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东宫小娇妻》 作者:是团初 文案: 越京的太子妃之位空悬多年,京里各路世家女都铆足了力气朝东宫使劲。 可近来传闻,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心头宠。 “你说的是真是假?” “哪能假了,前儿个有人瞧见咱们那位太子爷牵着一个小姑娘在金陵二楼,耳鬓厮磨,抱在怀里亲。” 作为传说中的那个小姑娘,甄明琬表示,传言都是假的。 明明昨晚,他还把自己弄哭了呜! 某太子卧在榻上,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唇,唔…腰肢纤细,触感柔软。 他的小姑娘,真甜。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甄明琬 ┃ 配角:顾琅景 第1章 丁氏下毒   东风和熙,天光正好。新家村里远远望去一片秋收的金黄碧色,乡间小路上两侧的桂花兀自飘香,一副丰收的美好景象。   可不远处一家村户屋里传来女人喋喋不休的骂声,却生生打破了这怡人的景色。   “我说你这蹄子怎么回事,都日上三竿了还在这偷懒睡大觉,地里活那么多,哎呦我那命苦的儿啊,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婆娘!”   矮炕上的女子盖着一床破旧的棉被,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一双弯弯细眉隐忍的蹙着,光洁小巧的额头上早已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薄汗,显然十分不舒服。   明琬艰难的张了张唇,淡如莺啼的声音带着一丝粗浅的喘息,“婆婆,我方才打水洗衣裳时发现信期到了,来了葵水。这会儿小腹实在疼痛难忍,并非是有意懒着不干活。”   丁氏年逾五十,身材干瘦却生的十分高大。   她一听这话刻薄的脸上顿时拧了起来,跳着脚骂了起来,“这京里来的小姐就是娇气,不过是来了葵水就想糊弄我老婆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今天的柴火还没劈,晚上生不了火饿着俺老婆子,看我不抽死你!”   言罢,她轻蔑的上下打量了明琬一眼,便端起小木桌上一碗炒熟的瓜子朝外面走,去找别的婆子闲扯串门去了。   丁氏前脚刚走,外面便跑进来一个身着斜襟艾绿暗纹短衫的小丫头。   香菱方才在小厨房里烧了半壶热水,不知道里间又吵了起来,但只看自家小姐的脸色便知那丁氏又说了些难听的话臊人。   她把那壶热水倒在木盆里,又拿了一块粗糙的麻布放在水里浸染,而后将那热麻布套进袋子里覆在乐晚腹上,想缓解她腹部的绞痛。   香菱抿嘴,眼里透着担心,“小姐,您再忍忍,香雨正在房里收拾着,准备今儿个去京城找夫人,看夫人能不能说动老爷把您接回去,再这么下去您都快让那婆子糟践完了。”   甄明琬脸色苍白,脸侧已经淌下了一小行汗珠。她双手捂着小腹,紧闭着双眸,无声的点了点头。   这是她出嫁的第一个年头了。   她是平国公府的二小姐,只是虽有名头却为庶出。嫡母赵氏为了她寻了一家亲事,夫君郑绥安在宫里领着宣慰使司副使的差事,是个从四品的小官。   公公早逝,她想着左右也嫁了人,好好在这个家安身立命就是,可奈何这个婆婆十分不好相处,绥安还在的时候尚能护着她一二,他死后,丁氏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腹上传来的暖意让她稍微轻松了些,她睁开眼。明明才二八的少女年纪,一双细细的眉弯却总是蹙在一起,好似有抹不开的淡淡忧愁。   这会儿屋中难得安静下来,她的神色有些恍惚,前方那破旧的门前好像还依稀浮现以前绥安出门上值的场景,那时候他每日出门前都会特地去嘱咐丁氏别为难自己。   他实在是个好人。   新婚之夜乐晚因着她们两个人从未见过,所以不愿同房甚至不愿同床而眠,他便也由着她,转身自己睡在一旁的小榻上,合起伙哄骗他娘。   明琬静静想着,虽然他出了意外死后自己成了寡妇,还整日遭受丁氏欺凌,可若母亲把自己接回国公府,也终究对不起绥安。   罢了。   “去告诉香雨别收拾了。”明琬此刻缓解了许多,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边难看,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妥协,“丁氏虽然脾气不好,可无非就是懒着不爱干活,除去这些她待我还是挺好的,况且府里的光景也不会比在这儿更好。”   她想起了嫡母和甄明瑶的手段心中便一阵激灵,比起那个充满着勾心斗角的后宅,这小小新家村总算还能容得下她,无非是多干些活,总不会累死的。   香菱咬了咬唇还想劝些什么,见姑娘是铁了心不想走便只能应声。她轻轻的将被子往上盖了盖,嘱咐道,“您在这儿休息,奴婢这就和香雨去劈柴。”   明琬点头。香菱走后,她又睡了会儿,她梦到出嫁前还在府里的日子。   那个时候二殿下来国公府与父亲商讨事情,她的纸鸢落在了西院外的小道上,他偶然路过撞到了自己。   她尚在闺阁中也没见过几个男子,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容貌俊朗,身材挺拔,穿衣裳也很好看,芝兰玉树的往那一站,说不出的俊俏风流,便在他向自己表露心意时没有拒绝。   后来二皇子时常送她一些稀罕新奇的小玩意,并趁着来府上时与她见见面,日子过的还算舒心。   直到嫡母给她订了一家亲事,她心中百般不愿去找二皇子时,人家却闭门不见,转脸之快仿佛昨日种种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境。   侍卫举着冷酷无情的□□指向她时,她便明白,顾怀远看不上她,是摆明了要与她撇清关系。   渣滓!   明琬在梦中较着劲,冷不防猛然惊醒,她看着眼前熟悉的草坯天棚长吁了一口气,她抹了抹额间的湿汗,竟是又梦到那个卑鄙的男人。   “哎,你睡醒了?”   明琬这才发现炕上坐着个人,竟是去而复返的丁氏。她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嗯,婆婆,我现在觉得好多了,这便下地去做活。”   说完她掀起被子便欲下床,可这次却被丁氏拉了回来。   丁氏的神色怪怪的,语气也有些不对,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递了过去,“刚从李大娘家拿来的,你身子不好,趁热吃补补。”   明琬瞧着那盒子是由上好的檀木制成,盒身还描有镂空复刻的花纹,单看做工便可知不是这小小新家村里该有的东西,李大娘家不过就是一普通村户,怎么可能有这种吃食?   她轻轻打了开,里边装着四块精致的蜜心核桃酥,圆形的饼上中间晕染着一颗小巧的桃心图案。   明琬心下起疑,这样的点心分明是京城那些专做糕点的食坊才有的,八竿子也到不了丁氏手里。   丁氏见她犹豫,怕她看出了什么,顿时换上了她那刻薄的酸相,“给你吃,你就赶紧吃。吃完还得给我干活去,真不知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我们家绥安怎么没早把你休了,也好过被你这婆娘给克死。”   见甄明琬仍是犹豫着不吭声,她顿时哭喊着作了起来,“你这克夫的女人,早晚把我这老婆子也克死,这会儿说话都不听了哎呦喂,我们郑家做了什么孽娶你这么个扫把星进门呦!”   明琬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有些无奈道,“我吃,您别说了。”   她捡了块点心咬了一口,入口软糯甜甜的味道,便将那块蜜心核桃酥都吃了。   丁氏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古怪,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反应后便端着那盒点心走了,“你再歇会儿就去干活,别偷懒耍滑,我把这点心拿出去给别的家分分。”   明琬应声,想着香菱她们替自己做活便又靠了炕头想再歇一会儿。   可她刚躺下来便觉得腹部一阵撕裂般的绞痛,这痛意传达她全身上下每个角落,甚至疼的她嘴唇都有些发麻的不利索。   明琬想到是月事间吃了点心起的反应,只想喊着香菱进来扶她去找大夫,可这袭来的阵痛却越来越强,直扰的她耳里传来嗡嗡的鸣声,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从嗓子里溢出一抹甘甜,吐到了地上才发现是摊黑血。   明琬方才惊觉不对,她挣扎着想起身,可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手直直拄了个空,整个人翻倒在地上,这一下子才惊动了在外面劈柴洗衣的香菱香雨。   她再看不清周遭事物,耳边传来阵阵仓皇失措的脚步声,香菱她们在自己耳边拼命的哭喊她好像也听不到了,感觉像是小时候在戏园子中瞧见的哑戏一样。   脑中意识渐渐涣散,方才传来那滔天的痛意也好似再无感觉了。   她心知,丁氏对自己下了毒。   体内的毒效威力大,发作甚快,不一会儿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便蔓延至全身,令她再也动弹不得。   明琬微张了张嘴,口中却不断涌出大汩的鲜血,她虽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却仍是扯了个讥讽的笑脸。   她最后看了眼头顶的天棚,挣扎的手也脱了力,“嘣”的一声垂了下去。   说来真可悲啊,平国公府的二小姐没死于勾心斗角的后宅,却死在了一普通村户妇人的手里,她可真是给京城里那些大家世族里的庶女们丢脸了。   嘉和七年,和枫深秋。   甄明琬死在了新家村丁氏的小屋里。 第2章 重回甄府   耳边传来女子低低凄凄的抽泣声,明琬脑袋胀痛,粗略的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心惊了一下。   是娘亲在哭。   难道是娘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从京中赶到这人儿为自己痛哭一场?   可她心理清楚,她是真真切切的死透了,那样烈的剧毒,她不敢抱有一丝的侥幸。   她定了定神,试着睁开眼睛,眼前的环境却让她的眼眸陡然一滞,这是一副与丁家破旧草房截然不同的景象,是她生长了十五年的甄府。   钱氏见女儿总算醒来,一双早已哭肿的美眸顿时露出一抹欣喜,泛凉的手轻轻抚着她瘦弱的脸颊,“琬儿,你总算醒了,你这孩子快要吓死娘了。”   眼前的变化太大,她一时间有些无措,却还是本能的抬起胳膊抹了抹钱氏眼角的泪。刚刚醒来身子还不太灵敏,她笨拙的动作一不小心戳到了钱氏的眼眶。   “娘……”   声音哑的破碎,宛若划人的刀片,难听的很。   她再欲开口却发现右脸肿的好高,她费力的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钱氏心疼的望着明琬发涨的脸,只恨不得替她去疼去挨这一下。   她痛惜道,“孩子,娘亲知道你不愿嫁去那郑家,可也实在不该冲撞你爹。惹他生气,除了打你一顿,再讨不了别的好。眼下赵夫人定会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新家村是非去不可了。”   嫁人、新家村!   甄明琬躺在里侧的胳膊暗自掐了掐大腿,细微零星的痛意告诉她,她竟还活着。   