都分不清了，刚还有个女的黏上来，被我赶走了。” 　　孔佳佳默了几秒，说：“那好，你早点回家，别玩得太晚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互道晚安，撂了线。 　　余昊一脸呆滞，如坠云里雾里。 　　“她怎么这么通情达理？还以为要跟我闹一场呢。” 　　方立新道：“说明她还有点脑子。” 　　跟余昊这种人谈恋爱，物质上，他不会亏待你一星半点，但别指望他会一心一意。 　　他没玩够，是不会停下来的。 　　跟他闹一次两次，也许他会忍着，继续闹下去，也只是分手的下场。 　　孔佳佳的目的很清晰，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冲着爱情来的。 　　*** 　　晚上九点。 　　谈馨看完S大的招生简章，还有相关专业介绍，有点头疼。她暂时还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想做什么。 　　而且方立新会和她读一所大学，这让她无形中多了一丝压力。 　　那个人，总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曾经看过一档自然科学栏目，有一种眼镜王蛇，他们捕食时，不会轻易出手，而是不断迂回，直到猎物变得疲惫不堪，无心恋战时，再找准时机，一举拿下。 　　方立新给她的感觉，很像。 　　她看着电脑屏幕发呆，被手机的来电提醒打断了思绪，竟然是孔佳佳。 　　谈馨接通电话，“喂。”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她试探地问：“是佳佳吗？” 　　话才出口，对面的女孩好像不堪重负一般，哭了出来，低低的啜泣声，惹人心疼。 　　谈馨显出一丝慌乱，她没有女性朋友，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她问：“出什么事了吗？” 　　孔佳佳在那边哭了三、四分钟，终于平复了下来，说：“抱歉，抱歉小馨，我很难受，但又不知道可以打给谁。” 　　余昊在他们学校的名声不算好，谁都知道他换女朋友勤快，图个新鲜，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大多是为了钱。 　　她跟余昊在一起之后，从前的朋友，或鄙视，或艳羡，或看笑话，一个个都开始疏远她。 　　到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谈馨也能猜到一些，道：“是耗子惹你生气了吧。” 　　孔佳佳小声道：“我也知道，我没资格管他，但是他现在还在跟我交往，就在外面乱玩，还是有点受伤。” 　　谈馨蹙起眉，道：“你是他女朋友，当然有资格管他。” 　　“我跟他……反正也不会长久。” 　　前世，他们的确是高中一毕业就分手了。谈馨问：“那你喜欢他吗？” 　　孔佳佳说：“跟喜不喜欢没关系，其实，我这个人很容易知足……只要有人对我好，我就会心动，他只是……恰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也帮了我很多很多，我很感激他。” 　　“那你为什么哭。” 　　孔佳佳眼眶一红，再次沉默下来。 　　谈馨扫了一眼S大自招考试的录取名单，排在她前面的几个人，有两个是初中生，听说早已经自学了大学课程。 　　她道：“这世界上，总有比我们优秀的人存在，而这些人，甚至比我们努力。所以，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却没有得到，至少先问问自己，尽力没有。不争取，怎么会知道结果。” 　　孔佳佳握紧手机，苦笑道：“小馨，你知道吗，你有一种本事，把一件明明很困难的事，说得特别简单，还让人心服口服。” 　　谈馨不置可否。 　　她弯起唇，道：“其实刚才那些话，是站在你的角度说的，如果问我的意见，我认为你们并不合适，分手也好。” 　　孔佳佳一愣，呐呐道：“真直接啊。” 　　谈馨笑了笑，说：“抱歉。” 　　“不，你说的对，我会认真考虑的。” 　　挂了电话，孔佳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长得也算漂亮，只是眼里的颓丧遮掩不住。 　　她一开始是不喜欢余昊的，继续相处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孔佳佳深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 　　路过父母的房间时，听到母亲压抑的哭声，父亲在房里叹气。 　　她哥在外面做生意失败，欠了许多钱，现在人不知道躲哪去了，追债的人三天两头往家里来要钱。 　　余昊给她买的那些奢侈品，她拿回来，第二天回店里退，那笔钱倒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但她哥一天找不到，就像藏着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又会多出一笔巨债。 　　她忍了忍，终于还是敲开门，走了进去。 　　她爸妈看到她，面上闪过一抹愧疚。她妈抹了一把眼泪，问：“佳佳啊，这么晚不睡觉，有什么事？” 　　孔佳佳握紧手机，面无表情道：“我男朋友劈腿了。” 　　她爸大惊失色，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孔佳佳心中的火.药一下子被点燃，她怒道：“你们不能一直指望别人，而且我也受够了！要么把孔长冬找回来，要么，搬家吧，把这个房子卖了，我们搬去别的地方住，开始新的生活。” 　　她爸道：“那你哥怎么办，那些追债的人要不到钱，一定会找他。” 　　“那是他的事！他做错了事，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她妈劝道：“佳佳，再怎么生气，我们也是一家人啊……” 　　孔佳佳道：“他都躲起来不管我们的死活了，谁跟他是一家人。” 　　说完摔门出去。 　　*** 　　转眼到了月底。 　　这天一早，叶岚请人订制的礼服到了。 　　她是无论何时都要面子的人，即便已经准备好跟丈夫离婚，但这种场合，还是不愿低人一头。 　　谈馨下楼的时候，叶岚正在看衣服，看上去心情不错。 　　谈耀威婚内挪用夫妻共有财产，替那对母女还债，在外置办房产豪车，她请了私家侦探，搜集了不少好东西，相关材料已经准备齐全，转交给律师处理了。 　　剩下的就是跟谈耀威摊牌，打离婚的官司。 　　当然，这些都不是她看重的。 　　她是叶家小姐，父亲和兄长视她为掌上明珠，从一出生就没为钱操心过，也不在乎谈耀威那点资产。 　　她高兴的是，女儿会跟她一起离开。 　　叶岚见到最爱的女儿，笑着招手，道：“小馨啊，快过来，看妈妈给你准备的晚礼服，喜欢哪一件。” 　　谈馨朝衣架上扫了一眼，她妈品味一向很好，都是适合她这个年纪的款式。 　　樱色，公主一般梦幻；洁白，是雪色的纯真；淡紫色，优雅中，透着一丝成熟的韵味。 　　叶岚拿着礼服，往女儿身上比对，最终拍板：“就这件白色的。” 　　谈馨其实更喜欢那件淡紫色的，这件纯白小礼服，裙摆点缀着蕾丝，更像小女生喜欢的款式。 　　以她的心理年龄，其实不太感冒。 　　但既然妈妈喜欢，她便笑道：“好，我也喜欢这件。” 　　叶岚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等到出门，谈馨才发现被自己妈妈给卖了。 　　傍晚时分，天边一片灿烂云霞。 　　康怡领着季宴站在谈家门前。她今天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长裙，看上去艳丽大方，又雍容华贵，让人非常惊艳。 　　季宴遗传了她的好相貌，自然也是不俗。 　　高级定制的西装，衬得身材越发修长挺拔，毫无瑕疵的帅气面庞，此时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透着一股子痞气，偏眼神温柔到了极点。 　　矛盾，而又和谐。 　　只是……他身上那套黑色小礼服，跟谈馨身上这件，怎么看都像是一对。 　　叶岚跟康怡两个对视一眼，满含笑意，那默契，看得谈馨直皱眉。 　　被亲妈卖了。 　　季宴走到她面前，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轻声道：“你今天真美。” 　　“……” 　　谈馨朝他扯了下唇，恭维道：“你今天也很帅气。” 　　季宴便朝她弯起手臂，道：“那么，今天请多指教，谈小姐。” 　　先前答应了做他的女伴，现在两家人都在看着，她也做不出当众反悔的事情出来。 　　她挽住季宴的手臂，和他一起上了车。 　　康怡跟叶岚两人有说有笑，坐上后面的车。 　　季安国朝谈耀威道：“谈老弟啊，我是真的羡慕你，有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事事不用操心，不像我家那个讨债的，一天不闯祸，我就能多活两年。” 　　谈耀威哈哈笑了两声，说：“哪里，我看季宴最近也很发奋。” 　　这话倒是没说错，最近儿子忽然开始用功，季安国也很欣慰。 　　他道：“这都是谈馨的功劳，她考取S大这件事，激励了季宴，否则他哪里肯用功。” 　　谈耀威一愣，脸上的笑有一丝僵硬，他问：“我家小馨考上S大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我跟季宴他们班导聊天，说起季宴的学习，他跟我说的，这是好事，有什么好隐瞒的。” 　　谈耀威赔笑道：“是啊，是好事。” 　　只是眼里已经多了一抹晦涩。 　　*** 　　车里。 　　谈馨看向窗外，他爸正在跟季伯伯聊天，似乎相谈甚欢。 　　一转过头，季宴正在直直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 　　季宴道：“喜欢你啊。” 　　谈馨扯了下唇，将手里的包包横放在座位中间，和他隔开距离。 　　季宴面露不满，但也不敢越线，就这么巴巴地看着她。 　　忽然包里响起手机的短信提醒。 　　谈馨打开手机，扫了一眼。 　　“我到S市了，一会见。” 　　季宴见她发愣，皱了下眉，从她手里抢过手机，看聊天记录。 　　加上刚才收到的这条，一共三条。 　　“我三天后会来S市，记得请我吃饭。” 　　“请问，您是哪位？” 　　季宴眸色一顿，勾唇笑道：“想知道是谁还不简单，拨过去就行了。” 　　说完拨通了那个号码。 第26章 　　谈馨没有阻止。 　　不论是不是发错了, 至少应该告知对方一声。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 那边很快接通,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喂？” 　　季宴眸色一冷，直接给挂断了。 　　——谢桓。 　　倒不是对这声音有多熟悉，而是一种直觉。他打从心底防备着方立新, 还有他那位小舅。 　　谈馨看着他，问：“是谁？” 　　季宴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笑道：“不知道, 好像是个老头, 不用理会。” 　　说完把手机放回她手里。 　　谈馨将信将疑，把手机塞回包里。 　　*** 　　机场。 　　男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笔挺的西装, 阔步走出，他身姿挺拔, 步伐沉稳有力，英俊的面庞透着一种冷硬的，不近人情的味道。 　　谢桓合上手机, 眉宇间显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自小在部队长大, 让他养成了直来直往的性子，凡事追求高效率，不喜欢拖沓。 　　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这种做法，似乎过于直接。 　　或许, 他应该更耐心，更温和一些。毕竟, 是好不容易遇到的，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 　　方立新和自己母亲等在出口。 　　他道：“小舅不是很忙么，怎么三天两头来S市。” 　　方立新的母亲名叫谢媛，是谢家大小姐。 　　当年嫁来S市时，弟弟才五六岁，哭着不让她走，跟在婚车后面，追了好长一段路，最后被警卫员抱回去了。 　　时隔多年，那画面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不论谢桓成长为什么样的人物，在她看来，都是当年那个离不开她的小男孩。 　　这些年在方家，谢媛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行事睿智果决，可一旦涉及弟弟的事，就没了理性可言，只剩下满腔的柔情。 　　她笑道：“放心吧，你小舅心里都有数。你看他今年三十都不到，就立了多少军功，前几年在边境缉毒，差点把命都丢了，家里好不容易把他劝回京城，他肯定觉得没意思，才出来散心。” 　　方立新嗯了一声，心里却不怎么相信。 　　他小舅是那种目的性很强的人，不会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既然要了谈馨的手机号，那么，就一定会联系她。 　　他垂下眸，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谢桓一上车，便道：“今天晚上，是季家老太太的寿宴吧。” 　　谢媛道：“是啊，立新一会正要赶过去，他跟季家那孩子经常一起玩。” 　　谢桓道：“我也去。” 　　方立新没答话，只是扶着方向盘的拳头不自觉握紧，青筋毕露。 　　谢媛面上显出几分错愕，笑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那种场合，嫌吵，上回方泽的生日派对，都是好说歹说才给你劝去的。” 　　谢桓低笑了一下，说：“因为有想见的人。” 　　谢媛一愣，问：“是哪家的女孩？” 　　谢桓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就答：“是谈……” 　　“小舅。” 　　方立新打断道：“我下学期就去读S大了。” 　　谢桓挑了下眉，用眼神问他：所以？ 　　“小舅不想问我，为什么忽然提前一年读大学吗？” 　　谢桓没说话，倒是谢媛先笑了起来，解释道：“他啊，喜欢上一个女孩，说是想要早点有出息，就能保护人家了。” 　　说着戳了一下方立新的脑袋，道：“都是大小伙了，还是小孩子脾气，也不怕被你小舅笑话。” 　　谢桓道：“我觉得很好，男人应该有这份担当和自觉。” 　　谢媛看他们甥舅两个，一个严肃，一个正经，忍不住笑了笑。 　　她打趣道：“难怪都说外甥像舅，真是一点都没错。” 　　*** 　　到老宅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谈馨一家子没有去宴会现场，先回了一趟谈家，探望瘫痪在床的谈老爷子。 　　谈馨其实不太愿意回来。 　　爷爷这几年病情加重，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见到小辈只是呵呵地傻笑，嘴里念叨着老伴的名字，谁也不认得。 　　不见面，她还可以欺骗自己，爷爷过的很好。见了面，只是徒增伤感。 　　雅雅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慰道：“姐，你别难过，爷爷连我也认不出来的。” 　　谈馨弯下腰，捏着她软乎乎的脸蛋，轻声问：“所以雅雅生爷爷的气了吗。” 　　雅雅摇晃小脑袋，说：“不气，爸爸说了，爷爷生了一种病，脑袋里只能存储很少很少的记忆，他把奶奶的记忆都装进去，就装不下我们了。虽然雅雅不高兴，但是没办法，谁让爷爷最喜欢奶奶呢。” 　　谈馨微怔，一直发闷的胸口，奇异地舒服了许多。 　　她笑道：“谢谢雅雅，姐不觉得难过了。” 　　雅雅眼睛一亮，开心地笑了起来。 　　下了楼，谈馨打量屋里的陈设，从初中开始搬去凰林苑，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五年。 　　红衫木桌角上残留着一道模糊的划痕，是她小时候，不慎打碎爷爷钟爱的紫砂壶，留下的痕迹。 　　院子里的栀子，盛夏时节，洁白，芳香一如往昔。 　　她顺着院中的小径缓缓前行，眼里闪过怀恋，还有一丝感慨。 　　这一切，真的只是一本小说吗？ 　　她的经历，她的感情，都只是被人为设定的吗？那么，如今这一切与原作不相符的剧情，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还没到剧情开始的时候，还是因为她的重生，引发的蝴蝶效应。 　　或者，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因为季宴？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尽头，谈馨正欲折返，忽然看到花房里站着两个人，是她父母。 　　叶岚看上去还算优雅端庄，谈耀威已然暴跳如雷。 　　“小馨报考S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叶岚嗤笑道：“问我为什么……谈先生当时正忙着帮你女儿托关系，转一所好学校，忙着帮她们母女买房买车，哪有时间管我女儿呢。”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谈耀威咬牙切齿：“你找人调查我……” 　　叶岚笑得大方得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 ，是包不住火的。” 　　说完转身欲走。 　　谈耀威拉住她，怒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跟我离婚吗？这样诚鑫股价会下跌多少，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也是大股东，何必损人不利己……” 　　叶岚甩开他的手，道：“今天是季老夫人的寿宴，我本不想跟你吵的，但既然你一定要现在说，好，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叶岚的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你敢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还想让那个野种见光，那就只剩下离婚这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野种，晓珊也是我的女儿，你是疯了吗，都不为小馨想想！” 　　叶岚冷笑：“我就算疯了，也是被你给逼的。我怎么没为小馨想，她大学也考完了，九月中旬直接去军训，在学校，她还是优秀学生，还是千金小姐，富家女，她爸干的丑事，半点影响不到她。” 　　谈耀威气得脸色发青。 　　“好好好，叶岚你好的很，原来打的这个算盘，你这是要跟我撕破脸了是吗。” 　　叶岚看了看手上新做的指甲，勾起薄唇，道：“不错，律师函会在一周之内到你手上，然后我会带女儿离开。” 　　“不行！离婚我可以答应你，但小馨不能跟你走，她也是我的女儿。” 　　“谈耀威，你要点脸行吗？我的小馨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可不是什么山鸡麻雀都能够得上的，你把我女儿留下，是想给你的野种当陪衬？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么大的脸。” 　　叶岚知道，谈耀威其实一直有一种自卑心理。 　　当初结婚，叶岚带资嫁过来，外面就有闲言碎语，说他高攀叶家。叶岚本身又自立自强，事业上是典型的女强人，让他找不到半点自信。 　　谈晓珊母女，不过是个引火索，让他找到了反抗和报复的理由。 　　果然，谈耀威被她的话刺得双目猩红。 　　他道：“是啊，你叶岚比谁都高贵，你叶家好几百年的底蕴，当然看不起我们谈家，当初怎么偏偏瞧上了我。” 　　叶岚反唇相讥：“因为，那时候瞎了眼。” 　　说完，优雅地转身离去。 　　谈耀威立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疯了似的，把温室里的盆栽摔了好几盆。 　　谈馨注视着这一幕，觉得很好笑。 　　她一直以为，她爸对她妈没什么感情，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在强烈的自卑心理的遮掩下，其实是一颗敏感多疑的爱慕之心吧。可惜，原本可以幸福的生活，被他自己亲手毁了。 　　全是自找的。 　　希望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的感情，不要太后悔才好。 　　*** 　　眼看时间不早，谈馨往季家老宅走去。 　　她没忘记，她跟季宴，还剩下最后一支舞，然后就可以告别了。 　　明天，最迟后天就搬走吧。 　　那个人做出用情至深的模样，把她困在其中，等他找到“真爱”，抽身离去，被留下的她，只能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 　　那种孤独，她已经尝过一次，不想再品尝第二次。 　　踏入宴会大厅，小提琴交织着钢琴演奏的音乐，格外动人，大厅里人来人往，皆是S市的名流权贵，名媛淑女。 　　谈馨踏入会场，立刻便成为一道焦点，这种场合相对严肃一些，即便是打量，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因此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谈馨接过侍者送上的果汁，道了一声谢。因为是寿宴，先见过寿星才好，她径直往楼上走去。 　　此时老太太屋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季老太太早念叨着谈馨，见她到了，立刻便露出和蔼的笑，招手道：“小馨，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谈馨走到她跟前，乖巧道：“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笑道：“好好好，这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谈馨道：“还是老样子。”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有点耐心，现在医学越来越进步，总会好起来的。” 　　虽然知道是安慰的话，谈馨还是笑道：“是。” 　　老太太眼里透着慈爱，忽然转过脸，朝人群后方道：“季宴，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还不过来。” 　　周围的人便让开了一条道。 　　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立在谈馨身旁。 　　他唤道：“奶奶。” 　　季老太太把谈馨的手放在他臂弯上，道：“待会的开场舞，别跳砸了，丢奶奶的脸。” 　　“好。” 　　季宴低低应了一声。 　　谈馨皱了下眉，因为她嗅到了一丝酒香。 第27章 　　身侧的男人, 仍然是少年模样, 只是给人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 　　那是, 久居上位者，独有的气质。 　　一个人的气场，是由人生阅历积累而成的。年少的季宴, 不具备这种让人望而生畏的迫人气势。 　　谈馨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季宴也只是绅士地退后一步，沉默地看着她。 　　二人之间的氛围, 莫名有些微妙。 　　季老夫人何等精明, 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笑道：“年轻人嘛, 跟我们这些老古董待在一块，难免会不自在, 你们去玩自己的吧。” 　　两人应了一声好，一前一后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老太太的房间在三楼，下了楼梯, 右手边有一条很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间放置杂物的库房。 　　季宴道：“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这里捉迷藏，还记得吗。” 　　谈馨停下脚步，问：“现在, 你是谁？” 　　男人眼神暗了暗，低声道：“我就是我, 没有谁和谁的分别。” 　　“有分别的，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眼前的少女，不似在长辈面前的乖顺，眼里透着审视，还有伤人而不自知的冷漠。 　　季宴垂下眸，用商量的口吻道：“只有今晚，能不能把我当成他，好好和我说说话，你知道，我出来一次不容易。” 　　谈馨蹙起眉，她不能理解，季宴把年少的自己叫做“他”。 　　他是不想承认两世的自己是同一个人，或者，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问：“为什么喝酒？” 　　季宴自从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后，一直都小心不碰酒精，怎么会在酒会没开始前，就已经喝醉。 　　男人停顿片刻，道：“似乎是有人往饮料里掺了酒，没注意喝下去的。” 　　谈馨点了下头，摄入量不多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季宴低头看着她，今晚的谈馨，和他记忆中的妻子不同。她穿着公主裙样式的小礼服，象征纯真的白色，蕾丝点缀出一种层次感，腰间系着俏皮的蝴蝶结，甜美，而且动人。 　　只是，双瞳里盛着他熟悉的冷淡。 　　这是他应得的。 　　他自虐一般，出声问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何必明知故问。” 　　谈馨轻笑一声，不再看他，转身下了楼。 　　季宴的视线追逐她的身影，直到女孩下了楼梯，完全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 　　他捂着胸口，从这里传出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但是还不够，比起他给她的，还远远不够。 　　他没有急着追下去，而是进书房里找到纸笔。 　　沉思片刻，终于落笔。 　　*** 　　下了楼，此时客人差不多已经到齐。 　　今晚孔佳佳也来了，作为余昊的女伴，穿着一件天蓝色小礼服，很是大方。 　　今天到场的客人非富即贵，她谁也不认识，男朋友只顾着自己玩，她只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默默喝果汁。 　　谈馨走到她面前，问：“佳佳，一个人吗，介意跟我聊会天吗。” 　　孔佳佳蓦地抬起头，眼里闪过惊喜。 　　她虽然极力在掩饰，但紧张是骗不了人的，任何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点，都会感到一丝不自在。 　　何况，还是这种她完全融入不了的场合。除了紧张，其实还有一丝窘迫。 　　孔佳佳真诚道：“当然好啊，我正无聊呢。小馨，你今晚真好看啊。” 　　谈馨笑道：“你身上这件衣服，跟你的气质也很搭。” 　　孔佳佳道：“是余昊买的。” 　　说起余昊，她不自觉皱起眉，说：“上次你说的话，我觉得很对，但我暂时还离不开他。” 　　至少，得等到她哥哥出现为止。 　　谈馨道：“你有自己的原因，别人不好插手。” 　　孔佳佳听她这样说，松开眉，道：“但是，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好好努力的。虽然不得不依靠别人的力量，但我不会再自怨自艾了。生活苛待我，但我不能苛待我自己。” 　　谈馨笑道：“听你这样说，我觉得很开心。” 　　两人相视而笑，用果汁碰了一下杯。 　　此时，会场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什么大人物到场了。 　　孔佳佳有些好奇，踮着脚张望，道：“什么人这么有面子，你看大家都过去了。” 　　谈馨想了想，S市商界，比季家老太太更有脸面的，还真没有几个，可那样的老前辈，怎么会来这种场合凑热闹。 　　例如她外公，如今人在国外养病，只派小辈过来走一遭，也不算失礼。 　　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孔佳佳想去凑热闹，但看谈馨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好提起，她怕给她惹麻烦。 　　谈馨自己没发现，她可都看到了，这里许多男人，都偷偷看谈馨。 　　孔佳佳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是男人，八成也会爱上她。 　　那边人群散开，几个男人朝这边走来。 　　谈馨正在喝橙汁，待看清正中央的男人的相貌时，蓦地一僵。 　　是谢桓。他为什么会在S市？ 　　谈馨上辈子没见过这位谢军长，对他的了解，只来源于书中的寥寥数语。 　　只觉得他是一名严肃的军人，并不作他想。 　　可是此时此刻，被季宴拉进黑名单的那个手机号，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 　　谈馨一下子呛到，轻咳两声。 　　那男人已经停在她面前，和上次见到的并无不同，穿着笔挺的，一丝不苟的西装，沉稳的步伐，冷硬的面庞。 　　周围有多少道目光在追随他，他也完全不在意。 　　谢桓望着她，道：“抱歉。” 　　谈馨一愣，她以为，该说抱歉的是她自己。 　　她问：“为什么道歉。” 　　谢桓面上显出一丝不自在，沉声道：“因为，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谈馨想起那两条短信，还有那通电话，笑了一下，道：“没关系，不必在意，倒是我，自己说的话，转头就给忘了，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她的笑透着一股子清浅的味道，谢桓怔了怔，不自觉弯起唇角。 　　方立新问：“怎么没看到季宴，不是说要跳开场舞吗。” 　　余昊也道：“是啊，宴子这几天一直念叨着舞步，都快魔怔了，眼看快到时间了，他猫哪去了。” 　　谈馨道：“应该在楼上，一会就下来。” 　　也不知道酒醒了没。 　　谢桓听她熟稔的口吻，不自觉蹙了一下眉，问：“开场舞有什么讲究吗。” 　　“华尔兹。” 　　谢桓正欲开口，从楼上走下一行人，以季老太太为首，季宴搀着她，一步一步下了楼。 　　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劲很足。 　　她道：“今天诸位百忙之中，抽空来我的寿宴，老太太我很是感激。本来么，生日年年都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日子，不过，大家平时都忙，能给诸位亲友提供一个相聚的机会，也是功德一件。” 　　众人皆是笑着鼓起掌。 　　季老太太道：“我孙子季宴，今天也成年了，这孩子一贯没什么正形，做事也冲动，以后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叔伯包容一二。” 　　她又说了几句，调动起气氛，宴会正式开始。 　　谈馨看向缓步走来的男人。他眼里含着笑，只是那笑里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有些勉强。 　　孔佳佳接过她手里的果汁，道：“开场舞，加油。” 　　谈馨朝她点了下头。 　　季宴停在她面前，先看了眼方立新，再然后，视线定在谢桓身上。 　　“谢叔叔，还真是清闲。” 　　谢桓没接口。 　　季宴也没有继续纠缠不清。 　　他朝谈馨伸出手，道：“谈小姐，请问我有荣幸邀你共舞一曲么。” 　　谈馨颔首，将手放在他宽大的手掌中。 　　季宴握住她纤细的，柔软的手指，心中安定了许多。 　　他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向大厅中央。光线暗下来，灯光调成了浪漫的色调，照射在年轻的男女身上。 　　他眼中的深情，不可错辨，只是她视而不见。 　　而她眼里的冷淡，他已经可以读懂了。 　　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此刻，被他揽着腰共舞的女孩，是恨着他的吧。 　　只是，那样荒谬的事情，可能发生吗。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问：“我喝醉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谈馨别开眼眸，淡道：“不记得了。” 　　季宴道：“他告诉我，我们结过婚，也离过婚。他还说，我们过得不幸福。” 　　他望入女孩清澈的瞳，试图从中找出否定的答案。 　　可谈馨只是轻笑了一下，那笑里竟透着一丝凉薄的味道，只是她掩饰得很好。 　　至少在旁观者看来，这是一个极美的笑容。 　　谈馨问：“然后呢。” 　　季宴握紧她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如果他有幸能娶她，他一定会对她非常好，非常好，比他父亲对他母亲还要好。 　　他们怎么会不幸福呢。 第28章 　　眼前的少年, 拥有一双倔强而固执的黑眸。 　　谈馨失笑, 年轻真好啊。无所畏惧, 好像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喜欢到永远。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真是动人的诗词。 　　等到年纪稍大一点, 尝够了苦头，才会明白,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尤其是感情。 　　随着圆舞曲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后退一步, 笑道：“一切都结束了，季宴。” 　　言罢，她再无留恋, 转身走出了舞池。 　　季宴胸口一窒, 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奶狗。 　　大厅里，音乐已经换成了交际舞的伴奏，客人们各自作伴，和着节奏缓慢地摆动。 　　谈馨转过身, 眼里是不容置喙的拒绝。 　　少年攥紧掌心，垂眸看着她, 小声道：“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但至少，有一点我很确信。” 　　他上前一步，握住女孩的手腕，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道：“这里，除了谈馨，装不下任何人。” 　　少年的心跳强而有力，一声盖过一声，和他的话语一样，让人不自觉想去相信。 　　谈馨曾经有一部很喜欢的电影，两位女主角先后进了男主角的心里，询问那颗像椰子的心，他爱的到底是谁。 　　可是，这两个女孩子，分别得到了不同的答案。 　　男主角的心不会撒谎，却会变。此时所爱，彼时未必。 　　谈馨收回自己的手，低声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 　　但教会他的人，不会是她。 　　季宴停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手心，皱起眉。 　　这种时时刻刻想念一个人，想一直守护她的感情，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 　　他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余昊从身后捶了他一下，问：“发什么呆，女朋友都跟人跑了，你还在这愣着呐。” 　　季宴抬眸看他，道：“谈馨不是我的女朋友。” 　　余昊一愣，竟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受伤。 　　他摸了下鼻子，道：“没道理啊，小馨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吗。” 　　季宴冷睨他一眼。她不喜欢他，她恨死他了。 　　余昊又嘴欠道：“不过说真的，就算小馨变心也能理解，她刚才一路走过去，不知道有多少男人邀请她跳舞，那些人里面，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你强，你除了脸，也没别的优点了。” 　　季宴懒得跟他废话，揉了揉眉心，倚靠在墙壁上。 　　“走走走，让我安静一会。” 　　余昊偏不，幸灾乐祸道：“让你以前不抓紧，现在人不要你了，你丫活该。” 　　说完，趁季宴没发飙，先溜走了。 　　季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 　　熟悉的，但又不完全熟悉的字迹。是那个人写给他的。 　　他之所以将其称之为“那个人”，是因为，他打从心底拒绝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和他一样，字里行间，都在诉说——你与我不同。 　　行文很仓促，看得出来，“他”当时很急躁，大概是担心没有写完，就清醒过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正确的。 　　纸条上说，谈馨拥有十年后的记忆，而那时，他们已经离婚四年。 　　并且，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 　　那个人说，十年后，谈馨会死于一场人为的车祸，如果他保护不了她，那么“他”会夺取这具身体的使用权。 　　后面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没有来得及，酒精的时效已经过去。 　　季宴将那张纸条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这是第四次。 　　第一次是KTV，接着是S大，再然后，是盛和酒店。 　　为了查清上次在酒店发生了什么，季宴曾经调过盛和酒店的监控。 　　酒店里未被使用的总统套房，为防止恶性的盗窃行为，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是开着的。 　　监控录像里的“他”，为了长时间保留意识，喝了不少酒，可是效果并不好。 　　因为体质原因，喝少量，他会变成“他”，可是摄入过量，则会真正地喝醉，彻底陷入沉睡。 　　在这种完全劣势的情况下，那个人却说，会夺取这具身体的使用权。 　　并非虚张声势，他为什么有这种底气。 　　究竟为什么。 　　*** 　　谈馨不想承认，季宴受伤的眼神，让她有一瞬间的愧疚。 　　她也清楚，她该讨厌的人，不是现在这个，无辜的，并未对她造成伤害的男孩。 　　她这是迁怒。 　　可是，就算是迁怒好了，只要能和他划清界限，怎么样都好。 　　一路过来，有不少人向她邀舞，她一一礼貌地拒绝了。 　　孔佳佳咂舌。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拒绝别人后，对方非但没有一点不悦，反而各个都高兴得跟中了彩票似的。 　　她道：“小馨，我真是不得不服你了。你是天使吧，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的天使。” 　　谈馨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不去跳舞。” 　　孔佳佳有些难为情，说：“我不会，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宴会，也没人教过我……” 　　她一向敏感，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谈馨抿起唇，小声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本来也不会的，因为季宴说请我跳开场舞，我没办法，才临时去学的。” 　　孔佳佳一听，果然就笑了，道：“那你真厉害，临时学，都能跳得这么好。” 　　“没办法，因为怕当众丢脸啊。” 　　孔佳佳一想，的确如此，今天来了这么多大人物，要是跳错了，踩了舞伴的脚，肯定会被笑话的。 　　她感叹道：“你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正说着话，谢桓已经问候过季老太太，下了楼，径直朝她走来。 　　谢桓是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人物。 　　他看着她，好像眼里只有她。 　　谈馨再迟钝，在如此情境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追她。 　　奇怪的是，跟原作里含蓄的，温和的方式不同，他展现出的强大行动力，更具有侵略性。 　　她对谢桓的观感，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毕竟，他们毫无交集。 　　可是，如果她记得不错，谢桓以后会喜欢上谈晓珊，虽然不知道感情的深浅，但只要扯上剧情的人，她只想敬而远之。 　　就在谈馨努力，且认真地思考借口离开时，有人帮了她一把。 　　砰的一声响，随后是玻璃破碎的声响，引起一阵喧哗。 　　摆着香槟的圆桌被人推到，一个女孩倒在一旁，她穿着一件淡粉色公主裙，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楚楚可怜的模样，水汪汪的眼眸里含着惊恐和不信。 　　女主，谈晓珊。 　　而立在一旁的，是涵养尽失的叶岚，她今天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得体优雅，干练简洁。 　　只是此时气得浑身发抖，冷笑道：“你真是好得很！” 　　周遭嗡嗡的一片，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叶家人在圈子里的名声一向是最好的，承载了多少夸赞，就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瞧，百年的书香世家，也不过如此。 　　这才是众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此时谈耀威在二楼跟人谈生意，自然不知道，他的私生女不但混进了季家的宴会，而且，还跟他的妻子发生了冲突。 　　一个男人皱眉走过来，将谈晓珊扶起。 　　他转头看向叶岚，忍着气，道：“夫人，不知道我朋友哪里冒犯了您，我替她向您赔个不是。” 　　这人是星光传媒的公子，闫明。 　　谈馨挑起眉。 　　二号男配提前入场了，她还真是低估了谈晓珊。 　　叶岚脸色难看至极，她再生气，也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较真。 　　但眼下的情况，即便她说自己没推她，也不会有人相信。 　　只能认栽。 　　谈晓珊咬着唇，小声道：“阿明，不是这位夫人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是真的。” 　　闫明听了，自然更来气。 　　他正要讨个说法，谈馨走上前，笑道：“抱歉，打扰一下，这里面恐怕有误会。” 　　闫明是认得她的，刚才的开场舞，的确惊艳到了他。 　　这是谈家的女儿，叶家的外孙女。 　　谈馨道：“我母亲的为人，诸位应该都很清楚，说句傲慢的话，名门叶家的大小姐，何必为难一个……不起眼的女孩，这不是给对方难堪，而是让自己难堪，不是吗。” 　　她这么一说，认识的，不认识的，即便想看热闹，也不好袖手旁观了。 　　陆续有人开口，为叶岚说话。 　　谈晓珊勉强弯起唇，笑得无力，道：“你们不用说了，这位夫人肯定不是有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闫明心中更怜惜了许多，冷笑道：“谁让人家是名门之后，自然是不会有错的。” 　　谢桓拧起眉，已然有些不悦。他问：“有人亲眼看见了，还是说有证据。”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他道：“既然没人看见，也没有证据，那就只是推测，不足以给任何人定罪。要查清这件事也很简单，只需要采集这位小姐衣服上的指纹，一切都会清楚。” 　　谈晓珊脸色一僵，她没料到会有人用这种方法查证。她扯着闫明的衣角，想拽他离开。 　　此时，康怡赶来。 　　她一向是个利索的性子，也不是世家出身，压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她哼笑道：“哎呦，我说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姐看着眼熟，在哪见过来着，我想想……” 　　康怡抚着下巴打量她几眼，随即扑哧一笑，说：“想起来了，是上个月，在凯撒大酒店，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举止亲密，被人拍下来了。” 　　谈晓珊脸色一变。 　　她就去过一次凯撒大酒店，是谈耀威带她过去吃饭。 　　她道：“不是，那人是我爸。” 　　康怡笑道：“是吗，可是我刚好认识那个男人，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 　　她说完，周遭响起一阵唏嘘。 　　原本以为是傍大款的女学生，原来是私生女。 　　还有人道：“我看未必，现在不都喜欢叫干爹么，说是爸爸，谁知道是哪种性质的。” 　　周遭的议论声声入耳，刺耳，而又令人耻辱。 　　谈晓珊低着头，眼里透着疯狂的光。 　　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一切？ 　　凭什么…… 　　凭什么！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索性鱼死网破好了。 　　她抬起眸，作出柔弱的模样，眼里闪烁着泪花，一副受了极大的屈辱，不堪重负的模样。 　　她低泣道：“是，我是私生女，我爸爸其实就是……” 　　“都闹够了？” 　　一道苍老，但铿锵有力的嗓音，打断了谈晓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季宴扶着老太太走下台阶。 　　他朝女孩投去一个讨好的笑，谈馨一愣，快速别开眼。 第29章 　　季老太太, 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 　　小辈们看着, 觉得这位老人家和蔼, 那是因为她上了年纪，不喜动怒。 　　但是，当年在商场上跟她交锋过的对手, 至今还心存忌惮，见到老太太，哪个不是赔着笑脸, 好声好气的。 　　在S市, 还没人敢让这位老太太不痛快。 　　她缓步走上前，扫了一眼地面, 满地的玻璃碎渣，香槟金黄色的液体淌了一地。 　　她问：“管家呢。” 　　季宅的管家连忙上前, 道：“老夫人。” 　　老太太道：“我办一场寿宴也不容易，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客人？酒撒了，不赶紧清理了, 留着让客人们看笑话吗？你们的规矩, 都让狗吃了！” 　　老管家连忙躬身认错。 　　老太太冷笑一声，道：“也是，我老了，谁把我这个老人家放在眼里，不过是一场寿宴, 你们想来就来，想砸就砸。” 　　她这话, 分明是说给闫明和谈晓珊听的。 　　谈晓珊眼里含着泪，默不作声，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 　　闫明脸色难看，忙道：“季奶奶，我朋友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给您赔礼道歉，今天的损失，也全部算在我的账上，您暂且消消气。” 　　老太太摆摆手，道：“小闫，你是个好孩子，季奶奶也知道，只是你这位朋友，实在是不懂规矩。我们家小馨，从小就是个脾气硬的孩子，吃了亏，受了气，也都是忍着，不像你这位朋友，长了一张惹人怜爱的脸蛋，哭一哭，就有大把的男人心疼。” 　　她分明听到，这个女孩，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私生女。 　　倒是长了一张招男人疼的脸蛋。 　　一只野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从里到外都上不得台面，也只有年轻的，被爱情冲昏了脑袋的年轻人，才把她当宝。 　　闫明不服气，但不好跟老人家当面叫板，只将谈晓珊护在身后。 　　谈馨看向老太太，心中百感交集。 　　季奶奶已经隐退多年，早不管事了，小辈的恩怨，她也从来不插手。这次，是为了她才出面的。 　　她是真的把她当成亲孙女疼的。 　　老太太朝她招手，谈馨便上前，乖巧道：“奶奶。”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又恢复了慈爱的模样，道：“季宴跟我说，你被人欺负了，奶奶还想，谁敢在我季家，欺负我们小馨。” 　　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谈晓珊。 　　“我们季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血统不纯的客人，是不招待的。” 　　*** 　　谈耀威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正听到季老太太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有老夫人这句话，以后，他女儿是别想融入上流圈子了。 　　他又是气恼，又是难堪，这丫头怎么会跑来这里，还跟星光娱乐的少东家一起。 　　然后，他看到叶岚，跟康怡站在一起，看向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谈耀威心里憋着气。 　　他虽然荒唐，但也是要脸的。这种场合，还不至于把私生女带过来丢人现眼。 　　不过，已经不会有人在意他的辩解了。 　　闫明环视一周，知道他跟谈晓珊待不下去了。 　　他朝老太太点了下头，道：“既然季家不欢迎，那我们先告辞了。不过关于季奶奶您所说的血统，恕我不能认可。” 　　他看向谈馨，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淡的神色。 　　高高在上，冷静自持。 　　好一个名门闺秀。 　　闫明勾起唇，嘲讽道：“有些人倒是血统纯正，天生一副好皮囊，却傲慢，冷血，仗着有权有势，肆意践踏别人，在我看来，更不可取。” 　　说完，拉着谈晓珊大步走了出去。 　　谈馨失笑，对于这种脑回路清奇的人，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她对老太太道：“奶奶，我扶您上楼休息吧。” 　　老太太笑道：“不用，你跟季宴去跳舞吧，你们今晚的开场舞，奶奶很喜欢。” 　　季宴插嘴道：“奶奶还请人录下来了，刚才在楼上看录像呢。” 　　“……” 　　谈馨说不出话来。 　　季奶奶拍了季宴的脑门一下，骂道：“你这浑小子，就知道揭奶奶的短，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不敲门就闯进来，急得语无伦次的，话都说不清楚。” 　　季宴撇了下嘴，偷看了一眼谈馨。 　　女孩正在看他，诚恳道：“谢谢。” 　　虽然她并不在意，被人知道家里的丑闻，但对她母亲而言，无疑是帮了大忙。 　　叶岚是把涵养当做衣服穿的人，受不了当众出丑。 　　而且，她更怕女儿的名声受到影响。 　　和那样一个女孩是异母姐妹，她原本干干净净的人生，就像沾上一块洗不掉的污渍，令人恶心。 　　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必须，尽快跟谈家撇清关系。 　　*** 　　季家老宅位于一片绿化园林区，空气很好。盛夏时节，漫天星辰。 　　谈馨找了个借口，从会场里出来，在院子里躲一会清静。 　　她不是真正的十七、八岁的少女，那种手段，她觉得幼稚，也觉得厌烦。 　　还有，疲惫。 　　不是因为谈晓珊，而是季宴。 　　他为什么就不能干干脆脆地放手，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她，跟谈晓珊作对。 　　他们不是一对么。 　　照这种情况下去，这两人真的会相爱吗。 　　脸颊微微一凉，谈馨抬起眸，眼前是那个严肃的男人。 　　谢桓握着一杯红酒，另一只手，持着一只水晶高脚杯，正贴在谈馨的脸颊上，酒香弥散。 　　似曾相识的场景。 　　谈馨顿了顿，接过那杯酒，问：“为什么。” 　　谢桓道：“只是猜想，你或许需要酒精。” 　　谈馨扯了下唇，轻晃酒杯，细长白皙的指尖，在透明玻璃的映衬下，说不出的夺目。 　　樱色的唇瓣附上杯沿，轻抿了一口。 　　“谢谢。” 　　谢桓在她身旁坐下，道：“需要帮忙吗。” 　　谈馨舔了下唇角的酒液，道：“没有必要。” 　　男人严肃的面庞，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帮你。” 　　谈馨笑道：“其实我不太明白，谢军长看上我哪一点。” 　　谢桓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眯着眼，打量手中精致到有些脆弱的玻璃杯。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优点，我可以列出至少十项，我想你也不需要这样的回答。” 　　谈馨道：“相貌，身材，才智，或是别的什么优点，我都不是最优秀的，至少，以谢军长的身份而言，可以轻易找到更好的。而且，我们只见过两面。” 　　谢桓听着，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 　　他道：“你喝酒的样子，很迷人。这个理由够吗？” 　　“……” 　　谈馨道：“有点意外。” 　　“但那就是理由，军人，也有权利追求浪漫，例如在月色下，邂逅一位美丽的女孩。” 　　他缓缓说道：“然后，怦然心动。” 　　谈馨垂下眸，将杯中剩余之物，一口饮下。 　　夜晚的凉风，吹得人头晕。 　　她站起身，道：“今天，非常感谢，但我不喜欢麻烦，还有会带来麻烦的人。” 　　放下空的透明酒杯，她转身离开。 　　*** 　　谈馨踏入宴客厅，晕眩之感，越发强烈。 　　她忘了，这具年轻的身体不胜酒量，刚才喝得太快，洋酒一向后劲足，难免有些微醺。 　　她踉跄了一下，被人扶住手臂，对上一双戴着细框眼镜，没有波澜的眼眸。 　　方立新。 　　他正在跟人打电话，应该是嫌大厅里太吵，才到这里来的。 　　他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孩，对电话那头道：“就这样，回头把资料发到我邮箱，是，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撂了线，他扶着女孩纤瘦的肩，凑上前嗅了嗅。 　　“你喝酒了。” 　　谈馨往后退了半步，点了下头，努力保持清醒。 　　她问：“你跟耗子去哪了，一直没见到人，还以为你们先走了。” 　　方立新仍旧扶着她，低声道：“楼上有桌式足球，就跟耗子去玩了一会，听说你出事了。” 　　他的靠近，即使微醉，依然让谈馨感到一丝不适，又往后退了小半步，竟是直接贴在了墙壁上。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蹙起眉，道：“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惊动了季老太太，还不是大事？” 　　方立新低头打量她。 　　她是真的醉了，白皙的脸颊染着酡红，唇色泛着水光，比平时多了一丝靡艳，眼神也不大清明。 　　也对，如果是清醒的她，怎么会允许他的靠近。 　　他扶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正经，刻板，像极了一个正人君子。 　　只是，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划过多少不该有的，疯狂的念头，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是，她是谈馨。 　　是那个，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能让他感到幸福的女孩。 　　他怎么敢亵渎。 　　正因如此，他才如此厌恶季宴。 　　他连靠近她，尚且需要莫大勇气，季宴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处。 　　让人厌烦。 　　谈馨晃了晃脑袋，道：“我没事，可以放手了。” 　　方立新顿了顿，终于还是放开了她。 　　她穿着细高跟，一只手稍稍扶着墙壁，走得还算平稳，看上去跟平时一般无二。 　　依然是高高在上，挑不出一丝差错的谈家大小姐。 　　只是在拐弯的位置，不知谁撒了一杯酒水，佣人没来得及清理，鞋跟一滑，险些摔伤。 　　方立新一直跟在她身后，及时扶住女孩的纤腰。 　　淡淡的青草气息，让他心跳加快，正待说什么，一只手臂挡在他面前，将二人生生隔开。 　　季宴冷冷地看着他，“乘人之危？” 　　方立新道：“我不是你。” 　　两人对峙，都没有好脸色。 　　谈馨靠在季宴的臂弯里，暂且稳住身形，道：“我刚刚差点摔伤，他扶了我一下。” 　　季宴拧起眉，问：“怎么又喝酒，上回在酒店，喝了一口就难受，这么快就忘了？” 　　说完看向一旁的佣人，道：“送一杯蜂蜜水上楼。” 　　直接把女孩抱起，往楼上走去。 　　谈馨道：“放我下去，我没醉，刚才地上有水，没注意到才滑了一下。” 　　季宴忽略她前一句，瞥一眼她脚上的细高跟，问：“脚踝有扭伤吗？” 　　谈馨道：“有点疼，应该不严重。” 　　季宴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来气，道：“还是检查一下吧。” 　　他一直健身，靠着蛮力，转眼就把人抱去了客房。 　　因为今晚客人多，老宅又远离市区，必然有客人留宿，所以客房都是清扫过的。 　　屋里冷气很足，谈馨穿着裙子，已经有些冷了。她不习惯向季宴示弱，只皱了下眉，一句话没说。 　　季宴抬手把温度调高。 　　他蹲在床边，把女孩的鞋脱下，检查了一下脚踝处。 　　只有一点红，的确不严重。 　　他轻轻揉按了几下，问：“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谈馨嗯了一声。 　　“季宴。” 　　“嗯？” 　　她望着天花板，灯光晃得人眼花。 　　“你怎么这么烦人呢。”她轻声呢喃，“我都拒绝你了啊，你就不能有点骨气吗。” 　　季宴停下动作，沉默许久，才笑道：“如果是别人，我肯定转身就走了。” 　　有人敲门。 　　季宴皱了下眉，起身开门，管家站在门外，手上的托盘里摆着一碗蜂蜜水，还有一瓶药油。 　　谈馨坐起身，自己把蜂蜜水喝完了。 　　季宴往手心里倒了一点药油，搓了搓，给她按摩脚踝。 　　谈馨笑了一下，说：“像模像样的。” 　　季宴勾起唇，说：“你以为是为了谁？我初中那会成天跟人打架，天天带着伤，我爸妈都懒得管我了，这种小伤，只好自己处理了。” 　　“奶奶说的没错，你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硬脾气，被欺负，受委屈，从来都不说，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你。” 　　谈馨没接话。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季宴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她，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他在极力掩饰眸中的晦暗。 　　他道：“听‘他’说，你们结过婚的时候，我很生气，也很嫉妒，嫉妒得，希望他彻底消失。” 　　“谈馨，我不是他，绝对不是……” 　　有一瞬间，谈馨几乎要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30章 　　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 不到十点, 便困倦了, 在小辈们的劝说下, 先上楼歇息. 　　季安国代替母亲招待客人. 　　季氏最出名的是旗下的连锁酒店, 合作的餐厅不在少数, 今天老太太寿宴, 请来了十多位国内外顶级大厨, 客人现场点单, 真正做到了宾至如归. 　　余昊跟孔佳佳在靠窗这边用餐, 方立新, 谢桓在隔壁一桌, 甥舅两人周围, 没人敢坐. 　　孔佳佳小声问: "那个人是谁啊? 感觉大家都挺忌惮他的." 　　余昊顺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他压低声音道: "立新他小舅, 京城来的, 立新他外公你知道不, 谢承德, 谢将军." 　　孔佳佳一怔, 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过了一会, 她蓦地捂住嘴, "不会是新闻里那个. . ." 　　余昊点了下头, 皱眉道: "说来也奇怪, 谢哥一向不喜欢热闹, 以前这种场合, 他都是能躲就躲的, 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孔佳佳切着牛排的手一滑, 发出一声响.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 　　女人的直觉比男人要准, 那个男人今晚的举动, 分明是冲着谈馨来的. 　　余昊以为她吓着了, 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笑道: "别怕, 他又不吃人." 　　孔佳佳接过, 喝了一小口, 道: "那位. . . 谢先生, 既然是京城人, 肯定不经常来 S 市吧." 　　余昊道: "以前是不常来, 不过这个月, 已经是第二次了." 　　孔佳佳越发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她瞄了眼余昊, 这人嘴上没个把门, 还是别跟他说了, 否则回头闹得人尽皆知, 谈馨肯定不开心. 　　不过还是该提醒一下的. 　　她道: "上回你跟我说, 小馨下学期要读 S 大了对吧." 　　余昊点头. 　　"那季宴呢, 他家里这么有钱, 就不能想办法跟过去? 小馨上了大学, 身边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追求者, 万一被抢走了怎么办." 　　余昊耸耸肩, "那也没办法. 季宴他爸一门心思想让他好好读书, 凭自己的本事考大学, 肯定不会帮他, 而且, 我看他俩现在挺悬的." 　　孔佳佳点点头, 低头切了一块牛排, 放在嘴里咀嚼. 　　她一直羡慕谈馨跟季宴, 这两人, 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让人忍不住相信, 这世上, 有的人本该天生一对. 　　她原以为, 对他们而言, 幸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原来, 也不是. 　　*** 　　方立新慢条斯理地吃着甜点, 问: "酒是小舅给的?" 　　谢桓道: "是." 　　"为什么." 　　谢桓放下刀叉, 饮了一口红酒, 甘醇的口感在口中扩散. 　　他道: "因为她需要." 　　方立新笑了一下, 道: "真不像小舅你会说的话, 一位高级军官, 却教唆一个未成年女孩, 喝度数那样高的酒?" 　　谢桓沉默. 　　他以为她是会喝酒的.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就是在品酒, 漫不经心地轻晃酒杯, 轻嗅酒香, 那是常品酒的人, 才有的娴熟姿态. 　　红酒的艳丽色泽, 映得她的唇, 像极了玫瑰, 透着一股独属于女性的优雅, 迷人. 　　满足了他对恋人的所有幻想. 　　她表现得过于成熟, 使得他总是忘记, 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女孩, 跟他外甥一样的年纪. 　　他道: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方立新喜欢甜食, 两句话的工夫, 已经把面前的甜点吃完, 谢桓把自己的那份推到他面前. 　　方立新停顿了一下, 道: "从小到大, 我跟小舅的喜好都很相似, 同样的食物, 同样的电影, 同样的球星. . . 所以, 小舅每次来我们家, 妈总是让我把喜欢的东西让给你." 　　稍显幼稚的抱怨, 让谢桓觉得好笑, 他道: "我还以为你是自愿的." 　　方立新颔首, "大多时候是自愿的. 可有的时候, 也会不情愿, 如果是非常喜欢, 不能和别人分享的, 那么, 即便是小舅, 我也不会拱手相让." 　　他只吃了两口, 便放下勺子. 　　"时间也不早了, 小舅是明天一早的航班, 再不走, 恐怕会来不及." 　　谢桓道: "我这次回来, 你似乎不是很欢迎." 　　方立新薄唇抿起一个弧度, 道: "小舅, 你千万别在我妈面前说这种话, 她会跟我断绝母子关系的." 　　谢桓轻笑了一下, 倒是没再提起. 　　用过晚餐, 两人跟季安国夫妇告别, 方家的司机一直等在外面, 低调的黑色轿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 　　客房. 　　谈馨喝了一口汤, 问: "你不饿吗?" 　　对面的男孩趴在桌上, 打了个哈欠, 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道: "还好, 就是有点困, 昨晚睡得太迟了." 　　谈馨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都不到. 　　"为什么睡得迟?" 　　季宴揉了揉眼, 笑道: "一直在想, 见了面, 要说些什么, 做些什么, 才能让你稍微喜欢我一点, 可是. . . 好像不论我做什么, 你都一点不在乎, 老实说, 有点泄气." 　　谈馨低下头, 继续喝汤. 　　季宴望着她, 没一会又犯困, 趴在桌上睡着了. 　　谈馨听到细微的鼾声, 皱了下眉, 推了推季宴, 道: "去床上睡吧." 　　又唤了好几声, 熟睡中的少年, 睁开朦胧的睡眼, 嘟囔问: "不接电话, 也不回短信, 就这么讨厌我吗." 　　因为尚未清醒, 他嗓音有些闷, 但委屈之意, 溢于言表. 　　谈馨先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是此时, 被那双漆黑的蒙着雾气的眼睛看着, 竟产生了一丝歉疚. 　　她垂下眸, 道: "对不起." 　　季宴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问: "说对不起的意思, 是默认了讨厌我这件事?" 　　不等谈馨回答, 他站起身. 　　他的身量很高, 一身匀称的结实的肌肉, 可以轻易地将这个女孩纳入怀抱里, 但他伸出手, 只是揉了揉女孩锦缎似的发丝, 指尖微凉, 他眼里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 　　"不用道歉, 因为不是你的错." 　　谈馨一怔, 看他将自己摔到床上, 连外套都没有脱下, 盖上被褥就睡了. 　　她立在原地, 忽然觉得很难过. 　　原来, 难过这种情绪, 是可以传染的. 　　讨厌么. 　　这个被留在时光深处的男孩, 曾经一度是她的救赎, 怎么会讨厌. 　　只是, 她已经不敢再心动了. 　　*** 　　谈馨回到谈家老宅, 在从前的房间里睡了一晚. 　　她一直没开灯. 　　这个房间, 是她初中以前住的卧室, 留下了太多童年的痕迹, 不论是她的, 还是季宴的.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打开后, 坚定的心, 一定会动摇. 　　他们小时候, 和别人家的小孩一样, 会吵, 会闹, 会发生矛盾, 会冷战, 也会笨拙地和好. 　　有时候闹得凶了, 她不理他了, 季宴就用园丁叔叔的爬梯, 爬上二楼她的窗户, 往她房间里撒糖果, 巧克力, 还有别的小零食. 　　她一打开房门, 就会看到地毯上洒满了彩色的包装袋. 　　他从小就很爱面子, 犯了错, 不会直接道歉, 而是用别的方法表达歉意. 　　有次, 她刻意没把糖果收下. 　　季宴就一直往里放, 一连好几天, 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着急了, 问她为什么不收. 　　谈馨道: "我怎么知道是你放的." 　　季宴噎住, 这才别扭地道歉. 　　窗户正对着月亮, 清冷的月光洒在室内, 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温柔. 　　谈馨抱膝坐在墙角, 身边摆着好几个粉色的铁盒, 里面装满了亮晶晶的, 漂亮的糖纸. 　　如果, 一直是小时候, 该有多好. 　　他们之间, 不必在乎谁爱谁, 谁不爱谁, 谁对不起谁. 他们只是他们, 把对方看成最重要的人. 　　*** 　　次日清晨, 谈馨的二婶敲门, 把她叫醒. 　　谈二婶是个国企经理, 脾气冲, 但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女儿要求也严格, 以至于雅雅长这么大, 谁都不怕, 就怕她妈. 　　二婶道: "今天一早, 你外公家里就来人了, 说要接你过去住两天." 　　谈馨一愣, 知道是她妈安排的. 　　叶岚已经打算跟谈耀威彻底断干净, 自然不想让女儿再回那个家. 　　她点头, 道: "好, 我马上收拾好下楼." 　　谈二婶道: "不用急, 吃过早餐再回去吧, 我等下上班, 跟你们一起." 　　雅雅跟她妈一起进来的, 听到谈馨要走, 立刻抱着姐姐的腰, 不肯松手. 　　她不高兴道: "姐, 别急着走好不好, 不能多住几天吗? 我们都好久没一起玩了." 　　谈二婶走上前, 拎着小丫头的一只辫子, 提醒道: "这个月才去你大伯家住了一周, 转头就忘了? 回屋写暑假作业去, 别耽误你姐洗漱." 　　雅雅道: "九月才开学呢, 而且, 我同学他们都没写完!" 　　"不写作业也可以, 这周的书法课, 舞蹈课各加一个课时." 　　"妈妈, 我写还不行吗. . ." 　　小姑娘撅起嘴, 显然是不高兴了, 谈馨朝她做个口型: "下回再跟你玩." 　　小丫头立刻就笑了, 跟谈二婶一起走出去. 　　吃过早餐, 谈馨上了叶家的车. 　　雅雅趴着车窗, 说: "姐, 咱们拉钩, 下回要跟我玩哦." 　　她伸出小拇指, 一脸认真, 谈馨用自己的勾住她的, 在小姑娘脸蛋上亲了一下. 　　"好, 姐下回一定陪雅雅玩." 　　雅雅一向话多, 话匣子打开, 根本收不住. 　　谈耀庭原先还忍着, 见她越说越远, 甚至说起了下回见面, 要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夹什么发卡, 终于忍不住, 让保姆把她带回屋去. 　　他有些不自在, 对侄女道: "小馨, 不管发生什么事,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累了就回来." 　　谈馨颔首, 道: "谢谢二叔." 　　她这样懂事, 谈耀庭除了苦笑, 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车子启动, 谈馨无意间看了一眼后视镜, 在她家院子外的榕树下, 立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他挽着半截衣袖, 双手插在兜里, 看着这辆车. 　　是季宴. 　　他穿着昨天的衣服. 第31章 　　隔得太远, 她看不清季宴的表情。 　　他昨晚没有回家么, 那么, 在哪？总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一根筋地守在她窗外，等她睡着了偷偷往屋里放糖果。 　　不会的。 　　谈馨垂下眸, 她打开手机，给雅雅发了一条消息。 　　几分钟后，小丫头发过来一张照片。 　　卧室的窗户外挂着一盆常青藤, 翠绿的藤蔓延伸在窗沿上, 在交错的藤蔓中间，摆着一个心形的玻璃罐, 阳光投射在透明的玻璃上，彩色的水晶糖果,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雅雅问：“是姐给雅雅的礼物吗！[星星眼][星星眼]” 　　谈馨望着屏幕上那罐彩虹糖果，蓦地攥紧手机，因为太过用力, 淡粉的指甲显出几分苍白。 　　她回道：“嗯, 吃了吧。” 　　合上手机翻盖，她抿起唇，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不见。 　　