听娘亲的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是又重新活在尚未嫁人的嘉和六年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的嘴唇不自觉颤抖,胸腔上下起伏,被下的手早就一片冰凉,整个人都因这近乎偷来的生命狂喜不已。   想到前世那样悲惨潦草的一生,明琬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嫁去郑家了。若她不嫁,郑绥安也不会出意外,年纪轻轻便没了命,而她也不用重蹈覆辙,死在丁氏的手里了。   前世她死的冤枉,还没来得及细想便不明不白的去了。   此刻想来若那丁氏觉得她克夫,便早该在绥安死的时候将自己一并毒死,何必等了半年多才下手?   况且她走后香菱和香雨自然是要回到甄府的,田里和家中的粗活丁氏是死也不肯自己干的。   很明显,想要毒死她的人并不是她那恶毒婆婆,这幕后肯定有推手,而那盒点心肯定也是真正想毒死她的是人送的。   她苦笑,不知是何样的交易说动了丁氏,想来除了钱财也无他了。只是这幕后的人……明琬眼眸微敛,只怔怔的出神。   “琬儿?”   耳边传来娘亲柔柔的呼声,明琬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宽慰道,“娘亲放心,女儿待会就去向父亲道歉。至于这门亲事,还只是订婚而已,不到真正成亲的时候便不能盖棺定论。”   钱氏对着她的脸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这才点头,接过玉翠递过来的水放在她手上,“孩子,你好好躺会再去找你爹,他那一巴掌打的不算轻。待会儿娘亲让玉翠给你送点去印子的药膏,晚上记得涂抹,娘的琬儿生的这样好看,小脸可别留下什么疤痕。”   说完她起身,身子顿了下,似是怕明琬看出什么,迅速的侧过身以帕掩面。虽没出什么声响,可明琬眼尖,还是发现娘亲肩膀微微耸动了几下。   她靠在榻上目送着娘亲离开,心中却担心不已,娘亲定是惦记自己,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   脑袋里传来阵阵眩晕的感觉,可她却不能躺下,她要去给娘亲买药。   她能再回到娘亲身边,只感上天垂帘,她要好好的陪伴在娘亲身边。   这里比不上东院那边,她的三妹甄明瑶只是打个喷嚏就会有好几个大夫围在身边,娘亲的咳病这些年都好不利索也无人问津。   “唉……”似是一道无声的叹息。   明琬好看的细眉蹙在了一起,兜兜转转,她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这一世,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再也不会那么糊涂的活着了。   她坐了起来,瞧了眼窗外。此刻正值盛夏,屋内的槅窗一扇扇都敞了开来,偶尔刮过的暖风吹得窗前那艾青色的薄烟纱帐来回舞动。   窗外的蝉鸣声叫的燥烈,廊下绣花的小丫头们都没了心思聊天打趣,脑袋沉沉的犯困。   明琬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忘记那个瑟瑟令人压抑的深秋。她深吸一口气,下床穿上鞋,开门时也没惊动值勤的小丫头们,一路小跑出了府。   平国公府坐落在在繁华的长安街边,稍一推后门,那些小贩们的声音便熙熙攘攘的涌进她耳里。   “糖人,新鲜的糖人喽。”   “客官您看一看,瞧一瞧,刚出锅的糯米糕,不甜不要钱嘿。”   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令她的精神稍微放松,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轻快了不少,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舒散的在街上散步了。   午后天气闷热,天上少云,阳光直射下来惹得她眼眸微微弯了起来,她走一会儿便停下了步子,周遭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着实让她有些犯难。   在村里待了大半年,她竟记不得药铺怎么走了。   *   远处,一家迎来客往的酒楼却被一群人三两围住。   “砰。”有重物砸地,伴随着凳子碎裂的声音,砸起的大片灰尘,在脚底扑腾了好久才落下去。   酒楼外围观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他们瞧的真真的,赵三是被那人一脚踹翻,滚在地上的。   能把一个成年男子踹倒在地,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给你次机会,说,刚刚拿你哪个狗爪子碰我妹妹了?”一道冷冽带着浓浓杀意的声音淡淡响起,宛若阎王爷下的最后通牒。   只一句,原本还七嘴八舌,议论的跟什么一样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静静瞧着为首衣着尊贵的公子。毕竟,谁也不想挨上那位一脚,地上躺着的混不吝现在还睁不开眼睛呢。   “爷,爷我没——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赵三双手死死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的身子痛苦不堪的痉挛着,他没力气睁眼,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太阳穴撕裂般的疼。   “左手还是右手?”顾琅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一旁的顾眠芊气得咬牙切齿,谁承想许久不出宫,街头的小混混都敢对她动手动脚了。她满是怒火的美眸瞪向赵三,清脆的声音带着一股狠劲,“哥,甭跟他废话,不管左手右手都给他卸下来,让他再放肆敢当街耍浑。”   赵三还闭着眼睛哼哼着,琢磨服个软就搪塞过去了。可听这小姑娘放的话,却是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就冲她哥刚刚下了死手踢那一脚,他毫不怀疑自己的两只手会被卸下来。想到这,他那整个蠕动的身子登时连滚带爬跪了下去。   他抓着顾琅景的裤摆,瞪大了眼睛,牙齿打颤道,“爷,求您,我真的是脑子一时犯浑,给我十条命我也不敢碰您妹妹!我给您跪下了,饶了小的一条命吧,小的给您当牛做马成不!”   顾琅景踢了他一脚,望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裤摆皱起了眉,“孤何时说要你的命?”   “呼……”赵三面露喜色,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腹间的疼痛,伸手抹了把汗。   顾琅景抱臂,眼角上挑,笑的邪气,“想拿命抵,那可太便宜你了。”   只默了一瞬,他陡然抬高了声调,“都聋了?长乐公主方才说什么听不见?”   围观群众包括赵三在内有些不明所以,不懂这位爷冷不丁在和谁说话。直到外面突然涌进来一群穿着官服,手持长枪的官兵后才傻了眼。   “他方才说的是什么你听清没,好像是什么长——”   “是长乐公主,那他岂不就是……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   “这赵三惹了谁不好,非要惹那大悦宫里的人,这下就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他了。他也不想想,天子脚下,随便揪出来一个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有头有脸的权贵,真——”   “嘘,别说了别说了。殿下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小心别让他听见怪罪,到时候殃及你我。”   赵三张大了嘴,他只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做梦也没想到他是太子爷,而自己还不知死活的调戏了长乐公主?!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官兵气势汹汹的朝他走过来,一双腿就是想跑也早软了个七八分,“别,别,不要啊!”   “啊!”一声凄惨的哀嚎响彻天际,围观的人顿时自觉四处作散,眼前这场景太过血.腥加上这凄厉的惨叫,再听下去怕是要做噩梦了。   福仙楼的堂倌颤颤巍巍的从一旁的人缝中钻了出来,神色恭敬又惧怕,“太,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生辉。殿下,您看这菜还上不上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生怕这位太子爷一个不顺心把自己手也给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凶巴巴的顾同学丝毫没注意站在外头的琬琬。   琬琬撇嘴,发了条微博:顾××,印象分—1。   热评第一的某顾:???   楼下的团子菌:阿琬真的很严格,哈哈哈哈~~ 第3章 惊鸿初见   “上。”   顾琅景二人顺着环形的老榆木楼梯,进了一间临窗的包厢。   入口处是一道雨过天青色的碧玉屏风,门前放了一排种好的兰草,发出淡淡幽幽的香气。   桌位临窗,敞开的窗扇被外头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凉爽的很。从二楼望下去,视野开阔,观景极佳。   “有什么事儿在宫里不能说,非要出来说。”顾琅景坐了下来,伸手端起了桌上刚刚烹好的茶,问道。   茶杯端起了一半又被放了回去,他皱眉,这君山银针只滤了两遍,怕是想苦死他。   “也没什么大事儿。”顾眠芊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声音有些发虚,“在宫里没劲,整天看着那些小宫女藏着躲着的去偷看兰绍,待着烦,想出来透透气。”   闻言,顾琅景竟有些欣慰。   母后离开的早,他这些年拼了命的让自己成长起来,就是为了维护他们兄妹二人的安全,能在淑贵妃和二弟明里暗里的排挤打杀下,活下来。   正宫皇后的嫡出子,东宫最尊贵的储君,说出去名堂不知有多响亮。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经历了多少个凶险杀伐的夜,他才坐稳了这个位子。   他不倒,妹妹才能活的天真明媚,永远不知烦恼。   外头又吹进来些许风,弄的窗子咯吱作响。顾琅景眸子幽深,顿了半晌,才道,“看来孤有必要找那位兰侍卫谈谈了。”   “你找他谈什么?”顾眠芊一惊,朱唇微张,连忙撇清关系,“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他又木又讷,跟个呆木头一样。还没那些世家公子风趣呢,至少懂得约我看戏游湖,我可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言下之意就是你别去找他谈了,若谈了一些不该谈的,惹出什么别的乱子,我会害羞,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只一瞬,顾琅景便知晓了这小丫头的心思,不禁抿唇微笑,“人家是宫里的御前侍卫,按例一月休沐两次,可比不上那些纨绔,时间多得是。”   “嘁,下值了就往家里跑,也不知他家是藏了金砖还是银窝,那么惦记。”顾眠芊情不自禁的叨咕出来,说完才觉自己不小心说了实话。   她稍抬头瞅了眼哥哥,见他没说话便连忙转移话题,“哎,哥你看,楼下那女子好奇怪,怎么站在人群中不动啊,她是不是迷路了?”   顾琅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一望,眸光便凝了下来。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桃粉色罗裙,黑亮柔顺的长发被一根镶嵌着圆形粉晶的白玉簪盘起,许是腰间的带子系的紧了一些,更显得她的腰身盈盈一握,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娇小,宛若四月里迎风开的一株娇艳花朵。   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他死死攥紧了手才抑住有些失控的身体。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再挪不开一寸。   顾琅景站起身,轻轻一翻便顺着窗沿跃了下去。身旁的顾眠芊目瞪口呆,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靠,搞什么呢?”   明琬站在街上辨了一会儿方向,心中还是打不定主意,一时间与身旁川流不息的人潮格格不入,免不得就被撞了几个趔趄。那些中年男人的身材硬实,坚硬的胛骨撞的她手臂生疼。   眼看着前边一辆抬着白菜的农车直直冲她而来,车上白菜摞的老高,推车的大汉看不清路,操着一口粗犷的方言,“让一让,让一让!”   明琬这才回神,脚才才刚挪了一步便被人揽到了怀中,冷不丁被陌生人触碰,吓得她“呜”的喊出了声,却因整个头都埋在那人的胸膛,只发出闷闷的声响,像极了刚出生的小奶猫。   匆促间,她只闻得了这人身上淡淡的莲香,冷冽又清新。   俩人退到了一旁,待那推车走了后,明琬才堪堪站定。她抬起头,望着眼前救他的男子,一时间恍惚了神。   毫无疑问,这个人的容貌十分上乘。   他的身影笔直高大,足足高了自己快一头,面容冷峻,眉型英气,鼻梁很挺,眼眸漆黑却带着一丝锋利的光芒。阳光投在他脸上打上了一小片阴影,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和顾怀远很像。   她抿唇望着他,没吭声。   与那渣滓相像,她心下没来由的有些反感,虽然他刚刚救了自己。   顾琅景胸膛起伏的厉害,他没想到会在街上再撞见她,三年来他一直都在打听小姑娘的下落却都无疾而终。   她长高了,不认得自己了,好像胆子也变小了一点。此刻只拿那双微微受惊,湿漉漉的眸子望了他一会儿,他的心就化了,不知有多柔软。   他……有多少年没这样与小姑娘对视了呢。   “吓到了吧?”他一向不是个话多的人,可人总有例外,对待明琬他顾琅景这辈子也不能免俗了,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   温温切切的声音似梅雨时节的雨丝,清浅抚在脸上,看不出一点恶意。   既没有恶意,明琬便也不怕他。她扬起小脸,圆圆的黑眸故作严肃,让自己显得硬气一些,“确实吓到了,被你吓到了。不用你帮我,我也能躲开的。你是不是有企图?”   顾琅景愣了一下,眼里满是错愕,他做错了?   “你别误会。”他还想再替自己辩解一下,他不是那些盯梢女儿家的变态,可小姑娘压根不给他机会。   明琬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她的眼眸生的圆润明亮,里边似是一弯温柔的清泉,此刻带着恼意一瞪,反倒是多了翻别样的风情。这一眼看的顾琅景愣是没了动静,只顾呆呆的望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喉结微动了动。   明琬见他这样瞧着自己,心下又恼又气,果然长的再好看的男子也惯会调戏人,她抬脚准备离开。   “甄明琬?”   一道细碎的步子从后边紧跟了过来。   甄明瑶身着鹅黄团云纹对襟长裙疾步走来,身边跟着的婢子持着一把缎面骨伞为她遮阳。   她特地绕到了明琬前边,伸手抚了下髻上新得的玉簪,精致的脸浮着一抹惊奇,声音宛若黄鹂清脆,带着素日惯有的跋扈,“瞧了半天还真是你,刚挨了爹的打就招摇出府,你兜里有几两银子?真是笑死个人了。”   甄明瑶自幼时以来便知道自己是国公府的嫡女,与寻常人不同的尊贵身份,说话行事都刻意引人注目,此刻她为求甄明琬当街出糗,声音更是洪亮惹人。   街上的人纷纷看向她们这边,一个穿着华美精贵,身旁跟着两个婢子服侍着,一个穿着素净垂着头,两厢的气场一看便明。有好信儿的便挑拣那小摊一坐,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明琬抬头,眼前的人是她的妹妹,也是赵夫人放在掌心里宠爱的女儿,府里最耀眼的明珠。   数十年来她都是这幅腔调,明琬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着自己是庶出,吃穿用度都被赵夫人明里暗里的故意克扣,加上娘亲没有赵夫人那勾人热辣的闺中手段,更多时候她这个姐姐倒像是被甄明瑶呼来唤去的小辈。   她理了理思绪,乌黑的眼眸带着一丝不亢,“我娘咳病犯了,若赵夫人能舍得大夫为我娘医治,我也不必出府招摇了。”   顾琅景这么一听才知琬琬有个嚣张跋扈的妹妹,眸光冽了下来,如画的眉紧紧皱在一起。   “放肆!”甄明瑶睁圆了眼,逼近了几步,“我娘亲才是你的嫡母,在这儿一口一个赵夫人,真是好没教养!你那个姨娘钱氏没教好你,我今日便替她好好教你何谓孝道。”   说着,甄明瑶便扬起了手准备狠狠的扇她一耳光,可手才刚抬便被一股强有力的手拦了回去,力道大的惊人,竟将她直接推倒在地上。   “哪个混蛋敢推本小姐?!”这一摔,摔得甄明瑶眼冒金星,元荷两人连忙伸手去扶她。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敢回她,甄明瑶料想定是个软柿子,准备好好骂一通。可她甫一抬头对上那张俊美的侧颜却结巴的话都说不全了,“殿下,太子殿下,怎么会是您?”   人家还没进宫和你假装邂逅呢!   “滚。”干脆利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对待明瑶这样的女儿家,看不出半点怜香之情。   甄明瑶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此刻定觉得自己是个蛮不讲理的女子,心下堵得慌,又被他呵斥快滚,顿时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不知有多狼狈。   她咬咬牙,哭着骂道,“甄明琬,你给我的等着,我要你好看。”便匆匆站起身,也不顾仪容跑了。   甄明琬脸颊的肌肤有些泛红,原来他是太子,怪不得这样堂而皇之的盯着自己又借机搭讪,想来这样的手段也不知骗取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   袖下的手无意识的揪着手帕,思量了半天,她还是没敢开口。   “她平时就是这么欺负你的?”顾琅景斜眉,声音有些不善。   “嗯。”她轻轻应了声,忽又觉得不妥,匆忙抬头,漆黑明亮的眼眸宛若水洗的葡萄,带着一丝慌乱,“这是民女的家事。”   “那——你还记得我吗?”   明琬怔了半晌,就连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迷过眼睛都没眨。   良久,一道清甜却刻意抬高的声音猝然响起,落在空气中,没什么威胁,似挠痒痒般,“你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太子,便来迷惑女儿家,还有没有出息?!”   说这话时明琬裤下的腿都是抖的,她其实很怕他的。   方才酒楼的躁动惨叫她都听见了,刚刚对甄明瑶他也没个好脸色,管不齐恼了把自己拎起来揍一顿。   可一想到他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调戏跟踪自己,心里就觉得委屈愤怒,底气也就上来了。   她说完就后悔了,歪着眸子盯着他,他不会真的揍自己一顿吧。   顾琅景有些好笑,三年前她一本正经的,吧唧一口亲在自己额头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没出息。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那是一个和熙的春日傍晚,十二岁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和声细语的问他“琅景哥哥,你能不能等琬儿长大?”   当年小姑娘可以轻易的说出这些没羞没躁的话,结果撩完了自己,转过身这三年来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顾琅景叹了口气,看目前的架势,他们两个,到底是他没出息多一些。   等了许久那厢也没反应,明琬觉得自己被戏弄了。顾家两子,果然各有各的渣。   眼看着黄昏将至,明琬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半敷衍的冲他福了一下身子,“请殿下自重,以后请不要再用这俗套的话来骗取女孩子了。”   而后顾琅景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提起裙摆,一溜烟的从他眼前逃跑了。   “甄明琬。”他轻轻呢喃这三个字,原来小姑娘是平国公府里的女儿,甚至就住在京城里,大悦宫的眼皮子底下。   琬琬,孤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找到心上琬的顾同学开心到飞起。   琬琬哼了一声:找了三年才找到,真是个瞎子! 第4章 甄府大哥   从街上回来后明琬有些疲累,强撑着身子去东院给爹爹道歉后,便让香雨把药煎了后送去母亲那儿。   而自己斜靠在美人榻上打起了盹,后来竟是干脆直接上床睡了,脸都顾不得洗。   翌日,天光大亮,外头的鸟儿早就选好了栖身的枝叉,啾啾个不停。   香菱从储冰房里端了一盆冰块,放在明琬榻前的檀木雕花小几上,她脸色不大好,见自家小姐在里间半倚着要小憩一会儿也没敢多嘴,放下冰块便出去了。   香雨在廊下拿着小竹筐,挖着她在小路两侧的偏地里种的小野菜,见香菱耷拉着脸走出来,好像一脸的不开心。她放下筐,上前问,“香菱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唉,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香菱说说便有些气愤,声音也不自觉抬高了些,“我见天气热,想着姑娘别中了暑气,便去取冰,可看管冰房的宋婆子直嚷着天气热,用冰多,说老爷夫人房里的冰都快供应不上,只给了我一小盆,里边还有不少碎冰。”   香菱心有不甘,“我看那冰房里的冰块多着呢,还不是听了夫人的话故意为难咱们西院。”   “她们惯会见风使舵,这样的事儿还少吗?”香雨抬眼透过轩窗望了眼屋里,伸手做个噤声的动作,“不过咱们小点声,别让姑娘听见了,徒增烦恼。”   屋内明琬半瞌着眸,微微弯了弯唇角,这两个藏不住心思的傻丫头。   午后的天气愈发炎热,静的没有一丝风,好在香菱在小几上摆了盆冰,明琬靠在榻上的绫罗软枕上,沉沉入眠。   