司机问：“小姐, 是开得太快了吗？” 　　说着降下了车速。 　　谈馨道：“没关系，可以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快一点从过去那个软弱的自己身边逃开。 　　离开这里，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只是，心底最深的地方正在被一点点揭开，曾经被她刻意掩埋的，遗忘的某种情感，在悄然破土。 　　人的劣根性。过于向往温暖，被一次次灼伤，依然记不住教训。 　　*** 　　谈馨没有去叶家，而是让司机把她送回了谈家。 　　她虽然很清楚，母亲这么做是为她着想，担心她受伤，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对父爱心存幻想的小女孩了。 　　那个家，对她而言，如今仅仅是一个暂居的场所。 　　而现在，她只是去取回自己的所有物。 　　回到家，林妈打开门，见到谈馨平静的面庞，脸色立时就变了。她看了眼客厅，面上显出几分为难。 　　谈馨朝她微笑，道：“林妈，不用担心，我都知道了。” 　　林妈一愣，看她自顾换上拖鞋，进了屋里。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四个人，除了叶岚，谈耀威，谈馨的舅舅叶骞，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律师先生。 　　她舅舅跟母亲感情很好，当年叶岚执意嫁进谈家，他就是反对的，并不是看不上谈家，只是单纯看不上谈耀威这个人。 　　谈馨一直跟他不亲的原因，就在于此。 　　年幼时，谈馨最敬爱自己的父亲，与父亲不对付的舅舅，她当然不会喜欢。 　　可是叶骞却爱屋及乌，因为妹妹的缘故，一直很疼她这个外甥女。 　　她走进客厅，唤道：“爸，妈，舅舅，早上好。” 　　她若无其事的模样，与大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极为不符，让在场几人都是一愣。 　　叶岚看到女儿，脸色微变，匆匆走到她跟前，低声道：“小馨，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人接你去舅舅家里了。” 　　谈馨道：“妈，我回来收拾行李。” 　　叶岚道：“妈已经叫了搬家公司，还有一个钟头就到，你舅舅在S大附近有一套房产，妈去看过，交通方便，环境也清静，咱们暂时先住过去，好不好？” 　　谈馨点点头，笑道：“都听妈的安排，可是有些东西，还是要自己整理才行啊。” 　　叶岚想想也是，便道：“那你去楼上整理，重要的先收拾出来，新房那里你舅妈在帮忙收拾，过几天就能住进去。” 　　谈馨应好，又回头看向舅舅，道：“谢谢舅舅。” 　　叶骞受宠若惊，外甥女一向性子冷清，对他也不热情，不过长得像妹妹，他没办法不喜欢。 　　他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谈耀威沉着脸，问：“小馨，你真的要跟你妈妈离开这个家，不要爸爸了吗？” 　　谈馨道：“爸，没有我，你还有别的女儿，可妈就只有我一个，您也不能太自私，不是吗。” 　　谈耀威道：“我不知道你妈跟你说了什么，但是那件事不是爸的错，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窦玲有了我的孩子。” 　　谈馨弯起唇，问：“如果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 　　谈馨道：“或许这件事是妈有错在先，但当年的事，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你当时已经妥协了，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即便妈没有把窦玲逼走，你也一样会抛弃她，甚至，会逼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而叶岚，至少给了那对母女一大笔钱，否则按照窦玲当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把谈晓珊抚养长大。 　　谈耀威噎住。 　　谈馨轻笑一声，道：“不妨承认了吧，在爸的眼里，感情，到底比不上事业重要。” 　　说完，不再理会谈耀威的辩解，自顾上了楼。 　　叶岚冷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枉做小人。” 　　叶骞问：“你现在坚持不想离婚，我看不是舍不得小馨，而是舍不得我妹妹手里的股份吧。” 　　谈耀威没作声，只是看着叶岚，她立在窗边，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脸侧，一如既往的优雅大方。 　　恰如初见。 　　只是看他的眼神，已无半分留恋。 　　他提起笔，在那份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终于不用看这个女人的脸色，不用活在叶家的阴影下。他可以把晓珊母女接回来，好好补偿她们。 　　他本该感到轻松的，可是并没有。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不是股份，而是别的什么，让他整个胸口都空了起来。 　　*** 　　谈馨打开柜子，整理自己曾经的宝库，里面盛放着，这些年来收到的重要的礼物。 　　她将这些一样一样归置进行李箱里。 　　在柜子的最底层，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里，七岁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笑得极开怀，父母分别在两侧摇晃绳索，夫妻二人脸上，皆带着一抹微笑。 　　小时候起，她就察觉到，自己的爸妈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他们并不相爱，却因为另一层关系，比寻常的夫妻更加和睦——共同的利益。 　　后来，爷爷告诉她，她爸是喜欢把感情藏很深的人，其实是喜欢她妈妈的，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她不相信，老爷子就告诉她，当年家里逼他娶叶家大小姐，谈耀威虽然生气，但自始至终没有真正拒绝过。 　　毕竟，男人有几个不爱美人的，在当时的S市，如叶岚这样处处出挑的女孩其实不多。 　　论家世，相貌，才华，在外人看来，都是谈家高攀叶家。 　　从一开始，他所抗拒的不是娶叶岚，而是不得不娶叶岚，这让他感到无能，自卑，这种心情与日俱增，终于变得扭曲而丑陋。 　　谈馨将那张全家福放进抽屉里，关上。 　　十年前，或许他是一个好爸爸，好丈夫，但人心总是会变。 　　*** 　　由于做过婚前财产公证，夫妻二人的个人资产也一直专门请专人打理，清算并不算麻烦。 　　至于谈馨的抚养费，对两人的身价而言，也是九牛一毛，没人在这上面费心思，麻烦的是夫妻共同财产这一部分。 　　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共同打理一家公司，每年的投资，福利，还有别的酬劳，难免有些模糊的地方。 　　叶岚是不看重钱的，请人调查谈耀威，也只是怕他不肯离婚，事先做的准备。 　　但是，昨天的寿宴上，她被谈晓珊彻底激怒了。 　　她要让那个黄毛丫头知道，成年人的手段，远不是她够得上的。 　　她连夜让律师修改财产分割协议，将夫妻二人财产彻底清算。 　　原本属于她的，她要一分不少地拿回来，谈耀威私自挪用的夫妻共同财产，在外给别的女人，还有私生女买房买车，走动关系，联系学校……这笔赔偿，更是一分钱都不能少。 　　谈耀威看到这些条款，嗤笑一声，道：“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原来也不过如此。” 　　叶岚道：“这笔钱，我就是拿去建希望小学，也绝不留给你的老情人，还有那个野种，当然，如果你不想签也可以，咱们法院见，打官司的材料我也准备齐全了。” 　　说到这里，她弯起唇，嘲弄道：“到时候，闹的人尽皆知，你脸上也好看些。” 　　谈耀威脸色一沉，快速签了名字，递还给她，道：“结婚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你这么有能耐。” 　　叶岚笑道：“过誉了，谈先生。” 　　这次有充足的时间，叶岚将当年带过来的嫁妆，悉数带走。 　　临到傍晚时，总算是快搬完了。 　　叶骞的车停在谈家门前，接她们母女离开。 　　林妈亦步亦趋地跟出来，道：“小姐，夫人，晚饭都做好了，吃过饭再走吧。” 　　刚说完，眼眶就红了。 　　谈馨看向自己母亲，叶岚朝她点了下头，自己先上车。 　　她走到林妈面前，道：“林妈，手机给我一下。” 　　林妈用围裙擦了一下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旧款的小手机，递过去。 　　谈馨接过，将自己的手机号输进去，还作了备注。 　　“林妈，这是我的手机号，以后要是想我，或者有事找我，就打这个号码。” 　　林妈接过去，连连点头，又哽咽着叮嘱道：“小姐以后要好好吃饭，外面的饭菜到底不如家里好，也不要总熬夜学习，眼睛熬坏了，女孩子戴眼睛，不好看的，还有不要在外面过夜，容易被人占便宜，咱们小姐这样漂亮，要是被外面的坏人惦记上，就不好了。” 　　谈馨一一应下，道：“好，我都记住了，就是以后吃不上林妈做的饭菜，一定会很想念的。” 　　林妈已经泣不成声，只知道点头了。 　　谈馨抱了她一下，转身上车，透过车窗跟她挥手告别。 　　她不想让离别看上去太过悲伤，所以一直保持微笑，林妈也挤出一个笑脸，朝她挥手。 　　车开出凰林苑，听到母亲和舅舅的关怀声，她才恍然发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已经被泪打湿了。 　　这世上，还有许多爱她的人。 　　*** 　　天黑之前，总算到了叶家。 　　谈馨靠在母亲的肩上，已经睡了一路，醒来时，叶岚正担忧地看着她。 　　“妈，已经到了吗？” 　　“是啊，到外公家了，舅妈准备好晚餐在等咱们呢。” 　　叶家祖宅还保留着传统建筑的特色，墙上雕刻着古朴的浮雕，雕栏画栋，壁画长廊，处处镌刻着时光的从容。 　　霍芳等候在门外，她比叶骞年轻将近十岁，穿着一身淡雅的旗袍，白底绣着淡粉的梅花，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得体，赏心悦目。 　　见到她们母女，立刻迎上，蹙眉道：“瞧给咱们小馨累的，脸都白了，这是要心疼死舅妈啊。” 　　谈馨笑道：“舅妈，我不累。” 　　叶岚道：“小馨在路上睡了一觉，大概还没回神。” 　　霍芳松了口气，道：“你们忙了一整天，都累坏了吧，先上楼休整一下，房间都打扫干净了，然后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 　　叶骞也道：“是要好好庆祝一下，以后，你们只会越过越好。” 　　在这个年代，离婚还没有十年后那样普遍，而女方总是承受过高的舆论压力。 　　但亲人的理解，总是最叫人安心的。 　　叶岚真诚道：“谢谢哥，谢谢嫂子。” 　　霍芳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来谢去的，才叫我们不安呢。再说，我最喜欢小馨了，巴不得你们在这里住一辈子。” 　　叶骞失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小馨以后是要嫁人的，一直住这里，岂不是成老姑娘了。” 　　几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屋。 第32章 　　晚餐过后, 叶老爷子电话打到家里来。 　　在电话那头狠狠斥责了一顿叶骞, 责怪他没拦着他妹妹, 由着她乱来。 　　老爷子这一辈的人，把婚姻当成一辈子的事，有磕磕绊绊是难免的, 但轻易不会谈到离婚。 　　何况两人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家庭不和睦，对外孙女以后前途也有影响。再者说, 离了婚的女人, 难免受人轻视，想再嫁个好男人实在太难。 　　老爷子在那头唠叨个没完。 　　叶骞道：“爸, 既然您意见这么多，怎么不自己跟妹妹说, 拿我撒气有什么用。” 　　叶老爷子噎住，怒道：“我回头就打给她！” 　　叶骞直接把电话递给叶岚。 　　叶岚接过，问：“爸, 您有事找我？” 　　老爷子一愣, 看了眼电话号，嗓门就降下去了，嘀咕道：“我拨的是家里的座机啊。” 　　叶岚道：“我跟小馨现在无家可归，哥哥嫂子收留我们两天。” 　　老爷子一听，自然是心疼的, 道：“怎么会无家可归呢？叶家就是你跟小馨的家，想住多久都行, 你哥哥要是赶你走，我就登报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叶骞脸黑了。 　　叶岚笑道：“爸，您别乱说，这段时间一直是哥哥和嫂嫂帮我，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爷子道：“那是他应该做的。” 　　片刻后，他叹息一声，道：“你跟耀威，非闹到这一步不可吗？小馨都这么大了，就算不为了你自己想想，也要为女儿想想啊。” 　　“爸，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小馨着想。谈耀威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想说出来气您，总之，我跟他的这段孽缘是彻底断了。您好好养病，等过段时间，我带小馨过去看您。” 　　她是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容易改变的性格，当初坚持嫁人的时候是如此，如今决定离婚，也是如此。 　　老爷子也不再劝，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让她好好想清楚，这才撂了线。 　　*** 　　叶岚的卧室还在她出嫁以前的房间，谈馨的房间就安排在隔壁，粉色系的少女风格，所有衣物，包括内衣都是她舅妈新置办的。 　　谈馨洗完澡，想找一件睡衣，打开衣柜扫了一眼，而后怔住。 　　衣柜里挂着十多件旗袍。 　　白底绣花的精致，浅蓝的优雅，淡绿的清新，领口别致精细的造型，裙摆处繁复的手工刺绣，每一件都别有韵味。 　　霍芳是旗袍的狂热粉，不论出席什么场合，都会穿上一身得体的旗袍。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办法生一个女儿，为她穿上自己亲手设计的旗袍。 　　霍芳没法生育。 　　后来，在老爷子的要求下，夫妻俩弄了个试管婴儿，是个男孩。 　　她舅妈实在想要女儿，还因此开创了一个旗袍品牌，名叫“daughter”，国内顾客称之为“千金”，专门为年轻女孩定制专属旗袍。 　　由于品质极高，做工精细，而且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购买时，专柜还会附上该旗袍专属的编码，很快成为国际顶级名牌之一。 　　许多母亲，在女儿成年那天，会赠送一件从“daughter”定制的旗袍给她，寓意祝福，以及珍爱。 　　谈馨抚着锦缎上如水的云纹，觉得很美。 　　假使有一天，她遇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婚礼上，她希望用一件古典华贵的旗袍，代替西式的婚纱。 　　只是任凭她怎么想，都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她打开电脑，登上自己的社交账号，果然昨晚季家宴会上发生的事，已经有人上传了动态。 　　大多数是嘲讽闫明不成体统，在季老太太的寿宴上，这么维护一个私生女，给他爸丢脸，给闫家丢脸。 　　也有人猜测谈晓珊的身份，不过都是三两句话，点到即止。 　　毕竟上流圈子里，都是要脸的，谁家都有那么点不为人知的秘辛，难保不是自己家老爹做的丑事，话说早了，后面打脸就更响了。 　　谈馨刷新了一下动态，沈家小姐发了一条新消息。 　　“我说，谈家是要搬家了吗，一大早的搬家公司的人就来了，来回搬运了好几回。” 　　下面附上的是谈馨家今天搬家的照片，是从高处拍的，还有最后谈馨跟叶岚，上了叶骞车的照片。 　　沈家也住在凰林苑，离得稍远一些。 　　这种富人区里，并不是每家每户关系都好，像谈家跟季家，那是老一辈留下的交情，跟别的邻居，都是面子上过得去，看着亲热，其实还是要看生意上是敌是友。 　　沈明珠是谈馨跟季宴的初中同学，不擅长读书，很早就转去学艺术了，似乎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 　　谈馨又刷新了一下，下面多了好几条评论，都在问真假，还有人联想到季家寿宴上的事，含沙射影的。 　　沈明珠在下面回复道：“都别瞎猜了，谁跟谈馨熟，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自然是没人问的。 　　谈馨笑了一下，在底下回复道：“跟我熟的人，自然不会让我难堪，跟我不熟的人，也不会好意思来问。只有沈小姐你，明明跟我不熟，却不把自己当做外人，随便上传别人的照片。” 　　发完没几秒钟，就看到余昊在下面回复：“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是整齐的队形，排了十几层楼。 　　谈馨弯起唇，刚要关掉页面，却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提醒。 　　沈明珠道：“原来谈馨也在啊，那就说明一下啊，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她家的事早晚会被人挖出来，与其隐瞒，最后被人胡乱传播，不如早点公开。 　　谈馨写好内容，点击发送，页面忽然刷新了一下，刚才那条动态消失不见了，大概是被人为删除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的动态。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八卦[猪头][猪头][猪头]” 　　几分钟后，谈馨收到沈明珠发来的消息，这位沈家小姐一向喜欢装温婉贤淑，这次却直接抓狂了。 　　“你竟然找人盗我号！谈馨，算你厉害！” 　　然后头像变成了灰色，提示好友下线了。 　　“……” 　　谈馨眨了眨眼，哼笑一声，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意外地有点解气。 　　她关了电脑，躺到床上。 　　*** 　　季家。 　　康怡端着一杯热咖啡，敲开儿子卧室的门，走到桌边，见他靠在椅背上坏笑。 　　她问：“你这孩子，想什么坏心思呢。” 　　季宴接过咖啡喝了一口，道：“没什么。” 　　康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叹口气，道：“晚上喝咖啡不好，你注意点身体，不要熬太晚。” 　　季宴含糊地应了一声，关上电脑页面，翻开一本数学习题。 　　康怡皱了下眉，道：“小馨跟她妈妈今天下午搬走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 　　他表现得太过淡定，让康怡更是不解，她忍不住问：“儿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季宴抬手解了选择题第一题，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妈，你去睡觉吧。” 　　“……” 　　康怡道：“你要是真的不在意，昨晚是谁抱着一罐糖，在谈馨家院子里站了一整晚。你这劲头，比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都差不多了……” 　　不等她说完，季宴站起身，把她拉到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儿子，儿子……” 　　康怡敲了两下门，里面毫无动静，这才转身下了楼。 　　脚步声渐渐远去，季宴打开手机相册。 　　照片里的女孩侧卧成眠，白皙精致的脸蛋，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眉睫微垂，暖色调的灯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沉静而美好。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唇，在屏幕上，女孩的额上，轻轻地落下一个珍惜的吻。 　　虽然明知不会有人发现，但心跳得很快，很快。 　　总有一天，他会配得上她。 第33章 　　之后几天, 谈馨一直没有登陆社交账号。 　　她父母的事情, 现在应该已经传开了。圈子就这么大, 谁家出了点事，回头就能传开。 　　她也不是怕，单纯懒得应付。毕竟, 和沈明珠一样等着看她笑话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她本身性格偏冷淡，有时伤人而不自知, 对许多人来说, 更像是一种高傲和疏离，因此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一直不喜欢她的人, 终于逮着机会，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 落井下石。 　　别人想怎么说，她是管不着的，索性眼不见为净。 　　叶岚倒是看开了, 这几天去公司办理相关手续, 虽然不在诚鑫工作，但她仍然是大股东，挂着个董事的名义。 　　叶骞不想看她继续跟谈家纠.缠不清，建议她抛售股权，但是叶岚拒绝了。 　　现在诚鑫股价大跌, 此时转手，不符合商人利益优先的原则。何况她在诚鑫打拼了这么多年, 不能白给人做苦力。 　　其后几天，她和霍芳两人开启买买买模式。 　　女人在生活失意时，购物是一种极好的排遣方式，而叶岚有很多的钱，所以她比寻常的女人更容易获得快乐。 　　叶岚给哥哥和嫂子买了不少谢礼，还给叶老爷子置办了一套新潮的燕尾服，是欧风绅士的风格，加了点俏皮的元素，很显年轻态。 　　老爷子大概很喜欢，穿上那身衣服，拍了不少照片寄回来。 　　叶岚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又拉上女儿，一起去挑选新家的家具。 　　那是一栋私人小别墅，装修一般，主要是位置好，从住宅区出来，开车十分钟就是S大，附近还有地铁站，两站路就到学校。 　　叶骞说是让她们母女借住，其实就是送给她们了。 　　叶岚一直想着，要亲手给女儿打造一座专属“城堡”，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母女俩逛了一下午，基本预定结束。只是有一套沙发和橱柜，需要从国外专门运过来，要再等几天。 　　付了定金，谈馨给母亲揉肩，道：“妈，累了吗？要不要歇会再逛？” 　　叶岚道：“好啊，咱们去茶室坐坐。” 　　两人正要走出去，在门口，遇到另一对母女。 　　谈晓珊，窦玲。 　　这是第几次了？谈馨几乎要怀疑，这对母女往她身上装了追踪器，否则偶遇的几率未免太高了。 　　叶岚眼都没眨一下，从两人身旁走过。 　　谈晓珊笑了一声，道：“妈，爸让咱们来挑家具，说要把家里全部替换一遍，卡里的钱会不会不够啊。” 　　窦玲道：“你爸给的钱怎么会不够。”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导购员，刻意放大嗓门道：“刚才她们买的什么，我们要一样的。” 　　导购员瞄了她一眼，接过那张卡，客客气气地道：“好的女士，您请稍等。” 　　过了一小会，那名导购员快步走出来，将那张卡递还给窦玲，道：“不好意思女士，您这张卡余额不足。” 　　“怎么可能，这里面可是有五十万！！” 　　她这么一嗓门喊出来，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谈晓珊脸色涨红，扯了扯她妈袖子，道：“妈，小声点。” 　　窦玲道：“可是这钱……” 　　导购员仍是客客气气的，道：“方才那位女士，选购的进口红雪松木桌，香柏木立柜，水晶吊灯，都是按照尺寸和设计图请人专门定制的，进口的沙发和橱柜，就连茶杯垫都是名匠手工雕刻，一个要上千元，总金额合计超过百万。” 　　窦玲脸色铁青，攥紧那张卡，拉着女儿匆匆走出商场。 　　而此时，叶岚母女已经在茶室坐下，惬意地品茶，压根没人在意那两人是得意，还是丢人。 　　*** 　　按照S市的传统，但凡迁宅，必要择良辰吉日，请上亲朋好友聚一聚，祈愿新宅安康。 　　但是因为前段时间，诚鑫集团两夫妻离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实在不好宣扬，叶岚只请了几个商场上的朋友，还有叶家的一些亲戚。 　　不过这种日子还是要热闹一些才好，叶岚嘱咐女儿多请几个同学过来。 　　谈馨打开通讯录，自上而下扫了一眼。 　　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并非没有，例如余昊，例如孔佳佳，甚至是方立新。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和季宴扯上干系，索性谁也没邀请。 　　到八月中旬，房子已经可以入住了，不过叶骞跟霍芳极力挽留，母女俩又住了小半个月。 　　叶岚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肯留了。 　　她原本就是要强的性格，离了婚，别人她管不了，自己是一定要过的比从前更好，更成功，才能叫外面那些闲言碎语的人自觉闭上嘴。 　　在娘家小住一段日子，算是休整，一直住，像什么话。 　　她道：“我翻过老黄历了，最近宜迁室的日子，就只有二十三号那天，再推迟，就要等九月了，会耽误小馨军训。” 　　如此一来，叶骞和霍芳只好同意。 　　虽然老黄历说那天是个好日子，却是八月里，难得的一个阴雨天。 　　夏季的暑气，好似被这一场雨给熄灭了，阵阵清爽。 　　谈馨穿上舅妈亲自设计的浅紫色旗袍，裙摆绣着几朵紫罗兰，胸前别着胸针，是一朵淡紫色的手工制作的紫罗兰，隐约散发着馨香。 　　因为是给小女生穿的，相对保守，但依稀可以瞧见白皙纤细的长腿。 　　下车，细高跟踩在雨水里，有一些打滑，她蹙了下眉，这时一把雨伞撑在上方，替她遮住了遮天盖地的雨幕。 　　少年穿着一件休闲衬衫，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只是眼睛里闪烁着明媚的笑。 　　“嗨。” 　　谈馨一愣，道：“你怎么在这里。” 　　叶岚在她身后笑道：“傻丫头，咱们搬家，怎么能不请你康阿姨跟季伯伯呢。” 　　“……”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妈跟她爸彻底掰了，自然也就不会跟季家有来往。 　　原来并不是。 　　果然这就是大人的世界么，不因为两方关系破裂，而影响与第三方的关系。 　　季宴已经乖乖问好：“叶阿姨好。” 　　叶岚现在看他是一百个顺眼，道：“季宴啊，你把小馨送进去吧，地上滑，别让她摔着了。” 　　季宴笑道：“好，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朝谈馨伸出一只手，道：“馨馨，来吧。” 　　谈馨脸色一顿，头皮一阵发麻，道：“别这么叫我。” 　　季宴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小时候我都是这么叫你的，你那时候还喊我宴哥哥来着。” 　　谈馨怒道：“那都是幼儿园时候的事了。” 　　季宴低头露出一抹坏笑，抬手握住女孩的细腕，将她护在伞下，低声道：“我前几天整理东西，翻出了小时候你给我画的画，馨馨说，长大以后要做宴哥哥的新娘。” 　　谈馨蹙起眉，掩饰了一闪而过的窘迫。 　　季宴怕惹恼了她，只嘿嘿地傻笑了两声，护着她往酒店走。 　　酒店门童见来了客人，便撑着雨伞出来迎接，远远的，被少年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季宴一只手撑着雨伞，臂弯里圈着美丽的女孩，在漫天的雨幕里，缓缓踏上台阶。 　　两人小心地维持着危险的距离，心跳声和着脚步声，有节拍的律动，一丝丝悸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大理石地面沾了雨水，微微有些湿滑，女孩脚下不稳，脊背贴在男孩坚实的胸膛上。 　　两人俱是一愣。 　　因还是夏季，两人穿得都不多，触碰的感觉只停留了一瞬，谈馨稳住身形，迈开步伐闯进雨里，快速进了酒店。 　　季宴撑着伞立在原地，少女的气息，还残留在鼻息间。 　　喜欢的情绪，顷刻间，一发不可收拾。 第34章 　　虽然只有几步, 但架不住雨势太大, 谈馨还是被淋湿了一点。 　　她快步走向洗手间, 心里有些懊恼，其实两家人一直在极力撮合他们，但始料未及的是, 她妈妈会成为主力军。 　　毕竟，前世叶岚对季宴并不算满意。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想不明白, 她也懒得再想, 打算回头跟叶岚好好聊一聊。 　　洗手间隔壁有一处小天台，是公共吸烟处。 　　谈馨清理好衣服上的雨水, 刚好路过，不期然对一双幽深的黑眸, 即便隔着镜片，她也能感受到一阵锐利的，仿佛带有温度的视线。 　　她一愣, 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道：“好巧。” 　　方立新点点头，弯起唇角，应道：“好巧。”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好久不见”。 　　站在方立新身旁的，是他堂兄，上次见过面的方泽, 堂兄弟两个都穿得简单休闲，看样子是跟人约出来玩的。 　　方泽见到她, 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头熄灭，道：“谈小姐今天很美，旗袍的典雅很衬你的气质。” 　　谈馨礼貌地笑了一下，道：“谢谢。” 　　方泽抵唇轻笑，知道她是当做客套话听了，不过也无妨。 　　方立新道：“我们家庭聚餐，你呢？” 　　谈馨道：“迁宅，选在这里宴客。” 　　方立新看出她的不自在，蹙了一下眉，道：“既然是宴客，让客人久等可不好，你快过去吧。” 　　谈馨颔首，道：“好，那回头见。” 　　“嗯，回头见。” 　　她转身走上楼梯，方立新一直目送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堪堪收了视线。 　　方泽嘴角叼起一根香烟，点燃了火，悠悠吐了口烟圈，道：“立新啊，你喜欢这女孩？” 　　方立新回过头看他，问：“怎么这么问。” 　　方泽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你看她的眼神，跟看别人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咱们家庭聚餐一向是摆在轩园的，你非要定在这里，该不会是想跟她制造一场浪漫的‘偶遇’？” 　　方立新道：“不行吗。” 　　方泽皱眉，道：“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什么都不说，做的这些不都白费了么。” 　　方立新抿了抿唇，道：“哥，你都能看出来我对她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出来呢。” 　　方泽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也许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看出来了，却故作不知。 　　他能想到，方立新自然也能想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很快又恢复成波澜不惊。 　　谁让他喜欢她呢。 　　*** 　　上了楼，谈馨找到预定的包厢，客人已经来了大半，谈馨便跟在母亲身后，顺便认识一些叔叔阿姨，为以后积攒人脉。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钟头，结束后又立刻去赶下一场。 　　大人们的娱乐活动，小孩们不便参与。叶岚让李秘书送他们几个孩子回去。 　　吃饭时，谈馨一直小心避开季宴，总算被他抓了个正着。 　　男孩靠近她，问：“躲我？” 　　谈馨也不避讳，点了下头。 　　“……” 　　季宴对李秘书道：“那几个正好顺路，你开车送回去，谈馨交给我送就行。” 　　李秘书道：“季少，您会开车吗？” 　　季宴点头，“初中就会了，前几天也拿了驾照，放心吧。” 　　李秘书点头。 　　谈馨道：“我跟你不顺路。” 　　季宴道：“我刚好想去叶阿姨家看看。” 　　他说去“叶阿姨”家看看，不是去她家看看，那么只要她妈同意，他就可以过去。 　　两人沉默许久，一直到李秘书开口问：“小馨，你的意思呢？” 　　谈馨嗯了一声。 　　季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起眼，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愿意让我送你回家？” 　　谈馨道：“不要偷换概念。”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季宴没说谎，他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豪车是大多数男人的究极梦想，季宴也不例外，康怡送给他的成年礼，就是一辆流线型跑车，是男孩子会喜欢的，异常张扬的款式。 　　季宴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道：“请。” 　　谈馨坐了进去。 　　对于这个年纪的男生而言，喜欢的女孩坐在自己的副驾驶座上，会带来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此时，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只依稀可见一层白色透明的薄雾。 　　谈馨望着窗外，想起前世，也是这么一个雨天。 　　*** 　　2010年，夏，H市。 　　一连整月的酷暑，终于迎来雷雨天，空气被染上了一层晦涩的雾霭。 　　已经是傍晚，谈馨仍然在科研教室，和几位学长一起准备产品创意设计大赛的作品。 　　忽然，一位学姐推开门走进来，唤道：“谈馨，外面有人找。” 　　“谁啊？” 　　那学姐笑得暧.昧，朝她眨眼道：“你的帅哥男朋友啊。” 　　谈馨俏脸染了一层淡粉，笑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说完，放下手里的设计图纸，快步走了出去。 　　学姐仍旧在身后取笑：“不是男朋友你跑的那么快干嘛……” 　　谈馨走出教室，看到靠在墙边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手插在裤兜里，细碎的棕黑色短发，配上懒散的眼神，透出一种痞气的，带着轻佻意味的帅气，瞬间夺走所有人的心神。 　　周围，不少女孩拿手机，甚至是单反偷拍他。 　　他也不在意，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只有谈馨的身影，他看着她，眼里透出一丝浅笑，昭示着女孩的不同。 　　刹那间，不知碎了多少颗少女心。 　　想起学姐的调侃，谈馨有一丝不自在。季宴还没跟她告白过，怎么能算男女朋友呢。 　　她走到他跟前，问：“你找我有事？” 　　季宴抬起手，指尖穿过女孩柔软的，微凉的发丝，低声道：“我想办理休学。” 　　“为什么？” 　　季宴道：“家里出了点事，我必须回去帮忙。” 　　谈馨急道：“很严重吗？严重到要办理休学的地步吗？” 　　季宴道：“其实我早就不想读了，我想学的，学校的课本没教，继续读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H大是一所全国著名的工科类大学，以季宴的高考成绩，是绝对考不上的，但H大的国商专业是专门为有钱学生开设的，门槛不高，相当于花钱买一张学位证书，这种一流大学，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的。 　　谈馨问：“季伯伯也同意了吗？” 　　季宴道：“他现在顾不上我了，奶奶得到消息，已经气到住院了，现在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我妈四处求人，连自己的画廊都给卖了。” 　　他骤然停下话头，郁闷道：“抱歉，我本来是不想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你的。” 　　谈馨摇摇头，她愿意跟他一起分担。 　　就像高三那个暑假，她家里出事的时候，季宴也是这样，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问：“你已经做好打算了吗？” 　　季宴轻扯唇角，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道：“还没想好，不过这是我应该承担的，我不能一直做一个寄生虫，让我爸一辈子瞧不起。” 　　谈馨道：“你不是寄生虫，从来都不是。” 　　男孩怔了怔，缓缓收敛了不正经的笑，上前拥住她。 　　虽然相识二十年，但真正意义上的拥抱，还是第一次，谈馨不知道季宴的想法，只隐约记得，心跳的频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男孩清爽的不掺杂任何男士香水的味道，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青春的气息。 　　少年在她耳畔轻声道：“谢谢你相信我，我稍微，有了一点勇气。” 　　说完，他又挂上了熟悉的痞气的笑，将女孩柔顺的发丝揉乱。 　　忐忑的少年，只敢用这种含着玩笑意味的亲密举动，掩饰自己的真心。 　　因为太过熟悉，太过珍惜，所以迟迟不敢确认。害怕一旦做不成恋人，就会失去这个最珍惜的女孩。 　　少年对自己说，只要这次，他成功了，就跟女孩告白。 第35章 　　车停在十字路口, 红灯。 　　雨越下越大, 谈馨靠在椅背上, 偏头望着雨幕。 　　前世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翻飞。 　　季宴休学以后，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一整个暑假, 她都留在H市，和学长们忙着产品创意设计大赛。 　　开学后，她在院学生会, 和校学生会都有工作, 忙得不可开交，但只要闲下来, 就会给季宴发邮件。 　　她知道他忙，所以选择了最不会打扰他的交流方式。 　　起初季宴每一封都会回复, 有时候不得空，甚至是凌晨三四点钟才有时间回复邮件。 　　他会在邮件里说，最近谈成了什么合作, 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时候无话可说，就干脆说自己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 　　有一段时间，他忙得日夜颠倒，常常说头疼，有时候意识会不太清醒。他甚至开玩笑, 说自己会不会忽然猝死。 　　谈馨吓坏了，说要订回S市的机票。 　　那人又说, 是故意吓唬她的，他一直坚持锻炼，身体素质很好。 　　大约是怕谈馨不相信，还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帅气的男孩站在一个全身镜前面，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撩着衬衫的一角，露出结实而性感的腹肌。 　　他唇角勾着一抹坏笑，好像在期待，谈馨收到这张照片时的反应。 　　女孩俏脸一红，倒是打消了回去的打算。 　　学校这边的事情的确是脱不开身。 　　而且，她爸一直在警告他，不许跟季宴往来。她当然不会听，但也厌烦了日复一日的争吵，索性敷衍了几句。 　　现在回去找季宴的话，谎话肯定会不攻自破。 　　这件事，她在邮件里跟季宴说过，这个心高气傲的男孩，短短时日成长了许多，没有生气，没有埋怨，只说自己能理解。 　　似乎就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季宴再没回过她的邮件。 　　谈馨临近期末，忙着复习功课，上交作业，无瑕顾及许多，只以为他是没空回复。 　　事实上，季宴的确是很忙，那段时间天南海北地飞，谈生意，拉投资，忙得不开交。 　　在他的引领下，季氏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非但创造了业内神话，还拿下米国金融巨头D公司的投资。 　　年仅二十岁的季氏新任总裁，成为媒体的新宠，成为寻常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天才。 　　在飞往S市的飞机上，谈馨跟空乘人员要了一本财经杂志，封面上，男人穿着一身顶级西装，面容冷峻，迈着长腿快步行走，身边围绕着数名助理和保镖，一群记者追在他身后，却得不到他的只言片语。 　　好陌生。 　　这是她那一瞬间的感受。 　　她所认识的季宴，不是这样严肃冷漠的人。 　　面对他人的疯狂追捧，他应该自信地勾起唇，洋洋自得，狂妄自大，好像在他的领域，谁都要俯首称臣的猖狂。 　　她身边坐着一位时髦的女士，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杂志，而后取下墨镜。 　　“真是不得了，对吧，听说他是计算机天才，在米国花三十分钟编了一套酒店隐私安保系统，对方请来一位顶尖黑客都无法破解，让老外惊为天人，D公司的CEO甚至亲自接见了他。” 　　他很会弄计算机，这是谈馨知道的，只是……指尖抚在封面上的，男人冷峻的面容，果然，还是很陌生。 　　明明是熟悉的面孔，是一起从小长大的朋友，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距离感。 　　直到寒假结束，她也没有见到他。 　　期间，季宴一直在米国洽谈合作事宜，米国人是不过华国春节的，所以，他在国外过了一个年。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察觉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 　　“谈馨，馨馨……” 　　她蓦地一惊，被人从回忆中叫醒，揉了揉额，问：“对不起，麻烦你再说一遍。” 　　季宴正在设置导航，道：“我问，叶阿姨家在什么地方。” 　　谈馨道：“新苑。” 　　季宴挑眉，问：“馨苑？是你的馨吗？” 　　谈馨耐下性子解释：“新旧的新。” 　　季宴似乎有点失望，应了一声，把目的地输入进去。 　　一路无言，就在下高架的时候，遇到了堵车。 　　这个时间段，本来是不应该堵车的。季宴道：“你在车里等一下，我去前面看看。” 　　他撑起伞，大步走进雨幕里。 　　片刻后，季宴回来了，雨实在太大，虽然撑了伞，还是淋湿了一片。 　　他也不在意，反而隐约有几分高兴，弯起唇道：“好像是出了车祸，在等交警过来处理，可能要堵好一会了。” 　　车祸么。 　　谈馨垂下眸，低低应了一声。 　　季宴想起，“他”曾经说过，谈馨是死于一场人为制造的车祸。 　　蓦地皱起眉。 　　他道：“其实我去看过心理医生。” 　　谈馨一愣，并未言语，只是拳头攥得很紧，显得指尖发白。 　　少年仍在自顾自地说：“医生说我得了妄想症，还有什么DID，叫什么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那医生还让护士拿酒给我喝，说想跟另一个人格对话。” 　　“……” 　　季宴似乎也觉得很扯，他揉了揉脑袋，道：“虽然我也想过，喝酒把他叫出来说清楚，可我实在太讨厌他，不希望他出现哪怕一分一秒，更不希望他借着出现的机会，去接近你。” 　　季宴凑到她面前，讨好地问：“你也觉得我做的对，是不是？” 　　谈馨望入他的眸，轻轻嗯了一声。 　　季宴便笑了。 　　他的笑总给人一种很纯粹，很温暖的感觉。就像暖春里的一抹阳光，耀眼，明媚。 　　窗外的阴霾，好似也在一瞬间被驱散了。 　　谈馨道：“在雨停下来之前，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会回答。” 　　季宴似乎在考虑，过了片刻，他道：“我想知道，你当初嫁给‘他’，是因为喜欢吗。” 　　这是谈馨始料未及的问题。 　　——嫁给他，是因为喜欢吗？ 　　当然。 　　如果不喜欢，她怎么会答应他的求婚呢…… 　　可是这一瞬间，她被施加了咒语一样，怎么也答不上来。 　　因为她已经动摇了。 　　她开始相信，季宴口中所谓的“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 　　假使他们是不同的人。 　　过往的一切，如泛黄的老旧的照片，在眼前划过。 　　那个在她伤心失落时，陪伴在她身旁，小心安抚的少年，和眼前这个男孩逐渐重合。 　　而那个和她结婚又离婚，伤她至深的男人，俨然被分割了出去。她是因为喜欢他，而嫁给了“他”。 　　如果人的感情，真的可以这样一分一分地划分清楚，那才叫干脆利落。 　　见她久久不答，季宴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谈馨看向他，道：“很难。而且你希望我回答是，还是否？” 　　季宴道：“当然是否，你不许喜欢他！”说完，又小声地补充：“你只能喜欢我。”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谈馨都给愣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把现在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划分得这样清晰。 　　她提醒道：“他是十年后的你。” 　　季宴道：“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五十年，等我们都老了，我都不会跟你离婚的，我要跟你一起火化，然后埋在一起。你要不要试试看？” 　　谈馨嘴角一抽，道：“不必了。” 　　季宴不甘心地撇嘴。 　　谈馨失笑。 　　季宴瞥到她唇角未消的笑意，呼吸停顿了一两秒，然后，心脏又开始不听使唤。 　　还真是没用啊，季宴，他在心里叹。 　　谈馨见他一手捂着胸口，眉头轻皱，她问：“身体不舒服吗？” 　　季宴点点头，握住女孩纤细莹白的手腕，让她的掌心贴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 　　他先前下车淋了雨，衬衫已经打湿，一直贴在身上，女孩柔软的手心，就好像直接贴在他的肌肤上一样。 　　他耳根泛红，原本就失频的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简直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道：“你听见了吗？” 　　谈馨用力挣了挣，季宴的蛮力实在太大，一时挣脱不开，她问：“听见什么。” 　　季宴道：“砰，砰，砰……的声音啊，我的心脏，好像因为你而坏掉了，你要负责。” 　　他刻意夸张地说，委屈的嗓音里，隐含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深情。 　　曾经欠下的告白，他正在千百倍地归还。 　　女孩睨着他，轻笑一声，问：“负责？” 　　季宴重重一点头。 　　谈馨抬起另一只手，重重拍在少年脑门上，季宴吃痛，松开了那只细腕。 　　而他“坏掉”的心脏，也终于正常运作了。 第36章 　　在大雨里困了接近两个钟头, 堵塞的道路终于通了。 　　手提包里传来一阵来电铃声。 　　谈馨打开手机, 按下接听键, 是李秘书，询问他们到家了没有。 　　她道：“刚才在高架上遇到堵车，现在已经好了, 大约还有十分钟到家。” 　　李秘书这才放心，又交代他们开慢一点，雨天路滑, 容易出事。 　　谈馨全都应下了, 挂断电话，问：“李秘书的话听到了吗。” 　　季宴勾起唇, 道：“没听到，你再跟我说一遍。” 　　“……” 　　谈馨道：“我开的是免提。” 　　季宴耍无赖, 道：“我刚才在专心开车啊，而且李秘书的声音又不好听，我干嘛要听。” 　　这下, 谈馨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她把手机塞进包里, 淡道：“雨天路滑，开慢点。” 　　季宴笑道：“收到。” 　　他回答得这样干脆，谈馨便也放心阖上眸，靠在椅背上假寐。 　　过了片刻，她察觉到有一丝异样, 因为总听到有人鸣笛。 　　这两年，市区内是禁止鸣笛的, 虽然偶尔也能听到，但不会像现在这样频繁。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车窗外，一辆公交车疾驰而过。 　　这……是不是超速了？ 　　她瞥到记速表，嘴角一抽。30迈。 　　季宴见她醒了，才不紧不慢地加快速度，还小声嘀咕道：“李秘书让开慢点的。” 　　谈馨给他气笑了，道：“这是跑车，你开30迈，炫富吗？” 　　难怪后面一直鸣笛，八成都在鸣不平，开着一辆限量版豪华跑车，开着三十迈的速度压马路，不是炫富是什么。 　　她竟然也会开玩笑，季宴有点惊喜。 　　这时候，一辆奇瑞QQ从旁边路过，降下车窗，朝他们比了个中指，骂骂咧咧地走了。 　　季宴皱了下眉，踩下油门加速，转眼将那辆车甩在身后。 　　他的车技，比一般老司机都要高超，加上这辆车的性能非常好，即便加速，也不会给人造成不适感。 　　七、八分钟后，车平稳地开进了新苑。 　　谈馨掏钥匙开门。 　　季宴靠在门边打量她，谈馨这一身淡紫的旗袍，将她傲人的身材完全凸显了出来，乌黑柔顺的青丝盘一边，显出几分柔美，皓腕凝雪，白生生的脸蛋，美得惊心动魄。 　　季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否则，为什么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她。 　　谈馨被他盯得不自在，快速开了门，走进去。 　　季宴就跟在她身后，问：“馨馨，S大新生入学是哪天？” 　　谈馨道：“九月三号。” 　　“哦。” 　　谈馨换上拖鞋，走进客厅里，道：“鞋柜里有备用拖鞋，你自己拿，喝什么饮料。” 　　季宴道：“和你一样的。” 　　谈馨打开冰箱，发现家里只准备了橙汁和牛奶，就倒了两杯橙汁，准备端去客厅。 　　转过身，眼前蓦地多了一堵人墙。 　　季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明明是一头藏獒，偏要装成一只吉娃娃。 　　谈馨问：“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季宴抿了抿唇，他就想离她近一点。他道：“我怕太沉，你累着手。” 　　说完，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一起端去了客厅。 　　*** 　　最近因为奥运会，中央频道一直在转播赛事的精彩集锦。 　　一位备受瞩目的跨栏世界冠军，由于旧疾复发，不得不退赛，让人扼腕惋惜，引发网友的热议狂潮。 　　还有许多年轻的小将成为黑马，小小年纪，夺取了奥运会的金牌，成为万众瞩目的国民英雄。 　　华国的乒乓球和跳水两项，几乎包揽了所有金牌。 　　这个夏天，注定不平凡。 　　谈馨喝了一口果汁，清凉，酸甜，原本该是惬意的下午时光，却因为身旁的男孩，被彻底搅乱。 　　季宴的杯子已经空了，他盯着电视屏幕，看得很专注。 　　现在转播的是篮球项目，也是奥运会受关注度最高的比赛项目之一，两方比分追得很紧，相持不下。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进了！哨声吹响，上半场比赛结束。 　　季宴激动握拳，道：“干得漂亮！馨馨，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这是我最喜欢的NBA球星！”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模样，实在是很好笑。 　　谈馨笑道：“嗯，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他最喜欢的球星是谁，她还曾经在网上拍下过那人的球衣，当做礼物送给季宴。 　　那时，这个男孩也是像现在这样，激动得语无伦次。 　　季宴被取笑，也不觉得羞恼，反而觉得能逗她开心，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 　　他在谈馨面前，早就把面子、自尊之类的东西都丢了，不然也不会赖在她家里不走。 　　他道：“馨馨，你大学报的什么专业？” 　　谈馨道：“金融。” 　　季宴有点意外，道：“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吗。” 　　谈馨抿了口橙汁，“不是，我妈有重新开始的打算，她已经不再年轻，我希望可以帮她一点。” 　　季宴了然地点点头，他也想帮她，但她不肯。 　　篮球赛播完，已经差不多下午五点钟。谈馨开始催他离开。 　　季宴一直磨蹭，甚至躲进了洗手间，从里面上了锁，不肯出来。 　　谈馨敲门，道：“你再不走，我妈该回来了。” 　　季宴当然知道，他就是在等叶阿姨回家，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留下来蹭晚饭了。 　　他虚弱道：“馨馨，我好像吃坏肚子了。” 　　“……” 　　谈馨道：“我去拿钥匙。” 　　季宴一直不肯就范，一直到谈馨拿着钥匙，准备开门，他才自觉走出来。 　　谈馨把他送出门。 　　他道：“那，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门砰的一声在他面前合上。 　　他打开可视门铃，唤道：“馨馨，我还有话要说。” 　　“你说。” 　　男孩在门口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我喜欢你。” 　　“滴”声响起，被挂断了。 　　男孩勾起唇，心想，她一定是害羞了，要再接再厉。 　　*** 　　新生入学的这天，天气晴朗。叶岚开车送女儿去学校报道。 　　她一路都在唠叨：“都九月了，怎么还这么热，军训晒黑了怎么办，晒黑倒是其次，要是晒伤了怎么办，现在得皮肤病的概率越来越高，要不咱们跟辅导员请假，军训就不去了。” 　　谈馨笑道：“妈，不是准备了很多防晒用品吗，不用担心的。” 　　说到这个，叶岚也笑了。 　　她道：“季宴那孩子真是体贴，知道你快军训了，还特地送来好些防晒和修复用的护肤品，我看过了，都是你平时用的牌子，连肤质都考虑到了，真是好孩子。” 　　叶岚虽然答应过女儿，不再乱点鸳鸯谱，但夸一夸总是可以的，毕竟拿人家的手短。 　　谈馨失笑，道：“妈，季宴哪有这么细心，肯定是伯母教他的。” 　　叶岚自然也知道，她道：“这种事贵在心意的，而且你伯母说了，她就说了几点注意事项，这些护肤品，都是季宴自己在商场里，一瓶一瓶挑选的。” 　　谈馨一愣。 　　一个大男生，在女士专柜挑选这些细致的东西，就连她都觉得麻烦，一向都是她妈妈或者李秘书帮忙买的。 　　包里的瓶瓶罐罐，忽然有点烫手。 　　季宴给她买贵重的礼物，她可以接受，毕竟两家的交情摆在这里，不在乎这点钱。 　　但涉及到心意，就变得格外沉重，她不该收下的。 　　叶岚道：“是妈多嘴，惹咱们小馨不高兴了吗？” 　　谈馨咬着粉唇，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妈没关系。” 　　她一向有主见，叶岚也不想凡事都过问，只是康怡把季宴说得太可怜了。 　　短信发过来石沉大海，电话也从来不接，她儿子都要给逼疯了。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叶岚也不落忍，这才帮忙说了两句话。但外人到底比不上自己女儿，见谈馨不高兴，她也不再劝。 　　进了S大校园，因为新生报到，已经没有停车位了。 　　附近倒是有一个收费停车场。 　　谈馨道：“妈，你过去停车，我自己去报到，待会我把宿舍号发你手机上，你直接过去宿舍楼那边找我。” 　　也只好如此了，母女俩把行李搬下来。 　　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中等大小的旅行包。 　　生活用品是打算来学校这边买的。 　　S大要求，大一新生须住校，为了培养学生自理能力，以及团结协作能力，还有不少以寝室为单位的评比，是加综合素质分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叶岚是绝对不肯让女儿住校的。 　　大学的女生寝室，是看运气的，氛围好的，室友几个跟亲姐妹似的，氛围不好的，什么脏事都能干得出来。 　　还好只强制住一年，要是第一年住得不开心，第二年就申请走读。 　　谈馨其实不反感住校，上辈子，她在H大，跟室友相处得还不错。 　　学工科的女生不多，她们一个系的女孩，加起来两只手就数的过来，大家互相都很友好。 　　叶岚给女儿戴上遮阳帽，转身上了车，透过车窗叮嘱道：“太阳底下晒，沿着树荫走。” 　　她点点头，目送母亲离开。 　　等车走远了，谈馨把旅行包背在肩上，推着行李箱，去金融系新生报到处。 　　S大校园面积很大，她在网上查该校的平面分布示意图，没注意，行李箱撞到了别人的膝盖。 　　“不好意思。” 　　那人好似不在意，只是问：“同学，请问，金融系新生报到处在哪。” 　　熟悉的，一本正经的嗓音，谈馨抬起眼，眼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是方立新。 第37章 　　太阳很晒, 两人并排走在树荫下。 　　方立新背着谈馨的中款旅行包, 问：“你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么。” 　　谈馨道：“我妈去停车了, 学校停车场位置满了，她去附近的收费停车场，一会就到。” 　　方立新颔首, 道：“我哥送我过来报到，他急着上班，把我放在校门口就走了, 我的行李还在他的后备箱里, 还好录取通知书我自己拿着，否则报到都成问题。” 　　谈馨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 方泽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 　　方立新弯起薄唇，道：“是不是看不出来, 我哥他只看上去精明，其实经常办一些糊涂事。” 　　谈馨跟方泽不熟，也不好多做评价, 只礼貌地笑了笑。 　　方立新问：“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在你看来，我很吓人吗？” 　　“……” 　　谈馨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方立新道：“因为有这种感觉，谈馨你似乎很怕看到我。” 　　谈馨轻扯一下唇，笑道：“没有, 你想多了。” 　　方立新也弯起唇，一贯刻板的嗓音显出几分温柔, 他道：“那就好，因为如果你怕我，我会有一点难过。” 　　谈馨垂下眼睫，遮阳帽挡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轻抿的粉唇。 　　她道：“只是……你有时候，会忽然出现在我的周围，让我觉得，有一点可怕。” 　　方立新低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嗯。” 　　“那你想过原因吗，当一个男生，总是出现在一个女生的身边，理由会是什么。”方立新问。 　　谈馨道：“会有很多种可能。” 　　方立新顿了顿，道：“如果我说，是最庸俗的那种呢。” 　　一阵风拂过，道路两旁的法梧桐飒飒作响。 　　女孩沉默良久，忽而抬眸，道：“到了。” 　　前面就是金融系的新生报到处，横幅是手写的书法，笔法苍劲有力，充满气势。 　　两人办理了相关入学手续，交上学杂费，各自领了一份新生入学手册。 　　S大的一大特色，每个学院的新生入学指南，都是由该院的宣传部设计印发，满满的，来自前辈的关爱。 　　例如谈馨手上这份，除了常规的校规校纪，还标注着学校周围餐厅的招牌菜，约会圣地，以及哪家照相馆拍证件照好看。 　　谈馨接过宿舍钥匙，道了一声谢。 　　接待处的大三学长名叫高鹏，个子高，长相也帅气，每年都会在接待处帮忙，顺便撩妹。 　　原本谈馨戴着遮阳帽，他没看清楚脸，只觉得这学妹气质不错，没怎么在意。 　　到后面要核实身份信息，谈馨把帽子摘下，露出精致漂亮的脸蛋，高鹏看得一愣，呆了好几秒。 　　他问：“学妹，行李多吗？” 　　谈馨道：“不多。” 　　高鹏表现得异常热情，笑道：“宿舍在四楼，你一个小姑娘，搬上去很费劲的，学长送你过去吧。” 　　谈馨道：“真的不用，谢谢学长。” 　　高鹏又道：“别客气，太阳这么晒，你都热出汗了。” 　　说着就要帮她提行李箱。 　　方立新伸手按住，冷道：“她说不用。” 　　高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是中午，接待处的学生都去吃饭了，只留下两个人值班。 　　此时，另外那个女生嘲弄道：“我说高鹏，人家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你看不到吗，还献什么殷勤。” 　　方立新提起谈馨的行李箱，道：“走吧。” 　　谈馨应了一声，两人一道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她道：“谢谢替我解围。” 　　方立新勾起唇，道：“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到宿舍楼下，谈馨想告诉他不用送上楼，没等她开口，方立新已经拎着箱子进去。 　　女生宿舍楼，原本男生是不能进的，但开学这天，不少家长搬送行李，所以例外。 　　谈馨的宿舍号是5409，已经有两个室友先到了，正在收拾衣柜。 　　那两人看到方立新都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大一女生会这么张扬，让男朋友直接来宿舍。 　　方立新把行李放下，低声道：“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的号码。” 　　谈馨道：“你等一下。” 　　她从包里翻出一瓶饮料，递给他。 　　这是她在家常喝的品牌，因为是进口的，学校这里不好买，叶岚就给她装了几瓶。 　　方立新接过去，知道这是谈馨的谢礼。 　　因为已经说过一次谢，不好再说第二次，所以用这种方法表达感谢。 　　他唇角抿起一个稍显愉悦弧度，这个女孩，有时候别扭得可爱。 　　*** 　　等他离开，谈馨这才转过身跟室友打招呼。 　　都是年轻人，很快熟悉起来，互相知道了姓名。 　　有点天然卷的短发女孩叫许可雨，另一个，打扮相对成熟的叫江姿，三号床铺的室友还没有来，床牌上写着姓名，陶静。 　　刚说了几句话，叶岚赶到了。 　　她停好车，特地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了几盒甜点，要住一整年，提前打好关系总没错。 　　两个姑娘都嘴甜得很，一口一个阿姨，还帮忙替谈馨整理衣服。 　　一切都安顿好了，叶岚这才跟女儿告别。 　　谈馨送她到楼下，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我下周六就回去。” 　　叶岚道：“好，跟室友处好关系，别被孤立了。” 　　谈馨笑道：“妈，我又不是小孩。” 　　叶岚叹口气，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气，她太清楚了，这孩子性格冷淡，对人好，也不怎么会表达善意，而且骨子里又倔又傲。 　　遇到善良的人，自然会相处得好，要是遇到心术不正的人，她就只能吃闷亏。 　　以前好好的，是因为季宴一直跟她同班，别人不敢招惹季宴，也就不敢招惹她。 　　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经历过才会成长。 　　叶岚握着她的手，道：“遇到什么难事，就给妈打电话。” 　　谈馨点头，道：“好。” 　　送走母亲，她走回寝室，两个室友正在翻她的衣服。 　　两人见到她，也不见外，直接就问道：“谈馨，你这件连衣裙是仿冒的吧。” 　　谈馨道：“为什么这么说。” 　　许可雨瞪直了眼，道：“这是当然啊，CoCo今年夏天推出的限量版，至少是五位数吧。” 　　江姿啧啧道：“恐怕不止，要有渠道才能买到。” 　　谈馨将连衣裙挂在柜子里，道：“这件衣服没花钱，是别人送的。” 　　那两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什么人啊这么损，送人仿冒的衣服。” 　　谈馨想了想，似乎是CoCo的总设计师，米歇尔女士送的，这位女士是她妈妈的好朋友。 　　事实上，在这一系列上市前一个月，她就已经拥有了这件连衣裙。 　　不过这种事，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道：“是我妈妈的朋友。” 　　那两人摇摇头，各自去忙各自的了，大约在想，她妈妈这位朋友做事太不厚道。 　　谈馨走到阳台，把窗户开到最大，夏季的风携着一缕热气吹进来。 　　手机响了起来。 　　谈馨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孔佳佳。她接通了，道：“喂，佳佳。” 　　那头久久没有出声。 　　谈馨试探地问：“季宴？” 　　少年握紧手机，轻声道：“别挂断，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再跟我说两句话吧。” 　　“好好学习。” 　　季宴追问：“没有别的了吗？” 　　谈馨想了想，道：“上课认真听讲，不要逃课，不要打架，不要抽烟喝酒。” 　　她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抬手遮住一片刺眼的阳光，轻声道：“还有那些护肤品，谢谢你。” 　　男孩露出一个稍有些傻气的笑，低声道：“不客气。” 　　此时，S大第五公寓楼下的一棵槐树旁，懒散地靠着一个帅气的少年。 　　他握着手机，抬头望着四楼，眼底露出一丝懊恼，为什么偏偏是四楼，不能是三楼，二楼，或者一楼。 　　但是，如果是一楼的话，他逃课的事就瞒不住了。 　　因为，他一定会从阳台跳进去，抱住他的女孩，哪怕事后要被扇耳光，他也觉得很值。 　　他真的，太想她了。 第38章 　　S大的军训时间是四周, 又恰逢高温, 学生们叫苦不迭。 　　甚至有学生在宿舍楼顶公然求雨, 被辅导员以宣扬封建迷信为由，没收了祭天的果盘。 　　到第三周，天上下起小雨, 广播通知，军训暂停一天。 　　谈馨撑着雨伞，不疾不徐地往食堂走。 　　她身上穿着军训的迷彩服, 因为身材高挑, 中号的迷彩裤看上去偏短，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腕, 她扎着高马尾，整个人看上去干练, 且朝气蓬勃。 　　在半道上被人拦下。 　　是一个有着婴儿肥，笑容很好看的女孩，她道：“同学,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们是校新闻中心的，想做一个军训专访，可以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吗？” 　　她身旁是一个胖胖的学长，穿着雨衣，怀里揣着摄像设备, 两人眼里都带着恳切。 　　谈馨只好点头。 　　那女孩立刻道：“太感谢了，同学你真是人美心善。” 　　谈馨笑了一下, 道：“不是，因为我不讨厌你们，所以才答应的。” 　　那两人一愣，然后都笑了。 　　旁边有一片杜鹃花丛，采访的地点就选在这里，少女撑着一把浅色雨伞，亭亭玉立，细雨飘飘，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摄像的学长忍不住按了几次快门，才调成摄像模式，朝两人做了个“OK”的手势。 　　采访的流程很简单，先介绍一下自己所属学院，姓名，然后回答几个问题即可。 　　诸如：你觉得军训的强度如何？你认为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对以后的校园生活有没有帮助？和教官和同学们相处得如何？ 　　谈馨一一认真作答。 　　结束后，那女孩往谈馨手里塞了一枚糖果。 　　“谢啦学妹。” 　　谈馨道：“不客气。” 　　等他们离开，谈馨摊开掌心，手心里躺着一枚大白兔奶糖，隐约有一丝牛奶的香甜。 　　一只手，将那枚糖果拿走。 　　谈馨抬起眼眸，方立新正垂首看她，问：“谁给你的？” 　　谈馨道：“你不是都看到了。” 　　方立新便笑了。 　　这个人平时是不爱笑的，一旦笑起来，会给人一种极温柔的错觉。 　　方立新道：“我是看到了，可还想听你说。” 　　谈馨把糖果拿回来，小心地放在上衣口袋里，道：“新闻中心的学姐。” 　　“你喜欢吃糖吗？” 　　谈馨道：“不喜欢，也不讨厌。” 　　方立新便明白了，她喜欢的不是这颗糖果，而是别人给予的好意。 　　谈馨自顾往前走，进了食堂，她把伞收了，这时候正是用餐的高峰期，食堂里都是人。 　　方立新跟在她身后，替她挡去周围靠近的人。 　　谈馨道：“你不是不吃食堂？” 　　“听说S大第一食堂很有名，想来尝尝，有什么推荐吗。” 　　谈馨道：“入学手册上写了，糖醋排骨和梅菜扣肉，还有风味羊肉串，不过这个时间过来，肯定都卖完了。” 　　方立新说：“真可惜。” 　　说着可惜，可是面上却没有半分惋惜的神色，这个人，连敷衍都是理直气壮。 　　方立新问她：“跟室友相处得如何？” 　　谈馨道：“挺好。” 　　方立新皱了下眉，问：“是吗，现在学院里有传言，说我们俩是情侣。我想，大概是从你室友那里传出去的。” 　　谈馨微微一怔，片刻后，她轻笑道：“大概是吧。” 　　“你不介意吗？” 　　谈馨道：“说实话，我觉得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立新想起开学那天，她被高鹏纠缠的事，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那么，这件事不澄清也可以吧。”他低声问。 　　“那倒不是……”谈馨道：“黑的就是黑的，不能硬说成白的，我回头会和她们说清楚的。”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她脾气算不上好，但到底心理年龄大了一轮，不愿意一开学就和室友闹得不愉快。 　　而且，可能是因为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一些小打小闹的矛盾，只要不涉及道德层面上的问题，她都懒得追究。 　　就比如，季宴给她买的高档护肤品，她放在桌上，她们会拿去看，拍照，问东问西，但不会私底下偷用，那就可以忍受。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还住在谈家的时候，谈晓珊表面上亲热地喊她妹妹，私底下动用她的化妆品，从她皮夹里拿钱。 　　而且不止一次，窃用母亲留给她的名贵饰品，要不是谈晓珊在一次聚会上，不慎弄丢其中一只耳坠，也许她到最后都不会发现。 　　那时候，谈馨毕竟年轻，还不大沉得住气，直接拽着谈晓珊，找她爸讨要说法。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个场面。 　　谈晓珊一边哭，一边问自己为什么陷害她，是不是瞧不起她这个姐姐。 　　谈耀威则大发雷霆，指责谈馨无理取闹。 　　后来回想起来，她爸其实是知道真相的，仅仅是在拿她出气罢了。 　　因为那段经历，她对背地里耍手段的人尤其反感，而许可雨和江姿这样，凡事都摆在明面上说，反而安心了许多。 　　甚至觉得她们单纯得可爱。 　　*** 　　从食堂出来，雨已经停了，空气仿佛被涤净了一般，清新而明净。 　　群里都在问，下午要不要军训。 　　过了好一会，班长回复，说问过教官，说操场跑道上有积水，下午依然休假。 　　谈馨眼神一松，不自觉弯起唇。 　　方立新有些失望。如果军训，就能再见到她了。 　　他的情绪一向藏得很深，此时也不例外，跟谈馨告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谈馨想，要是季宴的话，是一定会死缠烂打，跟到宿舍门口的。 　　她蓦地一顿，为什么会想到他。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二十多条未查看短信，都是季宴发来的，指尖微顿。 　　一键删除。 　　她把手机合上，告诉自己，这才是最正确的。 　　*** 　　回到宿舍。 　　许可雨跟江姿坐在一起看视频，笑得前俯后仰，看到谈馨进来，就递过来一包薯片。 　　“谈馨回来啦，这是新出的烧烤味，要不要尝尝看。” 　　谈馨吃了一片，道：“还不错。” 　　许可雨笑道：“对吧，我也喜欢这个味道，江姿非说芝士味的好吃。” 　　