她梦到了丁氏的那个小院。   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是那小小新家村来了不少官兵,一群手执官刀的人将丁氏的小院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子背影笔直又挺拔,一头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明琬瞧见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腰间的玉带雕纹繁琐,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此人举手投足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显然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可明琬知道二皇子那人向来轻佻风流,是断没有这样的气质的,显然不会是那个没良心的渣滓。   可他衣着尊贵,气质卓然——明琬从未与这样的人相交,她有些纳闷,会是谁呢?   她正思索间,便瞧见那人一把拿过了旁边侍卫的长剑,而后笔直的刺向丁氏的心窝,有鲜血喷薄而出,明琬吓得紧忙捂紧了眼睛。   丁氏被他杀了!   她有些急迫,很想告诉那人她已经死了,不必再帮她报仇,而且幕后黑手也不是丁氏。   可她忘了这是梦境,她根本不能说话,只能眼看着那人杀了丁氏后走进了屋子,对着倒在地上的“甄明琬 ”驻足,静静望了许久。   夏日的觉浅,天气稍一热人便睡不踏实。   明琬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身侧的手也无意识的动了动。终于,她猛地睁开了眼,挣扎着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这一醒,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额前细碎的小绒毛早已被汗打湿。   日落西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余几抹浅薄的金色裹在云层不愿褪去。   面前小几上盆中的冰也早就化了个干干净净,到了晚间,这窗外传来的风终于凉爽了起来。   这一睡,竟又睡了一个白日。明琬浑身难受,只当是昨天被那浑太子气着了。   香菱听见里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便知姑娘醒了,她起来服侍明琬起床,蹲在榻前替她边穿鞋便说道,“姑娘,夫人那边传话说晚上叫咱们都去正厅吃饭,老爷有事要说。”   明琬心里一激灵,她们国公府除了大厨房外,每个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用膳向来是自己吃自己的,除非有特别的事儿才会一家子在正厅,难道她的婚事有什么变故?   香菱挑了一件月牙白绣花直领缎裙,又从一旁的红木架上取了件杏花底的薄纱外搭,笑道,“姑娘穿这些浅色的衣裳也很好看,奴婢扶您去饭厅吧。”   明琬任她将那薄纱衣披在了身上,下了床,脚踩上雪青色的软缎鞋,便朝屋外走去。   平国公府除了接待贵客的主殿以外,其他则分为东西两个院,以院子中央的莲湖为界。   东院位置正,地气好,那里住着父亲和赵夫人母女,还有大哥大嫂一家。相比于人气热闹的东院,西院就冷清了不少,除了一些下人房便只有她和娘亲的屋落。   傍晚的日光温柔缱绻,青石子小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身着鹅黄团云纹对襟长裙的人影将乐晚拦在了路上。   甄明琬目视着前方容貌艳丽,面容娇俏的女子,温和的眉眼也涌现了一抹冰冷与戒备,“瑶妹有事?”   “瑶妹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甄明瑶面带嘲讽,走近了些,盯着她那肿起的右脸,竟是毫不遮掩的讥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带着素日惯有的跋扈,“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殿下的?你都有了婚约了,你不要脸,我们甄家还要呢。”   明琬只当她无理取闹,不与她起争执,“我不认识殿下,更没有勾引他。你就是再讨厌我,我也姓甄。若你有本事,尽可叫爹爹给我改了姓。”   “真是笑话,你很快就不是甄家人了。”甄明瑶冷笑,“凭你这样的身份怎么配生活在京城,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殿下远点,不然——”   甄明瑶眸子划过一丝狠厉,压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天高皇帝远,休怪我不顾姐妹情分,弄死你。”   明琬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没想到呢,就连甄明瑶都知道她嫁到村里后无枝可依,那赵夫人……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明朗了。   这世上,若有一人比甄明瑶还厌恶她,那个人,只能是赵夫人。   压下了这份心惊肉跳的猜测,她抬头望了眼天色。   暖风徐徐,路边两侧花圃传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好像甄明瑶那一番夹枪带棒的言语她丝毫没听进去一样。   “那便先恭喜你了,未来的太子妃。”明琬睨了她一眼,而后身子朝左侧偏了偏,打算绕过她往前走。   “甄明琬,你这是什么态度?”甄明瑶还从未受过这般待遇,她浪费唇舌说了那么多结果那厢却毫不在意。   她身子敏捷,一下子冲到前边攥住了她的手腕,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然,“想走?我真该领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家子去看看,其他府里的庶女们是怎么恭维嫡出小姐,谋活路的!”   甄明琬在饮食上吃的不太好,身子比丰腴饱满的甄明瑶瘦上许多,此刻被她以咄咄逼人的架势紧勒着手腕,心中也是有了不愿试图挣脱开。   两人正在青石子小路上争执了起来,明琬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清澈的男声。   “瑶妹,你在做什么,快松手。”   明琬回头见那道清隽挺直的身影,便知是大哥来了,白嫩的脸庞顿时火辣辣一片,有了点点烫意。   她的大哥甄修彦从小到大不知替她解围多少次,方才甄明瑶那样欺负自己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唯独大哥在的时候,她便不想被那些刻薄的话数落。   在大哥面前,她有些自卑。   甄修彦甫才从外面回府便撞见了这样一幕,他摇摇头,不用想定是瑶妹又开始欺负人了。   甄明瑶被推开,心有不甘的收了手,眼眸却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哥哥,从小到大但凡我跟她起了争执你永远都帮她,到底我跟你是一个娘生的,还是你跟她是亲兄妹,我这便告诉母亲去!”   说完,她便哭着朝东院方向跑去了。   明琬立在原地,默默的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低声道,“谢谢大哥。”   “一家人还谢什么。”甄修彦温润的脸上涌现一抹笑容,轻揉了揉她的头,“琬妹,你别听瑶瑶整天拎在口里什么嫡庶之分,咱们都是一家人。她自小被母亲娇宠惯了,说这些话也不是有心的,你别往心里去。”   发顶被他那双修长如画般的手轻轻抚过,明琬只觉得头皮上那一圈都传来惊人的烫意。   她的头垂的更低了,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地底下去,声音也宛若蚊虫般大小“大哥,琬琬……”   作者有话要说:  琬琬刚洗的头发,再碰就出油啦!【哭泣.jpg】 第5章 前夫之约   “琬琬知道,瑶妹说话直来直去,我没放在心上。”明琬吭哧了半天,飞速的说完最后一小句,言罢,也不待甄修彦回答,便一溜烟顺着林荫小路朝东边跑去了。   “我还要去找爹爹,就先走了。”   甄修彦有些好笑的望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连带着那句从风里传来的话都好似听不太清。   他这个小妹啊……   到了饭厅后,明琬的第一件事便先去给赵夫人请安。   赵夫人早早就来了,此刻正端坐在那高榻上喝着茶,旁边坐着她的嫡妹甄明瑶,此刻正拿着不善的眼神瞪着她。   许是甄明瑶把方才与她争执的事儿同赵夫人说了,榻上的美艳妇人也没给她好脸色,话里话外的训斥了她几句。无非是告诉她既然已经与郑家订婚了,就定要安分守己,别给府里惹麻烦,最后闹的老爷不痛快。   甄明琬除了请安一向与她们无话,此刻饭菜还未端上来,她便去里间逗弄逗弄大哥家的小侄子。   小奶娃尚在襁褓,话都不会说只会在榻上来回翻爬,明琬见小侄子举止肉呼呼的小手“咿呀咿呀”的奔着自己爬来,不禁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自己也跟着坐在了榻前,就怕这小胖子自己不注意掉下去。   “姑姑这里有块糖,小宝想不想要呀?”明琬从荷包中掏出了一个针线绣的小彩豆,开始逗他玩。   小奶娃歪着脑袋,拿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瞪了半天,而后小嘴便流出了一小行口水,显然是被明琬手中的彩豆所吸引,挪着胖胖小小的身子就来了。   明琬成功捉到了这小胖子。她将小宝抱在怀中,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笑道,“小馋猫。”   姑侄俩玩的其乐融融,冷不丁门口传来一道惊喝的女声,“甄明琬,你做什么!还不放下我儿子!”   李玉娥出门命婢女从她们屋里拿来逗小宝的小玩意,脚才刚踏进门,便看见小宝被甄明琬抱在了怀里,登时小脸就吊了起来。   她喝斥身边的身边的婢女,“松香,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接过小公子。”   松香领命,径直走到明琬旁边,生硬的将小宝抱到了自己怀中。   松香刚从外面进来,身子还着一些凉气,乍然离开明琬的怀抱和那诱人流口水的糖豆,小宝显然十分不情愿,瘪了瘪嘴,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玉娥更生气了,她连忙将小宝抱到自己怀里,粗略的哄了哄,而后便朝明琬骂道,“你不会哄孩子就不要哄,小宝这孩子好哭,哄了一天才好这么一会儿你就又弄哭了。真不知道你是存心还是故意不让我儿安生。”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就在小宝小脑袋瓜上边,直炸的他耳朵嗡嗡作响,他奋力的擤了擤鼻涕,哭的更大声了。   明琬默默忍了她这苛责的话,因着大哥对自己特殊的照顾,长嫂便一直以为她和大哥有点什么,从嫁到国公府的那天起便处处与她不对付。   