“我就是喜欢芝士味，不行吗。” 　　谈馨进洗手间，换了一身衣服，坐回座位上。 　　她笑道：“我今天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原来我跟方立新是情侣。” 　　许可雨一愣，手里的薯片掉了。 　　“啊？不是吗？” 　　谈馨道：“我和他是高中校友。” 　　许可雨瞪眼，道：“那完了，之前有人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就说你有对象了，是咱们系的男生……” 　　谈馨没说话，倒是江姿有点生气。 　　“我说可雨，你传八卦我不反对，但是下回咱们自己寝室的事，就别往外说了，行不行？” 　　许可雨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至于吗。” 　　谈馨敛了笑，缓缓说道：“下次，在跟别人说我的事之前，能先问过我吗？” 　　她虽然从不发脾气，但气质里透着一股冷意，认识越久，越不敢招惹她。 　　许可雨自知有错，应了一声，道：“对不起啊。” 　　“没事，我自己无所谓，只是怕对人家影响不好，要是方立新找不到女朋友，不就是我的错了吗。” 　　江姿道：“好了好了，说开就好了，可雨回头跟人澄清一下，别耽误方同学找女朋友。” 　　许可雨点头。 　　这件事暂且揭过去，谁也没再提。 　　因为最近几天都有雨，晚上各班班长通知，说军训暂停两天。 　　谈馨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家一趟。 　　江姿是外地的，见状感慨：“真羡慕你们本地人，想回家就回家。” 　　许可雨道：“我还羡慕你家离得远，爸妈管不到呢。” 　　这时候，三床的陶静醒了。 　　这姑娘长得小巧文静，戴着一副厚重的镜片，总是在睡觉，而且有个特点，不睡饱，是绝对吵不醒的。 　　在军训期间，她因为几次中途睡着，而被送进医务室，最后得到准许不参加军训，而成为本届大一新生中的传奇人物。 　　她坐起身，眯着高度近视的眼，摸索自己的眼镜。 　　“给。” 　　谈馨把眼镜递到她手里。 　　陶静戴上眼镜，望着谈馨，乖巧道：“谢谢。” 　　这小姑娘是萝莉音，谈馨看到她，就不自觉想到了雅雅，笑道：“不客气。” 　　谈馨收拾行李，陶静就蹲在一旁喝纯牛奶，问：“你要回家吗。” 　　“嗯，军训暂停两天，我回家看看。” 　　陶静道：“真好。” 　　其他两人问：“陶静，你是哪里人啊？” 　　陶静说：“京城。” 　　“这么远啊，那你开学的时候怎么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还搬那么多行李。” 　　陶静咬着吸管，说：“那么点东西，我一个人就能搬过来。” 　　“……” 　　谈馨扑哧一笑，没想到，这姑娘长得小，力气却大得惊人。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谈馨看了一眼号码，意外地挑了下眉——是谈耀威。 　　她走到阳台，按了接听键。 　　“喂，小馨啊。” 　　“嗯。” 　　谈耀威在电话那头踌躇了片刻，温声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谈馨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水。 　　她漫不经心地道：“挺好的。” 　　“那你妈妈呢？” 　　谈馨道：“我们都很好。” 　　谈耀威便没话了，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们现在住哪？前段时间，我听晓珊说，在商场碰见你们在挑家具……” 　　“爸，我妈不想见你。” 　　谈馨并不是要故意伤害谁，她仅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谈耀威也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格外难堪。 　　他在电话那头重重喘息了两声，沉声道：“好，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 第39章 　　清晨, 谈馨坐上回家的公交。 　　她没有告诉叶岚, 自己今天要回家, 最近公司很忙，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母亲变得更加忙碌。 　　算是给她的一个惊喜。 　　好在时间还早, 刚刚七点半，车上人并不多。 　　谈馨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插上耳机, 听着歌。窗外飘着细雨, 树叶的绿色几乎要流淌出来。 　　鲜活的早晨。 　　叶岚每天上班的时间大约是八点，回到家, 她大概正在用早餐。 　　想到这里，女孩的唇角不自觉绽开一抹笑。 　　停站, 下车。 　　公交车站距离新苑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她撑着雨伞，徐徐地往前走。 　　脚步蓦地停顿住。 　　前方, 是一个熟悉的, 高大的身影。 　　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在雨里漫步，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态懒散。 　　制服湿了，棕黑色的短发也是湿的, 雨水顺着前额滑下，将那张帅气的面庞, 分割为两份。 　　他抬起眼，看到谈馨，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是一丝狼狈。 　　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 　　少年勾起一抹熟悉的痞笑，道：“回来啦，也对，下雨天不可能军训的。” 　　谈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宴弯腰走到她的伞下，一双深邃的眸直直地看着她，低声道：“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谈馨愣住。 　　“他又出现了？” 　　季宴低笑了一声，道：“也许吧。毕竟，我和‘他’都想见到你啊。” 　　谈馨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把雨伞塞到他手里，道：“回家吧，换身衣服再去学校。” 　　季宴握住那把伞。 　　手柄上还留有女孩的体温，温暖的，叫人留恋的温度。 　　他道：“为什么关心我。” 　　谈馨没有回答，转身走进雨幕里，走了两三步，被身后的男孩拉回伞下。 　　季宴把她圈在臂弯里。 　　他低喃道：“短信不看也不回，不论借谁的号码打给你，你都不接，去学校找你，你也躲着不肯见我，我是病毒吗，就这么……讨厌我？” 　　少年的嗓音里，包含着无限的委屈，愤怒，还有一丝小心掩藏的难过。 　　谈馨闭上眼，轻声道：“放手。” 　　季宴依言放开她，只是依旧靠得很近，他自虐一般，缓缓说道：“谈馨，你对我够狠，却不够绝，你要是真的绝情，就应该不管我的死活，见到我就让我滚，滚得远远的，那样，也许我就会真的放弃你了。” 　　谈馨道：“你放不放弃，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这是季宴听到过的，最伤人的一句话。 　　言外之意，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改变心意，而且也根本不在意。 　　季宴皱了下眉，胸口传来的钝痛，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原来，他也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刀枪不入。 　　血肉之躯，到底是会受伤的。 　　他点点头，轻声道：“如果，我今天没来过就好了。” 　　说完，转身离开。 　　谈馨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呢喃了一句“抱歉”。 　　少年已经走远，并未听见。 　　*** 　　谈馨回到家，叶岚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见到谈馨，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馨，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军训一个月吗，这才两周啊。” 　　谈馨道：“因为近期下雨，所以暂停了。” 　　叶岚听了，自然是高兴的，拉着她询问住宿生活，还有军训有没有吃苦受累，谈馨捡了一些开心的说给她听。 　　她道：“妈，时间不早了，您不去公司吗？” 　　叶岚最近跟从前商场上的朋友合伙弄了一个广告公司，因为刚起步，忙得很。 　　果然，她妈一听，就纠结起来，既想留在家里陪女儿，工作又走不开。 　　谈馨道：“我会在家里住两天，咱们晚上再聊。” 　　叶岚只好点头，道：“妈尽量早点回来。” 　　说完亲了下女儿的脸蛋，换鞋出门了。谈馨送她到门口，叶岚打开报箱，收了今早送来的晨报。 　　她忽而皱了下眉，道：“小馨，这不是给你的信吗，没署名啊。” 　　谈馨走过去看，而后愣住。 　　的确是给她的信，熟悉的，张扬的字迹，是季宴今早冒雨送来的。 　　叶岚急着去公司，把信交给她，上班去了。 　　淡紫色的信笺，隐约有一丝紫罗兰的香味，谈馨握在手里，觉得有一点烫。 　　让她想起，方才被季宴揽在臂弯里，男孩身上那种灼人的温度。 　　谈馨靠在沙发上。 　　那封信，就摆在面前的茶几上，该不该拆开，成了最大的难题。 　　她应该像处理那些短信一样，把这封信一并销毁，干脆利落，可是季宴委屈的嗓音总是在耳畔响起。 　　够狠，却不够绝。季宴是这么说的。 　　谈馨拿起那封信笺，略一停顿，将那封信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上楼。 　　早已经结束了。 　　*** 　　市一高。 　　在最后排的座位上，趴着一个少年，细碎的棕黑色短发，一双黑眸幽幽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有一瞬间，变得异常晦涩。 　　他深吸一口气，掩去眸中的思绪。 　　下课，余昊来找他玩。 　　“喂，我说季宴，你也太叼了吧，说好的一起当学渣，你一模竟然达一本线，太特么不讲义气了，你丫的脑子还是人脑吗，别是装了芯片吧。” 　　季宴道：“你最近很闲？” 　　余昊撇嘴，道：“可不是么，立新跟小馨私奔去了S大，佳佳天天忙着学习，没工夫搭理我，现在就剩下咱哥俩相依为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季宴道：“方立新，是挺能耐的。” 　　余昊听出他话里的敌意，愣了好一会，暗道，不会这么狗血吧。 　　他好兄弟被他发小给三了？ 　　他道：“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误会啊，立新他……没道理啊，他不是这种人。” 　　余昊越说越没底气，赶紧转移话题。 　　他道：“对了，你一模成绩告诉小馨没有，你这种非人的进步速度，她是不是对你另眼相看了？” 　　季宴面无表情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是废物，还是天才，对她而言，都只是季宴而已。” 　　都是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早已经被判了死刑。 　　“耗子，你说，如果一个人某一天醒来，身边的人告诉他，你杀了人，可他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这是他的错吗。” 　　余昊想了想，说：“什么都不记得的话，不是梦游，就是精神病嘛，就算有错，法律也判不了刑啊。” 　　梦游，精神病。 　　是了，反正他不正常，有病，那么，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推给“他”。 　　也可以顺理成章去见她。 　　总归，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季宴勾起唇，道：“耗子，没想到你是大智若愚。” 　　余昊：“……” 　　余昊皱巴着脸，问：“你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 　　傍晚，叶岚下班回来，和谈馨一起去附近的超级市场买菜，说要亲自下厨，为女儿做一顿爱心晚餐。 　　谈馨不放心地问：“妈，你真的会做饭吗？” 　　叶岚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叶家的女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几道菜不在话下。” 　　谈馨便笑道：“那我就等着一饱口福了。” 　　在半道上，叶岚忽然把车停下，问：“那边的人，是季宴吗？” 　　虽说九月中旬了，但天气还是热的，在这种天气里，这男人穿着一身银灰色顶级定制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色冷峻，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周遭的人，自觉避开他。有些人，天生就具有威慑力。 　　难怪叶岚会不确定。 　　这个人，除了脸，没有一丝与季宴相像的地方。 　　谈馨皱起眉。 　　叶岚看了眼女儿的神色，启动车子，打算绕开，可那边的男人显然已经看到了她们，他不疾不徐地迈开步子，停在车前。 　　叶岚降下车窗，问：“是季宴啊，叶阿姨竟然没认出来你，有事吗？” 　　季宴朝她点了下头。 　　“叶阿姨，我想跟谈馨聊聊。” 　　谈馨道：“我们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没什么好聊的。” 　　男人垂下眸，掩去眸中的情绪，低声吐出两个字：“车祸。” 　　仅仅两个字，掷地有声，谈馨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新苑附近有一间咖啡厅，两人入了座。 　　谈馨搅动着咖啡，道：“这次是怎么出来的。” 　　男人道：“他主动让我出来的，你应该知道原因，能把他逼到，主动交出身体的使用权，看来，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谈馨指尖一顿，随即道：“切入正题吧。” 　　季宴望着女孩青涩的面庞，恍若隔世。事实上，他们也的确错过了一世。 　　他道：“前世，你的死不是意外，那场车祸是人为制造的。” 　　谈馨蓦地一颤，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在那个剧情点发生意外，然后死去，是身为炮灰女配应有的归宿。 　　所以，她一直尽可能地远离剧情，远离剧情人物，妄图改变命运。 　　原来，并非如此。 　　季宴道：“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又是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回到这里。” 　　谈馨抬起眸。 　　此时，夕阳落下，天边形成一线徇烂的红。 　　美到极致。 　　咖啡厅里，男人冷峻的面庞，显出一丝小心翼翼，好似怕吓着她一样。 　　他用极尽缓慢的，低沉的嗓音，说道：“因为，这个世界是因我而存在的，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因为你成为了我人生里的主角，所以，你活过来了。”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女配，而成为这个世界的宠儿。 第40章 　　男人知道, 这种说法过于直白, 也过于残忍。 　　早在第一次重逢时, 他就应该把一切说清楚，但他没有，或者说, 不敢。 　　真是奇怪。 　　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有了恐惧这种情绪。 　　眼前的女孩，低垂着眉眼, 看不清眸中的情绪, 或许，她把他当成疯子了。 　　毕竟, 一个正常人类，怎么会说出如此不可理喻的话。 　　他想, 被当成疯子也好。他早已经疯了。 　　谈馨低头浅抿了一口咖啡，香醇中含着些微苦涩，糖加得不够。 　　她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其实, 她之前就察觉到了, 这个世界，和上一个世界的不同。 　　只是没有料到，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意外，也合情合理。 　　她轻扯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道：“季宴你，总是把喜欢挂在嘴边, 可是，在我好好活着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告诉过我。” 　　男人骤然攥紧拳头。 　　“那是因为……” 　　谈馨道：“原因是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如果是你让我获得了新生，我很感激，但主角也好，配角也罢，我只是我，我的人生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在别人的纸上。” 　　“在我的人生里，我永远是主角，与任何人无关。” 　　她站起身，朝对面的男人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走出咖啡厅，天已经黑了。 　　谈馨停在路灯下，橙黄的灯光映在脸侧，她蹙起眉，因为季宴追了出来。 　　男人走到他面前，紧紧握住她的细腕，如同困兽一般，沉声问她：“如果，有些人的存在，根本身不由己，被迫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被迫喜欢不喜欢的人，被迫伤害心爱的女孩，这种人该怎么办，是不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你在胡说些什么。” 　　谈馨用力挣了挣，却只是徒劳。 　　季宴垂首望着她，瞳孔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光，他道：“你问我，为什么从来不说喜欢你，那是因为，你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如果，因为我的存在，抹杀了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你会接受我吗？谈馨，你会吗。” 　　“你到底……” 　　男人道：“我拥有季宴的记忆，和他拥有共同的才能，天赋，甚至是同样的身体，但我并不是他，那个和你一起长大，守护你，让你心动的人，不是我。” 　　“你说的对，每个人的人生都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并不是寥寥几笔，就能书写清楚的。但是世界的规则，是不允许偏差的，所以我出现了，作为取代季宴而被创造出的存在，我一开始，喜欢的人，是你的姐姐。” 　　谈馨脊背阵阵发寒，这些疯言疯语，她不想听，她只想逃。 　　男人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紧紧扣着女孩的手腕，嗓音低哑，自嘲道：“你可以当做是人格分裂，因为‘他’不肯喜欢谈晓珊，所以有了我。听说上帝造人时，会给每个人添加不同的属性，有的人爱吃甜，有的人爱吃辣，而我的属性，是喜欢谈晓珊。” 　　“即便她对我没有半分吸引力，可我就是认为自己喜欢她，很可悲，是不是。” 　　谈馨别开眼，冷声道：“这种鬼话，我不会相信。” 　　男人了然地点头。 　　“也对，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 　　他道：“其实，一开始我很不喜欢你，因为每次收到你的邮件，那个本该消失的人格就会出现，那种喜欢的情绪，一直停留在胸口，久久散不去，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后来，多亏了他们，让他彻底陷入了沉睡。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喜欢谈晓珊的我，竟然也爱上了你。” 　　谈馨只听到了“彻底沉睡”几个字。 　　沉睡…… 　　有一段时间，季宴在邮件里说，他的记忆力衰退很严重，似乎提前进入了老年痴呆。 　　他还说，经常头疼，有时候会忽然睡着，意识不清醒。 　　他半开玩笑道，小馨，也许我哪天会忽然猝死，要是临死前，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如果，她那时回去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谈馨捂着胸口，这里，好像一瞬间被挖空了。 　　她问：“你口中的他们是谁，对季宴做了什么。” 　　男人掀起薄唇，自嘲一笑，道：“果然，你对他总是心软的，对我，从来都只有狠绝。” 　　他们的婚姻持续了一年，在此期间，只发生过一次关系。 　　而那次，是他不慎碰了酒，唤醒了沉睡的“他”。 　　即便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潜意识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有在“他”出现的时候，她才会笑，露出温柔的一面，心甘情愿被他拥抱。 　　同一具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并且爱着同一个女人，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互相憎恶着对方。 　　到后来，只要靠近谈馨，那个本应该被规则“淘汰”的季宴，就会出现，和他抢夺身体的主权，并且越来越难对抗。 　　他很清楚，她喜欢的人是谁。 　　但他不可能交出身体，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妻子让给别的男人。 　　日复一日的疏远，冷漠，把她越推越远，可他别无他法。 　　他不希望再经历一次，早晨醒来，心爱的女孩睡在自己身边，可昨夜与她欢爱的记忆，属于别的男人。 　　那种糟糕的经历，只有一次，却足以让他痛恨一辈子。 　　他需要时间，彻底抹杀“他”，然后，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季宴，谈馨的青梅竹马，她唯一爱过的男人。 　　只是，那场车祸毁了一切。 　　谈馨抓住他的手，逼问道：“我要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一贯凌厉的，冷峻的面庞，一瞬间柔和了许多。 　　他道：“想知道的话，亲我一下，我就全部告诉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侧，深深地看着她，眼底小心掩饰着一丝祈求。 　　谈馨深吸一口气，将人推开，道：“不说算了。”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脚下踉跄一下，直接跌坐在地上，而后捂着额头，用力晃了晃脑袋，手背上青筋冒起，久久没有起身。 　　用了几分力气，谈馨心里是清楚的，至少不足以将一名成年男子推倒，何况还是人高马大的季宴。 　　但男人不适的模样不似作假。 　　谈馨皱眉问：“你没事吧？” 　　地上的男人摇了摇头，面上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是完全的清醒。 　　谈馨松了口气，转身欲走，却被人快速握住了指尖。 　　回眸看去，地上的少年勾起一个混不吝的笑，耍无赖道：“馨馨，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谈馨愣住。她现在脑子太乱，根本无法应对眼前的状况。 　　男人的话堆积在脑海中，还没来得及整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男孩。 　　她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 　　季宴眼底闪过一抹晦涩，自己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故作懊恼，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放他出来的？” 　　季宴脸一僵，反问：“我为什么要放他出来，你也知道，我才是最不希望他出现的人。” 　　谈馨回过头看他，道：“因为，你自己不敢来见我。” 　　季宴沉默片刻，道：“谈馨，你是不是自恋过头了，我脸皮再厚，也是有自尊的，你都把话说绝了，我要是再想着你，那不是太犯贱了吗。” 　　说完，在心底暗暗补充，他的确是一副贱骨头。 　　谈馨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是啊，季宴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被她一而再，再而三伤害过，怎么可能继续纠缠下去。 　　她点点头，道：“抱歉。” 　　季宴道：“你一个女生，这么晚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谈馨应好，自顾自走在前方。 　　季宴跟在她身后，胸口的钝痛逐渐消散，这不是他的情绪，是“他”留下的。 　　他们说了什么，谈馨看上去不太开心。 　　他扯下唇，也对，她见到自己，什么时候开心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发自真心的笑容了。 　　叶宅就在前方，季宴停下脚步，轻声道：“你家到了，那我回去了。” 　　谈馨嗯了一声。 　　路灯下，两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渐行渐远。 　　在转角的位置，季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叶家的门刚好合上，只看到女孩一闪而过的纯白连衣裙。 　　他好像总是惹她难过。这次，真的该放弃了。 　　*** 　　回到家，叶岚正在厨房做晚餐，红酒牛排的香味传到客厅。 　　茶几旁摆着一个纸篓，被谈馨扔掉的那封信，静静地躺在原处。 　　她蹲下身，将那封淡紫色的信笺捡起。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快速上了二楼。 　　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印着紫罗兰的图案，精致，简洁。 　　他在迎合她的喜好。 　　少年字迹张扬，字里行间，都是意气风发。 　　季宴说，在S大等我。 第41章 　　信封里塞着一张成绩单, 是一模考试的分数。一直年级吊车尾的季宴, 达到一本线。 　　难怪他最近总发短信给她, 一天发好几条，删了又发，没完没了。 　　短信没有回音, 他又冒着大雨过来送信。他一定，非常非常希望得到她的称赞。 　　可她，却只是把他赶走了。 　　谈馨将信纸和成绩单折好, 塞进信封里, 抱膝窝在沙发里。 　　她想起来，前世, 她曾经在半夜接到过季宴的电话，那是离婚的第二年, 她生日那天。 　　她的生日是圣诞节前夕，平安夜。 　　国外很重视这个节日，所以,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街上闲逛, 灯花礼炮，让她有一种，全世界都在为自己庆祝生日的错觉。 　　很热闹。 　　在那个时候，她收到了季宴的来电，那人似乎喝酒了, 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 　　季宴不胜酒力，她是清楚的。 　　谈馨问：“打错了么。” 　　电话那头, 过了好久，才传出一声委屈的低喃：“你的号码我怎么会记错。” 　　性格冷淡的季氏总裁，清醒的时候怎么可能跟人撒娇。 　　谈馨轻笑一声，挂断了线。 　　后来那个号码再次来电，她直接给拉进了黑名单。她不想陪一个醉鬼聊天。 　　此时，她忽然产生了一种猜想。 　　或许，季宴没有完全沉睡，他和现在的“他”一样，仅仅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唤醒。 　　酒精。 　　这个男人唯一的克星，是酒。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无奈一笑，现在胡思乱想有什么意义呢，过去的时光也已经追不回了。 　　*** 　　晚餐，她只动了几口，叶岚皱起眉，问：“妈妈的厨艺有这么差吗？” 　　谈馨一愣，连忙摇头。 　　“怎么会，妈妈的手艺，快赶上林妈了。” 　　这对于谈馨而言，可以说是很高的评价了，叶岚笑道：“那么，是小馨有心事了？” 　　谈馨点点头，道：“算是吧。” 　　叶岚认真思索一番，问：“是在学校跟室友相处得不好？” 　　谈馨垂下眼眸，长睫微颤，道：“不是，其实我之前，对季宴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把对别人的怒火，发在了他身上，他明明很无辜。” 　　叶岚了然。 　　她放下刀叉，抚着女儿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季宴不会生气的，因为他最喜欢我们小馨了。” 　　“妈……” 　　谈馨面露一丝窘迫。 　　叶岚捂着嘴笑，道：“妈胡说八道呢，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打个电话道歉吧。” 　　打电话。 　　她当然知道这样最好，但是把他的心伤透之后，再主动找他，季宴会怎么看她？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 　　那样，连她自己都会讨厌自己。 　　何况，季宴已经决定放弃她了，她不应该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 　　为期一月的军训终于结束，学校也正式开课了。 　　入秋之后，天一天比一天冷。S市的气候一贯如此，夏季酷暑，冬季严寒。 　　因为换季，许多人着凉感冒。 　　江姿家在外地，隔一个月回家一回，这几天骤然降温，衣服都太单薄了，一直想找机会出去买衣服。 　　她提议道：“咱们宿舍一直没能聚餐，不如趁着十一假期，一起出去逛街吃饭，培养感情啊。” 　　许可雨平时就喜欢逛街，闻言举手赞成：“我附议！” 　　陶静推了下厚重的镜片，道：“我要吃很多很多肉。” 　　三个人一起看向谈馨。 　　谈馨愣了一下，道：“当然好啊，很久没逛街了。” 　　“太好了，我们还怕你没空呢，你不是刚加入了新闻中心，听说新人很忙的。” 　　谈馨道：“还好，学姐很照顾我。” 　　她说的学姐，是那回在食堂前面采访她的阮佳希，那次的军训专题播出后，谈馨就多了个金融系系花的称号。 　　后来，谈馨去学生会面试，被阮佳希截胡，说要培养她成为电视台的台柱子。 　　新闻中心是校广播台，校电视台，还有校报的合称。阮佳希虽然才大二，已经是副部长了。 　　这个部门不受校方领导和学生会管辖，发布内容完全由学生自主决定，报导内容属实即可，权利和自由远超一般部门，所以选拔很严格。 　　江姿调侃道：“别忘了，咱们家谈馨是有后台的人。” 　　几人都笑了起来。 　　*** 　　国庆节，市中心人特别多。 　　几人逛了一上午，中午在一间饮品店喝奶茶，商量中午去哪吃饭。 　　许可雨打开手机查了查，道：“有了，附近有一间日料店，今天三折优惠！” 　　陶静张大嘴巴：“三折啊！” 　　谈馨跟江姿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一下，江姿直接笑趴在桌子上。 　　谈馨笑道：“这种节假日，打折等于人满为患，咱们排队排到明天，也未必吃得上。” 　　陶静特别失望：“想吃肉。” 　　许可雨又继续在手机软件上搜，眼前一亮，道：“有了有了，附近有一间火锅城，口碑超好，三百多米，步行过去就行了。” 　　“OK，就吃火锅了。” 　　“吃火锅！”陶静举双手赞成。 　　她人长得小，但力气很大，手一下子打到了过道上的客人，那女孩手里的奶茶直接摔到地上。 　　谈馨一时无言。 　　又是她，谈晓珊。 　　陶静连忙叫服务员过来收拾，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谈晓珊摇头，说：“没关系的，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只是这杯奶茶……” 　　陶静道：“我赔你一杯一样的。” 　　谈晓珊抬头看了一眼谈馨，小声道：“这杯奶茶是买给我妹妹的，我跟她之前有一点矛盾，想跟她和解。” 　　谈馨静静看着她表演。 　　谈晓珊见谈馨一点反应都没有，便走到她面前，咬着唇说道：“小馨，你愿意原谅姐姐吗。” 　　谈馨没忍住，扑哧一笑。 　　她鲜少有这样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时隔两世，这个女人的套路一成不变，她真的看腻了。 　　扮作善良的姐姐，出现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可怜又柔弱的模样，刻意激怒她，让别人以为，她是被恶毒妹妹欺负的灰姑娘。 　　谈馨道：“有一件事，我可以拜托你吗。” 　　谈晓珊问：“什么事？” 　　谈馨道：“下次无论在哪里遇到我，就装作没看见好吗，仅仅看到你这张脸，我已经产生了生理性厌恶，厌恶得，快要吃不下午饭了。” 　　谈晓珊脸色铁青。 　　她没料到，所谓的大家闺秀，在自己朋友面前，说话会如此不留情面。 　　难道她从前的优雅端庄，全是装的？她直觉自己发现了真相，心里越发得意。 　　她咬着唇，一副柔弱的模样，小声道：“小馨，我知道你在怪姐姐抢走了爸，但是这都是爸自己的决定，姐姐也不想赶你离开家的。” 　　谈馨弯起唇，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今天是第三次见到你，请称呼我的全名。而且……” 　　她笑了一下，站起身。 　　她身量比谈晓珊高了半个头，此时居高临下看着她，生出几分迫人的气势。 　　她凑到谈晓珊耳边，轻声耳语：“应该这么说，你爸，是被净身出户的，当初我妈要跟他离婚时，他坚持不肯签字，好不容易才点了头，你应该感激我和我妈，否则，你们母女现在还在外面，受人指指点点。” 　　谈晓珊咬紧牙关，面色有一丝狰狞，道：“这不可能！” 　　谈馨懒得跟她纠缠，转头看向已经呆滞的室友，道：“我们走吧。” 　　谈晓珊抓住她，厉声道：“你一定是在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周遭的客人都看向这里。 　　谈馨道：“你已经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在公共场所，还是注意一下素质为好。” 　　陶静拧着眉，直接把她推开了，道：“你不是来道歉的吗，谈馨的手都被你抓红了，莫名其妙。” 　　谈晓珊这才惊觉，一切都反了。 　　应该是谈馨生气朝她发火，然后在朋友面前丢脸，怎么丢脸的反而成了她。 　　她拎起包包，快步跑了出去。 　　*** 　　火锅城，几人点了一个小包间，谈馨拿着菜单点餐，陶静一直在旁边说：“肉，肉，多点肉。” 　　另外两人喝着冷饮，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方才谈晓珊虽然说得含糊，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一点门道。 　　当然，陶静这种脑子里只有肉的人，是个例外。 　　谈馨没兴趣和别人分享家里的私事，而且，许可雨和余昊一样，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回头整个系都知道，她父母离异，还有个私生女姐姐，那就好玩了。 　　她把点单卡交给服务员，道：“我去下洗手间。” 　　“好。” 　　她刚出门，许可雨就憋不住了，道：“刚才那女生，真的是谈馨她姐啊？” 　　江姿捂住她的嘴，道：“姑奶奶，我求求你了，谈馨明显不想说，你就别八卦了行吗。” 　　“大家是室友，关心一下嘛。” 　　陶静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发出叮咚的声响，道：“谈馨不喜欢，她生气的话，很可怕哦。” 　　许可雨噎住。 　　从洗手间出来，谈馨想起，刚才忘了点饮品，便去一楼找服务员加上。 　　正巧碰上余昊一行人，走进店里。 　　这一行人里，好巧不巧的，季宴和方立新都在。 　　余昊一眼瞅到谈馨那张漂亮的，冷淡的面容，吓得往后倒退了一大步，完全是心虚使然。 　　他的发小，撬了他朋友的墙角，虽然没有成功，但他有责任当和事佬，为他们化解一下矛盾。 　　趁着十一，高中和大学都放假，他把两人约出来，想好好劝一劝的。 　　没想到，正好遇到当事人。 　　季宴微微皱了一下眉，问：“还在以前那个包厢吧。” 　　经理点头，说：“是是，听说你们今天要来，一直留着，季少这边请。” 　　季宴从谈馨身旁经过，没有停留一瞬，径直上了楼。 　　谈馨指尖不自觉颤了一下。 　　方立新道：“好巧。” 　　她点头，“嗯。” 　　余昊挠了挠刚染的一头金毛，道：“小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啊，人多热闹些。” 　　他这话说得口不对心，谈馨也不会自讨没趣。 　　她道：“我跟室友在楼上点过餐了，下回吧。” 　　余昊松了口气，道：“好好，下回，下回一定请你吃大餐。” 　　这年头，当和事佬真难。 　　等他们几个上了楼，谈馨点了一些果汁，汽水，又加了一碟水果拼盘。 　　回到二楼，走廊上站着一个人，倚靠着大理石墙壁，双手插兜，眼底流泻出一丝漫不经心。 　　他的眼里，已经不是只有她了。谈馨想，这样也好，他总会遇到更喜欢的女孩。 　　谈馨从他身旁走过。 　　“你的手。” 　　季宴骤然开口。 　　谈馨下意识捂住手上的红痕，季宴握住那只细腕，面上仍是没有表情，有多心疼，只有他自己清楚。 　　“谁弄的。” 　　那是先前谈晓珊弄出的痕迹。 　　其实不重，也不疼，只是她的皮肤过于白皙，容易留下痕迹。 　　她道：“谈晓珊。” 　　季宴蹙眉细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谈晓珊是谁。 　　他憋着气，道：“这是她第二次弄伤你了，你爸不管么。” 　　谈馨收回手，道：“他已经不是我爸了。” 　　不是赌气，而是一句平淡的陈述，季宴弯起唇，道：“也好。” 　　“什么？” 　　季宴只是看着她，并未答话。 　　她在意的人越少，被伤害的几率就越低，这样很好。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握住女孩的指尖，凑到唇边，在红痕上轻轻吻了一下。 　　谈馨一怔：“你……” 　　季宴快速放开她，嘟囔道：“听说这样好得快。” 　　说完，转身走了。 　　谈馨忍不住笑，她看到，季宴的耳根已经红透。 第42章 　　回到包厢, 余昊正在点餐。 　　他抬头瞄了一眼季宴, 道：“你去哪了, 不是先过来了吗？” 　　季宴拉开座椅，入座，随口道：“去洗手间了。” 　　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余昊还是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他笑问：“我说，你不会在洗手间遇到美女了吧, 高兴成这样。” 　　“……” 　　季宴轻咳一声, 余昊这小子属狗的么，嗅觉这么敏锐。 　　猜对了一半, 是遇到美女了，但不是在洗手间, 是他特地去找她的。 　　不过，在谈馨看来，这应该是一个偶遇吧。 　　季宴想, 自己已经表现得这样若无其事, 无动于衷，除了最后，没忍住亲了她一下，其他都很完美。 　　她不让他喜欢她，他只好配合演出。 　　他不想再惹她生气。 　　方立新擦了擦镜片, 道：“你不会去的是二楼洗手间吧？” 　　季宴勾起唇，缓缓说道：“恭喜你, 答对了。” 　　方立新便沉下脸。 　　心机屌。 　　季宴朝他扯了下唇，你也是。 　　*** 　　谈馨回到包厢，她们已经开吃了。 　　她坐回座位上，望着手背上的红痕，心跳得有点快。 　　季宴还喜欢自己。 　　他刻意冷漠，是因为被她先前的话伤到了吧，也对，换做是她，也一定会生气的。 　　可是，他没有不理她，真好。 　　陶静抬起她的手，瞅了两眼，问：“你一直看这里，是不是很疼啊？” 　　谈馨一惊，忙摇头，说：“不疼。” 　　陶静想不明白，就低下头继续吃肉。 　　谈馨不能吃辣，另外三人都喜欢辣，所以点了鸳鸯锅，她一个人坐在清汤这边。 　　没一会，两边都成了红色。 　　这家火锅店，他们以前经常来吃，每次季宴都是给她单独点一份清汤。 　　那个人，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在某些地方，意外的细致，而且，很会照顾女生。 　　吃完饭，陶静跟江姿一起打车回学校，许可雨搭公交回家了。 　　谈馨在一楼等季宴，她想跟他道歉。 　　自从上次见面，得知真相，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由一开始的混乱，到如今的淡然，并没有花去很多的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爱他，但至少，她很清楚，她很珍惜那个少年。 　　假如，穿过这十年的时光，由未来，回到这里，是为了找回这个，被她遗失在时光深处的男孩，无疑是值得的。 　　他和她，早已不仅仅是友情，或是爱情这样简单的羁绊。 　　大堂里冷气开得很足，谈馨坐在沙发上，有点冷。 　　等了近半个钟头，见他们还没下来，她犹豫，要不要上楼找他。他们常聚的那个包厢，她是知道的。 　　想了想，她给季宴发了条消息。 　　“你们什么时候吃完，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另一边，收到短信的少年，抱着手机读了一遍，然后又读了一遍，觉得脑袋有点晕。 　　天上掉馅饼。 　　他快速敲上几个字：“等我，马上到。” 　　刚要发送，指尖顿了顿，又给删了，转而用高冷的语气回复：“等我十分钟。” 　　发完，他转头朝司机道：“吴叔，调头。” 　　小吴：“啊？” 　　季宴道：“回刚才的火锅城。” 　　小吴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以为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赶忙转弯，调头往回开。 　　季宴捏着手机，眉头皱在一起。 　　“会不会发错了，算了，将错就错。” 　　*** 　　谈馨觉得小腹越发不舒服，她遗传了叶岚的口味，吃不了辣，刚才汤里溅了不少辣油。 　　她起身，跟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还有胃药。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笑，回过头，两个男生面露尴尬，快步走了，还有别的几位客人，也都神色怪异。 　　她愣了一下，服务员是个大哥哥，欲言又止，这个时候，大厅的门被推开。 　　季宴进门后环视一周，一眼便锁定了女孩，见她脸色发白，大步走到她跟前，问：“身体不舒服吗？” 　　谈馨点头。 　　“肚子不舒服，你怎么是从大门进来的。” 　　季宴道：“早吃完了。” 　　其实不是，他跟方立新两人不对付，场面太冷，大家吃得不尽兴，只好提前散场了。 　　谈馨道：“抱歉，害你特地回来一趟。” 　　季宴没作声，他巴不得谈馨一天叫他十次八次，不过面上没敢显露出来，只轻哼了一下。 　　谈馨便笑了，道：“那我请你喝饮料，当做赔礼。” 　　说完，她转身去拿包。 　　季宴的视线一直追随她的身影，谈馨一转身，他便看到那件纯白雪纺裙上，染着一点红梅。 　　格外醒目。 　　难怪，他总觉得周围的视线让人不舒服。 　　他大步跟上前，揽住女孩的腰身，在女孩惊诧的目光中，把人打横抱起，稳稳抱在怀里。 　　他道：“饮料下次再喝，小吴在外面等着，先送你回家。” 　　“为什么。” 　　季宴望入那双好看的，含着水色的杏瞳里，低声道：“因为你身体不舒服。” 　　他回答得太过理所当然，惹得谈馨怔了一瞬。 　　她失笑道：“这算什么理由，我不小心吃了辣，喝点温水就好。” 　　季宴嗯了一声，仍是没放下她，抬脚往外走。 　　谈馨问：“沉吗？” 　　季宴点头。其实一点都不沉，她虽然身量高，但身材纤细，根本没有几斤肉。 　　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抱一辈子，也很好。 　　谈馨听他说沉，脸红了一下，尴尬道：“不如放我下来……” 　　季宴道：“不行。” 　　出了火锅城，太阳有些刺眼，小吴的车就停在门外，见到季宴抱着谈馨走出来，吓了一跳。 　　他急急忙忙下了车，问：“馨小姐受伤了？” 　　谈馨有点不好意思，咬着唇道：“小吴叔叔，我肚子不舒服。” 　　小吴问：“需要去医院吗。” 　　季宴打断道：“吴叔，快开车，去新苑。” 　　谈馨愣了一下，季宴不想跟她去喝茶，还急着送她回家，是不想跟她相处？ 　　她垂下眸，道：“小吴叔叔，麻烦你了。” 　　小吴便不再多问，去前面开车了。 　　*** 　　没一会，车开上高架。 　　小吴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嘴角微抽，现在的年轻人，他真是看不懂。 　　谈馨原本苍白的面容，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层绯色。 　　她忍无可忍道：“季宴，放我下去。” 　　这人上了车，还把她抱在腿上，她又不是小孩，成什么样子。 　　季宴拧着眉，一声不吭。 　　谈馨挣扎着要下去，忽然小腹以下传来一阵热潮，她蓦地一僵。 　　火锅店里，众人的眼光，服务员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季宴强行把她抱出来，即便上了车，也不肯把她放下去…… 　　一连串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她白皙的脸蛋瞬间充血一般，再也不动弹了。 　　这车上的坐垫，是夏季用的亚麻色冰丝坐垫，入秋还没来得及更换，要是见了红，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季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坏笑地勾起唇。 　　谈馨坐在他腿上。这种机会，错过了一次，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一路无言。 　　到了新苑，小吴下车替两人开了车门。 　　季宴没动，谈馨也不敢动，她现在，只要挪动一下，就会血流如注。 　　她偏爱浅色系的裙子，所以夏季出门，一般会算好时间。她上次，应该是二十天前。 　　可能因为吃了辣，导致经期提前。 　　她低声道：“谢谢。” 　　季宴嗯了一声，还是没动。 　　谈馨咬着粉唇，只好硬着头皮，小声说：“对不起。” 　　现在，季宴的裤子上，肯定沾了她的那个。 　　还好他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休闲裤，颜色深，应该看不出来。 　　谈馨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冷着脸的少年，事实上相当乐在其中，并且不下车的原因，仅仅是不想和她分开。 　　季宴在车里耗了十多分钟，再耗下去，谈馨该起疑心了。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手臂横在她的腿弯处，把女孩抱了出去，一路送到她家门前。 　　谈馨连忙从包里翻找钥匙，因为太过着急，钥匙从包里掉了出去。 　　“……” 　　谈馨愣住。从此，一位花季少女，对浅色系的裙子有了阴影。 　　季宴依然板着脸，憋笑憋得几乎内伤。 　　他把人放下，挡住小吴的视线，谈馨用这一生最快的速度，捡起钥匙开门，进去，转身关上门。 　　这是第几次被她关在门外了。 　　季宴自嘲一笑，额头抵在门上，轻声道：“再见，馨馨。” 　　*** 　　晚上，谈馨窝在沙发上，望着手机屏幕发呆。 　　按照季宴以前的脾气，肯定会拿这件事取笑她的，可这次一直没给她消息，她有点担心。 　　女生的那个，对大多数男生而言，都是有点脏的。 　　她刚决定，要跟季宴修复关系，就出了这档子事，他会不会从此反感她。 　　而此时，季家。 　　季宴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望着换下来的那条裤子，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忍了忍，终于还是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高清照片。 　　对于他而言，这是光荣的勋章。 　　和之前偷拍的照片，存在同一个文件夹里。 　　命名：MY LOVE。 第43章 　　国庆之后, 谈馨回了学校。 　　期间, 她有试图跟季宴提起那件事, 想跟他道歉，不过这人似乎失忆了，总是避而不谈。 　　这样一来, 谈馨只好催眠自己，那天的事，都是梦, 一个叫人尴尬的梦。 　　这学期, 霍老开了一节选修课。 　　因为老人家年纪太大，考虑到身体因素, 只设了四十五个名额，小教室授课。 　　霍老名气大, 是S大金融系的门面担当，当天晚上，抢课系统一经开放, 十五分钟内, 名额已经被全部抢空。 　　霍老已经好几年不给本科生授课，因此有很多人并不知情，事后得知，只能扼腕惋惜。 　　而谈馨一整个寝室，因为提前得到消息, 四人全部选上。 　　许可雨抱住谈馨，撒娇道：“真的选上了欸！谈馨, 爱死你了！” 　　江姿问：“谈馨，你是怎么知道，这次选修课有霍老的。” 　　谈馨笑了笑，其实是霍老爷子亲口告诉她的。 　　并且在抢课前一天，老人家还特地叮嘱她，机会难得，不去听，以后就没机会咯。 　　她道：“我上次去导办帮忙，听到大二学长说的。” 　　她写字好看，导员经常请她帮忙誊抄文件，她们都是知情的，不疑有他，嚷嚷着要请她吃饭。 　　谈馨作为功臣，也不推辞，直接就应了。 　　学校南门外，有好几家私房菜馆口碑不错，几个小姑娘点了一桌菜，说要喝酒。 　　谈馨一愣，说：“我不会喝酒。” 　　江姿给她倒了一杯啤酒，道：“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多喝几次就会了。” 　　陶静啃着鸡腿，道：“谈馨没成年。” 　　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不是吧——” 　　倒不是说她长得成熟，而是气质太沉稳了，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因此几个室友遇到事，都习惯找她帮忙，犯了错，也怕她批评。 　　几个人互报了一下出生年月，才发现，长得最小巧可爱的陶静，年纪最大。 　　其次是江姿，然后是许可雨，最后才是谈馨。 　　江姿赶紧把酒收了。 　　按照惯例，室友间应该按照年纪排大小，但几个人看向啃鸡腿，啃得一嘴油的萝莉音萌妹子，“老大”两个字，怎么也喊不出口。 　　最后只得放弃。 　　几个人把啤酒换了果汁，正吃得开心，正巧碰到同系的几个男生，也过来吃饭。 　　“哎，是系花她们寝。” 　　“是真的啊。” 　　许可雨性格活泼一些，看到熟人，就打招呼道：“哈喽，你们也来吃饭啊。” 　　“是啊是啊，我们宿舍聚餐，顺便庆祝一下老三脱单。” 　　他们宿舍老三翻白眼，道：“你们这是庆祝吗，这是剥削！我还有女朋友要养，你们于心何忍啊。” 　　“行了别嚎了，还有同系的女生在这呢。” 　　此时店门推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针织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严肃得不像学生，更像一位严谨认真的学者。 　　“立新，这里。” 　　“店里没位置了，咱们拼一下桌吧。” 　　方立新看到谈馨，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唇，道：“好。” 　　男生聚餐，一般少不了啤酒。 　　几杯酒下肚，即便没有醉，也要借着肚子里的二两酒，发一下酒疯，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往外倒。 　　有个男生，甚至直接问谈馨：“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有钱的？长得帅的？还是脑子好的？” 　　就差问她，你看我怎么样。 　　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尴尬，他室友打圆场道：“你小子一样都没占，还好意思问呢。” 　　“咱别丢人现眼成吗，跟女孩子撒什么酒疯。” 　　那人还是看着谈馨，似乎就想要个答案。 　　谈馨抿了口橙汁，歪头笑了笑，道：“我喜欢，会让我心动的男生。” 　　“……” 　　这句话，说与不说其实没差别，但就是堵得人哑口无言，那男生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们实在太闹，谈馨借着去洗手间的工夫，想提前离开。 　　中午店里吃饭的客人太多，是去洗手间，还是从正门出去，一般注意不到。 　　她出了店门，在巷口给陶静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说一声，小姑娘在那头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应答。 　　谈馨失笑。 　　她把手机塞包里，一转身，才发现，方立新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沉默地看着她。 　　她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忌惮的情绪。 　　自打来了S大之后，她对方立新的观感好了很多，至少，他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男生。 　　可是，在这一瞬间，那种诡异的，忌惮的情绪再一次浮现。 　　她问：“有事？” 　　方立新颔首，道：“我小舅就要来S市了，这一次，恐怕会长期留下来。” 　　谈馨默了默。 　　谢桓。 　　她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从黑名单里找到那个号码。 　　果然，几十个拒接来电。 　　方立新走近她，道：“我小舅喜欢你，他是为了你，才抛下京城的一切，来这里的。” 　　谈馨皱起眉，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她怀疑谢桓是因为“主角光环”才会对她心动，但她记得，原作里，谢桓即便对谈晓珊抱有好感，也只是施以援手，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京城。 　　他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男人，把男女的情爱看得很淡，总是以一名长者的姿态出现。 　　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得不像人类的角色。 　　而她认识的那个谢桓，有喜有怒，更像一个生动的人。 　　“可是，我已经拒绝了他。”谈馨道。 　　方立新顿了顿，抿起薄唇，露出一抹笑，道：“我小舅是那种一旦喜欢上，就会喜欢一辈子的人，除非……” 　　谈馨抬起眸，问：“什么？” 　　方立新道：“除非你和别人在一起，他才有可能放弃。” 　　“……” 　　谈馨问：“你也是这样吗。” 　　方立新垂首看她，女孩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长款针织衫，长发编在一边，刘海倾斜，别在耳后，看上去娴静温柔。 　　就连嗓音，也似乎更温柔一些。 　　他摇头。 　　“我和我小舅虽然很像，但有一点是不同的。” 　　谈馨问：“哪里不同。” 　　方立新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以后，你总会知道的。” 　　“不能说？” 　　“不能说。” 　　谈馨便跟他告辞，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方立新伸手拦住她，问：“那个让你心动的人，是季宴吗。” 　　谈馨抬眸睨他一眼，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也有权利不回答。” 　　说完，勾起唇走了。 　　方立新低笑着，倚靠在墙壁上，眯着眼仰望蔚蓝的天。 　　太危险了。 　　在某一个瞬间，他竟然想对她坦白。 　　他与谢桓最大的不同，是谢桓是一个有着强烈原则和底线的人，是正义的。而他，更在意结果。 　　倘若他喜欢上一个女孩，那么，除非得到她，否则绝不会停手。 　　她如果知道的话，会吓跑吧。 　　*** 　　躺在黑名单里的那个号码，属地是京城。 　　是谢桓的私人号码。 　　季老太太的宴会之后，她父母离婚，之后忙着搬家，军训，大学的课程，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或者说，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想起这件事。 　　她直觉这个男人很麻烦，所以索性不去理会。 　　只是再次碰面，难免会尴尬。 　　她想了想，到底没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反正已经关了两个多月，不在乎再多关几天。 　　天气转凉，谈馨给林妈买了几件保暖的衣服，寄到谈家。 　　当天晚上，林妈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决定，近期搬回老宅，问谈馨最近如何，有没有着凉，大学生活如何云云。 　　谈馨一一作答，安慰她道：“等学校这边放假，我回老宅看你。” 　　林妈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应好。 　　眼看时间不早，林妈压低嗓音：“那位晓珊小姐，跟她妈一个样，都是喜欢勾引男人的女人，我前几天看到她刻意讨好季少爷，被甩了脸子，今天又去了，一看就是不要脸的主。” 　　谈馨无语。 　　林妈显然很愤慨，道：“季少爷喜欢晨跑不是，她就每天蹲点守在那里，今天还买了蛋糕送去季家，最后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她那点花花肠子，季夫人哪里瞧得上，也就她自己不知道几斤几两，太把自己当回事。” 　　“凰林苑里，哪家不是非富即贵的体面人，她们这对外来的母女，谁瞧得上，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那也变不成凤凰。” 　　谈馨猜想，她这段时间大约受了窦玲不少气，平时这些话，她只放在心里，不会说出口的。 　　林妈发泄了几句，也自知不对，她虽然是谈家的老人，但到底是佣人，不好议论主人家的是非。 　　她道：“小姐早点睡，林妈不打搅小姐休息了。” 　　谈馨笑道：“不打搅，只是你别为她们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林妈一向疼她，哪有不应的道理，只知道说好。 　　撂了线，谈馨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谈晓珊和季宴。 　　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被提起，都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 　　季家。 　　少年坐在电脑前，抿了口咖啡，抬手，按下回车键。 　　窦玲和谈晓珊近期的购物清单，他以邮件形式发给了谈耀威。 　　失去叶家支持的谈家，在诚鑫已经失去了绝对的优势，谈耀威最近正焦头烂额，看到这份流水一样的账单，想必一定心情微妙。 　　这样一来，那个女人，应该没空再去烦谈馨了。 　　康怡敲门进来，道：“儿子，妈给你做了夜宵，在听英语听力呐。” 　　走近一看，发现他手里写着数学题，她失笑道：“你就不能专心一点，一心二用，什么能学好。” 　　季宴勾起唇，道：“妈，我的脑子，跟你们的可不一样。” 　　康怡气得敲他脑门一下。 　　她笑话道：“不消沉了？前段时间看你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说要放弃了，怎么想开的。” 　　季宴皱了下眉，沉默地低头吃面。 　　康怡笑道：“你爸跟你说了什么？” 　　季宴划拉面条，三两口给吃完了，道：“妈，辛苦你了。” 　　说完把自己亲妈赶出了房门。 　　康怡在门口发火。 　　季宴忍不住笑，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他爸什么也没说。 　　季安国只是陪他坐了一会，说：“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很现实。 　　他曾经说过，要谈馨在S大等他。 　　虽然，她可能从来没有拆开过那封信，但那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他抬手，编辑了一封邮件放在存稿箱里，等到哪一天，她有一点喜欢他了，他再全部发给她。 　　那时她就会知道，他想给她的喜欢，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第44章 　　下了课, 谈馨和几个室友从教学楼走出来, 迎面走来两个女生。 　　“应该是在等女朋友吧……” 　　“被等的人也太幸福了, 你看到没，军装制服哎，不会是军人吧。” 　　“也许是制服爱好者呢, 也不一定，气场挺特别的。” 　　许可雨一向八卦，就凑到那两个女生面前, 问：“同学, 能请问一下，你们在说谁吗？” 　　其中一个女生道：“东门喷泉广场那里, 有一个男人，穿着军装, 特别有范。” 　　谈馨听到“军装”两个字，就愣住了。 　　不怪她敏.感，前段时间方立新找她, 说他小舅为了她特地调来S市工作, 虽说只是暂时的，但她已经感觉到，那个男人是来真的。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瞄了一眼黑名单。 　　果然，拒绝来电又增加了两条, 正是十几分钟前。 　　谈馨简直啼笑皆非，这个男人的脑筋不会转弯吗, 既然一直打不通，肯定是被拉黑了，他却一直锲而不舍地拨号。 　　季宴就比他聪明一些，知道换别的号码拨。 　　陶静扯她的衣袖，道：“去一食堂吃饭。” 　　谈馨朝她抱歉一笑，道：“我有点事要处理，中午就不跟你们一起吃午餐了。” 　　陶静点点头，跟许可雨和江姿一起走了。 　　时隔近三个月，这个号码终于从黑名单里解放出来。 　　她拨过去，大约三秒钟的时间，电话接通了。 　　“你在S大？” 　　男人的声音有几分喑哑，道：“对。” 　　谈馨道：“我听有人说，有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在东门喷泉广场那里，现在还在？” 　　“……嗯，你过来吗。” 　　谈馨无语望天，问：“谢叔叔，你想怎么样。” 　　手机里传出一声低笑，道：“请你吃饭。” 　　“吃完饭呢。” 　　谢桓道：“之后的事，取决于你有没有时间和意愿。” 　　谈馨一边往东门走，一边问：“你这么闲吗。” 　　谢桓沉默片刻，其实他很忙，来S市半个多月，才终于挤出时间来见她。 　　他道：“你是第一个说我闲的人。” 　　谈馨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更是无奈，明明很忙，却特地抽时间来见她。 　　这样的话，她不是更不好意思拒绝了吗。 　　东门喷泉广场，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是女生，悄悄拿手机偷拍。 　　谢桓的英俊和时下流行的那种帅气不同，一头干脆利落的板寸头，冷硬坚毅的面庞，笔挺高大的身材，整个人就像一块石头，坚不可摧。 　　他有着方立新的严肃和绅士，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到让人侧目的男子气概，纯粹的男性的气息，让大多数女人，难以抗拒这种魅力。 　　只是，当他的目光转到女孩的方向时，骤然变得柔和。 　　太过突兀，甚至有一丝违和。 　　男人大步走到女孩的身边，垂下头，嗓音低沉悦耳：“这是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很开心。” 　　“那个女生，不是校电台的新主持人嘛，新晋女神……” 　　“好像是金融系系花。” 　　“难道是她男朋友，难怪她谁都瞧不上，开学没几个月，拒绝那么多人……” 　　不管在哪个年代，八卦都是群众亘古不变的娱乐方式。 　　谈馨叹了口气，朝谢桓道：“出去再说。” 　　他点头，“好。” 　　*** 　　两人坐在一间包厢里，菜是提前预定好的。 　　谢桓给谈馨盛了一碗鱼汤，奶白色的汤汁上飘着几颗枸杞，精致的青花瓷碗，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小巧玲珑。 　　“这汤很补。” 　　谈馨看他。 　　谢桓补充道：“你太瘦了。” 　　谈馨了然，这男人觉得她瘦，缺乏营养，所以要补。 　　她忍不住笑，她道：“跟营养无关，是体质问题，有的人不管吃什么，都吃不胖的。” 　　谢桓顿了顿，道：“那你喝吗？” 　　他已经递到自己面前，谈馨也只好接手。 　　她喝了一口，点头，道：“这汤味道不错。” 　　谢桓便笑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一直都叫他意外，至于原因，大约是这不合时宜的坦诚。 　　明明不是自愿来用餐的，面对美食，还是诚实地表达了好感。 　　正如那次，他发短信给她，她竟然问：“你是哪位？” 　　有时，她的坦诚让人开心，有时，又让人恨得牙痒。 　　他看向对面的女孩，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问：“我给你打了许多电话，为什么从来不接。” 　　谈馨放下汤匙，用纸巾擦了擦唇角，道：“因为我把你的号码拉入黑名单了，一直忘了放出来。” 　　“……” 　　谢桓问：“黑名单是什么。” 　　谈馨这才想起来，他十几岁就进了部队，一直用的是老式手机，大概只会打电话和发短信。 　　她解释道：“就是手机的一项功能，把号码添加进去之后，每次接到来电，就会自动拒绝接听。” 　　说完，她又补充道：“当然，短信也一样。” 　　谢桓沉默。 　　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谈馨又低下头用餐，既然已经出来了，午餐还是要好好吃的。 　　过了好一会，谢桓说：“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谈馨扑哧一笑，歪着脑袋，笑问：“谢军长，你不生气吗。” 　　少女轻轻抿着粉唇，梨涡带笑，一双杏眸似剪水一般，微漾柔光，美得像一幅工笔画卷。 　　此情此景，再冷硬的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 　　谢桓说：“你没有义务接我的电话。” 　　所以，他也没有权利生气。 　　这大概就是成熟男人的理性，谈馨点头，道：“已经放出来了。” 　　“谢谢。” 　　除了气氛有一丝僵硬，这顿午餐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味道无可挑剔。 　　谢桓问：“下午有课吗？” 　　谈馨颔首，说：“有一节大课。” 　　男人便拿着电话走出去，几分钟后，回来，道：“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谈馨道：“不用，又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而且说实话，您的军装实在太惹眼了。” 　　谢桓皱了下眉，他从军区分部出来，直接去的S大，没来得及换衣服。 　　“我听方立新说过，谢军长您，先前在龙焱特种大队担任总指挥官，这样贸然来S市，真的没关系吗。” 　　谢桓道：“有关系，所以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下一批菜鸟进队是明年开春，希望回去的时候，我不是一个人。” 　　谈馨扯了扯唇，道：“当然不会是一个人，您的部下会和您一起。” 　　“你知道我的意思。” 　　谈馨坦然道：“嗯，我知道。” 　　谢桓噎住，他是第一回 遇到，这样软硬不吃的女孩，一瞬间，竟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但凡，他没这么喜欢她，他大可以克制这份感情，继续回京城，在部队里做他喜欢的工作。 　　又或者，倘若他没这样珍惜她，大可以动用手里的权势，强行把她带走。 　　即便是叶家，也拿他没辙。 　　可他没办法这么做，因为这个女孩，总是叫人既放不下，又狠不下心。 　　*** 　　最后谢桓还是坚持送她回学校，谈馨拗不过，最后提前下了车。 　　最近天气转凉，风有点冷。 　　她拢了拢外衫，回过头，发现谢桓的车还在原地，那男人坐在车里看着她。 　　谈馨朝他挥了下手，男人总算发动汽车，缓缓开走了。 　　因为下午第一节 有课，她直接去了教室。 　　她在前排找了个位置，顺便帮室友占了三个座，打开书想提前预习一下，却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算不上恶意，只是让她很不自在。 　　等到快上课的时候，陶静她们过来了，许可雨见到谈馨，两只眼睛直放光。 　　那是她每次看到八卦时候的表情。 　　她登上校园论坛，指着首页的热帖，道：“谈馨啊，你火了知道吗？” 　　原来是今天中午的时候，有个女生匿名发了一个花痴帖，内容大概是“终于找到了命中注定的男人”之类的，并且附上了照片。 　　正是谢桓的照片。 　　不少女生跟帖，表示这位制服哥哥完爆当红偶像小鲜肉。 　　许可雨见谈馨发愣，直接帮她翻页到三百多层楼的位置，有人回帖道：“原来这位制服哥哥的女朋友是金融系系花！” 　　下面贴了好几张照片，是谈馨今天中午去找谢桓时，被人偷拍的。 　　以东门的喷泉广场为背景，男人见到她，眼神骤然变得温柔起来，垂首望着她，唇角带笑，跟她说话，接着，两人一道走出校园。 　　原本这个帖子只有女生回复，忽然牵扯到校电台的新晋女神，很快被学校的男同胞占领了。 　　很多人哭着说祝福，也有人表示不相信，更多的是艳羡。 　　江姿在旁边道：“你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就是……”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陶静开口了，“他不是。” 　　另外两人都抬眼看她，陶静只是又重复了一句：“他不是谈馨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 　　陶静也不解释，打了个哈欠，趁老师没来，趴在桌上犯困。 　　谈馨道：“他的确不是，只是一位认识的哥哥。” 　　许可雨明显不信，毕竟照片骗不了人，那个男人的眼神，明显是喜欢谈馨的。 　　江姿在一旁扯了扯她，许可雨撅起嘴，暂时收起好奇心。 　　谈馨打开自己手机，进论坛看了一下帖子，有点头疼。 　　这种凭借几张照片，就可以编造一个完整的故事，在网络还不算发达的今天，已经开始存在。 　　她正在找管理的联系方式，想请他删除一下帖子，结果网络自动刷新了一下，那个帖子从眼前消失了。 　　谈馨往下划了划，真的找不到了。 　　她进搜索栏里搜自己的名字，发现所有相关的帖子和回复，全都被人删除了。 　　这时候，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你中午跟他出去吃饭了？” 　　是未知归属地。 　　她弯起唇，回道：“是。” 　　“……” 　　此时，市一高附近的一间网吧。 　　一个少年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后槽牙磨得发疼，座椅旁边是一部砸坏的手机。 第45章 　　谈馨望着手机上那个未知号码, 眼底显出一丝笑意。 　　这次的事件, 跟上回沈明珠的事件很相似, 十有八、九是季宴做的。 　　