可她们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小宝。   明琬望着哭的嘶哑的孩子,站起了身,有些焦急,“长嫂,你们刚从外面进来带着凉气小宝可能不适应,这小彩豆他很喜欢,你拿着这个哄哄他。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小孩子刚哭完就吃饭对身体不好。”   李玉娥剜了她一眼,“这种事儿还用你教?到底是你生过孩子还是我生过,长的就一副低眉顺眼不讨喜的样子,现在反倒还教育起了我,都是一个府里的,怎么就你这么没教养。”   言毕,她胡乱从榻上扯了一块小毯子,盖在了只穿个大红肚兜还露着白嫩屁.屁的小宝身上,朝外间走去了。   明琬拿着彩豆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屋里几个李玉娥房中的婆子见状也捂着嘴低低的取笑了起来,她们嘴角的讽刺之意太过明显,就差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到底是庶出的,谁都能斥上一句,真是窝囊到家了。   她咬了咬嘴唇,努力调整了一番情绪,无视了她们的讥笑,才朝外间走去。   饭桌上,甄政没动筷,这一大家子也都不敢吱声。大家都看出了老爷脸很臭,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做那触霉头之人。   终于,甄政咳了一声才开始说道,“眼下朝里正乱,太子前不久才迎娶了兰将军家之女为侧妃,二皇子也不甘示弱和赵相家那个小丫头勾勾搭搭。瑶瑶,你素日里和赵家丫头走得近,最近便少来往吧。”   被点名的甄明瑶在甄政面前不敢放肆,十分乖巧的点头,“爹爹放心,您知道女儿志不在此的。”   赵夫人见女儿乖巧,脸上也挂着一抹笑意,帮腔道,“就是啊老爷,咱家可不会跟那什么二皇子扯上关系,您忘了,咱们要把瑶瑶往东宫里使劲啊。”   明琬心中却不是滋味,前世她们一大家子甚少在一起吃饭,所以她也不曾有上桌听八卦的机会。   现在听爹说,原来顾怀远对自己薄情寡义的同时,还与赵家姑娘不清不楚。怪不得他对自己避之不及,竟是早有了新欢。   甄政话锋一转,声音有些严肃,“明琬,郑家那小子明日约你去皇林校场骑马,想与你在成亲之前先见见,以免到时候尴尬。身为女儿家,你须得准时赴约免得落人闲话,说我们平国公府在小官面前摆谱,骄傲自大。”   他这话说的十分直白,话里话外都没有担心女儿是否嫁得良人的意思,满是在意国公府的名誉和他甄政的面子。   可甄明琬来不及想其它的,脑内恍若直直劈下了一道雷,炸得她耳膜嗡嗡的响。   作者有话要说:  琬琬:紧张,马上就要见到前夫哥了。   顾同学挑眉,自动进入装.逼状态,“你说你要见谁去,嗯?”   前夫哥:MMP,老子总算有点戏份了。 第6章 皇家校场   前世她与郑绥安在校场见过后不久便正式定亲了,若她还是去赴约,这件事岂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虽是心下翻江倒海,可她面上不能表现。   明琬咧了咧嘴角,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生硬,“知道了,爹爹,明琬不会给府里招黑的。”   一桌晚饭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情况下度过了。   吃过饭后明琬与钱氏结伴回西院,路上晚风温柔,她心里惦记着事儿,一路无话直直送到了钱氏的院门前也没停下来。   “琬儿?”   明琬听见娘亲在叫自己,她怔怔抬头,对上了钱氏关切的眸子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尖,“娘,您早些睡。”   钱氏知道她担心明天的事儿,宽慰道,“傻孩子,别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娘总在你身旁的。”   她笑着揉了揉明琬的发顶,“晚上风凉,快回去吧。”   明琬点头,站在原地,风掠过她桃粉色的衣裙,露出了纤细的脚踝,“琬儿看您进去,就走。”   钱氏不再推脱,推开半身小栅栏门进院了。   明琬心里惦记着事,又站了会儿。可夜里风凉,她缩了缩肩膀打算回去。   正要走的时候,冷不防瞥见娘亲房间里好像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只当自己眼花,也没管。拢了拢袖口,踏着夜色朝前走了。   *   翌日一早,香菱香雨打好了热水进来服侍明琬起床。   明琬昨夜没睡好,眼眶下有一小片乌青,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拿热水洗漱后又用过餐这才开始梳妆,她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任香雨在妆奁里鼓捣那些女儿家的小首饰。   旁边的香菱则挑了一件短衣窄袖,柳黄色的骑装,拿着比量,道,“今儿外头天气甚好,姑娘穿这一身清爽颜色肯定好看。”   明琬向来对穿衣打扮这种事不太上心,反正她的衣裳款式料子必定是赵夫人刻意留下不好的才送给她。   她笑了笑,“你的眼光一向最好,就这件吧。”   铜镜中的女子,浓密柔润的青丝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一双明眸似皓月般温柔悸动,微微浅笑,便露出两个小梨涡,满是小姑娘及笄年华特有朝气和明媚。   香雨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稍微拿胭脂粉膏收拾了一番,姑娘的气色看起来总算好了一些。   “姑娘,一早赵夫人便遣派府里的软轿,咱们这便出发吧。”   明琬点头,站起身换好了衣裳后朝门外走去。   她带着香菱才走到大门,却发现自己那抬软轿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这马车周身四面皆用精美昂贵的丝绸所包裹,两侧轿窗上的小帘还绣着一串精致的小银铃,显然是女儿家专用的马车。   明琬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身后徐徐行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便是一身火红骑装的甄明瑶。   “瑶妹一身骑装,可也是要去骑马?”   明琬虽然有些抗拒见到她,可该有的招呼还是要打的,不然传到赵夫人耳里,免不得又要叫她去跪祠堂醒礼。   甄明瑶上下打量了明琬一眼,眉眼间的娇纵就快飞到了天上。   她毫不掩饰的讥道,“校场又不是你一人的,何况今日太子殿下也会去校场,本姑娘可不是见你那矬矬的小官丈夫的。”   想到那个卑贱的女人用手段勾引爹爹嫁进国公府,她就气得牙根痒痒。   自然看见甄明琬便浑身气不顺,不斥她两句都难受。   一旁候在马车软轿边的下人听到训斥声,有胆大的便直直望向甄明琬。   那些带着探究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利刃寸寸剜着明琬的自尊心,一刀又一刀。   明琬背在身后的手指甲都快要嵌到了肉里。   她生生抑下了心里那份窘迫,平静答,“小官丈夫也是赵夫人亲自挑选的人家,若夫人知道瑶妹这样诋毁她的眼光,怕是会不大开心。我不是个爱传话的人,还请瑶妹日后嘴上收敛些。”   “你!”甄明瑶被她反咬了一口胸中怒火更盛,上前就欲甩她一耳光。   可她琢磨了半晌,眼下是在府里,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几个下人,她欺负甄明琬多年这些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要玩还不如玩大的。   “咱们走着瞧。”   甄明瑶美眸凌厉的刮了她一眼,而后踩着小矮凳,踏上了富丽华贵的马车。   车夫抬鞭,马车车轴碾过路面前行间便传来清清脆脆,好听的银铃声。   皇家校场不在大悦宫内,而是设在东侧的一片空旷场地里。   除却士兵们日常从操练的武场,西边还设有马房和弓箭坊,以供皇族子弟操练。   明琬的轿子徐徐行到了校场门口,轿夫站定后正欲轻轻把轿子落地时,后边突然传来一声骏马的嘶鸣夹杂着车夫勒马的口技。   “吁——吁!”   香菱吓得回头一看,二小姐那辆早该到校场的马车不知怎么从后边蹿了出来,竟似刹不住一样朝姑娘的软轿奔去。   “姑娘!”   香菱大喊了一声后便被马蹄踢倒在地,两个车夫满脸的惊慌哪还顾得上轿子里的甄明琬,松手后“哐”一声,轿子摔在了地上,而后便又被马车撞得侧翻在地。   明琬在里头暗叫不好,匆忙间只得拿手护着头部,也跟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软轿和香菱等人狼狈倒地后,疾驰的马车总算收住了势,堪堪停在了道边,甄明瑶在婢女元荷的搀扶下匆匆忙忙下了车。   她显然也是被那疾驰的马车弄得晕乎乎的,步伐也有些絮乱不稳。   她径直走到甄明琬的轿撵前,娇呵道,“你们几个看着做什么,还不把姐姐扶起来,这马车失了性,你们也失了性吗?”   一番体贴又细致的话看似好个姐妹情深,实则甄明瑶下车后余光早就瞥见道西边那一行正往校场门口走来的人。   当着太子殿下和小官丈夫的面出了这么大的糗,我看你甄明琬那一身狼狈相,还怎么得意!   远处陪着太子等人前来的郑绥安瞧见了前方的事故,早已按捺不住,躬身向太子请示,“殿下,臣的未婚妻出了事儿,还请让臣先行一步。”   顾琅景眯着眼望着前方狼狈从轿子里钻出来的女子,神色不明。   他还未开口郑绥安便径直朝前方走去,他一口气没顺过来干咳了两声,漆黑的眸子越发的锐利。   长乐拽了拽顾琅景的胳膊,小眼眸滴溜溜的转,道,“哥,我打赌这个甄家二小姐定是故意设局让那小姑娘出糗,就赌你宫里后院那颗梨花树下埋的梅子酿,你信不信?”   “还赌什么,回头让楚琏启一瓶送你宫里。”   顾琅景仍望着前方,郑绥安小心翼翼的扶着甄明琬起来。小姑娘歪了发髻,手背也磕破了皮,露出了点点令人心惊的血珠子。   长乐有些哑然,那酒她软磨硬泡好久哥哥也不肯给,怎么这次这么痛快?   “为什么?”   “傻子才看不出那甄二小姐的心思。”   顾琅景又望了那边一眼才垂下眼帘,径直朝校场里走去了。   前方二人重叠的场景太刺眼,惹得他心烦,索性不看。   身后的侍从见太子有去马房的打算,紧跟着就小跑提前去牵马。   徒留顾眠芊站在原地,有些惊掉了下巴。   早些年她的姑姑德贤长公主嫌弃哥哥的东宫里没有女眷,硬塞了一个娇滴滴的侍妾。   那时候他都没当回事,直到那侍妾试图灌醉哥哥怀上皇族血脉,他才后知后觉的给她撵出来宫去。   藏在东宫那么久的小白莲,她这瞎子哥哥都看不到,怎么如今耳目这般聪慧了?   远处,明琬在郑绥安和香菱的搀扶下总算站了起来,除去头发有些散乱,手背出了点血其他倒是还好。   她喘气的同时才惊觉郑绥安还扶着自己的胳膊,连忙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干净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拘礼,“劳烦郑大人了。”   郑绥安望着自己空空的手也意识到了的失礼,连忙作揖赔不是,“是绥安不好,轻薄了甄姑娘。只是姑娘手受了伤,就别骑马了,我送你回府吧。”   风拂过手背时确实能感觉到“滋滋”的疼,可她还想趁着与他相处的时候说退婚的事,断不能就这么不明不明的回府。   明琬扯出一抹明亮的笑容,日光映入她的眼底,好似有一湾细碎的清泉,“这点小伤无妨的,郑大人,咱们进去吧。”   