那人很擅长计算机。 　　初中的时候，他参加过一个国际性质的黑客大赛，虽然是非正式的, 但参赛者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鬼才，当时季宴的名次很靠前。 　　她收了手机，没再关注这件事。 　　谈馨不知道的是, 很快就有人重开了一个新帖, 问刚才的热帖去哪了。 　　主楼还算客气，只是理性讨论, 到后面，一些夹枪带棒的言论纷纷出现, 暗示论坛管理是谈女神亲友。 　　很快管理员出面澄清，表示有人黑了论坛，强行删除了相关帖子。 　　一些群众表示强烈质疑, 并表示这个借口太老土, 一点创意都没有。 　　就在群众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论坛网页忽然崩溃，所有用户都被挤出了论坛。 　　管理员请来计算机系的几位大神帮忙，好不容易修复了网页，但所有数据都被清空了, 用了很多办法，就是无法恢复。 　　之后, S大论坛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某位系花的名字不能提，一旦提到，就会发生灵异事件。 　　转眼到了十一月，临近期中考试。 　　许可雨整天在宿舍哀嚎，问：“为什么大学还有期中考，实在太不合理了。” 　　江姿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似高考，咱们这是一学期两次高考。” 　　陶静刚睡醒，揉了揉眼睛，问：“晚饭吃什么。” 　　许可雨抓狂：“静子，你还睡呢，知道下周期中考吗？” 　　陶静愣了愣，说：“哦，那我明天复习一下。” 　　江姿道：“可雨，你就别跟陶静比了，她是天才，听说高考数学的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剩半小时，试卷没答完，最后才来的S大。” 　　“……” 　　许可雨张着嘴，半天没说上话来。 　　陶静道：“那次是意外，不小心睡过头了。” 　　许可雨更崩溃了。 　　江姿压低嗓音，道：“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系，有一个靠关系进来的。” 　　许可雨忙凑近了，小声问：“谁啊？” 　　陶静打了个哈欠，没兴趣听，下床开了一盒纯牛奶。 　　江姿朝谈馨的床铺使了个眼色。 　　“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难道没发现，她跟霍老关系非同一般吗，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霍老约她一起吃饭，还有个女的，穿着旗袍，看着特别有气质，小馨小馨地喊谈馨，亲热着呢。” 　　许可雨点点头，说：“我说呢，上次霍老开选修课的事，大一新生里谁都不知道，就她有消息，原来是靠关系进来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江姿道：“上回咱班班长，就隔壁寝那个王琳，她整理学籍表的时候，说谈馨才高二读完就过来了，所以比咱们小一岁，当时还以为她是成绩优异，跳级高考呢。” 　　两人在那边一阵唏嘘，觉得室友的学霸人设崩了。 　　许可雨道：“陶静，你怎么不说话。” 　　陶静道：“假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别是谈馨跟你说的吧。” 　　陶静把喝完的纯牛奶盒子，随手往纸篓里一扔，发出啪嗒一声响。 　　她道：“因为我比你们聪明。” 　　一句话，噎得那两人哑口无言。 　　*** 　　晚上，谈馨回到宿舍，陶静正趴在桌上看书。 　　这是谈馨第一回 看到她学习。 　　这姑娘，平时除了睡觉，就是吵着要吃肉，根本没碰过书本。 　　她把自己的笔记递过去，说：“看我的吧。” 　　陶静说：“我不喜欢老师的讲课方式，更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学习。” 　　她长着一张可爱的脸，挂着一副厚重的镜框，说话也是娃娃音，认真说话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反差萌。 　　谈馨觉得自己被萌到了，笑道：“那好吧。” 　　陶静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这时候，许可雨小声说了一句：“人家是真学霸，跟有的人不一样。” 　　江姿朝她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可是谈馨已经听到了，她问：“什么意思。” 　　许可雨是个直性子，藏不住话，直接就道：“你是靠关系进S大的，根本就没参加高考，不是吗。” 　　谈馨皱了下眉，说：“你说对了两件事，第一，我的确没参加高考，第二，我也的确有捷径可走，可是，我最后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考进这里的。” 　　说到这里，她打开笔记本，把S大自主招生考试的录取名单打开给她看。 　　许可雨有点犹豫，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去考试，不就是走一下形式，反正有霍老在，录取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谈馨轻扯了下唇，道：“看来不论我怎么说，你都觉得我是关系户了。” 　　“本来就是……” 　　谈馨道：“那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参加考试，你要是分数比我高，那我就承认，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分数低于我，请正面向我道歉。” 　　“什么考试？” 　　“你也是在S市长大的，知道市一高吧。” 　　许可雨道：“当然知道，市重点高中，名校直通车，你问这个干吗。” 　　“高三学生马上二模了，我可以找高中班主任，要两个考生名额，你就和我回一趟母校吧。” 　　“你是市一高的学生？” 　　谈馨略一颔首，淡道：“你是靠实力考进S大的，总不会大学读了两个月，水平就退步到不能参加考试的地步。” 　　她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许可雨生出一丝难堪。 　　江姿忙上前劝道：“有话好好说，就要期中考试了，这样不是耽误复习时间吗。” 　　谈馨看了她一眼，道：“你也一起吗。” 　　“我……” 　　“你们一向都是信息共享的，许可雨这么认为，你应该和她一样，言语的解释总是乏力的，不如用最简单的方法，证明我的实力在你们之上，这样，你们总该学会怎么尊重别人了吧。” 　　许可雨道：“好，考就考。” 　　说完，她气呼呼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打开手机，发现陶静在宿舍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是市一高官网上每学年优秀学生名单。 　　谈馨的名字清晰地印在最顶端，姓名旁边的括号里，写着理科英才班。 　　市一高的理科英才班，名校达线率，是百分百。 　　许可雨顿时脸色变得难看。 　　*** 　　早晨，一食堂。 　　陶静啃着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还以为，你这次也不会跟她们计较呢。” 　　谈馨笑了笑，说：“因为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我，还有霍老啊。” 　　“嗯？” 　　谈馨道：“霍老是很看重原则的人，这件事和他无关，我不希望有人借这件事，往霍老身上泼脏水。” 　　陶静哦了一声，不自觉弯起唇。 　　“笑什么呢。” 　　陶静道：“昨晚，你这样说，我觉得很解气。” 　　谈馨失笑，说：“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的分数低于许可雨，那时候就丢脸了。” 　　“不会的，谈馨你不做没把握的事。” 　　谈馨挑起眉，正要说话，手机叮铃一声，是一条短信。 　　陶静愣了一下，她看到谈馨笑了。 　　她虽然经常微笑，但和此时的这个笑容都不一样，这是一个仿佛掺了蜜糖的笑，连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变得甜起来了。 　　谈馨朝她道：“我上午没课，先走了。” 　　“好。” 　　顿了顿，陶静问她：“是谁的短信啊？” 　　谈馨用手机抵着下颚，杏眸里水光一闪，答道：“一个笨蛋。” 　　陶静很聪明，说：“是那个黑了学校论坛的……” 　　谈馨赶紧捂住她的嘴，周围用早餐的学生不少，要是被人听到就糟糕了。 　　她轻笑一声，快步走出食堂。 　　那条短信是一张图片，在一面贴满了彩色便签纸的墙上，有一张淡粉色的便签纸。 　　上面写着：季宴&谈馨——2008.7.18 　　那是，今年暑假，他们一起去的那家饮品店。 　　季宴说：“几年后，我们再一次坐在这里喝冷饮，然后在墙壁上，找到现在贴上去的便签纸，感觉应该还不错。” 　　推开店门，门前的风铃声叮咚作响。 　　店主还是那位清秀的姑娘，笑问：“请问要点什么。” 　　谈馨道：“一杯柠檬水。” 　　和上次一样的饮料。 　　因为是早晨，店里客人很少，店主想领她去一个单人间，她却径直往一个隔间走去。 　　“小姐，那里有人了……” 　　谈馨撩开窗帘，里面坐着一个少年，桌上摆了一摞辅导书，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翻阅。 　　见到谈馨，他一下子起身，走到她跟前，久久没说话。 　　店主微微怔了怔，随即了然一笑，去准备饮料了。 　　“你怎么会来？” 　　谈馨扬了扬手机，“不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季宴皱了下眉，别扭地说：“我发了，你就要来吗。” 　　谈馨问：“那我现在离开？” 　　“不行。” 　　谈馨挑眉看他。 　　季宴说的理直气壮：“上次，你说过要请我喝饮料的。” 　　谈馨问：“哪次？” 　　季宴耳根一红，快速说了两个字。 　　——火锅。 　　谈馨觉得他想到的不是火锅，而是她的那个。 　　顿时，气氛尴尬起来，两人面对面入座。 　　季宴一手托腮，眼睛看似在看墙上的便签纸，其实在瞄对面的女孩。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风衣，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说不出的优雅，大方，不再像一个高中女孩。 　　明明比他小，却比他成熟。 　　其实，他没想到她会来。他给她发了那么多短信，她没回过，他打电话，她也没接过。 　　他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会石沉大海。 　　可她来了。 　　季宴勾起唇，小口喝着拿铁。 　　和她一样，他也一直点着同一款饮品。 　　谈馨看向他手边的辅导书，说：“今天没课吗。” 　　“要二模了，这几天都是自由复习。” 　　谈馨听明白了，反正不上课，他就来这里看书。她问：“经常来这里吗？” 　　季宴抬起眸，直直望入她好看的眼眸，轻声道：“是啊，我以为，来这里可以遇到你。” 　　可惜一次都没有。 　　谈馨抿着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对面的男孩勾起唇，痞笑道：“骗你的，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守株待兔。” 　　见她沉默不语，季宴揉了揉发丝，转移话题道：“陈老师说，你跟他要了两个考生名额。” 　　“嗯，因为有一点事需要处理。” 　　季宴问：“所以，你会参加这次的二模考试是吗。” 　　谈馨点头，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此时，店主送来一杯柠檬水。 　　谈馨道了一声谢，小口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 　　对面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一双黑眸泛着严肃的，黑曜石般的冷光。 　　“馨馨，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第46章 　　少年用极认真的语气, 说要与她打个赌。 　　谈馨问：“赌什么。” 　　季宴缓缓说道：“就赌, 这次二模考试, 我能不能赢过你。” 　　饮品店陆续走进几个学生，门前的风铃，发出清脆的丁铃声。 　　谈馨弯起唇, 说：“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 　　季宴指尖划过杯沿，他的指节修长白皙, 像极了精致的工艺品, 衬得瓷白的杯子颜色黯淡。 　　他道：“如果我赢了，你就同意让我追你。” 　　谈馨略一挑眉, 面上闪过一抹讶异，她不觉得季宴能赢过她, 这个赌约根本没有意义。 　　可她还是问：“如果你输了呢。” 　　季宴有些不自在，说：“那我就暂时不追你了。” 　　谈馨：“……” 　　不管怎么看，她都没有实际的好处。 　　谈馨抿了一口柠檬水, 问：“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二模考试, 在周五和周六，你只有不到四天的时间准备。” 　　季宴弯起唇，道：“既然我的胜算这样低，你就当哄我，答应了吧, 嗯？” 　　“这算什么。” 　　对面的少年撒娇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道：“馨馨，好不好？” 　　谈馨在国外时，曾经养过一只茶杯贵宾，只有掌心大小，很喜欢粘人。 　　季宴现在的模样，就像那只小狗初来乍到时，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小爪子，在她面前试探。 　　她想，假使自己把它推开，这个粘人的小东西，还是会找别的机会接近她。 　　只是，当它再次伸出自己的小肉垫，试图亲近她时，就会变得更加谨慎，小心，因为被伤害的记忆，使它不敢放肆。 　　她推开了他许多次，这只小家伙一次又一次地摔倒，起初还会因为委屈，朝她叫唤两声。 　　到后来，只是闷声不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所有难过掩藏起来。 　　这一次，她不想再看见，这人小心翼翼掩饰难过的样子。 　　就在季宴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对面的女孩轻轻颔首，道：“好啊，就试试看吧。” 　　季宴蓦地抬起头，不太确定地问：“你是认真的？” 　　谈馨的眼里沁出一丝笑，故意激他，“反正你也赢不了。” 　　季宴伸出手，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丝，一改之前的谦逊，笃定道：“我会赢的。” 　　因为，他想让她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给她幸福，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他”截然不同。 　　*** 　　和季宴的赌约，激起了谈馨的斗志，高中的知识只丢了两个月，捡起来学，并不困难。 　　她从图书馆回来，许可雨开着台灯，在书桌旁做题。 　　谈馨说过，她和江姿可以两个人一起参加考试，只要任意一人分数高于她，就算她们赢。 　　不过这对许可雨而言，无疑是另一种挑衅，被她断然拒绝了。 　　谈馨打开电脑，登上自己的个人主页，最近微博在一些小网站试行，谈馨也注册了一个账号，分享自己在校电台的视频，还有一些生活日常。 　　一方面，可以给部门做宣传，同时，她也想尝试一下这种广告形式。 　　没想到，收获了不少人气。一开始，只有校友关注，到后来，粉丝越来越多，不再局限于在校学生。 　　这个年代，还没有网红的说法，但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生向往的。 　　这次校电台做的一期节目，是有关汉服传承的。 　　谈馨穿着一袭齐胸襦裙，纯白衣裙上缀着一条淡紫的丝带，系在胸前，轻轻垂下，臂弯上挽着一条蓝紫碎花细纱，仙气袅袅。 　　一头乌丝，用碧玉细簪束起，配合浅色的衣饰，化了一个淡雅的妆容。 　　清冷的古典佳人，跃然于屏幕之上。 　　这一期节目，用阮佳希的话来说，就是完全失败，因为原本是介绍汉服传承的，结果成了谈馨的个人秀。 　　因为主持人过于好看，以至于观众完全忽略了节目重点，喧宾夺主，这是媒体报导的大忌，希望重新拍一期。 　　谈馨没什么意见，但是摄影和策划很不满，说：“要是主持人不好看，谁愿意看这种枯燥的节目。” 　　显然对这次的作品非常满意。 　　阮佳希深思熟虑之后，也放弃了重拍的想法。 　　——市场决定产品。 　　在校电台播出一周后，谈馨把这期节目发布在网络上，结果浏览和转发数量创了新高，许多人被安利过来，人气大涨。 　　抢前排表白的人暂且不提，谈馨看到的是另一类群体，一群被汉服吸引的女孩。 　　一些从前没有关注她的女孩，因此粉上她。 　　“小姐姐可不可以多出古风的衣服，真的好美嗷！” 　　“以前喜欢和服和韩服，没想到汉服也这么仙，彻底粉上了。” 　　“求问怎么买到适合自己的款式，我在网上买的曲裾，根本不适合自己啊！” 　　当然，也有人说，什么衣服都是看脸的。这种不和谐的言论，很快被表白大军和女孩们狂热的评论压下去了。 　　谈馨望着越来越多的留言，忽然萌生了一种想法——为什么，传统的古典服饰，不能成为一种主流呢。 　　在日韩，但凡遇到重要庆典，女士们都会穿上好看的古典服饰参加，并且随着时代发展，衣服在不断地发展改进，庄重，但也时尚。 　　而拥有五千年文明的华国，却只有极少一部分爱好者愿意尝试，而我们的古典服饰，其实更美。 　　她非常清楚，在服装市场上，女人具备绝对的主导力，但是在目前国外名牌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想开创一条崭新的道路，无疑是困难的。 　　她舅妈的“daughter”品牌，之所以成为一匹黑马，跻身为国际大牌，首先是因为她有强大的资金支持，以及从未动摇过的热情，在早期负利润的情况下，还能轻松应对。 　　其次，得益于旗袍本身的知名度。在国外许多人眼中，旗袍，象征着华国女性的优雅知性，代表着东方灵韵。 　　而霍芳创立的“daughter”，既结合了潮流，又保留了传统的精华，无可挑剔的做工，精细奢华，满足了大多数女人的幻想。 　　在客人眼中，她的旗袍不仅是衣服，更是一件礼物，一件珍贵的艺术藏品，是母亲送给女儿，寓意“珍爱”的祝福礼。 　　而且，“daughter”面对的是高端市场，从一开始，霍芳就没想过使它成为大众品牌，她要的是，是物以稀为贵，是市场无法模仿。 　　这和谈馨的理念不谋而合。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拥有的，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优势在于，有舅妈的经验教训可以借鉴，同时，母亲的广告公司可以提供最大的便利，而且，可以先在舅妈的专柜做一些小的尝试。 　　她是行动力很强的人，有了想法，就会付诸实践。 　　谈馨连夜做了一份策划案，发到霍芳的邮箱，想请她给一点意见。 　　她虽然从前做的是产品设计，但很少涉及服装行业，为了避免走歪路，前辈的指导弥足珍贵。 　　*** 　　因为熬夜太晚，次日，被闹铃吵醒时，脑袋还有些不清醒。 　　陶静趴在床边，乖巧地问：“昨晚看书到很晚吗？” 　　谈馨拍拍她的脑袋，笑说：“不是看书，我找到了一件很想做的事，兴奋过头了。” 　　陶静撇撇嘴，在她的人生里，想不到有什么比吃肉，睡觉，更让人提起兴趣的事。 　　今天是期中考试，许可雨和江姿已经先去考场了。 　　陶静板着娃娃脸，认真叮嘱：“虽然二模考试才是正式比赛，但今天的考试，一样不能输，知道吗。” 　　谈馨失笑，立正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说：“遵命，陶长官。” 　　陶静说：“你的军姿一点都不标准。” 　　“陶长官，你这个都没有参加过军训的人，好意思说我军姿不标准吗。” 　　陶静鼓了鼓腮，到底没说什么。 　　谈馨一直都觉得，陶静藏了很多秘密，只是她不说，她也不会问。 　　这世上，谁没有一点秘密呢。 　　*** 　　从考场出来，谈馨把手机开机，发现今早霍芳已经给她回了消息，说要约她见面谈，问她中午有没有空。 　　她立刻回复，说：“好的。” 　　霍芳发过来一家餐厅的地址，说已经派了司机过来接她。 　　收了手机，她抬眼看过去，发现同系的同学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也不在意，自顾往校门口走去。 　　方立新出来考场，皱了下眉，问一旁的室友：“怎么回事。” 　　这个男生，就是上次跟谈馨寝室拼桌，后来喝醉了，发酒疯，问谈馨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的那个人。 　　他道：“你还不知道呢，谈女神人设崩了。” 　　“什么意思。” 　　那男生叹口气，说：“有传言说，咱们系有个人是靠关系进来的，很有可能是谈女神。” 　　方立新低头理了理袖口，笑了一下，说：“一派胡言。” 　　“听说有人亲眼看到，她跟霍老一起吃饭的照片，而且……” 　　方立新转眸看向他，他的眼神一向严厉，那人顿时停住了话。 　　他道：“她跟霍老是亲戚不错，但霍老是个油盐不进的人，除非有真本事，否则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男生不服气，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立新轻嗤道：“因为听来的流言飞语，就对喜欢的人改观，你的喜欢，真是廉价。” 　　说完不再理会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那头很快接通。 　　“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47章 　　霍芳预定的餐厅, 是叶家旗下的一间私人菜馆, 只接受高档宴席预定。 　　所谓宴席, 与一般的酒席不同，它是根据客人的要求，布置酒席, 以及整体的用餐环境，从菜品名单，到所用餐具, 桌椅, 盆景中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一块小石子, 都需要精心设计，不但美到极致, 而且要符合该宴席的主题。 　　在宴席上用餐，不仅仅是享受美味，更是享受尊贵和美。 　　因为会场布置需要一定的时间, 所以在这里预定, 一般需要提前一周。 　　霍芳临时要来这里用餐，给负责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好不容易赶在午餐之前，布置好了一桌宴席。 　　经理领着谈馨往楼上走，笑道：“这是小姐第一次来用餐, 如果满意，以后可以经常带朋友们过来。” 　　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谈馨接过, 应道：“好，谢谢。” 　　那人停在一间包厢前，道：“太太在里面等您。” 　　说着开了门。 　　谈馨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轻轻合上，她就像走进了另一个时代，一个充满古典韵味的时代。 　　一扇描金白玉屏风横在面前，耳边是清冽的古筝奏乐，一缕茶香，混着袅袅升起的草木熏香，一瞬间消弭了疲惫。 　　她踏入室内，霍芳正跪坐在一张矮桌前，悠悠品着茶水，见到谈馨，便抬起眸，露出一抹笑意。 　　“来啦，快坐。” 　　谈馨颔首，坐在她面前，唤道：“舅妈。” 　　霍芳轻拍她的手背，笑得温婉：“你才刚考完试，就把你叫来这么远的地方用餐，饿坏了吧。” 　　谈馨笑说：“原本是饿，但是看到这一桌，都不忍心下筷子了。” 　　盛着菜的瓷器，都是按照菜品的名字和颜色搭配的，一眼看上去，只以为是一幅精美的画卷。 　　霍芳被她逗得一笑，说：“咱们小馨不忍心，那就让舅妈做这个坏人吧。” 　　说着，亲自给谈馨盛了一碟八宝饭。 　　虽说是米饭，饭里却掺了八样配菜，盛在盘子里，就像一碟玛瑙翡翠。 　　谈馨的确是饿了，也不推辞，道了谢，便开始吃起来。 　　用餐过半，两人都吃了个半饱，便开始谈正事。 　　霍芳道：“在这里用餐，你有什么感受？” 　　谈馨毫不犹豫地说：“雅。” 　　霍芳又问：“还有呢。” 　　谈馨道：“美。” 　　霍芳抿唇一笑，仍是问：“还有别的吗。” 　　谈馨细思片刻，终于明白她的用意，说：“和谐。” 　　“不错，中华文化里，这个‘和’字最难得，往近了说，它是当代社会学，美学的重要研究范畴，往远了说，它又是咱们老祖宗，从几千年前就开始探索的古典哲学。这宴席，之所以雅，之所以美，全在这个‘和’字上。” 　　谈馨颔首，的确如此，倘若耳边的奏乐不是古筝，换成吉他，钢琴，或者别的西方乐器，那么，味道就全变了。 　　又或者，这宴席上掺杂一盘牛排，摆上一副刀叉，这一幅画卷也毁了。 　　所谓“和”，说的浅薄一些，就是均衡，协调。 　　霍芳道：“小馨，你的那份策划案，我认真看过，不得不说是一个很棒的创意，但是，与这个市场并不和谐。” 　　“daughter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它的定位是顶级奢侈品，没有人会在我们的专柜购买一件旗袍，然后穿去上班，不仅仅是因为穿旗袍不便于行动，更是因为，它的价格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不算便宜，她们会选择适合的场合穿出去，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可是小馨，你希望将传统服饰与现代元素结合，进行简化，进而推广成为一种大众品牌，这是完全不切实际的。” 　　霍芳的眼里含着担心，似乎怕因此伤到外甥女的自尊心。 　　谈馨朝她一笑，真诚道：“舅妈，我就是不懂才来跟您请教的，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霍芳松了口气，道：“所谓汉服，是指汉民族传统服饰，从黄帝起，到明末清初，这一段时间内所形成的服饰，是古代染、织、绣等工艺的集中载体，它的造价可高可低，但从你的策划案里，我看得出来，你希望将它打造成精品，最显著的问题是，当成本高昂时，它就注定了成为小众消费品。”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谈馨忙给她倒了一杯龙井，递到她手边。 　　霍芳心里熨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又道：“而且，你必须考虑，你的产品它的适用性。任何一件衣服都不是万能的，就算运动服再舒适方便，你也不能穿着它去参加舞会，所以，即便你做到，将汉服设计得足够简洁，行动方便，也还是要考虑它的普适性。毕竟，我们是商人，总要考虑产品能不能卖得出去。” 　　谈馨颔首，道：“昨天写策划案的时候，我其实也考虑了这个问题。” 　　她指尖摩挲着玉白的杯盏，笑道：“说来，也许您会笑话我过于理想化，但我的目标是，让我的产品适合所有的场合，一件衣服不能万能，但一个品牌可以做到，婚宴，舞会，远足，运动，逛街，我希望女孩们在有需要时，在我的专柜里都可以找到适合她们的，好看的衣服。” 　　霍芳愣了愣，她发觉，外甥女说的话是发自真心的，女孩的眼神温柔，冷静，隐约含着一丝欣喜。 　　这让她想起，最初创立daughter时，连续几年都在赔钱，不少人笑话她开公司烧钱玩，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就是她真正想做的事。 　　她问：“已经决定了吗。” 　　谈馨点点头，道：“我知道很难，但在放弃之前，我想拼尽全力去做。” 　　霍芳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道：“那就去做吧，舅妈支持你。” 　　之后，霍芳给了她几位设计师的联系方式，都是她公司里的行业顶尖，让谈馨有困难时，就打电话求助。 　　这实在是帮了大忙，谈馨一再向她道谢。 　　最后霍芳捏着她的脸蛋，说：“以后我老了，可就指着你养了。” 　　谈馨扑哧一笑，应道：“好，我养舅妈跟舅舅。” 　　*** 　　回到学校，下午还有考试。 　　谈馨来不及午睡，直接去了考场，路上遇到几个同系的同学，一反常态，主动跟她打招呼。 　　她没在意，这些人对她是冷是热，她从来没放在心上。 　　只是，一直到考试结束，江姿的位置都是空的。 　　出了考场，陶静走到她面前，道：“江姿受处分了，因为她散播谣言，损坏同学名誉。” 　　谈馨：“……” 　　那位被损坏名誉的同学，想必就是她了。 　　陶静又道：“你的事传到系里了，今天中午，辅导员让人把你自招考试的试卷贴出来，就在咱们系公示栏那里，之前说你靠后台的人，现在全傻眼了。” 　　谈馨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则是完全确定了。 　　系里的领导一个比一个忙，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一般警告一下了事，怎么可能追根究底，把事情闹大。 　　显然有人插手了。 　　和陶静一起下了楼，感觉有人在看她，抬起眸，学科楼前站着一个男生，镜片下一双黑眸深不可测。 　　是了，如果是方家人的话，未必不能做到。 　　陶静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眼，打了个哈欠，道：“我回寝室补觉去。” 　　说着转身走了。 　　方立新走到谈馨面前，低头看着她微蹙的眉，问：“有人替你教训她们，你不高兴吗？” 　　谈馨道：“她们相信流言，而不相信我，也许我平时的为人处世，也有问题。” 　　方立新弯起唇，调笑道：“你这是跟我撒娇吗。” 　　谈馨道：“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是在我听来，完全是气话啊。你想和她们好好相处，可是她们不相信你，伤害你，让你失望了，所以你心里觉得委屈，是吗。” 　　他的眼睛，好像能把人看穿一样，谈馨有些许不自在。 　　“你知道，诚实有时候并不是一种美德吗。” 　　方立新低笑一声，随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有些人不适合和你做朋友，不要浪费真心，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个女孩在外人眼中完美，坚强，所以某些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即便伤到她，她也不会难过。 　　那种人，怎么配得到她的关注。 　　谈馨抿唇不语，良久，低声道：“你说得对，但是生活中总有抱有善意的人，和抱有恶意的人，不能因为怕受伤，就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方立新无奈，她对别人，比对他有耐心多了。 　　他问：“那你觉得，我是善意的人，还是恶意的人。” 　　谈馨一愣，她摇头道：“老实说，我不知道。” 　　方立新逼近一步，低声问：“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谈馨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方立新步步紧逼。 　　他望着女孩没有瑕疵的脸蛋，心想，假如他是肆无忌惮的季宴，大可以不管不顾，把她拥入怀中。 　　假如他是谢桓，也可以倾吐真心。 　　可他只是方立新，只有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朋友关系，才能出现在她身边，不让她反感。 　　他道：“你说得对。我对你的善意，从来就不是纯粹的。” 　　*** 　　回到宿舍，江姿正趴在床上哭，许可雨在一旁安慰她，她只写了篇检讨，不像江姿记了大过，还在档案上留了底。 　　许可雨安慰她：“别太难过，只要表现良好，以后能消掉的。” 　　谈馨自顾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把看到的事实说出来了，为什么要受处分，我又没有撒谎。” 　　她说事实。 　　谈馨微微一怔，然后觉得好笑，对某些人，用温和的手段，的确是没什么用。 　　她勾起唇，笑道：“前几天，新闻中心的朋友给我发了几张照片，很有趣，是江姿你跟高鹏学长，一起在校外吃饭的照片，难道你们在交往。” 　　高鹏是出了名的花心，同时跟好几个女生保持暧昧关系，在系里名声特别差。 　　江姿一下子坐起来，恼火道：“我没有！只是恰好遇到，他一定要请我吃饭……” 　　谈馨睨她一眼，淡道：“可是眼见为实，别人不但见到了，还拍了照片留了证据，这难道不就是事实吗。” 　　她刻意强调“事实”两个字。 　　江姿张了张嘴，一时间百口莫辩。 　　“如果我把这些照片发给其他人，咱们系的女生，以后会怎么看你。”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谈馨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在校园里造谣，伤害同学和教授的名誉，只是记一次过，以后走进社会，造谣诽谤是要走法律程序的，到那时候，你再怎么哭，也无济于事。这个教训，你最好牢牢记住。” 　　她的嗓音冷静淡漠，传到江姿耳中，无疑是冷酷至极的，让她打从心底生出一丝畏惧。 　　宿舍里气氛压抑。 　　这时候，谈馨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让几人都松了口气。 　　接通。 　　“我在你们公寓楼下。” 　　谈馨走到阳台上，往下看，一辆银灰色豪华跑车停在公寓楼下，季宴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靠着车门，仰着头望着她们宿舍阳台的方向，脸上带着一抹痞气的笑。 　　“你来做什么？”她问。 　　季宴道：“来接你啊，你不是要参加二模吗，我查过了，从S大到市一高的路线，每天早上都要经历大面积堵车，除非你天没亮就出发，否则一定赶不上考试。” 　　“所以呢？” 　　男孩的嗓音一下子压低了许多，小声说：“这两天，不如先住我家里。” 　　“……” 　　他问：“不行吗？” 　　谈馨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可是被他这么一问，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总觉得，拒绝他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让她有一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季宴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小时候，我们经常住在对方家里，还在一张床上睡过的。” 　　谈馨失笑，道：“那是七岁之前的事了，你也好意思说。” 　　“反正我们一起睡过觉。” 　　“……” 　　他在楼下，她在楼上，隔得那么远，谈馨却仿佛看到了一双含着期待的，漆黑湿润的小奶狗一样的眼眸。 　　她想，她要是答应，那个男孩，一定会勾起一个得逞的坏笑，身后的尾巴恨不得翘上天。 　　可是怎么办呢，她实在想纵容他。 　　“那好吧。”她说。 第48章 　　谈馨挂了电话, 收拾两件衣服, 准备出门。 　　陶静正好醒过来, 揉了揉眼睛，问：“你去哪？” 　　谈馨道：“之前说过要参加二模考试的，从学校这边过去不方便, 打算去朋友家住两天。” 　　陶静皱眉，说：“现在还有参加考试的必要吗？” 　　他们系公示栏上贴的那几张试卷，题目远比高考难度高了几个level, 谈馨取得的分数, 已经完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许可雨听到考试的事，忙小声道：“谈馨, 咱们就不用考了吧，我知道错了……” 　　谈馨正在换鞋, 闻言便抬眸看她，道：“你愿不愿意考，那是你的事, 我必须去考, 因为这是我和别人的约定。” 　　她从前说话时，嗓音里总是含着一丝笑意，几分温柔，让人觉得很舒服，现在则只剩下了疏远。 　　许可雨还想说什么, 谈馨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陶静开了一盒纯牛奶，慢悠悠喝了一口, 道：“没人该一直对你好。” 　　许可雨脸上浮现出一抹悔意。 　　陶静一边喝着纯牛奶，一边走到阳台上，趴着栏杆往下看。 　　此时五公寓楼下，停驻了不少人。 　　谈馨提着包走出去，季宴一见到她，立刻上前帮她提起包，塞进车后座里。 　　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想让谈馨坐在副驾驶座上。 　　季宴打开车门，一脸认真地道：“馨馨，这个位置，从没有别人坐过。” 　　谈馨挑起眉，问：“伯母也没坐过吗？” 　　季宴点头。 　　“我妈一直都坐后座的。” 　　其实康怡曾经试图坐过前座，被自己儿子拦住了，说什么这个位置被人预定了。 　　气得康怡想打他。 　　谈馨勾起唇，停到他跟前，道：“是你不让伯母坐的吧。” 　　季宴看到周围有人拍照，侧过身，用自己的身躯将女孩遮挡住，大方承认道：“是。” 　　“……” 　　他这样坦诚，谈馨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上了车。 　　周遭一阵议论声，而车上的女孩，只是打开手机，专心刷网页，并不在意。 　　季宴低笑一声。 　　他发现，谈馨似乎不介意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比谢桓更重要。 　　转身上车，银灰色座驾快速开出S大校园。 　　至于那些被人偷拍的照片，季宴一点都不担心，反正没人能传上网，私下传看他就管不着了。 　　更何况，他非常不喜欢，金融系系花的男朋友，是一个帅气的兵哥哥这种传言。 　　她的绯闻男友，早就该换人了。 　　楼上。 　　许可雨也站在窗台上，好一会才回过神，问道：“静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才是谈馨的男朋友，所以上次才那么肯定。” 　　陶静仍旧板着一张呆萌的脸，说：“不是。” 　　她手上的纯牛奶已经喝完，她将那个方方正正的纸盒捏瘪，抬手一扔，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正好落在纸篓里。 　　“因为，上次那个男人我认识。” 　　*** 　　父母离婚后，谈馨第一次回凰林苑。 　　她坐在车里，季宴坐在她身旁，就像从前，他们一起放学回家。 　　熟悉的人，熟悉的景。 　　然而事实上，一切都已经变了。这辆车停下的位置，不再是谈家门前，而是季家。 　　季宴先下了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手扶在车门上，俯下身望着车里的女孩。 　　谈馨抬眸，问：“看我做什么。” 　　季宴的唇角散开一抹极温柔的笑，道：“因为开心。” 　　他的笑容好像会传染似的，让她忍不住也弯起唇，点评道：“傻。” 　　季宴也不恼，退后一步，如同一名西方绅士，微微屈身，左手背在身后，彬彬有礼地朝谈馨伸出右手。 　　“谈小姐，请。” 　　谈馨抿唇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在男孩的手上，缓缓下了车。 　　一道进了屋里。 　　季家的佣人认识谈馨，都唤：“谈小姐好。” 　　康怡从楼上下来，见到一道走进来的两个年轻人，眼前一亮，快步走下楼。 　　她是爽利的性子，直接就拉着谈馨的手，道：“季宴跟我说，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这小子真把你拐回来了。” 　　谈馨有一丝难为情，仍是乖巧地唤道：“伯母好。” 　　季宴皱眉，问：“妈，客房准备好了吗。” 　　“早备好了，只等你们回来。”说完，她邀功一般朝自己儿子道：“在二楼，上了楼梯左转第二间。” 　　季宴一听，在心里连喊了两声“亲妈”。 　　他的房间就在对门。 　　谈馨很久没来过季家，也不清楚这些，只朝康怡道：“谢谢伯母，麻烦您了。” 　　“不麻烦，比起季宴给你们添的麻烦，这算什么。” 　　说着朝自己儿子使眼色，道：“还不带小馨去房间看看。” 　　季宴点头。 　　谈馨一回眸，就看到这大男孩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几乎看到了，季宴身后摇得欢快的尾巴。 　　她的心跳骤然快了一下，掩饰一般地抚了一下刘海，道：“走吧。” 　　季宴应好，在前方带路，一前一后上了楼。 　　他们上了楼，季家的司机把谈馨的行李提进来，说是在车后座上的。 　　康怡点点头，道：“晚点再送上楼。” 　　虽然是客房，但布置得很用心，和谈馨从前的房间相差不大。 　　季宴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皓月星空。 　　落地窗前，有一个按摩躺椅。 　　季宴把她拉到躺椅上，道：“你试试看，舒不舒服。” 　　他像一个献宝的孩子，急于让喜欢的女孩玩自己喜欢的玩具，眼里的喜欢根本藏不住。 　　谈馨躺在长椅上，轻轻嗯了一声，道：“很舒服。” 　　季宴就皱起眉，说：“可是我还没有开按钮。” 　　“……” 　　“你敷衍我。” 　　谈馨笑道：“抱歉，被你发现了。” 　　她一笑，水眸映着灯光，似一汪揉碎的星屑。 　　季宴望入她的眸，只觉得这双眼睛实在好看，比窗外的漫天繁星，还要徇烂。 　　他不自觉握住她的细腕，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他自己也闹不清楚，只是想紧紧握住这个女孩。 　　谈馨一愣，季宴的体温比寻常人高一些，贴着肌肤的温热的手掌，温度越发灼人。 　　谈馨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虽然身体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但心智上，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被他撩拨了去。 　　她伸手拍了一下男孩的脑门。 　　季宴好像被惊醒一样，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快速别开眼，耳根红透了。 　　“那个，你看看有没有缺什么，我让人给你买。” 　　谈馨点点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被她留在身后的男孩，对着镜子，揉了揉被拍红的额头。 　　啧，真疼。 　　不过，也是值的。 　　他勾起一抹笑，敲了敲洗手间的门，问：“有没有缺的东西。” 　　谈馨道：“没什么缺的，不过我的包落在车里了。” 　　“我去给你取。”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谈馨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真是越来越不好应付了。 　　先前分明是没有感觉的，为什么，现在看到那张脸，心跳的频率就会加快。 　　手机叮咚一声，谈馨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是佳希学姐。 　　“哟，你男朋友挺帅啊。” 　　附上一张照片，因为角度问题，只拍到了季宴的侧脸，但这个大男生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高，侧身遮挡镜头，避免拍到女孩的脸，那双眼睛里的专注和讨好，实在太明显。 　　刚平复的心跳，再次乱了起来。 　　她道：“还不是男朋友。” 　　阮佳希经常撰写稿子，对于语言有种敏锐的直觉，立刻就问：“意思是，有发展的可能？” 　　谈馨想，这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再让她心动。 　　她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上次的绯闻，怎么不见你八卦。” 　　阮佳希面前是一台电脑，屏幕上并排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上次喷泉广场，引起轰动的照片，一张是这次五公寓，谈馨跟季宴的照片。 　　两个男人，显然都是极有魅力的，但差别是，照片里的女孩，她面对这两个男人时，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这是，谈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点，旁观者清。 　　阮佳希笑了一下，道：“你想知道？可我现在不想说。” 　　谈馨笑问：“为什么？” 　　“因为你太招人嫉妒了，算是来自单身老学姐的怨念吧。” 　　说完挂断了电话。 　　谈馨有些莫名，但也没在意，顺便给叶岚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在季家。 　　叶岚是不希望她再踏足凰林苑的。 　　她对谈家的厌恶，已经到了宁愿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还是报告一声为好。 　　那边很快追来了电话。 　　不过不是谈馨想象中的不悦，叶岚的声音很平静，问：“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谈馨走到窗边，道：“还好，伯母布置得很周到。” 　　叶岚笑着摇摇头。 　　季家人一心想把她女儿拐回家，能不周到吗？ 　　她道：“既然是在季家，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季宴那小子总会照顾好你的。” 　　谈馨无奈，“他哪会照顾人。” 　　叶岚扑哧一笑，说：“你伯母跟我说，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趁这两天体验一下，回头以日记形式，给妈做个报告。” 　　谈馨大囧。 　　叶岚在那头哈哈大笑，道：“妈跟你开玩笑呢。” 　　谈馨感觉到她心情不错，问：“妈，最近公司很顺利吗？” 　　叶岚含糊地应了一声。 　　“难道不顺利？” 　　叶岚沉默片刻，才说：“最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 第49章 　　撂了线, 谈馨呆了好一会。 　　季宴敲门进来, 把行李放在沙发上, 问：“怎么了，发什么呆。” 　　谈馨抿起粉唇，轻轻摇了下脑袋。她妈妈, 似乎重新找到了喜欢的人。 　　心情很奇怪。 　　开心，又有一点失落。 　　但理智上，她很清楚这是一件好事, 说明叶岚在往前看, 没有让糟糕的过去绊住了脚步。 　　季宴垂首望着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轻声道：“没事，我会陪着你。” 　　谈馨勉强弯起唇, 问：“为什么这么说。” 　　季宴道：“因为，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 　　谈馨一怔, 随即笑了, 道：“看来伯母没有吹牛，你真的今非昔比了。” 　　季宴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问：“我妈……她跟你乱说什么了？” 　　“是我妈告诉我的，伯母似乎在她面前说了很多事情。” 　　季宴拧着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小声问：“比如呢。” 　　谈馨道：“比如上回，某人去商场给我挑护肤品, 还有，我不接某人的电话和短信，某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很可怜。” 　　季宴听了，脸上显出一丝尴尬，问：“所以，你现在对我好，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情绪，她一时看不出。 　　不知怎的，谈馨忽然想逗他一下，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她就看到这个大男孩，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就连身后一直摇晃的大尾巴，也在一瞬间耷拉下来了。 　　她蓦地笑了起来，踮起脚尖，揉了揉男孩细碎的发丝，说：“抱歉，抱歉，我开玩笑的。” 　　季宴望着她，不说话。 　　谈馨道：“其实有件事，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上次在火锅城遇到的时候，她就想说，可是他故作冷漠，让她没办法开口。 　　她道：“是关于你身体里的那个人的。” 　　这是谈馨第一次，在他面前，用“别人”来定义那个人。 　　她把从“他”那里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所以，后来跟我结婚的人不是你，跟我离婚的人也不是你，我一直讨厌错了人。” 　　季宴听了，眉头蹙得更深了一些。 　　他不能相信，自己会就这么把她拱手让人，而且她的话里，还有很多不通的事。 　　他问：“‘他’说过喜欢你，对吧。” 　　谈馨点头。 　　“既然‘他’喜欢你，为什么又对你不好。” 　　谈馨记得，“他”说过，一开始“他”是不喜欢她的，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喜欢谈晓珊。 　　大约是因为与他一直的认知相悖，所以才刻意疏远她。 　　季宴却不认同。 　　那个人，既然是由他衍生出来的人格，应该和他有着同样的执念，即便是奶奶用手术逼迫，他也绝不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他”肯娶谈馨，说明当时已经动了心。 　　可动了心，却一直不碰她，疏远她，甚至最后还离了婚。 　　季宴略一思索，低头望入女孩一汪清浅的水眸，道：“馨馨，有没有可能，因为你太喜欢我了，‘他’心里觉得膈应，所以才故意疏远你的。” 　　谈馨瞪他，把人往外推。 　　季宴堵在门口不肯出去，耍无赖道：“你刚才跟我道歉，我还没接受。” 　　谈馨噎住，问：“那你想怎么样。” 　　季宴低下头，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说：“像刚才那样安慰我。” 　　“……” 　　她忍不住笑，道：“你是狗狗吗，这么喜欢让人顺毛。” 　　话虽如此，她仍是按照他的话，揉了揉他细碎的，柔软的棕黑色短发。 　　女孩的指尖微凉，抚摸的动作温柔到极致，让他产生一种，她很珍惜自己的错觉。 　　季宴眯起眼，心想，也就是她，换做别人敢碰他头发，他肯定把人手掰折了。 　　*** 　　次日，谈馨跟季宴一大早出门，去参加二模考试。 　　回来时，在季家门前遇到了谈耀威。 　　这段时间诚鑫集团出了不少麻烦，他累的不轻，早没了往日的潇洒，面上显出几分老态。 　　见到女儿，谈耀威走上前，尽量温和地问：“小馨，你一个人来的？” 　　说这话时，显然还不相信，叶岚真的对他狠心至此。 　　谈馨笑问：“难道爸以为，妈还会来这里？” 　　“小馨，你忘了吗，这个家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布置的，那时候你才刚上初中，爸爸带你去买的家具……” 　　谈馨打断他的话，道：“爸，毁了那一切的，不正是你自己吗，现在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是你和别人的家，而我跟妈妈，也会有新的家人。” 　　谈耀威蓦地抬起眼，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谈馨见他这副模样，竟有一丝痛快，她道：“爸难道觉得，妈会一直单身吗，以她的条件，总会有新的感情生活。” 　　谈耀威抓住她的手腕，问：“是谁？她的相好是谁？” 　　谈馨皱眉，这人，为什么偏偏是她的父亲。这一刻，连自己姓“谈”，也一并厌恶了起来。 　　季宴在一旁等着，见状一步上前，钳住他的手腕，冷道：“谈叔，请你松手。” 　　谈耀威吃痛，不得不放开谈馨。 　　谈馨后退一步。 　　“你们已经离婚了，不如各自安好，别再纠缠不清了。” 　　谈耀威却好像听不见，只是一味地道：“不行，小馨，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谈馨胸中涌起一阵怒气，她眼神骤冷，一字一顿地道：“如果可以选择，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女儿。” 　　谈耀威被她眼神中的冷漠震慑住，久久没有说出话，眼睁睁看她离开。 　　*** 　　回到屋里。 　　季宴盯着她的手腕仔细打量，眼里透出一丝心疼，问：“还疼吗？” 　　谈馨摇头。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晦暗，道：“如果我没有把你接过来，你就不用受伤了。” 　　谈馨笑道：“这算什么伤。” 　　季宴道：“心呢，有没有受伤。” 　　谈馨歪头一笑，道：“其实，他无论怎么对我，我都不觉得意外，也早就不在意了，只是，他想插手我妈未来的人生，让我觉得很生气。” 　　从前他不懂，她的麻木和冷淡，事到如今，全都明白了。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吃了很多苦。 　　从前，他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可是现在，那些伤害了她的人，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先拿谁开刀呢。是利益至上的谈耀威，还是一心嫁入豪门的谈晓珊，或者是那个，永远活在苦情剧里的窦玲。 　　他勾起唇，握住谈馨的手，在她白皙的指尖上轻轻落下一吻，道：“不用生气，他妨碍不了你们。无论是谁，都不能。” 　　谈馨脸颊发烫，拽回自己的手，问：“你……你今天的试考得怎么样。” 　　季宴道：“你在怕什么。” 　　“我为什么要怕。” 　　“你怕抵抗不了我的魅力，对不对？” 　　他这样自恋，谈馨一时间有些无语，她道：“我怕你输太惨。” 　　说完转身上了楼。 第50章 　　二模的成绩下来, 正如谈馨所言, 季宴果然输得很惨。 　　数学和英语, 通过一段时间的恶补，他的成绩已经追赶上来，只比谈馨低了几分, 理综更是比谈馨高出了十来分，只有语文，比年级平均分还低了十分。 　　季宴望着成绩单, 显然是不愿接受现实, 二话不说，直接冲去班主任陈老师的办公室。 　　“老师, 我语文分数不可能这么低。” 　　陈老师是他们班语文老师，闻言把季宴的试卷翻出来, 递给他看。 　　他脸上全是笑意，嘴里道：“季宴，你这次考得很不错嘛, 比上次一模高了七十多分, 最后几个月再努力一把，有很大几率冲上名校。” 　　季宴望着作文的不及格分数，眉头拧成一团。 　　陈老师道：“不过你语文太差了，作文干脆跑题了，要多写多练才行啊。” 　　之后, 他又给季宴仔细讲解了一番这篇作文的三种立意，听得季宴脸黑成了锅底, 他最烦这种模棱两可的题目。 　　原本考得好不好，他也不在意，但这次跟谈馨打了赌，赢了就能追求她。 　　他现在，只欠缺一个机会，只要有机会接近她，他就有把握能让她心软。 　　可他输了。 　　回到教室，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看他的眼神跟看怪物似的。 　　季宴冷着脸回最后一排，趴桌上假寐。 　　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这次考试，为什么排名第一的是谈馨，她不是已经去S大了吗，参加什么二模。 　　有人猜测，她回来是为了一雪前耻，因为高二的期末考试，她只考了第二。 　　这种言论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就连市一高的贴吧里，都有“学霸校花回归，只为夺回荣耀”这种帖子，还被吧主加了精，很快盖了高楼。 　　这种尖子班，在高三复习阶段，班里的学生考虑的都是学习，根本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些谈馨都不知道，她收到陈老师发来的成绩排名，毫不意外看到自己排在第一，只是看到季宴的排在前十时，略微有一些惊讶。 　　她以为他是说大话的，可是结果证明，他是有备而来的。 　　虽然还是输了。 　　想到那天季宴一脸得色，问她，是不是怕抵抗不了他的魅力。那时候他一定以为，可以稳操胜券。 　　谈馨弯起唇，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问：“怎么样。” 　　季宴听到手机提示，脸色一僵，打开看，果然是谈馨发来的。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不想收到她的消息。他拧着眉，回道：“这不公平。” 　　谈馨故意问：“怎么不公平？” 　　季宴说：“作文批改太主观了，这个结果我不服。” 　　他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委屈，谈馨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此时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笑道：“可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季宴噎住。 　　谈馨望着季宴发过来的一个生气的颜文字，弯起唇角，发了个顺毛的表情。 　　安抚好季宴，她又给叶岚发了个消息，说起在季家遇到谈耀威的事，提醒她最近出门最好带上李秘书。 　　叶岚收到消息，只轻嗤一声。 　　都一把年纪了，她是不相信谈耀威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开车的是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板正的灰色西装，相貌英挺，额上隐约有一丝皱纹，看上去很有精神。 　　他转头问：“怎么。” 　　叶岚朝他道：“没事，去哪里吃。” 　　那男人眼里都是笑，道：“都随你。” 　　叶岚睨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车缓缓开出去，她忽然道：“我跟小馨提了一嘴，关于你的事。” 　　刚开出几米远的车骤然停下，那男人问：“那，那她是怎么说的？介意吗？” 　　想起这件事，叶岚也皱了下眉，无奈地说：“我女儿的脾气比我还好，对人又体贴，就算心里介意，也不会说出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心疼。” 　　那男人连连点头，说：“那咱们不急，给她一点消化的时间。” 　　“老陶，要是我女儿实在接受不了你……” 　　“没关系，我一样把她当亲闺女疼。我女儿比小馨大一岁，一个姑娘家比男孩还顶用，以前住在军区大院，一院子的男孩子都怕她，我这父爱根本没地方用，巴不得多一个小公主似的闺女。” 　　叶岚便笑，说：“我也喜欢独立自强的姑娘。” 　　陶先生望着她，温声道：“那改天我把静子叫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她盼我给她找一个妈妈盼了好些年，肯定高兴。” 　　“好啊，那我也叫上小馨，让她们先认识认识。” 　　*** 　　谈馨从图书馆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她怀里抱着几本服装设计的书籍，往宿舍赶。 　　这几天骤然降温，眼看就要下雪了。 　　她手冻得有点疼，抱得不紧，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怀里的书就掉到地上。 　　蹲下身捡书，一只大手骤然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这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手，指腹一层厚厚的茧，可能是时常使用qiang械的缘故，但却意外地温暖。 　　谈馨蓦地一惊，快速收回手，道：“谢叔叔。” 　　她唤他叔叔，谢桓也不恼，只问：“冷吗。” 　　谈馨点点头，望了眼没有一颗星的夜空，道：“温度太低了，好像就快下雪了。” 　　谢桓望着她冻得泛红的脸蛋，笑道：“果然是娇贵的小姑娘，还没零下就受不住了。” 　　说着，挡在风口替她挡住一部分寒风。 　　谈馨知道他们这种经过特训的人，有时候会在极端天气里行动，抗寒能力比常人高许多。 　　这个男人，在很多方面都称得上完美，她实在不想耽误他。 　　把书捡起来，谈馨道：“谢叔叔，你继续跟我耗，也只是浪费时间。” 　　谢桓默了默，道：“除了第一次来找你，忘记换军装，我应该没做别的让你困扰的事。” 　　“不是这个问题，”谈馨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不适合。” 　　“那么，谁适合你。” 　　谈馨没答话，谢桓也不勉强，只是接过她怀中的书，道：“我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不算浪费时间。” 　　他走在前方，高大挺直的背影给人一种极强的安全感，谈馨在身后跟着，忽然想起方立新说的话。 　　她轻声问：“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你就会放弃吗。” 　　谢桓挑起眉，笑了一下，道：“那要看那个人是不是配得上你，如果他不够好，我会把你抢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一丝危险。 　　“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抢。” 　　他眉目间透着一丝正义凛然，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谈馨只无奈地轻笑一声，回了宿舍。 　　陶静趴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杯纯牛奶的空盒，她团成一团，从四楼扔下去，直往某人面门砸去，谢桓察觉到一阵划破空气的声响，只微微侧头，轻松将袭击物躲避过去。 　　他快速往楼上看去，那个方向已空无一人。 　　*** 　　谈馨在校电台录完本学期最后一期节目，正跟阮佳希挑选合适的BGM，忽然接到叶岚的电话。 　　阮佳希把音量调低，道：“今天辛苦你了，去忙自己的事吧。” 　　谈馨应好，去了隔壁的休息室接了电话。 　　叶岚先是关心她最近过得怎么样，然后又问，快期末考试了，是不是很忙，学生工作累不累。 　　谈馨轻叹了一声，道：“妈，您有事直说就是，别绕弯子了。” 　　叶岚犹犹豫豫地道：“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他想请你吃个饭，还有他女儿也会一起，你看有没有时间。” 　　谈馨眼底划过一丝失落，语气却是全然的欢欣，软声道：“当然好啊，我也想见一见是何方神圣，把我妈都迷倒了。” 　　叶岚哭笑不得，哪里是她被迷倒，分明是他被她迷倒了。 　　不过她不好意思跟自己女儿说，毕竟这个年纪，要说自己被一个男人苦苦追求了好几个月，只怕要被女儿笑话。 　　她道：“那妈妈回头把时间和餐厅发你手机上，记得打扮漂亮一点。” 　　谈馨挂了电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阮佳希正推门走进来，问：“我们台柱子有什么困扰吗，让学姐给你开导开导。” 　　“学姐，算不上困扰，有机会再请你做心理辅导。” 　　阮佳希盯着她的脸打量了一会，而后摇头道：“我猜你也没有，爱情学业双丰收，真让人艳羡。” 　　谈馨想，她的爱情没有丰收，最多是个没有成形的果实，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涩。 　　季宴那个傻子，上回考试输了之后，真的没再找过她。 　　论坛里的八卦帖倒是删的很勤快。 第51章 　　到了约定的这天, 谈馨刻意穿得乖巧一些, 她从小就是会讨长辈喜欢的体质, 倒是不担心。 　　只是她记得叶岚说过，那个男人也有个女儿。 　　因为谈晓珊的缘故，她对姐姐、妹妹之类的关系, 有种天然的不喜。 　　但为了妈妈的幸福，即便讨厌，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否则会让长辈们面子上不好看。 　　今天温度接近零下, 她穿得不多，风一吹, 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李秘书发消息说，路上堵车, 可能要晚一点。 　　谈馨让她别急，先到附近的饮品店避风。 　　店主见到她，先是一怔, 随即脸色显出一些惊喜, 道：“是你啊同学。” 　　谈馨问：“您记得我？” 　　这家店客流量很大，她一共就来过两回，店主如果能记住她，大约是天赋异禀。 　　“你上回不是来找那位同学的吗，就是那个很高很帅的男生, 因为他总是在这里等人，我一直很好奇, 直到那天你来，我才知道。” 　　谈馨问：“他经常来吗。” 　　店主点点头，说：“一周一两回，大多是双休日，就在里面的隔间里做题，有时候也上网，而且每次都点冰拿铁，最近天冷，我劝他别加冰，他也不听。” 　　谈馨道：“麻烦您下次给他换成热牛奶。” 　　店主为难地摆手，道：“客人不听，我不能自作主张的呀。” 　　谈馨略一思索，从包里掏出一支钢笔，从店里要了几张便利贴，写上字，递给店主。 　　“贴在杯上，他会喝的。” 　　店主接过，笑道：“好，我下回试试。” 　　谈馨跟她道了谢，说话间，李秘书已经发消息说到了，谈馨要了两杯热饮带走。 　　上了车，她递了一杯给李秘书，道：“阿姨，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李秘书尝了一口，夸赞两句，忽而道：“那位先生是很好的人，你妈妈到这个岁数，要是还不会看人，那才算白活了，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谈馨道：“我不担心妈妈的眼光，只是一时间还不习惯。” 　　李秘书表示理解。 　　最亲密的母女间，忽然被别人插足，谁会开心呢。 　　*** 　　那间餐厅在海上，准确的说，是一艘豪华游轮上。 　　一名侍者接过谈馨的大衣外套，在前方引路。 　　她就像走进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描绘着精美的图案，墙壁上悬挂着出自名家的画作，十多个年轻侍应生立在走廊上，见到她，齐齐弯下腰。 　　谈馨今天穿了一件得体的珍珠白洋装，腰间缀着一簇珍珠，白皙的干净的脸蛋，在一头乌黑的长发映衬下，显得秀气乖巧。 　　侍者替她打开沉重的雕花实木门。 　　谈馨踏进包厢内，一眼看到了自己母亲。 　　她今天很美，不是出席宴会的那种正式礼服，一条黑色长裙显出几分温婉，披着一条棕色披肩，格外显年轻。 　　她喝着下午茶，手边摆着几碟精致的蛋糕，不曾动过，那男人坐在一旁，笑着和她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叶岚捂嘴直笑。 　　见女儿到了，叶岚忙起身迎上来，陶先生跟在身后，一脸的慎重，好似要谈一桩上亿元的生意似的。 　　见此情状，谈馨也忍不住弯起唇。 　　叶岚握住女儿的手，嗔怪道：“怎么手这样冰，衣服穿少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陶先生道：“是不是暖气开得不够，我让人把温度调高一些。” 　　谈馨摇头，道：“不用，过会就好，外面太冷，缓一下就好。” 　　叶岚牵着她往里走，有些不自在，道：“小馨啊，这位是你陶叔叔。” 　　谈馨便朝那人轻轻颔首，乖巧道：“您好，陶叔叔。” 　　她的模样实在太乖太甜，陶先生不自觉笑起来，应声道：“哎，小馨饿了吧，咱们先点餐，这里的海鲜不错。” 　　叶岚道：“不急，等你女儿到了再点。” 　　陶先生笑道：“不用，让小馨饿着了不好，而且我闺女只要是肉都爱吃，不拘是什么。” 　　叶岚只当他在说客气话，笑道：“现在的女孩都养得娇贵，哪有不挑嘴的，你可不要胡说。” 　　“不是胡说，那孩子真的从不挑嘴，是肉就行。” 　　谈馨听了，心说这姑娘的性格跟陶静有点像，转念一想，连姓都是一样的。 　　忽而，却听陶先生又道：“她平时很守时，今天八成是睡过头了，那孩子一睡着就雷打不醒，高考的时候还睡着了来着，监考老师都叫不醒她。” 　　叶岚听到，又是低笑连连，“我真想快点见到她。” 　　谈馨：“……” 　　叶岚见女儿面色有异，问：“小馨，怎么了？” 　　谈馨尴尬地笑了两声，看向陶先生，道：“您女儿是叫陶静吗？” 　　陶先生刚要答话，却见那扇雕花实木门被人粗暴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女孩喘着气跑进来，道：“抱歉，我迟到了……闹铃声太小，没把我叫醒。” 　　女孩身材娇小，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萝莉音，不是陶静是谁。 　　陶静一愣：“谈馨……” 　　谈馨跟她打招呼，“静子。” 　　陶静脸一下就黑了。 　　她板着脸，道：“我说我明明填的B大，最后怎么来了S大，爸，你手段都用到我头上了。” 　　陶先生道：“你别血口喷人啊，你分数差太多，第一志愿没录上。” 　　“那我也没填过S大。” 　　“你填了，自己忘了，反正读哪不是读，这事咱们回头再说。先过来认识一下你叶阿姨，还有你叶阿姨的女儿，谈馨。” 　　陶静望着自己亲爹，气得头晕。 　　他们这三两句话信息含量太大，叶岚还云里雾里的，谈馨却听明白了。 　　这位陶叔叔，真会坑女儿。 　　她朝叶岚介绍道：“妈，静子是我室友。” 　　叶岚开学的时候去过她宿舍，只见过江姿和许可雨，这是第一回 见到陶静。 　　她还没想清楚其中的联系，笑道：“那可真是有缘，你们相处得好吗？” 　　陶静还气着，要是在别的场合见面，她一定会争取给叶岚留一个好印象，可被亲爹背叛的怒气还没消下去，只冷淡地点了下头。 　　陶先生松了口气，请她们入座，叫侍应生进来点餐。 　　陶静一开始还板着脸，见谈馨和她笑了一下，便收起了不悦的脸色。 　　朝夕相处好几个月，已然形成一种默契，两人很快凑到一起，商量晚餐吃什么。 　　陶静只吃肉，谈馨又帮她点了一份蔬菜沙拉，营养均衡，陶静竟也默不作声地接受了。 　　陶先生诧异不已，他闺女完全是食肉动物，不吃素的，长这么大，只有两个人能让她吃菜。 　　另一个是远在京城的陶老爷子。 　　*** 　　这种游轮餐厅，主要功能是用餐，但娱乐设施很齐全，KTV，私人影院，酒吧，应有尽有。 　　见她们相处融洽，陶先生跟叶岚也放下心，两人一道去楼下大厅参加舞会。 　　陶静见自己老爹乐呵的模样，鼓起腮，道：“看我爸的样子，大概是给叶阿姨准备了惊喜。” 　　谈馨问：“好奇吗。” 　　“有一点。” 　　“那我们悄悄跟过去偷看，怎么样。” 　　陶静怔了怔，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嘀咕道：“谈馨你只是看着乖。” 　　谈馨笑道：“是啊，不像小静子，从里到外都很乖。” 　　先前听李秘书说，这位陶先生是京城陶家人，不喜欢部队，很早就经商去了，不过他女儿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从小当成男孩养，难免沾上些军匪气。 　　害她白担心一场。 　　谈馨揉了揉陶静柔软的发丝，忍不住一笑，传言果然不可信，明明是个小可爱。 　　陶静沉默，上一个敢摸她头的人，全身多处骨折，被抬进医院的。 　　这个妹妹，真是心大。不过没什么不好的。 　　她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个不靠谱的老爹，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眼看时间差不多，两人一道下楼。 　　大厅里正在演奏一曲罗曼蒂克风的钢琴曲，灯光和着节拍，极有情调。 　　而且，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陶静道：“没想到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这么会玩。” 　　谈馨：“……” 　　她大概能猜到，这对父女私底下是什么相处模式了。 　　一名送酒的侍应生见她们停在这里，介绍道：“两位小姐，这是我们餐厅的面具舞会，它的特点是，戴上面具，和陌生人跳一支舞。” 　　陶静道：“和不认识的人跳舞，有什么意义。” 　　那侍应生仍笑得彬彬有礼，道：“戴上面具，意味着在这一支舞曲的时间里，你不是你，外界所赋予你的所有身份，恋人，子女，父母……所有枷锁全部不存在，你可以成为任意一个你希望成为的人，和一个你觉得不错的家伙跳一支舞，创造一段只属于自己的记忆。” 　　谈馨笑道：“说到底，就是两个字——逃避。” 　　那侍应生略一颔首，笑着离开了。 　　陶静打了个哈欠，她一吃完就犯困，道：“我爸不会让叶阿姨和别人跳舞的，他们肯定不在这里。” 　　谈馨点头，转身欲走。 　　忽然一只手臂横在面前，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上，拿着一只银色面具。 　　“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第52章 　　男人的嗓音喑哑晦涩, 听得并不清晰, 但是那双眼睛, 谈馨是认识的。 　　许久不见，他又出现了。 　　耳边的音乐不知何时切换，下一轮的舞曲即将开始。 　　陶静靠在的楼梯扶手边, 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道：“我在那边的吧台等你。” 　　谈馨点头。 　　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和他求证。 　　男人将那个银色面具递到她手边, 谈馨接过, 金属的冰凉触感，沾染了一丝男人的温度。 　　她问：“这次又是怎么出来的。” 　　戴着面具的男人唇角一弯, 道：“你猜。” 　　谈馨微微拧起眉，没说话。 　　男人沉默几秒, 老实回答：“有人往果汁里掺了酒。” 　　其实是一种新式饮料，用鸡尾酒调配的，季宴不清楚配方, 稀里糊涂就给喝了。 　　“那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男人抿起薄唇, 生硬道：“只有这个我不能说。” 　　谈馨轻笑一声，点点头，把那个跳舞的面具塞回他手里，转身就要走。 　　“等等。” 　　谈馨止住脚步，回眸问：“还有事？” 　　面具下的帅气的面庞, 有一瞬间的僵硬，男人低声坦白：“他往你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小程序, 可以实时追踪你手机的位置，发现你出海，有点担心，就乘快艇追来了。” 　　谈馨皱起眉，看向他，问：“这算什么？跟踪狂？” 　　男人立刻撇清关系，说：“这件事是他做的，与我无关。” 　　谈馨道：“可是，你似乎很享受这个成果，并且如果我没有追问，你并没有打算告诉我。” 　　“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不得已为之。” 　　谈馨想起前世的那场车祸，终究没有反驳。 　　男人抬起手，将那个银色面具戴在她脸上，遮住那张让人着迷的，漂亮的脸蛋，只露出一双沁着星光的明眸，还有两瓣淡粉色的，柔软的樱唇。 　　男人道：“你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那么，这支舞的时间是属于我的。” 　　牵起女孩的手，一道走进舞池中央。 　　谈馨皱眉跟上。 　　虽说是同一个人的身体，可那双黑眸里折射出的光芒，截然不同。 　　他们两人是结过婚的关系，但那一年的时间里，真正的肢体接触很少，一个逃避，一个漠然。 　　大约也不算真正的婚姻。 　　男人垂首望着她，一贯冷厉的黑眸变得温柔，“再见到你，真好。” 　　谈馨默默与他拉开距离。 　　男人步步紧逼，低声道：“你和他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进展？谈馨想，什么进展都没有，那傻子受挫后，一直躲着她。 　　但不知为什么，唯有在这个人面前，她不想说实话。 　　“还不错。”她说。 　　因为戴着面具，男人脸上的表情并不清楚，但大约是不高兴的，唇角的弧度，透出一些严厉的意味。 　　男人嗤笑道：“有趣，那个胆小鬼，到底有长进了。” 　　谈馨眯起眼，道：“什么意思。” 　　“过去的他，不是个连表白都不敢的胆小鬼吗，当然谈馨你也是一样，你和他，但凡有人先踏出那一步，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 　　“我知道你怪我，并且把上一次的错过，全归咎于我的存在，可事实上，如果没有我，你们就能幸福吗？不会的，谈馨，如果一个人过早地拥有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你，对他都是如此。” 　　谈馨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人，如果百分百确定某样东西属于他，那么就不会费心费力，因为太容易得到。 　　对于她，和那时的季宴而言，走到一起太过顺理成章，他们都很清楚，总会有那么一天，两人会相携踏入婚姻的殿堂。 　　余生太长，所以不必着急，心安理得地让这层关系模糊化，暧.昧化。 　　直到某一天，他们已经看不清对方的心。 　　一曲结束。 　　谈馨往后退了一步，道：“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讨厌你。” 　　男人低笑一声，道：“当然。” 　　他早就知道，坦白一切，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是，我手里还有筹码，不是吗。关于‘他’身上发生的事，不想知道吗。” 　　谈馨皱眉，道：“你真卑鄙。” 　　男人垂下眸，掩去一闪而过的晦涩，轻笑道：“是，我一直都是卑鄙的窃贼。” 　　他窃取季宴的人生，妄图将他取而代之，没想到在她这里，丢了唯一属于他的，和季宴不同的真心。 　　他上前一步，握住女孩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下次再见。” 　　*** 　　顶楼豪华套间。 　　季宴捂着泛红的额头，一脸不高兴，嘟囔道：“馨馨，你怎么越来越暴力了。” 　　“你往我手机里装定位？” 　　季宴沉默了好一会，狠狠踢了一脚茶几，低骂道：“那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我那是担心你，你别生气。” 　　谈馨道：“我不生气。” 　　季宴显然不信，道：“不生气干嘛打我。” 　　谈馨歪头一笑，“先前是生气的，看你疼成这样就不生气了。” 　　“……” 　　季宴撇撇嘴，靠近她，道：“你看，都被你拍红了，快帮我吹吹。” 　　谈馨又往他脑门上轻拍了一下，男孩立刻装模作样，嗷嗷叫唤起来。 　　“我就要高考了，脑袋打笨了怎么办，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讨不到漂亮媳妇，你要怎么赔偿。” 　　谈馨睨他一眼。 　　这句话，是他们班主任陈老师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话。 　　“你说怎么赔？” 　　季宴似假似真地道：“你给我当媳妇，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谈馨失笑，道：“那你还是跟我计较吧。” 　　“这可是你说的。” 　　男孩握住女孩的手，往自己脑门上贴，闹个不停，嘀咕道：“给我揉揉，真的拍疼了。” 　　“你皮糙肉厚的，我手还疼呢。” 　　“真的吗？那我给你吹吹。” 　　两人正闹着，里面的房门开了，陶静打了个哈欠走出来，倒了杯水，然后往回走。 　　“你们继续，我回房睡觉。” 　　“……” 　　季宴皱眉，道：“她谁啊，为什么你要跟她两个人出海玩。” 　　“不是我和她两个人，还有我妈妈，她爸爸。” 　　季宴不装傻的时候，脑袋是极其灵光的，闻言一愣，然后眼神里就盛满了心疼。 　　谈馨弯起唇，道：“虽然原本是不开心的，但是我很喜欢静子，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相互抵消了。” 　　她这么说，不开心的人就换成季宴了。 　　他不喜欢谈馨把别人的名字，和“喜欢”这个词放在一起使用。 　　“有多喜欢？”他斤斤计较地问。 　　谈馨故意激他，说：“特别，特别喜欢。” 　　季宴眉头皱得死紧，她还从没说过，特别，特别喜欢他，一时间更不喜欢那个女孩了。 　　“我们逃回去吧。我家的快艇就在附近，我们一起逃回陆地。” 　　谈馨摇头，道：“我妈会担心的。” 　　“就应该让叶阿姨担心一下，这地方不像看上去的简单，楼下就有赌场，黑帮，她就这么把你扔下不管，只顾着自己浪漫，出事了怎么办。适当表达不满，是这个年纪专有的特权，馨馨，你懂事过头了。” 　　“她特地交代，让我跟静子待在一起，不会有事。” 　　季宴皱眉，道：“你们两个小姑娘一起，要是遇到坏人，这叫买一送一。” 　　谈馨被他逗笑，抿着唇不说话了。 　　季宴横躺在沙发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耍无赖道：“你不跟我回去，那我也不走。” 　　“别闹，待会我妈回来，怎么跟她解释，还有静子爸爸，会觉得我不懂礼数的。” 　　季宴皱眉，道：“你只在意别人的想法，我难过不难过，你就完全不在乎。” 　　谈馨愣了愣，竟然一时间没说上话。 　　季宴见她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越发生气，往上挪了挪，脑袋枕在她腿上。 　　谈馨伸手揉了揉那一头棕黑色的发丝，微凉的，柔软的碎发隐约有一些刺手，她眼里划过一抹淡笑。 　　怎么会不在乎。这世上，除了妈妈，她最在乎的人就是他。 　　他以为她有危险，这么晚，大老远出海来找她，她心里怎么会没感觉，可惜她先见到的是“他”，不是他。 　　高兴的情绪，都被冲淡了。 　　季宴被她顺毛顺得舒服，也不计较了，刚想说待会就走，却听到谈馨轻轻说了一句：“好，留下吧。” 　　他一下子坐起身，转过脸看她。 　　谈馨笑了起来，问：“你来找我的事，伯母知道吗？” 　　季宴点头。 　　“我妈帮我调的快艇，不过没敢跟我爸说，他要是知道的话……” 　　谈馨接口道：“会把你腿打断，对吧。” 　　她笑得实在是甜，白皙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眸，好看的不得了，季宴只觉得胸腔里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好像要挣脱胸膛，跳出来一样。 　　他魔怔似的，小心翼翼靠近她的脸，谈馨一愣，竟也没有躲开。 　　就在唇与唇即将触碰的瞬间，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陶静目不斜视走出来，又接了一杯水。 　　“你们继续。” 第53章 　　两人都是一惊, 随即快速拉开了距离。 　　谈馨只觉得脸上要烧起来一样, 别开脸, 自顾喝了一口凉水，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季宴磨着牙根，他面色不善地盯着这个烦人精, 真会挑时间。 　　明明，就差一点。 　　陶静朝他弯了下唇，转身回屋了。 　　“……” 　　季宴骤然站起身, 指着陶静的背影, 说：“馨馨，她是故意的。” 　　谈馨瞪他一眼, 道：“不许胡说。” 　　明显的袒护。 　　季宴咽不下这口气，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 最后大步走到踏雪面前，握住女孩纤细的肩，诚恳地说：“我们再来一次, 好不好。” 　　这次就算推门的是叶阿姨, 他也要亲下去。 　　“……” 　　谈馨被他看得脸都红了，羞恼道：“没了，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 　　季宴一愣，问：“什么意思？” 　　谈馨就是随口给他灌一口鸡汤, 实际上什么意思，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敷衍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季宴想不明白, 就跟在她身后，撒娇道：“馨馨，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嗯？有吗？” 　　谈馨原本就乱，被他追问越发紧张，道：“再问你今晚就回去。” 　　季宴这才住了口，只是眼睛里写满了不服气，差一点就如愿了，他能甘心才怪。 　　说到底，都是那个丫头的错。 　　*** 　　最后，谈馨把季宴藏在自己房间里。 　　叶岚带她来见恋人，以及对方的女儿，这种场合，不论怎么看，季宴都不应该出现。 　　这艘游轮餐厅与一般餐厅不同，接待的客人大多有些背景，尤其注重人身安全，还有隐私保密工作。 　　出海后，不会接待临时客人，如果没有房卡，大约会被请出去，哪怕这里是海上。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在沙发上，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季宴道：“你知道我们家旗下除了酒店，还有很多合作的餐厅吗。” 　　谈馨点头。 　　“这个蓝海集团，是我家的合作伙伴之一。” 　　忽然，他勾唇一笑，道：“我进他们后台篡改了客户信息，说我错过了登船，他们还挺好打发的。” 　　“……” 　　谈馨想，人家怎么也不会想到，季氏集团的小少爷，特地黑进他们餐厅的网络安保系统，就为了添加一条客户信息吧。 　　她无奈道：“以后不许乱来了。” 　　“我是担心你……” 　　谈馨道：“就算担心，也不能胡作非为，你也说了这里不简单，鱼龙混杂，要是你发生什么事，我要怎么跟伯母交代。” 　　季宴显然不以为意，但被她这么看着，还是乖乖应下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乱来，那你也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通知我。” 　　谈馨弯起唇，道：“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不也全都知道吗，黑客先生。” 　　“……” 　　季宴一下子僵住了，嘴硬道：“什么黑客，我怎么听不懂。” 　　承认自己是那个人，相当于承认，他不但是个跟踪狂，还是个变.态痴汉，一直窥探她的生活。 　　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谈馨早就料到他不会承认，理了理被子，道：“听不懂就算了，沙发铺好了，早点睡吧。” 　　关了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屋外的海浪声。 　　好一会，季宴道：“我真的不是他。” 　　谈馨失笑，这人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其实我一直很崇拜那位黑客先生，很想当面和他道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季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谈馨弯起唇，她似乎越来越恶趣味了，惹他炸毛，然后再顺毛，怎么也不会腻。 　　过了许久，谈馨几乎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小馨，睡了吗？妈妈能进来吗？” 　　谈馨一下子坐起，她从床上爬下来，把沙发上的季宴推醒。 　　季宴看到她，以为还在梦里，轻声唤道：“馨馨……” 　　而后，长臂一伸，谈馨直接被他拽进怀里。 　　少年的胸膛温热而富有肌理，谈馨脸颊充血，心跳极快，她妈妈正在门外，而她，却在季宴怀里。 　　她用力挣了挣，季宴好像真的睡迷糊了，强有力的手臂把她锁在怀里，根本不容挣脱。 　　“喂，季宴，不许耍无赖，快松开。” 　　男孩嘟囔道：“不要。” 　　谈馨气恼不已，提醒道：“我妈来了，你躲一下。” 　　季宴潜意识里还记着白天的事，被陶静打扰了两回，他当时就下定决心，就算叶阿姨突击，他也要亲到底。 　　此时听谈馨这么说，他立刻垂下头，去寻女孩的唇。 　　谈馨想，这人一定是疯了。 　　这时候，叶岚又在门外问了一句：“小馨？睡熟了吗，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 　　谈馨连忙捂住季宴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叶岚得不到回应，嘟囔了一句：“这才九点多，怎么就睡下了。” 　　而后脚步声越来越远。 　　谈馨松了口气。 　　而季宴那张帅气的面庞，越靠越近，两人的鼻息几乎交缠在一起，季宴半眯着眼，想着，这个梦太真实了，就连香味都一样。 　　……香味。 　　他蓦地睁开眼，思绪逐渐清晰，眼前的一切也逐渐分明。 　　女孩穿着吊带睡裙被他揽在怀里，肩带滑落，露出半片雪肩，她咬着粉唇，脸上显出一丝失措，还有强装的镇定，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像一个落难的公主。 　　而他，不是营救她的王子，是强迫她的恶龙。 　　生活远比想象得更刺激。 　　季宴呆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连忙放开她，从沙发上跳下去。 　　他捂住眼睛，自觉退到墙角，恨不得以头抢地，道：“对不起，我以为还在做梦。” 　　谈馨坐起身，把衣服理好，啪的一声打开灯。 　　季宴从脖子往上，全都红透了，一副纯情大男孩的样子，好像她才是那个，恬不知耻勾.引他的人。 　　她问：“你做什么梦呢。” 　　季宴轻咳一声，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现在脑海里能记住的，就只有她白的似雪的肌肤，绯色的颊，还有羞愤的眼神。 　　大脑就像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除了热，还是热。 　　他现在最需要的，大概是一桶冰水，让他从一头被欲支使的兽，重新变成人。 　　他道：“我不记得了……” 　　谈馨看他比先前更红的脖子，耳根，一阵头疼。 　　“我看你不是不记得了，是不敢说吧。” 　　季宴甚至都不想狡辩了，直接就道：“我今晚面壁思过，你放心睡吧，绝对不会再打扰你。” 　　谈馨默了默，打开抽屉，果然看到一副扑克牌。 　　她道：“反正时间还早，玩会牌吧。” 　　季宴回头看她，女孩已经坐到茶几旁，身上披了一件外套，用不太娴熟的手法洗牌。 　　他忍不住一笑，从她手里接过那副扑克，快速洗牌结束。 　　虽然洗牌技术不行，但谈馨打牌技术还可以，季宴也愿意让她，两人互有输赢。 　　等到十点多，接近十一点的时候，谈馨开始犯困。 　　季宴洗完牌，抬起眼，她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密而长的眼睫低垂着，映下一弧弯影，显得格外乖巧。 　　他坐在对面看了一会，弯起唇，心说现在追女孩真难，一言不合就用美人计。 　　他一个身心发育健全的成年男生，差点就没经得住考验。 　　等谈馨睡得熟一些，他站起身，把她抱回床上，盖上被子，他正要起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回过头，在女孩白皙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是你说的，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 　　*** 　　次日，谈馨醒来的时候，季宴已经不在了。 　　她打开手机，季宴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 　　“叶阿姨睡着后才离开的，不用担心。ps：馨馨睡着的样子真可爱。” 　　下面附上的照片，是季宴偷拍的谈馨的睡颜，她侧躺在床边，发丝落在脸颊上，看上去有点凌乱。 　　她回复道：“到家了吗？” 　　季宴还没回复，陶静已经在外面敲门，道：“谈馨，船快靠岸了，要准备回去了。” 　　谈馨应道：“好，马上就来。” 　　她收拾好出去，发现只有叶岚和陶静两个人。 　　昨晚叶岚敲门，就是要告诉她，陶先生因为生意上出了点问题，连夜赶回京城了。 　　叶岚道：“只是程序上出了点问题，需要他亲自出面，不是大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陶静点头，道：“是不用担心，就算他破产了，只要肯回去跟爷爷下跪道歉，还是饿不死的。” 　　叶岚失笑，给她倒了杯橙汁。 　　谈馨道：“妈，静子喜欢喝牛奶的，每天都喝。” 　　叶岚记下了，把橙汁递给自己女儿，重新给陶静倒了一杯牛奶。 　　陶静接过，抿了一口，说：“其实我不喜欢喝牛奶，但是有人跟我说，多喝牛奶可以长高，才一直喝的。” 　　叶岚道：“可是现在才喝，是不是迟了点？” 　　陶静仰头把牛奶喝完，说：“我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喝的。” 　　谈馨问：“那有效果吗？” 　　“完全没有。” 　　“……” 　　叶岚安慰她，身高的决定因素有很多，营养只是其中一方面，她越是这么说，陶静越消沉。 　　眼看就要哄不好了。 　　谈馨道：“长得娇小也没什么不好，我就喜欢静子现在的样子，如果再高一些，就没有现在可爱了。” 　　“是吗？” 　　谈馨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陶静略一思索，把牛奶推开，说：“以后都不喝牛奶了。” 　　正说着话，谈馨手机叮咚一声响。 　　那是谈馨手机短信的铃声，陶静知道，叶岚也知道。 　　两人同时问：“谁啊？” 　　谈馨瞥了眼发信人，显示的是季宴。 　　只是对上这两人或八卦，或不高兴的眼神，求生欲驱使她道：“快递，说放在学校超市了。” 第54章 　　谈馨刚说完,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一接通, 手机那头懒懒的、略有些痞气的嗓音, 显然是季宴。 　　他勾起唇，露出一个惫懒的笑，道：“我凌晨五点才到家, 刚睡下没多久，你是在担心我吗？” 　　谈馨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抬眼一看, 叶岚在看她, 陶静也在看她。 　　她缓缓弯起唇，道：“我知道了, 快递放在超市就行，麻烦您了。” 　　季宴问：“什么快递？” 　　谈馨道：“您放心, 我会尽快取走的，不会遗失。” 　　“……” 　　季宴诧异地看了眼手机号，扑哧一笑, 猜到她旁边有人, 唤道：“馨馨。” 　　谈馨道：“是，还有什么事您请说。” 　　男孩在那头轻轻地、极温柔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 　　谈馨蓦地攥紧手机，心跳一时间有些失频，她深吸一口气，应道：“嗯, 好，我知道了。” 　　快速挂断。 　　她真是怕了他了。 　　叶岚道：“现在送快递, 事情也这么多。” 　　谈馨笑道：“以前有快递丢失的案例，他怕我的也弄丢了，所以打电话提醒一下。” 　　叶岚点点头，说：“挺敬业的。” 　　陶静离她稍近一些，虽然听不见内容，但是嗓音是能听到的。 　　她道：“这个快递小哥，声音有点耳熟。” 　　谈馨给她夹了一片火腿，淋上汤汁酱料，道：“可能，他也给你送过快递。” 　　“……” 　　陶静低下头默默吃早餐。 　　用过早餐，船也靠岸了，叶岚交代司机送两个女孩回学校，自己先去了公司。 　　路上，陶静说：“为什么撒谎。” 　　谈馨道：“我妈妈对我的事情，总是容易反应过度，我不希望她想太多。” 　　陶静点点头，又问：“昨晚那个人，你喜欢他吗。” 　　谈馨望着窗外，天上正飘着小雪，她忍不住一笑，道：“他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陶静撕开一包肉干，一边专心致志地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可你让他亲你了。” 　　谈馨简直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从陶静手里抢来一片肉干，扔进嘴里，叹气道：“那是因为，他每次一撒娇，我就完全没有抵抗力了。” 　　大约是心理年龄大了的后遗症。 　　陶静问：“会撒娇就行了吗？” 　　谈馨想了想，道：“而且会偶尔示弱，让人想保护他，宠爱他，还会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你，让人不自觉就心软了。” 　　“这样啊……” 　　陶静一脸若有所思。 　　*** 　　咖啡厅。 　　陶静两手托着腮，板着一张呆萌的脸，望着对面的男人。 　　谢桓抿了一口咖啡，问：“怎么？” 　　“没想到会在S市遇到你。” 　　谢桓道：“我也是。” 　　陶静问：“你不在龙焱特战队训练，是被革职了？” 　　男人轻笑一声，道：“不是，我自己申请外调的，明年开春回去。” 　　“不耽误训练就好。那里，可是我做梦都想进的地方。” 　　谢桓实事求是道：“以你的实力，其实未必不能通过考试，只是身高不达标，可惜了。” 　　陶静道：“小时候，你跟我说，多喝牛奶就会长高，我信了。” 　　谢桓愣了愣，显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他一直在外执行公务，一年也未必回家一次，虽然住在同一个大院，但也只是勉强熟悉。 　　他道：“那是在基因优秀的基础上，听说伯母身材也很娇小。” 　　陶静道：“我一直以你为偶像，从小到大，只要有人跟我说，喝牛奶对身高没有帮助，我全都用拳头回敬了。” 　　“……” 　　谢桓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陶静道：“不过前段时间，我把牛奶戒了。” 　　“嗯？” 　　“因为我最喜欢的人跟我说，她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以后不会再喝牛奶了。” 　　谢桓想告诉她，即便喝牛奶，也不会改变身高，所以没关系。 　　但想到这丫头一贯听不得逆言，便把话咽下去了。 　　陶静道：“谈馨，是我大学室友，而且很快会成为我的妹妹，你喜欢她对吧。” 　　谢桓终于正色，问：“你是因为这个才来S市的？” 　　“嗯，我家老头喜欢叶阿姨，私自把我的志愿调到了S大。” 　　谢桓无语片刻，道：“这么说，如果你爸和谈馨的母亲结婚，她也会跟去京城。” 　　陶静轻嗤了一声。 　　她一直是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一丝嘲讽，让谢桓忍不住愣了一下。 　　陶静道：“我家老头，被叶阿姨吃得死死的，指望不上的，所以我才来找你。” 　　“什么意思。” 　　“我家的情况你应该听说过，毕业之后，爷爷不会让我跟老头一起住，等回到京城，就很难见到谈馨了，我希望有人把她带去京城。” 　　谢桓失笑，道：“所以你要帮我？” 　　“追女孩要投其所好。” 　　“谁告诉你的。” 　　陶静说：“百度。” 　　“……” 　　谢桓问：“这么说来，你知道她喜欢什么。” 　　陶静点头，把谈馨所说的，会让她无法拒绝的特点告诉了谢桓。 　　谢桓听完之后，沉默良久。 　　甚至忍不住怀疑，陶静其实是谈馨派来的，为了让他知难而退。 　　他问：“你能想象，我和人撒娇的样子吗。” 　　陶静：“……” 　　不能。 　　*** 　　次日，谈馨收到一个礼盒，打开来看，是一只可爱的小狗。 　　巧克力色贵宾犬，只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身上系着一个粉色蝴蝶结。 　　谈馨把它抱出来，检查了一下纸盒，没有署名。 　　她有些为难。 　　学生公寓是不让养狗的，如果知道是谁送的，还可以退回去。 　　陶静问：“你不喜欢它吗。” 　　谈馨揉着狗狗的小脑袋，发愁道：“我暂时没有养狗的打算。” 　　陶静在一旁提醒道：“它会撒娇，会示弱，让人想保护，宠爱它，而且它还会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你。” 　　谈馨嘴角一抽。 　　可不是么，因为它就是一只狗啊。 　　小家伙饿了，吮着她的手指，谈馨对这种小生物没什么抵抗力，用奶粉泡了一杯牛奶，一勺一勺地喂它喝。 　　下午，江姿和许可雨回到宿舍，见到她正在逗小狗玩耍，想一起玩，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许可雨便道：“咱们公寓是禁止养狗的。” 　　谈馨点头，冷淡道：“我会尽快处理。” 　　她刚才在学校论坛发了帖子，请失主尽快领回狗狗，这会应该有回复了。 　　登上论坛，发现那个帖子仍然飘在首页，回帖一百多层楼，其中失主认领的就有二十多层。 　　谈馨一一询问，发现全都在胡编乱造。 　　这时候，季宴打电话过来。 　　她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给小奶狗喂牛奶，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季宴道：“我知道怎么找到失主。” 　　谈馨一愣，连忙问：“怎么找。” 　　“礼物盒上应该有单号，发给我。” 　　谈馨照做。 　　季宴根据订单号追踪到一个宠物店，在市区内，犹豫了一下，没发给谈馨，自己拨通了那间宠物店的号码。 　　指尖在桌上有节奏的轻点，发出笃笃的声响，他勾起唇，道：“好的，麻烦你了。” 　　姓谢。 　　他所知道的，和谈馨有牵扯，并且姓谢的男人，只有谢桓。 　　竟然妄图用一只狗和他争宠，卑鄙。 　　他拨通谈馨的号码：“查到一家宠物店，但他们不能透露客人信息，我已经请他们把狗接回去了，晚一点就到。” 　　谈馨和他道谢。 　　他道：“只有口头答谢吗？” 　　谈馨问：“那你想怎么样。” 　　“和我一起过平安夜，还有圣诞节。” 　　今年的平安夜，是谈馨的十八岁生日。 　　谈馨眼里显出一丝笑意，把小狗轻轻放在盒子里，道：“这笔买卖，好像是我亏了。” 　　季宴道：“我给你买生日礼物，还请你吃饭，应该是我亏了才对。” 　　盒子里的小狗不安分地往外钻，谈馨用手拦住，它就用小爪子拨弄她的手，毛绒绒的脑袋在她掌心磨蹭。 　　实在是像极了他。 　　谈馨扑哧一笑，道：“季宴，我好像找到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了。” 　　季宴听得一头雾水，直到谈馨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照片里，一直巧克力色的小狗趴在纸盒里，粉色的小肉垫搭在女孩白皙的掌心上，一双湿漉漉的漆黑的眼睛，瞧得人心软。 　　季宴想，哪是什么兄弟，分明是谢桓请来撬他墙角的。 　　谈馨道：“怎么办，我忽然不想退回去了。” 　　季宴一言不发。 　　那头传来女孩调侃的声音：“你不会连狗狗的醋都要吃吧。” 　　“那要看是谁送的。” 　　谈馨把小狗抱在膝上，闻言挑起眉，问：“谁送的？” 　　季宴噎住，轻咳一声，说：“当然是你的追求者，反正不是我。” 　　谈馨道：“为什么不署名呢，真奇怪。” 　　一旁，陶静板着脸想，因为她忘了。 　　她走到阳台上，给谢桓发了一条短信：“我忘了宿舍不能养狗，她要把狗退回宠物店。” 　　关于自己忘记写名字这件事，只字不提。 　　谢桓回复道：“那就算了，我也不喜欢这种脆弱的生物。” 　　陶静补充道：“而且……” 　　“而且？” 　　陶静回头看了一眼宿舍里，谈馨正在和人打电话，眼睛里好似盛着璀璨星光。 　　她道：“好像起了反作用，网上说，这种情况叫——助攻。” 　　“……” 　　*** 　　期末考在一月，十二月下旬的时候，学校已经基本停课。 　　谈馨选择了回家复习，陶先生在新苑购买了一套房产，跟叶岚母女做邻居。 　　眼看到了圣诞节前夕。 　　按照叶岚的意思是，十八岁成人礼最好是隆重一些。 　　但谈馨答应了季宴，生日这天和他一起度过，叶岚只好退而求其次，改成家庭聚餐，只邀请一些关系好的朋友，一起用一顿丰盛的晚餐。 　　霍芳更是为她特别定制了一套旗袍，纯白色的真丝锦缎，裙摆缀着几朵红梅，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傲人的身材，无一处不美。 　　谈馨拍了一张相对满意的照片，发上微博，给霍芳的“千金”打了个广告。 　　在完全无营销的前提下，这条微博转发量竟然破了五千，在当时，微博还只在一些小平台试行的情况下，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广告宣传了。 　　当然，很大一部分群众关注点是人，而不是衣服。 　　甚至有星探联系谈馨，问她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 　　她直接拒绝了。 　　说起娱乐圈，谈馨想起来，前世谈晓珊应该是混这个圈子的，而且最后还拿了什么影后。 　　她不希望再看那个女人一眼，即便是在同一个圈子里，都让她觉得厌烦。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零点，谈馨已经睡了一会，同时收到好几封祝福短信，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谈馨打开手机，正好一通电话打来。 　　她接通，问：“喂？哪位。” 　　女孩的嗓音不似平时的温婉，轻柔，反而含着一丝迷糊，显然刚刚睡醒。 　　“谈馨。” 　　是方立新。 　　谈馨渐渐清醒，问：“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生日快乐。” 　　谈馨笑道：“谢谢。” 　　电话那头，方立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不太真切。 　　他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谈馨问：“什么事。” 　　方立新低笑一声，谈馨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电流声，忠实地传达信号。 　　方立新缓缓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爱你。 　　不是喜欢你，而是，我爱你。 　　谈馨骤然僵住，眼里流泻出一丝复杂，她道：“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方立新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轻笑，道：“为什么？因为注定不能回应我的感情？还是说，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谈馨皱眉，一字一顿强调：“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的，谈馨，你让我爱上你，那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系。” 　　谈馨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方立新沉默许久，道：“喝酒又怎么样，我还是方立新，说的话，也都是我一直想说的话。不能喝酒的不是我，是季宴。” 　　方立新抬起手中的酒杯，水晶高脚杯映着客厅的吊灯，流光溢彩。 　　他玩味道：“季宴喝了酒，会变成别人，对吗。” 第55章 　　“季宴喝了酒, 会变成别人, 对吗？” 　　谈馨蓦地一惊, 手机险些掉落，所有的睡意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握紧手机，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方立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道：“你在害怕吗，谈馨。怕也好，至少说明, 你对我不是全无感情的。”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方立新将酒杯放在茶几上, 发出啪嗒一声响。 　　他道：“季宴喜欢和你谈条件，我们也谈一次条件, 怎么样？” 　　谈馨皱起眉，道：“我不想和你谈任何条件。” 　　方立新轻啧一声, 道：“你对季宴总是纵容的，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吝啬呢。至少也应该听我把条件说完啊。” 　　谈馨终于明白,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 处处顺着她的方立新了。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质。 　　方立新似乎猜透了她的想法，漫不经心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在意过吗？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在意的。” 　　他缓缓说道：“明天, 你和他的约会，你不能去。”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那么, 你喜欢的那个季宴，可能会彻底消失，从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地消失。”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刻板，正经，却让谈馨有一种，宛如被毒蛇盯上的不寒而栗。 　　方立新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 　　谈馨猛地挂断电话。 　　她把手机扔得远远的，却驱不走那种诡异的，从内而外的寒冷。 　　消失？和上一世一样？ 　　他就站在她面前，却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不行…… 　　她指尖微颤，捡起被扔到墙角的手机，屏幕有一丝裂痕，但不影响使用。 　　十多封未查收的短信，都是零点的生日祝福。 　　她看到季宴发来的那条。 　　他说，明天见面，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谈馨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而后删除，重复几次后，她再次把手机扔开，抱膝坐在原处。 　　***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竟然在窗前坐了一夜，落地窗的窗帘，露出一丝缝隙，她抬手掀开，入目一片雪白。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难怪，这么冷。 　　好像整颗心都要被冻僵了一样。 　　她给季宴发了条短信：“我感冒了，今天的约会取消吧。” 　　那边很快回复消息，追问：“很不舒服吗，有没有喝药？要不要打吊瓶，我马上过去看你。” 　　她唇角微微弯起，形成一个稍显生硬的弧度，“今天先不要来我家，好吗。” 　　季宴一向敏锐，察觉到一丝异常，问：“为什么。” 　　“有些事情，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清楚。” 　　她必须想出方法应对，不能一直被方立新牵着鼻子走，她不想再做懦夫，逃避下去了。 　　季宴问：“是很重要的事？比我们的约会还要重要吗。” 　　谈馨觉得，他想问的是：比我还要重要吗？ 　　她道：“不是。” 　　任何事，都不会比他更重要。 　　季宴明显放心一些，叮嘱她吃药，要是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 　　谈馨一一应好。 　　叶岚推门进来，见她坐在地上，吓了一跳。 　　“小馨啊，怎么了？季宴打电话来说你生病了，妈看看，病得严重吗。” 　　谈馨朝她扯了扯唇，道：“没事，妈。” 　　叶岚碰到她冰凉的身体，猛地皱了下眉，道：“怎么这么冰，妈带你去医院。” 　　谈馨握住她的手，道：“妈，今晚的聚餐取消，好吗？” 　　她不想看见那个人。 　　叶岚拧着眉，问：“你是不是跟季宴吵架了？他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没有。”她笑道：“他敢惹我生气吗。” 　　叶岚见她眼底划过的柔色，轻叹一声，“你要是喜欢他，就对他好一点，别给一个甜枣，又给一个棒子，我瞧着都心疼。” 　　“我什么时候给他棒子了……” 　　叶岚道：“今天这不就是。” 　　谈馨垂下眸，道：“今天情况特殊，我没办法出门。” 　　叶岚道：“是，妈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可是季宴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准备了大半个月，约定的日子到了，你又说不去，换成谁都会难过。” 　　谈馨咬着牙，勉强笑道：“好像是这样。” 　　“至少，让他来家里看看你。” 　　见女儿不说话，叶岚也不再多说，把她推到床上，盖好被子，道：“聚餐取消不了，通知是几天前就发了的，你二叔二婶，雅雅，还有林妈都已经在路上了，这下雪天，路又不好走，总不能让他们原路折返。” 　　谈馨点头，表示理解，她刚才只是昏了头说的话。 　　叶岚道：“不过你是寿星，有特权，要是不喜欢热闹，就在楼上，好吗。” 　　谈馨又点了点头，道：“帮不上忙，还给妈添乱了。” 　　叶岚拍着她的脑袋，道：“妈巴不得你经常这么闹一闹，这才像小姑娘。” 　　阿姨敲门进来，把感冒药和早餐一起放在桌上。 　　叶岚盯着谈馨喝了药，又她喝半碗白粥，才出去准备晚上的大餐。 　　感冒药里有安眠药的成分，加上一晚没睡，她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床边放着一个金色头发，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是雅雅的，小丫头给她发过照片，还给它取了个名字。 　　她伸手握住小娃娃的手，笑道：“你好啊，小雅公主。” 　　这时候，屋里响起一声低笑。 　　原来房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站起身，缓缓朝床边走来。 　　谈馨皱眉，想从这个空间里逃出去，可她做不到，只能眼看他越走越近。 　　方立新停在她床边，缓缓俯下身。 　　谈馨悚然一惊。 　　这人弯起唇，却只是替她将被子往上提起，盖好，便绅士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病了，你的心智，未免太脆弱了。” 　　虽然早料到他会来，她还是极度不适。 　　谈馨道：“我没有邀请你。” 　　方立新淡道：“是，你没有邀请我，你邀请了他们所有人，余昊，孔佳佳，甚至是我小舅，唯独没有我。” 　　因为陶静说，谢桓是她哥哥，她才请他过来的。 　　但是，她并不想对这个人解释。 　　方立新道：“你曾经问过，我和我小舅最大的不同是什么，现在有答案了吗。” 　　谈馨垂下眼睫，冷冷道：“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方立新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道：“我如果喜欢一个女孩，我会一直对她好，她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无视我，甚至可以恨我，全都没关系。但是，她绝对不能爱上别人。” 　　谈馨道：“方立新，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就像一个疯子。” 　　方立新道：“没有，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当然，也会是唯一一个。” 　　能把表白，说得让人恐惧如斯的人，大约只有他了。 　　谈馨阖上眼眸，道：“请你离开。” 　　方立新看了一眼她稍显苍白的唇，留下道：“好好休息。” 　　房门打开又合上，脚步声渐渐远去，谈馨渐渐失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 　　等到天黑，雅雅进来打开灯，小姑娘穿着一件粉色公主裙，在谈馨面前转圈，道：“姐，你看这件衣服，跟你上回穿回家的那件像不像。” 　　谈馨笑道：“像，雅雅比姐姐穿得更好看。” 　　雅雅便高兴地笑起来，趴在床边，道：“姐，你是不是偷吃冰淇淋，才生病的。” 　　谈馨道：“是啊，所以雅雅千万不要学。” 　　雅雅连连点头，说：“生病太难受了，我等天气暖和了再吃。” 　　谈馨点头。 　　雅雅问：“姐，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拿好吃的。” 　　谈馨道：“那个带着眼镜的哥哥走了吗？” 　　雅雅皱着眉仔细想了想，道：“姐说那个哥哥啊，他之前一直坐在姐房间里，刚才下楼就走了。” 　　小丫头揪着手指，不高兴地说：“我觉得，他没有季宴哥好看。” 　　谈馨一愣，问：“你季宴哥今天没来吗？” 　　雅雅立刻摇头。 　　谈馨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屏幕被她摔出几道裂痕，开不了机。 　　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部备用的，插上电话卡。 　　两条未查收短信，都是季宴发来的。 　　第一条是问她，他可不可以过来看她，得不到回复后，他发了第二条，让她忽视第一条。 　　心脏忽然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她拨通季宴的号码，过了十几秒，那头才缓缓接通。 　　“喂，身体好一些了吗。” 　　谈馨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才轻声应了一声，“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季宴的嗓音有些低哑，耳边隐约有呼呼的风声，呼吸声尤其沉重。 　　谈馨问：“你现在在外面吗。” 　　“嗯。” 　　“在哪里？” 　　季宴一手插在兜里，望着漫天的烟火，眼神说不出的专注，他轻声道：“这是一个秘密。” 　　“不能告诉我吗。” 　　“谈馨，你那时候说的话是对的。你和我，都会长大，不可能永远和小时候一样，总会有各自的秘密，各自不能重合的交际圈，最终背离的人生。” 　　他一直试图让他们的人生重合在一起，可她一直在逃。 　　那么，他只能让自己的范围不断扩大，扩大，直到，可以把她的圈子包围起来。 　　到那时，她就无路可逃了。 　　谈馨问：“你到底在哪里。” 　　季宴道：“我在履行承诺，我说过，要给你一个非常棒的生日惊喜，即使你没有来，我的承诺也要兑现。” 　　“告诉我位置，我现在去找你。” 　　烟火交织的天空逐渐变得清明，霓虹灯书写的生日祝福，也在缓缓熄灭，这场盛大的，半个S城都可以看到的生日庆典，就此落幕。 　　他道：“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嗯，结束了。” 　　谈馨正要说话，通话骤然中断，手机里只剩下一阵忙音。 　　季宴对她说，结束了。 　　那个一直追逐她，不论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男孩，要有多难过，才会对她说结束。 　　一瞬间，胸口的难过，将昨夜的恐惧覆盖住。 　　她想起，上次“他”说的话。 　　过早地拥有一切，并不是一件好事，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 　　因为曾经受过伤，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的真心，即便心动，也嘴硬不肯说出口。 　　她要让他知道，她很在乎他。 　　如果到头来，他还是要结束，那么，她也没有遗憾。 　　她掀开被子，换上出门的衣服，雅雅拽住她的衣角，把自己的围脖递给她，问：“姐，你要去找季宴哥吗？” 　　“是，我要去找他。” 　　雅雅道：“我知道季宴哥在哪。” 　　谈馨一愣，却见雅雅点开一段视频，是网友不久前上传的。 　　S市中央广场，有个帅气的男生，为女朋友精心准备了一场生日庆典，最终女孩没有出现。 　　市中央广场。 　　谈馨快速冲了出去。她没有放他鸽子，她仅仅是，迟到了。 第56章 　　商业街道, 一片火树银花, 灯光璀璨。 　　近几年, 平安夜在国内开始普及，不少年轻情侣在街上过节，一对对, 或牵手，或相拥，用自己的方式, 炫耀自己的幸福。 　　季宴把手机揣进口袋, 懒懒散散地往前走。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所有环节都已经结束, 她来干嘛呢，身体还没好, 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他身后跟着几个女孩子，都是时髦的妆扮，低着头嘀咕着什么。 　　一个女孩低声道：“就是他吧, 视频里那个男生, 包了世纪大楼为喜欢的女孩庆生，还在中央广场放了一晚上的烟花，最后被放鸽子的高富帅。” 　　另一个女孩啧啧道：“本人比视频里还帅啊，又有钱，又肯花心思, 那女生眼光是有多挑剔啊。” 　　“可能真的没感觉吧，这视频这么火, 手机上好几条新闻推送呢，不可能看不到的。” 　　“真可怜……” 　　季宴蓦地止住脚步，缓缓转过身。 　　吹了一晚上冷风，他神态显出一丝疲倦，懒懒散散的模样，惹得几个女孩脸红心跳。 　　他道：“我手机没电了，能借你们的用一下吗。” 　　面对这张脸，很少有女孩子说得出“不”字，中间那个女生红着脸，晕晕乎乎地把手机递给他。 　　季宴道了一声谢，搜索她们说的那几条新闻。 　　视频是路人拍的，不算清晰，但氛围渲染得不错。 　　好几千条网友评论，大多是同情他的，不少女孩子羡慕那个没露面的女孩，还有人脑洞大开，编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许多人点赞。 　　只是，有好事者，把他的身份信息公开了。 　　“季氏集团的继承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难怪一掷千金，烧钱玩浪漫。” 　　季宴皱了下眉，问：“你们知道最近的网吧在哪吗。” 　　这些东西，不能让他爸看到，否则，季安国一定会刨根问底，问他从哪弄的钱。 　　那几个女生连忙点头，给他指路。 　　*** 　　谈馨拨着季宴的号码，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原本就病了，拼着一股劲从家里冲出来，此时被风一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站在中央广场，周围不少人在拍照。 　　一个女孩对自己男朋友说：“视频上说的就是这里吧，可惜来晚了，不然还能看到烟花。” 　　“烟花算什么，那边的世纪大楼，听说被包场一天，布置成了一个公主游乐园，一个花车，就插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从大楼顶楼往下看，整片广场的霓虹灯，正好是“Happy Birthday”的字样。” 　　“你怎么知道的？” 　　男生语气颇有些自豪，道：“因为我朋友是内部人员，还参与了现场布置，我跟你说，那些玫瑰全是从郊外庄园采购的，送来的时候，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那两人渐渐走远。 　　谈馨到世纪大楼，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场地，她从地上捡起一朵玫瑰。 　　仍然娇艳，颜色却黯淡了许多。 　　手机铃声响起来，谈馨一惊，快速接通，“是季宴吗？” 　　对面沉默了一瞬，男人答道：“是我。” 　　谈馨深吸一口气，道：“谢叔叔，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先挂了。” 　　谢桓道：“你正在生病，不应该外出的，你忽然不见了，你的家人，陶静，还有我，大家都很担心你。” 　　谈馨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动了。 　　“我在找他，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谢桓没说话。 　　谈馨低声道：“他总是在等我，可是这次，他不愿意等了，我该怎么办。” 　　谢桓道：“他不愿意等，说明他不配拥有你，已经出局了，谈馨，还有别的人在等你，你回头看一眼，好吗。” 　　天上飘起小雪。 　　谈馨抬起眼，一片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眼睫上，冰凉的，融化成了一滴没有温度的眼泪。 　　她道：“你能帮我找他吗，谢叔叔，求你帮帮我……” 　　女孩坐在宽敞的石阶上，纤细的，单薄的身影，在浓重的夜幕衬托下，显得格外孤单。 　　不远处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汽车。陶静猛地推开车门，被谢桓拉住。 　　“干嘛。” 　　谢桓道：“就算把人带回去，她也不会甘心。” 　　陶静睨他一眼，板着脸说：“难道你想帮她找人？看来我找错了合作对象。” 　　“你喜欢她吗。” 　　“当然。” 　　谢桓道：“如果，谈馨在你面前流泪呢。” 　　陶静抿着唇，没应答。 　　她一直生活在只有男人的环境里，接触过的女人，大多娇贵，柔弱，让她无法产生好感。 　　谈馨大概是唯一一个，在她面前，摆出强势姿态，无私照顾她的人。 　　她很喜欢她的温柔，她的体贴，那是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不曾体会过的关怀。 　　她甚至希望，她们可以一辈子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 　　可是，那样坚强的谈馨，也会流泪吗。 　　就为了那个季宴？他有什么好的，既没有谢桓强大，又没有谢桓有男子气概，凭什么拥有她最喜欢的妹妹。 　　她潜意识里，想把自己认为最优秀的男人，留给谈馨。 　　她皱起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谢桓举起手机，缓缓说道：“谈馨，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谈馨脑袋有些迷糊，良久才意识到，谢桓答应帮她找人，她无意识地咧开唇，露出一个纯粹的，开心的笑容。 　　“谢谢，谢谢你。” 　　谢桓挂断电话，轻笑一声，道：“她第一次因为我笑得这么开心，可我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 　　陶静点评道：“全是自找的。” 　　*** 　　季宴花了十分钟，把网上的东西清除。 　　这时候，社交账号收到一条匿名信息，是一张照片，只有一道模糊的背影，却让他骤然僵住。 　　大约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失措，慌乱，他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那里是世纪大楼。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说要来找他，是因为看到网上的视频，所以愧疚了吗？ 　　是了，他太清楚，这个女孩的内心有多柔软。 　　所以他总是利用这一点，撒娇，示弱，让她一次次对他愧疚，进而妥协。 　　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十一点五十五分。 　　谈馨握着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呆呆望着腕上的手表，手指冻得通红，她却感觉不到一样，只是盯着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 　　时间的流速似乎变慢了，等待，都是难熬的。 　　忽然手背覆上一双大手，她迟钝地抬起头，随即被人拖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男孩把她圈在自己的大衣里，嗓音都有些不稳。 　　他沉声道：“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叶阿姨怎么会放你出来。” 　　谈馨纤细的身躯有一瞬间僵硬，直到确定抱着自己的男孩，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人，心神渐渐松懈下来。 　　她道：“我偷跑出来的，雅雅帮我打的掩护。” 　　她在认真地解释，季宴却感到心脏都拧巴在一起了，只觉得疼。 　　怀里的身体实在太冰。 　　他把人搂得更紧，道：“为什么要偷跑出来。” 　　谈馨靠在他胸膛上，身体渐渐回暖，却觉得意识越来越远。 　　她低声喃喃道：“因为，你跟我说结束了，我不想结束，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季宴再没有见过，比她更难伺候的女孩。无故爽约的是她，等他准备的惊喜全部结束了，她又想要。 　　再过一分钟，她的生日就要过去了，他去哪再准备一份生日惊喜。 　　难怪，网上有那么多人声讨她。 　　可是，自己的女孩只有自己宠着了。 　　季宴轻抚她披在肩上的柔软发丝，柔声道：“馨馨，生日快乐。” 　　他无奈地想，礼物下次再补吧。 　　这时候，广场上，零点的钟声敲起，圣诞节在一片祥和的钟声中降临。 第57章 　　次日, 谈馨转醒过来, 天已经亮了。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床头的矮柜上摆着一瓶插花，淡淡的香气。 　　一名护士走进来，见她醒了, 惊喜道：“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会在医院。” 　　护士小姐笑道：“是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送你过来的，紧张得不得了, 急诊科的大夫都到了, 没想到只是感冒，还有一点低烧, 休息两天就好。” 　　谈馨揉了揉额角，脑袋里混沌不清。 　　她问：“他人呢？” 　　护士道：“在走廊接电话呢, 咱们先量一量体温。” 　　谈馨掀开被子下了床，脚下发软，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快步往外走去。 　　“这位病人, 您现在不能……” 　　谈馨推开门，眼前蓦地出现一堵人墙，她腿脚虚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男孩熟悉的清爽气息，取代了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让她心神一松。 　　他还在，还没有结束。 　　季宴搂住女孩的细腰, 扣在自己怀里，勾起唇，道：“一醒来就投怀送抱，嗯？” 　　谈馨脸一红，瞪他：“不许胡说。” 　　季宴把她打横抱起，一路送到病床上，标准的公主抱，看得一旁的护士小姐少女心荡漾。 　　“该量体温了。” 　　季宴接过体温计，道：“我来吧。” 　　谈馨乖乖放在腋下，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她只记得，她求季宴不要结束，可是季宴还没给她答复。 　　他说“生日快乐”，可她想听的，不是这四个字。 　　是另外四个字。 　　季宴被她湿漉漉的眼神盯着，胸口一软，凑到她面前，道：“为什么一直看我？” 　　谈馨道：“你是什么想法。” 　　季宴一愣，随即勾起唇，坏笑道：“想法？你这么看着我，我当然是想亲你。” 　　“……” 　　谈馨气恼道：“我是认真的。” 　　季宴道：“我也不是说笑。” 　　两个人对视片刻，忽然想起还有别人在，同时别开眼，护士小姐干笑两声，做完检查，麻溜走了。 　　谈馨问：“我妈知道吗，我在医院的事。” 　　季宴捏着她的脸颊，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昨晚不是很帅气吗，不管不顾偷跑出来，大雪天就坐在地上，一点也不顾及，担心你的人是什么感受。” 　　谈馨不自在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你有数？那最后晕倒的人又是谁？病成这样，还跑出来找我，不全是因为内疚吧，馨馨，你喜欢我了吗。” 　　谈馨眨了眨眼，道：“如果是呢，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了，你会不会回心转意。” 　　她的嗓音渐渐低了下去。 　　季宴皱了下眉，“回心转意”是什么意思。 　　谈馨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她望入那双纯粹的，黑色琉璃般的眼眸，郑重其事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回到最初，她和他，还是最初的少年模样，谈馨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喜欢你。 　　如果，她那时说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他还会消失吗？ 　　她还会失去他吗？ 　　或许，他们早已经过上幸福的生活。 　　跨越这十年，她只是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季宴这个人，非常非常喜欢谈馨。 　　是他横冲直撞、跌跌绊绊的喜欢，给了她勇气。 　　花瓶上落下一片淡粉的花瓣。 　　季宴握了握拳头，半晌，沉声说了一句：“话一旦说出口，就绝不能收回。” 　　谈馨咬住唇，“所以，你还是要结束吗？” 　　季宴不明白，谈馨口中的结束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一贯灵活的大脑，已经陷入彻底的死机。 　　他一把握住女孩的细腕，跟着本能，把她拖进自己怀里，胸口起伏剧烈，就像长跑过后，胸肺的空气被挤压殆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能向他供给氧气的，只有名为“谈馨”的存在。 　　只有把她搂得更紧，更紧一些，才不会让她逃走，才能继续呼吸，继续存活。 　　怀中的身躯娇软，馨香，像是最迷.人的烈酒，仅仅闻到气味，已经让他醉的不省人事。 　　极度虚幻的感觉。 　　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忽然遇到一片绿洲，他最先做的，是擦了擦眼睛，确定眼前出现的，不是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画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具有底气一些。 　　“你说喜欢我，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他再一次确认：“真的喜欢我吗？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人，对吗？” 　　谈馨弯起唇，伸出中指轻轻弹了他额头一下，道：“傻了么。”不过，倒是小声补充了一句：“当然是你啊。” 　　少年便绽开一抹笑容，那是她不曾见到过的，纯粹而夺目的笑容。 　　这一瞬间，谈馨想起神话故事里，那位象征着光明，拥有无与伦比的英俊面容的太阳神，阿波罗。 　　传说中的神祗，大约不会比眼前的少年更加耀眼夺目。 　　她正在被太阳拥抱。 　　*** 　　病房外。 　　陶静把没喝完的果汁扔进垃圾箱，总结道：“爱情里不存在退让，一旦让步，就注定一败涂地。” 　　谢桓靠在一旁，抽出一根雪茄，夹在指尖，却没有点燃。 　　他问：“又是网上看的？” 　　陶静点头。 　　谢桓不知是何心情，冷硬的面庞上显出一丝惫懒，道：“抱歉，看来帮不上你的忙了。” 　　“没关系，反正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胜算。” 　　谢桓道：“你这话更伤人，知道吗。” 　　陶静默了默，真诚道歉：“对不起。” 　　谢桓略微弯了下唇，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竟然笑得出来。 　　他揉了下陶静的脑袋，道：“不用道歉，无论是你，还是她，都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陶静望着男人高大的，笔直的身影，微微蹙了一下眉。 　　*** 　　上午，叶岚赶来医院，李秘书在一旁道：“问过医生，烧已经退了，开点药就能回家。” 　　叶岚道：“我看还是住院观察两天，再小的病也是病，不能不当回事。” 　　“好，我等一下跟学校那边请假。” 　　叶岚点点头，转眼到了病房前。 　　她也没有多想，直接就推开了门，然后蓦地一顿，停在门前。 　　房间里，季宴坐在床边，低垂下头，轻轻吻了吻谈馨的鼻尖，眼里的温柔几乎把人溺毙，完美的侧颜，好看得像一幅画。 　　耳边传来一声轻咳，季宴蓦地抬起眸，正看到叶岚跟李秘书站在门前，连忙站起身。 　　叶岚自顾走进来，有点不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年轻人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欢，偶尔做一些出格的事，也很正常。 　　但也不能偷亲病人，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她走近了些，然后又吃了一惊，因为她发现自己女儿是醒着的，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季宴的身影，连她来了都没发现。 　　叶岚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她笑眯了眼，道：“看来昨晚发生了一些事。” 　　谈馨见到母亲，立刻乖乖认错：“妈，昨晚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叶岚把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嗅了嗅插花，道：“没事，妈又不是老古董，你们年轻人浪漫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言罢看向季宴，揶揄道：“倒是季宴，在医院照顾你一整晚，你应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李秘书扑哧一笑，转身走出去，顺手把门合上了。 　　季宴尴尬了几秒，随即厚着脸皮，道：“叶阿姨，我是真心喜欢馨馨的，我会一直一直对她好。” 　　叶岚没什么表示，倒是躺在床上的谈馨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弧度，眼里全是笑意。 　　叶岚只好点点头，算是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她道：“小馨感情上的事，我从来是不管的，不过，有几句话最好说在前头。” 　　季宴一脸认真，道：“您说。” 　　叶岚道：“你们都还年轻，一辈子太长，以后难免有不愉快，或者磕磕绊绊的地方，遇事一定要沟通解决，如果实在无法沟通，想想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要让彼此受伤。” 　　季宴严肃道：“好，您放心，但凡能让步的，我都会让着馨馨。” 　　在谈馨这里，他唯一无法退让的，就是离开她。 　　别的，他都有自信做得很好。 　　谈馨心里感慨万千，时光果然是最宝贵的财富，从前或许她不明白母亲的话，可现在，经历了许多之后，只觉得字字珠玑。 　　她道：“妈，我明白的。” 　　叶岚笑道：“你明白就再好不过了，你这闷葫芦的脾气改了，季宴也好过点，免得总被你欺负。” 　　谈馨噎住，轻声嘟囔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说完，看向一旁笑得阳光灿烂的大男孩，不确定地问：“我欺负你了？” 　　季宴连连摇头。 　　叶岚瞧得好笑，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第58章 　　走廊上, 叶岚望着窗台上的一盆吊兰, 冷漠道：“什么事。” 　　电话那头, 谈耀威口中尝到一丝苦涩。 　　他道：“耀庭跟我说，你同意转让股权了，谢谢。” 　　叶岚轻嗤道：“都是生意人, 有什么好谢的，你们出的价格合适，我也不想再和诚鑫扯上关系, 互相便利罢了。” 　　谈耀威只当做听不到, 接着寒暄：“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叶岚抬起手, 打量昨天刚做的指甲，笑道：“好得不能更好, 不过谈先生，我并不想和你闲聊，如果没有别的事, 我先挂了。” 　　谈耀威忙道：“有事, 我把窦玲母女送走了，我很想你们，我给小馨买的生日礼物，她喜欢吗？” 　　叶岚眼神渐冷，她道：“恐怕不太喜欢。而且, 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谈耀威咬紧牙关, 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叶岚道：“和你无关。” 　　说完挂断了电话。 　　*** 　　圣诞节之后，S市下了几场大雪，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一出门，谈馨打了个冷颤。 　　季宴把自己的围巾解下，围在她脖子上，笑道：“在医院都住傻了吗？外面可是零下。” 　　谈馨道：“我以为没那么冷。” 　　季宴把她两只手塞进自己兜里，不开心地说：“过几天还会更冷，你要回学校考试，我就照顾不到了。” 　　谈馨弯起唇。 　　以前，她从不觉得季宴可以照顾她，他虽然有时候很细心，但其实是个家务白痴，削苹果都不会。 　　可是住院这段时间，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很好。 　　当然，还是不会削苹果。 　　见她笑，季宴更不开心。 　　他拧着眉，叮嘱道：“回学校以后，如果再有人跟你告白，就说你有男朋友了，知道吗。” 　　谈馨点头。 　　季宴这才满意，牵着她往医院停车场走去。 　　今天叶岚公司有事，司机的任务才落到他头上，不过，原本他也是打算跟去新苑的。 　　谈馨问他：“快期末考了，都复习好了吗。” 　　季宴道：“只要你不来参加考试，第一是稳的。” 　　“骄傲使人落后。”谈馨教育他。 　　季宴笑道：“是，学姐。” 　　上了车，季宴问：“你最近看娱乐新闻了吗。” 　　谈馨摇摇头，问：“你什么时候对娱乐新闻感兴趣了？” 　　男孩轻勾起唇角，说：“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没看到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影响你心情就不好了。” 　　他这么一说，谈馨更好奇了，她打开网页搜了一下，然后呆住。 　　娱乐圈三大巨头之一，星光娱乐有限公司近期内被爆出XX视频，从导演、制片，到旗下演员，多人陷入“桃色门”，一夕之间股价暴跌，已经无力回天。 　　这个星光娱乐，是闫家的主要资产。 　　上次在老太太的寿宴上，闫明为谈晓珊挺身而出，之后谈晓珊签了星光娱乐，拍了几支不错的广告，刚签下一部偶像剧的女一号，还有一个当红综艺节目的常驻嘉宾。 　　谈晓珊不喜欢闫明，又想利用他手中的资源，难免逢场作戏，被拍过几张捕风捉影的照片。 　　“桃色门”一出，“被潜”的标签就再也撕不掉了。 　　广告方以声誉受损为由，要求赔偿，电视剧解约，签的综艺节目也换了人。 　　闫明倒了，她一个没有根基的新人，根本难以立足。 　　加上她之前得势时，得罪了不少人，墙倒众人推，名声越传越难听，难怪谈耀威急着把她送出国。 　　谈馨挑起眉，看向一旁开车的季宴。 　　“你做的？” 　　季宴道：“关我什么事。” 　　谈馨道：“因为我记得，某人说过谈晓珊一直纠缠他，很烦。” 　　红灯，季宴降下车速。 　　伸手触碰了一下谈馨的手背，偏凉，他把车内温度调高一些。 　　“大概在你生日前一周，我和爸妈参加一场晚宴，在宴会上遇到她，她偷换了我的果汁。” 　　谈馨微微一怔。 　　季宴扯了下唇，戏谑道：“里面加了高浓度酒精，喝完后，我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我不想在国内看到那个女人。” 　　