二人行走间恭敬有礼,有说有笑的朝校场里走去,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倒无声的把身后的甄明瑶给臊得不行。   甄明瑶气得使劲跺了跺脚,这边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儿太子殿下也没来看看,除去甄明琬受了点小伤,她竟一点也没讨到好!   元荷见她脸色不好,小心的扶着,问道,“小姐,太子殿下这个态度,那咱们还去吗?”   “去,为何不去?”甄明瑶好好抚了抚发髻,娇美的脸蛋写满了势在必得。   “母亲说了,虽然这京城贵女如花儿一样多,可会骑马的女子只有甄府一家,殿下肯定不曾见过女子穿上戎装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样子。”   “来都来了,总得让殿下看上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琬琬:听说你要看甄明瑶骑马?   顾同学:有吗,你不是孤瞎了,瞎子怎么看人骑马。   楚琏扶额:殿下的求生欲,可以说是非常强烈了…… 第7章 坠马风波   校场。   顾琅景换上了一身银白色的骑装,腰带紧束,袖口暗金色的蟠龙纹在日光的映衬下霎是惹眼,整个人顿时多了一分戎马的气息,宛若画上那手执缨枪,威风凛凛的玉面郎。   见殿下换好了衣裳,楚琏也紧跟着递上一截银色的甩勾马鞭,“殿下,还是老样子,属下陪您赛马吗?”   顾琅景面色有些不善,目光视向前方刚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的甄乐瑶,修长的手指向她,“不用,你先去那边。”   楚琏一脸茫然,却还是把脑袋凑了过去。   然后听见他家太子殿下那淡漠的指示,“去给我办件事儿。”   远处,甄明瑶和元荷两个人好说歹说最后直赏了几个金锭子,那看守马厩的宫人才松了口答应给她一匹马。   此刻她正牵着马往外走,见太子殿下也在望着她这个方向,俏脸顿时染上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羞意,想来殿下也在默默的关注着她吧。   楚琏走到甄明瑶面前,想起方才殿下嘱咐的话,冷峻的脸也是有一丝尴尬。   他瞧了瞧眼前这杏面桃腮,明艳艳的小姑娘,很纳闷他家殿下为何如此不解风情,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下手了。   甄明瑶方才在顾琅景身边瞧见楚琏了,知晓他是太子近卫,羞答答的声音有些撩人的痒痒,“请问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殿下确实有吩咐。”楚琏咳了咳嗓子,犹豫着到底怎么跟她说。   “真的是殿下找我!”甄明瑶眼睛似要冒出星星,兴奋得不行,冲他激动道,“殿下要与我说什么?是约我一起赛马吗?”   楚琏叹了口气,心一横,面无表情道,“殿下说这校场是皇家重地,非顾氏皇族不得入内,甄姑娘虽为平国公之女可也要守规矩。这擅闯皇族领地本是要杖责的,殿下念在姑娘是女流又是初犯,便免了这棍棒之苦,只是需要甄姑娘交上一百两黄金,以作警示。”   甄明瑶倒吸了一口气,宛遭雷击,怔在了当场。   楚琏就猜到了甄明瑶的反应,他不知殿下为何突然要为难这姑娘。   平国公最近在陛下面前还挺受宠的,此举定会会惹得东宫与平国公府的龃龉,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殿下图啥。   经历了短暂的回神后,甄明瑶总算反应了过来。   只是她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了红,白皙的小脸也变了色,声音哽咽,几乎逐字逐句,“明瑶无知,多谢太子殿下指点,罚金待会儿便让家奴送来。”   太尴尬了,楚琏如是着想。   他没见过女子梨花带雨,很难应付这种场面,只得生硬的点点头,然后脚尖轻提,便飞快的朝顾琅景所处的方向掠去了。   *   远处,郑绥安初见明琬心中便十分欢喜,可他又怕这份喜欢太过明显会吓到她。   是以在她身边小心的跟着,总害怕自己哪做不好,不一会儿脑门上便急出了一层汗。   他主动打破沉默,“甄姑娘,咱们先骑马慢慢行会儿,等你觉得手能握紧缰绳再赛马吧,我担心你手伤……”   明琬冲他报以安慰一笑,“没事儿了,已经不疼了,今天天气难得凉爽几分,咱们去前边看看景色吧。”   这一偏头就瞧见了前方打马而来的黑衣男子,他虽着黑衣,可领口和袖边都绣着缠金线的蟠龙纹,一头墨丝高高束在鎏金冠后,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英姿勃发。   明琬静静的望着他,握着缰绳的手却冰凉,在抖。   棕色的汉血马收了缰停在了明琬身边,马背上的男子似是有些诧异,漆黑的眸光静静打量了一圈,问道,“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这道熟悉的声音很冷很淡,可明琬知道,这声音也曾温柔缠绵,婉转动听过。   她默了一瞬,抬头与他对视,眼神意有所指,“佳人等候,臣女狼狈于否,就不劳二殿下关心了。”   前世她只顾着伤心并不知他早一步找好了下家,此刻她远远的瞧见了一水蓝色的窈窕身影,心知定是那赵家姑娘。   还未与她了断,就明晃晃的带着姑娘骑马作乐,好个顾家儿郎!   顾怀远愣了半晌,幽幽道,“你何时学会这般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了?”   明琬心中厌恶他,可又想起昨晚爹爹叮嘱,不能惹事。   她深呼吸了一下,抬头平视他,“我并没有阴阳怪气,只是心中有鬼的人,听谁说话都觉的在阴阳人。”   言罢,她咬紧牙关,手拽着缰绳,驾马朝前走,只留一道绝尘而去的背影。   渣滓!   虽然明琬在心中将他骂了千八百遍,可抬到台面上,那些脏话就怎么也蹦不出口。   郑绥安在马背上敷衍的朝顾怀远行了个礼后,便追了上去。   他虽担心,可又不敢多问,只得默默的跟在一旁。   忽的,明琬回头冲他强扯个笑脸,“我们去赛马吧。”   他心下一暖,嘴上便磕磕巴巴的再说不出什么,憋了半天只落得一个“好”字。   平国公生□□武,甄家三兄妹从小就都被甄政逼着练过马术,所以这点马上功夫对她简直轻车驾熟。   明琬小巧的锦鞋勾住脚蹬,抽出腰身的小马鞭,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骏马长鸣一声。   她微弓着身子,目视前方,紧跟着收了一下缰绳后,便朝前方广阔的土地疾驰而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等郑绥安缓过神后早已骑出十丈开外了。   他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艳,而后也紧勒缰绳,朝前方驾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景色一幕幕倒退。   明琬很久没这样轻松恣意过了,上辈子嫁人后便一直窝在丁氏的地盘任她差遣。郑绥安虽领着皇饷,可丁氏抠门,他那些月例银子发下来后便会被她收起来。   吃东西尚且刚刚够饱,去马场骑马这种烧钱的行当她是想都不要想。   可如今到底该怎样与绥安说呢,总不能说你娶了我半年后便会没了命——耳边风声呼啸刮过,明琬心里想着事儿,手下的缰绳无意识的越勒越紧,直到马儿传来了异样的嘶鸣她才觉察到不对劲。   快被明琬勒死的马儿终于奋力抵抗,撅起了前蹄扬向空中而后便疯狂的朝前方跑去,边跑边扭,活活把明琬从身上摔了下去。   “甄姑娘!”   “诶,哥,那甄家小姐坠马了!”   郑绥安连忙收紧缰绳,一个抬腿便跃下了马,朝明琬跑去。   长乐离了老远也看见明琬坠了马,当即伸手捂住了眼睛冲顾琅景惊呼道。   顾琅景心下一紧,下意识的便抬了步子,可转瞬又收住了步伐。   这校场里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他,倘若知道了自己和小姑娘的关系——他敛目,袖下攥紧的拳一下子就松开了,夹杂些无力感。   “楚琏,去找羽林卫安排轿撵,再命人宣两个太医跟着她回甄府。”   在自己地盘出了事儿,殿下当然有义务帮助这位甄姑娘,至少楚琏这个一根筋是这么想的。他匆匆领命,便退下办事去了。   可这一切却逃不过身旁的长乐。   女人没什么别的,就是直觉特别准。   小公主眸子闪亮,眉间透着一丝猫儿嗅到食饵的样子,凑到顾琅景眼前,斩钉截铁道,“哥,这个甄三姑娘不会就是那天让你跳楼而出的人吧?人家可是有未婚夫的。”   顾清运面色有些不自然,按了下她脑门,不客气道,“还跳楼,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   长乐一脸的不信,她揉了揉脑袋,笑弯了眼,“不可能,之前宁乐郡主在你宫外那流觞小渠里落水时,你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去上朝了。”   “平国公府那么大,不可能没有大夫,你还不是担心她……”   顾琅景挑眉,别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是吗,那梅子酿不送了。”   然后便跳上了马,手握缰绳朝前驾去。   “……哎——哎别啊哥,我不说了还不行吗。”顾眠芊一脸委屈,冲着前方绝尘而去的背影吼了几声。   她这个哥哥没别的能耐,惯会欺负自己这个老实人。   *   明琬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她稍一睁眼便觉后脑勺疼的厉害,眼眉也不自觉的皱到了一起。   钱氏见她醒来,急忙背过身拿手绢快速擦了擦眼泪。   做好了,这才转过来,红肿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孩子,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娘再叫大夫进来看看。”   她咧了咧嘴,报以安慰,“娘,没事儿。琬儿骑马时注意力没集中,惹您惦记了。”   钱氏心疼的摸摸明琬柔软的头发,“没事就好,不过咱也算是因祸得福,你爹说你坠马伤了身子,与那郑家的婚事就先放一放,等你好了再做打算。”   “真的?”明琬眼里透着光,喜出望外,大声问道。   这一大幅动作又牵扯到她的头皮,直疼的她噤起了鼻子,眼前忽闪忽闪的冒星星。   “娘何时骗过你。”钱氏见她这反应更心疼了,这孩子是有多么不想嫁给那户人家。   可她只是个姨娘,说不好听就是妾,她和琬儿在这个家哪有说话的权利。   钱氏捂着胸口,心下苦涩难捱。   那晚不知为何,太子殿下竟摸到了国公府。   殿下与她摊牌,说他可以禀明陛下,娶琬儿过门。   说起来,她们娘俩与太子相识,也算是一段孽缘。   三年前,老爷随陛下南下巡查,夫人便借机将她们赶到了城郊,她也因此意外的救了太子殿下。   琬儿在府里也没个玩伴,冷不丁见到个大哥哥,便终日与他厮混在一起。   顾琅景身份特殊,钱氏不愿让她们多接触,所以在老爷回京的第二天,就立刻带着琬儿搬回了府里。   刚回来时琬儿整日不吃不喝,只望着窗外偷偷擦泪,后来她高烧,大病了一场,醒来后便对太子殿下闭口不提。   宫门似海,断不能入。她不求琬儿大富大贵,只要这一生平安快乐就好。   回忆惹眼,钱氏不敢再想。她看向窗外,暑气闷热,外头碧空如洗,瓦蓝色的天上没有一朵闲云。