谈馨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你失去意识后，‘他’出现了，然后遇到了方立新，你不正常的事，也被他察觉到了，对吗。” 　　季宴挑眉，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谈馨轻咳一声，道：“我猜的。” 　　季宴面露狐疑，盯着她的脸，问：“馨馨，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谈馨太了解他的脾气，一旦告诉他，她被方立新威胁的事，季宴一定会立刻奔去方家，先把方立新揍一顿再说。 　　总归，她已经不在意那个人的话，没必要让季宴陷入麻烦中。 　　她提醒道：“绿灯了。” 　　季宴轻哼一声，“这次先放过你。” 　　说着，他快速在女孩脸颊上掠过一吻，坏笑着启动车子。 　　*** 　　一月是考试月。 　　金融系考试科目多，而且一天只考一门，断断续续，直到一月中旬才考完。走出考场，不少学生在抱怨老师不按范围出题，背的重点，一个没考。 　　谈馨提前交卷，走出考场，在楼梯口等陶静。 　　一个男生停在她面前。 　　谈馨抬起眼，方立新正垂眸看着她，古井无波的黑瞳，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只是一个大学生。 　　那眼神，分明是一个长期处于支配地位的上位者。 　　她皱了下眉，转身欲走，方立新伸手拦下她，低声道：“你们在一起了？” 　　谈馨大大方方承认了。 　　“是，托你的福，我终于发现，我有多喜欢他。” 　　方立新刻板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扭曲，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音调都有些变了。 　　“这么说来，你已经准备好承担后果了。” 　　谈馨紧抿薄唇，缓缓说道：“不妨试试看，我喜欢上的人，决不会让我失望。” 　　方立新低笑一声，弯腰在谈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你不想知道，他上一次是怎么消失的吗。” 　　谈馨一下僵硬住，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让自己有一丝脆弱，以及退缩，她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立新道：“我说过，我就是我，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弯下腰，欲在女孩颊上落下一吻，却被谈馨避开。他也不在意，只是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转身离开了。 　　谈馨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她给季宴发送一条消息，“我考完了。” 　　那头很快回复：“马上到。” 　　她道：“快放假了，身为男朋友，你不应该请我的朋友们吃饭吗。” 　　“你是说陶静？” 　　谈馨道：“不止，还有校电台的一些学姐，学长。” 　　季宴道：“可是我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 　　谈馨道：“你不是想让全校的人都知道，我有男朋友吗，这就是机会，在S大，还有什么人比校电台的记者更八卦。” 　　季宴如醍醐灌顶一般，立刻回复：“盛和酒店，我马上让人安排。” 　　“不用太正式，只是朋友们聚一起吃个饭。” 　　季宴满口应下了。 　　谈馨弯起唇，方立新所带来的抑郁，悉数消失，只剩下季宴给她的温暖。 　　她在校电台的群里发消息。 　　“今晚部门聚会的酒店已经订好了，在盛和酒店，时间之后通知。” 　　底下清一色的表扬。 　　“不愧是下一届副部长，就是有效率！[鲜花][鲜花][掌声][掌声]” 　　“必须给我们台柱怒点一百个赞！[点赞][点赞]” 　　“女神棒棒哒[爱心][爱心][爱心]” 　　“不过盛和是不是太贵了[大哭]一个普通包厢都要吃土个把月[大哭]” 　　谈馨道：“有人送了我一张几千元的代金券，价格挺合适的。” 　　她消息刚发出去，下面不论男生女生，全都抢着表白，要娶她回家。 　　谈馨笑道：“之前说可以带上朋友的，对吧。” 　　“是啊，人多热闹嘛~” 　　“有俊男美女的朋友全带上啊，咱们内部消化一下[捂嘴笑]” 　　“没错，肥水不流外人田~” 　　谈馨收了手机，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原本答应和季宴一起吃晚餐，结果临时通知部门聚餐，学长学姐们又一直很照顾她，不好缺席。 　　相比之下，她更不想放季宴的鸽子。 　　两顿饭一起吃就没问题了。 　　*** 　　下午六点整，季宴载谈馨到盛和酒店。 　　陶静考完试，进入疯狂补觉模式，根本叫不醒，谈馨没有办法，给她留了字条，说回去给她带好吃的。 　　季宴哼笑道：“你留字条有什么用，等你回去，她都不一定睡醒。” 　　谈馨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季宴把她的手揣在自己大衣兜里，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少一个电灯泡。” 　　谈馨道：“多一个少一个，差很多吗。” 　　“当然，陶静的瓦数，基本上是正常电灯泡的十倍左右。” 　　刚说完，便听到有人喊谈馨的名字，他抬眸一看，酒店大堂休息区里，坐在十多个男男女女。 　　季宴嘴角一抽：呵，一圈电灯泡。 第59章 　　季宴原本以为, 谈馨口中的朋友, 最多五六个人。 　　没想到, 他女朋友交友广泛，请来一大帮子人，说是部门聚餐都有人信。 　　而且, 这里面男生挺多。 　　他不可避免地醋了。 　　谈馨见他发愣，在他手心轻轻戳了两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这笑容太甜, 季宴一时间有些吃不消。 　　一坛子醋里加了一勺蜂蜜, 酸还是酸，甜也是真的甜。 　　看在这一点甜头的份上, 季宴终于还是决定，做一个有风度的男朋友。 　　他牵着谈馨的手, 两人一道走向休息区，部里几个女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其实谈馨的绯闻男友, 她们都听说过。不过网上只有侧面照, 和正面的冲击，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季宴习惯受人瞩目，只礼貌性地点头，友好道：“你们好，我是馨馨的男朋友, 季宴，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阮佳希长长地“哦”了一声, 揶揄道：“原来是馨馨的男朋友啊。” 　　她刻意强调“馨馨”两个字，其他人也跟着打趣了几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乘上电梯。 　　有个妹子问：“季宴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看上去很面生唉。” 　　“肯定不是，不然这颜值，早就出名了。” 　　“你是哪所大学的？是隔壁理工的，还是戏剧学院的，你这长相，不当明星太可惜了……” 　　季宴道：“我还在读高三。” 　　众人都是一愣，“姐弟恋”三个大字，缓缓在脑海中浮现，并逐渐变成醒目的，鲜红的字体。 　　阮佳希道：“都在想什么呢，谈馨是高二跳级上的大学，之前跟季宴是同班同学，对吧。” 　　谈馨点点头，笑道：“我跟他从幼稚园起，一直是同班同学，总算有机会做一回学姐了。” 　　女生们听了，纷纷道：“也太酷了吧！” 　　男生们则同情起季宴，都是校电台的记者，导演，摄像，直接就来了一段现场采访： 　　“请问季宴同学，你现在是什么心情，介意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有这样一位女神级别的学霸女朋友，你感觉压力大吗？” 　　“你是否经常感到焦虑，不安，还有神经错乱？” 　　季宴清了清嗓子，视线紧紧盯着谈馨，勾唇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我乐意接受谈馨同学的一切挑战。” 　　男生们齐齐鼓掌。 　　“好样的！” 　　女生们则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 　　谈馨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毕竟是部门聚会，悄悄暗示他收敛一些。 　　季宴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抛诸脑后，他把谈馨这个人完全装在眼睛里，一个余光没施舍给别人。 　　趁晚餐还在准备，大家商量玩一个游戏打发时间。 　　有人提议：“咱们人多，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行，就这个。” 　　谈馨不介意玩游戏，她以前朋友少，没什么机会，现在都想尝试。 　　没想到，第一轮就是她中招。 　　谈馨太清楚，他们部门这些人，创意无极限，恶搞无下限，不定出什么大冒险。 　　她冷静地选择了真心话。 　　一个文静的妹子点点头，照着纸条念道：“好的，问题是，请描述你近期遇到的，最尴尬的一件事，要求是，现场超过半数人认可。” 　　尴尬的事…… 　　谈馨一下子回想起来，上次在火锅城血流成河的事，之后还被季宴抱在腿上，坐了那么久。 　　她心虚之下，不自觉看了一眼季宴，这人竟笑得出来，道：“馨馨，你看我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替你回答。” 　　谈馨怒道：“不用。” 　　她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来。 　　大家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女神尴尬至此。 　　季宴道：“我来说吧。” 　　谈馨紧张地看他，季宴勾起唇，刻意放缓了语速，“有一回，我们去火锅城聚餐，馨馨她……” 　　谈馨认命地闭上眼。 　　“她不小心喝醉了，到处发酒疯，在一楼大厅唱情歌，还搂着我要亲亲。” 　　“……” 　　谈馨瞪他：“季宴，不许胡说。” 　　季宴一脸无辜，道：“你自己说不出口，我替你说还不行？” 　　“噗哈哈哈——” 　　“哈哈哈，一定是平时太压抑了，喝醉释放了本性！” 　　谈馨的女神形象深入人心，一想到她发酒疯的样子，实在太颠覆，根本没人怀疑真实性，全票通过。 　　谈馨扶额。 　　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第二轮，又停在她这里。 　　谈馨道：“我怎么觉得，你们在针对我。” 　　阮佳希朝她俏皮一笑，翘起兰花指，道：“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最爱重的后辈啊，馨馨~” 　　“……” 　　好的，可以确定了。 　　谈馨已经选过真心话，这一次强制选择大冒险。 　　一位学姐兴致勃勃地活动手指，从纸箱里抽出一个纸条，看了一眼，然后“切”了一声。 　　“喝一听啤酒，可以现场求助。” 　　“这是谁出的题，太没创意了吧！” 　　一个男生不服道：“怎么没创意了，说到聚餐，怎么能少了罚酒，而且你们想想，要是谈馨喝醉发酒疯，嘿嘿。” 　　“你傻啊，现场求助，那不就是季宴喝了吗。” 　　“对吼。” 　　谈馨拿起一听啤酒，拉开拉环，道：“这个只能我自己来了，因为季宴不能喝酒的。” 　　“啊？不是吧！” 　　“为什么不能喝酒，是不是酒精过敏啊？” 　　“这病能治愈吗，也太不方便了……”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谈馨也附和了几句，只有季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谈馨弯唇一笑，道：“放心，啤酒我还是能喝的。” 　　说完，浅啜一口。 　　正要继续喝，细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回过神，手中的啤酒已经被夺走了。 　　那人手里拿着她的酒，眼神晦暗不明，他勾起唇，道：“上次就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没有弱点了。” 　　说完，仰起头，把剩下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谈馨怔愣良久，才轻声唤道：“季宴……” 　　还是你吗？ 　　季宴把空的啤酒罐放在桌上，发出咯噔一声轻响，眸色渐深，只是唇角仍旧噙着一抹熟悉的，令人目眩的痞笑。 　　他凑到女孩面前，问：“是不是开始崇拜我了？” 　　谈馨被他吓得不轻，伸出食指，轻轻弹了他脑门一下。 　　他们俩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在座的单身狗都抑郁了，纷纷开始喝酒。 　　校电台御用摄像师，阿胖学长叹道：“唉，我也能一次喝一听啤酒，怎么就没人崇拜我呢。” 　　女生笑话他道：“学长你要先减肥。” 　　“你懂什么，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要是减完肥，就连潜力都没有了。” 　　说完，猛地灌了两口啤酒，一副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寂寞。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 　　顶楼，一间总统套房里，男人倚靠在真皮沙发上，镜片下，一双黑眸深沉如墨。 　　他解开最上方的一颗纽扣，白皙的脖颈上印着一个明显的，青紫的掐痕。 　　方立新低笑一声，仰头饮下一口红酒。 　　低喃道：“终于，还是苏醒了。” 　　…… 　　一个月前。 　　沈家酒会，门前停着几十辆豪车，康怡挽着季安国，二人缓步下车。 　　康怡回头唤道：“季宴，愣着做什么，还不下车。” 　　后座上靠着一个帅气的男生，闭着双眸，懒散道：“妈，我不想参加什么酒会，你就放我回去吧。” 　　“季氏最近和沈家谈一个合作项目，沈小姐又跟你是初中同学，你就当帮你爸一次，露个脸就好。” 　　季安国虎着脸，怒道：“什么叫帮我，公司是我一个人的？季宴你下个月的生活费想不想要了。” 　　车里终于有了动静，一条长腿迈了出来。 　　无与伦比的，帅气的面庞，一身顶级定制西装，笔直而修长的长腿，一头细碎的棕黑色短发，眼神傲慢。 　　黑色的耳钻，在夜色里，宛若最明亮的一颗星。 　　季宴轻嗤道：“爸，下回换个招数吧，真腻了。” 　　季安国冷哼一声，有用就行。 　　康怡无奈道：“你们一人少说一句。” 　　说完，把这对父子拽进了宴会。 　　沈家千金，沈明珠，是季宴和谈馨的初中同学，只是跟谈馨一直不对付。 　　沈明珠喜欢季宴。 　　而季宴的身边，永远有一个谈馨。 　　沈明珠心气极高，绝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谈馨，所以一直否认喜欢季宴这件事。 　　原本就是幼稚的喜欢，过去三年，早就淡了。 　　说不定再过几年，连季宴的长相，都会在她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 　　当然，前提是，这个你曾经喜欢过的男生，不会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你家的酒会上。 　　他是一个行走的发光体，无论走到哪里，总是轻易获得女孩们的追捧。 　　从前，谈馨总是和他一起出现，在宴会上，每个女孩都把自己当做公主，不会招惹有女伴的异性。 　　可现在，他身边的位置空了。 　　沈明珠作为这场宴会的主人，理所当然地填补上。 　　她黏在季宴身边，拼命地找寻话题。 　　“听季伯伯说，你最近成绩突飞猛进，有很大的把握考进名校 ，我就知道，你以前根本不是学不好，就是不想学而已，因为你是天才。” 　　季宴喝了口果汁，没搭理她。 　　沈明珠又继续道：“你想考哪所大学？或者直接出国？我爸说，要把我送去法国读书……” 　　她一直在旁边说个不停，季宴觉得厌烦，但想起康怡交代的话，好歹忍住了。 　　他站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沈明珠笑着点头，眼神炙热地目送他离开。 　　季宴没去洗手间，去了二楼阳台吹风。 　　谈馨答应和他一起过平安夜和圣诞节，他高兴了好几天，可是要送什么生日礼物，让他头疼不已。 　　他想不到，有什么是他能给的，而谈馨自己没有的。 　　谈晓珊发现了他，道：“季宴，沈小姐在四处找你。” 　　季宴睨她一眼，转身欲走。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比不上她，她是千金小姐，是名门闺秀，她什么都会，总是最出色，最耀眼的那一个。可有一点，我一定比她强。” 　　谈晓珊上前一步，掷地有声：“我比谈馨更喜欢你。” 　　季宴轻嗤一声，嘲弄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 　　谈晓珊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她抬起眸，道：“你一定要这样伤人吗，我除了喜欢你，没有做错别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谈晓珊今晚穿着一袭雪白淑女长裙，乌发披在肩上，一张白皙的脸蛋蒙上月光，清冷美丽。 　　季宴眸色渐冷，嗓音透着寒意，一寸寸冰冷刺骨。 　　“因为你这种，内心像一滩烂泥的女人，处处模仿她的妆扮，神态，还有习惯，让我觉得倒尽了胃口，你甚至，连一个赝品都算不上，最多称得上残次品。” 　　“季宴！” 　　“很抱歉，不过，以上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谈晓珊难堪不已，咬紧牙关，转身走了出去。 　　季宴拿起一旁的果汁，浅饮一口，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跌倒在地。 第60章 　　身后传来一声响, 谈晓珊脚步微顿, 随即咬紧牙关, 快步离去。 　　下楼，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是我。” 　　“是,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先放了我妈。” 　　她抠住手心，低声哀求道：“那么一大笔钱, 再给我一点时间, 肯定能还上的……” 　　“绝对不能告诉我爸！他要是知道我们赌钱输了两千万，一定会把我们母女赶出家门, 这样我就更没有办法还钱了，我会好好拍戏, 真的。” 　　挂断电话，谈晓珊深吸一口气，对着化妆镜补好妆, 然后, 若无其事回到人群里。 　　只是往橙汁里加了一点伏特加，又不是犯法，宴会里任何一个侍应生都可以做到，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追究不到她的头上。 　　这都要怪季宴, 把话说得那么绝，让她别无选择。 　　*** 　　“啧。” 　　男人倚靠在栏杆上, 夜晚的风吹得人头晕，他揉了揉额角，低咒：“到底喝了多少。” 　　他看向对面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眸色一沉。 　　那人毫不在意，晃了晃手中的朗姆酒，仰头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酒精吗，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季宴沉默地看着他。 　　方立新走到栏杆边，望着夜色，眼里划过一抹漫不经心。 　　“第一次，是从KTV出来，我看到你强吻谈馨，而且听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时候我只是怀疑。真正确定，是S大自主招生考试那天，你过来找谈馨，当时，你的眼神，表情，乃至整个人的气势，全都变了，说是换成了另一个人，也完全有人相信。” 　　“而且，从那次以后，每次聚餐，你都滴酒不沾，而且刻意避开所有含有酒精的食物，对于别人来说，或许解释的通，但你是季宴，一个从来都霸道，又肆无忌惮的人，忽然开始忌惮某样东西，是为什么呢。” 　　“除非……” 　　他仰头将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除非，酒精对你来说，是一种禁.忌，会释放你身体里沉睡的野兽。” 　　“看来，我猜对了，季总。” 　　季宴抬起眸，幽深的瞳孔里弥散着阴沉的雾气。 　　他一步上前，蓦地抬起手，狠狠掐住方立新的脖颈。力道之大，让方立新额角冒出青筋。 　　方立新仍然板着一张木讷的脸，扯了扯唇，眼里含着讥诮，“你和我一样可怜。” 　　季宴忽然低低一笑。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惜，你说错了。这具身体里沉睡着的，不只一头野兽。” 　　方立新瞳孔骤然一缩，淡定的面孔彻底消失不见。 　　“是你！” 　　“你好像很吃惊？还要感激谈晓珊那个蠢货，70度的俄罗斯伏特加，终于让我彻底重生了。” 　　他猛地用力，把方立新甩在地上。 　　“忘了我说过的话吗，她是我的，上辈子是，这辈子是，每一次轮回都是，而你，只是一个可悲的窥伺别人宝物的窃贼。” 　　方立新的视线宛若淬了毒一般，缓缓说道：“先爱上她的人，是我，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你有什么资格抢走她。” 　　季宴冷笑一声。 　　“和我比先后？谈馨在幼儿园的时候，已经说过长大以后要嫁给我，如果没有你从中作梗，一切都会无比顺利。这一次，我会让你们一个一个，从我们的世界里滚出去。” 　　言罢，站起身，一手松了松领带，另一手插在裤兜里，散漫地走了出去。 　　方立新仍然躺在原处。 　　过了许久，他面上渐渐恢复一贯的冷静，只是木然的黑瞳里，划过一抹决然和疯狂。 　　…… 　　透明的酒杯，折射出一道华丽的灯光。 　　抚上脖颈上的淤痕，已经过去一个月，被季宴掐过脖颈的痕迹依然残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 　　车上。 　　谈馨凑到男孩面前，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打量，一双漂亮的杏瞳里盛满了好奇，还有不解。 　　季宴失笑，回眸看她，问：“怎么了。” 　　谈馨摇摇头，道：“只是很惊讶，你不是不能喝酒的吗，怎么还能保持自主意识。” 　　季宴眼里划过一抹幽深，缓缓把车停在路边。 　　他望着女孩好奇的面容，缓缓说道：“因为，我不想再把你交给任何人了，哪怕是由我衍生的意识体，也不可以。你是我一个人的。” 　　谈馨脸颊一红，道：“你这人，怎么总说一些让人难为情的话。” 　　季宴握住女孩的手，贴在自己侧脸上，眯起眼眸，瞳孔里印着窗外霓虹灯的光亮，星光璀璨。 　　他道：“因为太喜欢，不自觉就说出口了。” 　　谈馨脸更红了。 　　季宴把她揽入怀里，轻嗅着女孩身上浅淡的柠檬清香，柔声道：“馨馨，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谈馨算了算，道：“从你跟我告白算起，不到半年。” 　　季宴垂下眸，拾起她肩上一缕长发，落下一个轻吻，低笑道：“只有半年吗，为什么我觉得，好像等了一辈子。” 　　少年的嗓音清澈干净，隐约有一丝低哑，直听得人面红耳赤。 　　谈馨捂着胸口，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在她失神之际，季宴抬起她的下颌，附上唇。 　　不同于从前的浅尝辄止，他含着女孩的粉瓣，缓缓深入，侵占，掠夺甜蜜的口津，谈馨蹙着眉，生涩地回应，每一次，都让男孩陷入更深的疯狂中。 　　一吻结束，谈馨轻轻喘着气，瘫软地靠在季宴的胸膛上，杏瞳上蒙着一层水雾，有一瞬间的恍惚，红唇香息，光泽诱人。 　　季宴眸色一暗，垂下头，想再吻上去，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在车里突兀地响起。 　　“等、等一下。”谈馨推开他。 　　男孩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谈馨硬着头皮按下接听，“喂？是静子啊……” 　　一旁的目光，立刻由委屈巴巴，变成了熊熊烈焰。 　　谈馨假装没有看到，对电话那头道：“抱歉，你睡得太熟了，就没把你叫醒，等下回寝室了，你要带什么吃的吗？” 　　“这么晚，别吃太油腻的，面条好不好？” 　　那头似乎在抗议，谈馨只好退让一步，道：“那肉丝面？鸡汁肉丝面，嗯好。” 　　她捂住通话，小声道：“去一趟北门的面馆，给静子带一份面条。” 　　季宴皱眉，道：“她自己点外卖不行吗，还特地去买什么。” 　　话是这么说，倒是乖乖启动了车子。 　　“聚会很顺利……味道还不错，好，下次一起过来吃，还让季宴请客，不带上他？可是我们订不到位置，对，他家的酒店……” 　　季宴恨得直咬牙，下意识摸向右侧口袋。 　　没有烟。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疯狂依赖尼古丁和酒精，才能勉强入睡，否则每次一闭上眼，胸口就会神经质般地痉挛，受尽煎熬。 　　那时，他刚夺回身体的主权，让另一个“季宴”陷入沉睡，就在他以为很快就能获得幸福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个他拼了命，想要活下来的动力，他喜欢的女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消失。 　　无论他拥有多少财富，地位，权势，都没办法找回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喜欢她。 　　那种空白感，几乎把他逼疯。 　　每个人，都有着最珍惜，最无法触碰的心爱之物，一旦失去，无异于剜心之痛。 　　那个女孩对他而言，是这个世上，唯一无法割舍的存在。 　　那种痛失所爱的痛苦，只有在喝得酩酊大醉，被尼古丁麻痹知觉，忘记现实的一时半刻里，才会稍有缓解。 　　可笑的是，酒精曾经是他唯一的弱点，到了那一刻，却成了他的救赎。 　　复仇后，他开始向往死亡。他试图把“他”叫醒，承担所有痛楚，如果一开始，他就甘心被淘汰，或许，就不必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了。 　　他想要忘记。 　　再后来，他和“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成长”的代价，极其残酷。 　　重新回到十七岁这一年，回到还没有失去她之前，忘记一切，从头开始。他唯一没有忘记的事—— 　　一定要告诉她，他喜欢她。 　　红灯。 　　谈馨挂断电话，心虚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陶静这一通电话太及时了，她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 　　实在是丢人。 　　指尖抚上微微红肿的唇，一丝酥麻的感觉，从唇上，直传达到心底。 　　身旁的男孩蓦地俯下身，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 　　“这是弥补我刚才的损失。”季宴说得理直气壮，又念叨着：“馨馨，我喜欢你，非常喜欢，知道吗？” 　　谈馨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最后，却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旦对视，她也没把握，不去回应他的喜欢。 第61章 　　送到公寓楼下,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S大女生宿舍的门禁是十一点, 险些没赶上。 　　季宴有些惋惜, 想着再迟个十几分钟多好。 　　这样，他就能直接把人带回家了。 　　谈馨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往他脑门上轻戳一下, 笑道：“过年去你家玩。” 　　季宴眼前一亮，身后的尾巴又开始摇晃起来。 　　直到宿管大妈开始锁门，季宴才肯放她走, 谈馨提着给陶静带的面条, 匆匆走了进去。 　　回过头，季宴的车还在原地, 车上的男孩趴在车窗上看她，眼神里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幽光。 　　门在眼前合上, 谈馨眨眨眼，暗道，大约是光线太暗, 瞧错了。 　　因为考试全部结束, 学生们处于比较活跃的气氛，经过的每一扇门，几乎都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回到宿舍，许可雨和江姿正坐在一起看视频，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陶静则一个人在打CF, 她玩的是那种粗犷的男性角色，戴着头戴式耳机, 拿着冲锋qiang疯狂扫射。 　　任谁也想不到，操控这个大叔的人物，其实是一个萌妹子。 　　从以前起，谈馨就隐约发现，陶静属于崇拜力量的类型。 　　她把面条放在桌子上，提醒道：“静子，打完游戏记得吃面条，别冷了。” 　　“嗯嗯，知道了。”陶静点头。 　　谈馨就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漱，出来的时候，陶静已经打完游戏了，正在吃面，见谈馨出来，就说：“面条能不吃吗。” 　　谈馨一愣，走上前看，发现面条里的肉丝都被她挑出来吃了，可是面条只动了几根。 　　她失笑道：“不许挑食，你晚餐没吃，多少吃一点垫垫肚子。” 　　陶静想了想，到底还是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谈馨摸摸她的小脑袋，夸道：“真乖。” 　　陶静抬起一张呆呆的脸，强调道：“我是姐姐。” 　　谈馨点头，又道：“姐姐真乖。” 　　于是陶静没意见了。 　　许可雨和江姿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是滋味。以前谈馨回来，夜宵都是带三份的，零食甜点也是。 　　自从闹翻之后，她好像已经忘了，宿舍里还有两个人。 　　谈馨到阳台晾衣服。 　　忽然收到手机提醒，原来是部门群里有人艾特她，问她今晚的餐费是多少，大家均摊一下。 　　在盛和酒店，预定中档包厢一晚大约是七、八千，还是不包括餐费、酒水，以及其他服务的情况下。 　　谈馨想了想，回复道：“最近酒店打折酬宾，均摊一百八。” 　　然后群里就炸了，纷纷表示不信。 　　“一只帝王蟹就九百九了啊，台柱！你真的不是在逗我们？” 　　“而且是盛和酒店啊！” 　　“一人一百八够付定金吗？[笑哭][笑哭]” 　　显然是不够的。 　　谈馨只好又道：“其实季宴他爸爸认识经理，有内部优惠的，用的是内部员工价。” 　　“哦~” 　　“哦~~” 　　“哦~~~” 　　见他们纷纷起哄，谈馨忍不住笑，补充道：“对外保密哦。” 　　下面又排起一条长队保证。 　　等收齐了款项，谈馨把钱一起转给季宴。 　　没过一会，那人电话追过来，问：“谈小姐是要包养我吗？这钱，是不是太少了。” 　　谈馨笑道：“别贫，其实今天是我们部门聚餐。” 　　季宴其实中途就发现了，却故意装傻，道：“这么说来，你骗了我？” 　　谈馨问：“那你生气了吗。” 　　季宴嗯了一声，道：“生气了，要馨馨哄才会好。” 　　谈馨笑道：“你希望我怎么哄？” 　　季宴道：“为我唱一首歌。” 　　阳台上风很大，谈馨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一样，胸口处源源不断地传送热源，让她只觉得热得厉害。 　　她问：“什么歌？” 　　男孩想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就唱《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可以吗？” 　　谈馨不太擅长唱歌，或者说，她天生乐感不是很好，一首歌要听许多遍，才能唱的准。 　　不过是唱给季宴听，即便唱错，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没有伴奏，她就这么轻轻哼唱起来。 　　让我们静静分享，此刻难得的坦白 　　只是无声地交谈，都感觉幸福，感觉不孤单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陪你把想念的酸，拥抱成温暖 　　陪你把彷徨，写出情节来 　　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给说完 　　她的嗓音一向很温柔，很适合这种类型的曲风，低声浅唱时，给人一种倾诉心事的错觉。 　　可她唱的，是季宴的心事。 　　有时候，他会宁愿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如果他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喜欢的女孩，刚好也喜欢他，多么幸运。 　　可命运偏偏让他回想起了过去，那一段，他甚至不敢触碰的回忆。 　　就像一道伤口，深彻入骨，一旦揭开，鲜血淋漓。 　　还好正如歌词，他又一次陪伴在她身旁，这一次，他会陪着她，直到故事说完。 　　唱完后，季宴在那头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先开口的是谈馨。 　　她道：“我刚才有点忘词，想用手机搜一下歌词，可是没有搜到。季宴，你知道这首歌是哪一年出来的么。” 　　季宴一愣，问：“哪一年？” 　　“2015。” 　　“……” 　　季宴傻眼了。 　　他不喜欢听抒情歌，也不爱看文艺电影，这首歌，是在谈馨离开后的好几年，某一天，他在街头听到的，只知道是Eason的老歌。 　　“馨馨，我可以解释的……” 　　谈馨深吸一口气，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说，我给你足够的时间，想想借口怎么编。” 　　“嘀——”一声响，把电话给切断。 　　谈馨望着手机暗下的屏幕，转身进了宿舍。 　　陶静正在偷偷处理吃剩下的面条，见她出来，吓得不轻，手里的塑料袋一下子掉到地上，汤汤水水的全撒在地上。 　　谈馨看看她，又想想季宴，头疼地扶额。 　　一个两个，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陶静无辜道：“我马上收拾。” 　　谈馨哪可能让她一个人收拾，转身去拿拖把，两人忙活了半天，才把宿舍清理干净。 　　*** 　　第二天，陶家的司机接她们回新苑。 　　自从陶先生搬到新苑，这两家人，在外人眼里，已经和一家四口没什么区别。 　　叶岚每回给女儿买什么，都是置办两份，陶先生更是如此，在外面都说自己有两个闺女。 　　谈馨望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眯起眼睛，轻哼一声。 　　陶静问：“你和他吵架了吗。” 　　谈馨回眸看她，问：“你好像，有一点点高兴？” 　　陶静点头。 　　“为什么。” 　　陶静道：“我觉得谢桓更好，不如重新考虑一下。” 　　她说得一本正经，谈馨怔了怔，笑道：“谢桓喜欢的，是他假想中的谈馨，不是真正的我，在那种浪漫的氛围下，一个男人很容易对一个女人产生好感，这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想要的，是更朴实一些的，以陪伴和相处为基础，慢慢形成的感情。” 　　陶静却不赞同，道：“你不了解谢桓，他是从不服输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总听长辈们谈论他的事，他一直是那种目的性和行动力很强的人，基本上，只要他想做，就一定会做到，绝没有‘办不到’这三个字。如果他想要一个女人，其实再容易不过，可对你，他总是心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种挫败的表情。” 　　谈馨垂下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陶静又道：“你刚才说，他喜欢的是假想中的你，但是我知道，如果你给他接近你的机会，那么他只会越陷越深，因为你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谈馨无奈一笑，道：“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可你也不敢试，是吗。” 　　谈馨抿起粉唇，过了好一会，轻轻点了点头，“他是很好的人，我希望他能幸福。” 　　那份幸福，不是她能给的。 　　从一开始，她和他的相遇就是错的。 　　最初吸引谢桓的，就是这个既有着少女的稚嫩，又有着女性的成熟、优雅的谈馨，那种矛盾、复杂的美，在一瞬间，让他彻底着迷。 　　而那个谈馨，早在十年前，已经把最青涩懵懂、最纯粹的喜欢，全都给了季宴。 　　只有最初的那个人，才能替她将空了的心填满。 　　她很好，他也很好，他们仅仅只是——不合适。总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和他般配的女孩。 　　车缓缓停下。 　　谈馨下了车，陶静从身后扯住她的衣袖，道：“对不起，我说了多余的话。” 　　谈馨一愣，回头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我能理解，谢桓是你哥哥，你关心他也很正常。” 　　陶静眨眨眼，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她希望谈馨跟谢桓在一起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和她分开。 　　忽然门开了，陶先生快步走出来。 　　“爸，你着急去哪。” 　　“你叶阿姨去签合同了，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陶静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谈馨也道：“是啊，我妈签合同会带法务部人员一起，没出过问题。” 　　陶先生涨红了脸，好一会嘟囔了一句：“是去诚鑫集团。” 　　陶静板着脸，嫌弃自己爹没出息。 　　谈馨倒是能理解，叶岚跟谈耀威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只和他在一起几个月，换成哪个男人都会不安。 　　谈馨点点头，道：“也好，不过，您是不是先换一双鞋。” 　　陶先生一低头，西装革履的精英装扮下，脚上穿着一双小兔叽居家棉拖。 第62章 　　陶先生换了鞋, 匆匆出门。 　　陶静撇撇嘴, 喝着橙汁, 给谈馨倒了一杯，问：“你爸是什么样的人。” 　　谈馨接过，轻抿一口, 道：“他曾经是一个好父亲，但不是一个好丈夫，在我妈喜欢他的时候, 他给她的, 从来只有失望。” 　　陶静了然，道：“所以才会离婚啊。” 　　谈馨轻笑一声, 摇头道：“如今仅仅是这样，我妈不至于和他闹到这步田地。” 　　S市说小不小, 说大也不大，一点风吹草动，回头就能传开。 　　叶家和谈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如果不是谈耀威实在过分, 叶岚没必要和他扯破脸皮，平白跌叶家的面子。 　　陶静一下子想起来，上回宿舍几个人出去聚餐，遇到一个自称是谈馨姐姐的女生。 　　“是因为那个谈晓珊吗……” 　　谈馨道：“她是原因之一，静子, 你知道吗，任何一段失败的婚姻, 都不会只有一个原因。” 　　陶静听得糊涂。 　　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了，这些年，陶先生一直没再婚，连恋人都没有。 　　陶静刚学会爬，就被老爷子接去军区大院住，因此，她对正常的婚姻家庭，其实没什么概念。 　　谈馨抿了口橙汁，收到季宴的消息。 　　“我在你家门口[可爱][可爱]” 　　谈馨弯起唇，随即板起脸，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粉色的布偶熊忽然跳出来，只见它手里提着一个录音机，放在台阶上，按下开关，录音机里开始播放“三只小熊”的儿童音乐。 　　那只布偶熊退后两步，忽然跳起舞来，这大概是谈馨见过的，最壮硕的一头熊了，接近两米高，圆滚滚、软绵绵的身体一扭一扭，又萌又蠢。 　　她忍俊不禁，那熊见她笑了，就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起跳舞。 　　谈馨原先是不肯的，这样子实在太蠢，但是这头熊把她困在臂弯里，就是不放她走，只好配合着，和他跳了一段乱七八糟的舞。 　　跳完后，布偶熊绅士地鞠了一躬，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束玫瑰，递到谈馨面前。 　　谈馨没接，道：“这就完了？” 　　那只布偶熊把头套摘下，露出一张帅气的脸，自然是季宴。 　　他揉了揉头发，讨好地问：“馨馨，你还没消气吗？” 　　谈馨也不回答，自顾举起手机拍了一张某人的傻照，低头保存了起来。 　　季宴往她身边靠了靠，又小心翼翼地问：“消气没有？” 　　谈馨道：“这照片我能上传吗？” 　　季宴点头。 　　谈馨就把那张傻照发在社交平台上，转身走进屋里，季宴犹豫片刻，快步跟上。 　　“馨馨，那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谈馨没答，倒是陶静闻声赶来，看到季宴，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季宴和她一样。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他（她）怎么在这！” 　　陶静道：“因为我住在这里。” 　　季宴皱起眉，道：“我是馨馨的男朋友，来女朋友家里，天经地义。” 　　说完悄悄看了一眼谈馨，他做了错事，怕谈馨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谈馨没理会他的小心思，朝陶静道：“我有话跟季宴说，先上楼了。” 　　季宴一听，尾巴就翘上天了，摇晃着尾巴，跟谈馨一起上了楼。 　　*** 　　一进房间，这人就耷拉起脑袋，杵在门口不敢动。 　　谈馨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他。 　　季宴穿着一套粉色玩偶套装，一只手臂里抱着头套，另一只手里拿着那束没送出去的玫瑰。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谈馨道：“你这个样子，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一样。” 　　“没有，是我，我错了。” 　　他认错态度良好，谈馨也不想为难他，问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 　　季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上个月，在沈家的酒会上，谈晓珊往我的果汁里加了一点高浓度酒精。” 　　谈馨点头。 　　不久后，谈晓珊母女都被送去国外了。 　　季宴把布偶熊头套放在一旁的地毯上，半蹲在她的腿边，将那束玫瑰放在她的手里。 　　他道：“那次，醒过来的不是‘他’，是真正的我。” 　　一片火红的花瓣，飘落在地毯上。 　　谈馨隐隐猜到，但真正得到证实，仍是叫他心头掠过一惊。 　　“……真正的你？” 　　“嗯，喝完酒后，意识没有缺失，而是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很多事。高三毕业那个暑假，你家里发生变故，叶阿姨出国，你为了我留在谈家，受了很多委屈。我休学去季氏，不是为了什么家族责任，只是希望，能够配得上你一点。” 　　他握住女孩的手，嗓音低沉，：“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兑现承诺，就失去了一切。” 　　谈馨道：“既然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季宴自嘲一笑，道：“那时候，你还没有接受我，我该怎么告诉你，我是一个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呢。而且，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谈馨靠在他软乎乎的布偶服上，道：“真笨。” 　　季宴轻轻应了一声。 　　他握住女孩的细腕，在她葱白的指尖上，轻轻咬了一口，眸色渐沉。 　　“等我醒来的时候，馨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我那时候很生气，很生气。” 　　谈馨道：“我以为‘他’是你。” 　　季宴摇头，低声道：“我知道，我气的是我自己，最珍惜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抢走呢。” 　　“绝对，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 　　机场。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冷着脸道：“姐，立新，你们回家吧。” 　　谢媛不舍地问：“谢桓啊，真的不再多留几天吗？工作是永远忙不完的。” 　　“不用，你们保重，过年回家一趟，看看老爷子。” 　　谢媛自然应好。 第63章 　　休息室, 谢媛接到一个电话, 转身出去接听。 　　谢桓坐在沙发上, 翻了翻桌上的杂志，道：“你有话跟我说？” 　　“他们在一起了。” 　　谢桓颔首，“我知道。” 　　方立新在他对面坐下,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道：“真是狼狈啊小舅，你现在的样子, 就像一个吃了败仗的逃兵, 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谢桓合上手上的经济周刊, 抬起眸，眼里透着审视, 道：“立新，如果你伤害到她，就算是亲外甥, 我也不会手软。” 　　方立新沉默片刻, 笑道：“小舅，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谢桓道：“我从不看电视剧，还记得么，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玩具机器人，因为不愿意和我分享, 不惜把它彻底破坏了。后来，你长大了, 虽然看上去懂事了许多，但一个人的本性，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方立新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谢桓不置可否。 　　方立新道：“小舅，当一个人忍心破坏一样东西的时候，说明那样东西，原本就对他不重要。我喜欢谈馨，比起小舅的喜欢，大概要多得多，所以，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立新，你所谓的不伤害，也包括情感上吗。” 　　方立新沉默。 　　谢桓道：“一直以来，方家，还有谢家对你进行的教育，把你培养成了一个绝对冷静的人，但冷静的背后，其实是冷漠，给别人带来多少伤害，痛苦，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原来，小舅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 　　两人对峙着，这时候谢媛打完电话走进来，见状问道：“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谢桓摇头，抬手看一眼腕表，道：“时间到了，我该登机了。” 　　说完，提上行李箱，大步走了出去。 　　方立新目送他离去，薄唇抿成一条严苛的直线。是的，他现在已经和小时候不同了。 　　而且，谈馨也不是玩具。 　　不想玩具被别人抢走，他可以毁了它，但那个女孩不行，他想一直看到她，一直看到她的笑容。 　　既不想伤害她，也不想她被别人抢走，就只能让她身边的人，全部消失了。 　　他和谢桓，从来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 　　诚鑫集团。 　　李秘书匆匆走进会议室，在叶岚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她一愣，随即笑道：“好，知道了。” 　　谈耀威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一切交接完毕后，他走到叶岚面前，道：“生意谈完了，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用餐了，就去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家法国餐厅，好吗。” 　　他今天精心打理过仪容，一身得体的银灰色西装，英俊而立体的五官，四十出头的年纪，富有成熟男性的魅力。 　　叶岚道：“抱歉，我和人有约了，而且我现在更喜欢中餐。” 　　谈耀威眸色微暗，道：“我能问一下，是和谁吗。” 　　叶岚沉默下来，片刻后，她抬起眸看向谈耀威，发出一声轻嗤。 　　两人离婚才半年，又都是有名望的人，双方员工大多都知道内情，见状连忙回避，匆匆出了会议室。 　　等门合上，脚步声走远了，叶岚才勾起唇，讽刺道：“谈耀威，你不会现在才后悔吧。” 　　谈耀威望着这个女人盛气凌人的面庞，回想当初，她在自己面前，也曾经温柔过，是他把她越推越远。 　　胸口疼得厉害。 　　他道：“不是现在才后悔，我早就后悔了，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后悔了。”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叶岚，你对我还有感情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会把所有一切都给小馨，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叶岚垂下眸，道：“谈耀威，在你眼中，我真有这么贱吗。” 　　谈耀威连忙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叶岚轻声打断他的话，“嫁给你的时候，我才二十一，可现在，我马上四十了，我在你谈家当牛做马近二十年，谈耀威，人生有几个二十年，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你没给过我一星半点希望，现在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对我有感情了？” 　　她整理好文件，转身往外走。 　　谈耀威拦住她的去路，沉声道：“叶岚，我是真的爱你，我只要一个改过的机会。” 　　一直以来，妻子的干练，强大，令周围所有人为之折服，他感觉到威胁，以及，挥之不去的自卑。 　　可是，当有一天，她不在了，一切都不对了。 　　有的人，她的存在如启明星一般，夺目耀眼，却也叫人如芒在背，但一旦失去了这颗引路的星辰，便再也找不到方向。 　　叶岚望入男人的眼，她在商场上浮沉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哪怕早一年，他说出这些话，他们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可惜，现在她已经不稀罕了。 　　叶岚道：“谈耀威，我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的，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很要面子，输给窦玲那种女人，足够膈应我一辈子，不过现在看你这样，我真是解气。” 　　说完，狠狠踩上男人的脚背。 　　她今天穿的鞋，虽然跟不高，却是细跟，用了七、八分力气踩在脚背上，可想而知有多痛。 　　谈耀威闷哼一声，放开了她，叶岚顺势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陶先生等在车外。 　　叶岚见到他，诧异道：“风这么大，怎么不进车里等。” 　　陶先生走上前，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暖着，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她的还冰，只好塞进衣服里。 　　“我想早点见到你。” 　　到底不年轻了，叶岚羞得不行，怕被自己员工瞧见，忙催促道：“快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陶先生应好，两人一道进了车里。 　　陶先生道：“小馨跟静子早上都回来了，趁着寒假，咱们一家出国玩吧。” 　　叶岚瞥他一眼，道：“胡说什么呢，年末是最忙的时候，哪有那个时间啊。” 　　陶先生知道她一向事业心重，暗自叹一口气，缓缓驾车出去。 　　“不过，去一趟京城还行。” 　　陶先生惊喜道：“真的吗？你愿意跟我回陶家见老头子？” 　　叶岚瞪眼，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没礼貌。” 　　陶先生道：“我这么说算是客气的，当初静子才十个月，就被他派人给抢走了，一直到她四岁，才见到面。” 　　“为什么？”叶岚不解。 　　“我们一大家子都是进部队的，只有我下海经商，他看不惯，让我做选择，是要事业，还是要女儿。” 　　叶岚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陶先生道：“我反将他一军，问他是要儿子，还是要孙女，要是不把静子还给我，我就不认他这个爹了。” 　　说到这里，他皱眉道：“最后老头子选择了孙女。” 　　其实陶老爷子的原话是，反正儿子已经长歪了，孙女还小，从小培养还来得及。 　　叶岚无语。 　　这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 　　陶先生轻咳一声，道：“岚岚，今天，那个……” 　　叶岚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支支吾吾做什么。” 　　“今天遇到你前夫了吧，他是不是后悔跟你离婚了。” 　　叶岚挑眉，道：“怎么这么问。” 　　“我听人说，他把那对母女都送出国了，是上个月的事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就猜测了一下。” 　　“你是怕我立场不坚定，吃回头草？” 　　不等他回答，叶岚扑哧一笑，道：“刚认识那会，你可不是这样的，你当时特别自信，说自己会疼人，会赚钱，而且还专情，比谈耀威好一百倍，还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很快就会忘了他。” 　　陶先生道：“岚岚，我不是不自信，更不是对你没信心，只是，他终究是小馨的爸爸。” 　　他太了解，叶岚有多爱自己的女儿了。 　　叶岚道：“是，他是小馨的爸爸，但是，也仅仅是小馨的爸爸，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老陶，你知道我的原则，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除非你变心，否则我不会是先放手的那个人。” 　　陶先生空出一只手，握住叶岚的，两只手紧紧交握。 　　*** 　　季宴换下那套布偶装，里面是一件黑色羊毛衫，挽起小半截衣袖，围上一件粉色围裙，在厨房里煮面。 　　谈馨在旁边给他打下手，问：“你真的会吗？” 　　“会，当然会，你以为我是谁。” 　　谈馨故意问：“你是谁？” 　　季宴回过头，朝她勾起唇，神秘兮兮地道：“我是——神。” 　　谈馨一愣，想起他在黑客大赛里用的名字，就是God。这人一直有点中二。 　　谈馨抿唇笑了笑，掏出手机，又想给他拍一张照。 　　季宴连忙遮住脸。 　　“干嘛。” 　　“咳，这样太娘了。” 　　谈馨问：“刚才套着粉色布偶熊，在外面跳舞的人是谁？” 　　“……” 　　“把手拿开。” 　　季宴只好照做。 　　谈馨想了想，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道：“摆一个可爱的姿势。” 　　季宴嘴角一抽，缓缓嘟起唇。 　　“不够可爱。” 　　季宴又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食指，戳在两颊上。 　　谈馨满意了，弯起唇，道：“笑一个，茄子——” 　　其实哪里用得着指令，她一笑，季宴就不自觉也勾起唇，露出一抹极温柔的笑。 　　被敏感的镜头捕捉到。 　　谈馨看着那张照片，被萌的心颤。冲动之下，做了一件非常傻的事，她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所有的社交账号头像。 　　谁说奔三的老阿姨，不能有少女心的。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男孩，是她的。 第64章 　　当天晚上, 谈馨收到了不少祝福。 　　毕竟除了恋人, 谁会把异性朋友的照片设置成头像呢。 　　而且, 还是那个平时又拽又酷，不可一世的季宴卖萌的照片，这已经不仅仅是公开, 而是秀恩爱了。 　　余昊最不忿，直接给他们拉进一个讨论组里，公开讨伐他们两个“地下党”。 　　“你们俩老实交代,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季宴很淡定, 甚至还有一丝丝炫耀的意思，回道：“就上个月, 圣诞节那天。” 　　说完就收获了余昊的一组表情包攻击。 　　余昊气嚷道：“靠啊，季宴你丫也太不讲义气了！这么大的事你瞒了这么久, 绝交，必须绝交！” 　　孔佳佳也附和道：“就是，和好了也不说一声, 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吾儿叛逆伤透吾心！” 　　见他们没完没了, 季宴道：“行了，过完年请你们吃饭。” 　　余昊道：“别等过完年了，就这几天吧，下学期一开学就是高考冲刺阶段，我爸恨不得把我锁在家里, 根本出不去。” 　　季宴没急着回复，而是私聊了谈馨, 问：“馨馨，你哪天有空，跟耗子他们出去聚个餐。” 　　谈馨回道：“你定吧，我都可以。” 　　其实讨论组的消息她看到了，但是那个讨论组里有方立新，所以，她不太想回复。 　　那个疯子，大概把她所有的行为都视为挑衅。 　　她虽然已经不怕他了，但也担心把那个人刺激过头，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季宴。”她忽然道。 　　“怎么了？” 　　谈馨沉默许久，问：“这回，是真的不会不见了，对吧？” 　　季宴望着屏幕上的一行字，眸色渐渐变深，他轻轻敲上几个字：“嗯，真的。” 　　说完，又补充道：“我向你保证。” 　　谈馨抱膝坐在沙发上，脸埋在臂弯间，弯唇一笑，喃喃自语道：“我相信你啊。” 　　讨论组里正在商量去哪吃饭，季宴把笔记本推到一旁，打开另外一台台式机，他滑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一个进度条，显示正在攻破安全系统。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在键盘上快速飞舞。 　　*** 　　腊月二十八，过两天就是新年。 　　叶岚跟陶先生正在装饰屋子，陶静在一旁帮忙，她力气很大，两大盆金桔随手就提起来了。 　　“放哪？” 　　叶岚道：“就摆在阳台这里，还能晒太阳。” 　　陶先生在身后叮嘱道：“静子慢点，别碰坏了，我跟你叶阿姨挑了好久的。” 　　陶静木着脸道：“爸，要不您自己搬。” 　　陶先生干笑一声，闭上了嘴。 　　谈馨下楼的时候，屋里已经差不多装饰完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餐厅里，陶静苦着脸吃水果沙拉，陶先生坐在一旁，普及搭配营养膳食的重要性。 　　叶岚见到她，唤道：“小馨，今天有你喜欢的水晶虾饺，还有小笼包，多吃点。” 　　谈馨应好，刚坐下，陶静就歪着头对她道：“小馨，我今天比你起得早。” 　　谈馨笑道：“是啊，静子真棒。” 　　陶静一本正经地道：“昨天说好的，要是我起得来，就带我一起出去聚餐。” 　　谈馨摸摸她的脑袋，道：“当然啊，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陶先生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你这么一早起床，就是为了跟小馨出去聚餐？” 　　陶静一脸理所当然，点了下头。 　　叶岚不知道陶静嗜睡的习惯，倒是没什么反应，笑道：“也好，你们姐妹俩互相照顾，不怕被外人欺负了。” 　　陶先生嘴角一抽，被人欺负？他女儿？ 　　手机叮咚一声响，谈馨扫了一眼，是一封短信。 　　“今天的聚餐别忘了。” 　　是季宴发来的。 　　她回道：“嗯，我知道了。” 　　季宴又道：“我来接你。” 　　谈馨看了眼窗外，S市一连半个月都是零下，清晨的时候，冰霜未消，车容易打滑。 　　尤其季宴开车，车速一向不慢。 　　她道：“不方便，还是让司机送吧。” 　　片刻后，那人回复道：“可是怎么办，我已经出发了。” 　　“……” 　　谈馨一时无语，这人一向喜欢自作主张的，只得道：“那好吧，一会见。” 　　想了想，她还是补充了一句：“静子和我们一起。” 　　她担心不提前说一声的话，一会季宴可能不会让陶静上车，以季宴的脾气，是绝对干得出来的。 　　在他眼里，女人只分三种，一种是长辈，例如康怡，叶岚这样的，一种是谈馨，还有一种，就是其他女人，所以不用指望他有什么绅士风度。 　　陶静早就被他记在黑名单上了。 　　果然，季宴立刻就炸了，道：“她谁都不认识，一起去干嘛，不会尴尬吗？” 　　谈馨心虚地往旁边瞟了一眼，陶静正苦着脸吃沙拉，没注意这边，她松了口气，道：“她认识我，也认识你，而且静子现在是我的姐姐了，你们和好吧，好吗？” 　　季宴看着手机屏幕，直皱眉头。 　　陶静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敌意，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护犊子一样。 　　而且，他能感觉得到，那个看上去娇小的女生，实际上，要比看上去要危险得多。 　　偏偏谈馨还以保护者自居。 　　他无奈一笑，回道：“行，都听你的。” 　　谈馨想了想，给他发了个亲亲的表情。 　　按理说，情侣间，甚至是朋友间发这个表情都很寻常，但是给季宴发，就是会莫名紧张。 　　心跳快了起来。 　　另一边，红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绿灯亮了。 　　季宴听着车后传来的鸣笛声，许久才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那个嘟嘴亲亲的表情，耳根泛红。 　　还真是……被吃得死死的，他心有余悸地想。 　　*** 　　上了车。 　　谈馨和陶静坐在后座，季宴在驾驶座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这是成了司机？ 　　原本，谈馨应该坐在他旁边的。 　　见他脸色不好，谈馨趴在他的座椅靠背上，问：“吃早餐了吗？” 　　季宴道：“吃了。” 　　其实还没来得及吃。 　　谈馨伸出手，把一个淡紫色的保温盒递给他，道：“那怎么办，我好像准备了多余的东西，要扔了吗？” 　　季宴一愣，也不气了，笑道：“不能浪费食物，我吃了吧。” 　　说完，打开盒盖，慢悠悠地吃起早点。 　　谈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说话，季宴望着后视镜里的她，眼里再看不见别的了。 　　陶静见他那副没出息的模样，没由来的，想起自己老爹。 　　也许，这小子也不差。 　　谈馨见他们气氛和谐，总算松了口气，给季宴递过去一瓶水，问道：“好久没见到佳佳了，她还好吗。” 　　季宴道：“好像还不错。” 　　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季宴见她不满，只好仔细回想跟余昊在一块的时候，他说的那些废话。 　　“好像最近很刻苦学习，很少跟耗子出去玩了，也很少跟耗子要名牌。” 　　谈馨点点头，道：“那耗子是什么反应？” 　　季宴嘴角一扯，道：“他那个人你也知道，还能有什么反应，想换个女朋友呗。” 　　“……” 　　谈馨想想也是，余昊肯在孔佳佳身上花钱，因为他需要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而不是一个成绩好，却根本见不着面的女朋友。 　　“季宴，你觉得，耗子有喜欢过佳佳吗？” 　　季宴眸光一闪，哼道：“谁管他。” 　　余昊喜欢过的人……他看了眼后视镜里，女孩白皙的脸蛋，而后烦躁地啧了一声。 　　反正，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第65章 　　余昊喜欢过谈馨。 　　对于季宴而言,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他眼中, 任何人喜欢他的女孩都不足为奇。 　　而且那时候，他和余昊的关系并不算好。 　　初中，年纪都还小, 对于“喜欢”这个概念尚且懵懂，在真正学会喜欢一个人之前，难免做出一些蠢事。 　　余昊做的蠢事比较多。 　　他从幼稚园起, 就会用糖果骗小女生的初吻了, 到初中时，已经算是情场老手。 　　对他而言, 交女朋友，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而当时, 初三一班的谈馨，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虽然对人冷淡, 但在男生中, 一直很有人气。 　　不过，几乎没人敢招惹她，因为谁都知道，有个疯子在护着她。 　　这件事，整所学校, 大概只有谈馨自己不知道。 　　那个人曾经放言，谁接近谈馨, 就是跟他作对，就是找死。 　　快毕业的季节。 　　校园一角，男孩仰头喝下一口冷饮，靠在树下打盹。隔着一堵围墙，传来同班几个男生的嬉闹声。 　　“余昊，听说你又分手了？这才几天啊，真是服了你了。” 　　接着，传来余昊吊儿郎当的嗓音：“没办法，腻味了。” 　　那人道：“校花都腻味了，难不成，你真想找个神仙姐姐做女朋友啊？” 　　季宴嫌吵，坐起身准备离开。 　　却听一个人贱兮兮地笑道：“神仙姐姐，不就是谈馨吗，整天一副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模样，谁都不放在眼里，真把自己当成小龙女了吧，实际上比谁都缺爱。” 　　“喂，你胆子不小啊，敢议论她，小心被那个疯子知道……” 　　那人立刻止住了话，显然很忌惮，听到众人哄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硬着头皮道：“你们少吓唬我，我才不怕他，不就是个混混，整天跟人打架，指不定哪天就进局子了。到那时候，他护的那个小龙女，不知道要遇到几个尹志平，啧，说不定她还挺期待……” 　　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拳击倒在地。 　　那人抹了下唇角，看到血，眼睛都红了，怒道：“余昊，你疯啦！” 　　余昊厉声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我艹你大爷的！” 　　那人上前揪住余昊的衣领，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很快脸上都挂了彩，旁边几个人连忙上前拉架，废了好大劲，才把他们给拽开。 　　“余昊，你他妈有毛病啊，我议论谈馨关你屁事，你别是喜欢她吧。” 　　余昊只是个子高，根本不会打架，对方比他胖了不止一点，拳头结实得很，光是用体重就压制住了他，脸上被招呼了好几拳。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道：“跟我喜欢谁没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男生，在背后这么议论一个女生，算什么玩意儿，还要脸吗。” 　　另外几人也道：“是啊，王洋你刚才说得太过分了。” 　　“就是，在背地里抹黑一个女生，算什么男人。” 　　“不过余昊你也不对，王洋嘴贱也不是第一天了，你犯得着跟他较真吗，还动手打人。” 　　余昊黑着脸没说话。 　　王洋冷笑道：“看来我猜的没错，余昊你自诩情圣，一天到晚分手，原来是心里有一抹白月光啊，就那种女生……” 　　“哪种女生。” 　　一声阴测测的低问。 　　几个人回头一看，全都呆住了。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一米八，在同龄人中算是很拔尖的身高。穿着一件白色运动衫，身材笔直修长，站在树荫下，脸上光影斑斓。 　　是季宴。 　　他走到王洋面前，又问了一句：“哪种女生。” 　　王洋脸色发白，没敢吱声。 　　季宴拎起他的衣领，垂首望着这人偏胖的，油腻的脸，道：“没人告诉过你，谈馨是我罩的吗。” 　　王洋呼吸有些困难，求饶道：“对不起，我刚才都是在胡言乱语，求你放过我一次。” 　　“很久没跟人动手了，下手大概有些没轻没重。” 　　王洋面露惊恐，慌道：“这里是学校，我警告你，我爸爸是教导主任，你要是敢动手，我爸会让你毕不了业。” 　　说完，被季宴一脚踹飞出去。 　　季宴居高临下看着他，嗤笑道：“谁能证明。” 　　他抬起眸，看向对面几个男生，那几个人连忙摇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季宴勾唇一笑，两手插在兜里，懒散地走了。 　　只是路过余昊的时候，睨了他一眼，余昊脸上挂着彩，和他对视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一抹心虚。 　　季宴知道他为什么心虚。 　　后来，在市一高相遇，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再然后，余家搬到凰林苑。 　　有一天傍晚，谈馨拉着他去余家拜访，说：“我妈说有新邻居搬来，要送一瓶酒过去祝贺。” 　　季宴嗯了一声，随口问道：“谁啊。” 　　“咱们初中同学，你不怎么上课，可能不记得了，叫余昊，他家开超级市场。” 　　“……” 　　谈馨眨眼，问：“怎么了？” 　　季宴扯了下唇，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巧的。” 　　谈馨倒不觉得巧，毕竟S市说大也不大，凰林苑又是有名的富人区，出门就能碰到老同学。 　　她道：“我觉得他性格很开朗，要是你们能成为朋友就好了，上高中以后，不能和以前一样总打架了。” 　　身旁的男孩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 　　季宴瞥了一眼后视镜，谈馨正在跟陶静聊天，不知说到什么话题，她弯起唇，漂亮的眸子里星光点点。 　　原来，那么久以前，他就已经喜欢她了。 　　车开了两三个钟头，终于停下。 　　眼前是一栋美式别墅，坐落在山上，眺望远方，可以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色海水。 　　陶静问：“不是聚餐吗？” 　　“是聚餐，不过是自助式的。” 　　季宴从后备箱里拎出好几个冷藏箱，是一些新鲜食材，各种肉类，海鲜，还有水果，一大早从酒店后厨送到季家。 　　谈馨凑过去看，问：“这些你会处理吗？” 　　季宴道：“不会。” 　　见谈馨瞪他，他勾起唇，从最底层抽出一本菜谱大全，“主厨推荐，新手友好度五颗星。” 　　这时候，从别墅里走出一个人。 　　“我来帮忙拿食物。” 第66章 　　来人缓步上前, 镜片后一双无波无澜的黑眸, 垂首望着谈馨。 　　“好久不见。” 　　他的视线并不迫人, 甚至还包含了一丝温柔的意味，只是在谈馨看来，只觉得可怕。 　　她努力克制住强烈的, 想要逃跑的冲动，轻轻嗯了一声。 　　