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当院里便传来了一阵珠翠环佩之声,而后她便瞧见赵大夫人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进来,,身子顿时有些僵硬。   钱氏稍挪了下身子,挡在了明琬前头。   赵夫人从进了西院嘴里就骂骂咧咧的,她觉得西院里住着下人房还有这对庶出母女,晦气得不行,可碍着自己又是嫡母的面子不得不探望一番。   钱氏见她来了起身朝她福了一下身子,嘴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夫人直接跃过。   赵夫人保养极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身子可好些了?”   明琬勉强撑着坐了起来,答,“好多了,谢夫人关心。”   赵夫人眸光一转,浮于表面的笑容又浅了几分,“那就成,你也知道咱们府里人多开支也多,你不当家不晓得,除了日常应酬你们这几个孩子还有下人们花销都非常大。你若是好了,我便让陈大夫他们先把药停了。”   她话音一顿,“毕竟,这药材还是挺珍贵的。”   钱氏顿时有些着急,琬儿才刚醒怎么能停药呢?   她急忙劝道,“夫人,这孩子脑袋撞到了石头,大夫说脑内还有点淤血,若不用药材化了开以后势必留下病根,这药不能……”   赵大夫人美目一凛,尖细又透着威严的声音顿时咄咄逼人了起来,“钱氏,我与孩子说话你插什么嘴,敢情这国公府都为你钱世华一人开的?”   她轻蔑的瞪着钱氏,“我也没说必须停药,只是那些名贵的药材实在不适合给你们西院用。到底也不是多金贵的身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宫里的公主呢?”   明琬心下一沉,母亲为了她顶撞了赵夫人,依照她那个刁钻记仇的性子定会报复来。   可母亲为了自己的事儿,宁愿吃亏也要与她辩上一辩的。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钱氏还想再说什么,赵夫人看见她那个窝囊的样子,更是气极,“钱世华,别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貌,爬上了老爷的床便以为自己是个人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是故意克扣你们药材,你姑娘不治而死,老爷也不会怪罪我。”   “本夫人心存善心想要救你们,还在这儿不知好歹,挑三拣四。”赵夫人起身甩袖,冷呵道,“宝鹃,去告诉宫里来的御医,甄明琬已经醒了,让他们收拾行李即刻回宫!”   钱氏身子一颤,还想去求情,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娇喝,“我顾家的奴才,还轮不到一个妇人在这儿指手画脚!”   作者有话要说:  团子:今天的棉签小姐姐有丶帅气。 第8章 长乐公主   赵夫人身形一滞,猛然朝门外望去,见外面院子不知何时多了两队大悦宫里来的侍卫。   那一溜整齐的队列前边,站着一女子,束腰红衣,眉眼张扬。   她美眸涌着一抹怒色,碎步朝前,肤如凝脂的手上指着赵夫人,冷喝道,“你要动我顾家的人?”   顾眠芊是已故薛皇后所生的嫡出公主,封号长乐。自小在宫里便受着万千宠爱,是那作威作福的权贵中心所在。   赵夫人也略有耳闻,断不敢得罪。   她立即走上前,赔笑道,“臣妇不敢,方才只是与她姑娘母女开个玩笑,至于御医……臣妇哪敢差遣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只是徒逞口舌之快了。”   言罢,她当即给宝鹃宝翠使脸色,厉声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殿下沏茶。”   “不必了。”   顾眠芊星眸微挑,上前几步坐在了梨花木靠椅上,纤细无节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刚听你说,这甄姑娘也不是大悦宫里的公主,所以配不上名贵的药材。”   “怎么办呢,我偏偏就喜欢甄姑娘这惹人怜儿见的小模样,想认她做妹妹。夫人说她是配得上,还是配不上啊?”   眼前架势,赵夫人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咽。   这三公主今日是铁了心要护着那贱蹄子,自己再怎么说也讨不了好了。   赵夫人沉了半响,换上了一副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慈祥些。   她忍气吞声道,“殿下哪里话,我们府里的姑娘能和殿下这等女子做姐妹,那是几世修来的服气,我这个做嫡母的面上也有光呢。”   顾眠芊美眸微凛,“既然知道自己是嫡母,就该担得起这身份,一大把年纪却只会在小辈面前作威作福,你也不怕丢尽你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   “今后若再让本殿下知道自己的妹妹受欺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最后一句声调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浓浓的威胁。   这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直把赵夫人的面子当鞋底子踩,臊的她恨不得冲上去将顾眠芊撕成碎渣。   可多年来掌管后宅,沉淀下来的理智和经验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反正这顾眠芊身在宫里,再怎么关照,手也伸不进她平国公府。   “殿下你们慢慢聊,我这就亲自督促小琬的汤药去。”赵夫人脸上涨红,微微扯了个笑容,说完便逃也似得朝屋外走去了。   这前后一番变故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钱氏面带感激朝顾眠芊行礼,“多谢殿下解围,谢谢您不辞辛苦替琬琬那孩子说话。”   顾眠芊身边的大宫女书画当即上前搀扶了起来,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我家殿下还有话要和姑娘说,咱们还请先去外面等候。”   屋内的人都走后,明琬才掀开被子想要下地向她行礼,却被顾眠芊制止了。   她把玩着腰间垂着的小荷包,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带着威压之气,轻快了许多,“你就在靠着说话吧,纸片人一样,再倒我身上沾包。”   她心里泛起了嘀咕,就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要是被哥哥娶回了东宫,怕是骨头都不剩。   明琬道了谢后便静静凝着她。   前世她与这公主并无接触,只是尚在甄府时偶尔能在那些贵女口中的议论听到她。   长乐公主生性顽劣爱闹,常与京里那些纨绔世家子一起玩耍,总惹得德安帝头疼不已。   她只依稀记得这位雪肤花貌的公主,后来嫁给了一位如意郎君。   成婚后整个人便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爱玩胡闹,似转了性一样相夫教子。   她记得长乐公主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顾眠芊被这薄粉敷面的病美人一望,顿时浑身不自在,连连甩头,“甄姑娘你别误会,我方才瞎说的,我没看上你,我只喜欢男人。”   明琬被她这鲜活的性子逗笑,低低笑开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暖意,“殿下别误会,晚晚也没有那方面的取向。”   她的脸生娇娇小小的,只拿一双怯生生,乌黑的水眸望着顾眠芊,整个人皎若秋月,无端的惹人怜爱。   顾眠芊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搞什么,她竟然被一个女人给看红了脸?   她别过了目光,紧着拿起桌前的白玉小盏,喝了一大口水后说起了正事儿,“哥哥在校场看见你坠马担心你的伤势,便赏赐了你一些药材,我就巴巴的跑来给你送了,谁料正好撞见你那嫡母欺负你。”   说着,她的另一位贴身宫女琴棋将一摞精致的锦盒放在了桌上。   顾眠芊翘起了二郎腿,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   知道哥哥要赐药她便亲自揽了这差事,又替甄姑娘解了围,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松口把梅子酿给她。   “公主,这是太子殿下的赏赐?”   明琬心中隐隐有些抗拒,问道。   要说这京中最负盛名的男子便是太子顾琅景,年纪轻轻就可以替德安帝分忧一些朝廷要务。   可比起他这超然的尊贵身份,人们讨论更多的却是他宛若神仙,俊美如画的颜。   有颜有权有钱,这样的盛名下,怕是没有哪个姑娘可以抽身而退。   她与顾琅景的身份犹如云泥,还是不接触的好。   念及此,她不再细想,轻声道,“还请公主替我谢谢殿下。”   “诶?这种事儿我怎么替你谢?”顾眠芊摇摇头,嘴角却早已悄悄翘起。   她眸子带着一丝戏谑,声音却一本正经道,“你也算世家贵女,这点基本的礼仪不用本殿下教你吧。”   顾眠芊站了起来,笑道,“等你腿脚好一些,亲自去东宫谢恩吧。”   明琬有些犹疑可又无法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   “可打听清楚了?公主为何突然造访我甄府?”甄明瑶倚在美人榻上,突然问道。   她一双娇嫩的手正摆弄着一根编珠暗八仙玉钗,那钗头的南珠硕大通透,显然是价格极其不菲的好物。   元荷特地去西院那边逛了一圈,从钱氏屋外的洒水粗使婆子那里套到话。   她面色有些不忿,“小姐,那公主说什么来给甄乐晚送药,还说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也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公主把夫人一通数落。”   她添油加醋道,“听说夫人出来后脸色极其不好,去小厨房还气得砸碎了好几个药罐呢。”   元荷的远方表妹也在甄府里当值,原是分配到了西院钱氏房里做大丫鬟,可钱氏不知怎么竟把她撵出去了,后来夫人把她妹妹安排到了活多的浣衣房里。   甄府最忌讳有亲缘关系的下人一起就值,防的就是拉帮结伙,霍乱府邸。   所以即便她是府里最受宠三小姐房里的贴身丫鬟,也没法把妹妹从浣衣房里捞出来。   元荷把这一切都归在了钱氏身上,自然也是恨死了西院。   眼前小姐问话,她巴不得多给钱氏母女多添点罪过,好出出自己心里那口气。   “你说什么?”   甄明瑶“啪”一声摔掉了手里的钗子,直直站了起来,声音气得直发抖,“太子殿下赐药给甄明琬?”   元荷一愣,小姐的关注点难道不是夫人受辱一事?   她转了转眼珠,也无妨,甄明琬和钱氏哪个遭了秧,她都痛快。   “对,而且为表示看重,还让长乐公主亲自跑一趟。”元荷小声道,“小姐,奴婢可从没见过太子殿下对哪个姑娘这么重视呢,那个甄明琬都有未婚夫了还恬不知耻的勾引殿下,真是不要脸!”   “啪。”一道清脆的响声,甄明瑶给了元荷一巴掌,她的眸光扫过她,似要喷出火来,“殿下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庶女,下次再胡说我就把你卖到山里去给熊瞎子当童养媳!”   