说是好久不见，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月, 而且, 她依稀记得，上次他们是不欢而散的。 　　方立新无疑是最有耐心的猎人, 耐心地布网，耐心地设下陷阱, 耐心地等待猎物落网，让人防不胜防。 　　她微蹙眉头，正要说话, 季宴挡在她面前, 勾唇一笑，问：“以方家现在的情形，你这个时间出来玩，没问题吗。” 　　方立新的视线仍旧紧盯着谈馨，浑不在意地道：“一点小麻烦而已。” 　　这两人只是对视一眼, 其中的火药味已经弥散开来。 　　谈馨扯了下季宴的衣角，用眼神问他, “什么意思？” 　　季宴只是将女孩纤细柔软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笑道：“我们进去吧。” 　　他不肯说，谈馨也不再过问，微微颔首。 　　等他们进去，陶静板起脸，低声道：“谢桓回京城了。” 　　方立新没说话。 　　陶静道：“他临走前告诉我，千万要小心你。” 　　方立新似乎并不意外，仍是没有起伏的语调，道：“其实大可不必，我暂时不会做什么，况且，即便我真的想做什么，凭你，也阻止不了我。” 　　陶静从后备箱里拎出几个冷藏箱，轻松垒成一摞，一只手抬起往屋里走。 　　路过方立新身边的时候，她道：“谢桓顾忌你是他的亲外甥，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不会，趁我现在还有耐心和你讲道理，收手吧。” 　　方立新看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唇角，收手？他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何况，先出手的人，不是他。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未接电话，按下关机键，而后大步跨入别墅里。 　　*** 　　大厅里，余昊正在和一个女生打台球，而孔佳佳坐在沙发的一角玩手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两个才是一对。 　　孔佳佳见到谈馨，面露惊喜，迎上前道：“小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佳佳。” 　　余昊也放下球杆，朝这边走来，揶揄道：“你们两位还真是姗姗来迟啊，知道我们等多久了吗。” 　　季宴道：“不是你选的好地方？” 　　“那是，把我们校花追到手，亲手做一顿大餐不过分吧，”余昊看向谈馨，嬉皮笑脸道：“小馨又漂亮了。” 　　谈馨莞尔一笑。 　　“谢谢。” 　　季宴皱眉瞥了他一眼，余昊撇撇嘴，不皮了。 　　一旁的女生朝他们点头，微笑道：“你们好，我是章雪，是余昊的朋友，经常听他提起你们，很高兴认识大家。” 　　她虽然没有孔佳佳漂亮，但一身的书香气韵，清雅的妆容，平白衬得孔佳佳有些许俗气。 　　孔佳佳没什么反应，大概早习惯了这种场合。 　　此时，陶静一手托着四、五个冷藏箱走进来，她顶着一张萝莉的脸，干着壮汉的活，偏偏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她问：“厨房在哪？” 　　余昊都看呆了，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小声问：“这位是……” 　　谈馨忍不住笑，拉着陶静给他们介绍，道：“这是静子，我大学室友，也是我的家人。” 　　她对于叶岚和陶先生的关系并不避讳。 　　他们是离婚后才认识的，本就没什么好避讳的，遮遮掩掩，反而让人浮想联翩。 　　陶静亦大大方方道：“我是小馨的姐姐。” 　　余昊扑哧一笑，说：“这个姐姐好，比那个靠谱多了，小馨你是不知道，自从你搬走了，你们家就成了凰林苑的笑话，你爸领回来的那对母女，真是把谈家的脸都丢尽了。” 　　余昊是个大嘴巴，知道一点事，恨不得昭告天下才好。 　　“就上回，你爸带那个女人去王家的酒会，她佩戴的珠宝竟然是赝品，而正品刚好在王夫人脖子上，你爸当时脸色难看的啊，要不是我妈拦着，我都想拍照发给你看。” 　　“还有一回，她把CoCo的限量款穿错了，成了全场焦点，她还挺嘚瑟的。” 　　谈馨一愣，上一次她还在谈家，有她把关，窦玲母女很顺利地融入上流社会。 　　而这次，谈馨搬出来了，以窦玲自己的能力，想在一群名媛间讨着什么好处，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对母女能把一架天价钢琴贱卖，自然也能花费巨额买一套赝品珠宝，即便买得起名牌，也穿不出那个价格。 　　原来，她这个女配的用处，比她想象的要大，帮助她们蜕变，然后再被她们一脚踢开。 　　真是好用。 　　余昊还在说：“也不知道那个窦玲脑子里装的什么，被人三言两语骗去豪赌，人家摆明了要坑她，她当然要吃大亏，听说输了好几千万，你爸要是还能忍，我都服他。” 　　谈馨微怔，道：“她们不是因为丑闻才被送走的吗？” 　　“那种娱乐新闻，花钱就能压下来，诚鑫集团的千金，想捞起来还不容易，真正的原因，是你爸不想管她们了。” 　　这一点，谈馨倒是不意外。 　　谈耀威就是这样的人，他把你放在心上时，能把你宠上天，当他不在意你时，你就是地上的泥，可以肆意践踏。 　　窦玲母女触犯了他的底线，他能容忍这么久，大概也有和叶岚赌气的原因。 　　在他们聊八卦的时候，季宴抬起眸，方立新正阴鹜地看着他，季宴勾唇一笑，指了一下厨房。 　　两人前后脚进了厨房。 　　季宴挽起衣袖，把冷藏箱里的食物一一放进冰箱里，方立新倚在门边，一言不发。 　　季宴扯了扯唇角，道：“不和馨馨说吗，你用赌债控制谈晓珊和窦玲的事，你猜馨馨知道了，是会感激你，还是更厌恶你。” 　　他的话，不偏不倚，正好刺中方立新的胸口。 　　答案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方立新道：“季宴，你现在才想置身事外，是不是迟了一点，谈晓珊是被谁逼退娱乐圈的，又是谁把她们欠债的事情捅出去的，谈馨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吗。” 　　季宴浑不在意道：“知道也无妨，任何对她不利的人，我都会清除干净，她早晚会知道这一点。” 　　他缓缓上前，在方立新面前站定，冷声道：“而且，你控制住谈晓珊母女，应该不仅仅是想替馨馨出气吧，你想利用她们做什么？” 　　方立新轻嗤一声，“现在问这个有意思吗，人都被你弄出国了，不论我的目的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很彻底。” 　　季宴露出一抹冷笑，散漫道：“过奖了。” 　　方立新摘下眼镜，漫不经心地擦拭，“还没有结束，你没赢，我也还没输。” 　　言罢，戴上眼镜，转身走了出去。 　　*** 　　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余昊和方立新在台球室打台球，章雪灵在一旁围观。 　　陶静打了个哈欠，谈馨知道她一向嗜睡，今天起早了，难免犯困，便把她送到楼上睡觉去了。 　　出了房门，孔佳佳笑道：“看你们的相处模式，真不知道谁才是姐姐。” 　　谈馨弯起唇，道：“我很喜欢照顾静子。” 　　孔佳佳一怔，随即笑道：“小馨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 　　“……是吗。” 　　孔佳佳点头，道：“当然，因为你很有爱心啊，又很会照顾别人，以后你的宝宝一定会被你教育得很好。” 　　宝宝。 　　谈馨从没有想过这个话题，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曾经，幸福离她很远，所以她不敢去想，现在，则是幸福把她包裹得太紧，让她无暇去想。 　　如果她和季宴有了宝宝，会是什么样的。 　　这种想法刚萌生出来，胸口便止不住地悸动，还有一丝悄然的羞涩。 　　毕竟还太早。 　　孔佳佳见她不自觉泛红的耳垂，扑哧一笑，道：“看来你和季宴在一起以后，真的很幸福呢，还记得上回见面，你分明很抗拒的。” 　　谈馨道：“之前有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 　　“这样啊，那真是很好呢。” 　　两人走到楼下吧台，孔佳佳给谈馨倒了一杯果汁，又另外倒了一杯白兰地，稍高的酒精气味，让大脑一瞬间变得清醒。 　　“其实，我以前很不喜欢你的。” 　　谈馨抿了一口果汁，并不觉得惊讶，她不是傻子，当然能感觉得到。 　　“其实也不能说是不喜欢，说是嫉妒更准确一些，大家都喜欢你，无论是季宴，还是……别的人，我觉得上天对我太不公平了，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你，而我，总是被厄运缠身。那时候，我真希望有人能喜欢我。” 　　谈馨接过孔佳佳的酒，浅浅喝了一小口。 　　“余昊对你不好，是吗？” 　　孔佳佳道：“他对我好不好，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明白了，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首先，我要自己喜欢自己。” 　　“你家里的问题，解决了吗？” 　　孔佳佳点点头，“算是吧，我哥借了高利贷跑了，前段时间终于把人找回来了，之后不管是卖器官，还是去偷去抢，总之那些钱他自己去还，他是成年人，做错了事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谈馨点点头，她知道，事情一定比孔佳佳说的要困难许多。 　　但这个女孩已经足够坚强，去面对一切。 　　谈馨问：“那你打算跟余昊分手吗？” 　　孔佳佳点头，“他是我的初恋，最好还是和平分手，以后回忆起来，也不算太糟糕。” 　　谈馨举杯，和她碰了一下，道：“祝愿你能找到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 　　“我也祝愿你和季宴一切顺利。” 　　*** 　　厨房。 　　季宴掀开锅盖，一阵浓郁的香气飘出，他勾起唇，自得道：“季宴，你真是天才。” 　　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回头一看，是谈馨，女孩脸颊上泛着可疑的红晕，直直朝他走来。 　　“怎么了……” 　　谈馨扑进他怀里。 　　季宴微微一愣，女孩的鼻息间弥散着一缕酒香，他捧起女孩的脸蛋，问：“你喝酒了？” 　　谈馨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头，道：“就，就喝了两杯。” 　　季宴道：“这是三。” 　　“……” 第67章 　　谈馨愣了愣, 被自己逗笑了。 　　她其实没醉, 有一点热, 但意识是完全清醒的，只是借酒和季宴撒娇罢了。 　　平时的她，不好意思这样黏人, 怕被他笑话。 　　季宴垂眸望着她，怀中的女孩弯起眉眼，望着自己的手指头发笑, 那笑容, 直甜到他的心里。 　　心霎时间软了下来。 　　他不喜欢谈馨喝酒，因为她容易醉, 可现在怀里这个微醺的，迷糊的女孩, 让他一下子溃不成军。 　　或许，以后可以在家里设一个吧台。 　　他正胡思乱想着，谈馨靠在他肩上, 看向一旁煲好的海鲜汤, 小声道：“是什么，好香。” 　　季宴唇角一弯，把她按到桌边坐下，转身盛了一碗，奶白色的汤汁, 飘着几根青白葱花，浓郁的海鲜汤。 　　他把汤匙塞在谈馨手里, 道：“慢点喝，别烫到。” 　　谈馨轻抿了一小口，眼前一亮，道：“好喝，快赶上林妈的厨艺了。” 　　对于谈馨而言，这种称赞绝对是至高的赞赏了，季宴闻言笑道：“看来真是醉的不轻。” 　　谈馨道：“我是说真的，汤很好喝。” 　　季宴蓦地凑上前，在谈馨沾着汤汁的唇上亲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唇，色气地说道：“嗯，是还不错。” 　　“……” 　　谈馨脸颊涨红，咬着唇，想骂他不害臊，可转念一想，他们已经是恋人了，他当然可以亲她。 　　她噎了好一会，才小声道：“以后不准搞突袭。” 　　季宴满脸无辜，问：“为什么？” 　　竟然还敢问为什么，谈馨羞恼道：“因为，我会被吓到。” 　　嘴上说着会被吓到，却在无意识间，摆出一副惹人怜爱的表情，季宴无奈地扶额，交了一个矜持，害羞，却又总是勾人的女朋友，实在太考验人了。 　　他挣扎好一会，才应道：“那好吧，下次提前通知一声。” 　　谈馨点点头，又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汤，不一会兰花瓷碗就见了底。 　　季宴用纸巾给她擦了擦唇，问：“还要喝吗？” 　　谈馨摇头，道：“不喝了，我要留肚子，吃大餐。” 　　她一向坦诚，但喝醉的时候和平时还是有一丝区别的，似乎更加乖巧一些，叫人更心软。 　　季宴抚着她的软发，有些不舍得放手。 　　谈馨催促道：“快做饭，大家都在等着。” 　　季宴想，大概只有她在等着，其他人都是自备食物来的。 　　虽然是余昊提出来，要季宴亲自下厨的，但其实只是为了报复他隐瞒恋情的事，压根没指望季宴做出能吃的食物。 　　毕竟众所周知，季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生活白痴。 　　季宴捏了捏她的脸颊，问：“万一很难吃怎么办？” 　　谈馨蹙起眉，认真想了想，道：“那也没办法，就算他们不吃，我也会捧场的，所以别担心。” 　　季宴不担心，他对自己的大脑有一种天然自信。 　　可听谈馨的意思，无论他做的好坏，她都会吃，这话实在动听，季宴的耐糖度一向很低，几乎把持不住，又想吻上去。 　　却听谈馨弱弱补充了一句：“至少汤很好喝，我可以吃汤泡饭。” 　　“……” 　　季宴嘴角一抽，“放心，不会让你吃汤泡饭的，伤胃。” 　　言罢，认命地系上围裙，给谈大小姐做饭。 　　谈馨趴在餐桌上，看着眼前忙碌的修长身影，眼里，心里，好似有什么溢出来一般，满满当当的幸福。 　　她喝了点酒，度数不低，意识渐渐模糊，不一会，发出清浅的鼻息声。 　　梦里，季宴抱着她，她靠着他的肩，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陶静在她房间里打电动游戏，听到动静，回头道：“不能喝酒还喝，头疼不疼。” 　　谈馨揉了揉眉心，道：“还好，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下午两点整，我们已经吃过午餐了，季宴给你留了餐，你醒来就能吃。” 　　说到这里，她郑重其事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做饭天才。” 　　谈馨扑哧一笑，这姑娘是被季宴的厨艺征服了吗。 　　下了楼，孔佳佳正坐在吧台想心事，见到她，忙歉疚道：“小馨，真是对不起，我忘了你酒量差，都是我太粗心，害你喝醉了。” 　　谈馨道：“是我自己要喝的，跟佳佳有什么关系。” 　　孔佳佳还是过意不去，道：“可是，如果不是我……” 　　谈馨笑道：“真的不是你的错，其实酒量是练出来的，喝多了，慢慢就会喝了。” 　　上辈子，她一开始也不会喝酒的。 　　叶岚从小就教育她，作为一名淑女，在任何场合都要保持七分清醒，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所以她很少沾酒。 　　在这个圈子里，有许多无形的束缚，正因为看不见，才需要更加谨慎。 　　后来，她的酒量很好，是在国外那段时间训练出来的。 　　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远离成长的土地，远离熟悉的亲人，做一个丢盔弃甲的，狼狈的逃兵。 　　同时，获得了自由。 　　深夜，她可以在一间街角的酒吧买醉，忘记时间，忘记自己喝了几杯，好像很清醒，但其实已经醉得不轻。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喝酒，原来只是那具身体习惯了“醉”。 　　回到十年前，成为年少时的自己，又是一个三两杯酒下肚，就迷迷糊糊，倒头大睡的女孩。 　　历经这十年，她才终于发现，酒量不好，其实是一种幸福。 　　当一个人无论怎么喝，都无法喝醉的时候，其实很可怜，很可悲。 　　好在，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 　　谈馨环顾一周，道：“他们人呢？” 　　孔佳佳道：“方家最近出了点事，立新被家里人叫回去了，季宴在外面打电话，余昊和章同学在楼上放映厅看电影。” 　　谈馨一愣，问：“方家，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孔佳佳道：“你还不知道吗，报纸上都刊登了，好像是被人检举，惹了不小的麻烦。说实话，他今天能来我很意外，毕竟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如果被人拿做把柄，很难处理的吧。” 　　谈馨轻轻嗯了一声，她们都明白的道理，方立新一定也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来？ 　　原因她不想去思考。 　　孔佳佳道：“你刚醒，一定饿了吧，厨房里有吃的，还在保温，我帮你端出来。” 　　谈馨点头，“谢谢你，佳佳。” 　　孔佳佳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谈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一个小时前收到一条短信，发送人是方立新。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打开了。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方立新轻握着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他微微垂首，在那手背上落下一吻，那姿态，竟有一丝虔诚。 　　照片下方，有一句话：你是我的。 　　那是她的手，她认得出来。 　　谈馨冲进洗手间，用洗手液洗了一遍手背，顿了顿，又认真洗了一遍，手背揉得泛红发疼，才稍稍镇定下来。 　　她轻呼一口气，这是心理战术。 　　方立新是故意的，他想藉由这种方法恐吓她，施加压力，让她自乱阵脚。 　　干脆利落地删除短信。 　　谈馨走出洗手间，孔佳佳正在找她，问：“小馨，你去哪了，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谈馨笑道：“去了一趟卫生间。” 　　孔佳佳便拉着她一起去餐厅。 　　季宴用便当盒为她留了一份，里面好几样菜色分割开来，汤另外盛放的，她一样吃了一点，但其实已经没有胃口。 　　孔佳佳感慨道：“真看不出来，季宴是这么细心的人。” 　　谈馨弯唇一笑，道：“他只是看上去粗心，其实一直是很细腻的性格，小时候，我很怕狗，但为了保持仪态，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就连我妈都不知道，但季宴察觉到了，每次我的周围一出现狗狗，他就把它赶走。” 　　那时候，同班同学都不喜欢季宴，说他霸道，对小动物没有爱心。 　　季宴也不在乎，仍是一意孤行。 　　他从小就是这个坏脾气，就连对人好，也从来都不说，浑像一个恶霸似的。 　　谈馨一愣，季宴也许比她想象得更细心，那么，她被方立新胁迫的事，他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方家的事，或许，脱不了干系。 　　孔佳佳见她发呆，调侃道：“在想什么呢，你们整天腻在一起，还想不够吗。” 　　谈馨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连忙低下头扒了几口饭。 　　忽然，一张温热的，宽大的手掌贴在她的脑袋上，含笑道：“醒了？小醉鬼。” 　　季宴在她身旁坐下，孔佳佳比了一个“OK”的手势，自觉避开，上楼去了。 　　谈馨抬起眸，咬着筷子，问：“你刚出去打电话，是和谁啊？怎么通话这么久。” 　　季宴眸中带笑，问：“很好奇吗？” 　　谈馨点点头。 　　季宴道：“一位老朋友，以后介绍你们认识。” 　　说着，牵起谈馨的手，望着被她揉红的手背，道：“这次是我的疏忽，不会再有下次了。” 　　“馨馨，我能亲一下你的手吗，我想把他的痕迹覆盖住。” 　　谈馨脸颊爆红，这种时候，难道不是直接做，还问什么，多让人难为情。 　　“你，你问我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不准突击，要请示你吗。” 　　无法反驳。 　　谈馨硬着头皮，道：“可以。” 　　季宴如愿以偿，亲了一下，鼻息间全是洗手液的薄荷金银花的味道，他勾唇一笑，又问：“能亲一下别的地方吗？” 　　谈馨真是恨死了自己定的规矩。 　　“……哪里？” 　　季宴拇指附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摩挲，柔软的，沾着汤汁的水润饱满，他垂下头，吻了上去。 第68章 　　回程。 　　谈馨和孔佳佳告别, 余昊在一旁道：“没几天过年了, 到时候我跟宴子去你家拜年。” 　　谈馨道：“好, 我提前跟我妈说一声。” 　　余昊瞥了一眼车里的陶静，小声道：“你这个新姐姐，有点特别啊。” 　　“嗯？” 　　余昊挠了挠后脑勺, 皱眉道：“怎么说呢，你知道谢哥吧，你姐姐和他一样, 身上有一种很不好惹的气场。” 　　后面一句他没说, 他一看到就不自觉犯怵。 　　谈馨被他逗得一笑，道：“静子虽然有一点特别, 但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别胡说。” 　　说完, 跟他们挥挥手，转身上了车。 　　余昊敲了两下车窗玻璃，朝季宴道：“路上开慢点, 安全第一啊。” 　　季宴点头, 道：“你们也早点下山，别耽误到天黑。” 　　“收到。” 　　车渐渐远去，余昊仍旧站在原处，孔佳佳道：“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 而且人家都有男朋友了。” 　　余昊一惊，嚷道：“你什么意思。” 　　孔佳佳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无奈道：“没什么意思，口误，我回屋收拾东西。” 　　言罢，转身往屋里走。 　　余昊拦住她，冷声道：“站住，你先把话说清楚了。” 　　他这一副心虚的模样，让孔佳佳更是无奈，她反问：“你喜欢小馨，不是吗。” 　　余昊沉下脸：“扯淡。” 　　孔佳佳叹一口气，道：“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不瞎，也不傻，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她现在有男朋友，也过得很幸福，你可以把目光移开了，否则，最终受伤的是你自己。” 　　她踢了踢路边的一块石头。 　　“原本是想找一个好时机说的，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择日不如撞日，余昊，我们分手吧。” 　　余昊看着她，问：“因为我喜欢谈馨？” 　　不等孔佳佳回答，他狠狠一咬牙，沉声道：“孔佳佳，你到底哪里不对劲？啊 ？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想要钱吗，不是喜欢名牌吗，衣服，包包，什么都好，只要和我在一起，都会给你买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孔佳佳微微一怔，被他直白的话语刺到了。 　　“余昊，你还真是个混蛋啊。” 　　她转身走进屋里，余昊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孔佳佳，是，你说的对，我是混蛋，可你是第一天知道吗，这么久不也这么过来了，现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章雪灵从楼上下来，见他们在争吵，忙道：“余少，怎么了？” 　　余昊不耐烦道：“滚回楼上去。” 　　章雪灵一惊，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余昊拽着孔佳佳，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道：“现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孔佳佳疲惫道：“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如果你觉得由我提出分手，伤到你的自尊，那就由你说吧，你甩我，这样可以吗。” 　　“谁他妈跟你说这个了！我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孔佳佳看了一眼二楼。 　　“像章雪灵这样的‘朋友’，你还有多少，余昊，我不说，不代表我不在意，当然，现在是真的不在意了，我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比不上小馨，比不上陶静，也比不上章雪灵，但我也是个人，有自尊心，我不下贱，余昊，你有没有把我当一个人看待呢。” 　　余昊被她问得喘不上气来。 　　他如同困兽一般，在客厅里走了两圈，猛地抬脚，将一旁的玻璃茶几踹翻在地。 　　茶几上一套精美的瓷器摔得粉碎，碎瓷片落在孔佳佳脚边。 　　孔佳佳暗想，如果他面前的人是谈馨，他大约是舍不得这样吓唬她的。 　　“章雪灵算个屁，我找她来，是想气气你的，因为你最近忙着学习，整天见不着人，我以为找一个女人来，你就有危机意识了，我跟她根本没关系。” 　　孔佳佳微微一笑，道：“先前，在楼上的放映厅，你们接吻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是故意让我看的吧，毕竟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无论你劈腿几次，都会毫无原则原谅你的女朋友，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拜金女。” 　　“佳佳……” 　　孔佳佳疲惫道：“余昊，我们好聚好散，行吗。” 　　余昊蓦地攥紧拳头。 　　孔佳佳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任女朋友。她不是最漂亮的一个，也不是最聪明的一个，却是最“懂事”的一个。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从不会让他难做，更不会因为别的女人，而大吵大闹。 　　和她在一起，会让他觉得格外舒服，自在。即便到了分手这一刻，她也一如既往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他道：“好，如你所愿，我跟你分手，你最好不要后悔。” 　　孔佳佳颔首，“我不会后悔。” 　　*** 　　转眼到了除夕。 　　在网络还不算发达的今天，过年的气氛还算浓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阖家团圆。 　　吃过年饭，叶岚和陶先生坐在客厅看春晚。 　　陶静和谈馨在一旁玩游戏机，陶静忽然唔了一声，道：“爷爷。” 　　谈馨一愣，发现她指的是电视里，一位白发老人胸前挂满荣誉勋章，满面威严，精神抖擞。 　　陶先生道：“过几天，咱们一家人回一趟京城，给老爷子拜年。” 　　陶静问：“小馨也一起吗。” 　　陶先生笑道：“是，你叶阿姨和小馨都去。” 　　陶静沉默下来，直直看着自己老爹。 　　陶先生小声道：“放心，跟你爷爷打过招呼了，他点了头的，不然我能把她们母女带进狼窝里吗。” 　　父女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谈馨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对自己母亲感到一丝担忧。 　　叶家百年的书香门第，原本配陶家，也不差什么，但叶岚才离婚不久，又带着这么大的女儿，在那家人眼里，恐怕印象不大好。 　　叶岚倒像没有察觉一样，看着小品呵呵直笑。 　　她原本是个心事重的人，事事心里都有一杆秤，但现在不同，总归有人替她忧心。 　　正看着电视，手机叮咚一声响，她看了一眼，忙拿起手机走到阳台。 　　“喂。” 　　“在干嘛？” 　　谈馨道：“看春晚啊，你呢？” 　　对面的男人低笑一声，道：“在想你。” 　　谈馨脸一热，还好外面冷，很快把温度消下去了。 　　她握着手机，小声道：“过几天，我们一家要去京城，给陶家老爷子拜年。” 　　季宴毫不犹豫道：“那我也去。” 　　谈馨无语，道：“……你去做什么？” 　　那人闷声不语，赌气似的。 　　过了好一会，他嘀咕了一声：“肯定会见到谢桓。” 　　谈馨扑哧一笑，故意逗他，道：“见到又怎么了，人家帮过我，我还欠他一顿饭。” 　　季宴气恼道：“下次我帮你还，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和他单独吃饭，听到没有。” 　　谈馨道：“是是，季大少爷。” 　　季宴听她答应了，弯起薄唇，道：“馨馨，我上次去你家玩，在你房间里藏了一件礼物，你找找看。” 　　谈馨一愣，便往楼上走，问：“是什么礼物，不会是骗我的吧。” 　　季宴道：“怎么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谈馨推开卧室的门，屋里的吊灯开着，她趴在落地窗上，透过玻璃用视线搜寻阳台，道：“可我找不到，这里空荡荡的。” 　　“就在阳台那里，你仔细找找看。” 　　谈馨只好推开门，走到阳台上，手机的电筒光扫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 　　却听电话那头扑哧一声，季宴含笑道：“馨馨，新年快乐。” 　　谈馨一愣，楼下的路灯骤然熄灭，而后，绿化草地上如长龙一般，亮起一簇五彩霓虹灯，形成巨大的，连贯的字符—— I LOVE U。 　　与此同时，天边燃放起盛大的烟花盛典，璀璨夺目，一如坠落的浩瀚银河，星屑漫天。 　　在这个角度，刚好将所有美景尽收眼底。 　　“上回，说了要补给你的。” 　　他说的是谈馨生日的那次，她迟到了，错过了自己的生日礼物，让季宴在冷风里等了她一晚。 　　可她难过，他还是心疼，承诺要补偿她。 　　那个从来都无畏无惧，随心所欲的人，唯独在她面前，谨小慎微，又步步为营。 　　谈馨抿起粉唇，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喜欢我。 　　漫天星屑映在一双含水的眸中，美得惊人，女孩的侧颜笼罩在光影之中，似梦似幻。 　　停顿片刻，她缓缓说道：“我也，爱你。” 第69章 　　季家老宅。 　　和往年一样, 季家小辈们无论多忙, 每年的除夕夜, 都要回祖宅陪老太太吃年夜饭。 　　季家规矩严，老太太又不是好相与的，近几年脾气看似好了, 但余威尚存，小辈们都不爱往来，因此, 每年只有这一天能到齐。 　　季老夫人坐在上座, 康怡几个围坐在一旁，陪老人家说话。 　　老夫人抿了一口参茶, 道：“这一年到头的，见不着两回, 今年夏天，我大寿，和季宴的成人礼一起办, 也没请得动你们。” 　　她说的是季安国堂兄那一家, 前几年分家的时候，这一家子没讨着好，举家移民去了国外，如果不是为了每年公司的分红，大约除夕也不会回来。 　　季□□的夫人叫孟青, 很会来事儿，闻言赔笑道：“婶婶说哪的话, 今年夏天我们季斐订婚，赶巧了，也在那几天，日子都定了，在澳洲的小岛上，提前好几个月预约上的，实在改不了，您多多包涵。” 　　季斐比季宴大五、六岁，是季家小辈里最争气的一个，提到他，老夫人果然不再追究。 　　她点头道：“季斐倒是给我寄了照片，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我瞧着不错，改天带回来见一见。” 　　季斐在一旁应好。 　　季□□道：“说起来，小馨那丫头是跟叶岚搬出去了吧，往年除夕总是来串门，今年没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这一说，屋里就安静了下来，老太太亦敛了笑。 　　季□□仍在说：“老谈夫妻俩也真是，一点小事，闹到离婚的份上，都成圈子里的笑话了，叶岚也真是冲动，这把年纪离婚，打拼事业，有什么拼头，不如享享福。” 　　孟青暗自拧了他一把，笑道：“让你少喝点酒，这不，又胡说八道。” 　　季□□皱起眉，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就一个野种，怎么处置不好，非闹得人尽皆知的，丢的是两家人的脸，这野麻雀飞上枝头，成了千金小姐，吃亏的还是小馨，偌大的家产就这么拱手送人了，亏不亏。” 　　康怡道：“堂哥，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你这话可不大中听。” 　　“我是实事求是，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喜欢感情用事呢。” 　　孟青推他一把，道：“瞧你这浑身的酒气，快去醒醒酒，再说下去，就要闹笑话了。” 　　季□□坐在那里不肯动。 　　季斐笑道：“爸，你这话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季斐道：“麻雀，飞上了枝头也还是麻雀，而且小馨离开谈家，那也还是奶奶的心肝肉，宝贝孙女，谁敢说她一个不好。” 　　季□□一愣，终于回过味来。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冷淡道：“难为你们陪我这个老古董守夜，时间也不早了，都回房休息吧。” 　　说完，扶着康怡的手一道上了楼。 　　其他人见老太太走远了，纷纷松了口气，准备回房休息了。 　　季□□嘀咕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头肉就这么金贵，说一句都不成？又不是亲的，当宝贝疼，以后是谁家的还不一定……” 　　孟青瞪他一眼，季□□也知道这里不是国外，不好随便发牢骚，好歹把话忍住。 　　季斐倒是听得直笑。 　　他道：“还能是谁家的，当然是我们季家的。” 　　说完看了一眼阳台。 　　季宴倚着栏杆，正在和人通电话，一贯混不吝的表情，混杂着一丝极温柔的笑。 　　*** 　　撂了线，季宴望着手机屏幕。 　　屏保是他和谈馨的合照，女孩脸上的笑颜，温暖而耀眼，直接触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不是家里的规矩，他今晚根本不会留在这里。 　　他喃喃自语道：“看到了吗，可以给她幸福的，只有我。” 　　在他意识深处，传来一道冷厉的低嗤：“你配得上她的喜欢吗，她把你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可她不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的精神力并不比我弱，当初轻易被人设计，原因是什么，你很清楚。” 　　季宴沉下眸，幽幽道：“你可以闭嘴了，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意识里的那道声音渐渐消散，化为虚无。 　　季宴面上仍旧冷淡自若，只是垂下头，眼底一片幽深。 　　当初…… 　　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指尖划过屏幕，在女孩的脸庞上轻轻碰了一下，缓缓弯起唇。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他已经知道——她爱他。 　　那么，他再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 　　大年初三，冰雪消融，天气反而更加严寒，这一年，是几十年间最冷的一年隆冬。 　　门铃响起，谈馨眼前一亮，急匆匆去开门。 　　刚刚狭开一条细缝，冷风呼呼地往里吹，谈馨穿的少，打了一个冷颤，越发迫切地打开门。 　　门前的少年身材挺拔修长，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围着谈馨送他的围脖，双手插在兜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到谈馨，他眸中的阴霾好似一瞬间被驱散了。 　　他伸出手，把人拉入怀里，下巴搭在女孩的肩上，小声撒娇。 　　“馨馨，我跟你一起去京城好不好，我舍不得你。” 　　谈馨笑道：“别胡闹，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季宴把她的手揣在自己兜里，乖乖应好。 　　进了门，谈馨才想起来，问：“余昊呢，不是说好一起来的吗，我都跟妈妈说了。” 　　季宴道：“不想带他。” 　　谈馨扑哧一笑，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小气。” 　　她一笑，季宴便跟着傻笑起来，他轻咳一声，道：“除夕那天，你说的话……” 　　谈馨脸一僵。 　　“你，你喝茶吗，今年的新茶，浸过雪的最早的一批茶叶，昨天舅舅送来的。” 　　说完，急匆匆去厨房倒茶了。 　　季宴知道她是害羞了，勾唇一笑，跟在她身后，问：“那个烦人精呢，怎么没见着人。” 　　谈馨道：“你好好说话。” 　　季宴啧了一声，道：“我是说陶静。” 　　“静子和陶叔叔先回京城了，我和妈妈后天动身。” 　　谈馨泡好一壶新茶，摆在茶台上，将茶具一一摆好，抬手沏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 　　季宴一口喝干，道：“你知道陶家是什么地方吗，那老爷子脾气比我还暴躁，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谈馨忍不住笑，道：“原来你知道自己脾气暴躁啊。” 　　季宴噎住，好一会才道：“馨馨，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认真一点。” 　　谈馨连忙端正坐姿，乖巧地点头，道：“是，季少。” 　　季宴刚要开口，便被谈馨打断了，问道：“对了，听说季斐哥回来，好像还订了婚，真好奇是什么样的女生。” 　　“谁管他。” 　　季宴气得灌了一口茶水。 　　谈馨暗自好笑，对面的男孩一脸恼火，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大狗，让她忍不住想摸摸脑袋。 　　她这么想着，便伸出手去摸了摸。 　　季宴被她顺毛顺了几下，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把谈馨扑倒在沙发上，像一只大型犬似的，故意在她脸上轻蹭，谈馨躲避不及，两人闹成一团。 　　谈馨脸都红了，季宴搂着她的腰，脑袋抵在她的肩上，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和她所熟悉的，清爽的气息不同，好像隐约间，染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作为一名已婚，并且离异过的女人，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她其实了解得很少，仅有的两次经历，她到现在也没把握确定，究竟是和谁。 　　当然，她是不敢问季宴的。 　　如果当时的人是他，倒没什么，如果不是他，是另一个“他”，季宴怕是会气疯。 　　却听门口传来一阵呼唤，是叶岚的声音，道：“小馨，是季宴和余昊来了吗，怎么玄关只有一双鞋。” 　　谈馨推了推他，小声道：“我妈回来了。” 　　季宴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动弹，闷声道：“我现在，不太方便起来。” 　　“为什么。” 　　“……” 　　“没什么，”他快速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第70章 　　叶岚进了门, 保姆跟在她身后, 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食材, 嘴里念叨着：“最近菜价涨得太快了。” 　　叶岚笑道：“没办法，过年嘛。” 　　到了客厅，只剩谈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心里发虚, 干笑一声，道：“妈，赵阿姨, 你们回来啦, 余昊今天没来，季宴去洗手间了。” 　　叶岚点头, 道：“好，妈今天亲自下厨, 给你们做一顿大餐，你们上楼，去你房间玩。” 　　说完, 还俏皮地朝谈馨眨了下眼, 一副“我懂”的表情。 　　“……” 　　谈馨嘴角一抽，无奈道：“妈……” 　　“这有什么，又不是外人，你们幼稚园的时候，还睡一张床上呢, 我跟你康伯母去看你们，你们两个小豆丁睡在一起, 季宴的小手揪着你的小辫子，别提多可爱了。” 　　叶岚捂着嘴直笑，进了厨房。 　　谈馨想，这就是所谓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过了好一会，季宴从洗手间出来，两人一道上楼。 　　谈馨问：“今年你们回老宅了吧，有看到林妈吗，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季宴想了想，道：“看着精神不错，问你哪天回去，她把房间都收拾好了，雅雅那丫头也问了。” 　　谈馨轻叹一声，无奈道：“过段时间吧，等我爸离开了再去。” 　　季宴捏着她的脸蛋，道：“我看他暂时不会离开，在等你们自投罗网。” 　　谈馨当然知道这一点，正因为知道，才更加头疼。 　　她转身坐在沙发上，抱起一个粉红kitty猫抱枕，揉了揉猫脸，道：“真不想看到他，可是想回去看雅雅和林妈。” 　　季宴轻轻一笑，道：“好。” 　　“什么？” 　　季宴蹲在她腿边，抬眸望着她，道：“我说好，我帮你实现愿望。” 　　谈馨奇道：“你是机器猫吗？” 　　季宴道：“不是机器猫，是superman，只要是馨馨的愿望，我全都替你实现。” 　　谈馨扑哧一笑，掌心贴在他脑门上，道：“又犯病了，也不知道中二病有没有的治。” 　　季宴眯起眼，“取笑我？” 　　他蓦地站起来，轻轻松松把女孩打横抱起，扔在床上，欺身压上，摆出一副恶霸的姿态。 　　谈馨知道他是虚张声势，仍旧弯着眉眼，朝他笑。 　　因为在家里，她没有化妆，只涂了润唇膏，唇色是淡淡的樱粉色，肤色像是蒙着一层月光的白皙，一头乌发披在肩上，看上去格外清纯自然。 　　这种清纯，特别容易勾起人的邪念。 　　季宴不是真正的十八岁少年，重拾上一世的记忆，他本该更加游刃有余，但这一刻，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被一个笑给迷得晕晕乎乎。 　　他渴望得到她。 　　但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平复呼吸，正要起身，忽然听到叮咚一声响，是从枕头下方传来的，身下的女孩则蓦地僵硬了一瞬。 　　季宴问：“是短信？” 　　谈馨道：“嗯，大概又是祝福短信吧，这几天收到好多条。” 　　季宴盯着她的脸看了好片刻，长臂一伸，拿起枕头下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了上百条未接来电和短信。 　　这种程度，应该称得上骚扰了。 　　除了方立新那个疯子，他想不到其他人。 　　谈馨揪住他的衣襟，道：“我可以自己处理。” 　　季宴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谈馨抿了抿唇，道：“除夕那天晚上，方立新来找我，我去见了他一面。” 　　见季宴脸色越发阴沉，她连忙解释：“他就在我家门口，万一被我妈和陶叔叔知道，事情会越来越复杂，所以才去见他的。他说了一些疯言疯语，我没理会，就回来了。” 　　季宴道：“什么样的疯言疯语。” 　　谈馨望着他，嗓音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轻颤，“他说……你是被规则淘汰的人，没有将来，还说，你现在没有受到影响，是因为剧情还没有开始。” 　　她实在不愿回想起那晚的事情。 　　那天晚上，方立新大约又喝多了，一身的酒气，眼里都是令人胆颤的狠戾。 　　那个男人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得到她，而且，她也只能是他的。 　　谈馨几乎是被吓跑的。 　　在那之后，尽管拉黑了方立新的手机号，仍旧会收到各种陌生来电。 　　谈馨很清楚，即便换个号码，那个人也能轻易找到新号，就像他说的，她根本逃不掉。 　　季宴垂下眼眸，唇角泄出一丝冷意，幽幽地道：“看来，给方家的教训还是不够。” 　　他抬手，撩起谈馨的刘海，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道：“跟叶阿姨说一声，我下次再来吃饭。” 　　言罢，大步走了出去。 　　谈馨急忙追出去，拉住他，问：“你想做什么。” 　　他笑道：“总之不是违法犯罪的事，你最近跟叶阿姨待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 　　谈馨一怔，季宴已经走远。 　　当天中午，所有的骚扰信息全都消失不见，她大约猜到，季宴对她的手机做了手脚。 　　*** 　　到晚上，她给季宴发消息，询问情况，那人避而不谈，给她发了一组亲亲的表情包。 　　他在安抚她。 　　可是见不到他，她怎么可能安心。 　　正想着怎么套他的话，忽然雅雅的头像闪了起来。 　　小丫头道：“姐~大伯公司遇到急事，已经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转圈圈][转圈圈]” 　　谈馨一愣，回道：“明天就去。” 　　“耶！新年礼物我想要这些……” 　　她看着雅雅发来的一列礼物清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应道：“好好，都给你买。” 　　雅雅道：“姐最好了~[亲亲][亲亲]” 　　谈馨忍不住弯起眉眼，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了。 　　季宴问：“你的超人哥哥可还靠谱。” 　　谈馨失笑，道：“靠谱，可你是怎么做到的？” 　　“上次说有个老朋友，以后介绍你们认识，还记得吗。” 　　谈馨仔细回想，是上回在山上别墅聚餐的时候，季宴说的，回道：“记得，怎么了。” 　　季宴道：“那个人就是米国D公司的CEO，琼斯先生。” 　　“……” 　　难怪谈耀威当天晚上就赶回去了，如果是这样的大客户表现出合作意向，任何一名商人都不会错失良机。 　　谈馨道：“琼斯先生真的会和诚鑫合作吗。” 　　季宴轻嗤一声，道：“再过个十年八年，也许有机会。” 　　谈馨嘴角一抽，这不是耍人玩吗？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劣。 　　“你是怎么说服琼斯先生替你骗人的？” 　　季宴道：“什么骗人，我只是告诉他，有位谈先生很乐意做他本次华国旅游的向导，要知道，琼斯先生很不喜欢度假的时候谈公事，他们应该会相处得十分愉快。” 　　合着，琼斯先生以为谈耀威是导游。 　　谈馨愣了愣，忍不住感慨：“季宴，你也太坏了吧。” 　　“谢谢夸奖。” 　　“……” 第71章 　　次日, 叶岚送谈馨回谈家老宅。 　　谈馨下了车, 趴在窗前, 劝道：“妈，既然已经来了，就进去坐坐吧, 爸不在。” 　　叶岚伸手替她理了理围巾，道：“不了，妈晚点过来接你, 玩得开心一点。” 　　言罢, 毫不留恋地驱车离去。 　　谈馨立在原地，无奈一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老爷子是在今年开春时走的。 　　算一算, 也没两个月了。 　　虽然谈耀威有错，但谈家人，尤其是谈老爷子和谈耀庭, 一直对她们十分亲厚。 　　最后一面, 总是要见的。 　　她低下头，拢了拢衣袖——今年冬天真的太冷。 　　进了屋。 　　林妈早等着，见到谈馨，就把一早准备好的甜汤盛上来，叮嘱她喝, 嘴里念叨着小姐又瘦了，可不好挑食云云。 　　谈馨实在拿她没办法, 她是长不胖的体质，吃再多，也还是这样。 　　她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喝，林妈在一旁直笑眯了眼。 　　没一会，雅雅跑下楼，缠着她要礼物， 　　谈馨指着茶几，道：“那几盒虫草是给爷爷，还有季奶奶准备的，剩下的都是你的。” 　　雅雅高兴得不得了，坐在一旁兴冲冲地拆礼物。 　　谈馨指了指自己脸颊，小丫头笑嘻嘻地凑上来，重重啵了一口，“谢谢姐！” 　　“真乖。” 　　雅雅拆着礼物，忽然抬起头问：“姐，你跟季宴哥在一起了，那季宴哥就是我姐夫了吧。” 　　谈馨轻咳一声，道：“不要胡说。” 　　小丫头理直气壮地说：“不是我胡说，是季宴哥说的，他让我喊他姐夫。” 　　谈馨嘴角一抽，道：“早着呢，你季宴哥还是个高中生，不能结婚的，别听他瞎说。” 　　雅雅显然更相信季宴那一套，噘着嘴说：“等季宴哥毕业就好啦。” 　　小姑娘捂着嘴偷笑，拿起手上的两个玩偶熊，摆出一个亲亲的姿势，道：“yohoo~结婚咯！” 　　“……” 　　*** 　　吃过午饭，谈馨去季家拜访老太太。 　　温室里，老太太躺在摇椅上，懒散地晒太阳，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泄露一丝尚未收敛的锋芒。 　　季宴的确是像她。 　　谈馨轻轻敲了两下门，唤道：“奶奶，我来给您拜年了。” 　　老太太见到她，立刻便笑了，坐起身道：“是小馨啊，快过来让奶奶瞧瞧，是不是又瘦了。” 　　谈馨朝她乖巧一笑，道：“奶奶，我身体好着呢，您最近还好吗。” 　　“我这把老骨头，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心脏的老毛病了，凑合着用，你爷爷呢，还是老样子吗。” 　　谈馨微微一顿，嗓音低了下来，“爷爷他，他最近情况有所好转，吃得多了，也认得人了。” 　　老太太轻叹一声。 　　谈家老爷子病了好几年了，一直没什么起色，以他的病情，其实，没有转变就是最好的消息。 　　病入膏肓，忽然有了起色，可能是大限到了。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谈馨的手背，安慰道：“不要太难过，对他来说，兴许是好事。” 　　能明明白白地活着，谁想浑浑噩噩度日呢，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和家人道个别，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谈馨点头，道：“嗯，我明白的。” 　　老太太又跟谈馨说起季斐的未婚妻，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被婚姻束缚，说什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季斐倒是难得，肯早早安定下来。古人不是说，先成家，而后立业，有个稳定的家庭，比什么不重要。” 　　谈馨尴尬一笑，道：“奶奶说得有道理。” 　　老太太一听她赞同了，立刻来劲了，又道：“我就知道小馨你明白事理，跟季宴说，跟对牛弹琴没两样，那浑小子还嫌奶奶啰嗦。” 　　谈馨忍不住笑。 　　整个季家，敢跟老太太唱反调的，大概也只有季宴了。 　　老太太道：“季宴打小就叛逆，喜欢闯祸，惹事生分，我也不想管束，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再怎么闹也不能拴着养，可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后悔了，他这种性格，我在的时候，还能帮他善后，我走了以后呢？他那个脾气，还要闯多少祸，会不会有一天，季家都保不住他了。” 　　“奶奶，不会的，”谈馨道：“季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有分寸，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老太太摇摇头，道：“你还是不了解他，那孩子的本性是自由的，不受管束的，要管住他，除非他心甘情愿让你管，否则谁的话都不会听。你看你季伯伯用棍子教训了他多少年，他听过话吗？” 　　谈馨嘴角一抽，以季宴的性格，只会越打越倔。 　　“可是他肯听你的话，从小时候起，就只听你的话，小馨，你就当养一只宠物狗，把他拴在身边，别放他出去咬人，你看行吗。” 　　“啊？” 　　老太太道：“我家季宴品相好，脑子还算聪明，还有血统证明，你吃不了亏。” 　　谈馨听得一头黑线，“奶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老太太爽朗地笑出声，似乎并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道：“我看他在你面前，就跟只没断奶的狗崽子似的，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谈馨：“……” 　　有这么说自己亲孙子的吗。 　　*** 　　从老宅回去，谈馨坐在车后座上，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给季宴发了条消息，想调侃他一下，可是过去了好几分钟，还是没有发出去。 　　谈馨愣了愣，检查了一下网络信号，发现车里根本没有信号。 　　司机道：“谈小姐，这辆车上装了信号屏蔽仪，消息是发送不出去的。” 　　谈馨一怔，猛地抬起头，“你不是我妈派来的司机。” 　　“您说的那位司机先生，现在正在酒店睡觉。” 　　谈馨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道：“谁让你来的，方立新？” 　　那人并不回答，闷着头开车，很快，车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岔道口停下。 　　另一辆车早等在那里，和谈馨的这一辆完全一样，甚至，连车牌都是一样的。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对谈馨道：“谈小姐，请你把身上所有财物交给我。” 　　谈馨这时候才有些紧张，她的手机里有季宴的定位装置。 　　她硬着头皮道：“为什么。” 　　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含糊道：“因为您暂时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们会替您妥善保管的。” 　　说完，伸手将谈馨的包包拿走，检查了一番，而后道：“谈小姐，您应该不希望被我搜身吧。” 　　谈馨没动。 　　那人蓦地探出手，握住谈馨的手腕，两人僵持片刻，谈馨咬咬牙，把手机递给他。 　　那人拿到后，迅速关机，扔进包里，上了另一辆车走了。 　　谈馨靠在椅座上，回想季宴跟她说的话，他让她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原来是这个意思。 　　方立新恐怕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刚才那辆一模一样的车，应该是为了误导路线设置的，那么，她会被带去哪里呢。 第72章 　　谈馨被带上一座小岛。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国内, 这里是未完全开发的地界, 几乎是原生态的, 非常隐蔽的地点。 　　临海的一栋别墅，内置私人泳池，漂亮的蔚蓝色池水, 如果用来度假，倒是不错的地方。 　　可惜，她是被软禁在这里。 　　谈馨试图联络外界, 可这里甚至找不到一部固定电话, 看守的人也全是油盐不进，无法沟通。 　　第二天, 方立新来了。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发丝凌乱, 给她的感觉，和从前每一次都不同。 　　在谈馨的印象里，这个男人认真谨慎, 一丝不苟, 永远理性先于行动，和冲动，而又感情用事的季宴完全是两种人。 　　可现在，眼前的方立新，浑身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决然, 就像电影里的亡命之徒。 　　那种戾气，让谈馨心生忌惮。 　　方立新脸上没什么表情, 脱下外套，随手扔给一旁的保镖，在她对面坐下。 　　他看着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了很久。 　　他的目光很专注，甚至称得上贪婪，就像一个人守候了许久的宝物，终于有一天，他开启了宝箱，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等待了太久，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谈馨抬起眸，道：“这是非法拘禁。” 　　方立新便笑了。 　　并非嘲笑，或是带有别的意味的笑，仅仅是因开心而笑，他道：“你的眼里，终于只有我了。” 　　谈馨皱了下眉。 　　方立新弯起唇，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又不在国内，有什么关系。” 　　谈馨蓦地咬住唇瓣，果然…… 　　方立新站起身，走到一旁，拉开米白色的落地窗帘，屋外的阳光投射进来，他眯起眼，道：“阳光很好，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谈馨没有理会他，沉默不语。 　　“你不喜欢么，当初我一眼就看中了这里，漂亮的海水，沙滩，气候宜人，而且清静，谁都不能打搅我们，难道不好吗。” 　　谈馨看了他一眼，起身上楼。 　　方立新看到她的动作，眼神骤变，一步上前拦住她，眸中酝酿着什么，让谈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彻底激怒了方立新。 　　他一把握住谈馨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问：“你又想逃去哪。” 　　谈馨皱眉，挣了挣，却只是被他握得更紧，怒道：“松手。” 　　方立新道：“松手？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松手，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狠，嗯？我有伤害过你吗，为什么我这样爱你，你却这样厌恶我？啊？” 　　“……我不想和疯子说话，放开。” 　　方立新怔了怔，他盯着谈馨的脸蛋，许久才点点头，道：“是，我是疯了，这都是因为你啊。” 　　“谈馨，你不该让我喜欢上你，然后不管我了。” 　　谈馨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方立新，你错了，你只是喜欢你自己而已，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胁迫我，我应该没有做过让你误会的事，因为在你心里，我的想法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不是吗。” 　　“不是，我当然希望你幸福，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他不顾谈馨的抗拒，强硬地把她按在怀里。 　　“可是，我不能把你让给别人，你的幸福只能由我来给。” 　　谈馨恼火道：“你给不了。” 　　方立新低笑一声，一字一顿，缓缓问道：“那么谁能给？季宴吗？” 　　“季宴”这两个字，被他咀嚼一番，透出一股狠戾的意味。 　　谈馨咬紧牙关，没有回答，她很清楚，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激怒这个疯子。 　　而现在，没有人能保护她。 　　方立新如同困兽一般，一点点加大臂弯的力量，沉声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季宴算什么，你的那些爱慕者又算什么，谈馨，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谈馨道：“我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方立新，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爱情，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你还有许多的可能，没必要因为我搭进去一辈子。” 　　方立新却好似听不到，又低声喃喃了一句：“你是我的……” 　　谈馨感到无比泄气，疯子，是无法沟通的。 　　*** 　　入夜，月光把屋内蒙上一层罗曼蒂克的轻纱。 　　谈馨抱膝坐在窗前，她的房间在三楼，可以看到远处天与海连成一线的湛蓝。 　　的确是一个漂亮，清静的小岛。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平常心，开始憎恶这一份宁静。 　　或许现在疯了的人，不止是方立新，季宴大概也快疯了吧。 　　她已经失踪整整两天了。 　　那个人找不到她，会怎么办，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她看了眼一旁的欧式挂钟，凌晨两点。是一个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眠的时间，方立新或许也睡着了。 　　如果能拿到他的手机，就可以和外界联系了。 　　谈馨犹豫再三，终于压下对方立新的恐惧，推开了房门。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是可以穿半袖的温度，一到夜里，即便穿了外套，还是很冷。 　　她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但的确，冷到骨子里。 　　吱呀一声。 　　房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里面传来方立新的声音。 　　“这么晚不睡，来找我？” 　　“……” 　　谈馨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室内灯火通明，璀璨的吊灯刺得人眼花。方立新穿着一件黑色浴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专注着看眼前的液晶电视。 　　半夜两点看电视，谈馨觉得好笑，可是笑不出来。 　　他道：“要来看看吗。” 　　谈馨道：“不用了，我回去睡觉。” 　　方立新道：“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季宴的情况，既然你不想看，那就算了。” 　　谈馨蓦地回转身，绕到屏幕前方。 　　原来方立新看的不是电视节目，而是监控录像。 　　视频里，一辆黑色宾利从镜头前划过，谈馨认出来，这是先前那辆用来误导的车，当时，是开往相反方向的。 　　从视频里，她无法辨认那是哪里，似乎是很偏僻的山路，还有令人惊心的悬崖峭壁。 　　然后，一辆火红色的张扬跑车紧随其后。 　　谈馨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季宴……” 　　方立新扶额轻笑起来，道：“有趣吗，猫捉老鼠的游戏，等猫终于捉到老鼠，发现是一只假老鼠，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期待。” 　　谈馨道：“什么意思。” 　　方立新勾唇一笑，把录像带倒退回一开始的那辆黑色宾利，放大。 　　原来，那辆车后座上躺着一个女孩，嘴.巴和眼睛都用丝带缠.绕着，只是无论是脸型，身形，还是身上穿的衣服，都和谈馨那天的一模一样。 　　难怪…… 　　方立新走到她面前，问：“这样，你还是想联系他么？这样一个冲动，没有脑子的人，你真的以为他能救你吗。” 　　谈馨垂眸一笑，道：“他知道那是假的。” 　　“哦？” 　　“他虽然理智上知道，但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那个人是我，他就一定会去追，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方立新道：“他去救赝品了，那么真正的你，要怎么办呢。” 　　他缓步上前，握住女孩的细腕，道：“如果他来的时候，你已经是我的了，这样，你还笑得出来吗。” 　　谈馨道：“你不会的，因为你说过，不会伤害我，你虽然总是胁迫我，但从没有骗过我。” 　　她略一用力，挣脱他的钳制，转身走了出去。 　　方立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第73章 　　次日一早, 陶家父女赶回S市。 　　陶先生一进门, 来不及放下行李, 匆匆问道：“岚岚呢？” 　　叶骞指了指楼上，道：“刚睡下，这两天不眠不休地找人, 好不容易才给劝下，让她睡会吧。” 　　他和霍芳因为担心，已经搬来新苑暂住。 　　陶先生拧着眉, 把行李箱交给保姆, 在沙发上坐下。 　　“警方怎么说。” 　　叶骞亦是脸色阴沉，道：“初步确认, 是有预谋的绑架，绑架地点很大胆, 而且完美避开了公共监控区域。两天了，也没有人联系我们索要赎金，就怕他们要的不是钱, 而是为了寻仇。” 　　霍芳脊背微微一颤, 道：“小馨的脾气比她妈妈还好，能和谁结仇。” 　　叶骞冷道：“小馨当然是好孩子，就怕大人做了错事，牵连到孩子，你想想她爸是什么为人。” 　　谈耀威在商场上一向不择手段, 从不给对手留余地，得罪过的人不在少数, 要真是这样，那谈馨无疑是凶多吉少。 　　客厅里一时间沉默下来。 　　霍芳眼眶泛红，不安地问：“那怎么办，如果是寻仇，小馨现在不是危险了吗，都已经过去两天了……” 　　叶骞狠狠咬牙，道：“我去找谈耀威。” 　　刚迈出一步，便被人拦住。 　　陶静挡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小馨舅舅，现在新苑，包括我们所有人，都在别人的严密监视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叶骞道：“监视？你是怎么发现的。” 　　“直觉。” 　　叶骞正要说什么，陶先生道：“叶哥，我家静子的直觉很准，几乎是零失误。” 　　叶骞略一蹙眉，道：“看来形势比我们想象得要严峻。” 　　陶静道：“倒也不是，至少小馨的安全暂时不用担心，因为以他们的实力，想杀一个人，要比藏一个人简单得多，费尽心思绑走小馨，肯定不会是想要她的命。” 　　霍芳问：“那是因为什么，钱吗？还是要挟谁的筹码？” 　　陶静没答话。 　　陶先生道：“你们先别着急，这件事我已经请了专门的人去调查，很快就有结果了，在找到小馨之前，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小馨父亲那里，我会让人着重调查的。” 　　叶骞点点头，道：“多谢，你们刚下飞机，应该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陶先生摇头，“我去看看岚岚。” 　　言罢，快步上了楼。 　　陶静也随之上了楼，回到房间，她拨通一个号码。 　　“喂。” 　　“没错，是你外甥。” 　　那头沉默了一瞬，问：“何以见得。” 　　陶静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是她和谈馨的合照。一直以来都平静的明眸里，飞快地划过一抹厉色。 　　“首先，他有绝对的动机。其次，是选择的时机，刚好在我离开的这两天，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外表，会给大多数人一种无害的错觉，除了方立新，没有人会这样忌惮我的存在。” 　　谢桓默了默，道：“这些都是主观臆测，我要的是证据。” 　　“证据……等我找到人，就有证据了。” 　　谢桓道：“S市不是京城。” 　　“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你最好在我之前找到，否则，我不保证你外甥的生命安全。” 　　说完，挂断了电话。 　　*** 　　天微微亮。 　　远离市区的环山公路，一辆张扬的流线型跑车疾驰而过，方向盘上随意搭着一只手，修长的指骨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车厢里弥散着呛人的烟味。 　　季宴悠悠吐出一口烟圈，黑眸里闪烁着阴冷的光。 　　现在，只有尼古丁，让他勉强维持理智。 　　而那仅存的理智，在一天一夜的极速追逐中，也渐渐消失殆尽。他终于不耐烦了。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时候结束了。 　　他忽然勾起唇，那是带着恶意的，冰冷的笑，猛打方向盘，车轮下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朝前方不远的一辆黑色宾利撞过去。 　　司机险些失了魂，“他不要命了吗，旁边是悬崖啊，这个疯子，疯子！” 　　车后座上的男人沉声命令道：“快避开！” 　　“来，来不及了……” 　　随即是剧烈的碰撞声： 　　“砰——！！” 　　黑色豪车猛地撞在岩石上，车头凹陷一大块，在幽静的山路上显得尤为突兀，刹那间火星四溅。 　　“咳，咳咳……” 　　司机从车里爬出来，吐出一口血，腿脚已经动不了，肋骨恐怕也断了几根，“他真的是高中生吗，这种盘山公路，不熟悉地形的人绝不可能安全通过，更别说穷追不舍一整晚……” 　　车里传来一道年轻的，惊慌的女孩的声音：“我受伤了，我受伤了，快打120……不对，报警，快报警……” 　　她宁愿去警察局自首，也比面对一个不要命的恶魔要强。 　　“闭嘴。”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后座出来，额头有明显的擦伤，此时正流着血，不过并不严重。 　　正是先前抢走谈馨手机的男人。 　　他看向缓缓走来的少年，眸中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忌惮。 　　男人抬脚踢了一脚地上的司机，骂了一声废物，又看向季宴，道：“你不在意那个女人的死活吗，她也在车里。” 　　季宴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在清晨的冷风下，猎猎作响。凌乱的发丝，早没有往日的帅气，只让人觉得阴森。 　　他咧了下唇，幽幽道：“那个女人，你是指那个叫王帆的女人？艺大美术系二年级学生，半年前出过一场车祸，轻度毁容，之后销声匿迹，我猜，应该是去整容了吧，不仅仅是脸，身材也是，否则相似度不可能这么高。” 　　“你是怎么查到的。” 　　季宴低笑一声，道：“一张侧脸照，足够了。” 　　那人道：“知道是陷阱，却还是一个人追过来了，小朋友，你是不是太小看大人了。” 　　一阵风吹过，身上的烟味逐渐散去，季宴脱下外套，随手扔在地上。 　　“也许是吧。” 　　那人瞳孔微缩，不自觉摆出防备的姿态。 　　“我答应过她，再也不打架了。违背约定的话，她会生气，不如你们自己交代，”季宴垂下眸，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她到底在哪。” 　　对面的男人握紧拳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高中生小鬼的气势压住了。 　　就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拳风狠狠袭来，从脸侧划过，这力道，速度，以及刁钻的角度，都让他措手不及，正在诧异时，腹部一道重击，他闷哼一声，跪趴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一旁的司机面露惊恐，“不可能，他是前雇佣兵，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未说完，被一只手拎住衣领，拽到悬崖边上。 　　路边的栏杆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铁锈斑斑，似乎轻易就能推倒。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就下去。” 　　那司机硬着头皮道：“我不信你敢杀人。” 　　季宴便笑了，眼里透出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他敲了两下栏杆，道：“也对，杀人是犯法的，可如果嫌犯畏罪潜逃，自己失足掉下悬崖，能怪谁。” 　　“反正，原本你们也是想这么处置我的，对吧。” 　　司机脸色青白不定，“你……” 　　季宴叼起一根烟，点燃火，冷声道：“我的耐心有限。” 　　这时候，车里的女孩小声道：“我，我知道她在哪，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 　　湛蓝色的池水中，一道高大的，矫健的身影快速划过。 　　谈馨站在二楼，透过落地窗看了一眼，垂下眸，快步往方立新的房间走去。 　　游泳，不可能把手机带在身边。 　　推开门，她站在门口环顾一周，沙发上放着方立新的衣服，而手机就在最上方。 　　心跳骤然加快，她转身把房间门锁上，拿起那部手机，冲进浴室。 　　方立新一向严谨，手机毫无疑问设置了密码。 　　几次尝试后，依旧没有成功。打紧急呼救？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国家，该拨什么号码。 　　门外传来一声轻叩。 　　谈馨蓦地一惊，她紧握手机，脑海里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一片空白。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密码，方立新会设置什么样的密码？不是他自己的生日，也不是她的生日，她对他根本不了解，怎么可能猜中他设置的密码。 　　或许…… 　　指尖微颤，鬼使神差般，谈馨快速输入一串数字。 　　屏幕一闪，解锁了。 　　“砰”的一声，浴室的门在面前打开，方立新穿着一条健身泳裤，结实的腹肌上沾着水珠，沉默地看着她。 　　谈馨怔愣良久，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眼中是惊诧，还有疑问。 　　那串数字，是她上辈子的忌日。 第74章 　　方立新扯了下唇, 问：“解锁了？” 　　谈馨一怔, 呆呆地看着他,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也猜测过，方立新有那辈子的记忆，否则不会用季宴一再威胁她, 只有知道前世的一切，才会说出那番话。 　　可是，她从没有想过, 自己的死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为什么用她的忌日做密码, 她还活着，他却铭记她的死期, 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除非，他有必须铭记的理由。 　　“你……” 　　“我？我怎么了, 我很可怕吗，又露出这种表情，我又不是病毒, 为什么总是对我避之不及？” 　　方立新缓缓上前, 停在她面前，发丝上还滴着水珠，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他握住她的手，强硬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炙热的温度, 稳健的心跳声。 　　他看着她，低声问道：“我说过, 永远不会伤害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嗯？为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缓，好像只是在叙述，却平白有一种迫人的气势。 　　谈馨抿起粉唇，终于抬起眸，和他对视。 　　她道：“那么，告诉我原因，为什么用那个日期做密码，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你可以让季宴消失，理由是什么，这所有的一切，我全部都想知道。” 　　方立新望入那双好看的眸子，她的眸色比寻常人浅一些，像映着一层清亮的水光，羽翼轻扇，格外动人。 　　他抬手想要触碰，却被谈馨避开，他也不恼，反而轻笑一声。 　　“看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也是，他那种懦夫，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无能摆在你面前。”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立新道：“别急，你想知道，我当然会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甜头？” 　　谈馨警惕地看着他。 　　方立新逼近她，眼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这是我的房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 　　他抬手把人困在角落里，缓缓靠近。 　　谈馨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掌下的肌肤尚且沾着水珠，肌理分明，温度莫名有些灼人。她像是烫着一般，快速收了手。 　　方立新挑起眉，眸中笑意更甚。 　　他正要说话，谈馨已经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冷声道：“穿上衣服，我在茶室等你。” 　　方立新垂下眸，胸膛上还残留着女孩掌心的触感，温暖，柔软。 　　“果然，还是想要得到你。” 　　*** 　　茶室，已经有人提前备好茶。 　　谈馨坐在软垫上，拾起玉白的瓷盏，轻抿一口。她蓦地一怔，因为叶岚喜欢品茗，她对茶艺稍有些了解，这茶，和之前喝的稍微有点不同。 　　她蹙起眉，又浅啜了一口，味苦而香，馥郁绵长。 　　“这茶不错。”她道。 　　方立新在她对面坐下，闻言略一挑眉，道：“我不懂这个，你要是喜欢，我让人多送几盒过来。” 　　谈馨垂下眸，道：“不用，我没有打算在这里久住，多了也喝不完。” 　　方立新不置可否。 　　谈馨道：“我能看看茶叶吗。” 　　方立新颔首，让人送上来，片刻后，女佣送来一碟茶叶，用青花瓷碟里盛放着一层翠绿油亮的干叶。 　　去了外包装，自然也无法知道产地和品牌，这个人谨慎到，没有给她留一点耍心眼的余地。 　　谈馨垂下眼睫，低声道了一句谢，葱白的指尖在茶叶间轻轻拨弄。 　　方立新见她看得仔细，捻起一片叶子打量，调笑道：“难道你指望它告诉你，你在哪里吗？” 　　谈馨弯起唇，道：“知道吗，这一片干茶里其实藏了许多学问，不同种类的茶叶，它的产地，选材，晾晒时节，乃至杀青方式都各有不同，导致了茶叶迥然不同的味道和色泽。尤其是这种R国煎茶，在制作过程中有切断茶叶的环节，所以茶叶的形状并不完整，在别的地方是很少见的。” 　　方立新没作声。 　　“我们在R国，对吗。” 　　方立新轻抿一口茶水，笑道：“就因为这几片茶叶？R国出产的茶叶，不代表仅在R国出售。” 　　谈馨道：“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两个原因，第一，当初我被带来这里，虽然蒙住了眼睛，但对时间还有概念，据我估算，这里距离华国并不远，R国刚好符合。第二，你谨慎得有些过分了，刻意去掉包装，反而是欲盖弥彰。” 　　方立新抬起手，鼓了鼓掌，道：“知道位置了，接下来呢，找机会通知季宴吗？” 　　谈馨自顾斟了一杯茶，轻嗅茶香，又放下，她其实不喜欢这种浓茶。 　　“在那之前，我要知道一切。” 　　方立新手里转着那枚玉白的杯盏，缓缓道：“这个故事很长，但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好运的男人拥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有个旁观者也喜欢那颗珍珠，因此羡慕并且嫉妒着那个男人，但为了不损坏心爱之物，他拼命地忍耐……” 　　可是，当人的忍耐超过一定的限度后，便会爆发更强大的破坏力。 　　*** 　　第一次见到她，是高一刚开学。 　　他和余昊是发小，上同一所高中后，理所当然形影不离，整天厮混在一起。 　　有一天，余昊带来了两个朋友，一个男生，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 　　男生叫季宴，他听家里长辈说过，季安国的独生子，季氏集团的继承人，已经养废了。 　　可事实上，在他看来，这人并不像传言的那样，是个废物，反而像一匹狼，恶狼。 　　而那个女孩，叫谈馨，听说是叶家的外孙女，名门闺秀，清冷高贵得像一轮皎月，美好得不可思议。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目光已经追逐了她很久。 　　只是，那个女孩的眼睛从没有正视过他，而是追逐着另一道身影，用最专注，纯粹的视线。 　　那时，他没有多余的感觉。月光本身就是触不可及的存在，仰望，已经足够。 　　可人的欲.望哪有尽头。 　　随着她在他的视线中停留得越久，心中那份感情，越发沉淀，积累，直到超过负荷。 　　知足，也逐渐变成了不甘和嫉妒。 　　高中毕业，他选择了她所在的城市读大学。 　　并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学校离的近，他也不知道这种如偷窥狂一般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可就是放不下。 　　放不下，就只能继续下去。 　　那是一次部门聚餐，谈馨被学长灌了两杯酒，微醺地走出烧烤店，月光下，她的颊染上一抹酡红，比平时多了一点别样的美。 　　季宴在门口等她，闻到她身上的酒味，眉头一皱，气势汹汹就往店里走。 　　他当时觉得好笑，换做是他，有数不清的方法，可以把那个学长整到主动退学，但唯独不会使用暴力。 　　只有冲动，没有脑子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然后，他笑不出来了。 　　谈馨从身后抱住季宴，不许他跟人打架，季宴愣了一下，乖乖停下来，回过身，往她额上亲了一下，把她背起来，两人走出了店，踏着月光越走越远。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大约是宝物蒙尘，乌云蔽月。 　　刹那间，他的光被夺走了。 　　那个，他只要能够看到，就会感到幸福的存在，轻而易举被别人夺走了，而他，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意识到，总有一天，她会变成别人的私有物，他甚至连窥视也做不到了。 　　作为方家的孩子，他很少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事实上，也并不存在那种东西，只要他想要，就一定会有。 　　谈馨，当然也是。 　　他终于还是出手了，在大学一年级结束的这个假期，他动用了家里的手段，几乎毁了季家在S市的根基。 　　他和季宴不同，那个只会用蛮力的人，永远不知道脑子的好处。 　　果然，谈耀威那种利益至上的商人，立刻倒戈了，两家的联姻，自然也不算数了。 　　季安国因为过度劳累住院，老夫人更是心脏病复发，被抬进急症室。不久后，季家卖了凰林苑的宅子，搬回老宅。季宴也休学，正式接手季氏。 　　一个毫无经验的19岁少年，接手偌大的公司，内忧外患，季宴当时吃了多少苦头，被人羞辱过多少次，大概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无论是对手，还是公司员工，董事会股东，全都在向他施加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很难不怀疑自我，但季宴全部撑下来了。 　　他钦佩，但也不甘心。之后，他联系谈耀威，给了季宴最沉重的一击。 　　但凡是人，就有弱点，季宴的弱点是——谈馨。 　　那通电话是当着季宴的面打的，谈馨当然不知道。日复一日的争吵，她已经被谈耀威逼得不耐烦，才不得不敷衍几句了事。 　　“你答应过爸，不会再跟季家那小子来往了对吧？” 　　“嗯。” 　　“但是爸还是不放心，他要是对你死缠烂打怎么办。” 　　“不会，季宴心气很高。” 　　“就怕他没有自知之明，季家得罪了人，被整成这样，就算看在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上，也不应该拉我们谈家下水，他要是有一点点喜欢你，就应该离你远一点。” 　　谈馨沉默下来，谈耀威怕她坏事，快速挂断了线。 　　他知道，谈馨也许会和季宴解释，可是有什么用呢，以季宴的智商，未必猜不出这是演戏，但喜欢的女孩因为他的无能，被逼迫到这个份上，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已经是沉重的打击。 　　尤其对于季宴这种人而言。 　　*** 　　“在那之后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谈馨道：“另一个他出现了。” 　　方立新放下杯盏，淡道：“与其说是另一个他，不如说是因为多方面因素，衍生出来的第二人格，剧情的力量固然重要，但如果不是他主动示弱，根本不会被另一个人格压制，在精神力上，主人格是占据上风的。” 　　谈馨皱了下眉，“你是想说，因为我的那些话，让他受到了伤害。” 　　方立新轻嗤一声，道：“错了，是他太懦弱了，因为他不敢确定自己在你心中占据的位置，害怕会失败，害怕保护不了你，害怕失去你，所以躲起来了。” 　　谈馨低低一笑，口中尝到一丝苦涩的滋味，原来……是这样啊。 　　那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回到他身边呢，明知道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却因为顾及所谓的“父女亲情”，置他于不顾。 　　因为他总是表现得无所不能，让她忘了，他还只是一个大男孩，也需要依靠别人。 　　亲人病重，亲戚们从世界各地赶回来，闹着要老太太立遗嘱，季氏股价暴跌，公司董事们要求季安国辞去季氏总裁一职，而盛和酒店运营也出现极大漏洞，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全都压在他的肩上，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那个傻子当时在想什么？一旦输了，他就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季宴说过，那段时间他总是头疼，一会清醒一会糊涂，还会忘记一些事，其实那时他已经到极限了吧，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和另一个自己斗争，一定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那时候，她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她会告诉他，即便他一败涂地，她也喜欢他。 　　方立新道：“你在心疼？这种懦弱的人，你却心疼他？” 　　“那么，你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凭什么指责他。如果易地而处，你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谈馨咬住唇瓣，道：“后来，我出国也是你安排的吗，我设计的产品得了国际奖项，被F国知名设计院校录取，刚好和我妈在同一个城市。”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那样果断地离开。 　　方立新道：“我的手还没有这么长，这种财大气粗的手笔，是季宴做的。”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他无法压制住主人格，只好把你送出国保护起来，同时也让我无法触及，你出国前那一晚，我去找你，原本是想把你带走的，不过他刚好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时候你忽然抱我，是做给他看的？” 　　方立新并不否认，嘲弄道：“他当时恨不得杀了我，又不敢靠近你，因为一旦靠近，那个你喜欢的季宴就会出现，到头来，他比我还可怜。” 　　听着他冷漠，冷血的语调，谈馨咬牙问道：“你做了这么多事，让我痛苦，让季宴痛苦，你得到快乐了吗。” 　　方立新认真想了想，点了下头，又摇头。 　　“原本你回到S市，回到我的领域，我就可以像王子拯救落难的公主一样，把你接走，可是，总是事与愿违。” 　　谈馨知道原因，因为她死了。 第75章 　　不是没有想过, 她的死和谁有关。 　　车祸发生的时候, 谈馨不过二十七、八, 还不到三十岁，真正得罪过的人，或者说恨她的人, 一只手就数的出来。 　　但她并不认为，那些小打小闹，会上升到生死。 　　所以, 她把这一切当做是炮灰女配的命运, 只要离剧情人物远远的，不做那个妨碍主角的绊脚石, 就可以安然无恙。 　　可后来，季宴告诉她, 她的死是人为的，不是意外。 　　也就是说，这不是她原本的命运, 而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命运, 因为他们的私欲，夺走了她宝贵的，仅有一次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不懂。 　　无论是谈耀威，还是方立新, 或是窦玲，谈晓珊……这些人举着或爱或恨的大旗, 理所当然地逼迫她，伤害她，甚至是杀害她。 　　雅雅又做错了什么，那孩子才上大学，在最灿烂的年纪，遭遇不测。 　　这些加害者，是否会良心不安，是否会自责，会后悔？又或者只是沾沾自喜，毫无负担地活下去。 　　那么，逝者该如何安息。 　　有时候，她被噩梦惊醒，会在迷雾里看到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如同恶鬼。 　　其实鬼哪有人可怕。 　　谈馨站起身，道：“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谢谢你肯告诉我，但是……你对季家，还有季宴所做的一切，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言罢，拉开茶室的门，正要走出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无所谓的低笑。 　　谈馨停下脚步。 　　方立新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否则也不会告诉你这一切，怨恨也好，憎恶也罢，只要你的眼里有我，这就够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我坏透了，你早该知道这一点。”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语气极为凉薄，道：“季宴也快到了，这岛上有几十个职业雇佣兵，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就赌他能不能活着把你带走。” 　　谈馨垂下眼睫，胸口剧烈起伏着，从得知前世的真相，从自己和雅雅无辜受害，种种记忆在脑海中翻腾。 　　为什么，幸福总是容易被摧折。 　　她转过身看向他，眼神倔强，只是明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轻轻一眨眼，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液体，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她一字一顿道：“你敢伤害他，我会和你拼命。” 　　方立新蓦地一怔。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谈馨流泪。即便是前世，谈家分崩离析，经历失败的婚姻，独自离开S市，远赴他国时，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他一直以为，眼泪是脆弱的象征，是和眼前这个女孩，完全不相干的事物。 　　可是此时，她眸中含泪，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她不是脆弱的人，从来都不是。 　　“你，为什么……” 　　谈馨咬紧牙关，沉声道：“我想不明白，我不懂，明明伤害了别人，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理直气壮，难道不会愧疚吗，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让别人背负沉重的痛苦，而且毫无悔改之意！我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如释重负，因为你宁愿毁了我，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你这样的人，真的明白什么是爱吗。” 　　砰——！！ 　　门被重重关上。 　　“不是……”他低声喃喃。 　　*** 　　R国首都机场。 　　“哟。” 　　是陶静。 　　季宴皱了下眉，没有理会她，大步往出口走去。 　　陶静喝着果汁，跟在他身后，问：“你查到位置了？” 　　“不要妨碍我。” 　　这三天，他一共只睡了不到五钟头，眼神说不出的阴鹜，精神也已经濒临极限。 　　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谈馨。 　　陶静眼里显出一丝慎重，“我来接小馨回家，这是姐姐应该做的事。” 　　季宴自顾往外走。 　　出了机场，有一个年轻的日本人等在那里，季宴把包放进后备箱，用英文和他交流了几句。 　　陶静听出来，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那个男人似乎很尊敬季宴。 　　明明更年长一些，却是用敬语。 　　到了码头，那男人说，快艇已经准备好了，祝他们一切顺利。 　　季宴道了声谢，没再客套，直接跳上快艇，陶静随后跟上，两人朝一个不知名的小岛出发。 　　“有作战计划吗，”陶静翻了翻查到的资料，道：“方立新找了不少厉害的家伙。” 　　季宴道：“全部打倒就好了。” 　　陶静沉默片刻，抬起手，把那册资料扔进海水里，道：“正合我意。” 　　*** 　　监控室。 　　谈馨敲了两下门，没有得到允许，径直推开门。 　　她知道，这座岛上到处都是监控，而这间房间就是总控制室。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高大的白人男子正在值班，抬起眼，吹了声口哨，道：“花小姐，有何贵干。” 　　“花？” 　　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道：“是啊，一朵娇弱，美丽的，让人想要珍藏的花。” 　　谈馨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 　　那男人道：“听说岛上将有不速之客，花小姐是不是想男朋友了，所以想通过监控看一眼。” 　　谈馨嗯了一声。 　　那男人一摊手，道：“很遗憾地告诉您，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老实说，我不认为他能顺利到岛上，海上有我们的人在巡视，一旦发现是直接击毙的，那小子说不定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 　　谈馨瞳孔骤缩，虽然早知道，方立新会对季宴不利，但没料到他出手这么快。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季宴既然知道她在这里，肯定不会一个人单枪匹马过来，不会有事的。 　　她忽然弯起唇，问：“您渴吗。” 　　男人被她的笑容晃得一愣，谈馨拿起带来的水，往监控室的机器里倒了进去。 　　刺啦的电流声响，那人连忙阻止，已经来不及，机器已经黑屏。 　　“你在做什么！” 　　“手滑。” 　　男人连忙转身去处理进水的机器，谈馨已经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大多数人被调去狙击季宴，岛上剩下的人不多，监控一时半会也修理不好，她能做的事也就多了。 　　接下来是哪里，对了，供电室。 　　刚好，天也快黑了。 第76章 　　切断电源, 整座小岛陷入一片黑暗中。 　　谈馨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一切太过顺利, 以至于有些诡异。 　　方立新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 　　那个人，总是背地里谋划着什么，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手, 而且总是正中要害，说不忌惮那是骗人的。 　　她也知道，今天不该那样激怒他。 　　但是, 一下子得知那么多丑陋的真相, 她真的累了，无暇顾忌别人的心情。 　　不管他有什么阴谋, 这都是她离开的唯一机会。 　　从别墅侧门出去，是一片小树林, 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可以到海岸。 　　手电筒的亮光好像被黑暗吞噬一般，越来越看不清楚前方, 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 她不慎被绊到，膝盖重重磕在一块石头上，伤口很深，流了好多血，甚至可以闻到血腥味。 　　别墅里的佣人给她准备的衣服, 大多是白色长裙，大概更符合方立新对她的幻想吧。 　　那个疯子说过, 她是他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白得发冷。 　　谈馨咬住唇，努力站起来，鲜血从膝盖顺着小腿往下流，白色长裙也染了红，她好似感觉不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这点疼，比起死亡的痛苦实在算不了什么。 　　*** 　　海岸。 　　“她在哪。” 　　方立新吃痛倒在沙滩上，看着星辰斑斓的夜空，无所谓地道：“你不是很能耐吗，那就自己去找啊。” 　　季宴眼中一片猩红，又是狠狠一拳。 　　“她，在哪。” 　　方立新用拇指揩了下唇角，一抹鲜红，他冰冷一笑，道：“你猜啊，也许就在岛上呢。” 　　陶静道：“在我们到达之前，岛上的雇佣兵已经全部撤离，你知道位置暴露了，怎么可能把人留在这里。” 　　方立新用舌.头顶了顶腮，眼里一片虚无，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他嘲弄道：“是啊……我怎么可能把她留在这里。知道吗，其实你们两个，消失也无所谓，一开始，我是这么打算的。” 　　陶静皱起眉，她能感觉得到，方立新的话是认真的。 　　“可是她说，季宴受伤的话，她会和我拼命，哈哈哈哈……她说要和我拼命，那样温柔的人，竟然说这种话。” 　　他歇斯底里地笑着，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才堪堪止住笑，嗓音低了下去。 　　“我不知道，原来她流泪，我会这么疼……可是，她说我不爱她，她说这不是爱？那到底，什么才是爱？” 　　“你把她弄哭了。” 　　季宴眸中泛起阴冷的光，他举起拳头，再一次砸上方立新的腹部，一拳接一拳，像是要把对方彻底抹杀一样，每一拳都用尽全力。 　　陶静原本冷眼旁观，觉得解气，到最后，方立新进的气已经没有出的气多了，她心下一惊，忙出手阻拦季宴。 　　“停下，再打下去，人会死的。” 　　季宴已经完全红了眼，根本不予理会。 　　陶静眼看阻止不住，沉声道：“你还想接小馨回家吗。” 　　季宴动作一顿，眼里的猩红散去一些，他握了握拳，最终把方立新扔在一旁，往岛上走去。 　　方立新想爬起来，但是没有成功。 　　如果他身体素质再差一些，就这么被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陶静蹲在一旁，嘴里嚼着口香糖，吹起一个气泡。 　　“你小舅快到了，今天看在你就快死了的份上，先记在账上，之后再慢慢跟你算。” 　　*** 　　谈馨靠在树边，缓缓滑坐下，伤口的疼痛已经麻木了，但血似乎一直在流。 　　怎么办。 　　她拿起手电筒，四处晃了晃，应该离海岸不远才对，别墅里的女佣偷偷告诉她的，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很快就能到海边，可是走了这么久，甚至没有听到海浪的声音。 　　而且，已经没有力气了。 　　好冷，这种浑身失力的感觉，难道又要经历一次死亡？ 　　死亡么。 　　直到现在，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但仍然有一个她不敢面对的真相——前世，她和雅雅的车祸，到底是谁的手笔。 　　她害怕，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那个曾经是她最尊敬的人的名字。 　　“血缘”这两个字，有时候真叫人痛恨。 　　即便那个人伤透了她的心，即便她已经对这个父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但她仍是害怕，那个手把手教会她骑单车的父亲，那个她童年的英雄，那个把她带来世界上的男人，是夺走她生命的真凶。 　　她也不想知道，自己死后，季宴是怎么报复那些人的。 　　那个男孩，应该一如她记忆中的那样，穿着纯白的衬衫，白球鞋纤尘不染，唇角带着一抹干净的，坏坏的笑容。 　　这世界上，最难看的就是真相。而她已经看够了。 　　她现在，只想见到他。 　　她咬住唇，低喃道：“如果，你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原谅你，上一次的退缩，还有这次的姗姗来迟。” 　　说完，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他又不会飞，怎么可能从海上飞来这里。 　　她想，不如睡一觉吧，天亮了就能找到路了。 　　真的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额上。 　　谈馨一怔。 　　“好烫，发烧了吗？” 　　他的嗓音粗哑得不得了，就像风餐露宿了许久的人，动作却过分地温柔。 　　谈馨抬起眸，在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时，那人已经抚着她的脑袋，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脊背不正常地发颤。 　　“对不起。”他说。 　　“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来迟了，对不起……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谈馨安心地靠在他的脊背上，笑道：“我原谅你。” 　　“我对自己说，你要是找到我，我就原谅你所有的错，”她搂住他的腰，叹道：“看来是天意让我原谅你。” 　　季宴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 　　他把她抱起，道：“我们去医院，你发烧了。” 　　起身的时候，他看到她长裙上的血迹，雪白的衣裙，鲜红的血实在太过惹眼，刺激着男人的感官，以及已经濒临崩溃的精神。 　　“是血……谁弄伤你的？” 　　谈馨道：“不是别人，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季宴却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自语道：“是方立新？果然，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伤害你。” 　　“他实在该死。” 　　谈馨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这个样子的季宴，双目猩红，眼神阴冷，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 　　“季宴，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吓我。” 　　季宴看着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眼里的戾气再也压抑不住。 　　谈馨又唤了好几声，季宴却只是一味往前走，目光平视向前，好像那里有什么不得不清除的障碍物。 　　谈馨突然搂住他的肩，凑上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季宴的脚步终于停下。 　　谈馨望入他的眼，道：“现在，能看到我了吗？” 　　他点头。 　　谈馨温柔一笑，再次凑上去，冰凉的粉瓣贴上他的温热的唇，用属于她的方式，安抚她的男孩。 第77章 　　医院。 　　谈馨趴在病床边上, 看着沉睡中的少年, 杏瞳里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上次她生病, 季宴在床边守了她一夜，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原来, 这么不好受。 　　陶静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擦干净，咬了一口, 道：“老爸和叶阿姨已经在飞机上了, 今天晚上就到R国。” 　　谈馨轻叹一声，道：“不该让他们担心的。” 　　陶静道：“你不让他们来, 他们会更担心，你失踪的这几天, 叶阿姨整个人瘦了一圈。” 　　谈馨心里一疼，道：“这次是我不对。” 　　陶静抚着她的脑袋，轻轻拍了拍, 正如谈馨以往对她做的那样, 说道：“不是小馨的错，那个混蛋，等他养好伤，我再把他打成残废，给你出气。” 　　谈馨扑哧一笑。 　　“谢谢。” 　　陶静道：“你也不用担心季宴, 他只是睡眠不足，精神体力消耗过度, 睡够了就好。” 　　在不休息，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陶静其实心里有数，但季宴的身体素质，还是超出了她以往的认知。 　　这个人到底是凭借着怎样的毅力，从华国，追到了这里。 　　实在，不可思议。 　　谈馨口中尝到一丝苦涩，轻声道：“他几乎从不生病的，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模样。” 　　“人都有极限，”陶静道：“不过季宴的极限在哪里，目前还看不出。他很强。” 　　谈馨握住男孩宽大的手掌，低喃道：“他只是喜欢逞强而已，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陶静道：“在这方面，你和他倒是很般配。” 　　谈馨蓦地一愣，陶静已经啃完苹果，把果核扔到垃圾箱里，走了出去。 　　逞强吗。 　　想到男孩昏迷前的状态，因为过度劳累，睡眠不足，他处于极度暴躁的状态，当时，如果不是她及时阻止的话，季宴恐怕真的会杀了方立新。 　　而她，她也一样爱逞强，什么都不说，总是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却只是让他更担心。 　　谈馨轻轻叹息一声，道：“静子说得对，以后，我们都不要逞强了好不好。” 　　窗外，一棵樱花树冒了新芽。 　　*** 　　急诊室外。 　　谢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色冷淡，好似正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不是他的亲外甥。 　　陶静在他身旁坐下。 　　“不去看她吗。” 　　谢桓扯了下唇，道：“我有什么资格看她。” 　　先找到她的，不是他。哪怕早一步，他都会提起勇气，请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惜他输了。 　　陶静道：“什么时候探病都需要资格了，想做就去做，顾忌那么多做什么。” 　　“你真是一点没变，和小时候一样，”谢桓勾起薄唇，道：“可是，大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 　　“你们‘大人’，最擅长的事，就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谢桓道：“是啊，如果事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就不是大人了，而是被宠坏的小孩。” 　　陶静皱了下眉，道：“被宠坏的小孩，你是说我？” 　　谢桓道：“不仅是你，还有季宴，立新，你们三个在我眼中其实没什么不同，性格看似千差万别，但本质是一样的，过高的天赋，过于顺遂的生活，养成了你们狂妄自大的品性，一旦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有可能变成极度危险的存在。” 　　“你们这样的孩子，说到底，就是不合格的成年人。” 　　陶静不置可否。 　　谢桓道：“你在陶爷爷的疼爱下，健康地成长着，而季宴，天生是一匹狼，但很早之前就被谈馨驯服了。你们是幸运的，在走上弯路之前，得到了正确的引导。” 　　“而立新不同，方家一向贯彻精英教育，父母又是因为联姻走到一起，没有教会他正确的爱情观，亲人的冷漠疏离，还有各方面的利害干系，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用冷漠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越来越忘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陶静道：“你这在为他开解吗。” 　　谢桓一笑，道：“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开解的。” 　　他抽出一根雪茄，想起这里是医院，只夹在指间，淡道：“或许是后悔吧，身为长辈，没有在他犯错之前及时纠正，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陶静板着脸想了一会，才道：“这就是‘大人’的责任感吗？” 　　谢桓叼起那根雪茄，看向急诊室上方亮起的灯光，眼神深邃。 　　“可以这么说。” 　　*** 　　普通病房。 　　季宴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转过头，便看到自己母亲一脸担忧的神色。 　　“妈……馨，馨馨呢？” 　　没等康怡回答，他已经拔了输液管，从床上跳了下去，大步往外走去。 　　康怡顿时慌了，问：“儿子你去哪啊？” 　　她急急追出去，眼神一顿，无奈一笑，这儿子算是白生了。 　　只见走廊上，提着饭盒的女孩，被穿着病号服的高大的男孩，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是全然的宠溺。 　　旁边，是一脸诧异的叶岚。 　　康怡扑哧一笑，走上前，拉住叶岚的手，道：“我想去给季宴买几件换洗的衣服，这孩子，出趟国就带了台电脑，什么都没准备。” 　　叶岚一愣，随即领悟了，笑道：“我陪你去，这里我熟悉，前几年来R国谈生意，在这个城市住了一个月。” 　　“那太好了，我正打算来这里办画展……”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谈馨等他抱够了，才轻轻推了推，道：“饿了吗，我给你买了吃的。” 　　季宴将脑袋埋在她侧颈边，试探一般小心蹭了蹭。 　　“不饿。” 　　谈馨抬起手，揉了揉男孩柔软的，细碎的发丝，笑道：“不饿也要吃点东西，我特地去买的。” 　　季宴听到她亲自买的，眸光一闪，道：“我现在又饿了。” 　　“……” 　　谈馨叫来医生，仔细检查一番后，确定没问题了，才把饭盒打开。 　　因为好几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她不敢买荤腥的食物，都是容易消化的汤汤水水，还有蔬菜粥。 　　她舀了一勺，道：“啊——” 　　季宴乖乖张开嘴，任由她喂。 　　“好吃吗？” 　　味道很清淡，并不是季宴喜欢的口味，但现在的他并不能准确分辨出食物的味道。 　　她在身边，其他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安康~ 第78章 　　季宴身体素质很好, 没几天已经恢复元气。 　　至于方立新, 因为伤势过重, 早前已经被方家人送回国内治疗，经过这次的事件，方家人不可能再放任他胡来。 　　叶岚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气得浑身发抖，愤慨道：“方家那孩子才多大，就做出这么不知轻重的事, 以后还得了？要我说, 最好关进去一辈子，免得再出来害人。” 　　陶先生也知道她是害怕, 担心方立新病情好转，又来打谈馨的主意。 　　他安慰道：“我听谢桓说, 那孩子在抢救途中一度失去生命体征，这次的教训应该足够了。” 　　叶岚听他这样说，稍稍解气, 同时也捏了一把冷汗。 　　现在方家不追究,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方立新理亏在先，而且有谢桓帮忙压着，这件事才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但如果真的闹出人命，方家, 以及京城谢家，这两方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季宴那孩子, 是太傻，还是真的不要命了。 　　这个问题，谈馨也想过。 　　或许，二者都不是，那人只是把上辈子，和这辈子所有的郁气，一起发泄出来了而已。 　　他早就想对付方家了，但又很清楚，一旦出手，就是一条不归路，所以才一直努力忍耐着。 　　前段时间，方家出现危机，季宴并不是想借此机会推倒方家，更像是一种警告，对方立新的警告，也是提醒方家人。 　　可是方立新当成了挑衅，并予以回击。 　　这两个人，同时留有上辈子的记忆，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敌人。 　　除非两个人都头破血流，否则不可能收手。 　　*** 　　出院这天，天气很好，R国的初春很冷，但这天难得是一个艳阳天。 　　叶岚和陶家父女先回国了，康怡则因为生意去了一趟欧洲，只剩下谈馨留在R国照顾季宴。 　　季宴道：“我妈是故意的，她想让我们独处。” 　　谈馨失笑，道：“伯母要是知道你拆她的台，又要说你是捡来的了。” 　　季宴也勾唇笑了起来。 　　他牵住女孩的手，握住她的手心，往自己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温柔唤道：“馨馨。” 　　“嗯？怎么了。” 　　季宴道：“回去以后，我们住一起，好不好？” 　　谈馨一愣，道：“你的意思是……同居？” 　　季宴点了下头，深邃的黑眸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轻声问：“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点突然，而且你还没毕业，学校又离得很远，不方便。” 　　季宴凑到她面前，道：“这些事你不用烦恼，我都会处理好，我只想知道，你愿意吗？” 　　谈馨心跳莫名有些快，良久，她问：“为什么忽然想住一起了？” 　　季宴望入她漂亮的眸，缓声道：“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会不安。” 　　不安么。 　　这个握着她的手，低声诉说不安的人，竟然是季宴，实在不可思议。 　　季宴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比别人少了一根神经，从小到大，不论遇到什么事，他永远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的样子，自信到自大的地步。 　　而这个人，前世今生所有的不安，恐惧，全是来源于她。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季宴没有喜欢上她，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可是，没有如果。 　　她垂下眸，好像一瞬间拨开了云雾，一切都变得透彻起来。 　　“好，我们同居。” 　　谈馨道：“重生以来，我总是在考虑自己的事，如何让自己获得幸福，如何让妈妈摆脱不幸，如何让雅雅一直快乐下去，我总是在想这些问题。” 　　“我的潜意识里，把上一次的不幸归结于爱上你，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你，我就不会落到那样的田地，所以，我没办法全心全意地付出，总是对你有所保留，但其实，这是不对的。” 　　季宴道：“不，你是对的，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但我绝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谈馨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同种情况下，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离婚后，在法国那段时间，我不管做什么都很顺利，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帮我解决一切烦恼，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因为我的身后有一个守护神，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我。” 　　那个守护神是谁，显而易见。 　　季宴却并未因此解开心结，他道：“可我知道，在国外那段时间，你过得并不开心。” 　　谈馨笑道：“不，能去法国和妈妈和外公一起生活，摆脱谈家，这件事让我很开心。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这件事我也很开心。我不开心的原因是，我做了逃兵，在最落魄的时候狼狈离去，这是我的心结，所以我才会回国。又或者，那时候我心里还是没有放下你，所以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见到你的借口。” 　　季宴怔怔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那时候回国是为了见我？” 　　谈馨抬起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我也不知道，人不就是这样吗，永远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虽然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已经足够叫季宴惊喜了。 　　谈馨道：“所以，不需要害怕，现在的我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畏缩，把自己藏起来了，我会把自己完全交给你，这样，你是不是稍微安心一点了，嗯？” 　　季宴凝视着她，听着一向含蓄，内敛的女孩，直率地表达感情。 　　他总以为自己给她的喜欢已经是极限，可是这个女孩，总有办法，让他越发沦陷，无法自拔。 　　他一把将女孩打横抱起，飞快地往前冲，兴奋道：“我们现在就回国！” 　　谈馨笑应道：“好。” 　　现在，她愿意纵容他所有的任性。 第79章 　　回到S市, 很快就开学了。 　　季宴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公寓, 叶岚过来看过之后, 点了头，同意了他们同居的事。 　　原本谈馨性格就比较成熟稳重，不需要人担心, 加上叶岚工作忙，没有自信时时照料到女儿，有季宴陪着, 她也放心一些。 　　而且, 经过这一次R国的事，她也看出来了, 季宴这孩子是一门心思栽在她女儿身上了，又是看着长大的, 知根知底，索性成全也好。 　　康怡知道她心里很舍不得，安慰道：“这公寓距离新苑也就转个弯的功夫, 出门买个菜都能遇到, 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过来骂季宴就行，这小子不敢还嘴的。” 　　叶岚被她逗得直笑，失落的心情有所缓解。 　　她笑道：“我骂季宴做什么，感谢还来不及呢, 以后我家小馨就靠他照顾了。” 　　“他哪会照顾什么人，不给小馨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有说有笑, 一起出门置办生活用品。 　　谈馨刚下课，就接到阮佳希的电话。 　　“喂，学姐，我刚下课，你找我有事吗。” 　　阮佳希道：“我的台柱哟，你都不逛学校论坛的吗，你家帅哥男朋友来了，就在南门，一堆人围着拍照呢，嘿，真别说，这人长得帅就是不一样啊，无论哪个角度拍都帅。” 　　谈馨一愣，无奈道：“学姐，别打趣我了，季宴是来接我去吃饭的，我吃完饭就去活动中心跟你会合。” 　　“不用回来了，今天下午的活动准你假了，玩得开心点哦。” 　　最近校电台筹划做一档S市美食栏目，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换做是从前，谈馨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 　　但现在，她想尽可能多陪季宴，把恋人放在第一位。 　　她道：“那就多谢学姐了，回头请你吃饭。” 　　阮佳希勾起唇，道：“不错，有长进了。作为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喜欢的男人一定要牢牢抓紧了，错过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挂断电话，谈馨往南门跑去。 　　其实季宴待的地方还算隐蔽，但他那张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南门。 　　少年站在树下，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冷漠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往来的女孩们兴奋地拍着照，人群里叽叽喳喳地谈论。 　　“是不是新出的偶像啊，也太帅了，拍下的照片可以直接做壁纸用了……” 　　“他好像是在等人啊，不会是等女朋友吧？” 　　“十有八、九是。” 　　忽然，一直静静伫立的男人抬起眸，看向一个方向，紧抿的薄唇微微弯起，勾起一抹浅笑。 　　他大步从人群中走出去，张开手臂，谈馨在七、八米外看着他，忍不住一笑，直直冲入他的怀中，被他紧紧搂住。 　　“冷吗？” 　　谈馨摇头，“还好。” 　　季宴便牵起她的手，塞进自己兜里，一道走出校门，留下一群石化的围观群众。 　　上了车，谈馨故意揶揄他，道：“季少好高的人气啊。” 　　季宴挑起俊眉，道：“反正都是你的。” 　　谈馨听得有些脸热，是啊，这个男人，从身到心都是属于她的。 　　她低下头，从自己包包里掏出一个天蓝色的纸袋，塞在季宴怀里。 　　“这是什么，给我的？” 　　谈馨轻咳一声，点了下头，转过脸看向窗外。 　　季宴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他打开纸袋，先是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然后才伸手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是一条黑色的围脖，摸上去很温暖，做工有些欠缺，但能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他愣愣地拿在手里，许久没说话。 　　谈馨赧然道：“你……你是嫌它不好看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重新再织一个，我现在已经掌握技巧了。” 　　季宴把围脖塞在她手里，道：“帮我围上。” 　　说完，朝女孩倾了倾身。 　　谈馨拿他没辙，伸手替他围上，正要退后一点，这人忽然圈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馨馨……” 　　季宴轻声唤道。 　　谈馨抚了抚他的后脑勺，笑道：“季少有何贵干？” 　　季宴道：“不想放你回去了。” 　　“那就不回去了。” 　　“真的？” 　　谈馨点头，认真道：“这学期没有办法，下学期我把学生工作辞了，空闲的时间都给你。 ”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道：“前提是你能考进S大，听伯母说，你最近成绩下跌得厉害。” 　　季宴不满。 　　“我妈怎么净捡不好的事跟你说。” 　　谈馨弹他脑门，教育道：“所以你才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让伯母挑不出错来。” 　　季宴乖乖听训，道：“我说过，会以S大为目标，说出口的话，我就一定会做到。” 　　言罢，在女孩的脸颊上掠过一个吻。 　　*** 　　第一疗养院，VIP病房。 　　余昊推门而入。 　　阳台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望着远处的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默默出神。 　　“还没死呢。” 　　余昊嗤笑一声，大马金刀地坐下。 　　方立新眼都没抬一下，淡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 　　“我是不想来，但我必须知道，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我压根不信你知道吗，因为你是方立新，从小到大，无论对什么都不上心，漠不关心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直到……小馨亲口承认，我才相信。”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方立新，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眸中掀起波澜，问：“她怎么样了。” 　　余昊咬牙猛地站起身，揪紧方立新的衣襟，怒道：“你还有脸问？” 　　“我只是，把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付诸了实践。” 　　余昊脸色蓦地一变。 　　方立新道：“该说你傻，还是天真呢，你喜欢谈馨这件事，大概只有谈馨一个人不知道。在她的眼里，除了季宴就没有别人，你喜欢谁，她根本不在乎。” 　　余昊道：“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她，但我也知道她喜欢的人是季宴，作为朋友，我愿意成全他们，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季宴真该把你揍死。” 　　方立新眉心微微拧起，他道：“耗子，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做到成全？” 　　“你知道我喜欢她多久了吗——两辈子，我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了，可她只会扔下我逃走。” 　　余昊皱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两辈子。” 　　方立新扯了下唇，道：“你不会明白，谁都不会明白。” 　　“我明白。” 　　余昊道：“你以为就你是情圣吗，谁的一生没动过真心，谁没为喜欢的人疯过，傻过，受伤过，但有时候，人就得服输，命运有时候就特么喜欢耍人玩，让你喜欢上一个红线另一头拴着别人的人，咱们就特么只能认栽！因为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忍心看她伤心难过的。” 　　“爱，永远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立新，我很后悔，当初介绍你认识了她，无论是对她，对季宴，还是对你，我都感到很抱歉。” 　　说完，他起身离去。 　　方立新道：“耗子。” 　　余昊的脚步停住。 　　“你暗恋了她这么久，一直以来，眼睛里只有她，现在的你，还有喜欢上别人的能力吗。” 　　余昊沉默良久，道：“也许吧。” 　　可惜，他把那个女孩弄丢了，可能再也找不回了。 第80章 　　余昊从疗养院出来, 正好碰到方泽。 　　“泽哥。” 　　方泽略一挑眉, 问：“来看立新？” 　　余昊点头, “是。” 　　方泽道：“之后家里会把立新送出去，在他完全放弃那个女孩之前，不会让他回国的, 这小子在这个节骨眼发疯，差点没把整个方家断送进去，长辈们不会再坐视不理了。” 　　余昊点点头, 苦笑道：“我相信泽哥。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如果我更早一点发现，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方泽拍拍他的肩, 安慰道：“不用想太多，立新从小是什么脾气, 你也清楚，他如果真想做什么，你是阻止不了的, 好在这次他及时收了手,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余昊也是心有余悸。 　　他道：“其实他会在最后关头收手，我很意外。” 　　方泽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看向远处，道：“这才是我担心的地方，他肯收手, 恰好说明，那个女孩已经重要到可以左右他的意志, 即便送去大洋彼岸，他真的能忘记吗。” 　　两人默然无言，显然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余昊道：“至少，见不到小馨，他还是正常的。” 　　方泽轻笑一声，无奈道：“希望如此吧。” 　　一旁的绿化带上种着一排栀子树，开了几朵雪白的花骨朵，小巧玲珑，惹人喜欢。 　　又是一年春末。 　　去年的春末时节，他们曾经约定过，来年毕业，五人一起出游，去雪山，草原，古城，大漠，游遍名山大川…… 　　约期将至，可还有人赴约？ 　　*** 　　转眼到了六月，临近高考，谈馨特地请了两天的假，在家里陪读。 　　她在家里一向穿得很随意，一件藕荷色吊带长裙，乌黑的长发落在肩上，衬得肤白胜雪，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看书。 　　季宴在一旁复习，根本静不下心。 　　一低头，就能看到一双白生生的，过分漂亮的脚，往上，是莹白纤细的小腿。 　　他定了定心神，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这时候，谈馨又凑到他跟前，贴心地问：“累不累，我给你切水果好不好？” 　　话音才落，就被季宴扯到怀里，紧紧地搂住了。 　　谈馨道：“不要胡闹，快学习。” 　　男孩的嗓音很闷，很沉，幽幽地说：“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谈馨觉得莫名其妙，见他不肯放开，无奈道：“你这是又犯病了吗。” 　　季宴在她细颈间轻轻磨蹭，撒娇道：“那你给我治。” 　　谈馨被他弄得有点痒，笑道：“我看你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 　　季宴想，你还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到无可救药了啊。 　　他耍赖皮，把人压倒在沙发上，勾着唇暧.昧地说：“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谈医生……” 　　说着，拉着谈馨的手，探入他自己的衣摆，贴在结实匀称的腹肌上。 　　这人用极色气的语调，道：“谈医生给我诊治诊治。” 　　谈馨脸都红了，这人坚持每天晨跑，又定时去健身房，身材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实在好过头了。 　　“别闹……明天就要考试了，要是考砸，我可就不管你了。” 　　季宴道：“这可不行，医生要对病人负全责，而且，摸都摸了。” 　　谈馨又是羞窘，又是好笑，最后实在拿他没办法，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季宴果然消停了。 　　他一脸挫败，哀怨道：“真是败给你了。” 　　谈馨笑着把他拉到桌边，继续做题，并顺手给他划了几个重要题型，道：“你先把这几题做完，我去切水果。” 　　谈馨虽然参加过这次高考，但已经过去十年，除了当年的语文作文命题隐约记得一些，别的早就没印象了。 　　至于季宴，当年就没怎么学，更别说记得考题了。 　　谈馨把果盘送来，季宴正被一题难住，谈馨往他手上塞了一片西瓜，拿起笔，把解题思路写在一旁。 　　季宴一愣，随即茅塞顿开，“馨馨你真聪明。” 　　说着，又拉着谈馨想闹腾，被她一眼瞪过去吓老实了。 　　平时脾气越好的人，发起火来越可怕。 　　有谈馨监督，季宴自然学得很认真，一直到晚上，她熬不住困睡着了，被季宴抱回了卧室。 　　次日，季宴在闹铃响之前醒来。 　　他把闹铃关上，去厨房准备好早餐，留下一张纸条，就出门考试去了。 　　谈馨醒来的时候，迷茫了好一会。 　　她平时睡得早，难得熬夜，所以不大习惯。 　　坐下吃早餐，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字条，缓缓弯起唇角，上面写着让她乖乖吃完早餐，然后去上学。 　　高考这两天，为了防止学生替考，一些大学是不允许请假的。 　　谈馨把餐具收拾好，准备出门，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等在她家门前。 　　“小馨，好久不见。” 　　*** 　　上完课。 　　谈馨接到季宴发来的消息，告诉她第一场考试非常顺利。 　　谈馨回道：“中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好，我等你。” 　　走出校门，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附近，车门打开，男人走了出来。 　　谈馨皱了下眉，道：“你还没走。” 　　她的情绪并不明显，但谈耀威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反感。 　　他苦笑，“爸爸只想跟你聊聊。” 　　谈馨沉默片刻，道：“好，从这里走回我的公寓，有十分钟的时间，说完你要说的，就离开吧。” 　　谈耀威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男人穿着昂贵的西装，在初夏季节里，显然是有些闷热的，不过他好像感觉不到一般，只是欣喜。 　　“小馨，你最近过得好吗？方立新的事，我是最近才听人提起的，我这个爸爸，做得太不称职了。” 　　谈馨道：“您还记得，您已经和我妈妈离婚了吗。” 　　“可我仍然是你爸啊。” 　　谈馨弯起唇，不置可否。 　　谈耀威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小馨，我知道，我和你.妈妈已经回不去了，她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也知道自己插不进去他们之间，现在，我只是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谈馨轻笑一声，问：“你说唯一？” 　　谈耀威脸色一僵，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 　　谈晓珊母女被他送去国外，仍然管不住自己的手，爱赌成性，负债累累，他失望透顶，还完欠款后彻底放弃了那对母女，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他艰难道：“爸爸是真心想要补偿你。” 　　谈馨道：“如果您只是想说这些，那就到此为止吧，您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什么补偿，您给了我生命，只要您不把我的性命收回去，我就感激不尽了。” 　　谈耀威怔愣住，呐呐道：“小馨，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你的性命收回去……” 　　他眸中的诧异不似作假。 　　谈馨沉默许久，缓缓道：“听您这样说，我心里稍微有一些宽慰。” 　　她略一点头，道：“我到了，您请便。” 　　谈耀威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门，里面传来季宴的声音，男孩宠溺地问：“在和谁说话。” 　　谈馨似乎回了一句：“问路的人。” 　　谈耀威僵住。 　　——他们之间，早已形同陌路。 第81章 　　谈馨下午没课, 送季宴到考点。 　　她检查好考试用具, 叮嘱道：“认真审题, 沉着答题，只要发挥出正常水平就好，不要太紧张。” 　　季宴看着她笑, 无奈道：“到底是谁在紧张？” 　　谈馨不禁赧然。 　　也是，这人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了，哪里还用得着她瞎担心。 　　“好, 我不念叨了, 快进考场吧，晚上给你炖鱼汤补补。” 　　季宴点头, 把遮阳伞塞在她手里，道：“回家等我。” 　　说完, 凑上前去，在女孩的脸颊上掠过一个吻。 　　谈馨瞪眼，“周围好多人呢。” 　　这人非但一点不害臊, 反而露出得逞的坏笑, 道：“我亲自己女朋友，别人管得着吗。” 　　距离进考场还有半个小时，考生陆陆续续往考点赶，正是人多的时候，周围不少学生, 还有送考家长看向这里。 　　学生们自然唏嘘，同样的十八岁, 人家有恋人，我只有寂寞。 　　一些家长则少不了冷眼，甚至有一位母亲，当众教育起自己儿子。 　　“别眼红人家，现在处着是好，分数出来就知道后悔了，浪费时间精力，还耽误学习。” 　　那学生道：“妈，你不懂别胡说。” 　　“我怎么不懂，那姑娘年纪看着小，不参加高考，也不去上课，来送对象考试，说不定是成绩太差辍学的，我跟你说不要早恋，说错没有。” 　　“妈，那是谈馨，我们市一高的谈馨……” 　　那位母亲一愣，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男生道：“每回家长会，您坐台下听过多少回她名字，还记不住啊，那个高二就考进S大的谈馨。” 　　“儿子，你该不会认错吧……” 　　“校花我能认错吗，而且她一直没换过对象，那个男生也是我们学校的，二模三模都是年级前几，妈您快回去吧，咱不说了行吗。” 　　说完拿着考试袋，快步进了考场。 　　这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周围的人能听到，谈馨自然也听到了。 　　她看向季宴，道：“那位同学说我一直没换过对象。” 　　季宴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总是黏着我，又从来不跟别的男生接触，大家都以为我们是一对。” 　　“……” 　　谈馨问：“谁黏着谁？” 　　季宴连忙改口，“我黏着你，一直都是我在追你，感谢谈小姐给小的这个机会。” 　　周围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 　　高考一结束，谈馨就接到余昊的电话，说要来他们家办Party。 　　谈馨看向季宴，问：“季少，您的意思呢？” 　　季宴正在整理高中的书籍资料，闻言抬起头，眨眼道：“全凭夫人定夺。” 　　余昊在电话那头咧咧：“我去，宴子这还没结婚呢，就成妻奴了啊。” 　　谈馨笑道：“他闹着玩的，刚才说聚会的事，我是没意见，但不准玩得太疯，也不准把你外面认识的那些‘好兄弟’叫来，我怕给我们家砸了。” 　　“这肯定啊，不能把你们‘爱的小屋’污染了不是，嘿嘿，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他的语气不大对劲，谈馨问：“耗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余昊犹豫片刻，道：“就是那个，佳佳她，我跟她分手了不是吗，不太好邀请她，要不你替我……” 　　谈馨道：“你是想让我邀请佳佳参加Party？” 　　“是，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她如果知道你在，大概不会来。”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一声“嗯”，余昊道：“帮我试试吧，拜托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谈馨只好答应了。 　　季宴把书本整理进箱子里，封存好，低声道：“自讨苦吃。” 　　“嗯？” 　　季宴道：“我说耗子，早提醒他了，让他别一棵树上吊死，珍惜眼前人，他不听，现在知道后悔了。” 　　谈馨眨了眨眼，问：“他吊死在哪棵树上了？” 　　季宴轻咳一声，道：“是他以前的暗恋对象，一个很好的女孩，可惜人家有男朋友了，而且她男朋友长得特别帅，还非常聪明，简直万里挑一，所以我才劝他放弃啊。” 　　谈馨古怪地看着他。 　　“第一次听你夸别人帅，聪明，还用万里挑一这个词。” 　　季宴：“……” 　　谈馨笑道：“看来我们季少终于长大了啊，知道赞美别人了。” 　　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季宴的脸颊，好看的杏眸里满是欣慰。 　　季宴干笑两声。 　　收拾好屋子，两人一起去超级市场，买聚会的食物饮品，还有装饰道具。 　　谈馨推着购物车，一边给孔佳佳打电话。 　　“喂？” 　　“是我，小馨，佳佳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孔佳佳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笑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考完了，总算松了口气。” 　　“是啊，考完了就该放松放松了，其实我跟季宴打算在家里办Party，想邀请你一起过来玩。” 　　“好……”孔佳佳正要答应，忽然停顿住，问：“到时候他会来吗？” 　　谈馨轻叹道：“会，我也不想骗你，其实是耗子让我给你打电话的，他自己……不太好意思。” 　　“我也猜得到，毕竟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对他的处事方式还算了解。抱歉小馨，我恐怕去不了，你们玩得开心一点。” 　　“佳佳……”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电话已经被挂断。 　　谈馨道：“看来，佳佳这次是真的对耗子死心了。” 　　季宴比对着调料的口味，接口道：“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感情上的事，外人只会越帮越忙。” 　　谈馨轻轻颔首，这个道理，她懂。 　　两人推着推车转了个弯，正好看见叶岚跟陶先生在闲逛，陶静跟在他们身后，听着耳机，飞快地往购物车里堆零食。 　　陶先生回头吓了一跳，责怪陶静买了太多，叶岚在一旁劝。陶静则板着一张呆萌的脸，不知道手上的零食该往车里放，还是往货架上放。 　　这里距离新苑很近，但还是第一回 碰着他们。 　　谈馨朝他们打招呼，叶岚和陶先生抬眼一看，面露惊喜，“哎呀，是小馨啊。” 　　陶静直接把吃的扔下，飞奔而来。 　　季宴挡在谈馨前面，不让这烦人精靠近。 　　这两个人都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但因为谈馨在这里，谁也不敢真的动手，只好干瞪眼。 　　谈馨忍不住笑，这两个人，一个像极了猫，另一个则像狼狗，天生就不对盘。 　　谈馨一人牵住一只手，两人一下子乖了起来。 　　她道：“今晚一起回新苑吃饭，好吗。” 　　季宴&陶静：“好。” 　　异口同声的默契，让两人又互相瞪了一眼。 　　谈馨弯起如画的眉眼，一阵暖意袭上心头。 　　或许，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所期待的，最简单，纯粹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一些补充和解释等我番外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