元荷捂着脸,声音有些哭腔,“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   “滚!”   元荷走后,甄明瑶的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嘴上说殿下看不上那个贱人,可甄明琬背后勾没勾引也未可知,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自她懂事以后,母亲便一直教导她大家闺秀的礼仪,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嫁到东宫。现在她就快要及笄了,已经到了可以嫁给人家做妻子的年纪。   一生就这一次机会,她不容许这里面出一点岔子,既然出了就要拔掉,并且狠狠的踩到地底下,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甄明瑶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喝道,“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琬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妈团子又要欺负我【哭哭.jpg】   顾哥:作者菌,或许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第9章 使计退婚   “去备马车,本小姐要去相府。”   甄明瑶转身便去里间,打算换上一身藕粉色的裙装,头也不回吩咐道。   元荷被扇巴掌的时候,元春就在旁边侍立。见惯了小姐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也不敢多嘴,只匆匆应下便朝门外走去。   里屋,系腰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甄明瑶猛然想到爹爹前不久才告诫她少与赵家人来往,她顿时制止了元春,“先别叫马车,我待会儿走着出门吧。”   暴晒了多日的天气总算有了回转,午后阳光被云层敷了上去。天空阴阴的,似有落雨的征兆,就连空气中的风也多了一抹凉爽之意。   相府,揽云院。   “赵姐姐,这次你一定要帮瑶瑶。”甄明瑶甫才踏进赵巧英的屋子,便一脸委屈,冲她吐起了苦水。   闺床上的女子小脸生的恬静又清冷,就靠在几个绣金线绫罗软枕上。   床边牙白色的帐子偶被轩窗外传来的风吹得浮动,更衬得整个人恍若月宫来的仙子,清寒又素雅。   因着最近和二皇子走的密切,所以赵巧英心情甚好,整个人看上去也春光满面仿佛抹了一层蜜一般。   她坐起来握住甄明瑶的手,面赛芙蓉的脸浮现一抹笑意,“这是谁给我家瑶瑶气受了,委屈成这般。”   甄明瑶咬牙切齿,“还不是我家西院那个贱蹄子,我娘好不容易把她许配出去想着府里能安生些。谁料她贼心不死竟想勾引太子,今天长乐公主就巴巴的给她送药来着。”   赵巧英扶额,又是西院那筒子事儿。   她与瑶瑶相交多年,钱氏与甄明晚这五个字她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偏偏瑶瑶又是个没脑子的,除了口舌之快竟没动那偏房庶女分毫。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赵巧英的声音明显比方才低了一些,老是听同一个抱怨,换作是谁都会腻的。   甄明瑶一脸不可置信,“赵姐姐,我要是有主意还能来找你,当然是要你帮我想办法啊。”   赵巧英只剩一半的耐心顿时没了个干净,待会儿二皇子还约了她去游船呢。   可她知道,若不帮明瑶想个办法,她怕是走不出相府大门。   赵巧英眼眸一转,须臾间就有了决断。   “你这样,你去找甄明晚的未来婆家,给她几百两银子让她们家要求退婚。”   赵巧英信誓旦旦,“瑶瑶你想,一个闺阁女儿被婆家退了婚,没什么比这更能让她颜面扫地的事儿了。”   明瑶有些迷茫,给甄明晚找一个小门小户的婆家是母亲一直筹谋的,若她私下里就去搅合黄了——   赵巧英见她做事犹豫,婆婆妈妈,心里顿时有些不耐烦,“反正你想好,我就这一招,你若是不做我也再想不出别的了。”   这一番催促总算让甄明瑶做了决定。   “姐姐,瑶瑶就听你这一次。”   事情找到了解决办法,甄明瑶心花怒放。   她得意道,“我不仅要让她被夫家退婚,我还要把这件事传到全京城。一个贱婢,普通人家都进不去,还试图想攀上东宫。”   说完,她便兴高采烈的走了。   要尽快回家取银子,让元荷送去新家村。   *   盛夏七月,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猛地劈了一道雷,紧跟着天色涌动,乌云渐渐密布。   不多时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总算冲卷了多日积攒下的暑热之意。   新家村。   郑绥安在宫中下了值回到家里,见炕上不知因何缘故多了几盒子明晃晃的白银。   而炕头的丁氏则拿着一块银锭子放在嘴里咬,脸上铺面了笑意,褶子都多了好几层。   “娘,咱家怎么多了这么些银子?”郑绥安拿着粗布擦了擦被雨淋透的头发,有些疑惑道。   丁氏嘴一咧,“嘿嘿”笑了起来,“儿子,咱们发财喽,这京里的人家出手就是阔气,咱们这小户人家可没法比。”   “今个晌午,那平国公府的三小姐派人来了,说让咱们把与那二姑娘的婚事退了便给五百两银子。娘寻思绥安你人长的俊,又是朝里的官,何愁娶不到媳妇,就答应了。”   “娘一同意,那人就给了娘五百两白银啊,够娘活完这辈子了,还能给你剩下不少。”丁氏越说越乐,开心的抚摸着那些白银。   “什么,退婚?”郑绥安一脸的不可置信,几乎吼道,“娘,您怎么就答应了?!”   丁氏被他突然的声势吓了一跳,顿时纳闷了起来,“不过一个媳妇,咱家突然有了这么多积蓄。你想娶村头哪个姑娘娶不到,激动作甚,想吓死俺老婆子啊。”   郑绥安只觉得胸腔堵得生疼,琬琬坠马后他还没来得及去探望。   只要想到初见她,那身柳黄骑装,静静的站在那儿冲他笑的模样,就觉得鼻子一酸。   他还没把她娶回来,竭尽所能地爱护她一生呢。   “娘,琬琬是个好姑娘,而且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若是被咱们退婚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您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啊。”   丁氏一听这话顿时哭闹了起来,她甩了手里的银子在炕上就撒了泼,“傻小子你想气死俺老婆子啊,我为自己考虑,我是为你考虑啊儿子。”   “你说你好不容易当个官,别人都觉得咱家底子好有钱,可实际老婆子我每次出门闲扯都没底气啊!五百两银子,够你干多少年呢,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啊!”   “不行,我把银子送回去,这门亲事坚决不退。”   郑绥安不管丁氏如何哭喊,上前作势就要抢银子。   丁氏当然不让,她将那几盒银子护在胸前,龇牙恨道,“你就是杀了你娘,这亲事也非退不可!”   “娘!”   郑绥安声音有些哽咽,被雨淋湿的衣物还未来得及换,八尺高的男儿就快要哭了出来,“儿子是真心喜欢琬琬的,您能不能别作了,到底是您的面子银子重要,还是儿子的婚事重要啊!”   丁氏哼哼,“你说什么都没用,银子到了手,再想吐出去没门,今儿村里那几户做小买卖的人还来俺商量嫁闺女呢。”   郑绥安面对这么个不讲理的娘,实在说不下去,心中烦闷无解便朝外面跑了出去,铺天盖地的雨帘不一会儿就淹没了他消瘦的身影。   “傻小子,等老婆子把周家那村花闺女领你眼前,还什么就晚晚早早的,都不如银子实在。”   丁氏看着他那个没出息的背影兀自叨咕,而后美滋滋的把那几盒银子收到了古旧的柜子中,又鼓捣出一把上锈的锁,“咔嚓”一声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的为前夫哥鞠一把泪,戏份差不多了。   某郑:不,我还没娶到女主呢!   团子仰天笑:放弃吧,你只会个回忆里的男人~ 第10章 阴谋得逞   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倾盆的落雨伴随着雷鸣之势轰然砸落,惊得窗外树叶“唰唰”作响。   屋檐淌下的水形成了一层雨幕,整片天地间都雾蒙蒙的,阴郁的吓人。   明琬披了一件薄衣靠在床边,手里拿着本书,脸上仍旧挂着病色。   香菱将热好的汤婆子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劝道,“姑娘,看这雨势恐怕要下到半夜,一会儿等香雨把药取回来您用完便早些休息吧。”   她笑了笑,“说的你家姑娘我倒像个纸片人了,放心了,没那么娇气的。”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外间的门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就看见香雨捧着药罐就走了进来。   明琬眸光一凝,香雨没打伞,整个人湿漉漉的宛若一只落水的小鸡。裤脚衣袖一片污色,显然是被泥土溅了身。   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香菱也纳闷,连忙上去把那药罐接了过来,边问道,“你出门不是打了伞吗怎么还淋成这样,诶?这药罐怎么这么轻呢?”   她掀开盖子,却发现里边的汤药几乎洒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一些乌黑的汤底。   “药呢?”   香雨眼圈周围有些湿,可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偷偷哭过。   她哽咽道,“姑娘,都怪香雨没用,拿了药罐后出门便撞到了夫人房里的宝鹃,她故意推了奴婢,这刚熬好的药都洒了。”   说完她便有些自责的垂下了头,声音愈发的哽咽,这汤药熬制不易,一罐须得熬上两个时辰,若重新煮姑娘怕是后半夜都睡不上觉了。   明琬细眼瞧着,香雨那截脏袖口处的手腕已经被石子划破了,立即吩咐,“香菱,你去药箱里找点金疮药给她涂上。”   “药洒了就洒了,太子殿下不是还送来了一些口服的,无妨的。”   她蹙起了眉,今日三公主让赵夫人丢了那样大的面子,撞洒药罐怕只是个开始而已。   香菱恨恨的拿了药给香雨擦,咬牙道,“下次她撞你,你就撞回去。反正你端个药罐子,比她沉,撞她个鼻歪眼斜,。黑灯瞎火的,也没人怪你。”   明琬被她逗笑,揉眼附和道,“对,下次就听香菱的。”   主仆三人围着烛光其乐融融正说着,大门又不知被谁打了开,一阵冷风夹杂着骤雨,屋子顿时凉了不少。   甄明瑶步子轻快,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见甄明琬还是病恹恹的靠在床边,心里那股得意劲更盛了。   傍晚元荷回来传话说那丁氏接了银子应下了退婚之事,她便巴巴的跑过来要把这个劲爆消息告诉她的好姐姐。   “呦,你伤成这样,怎么不见你未婚夫来探望你呢?”她唇角噙着一抹讽意,坐在了床对面的小椅上,幸灾乐祸道。   “男女有别,何况又是订亲的节骨眼,来探望才不好。”明琬不知她又抽了哪门子邪风跑来西院,目光一派平静答。   “这又没有男人,你装的一副惹人怜的样子给谁看?”甄明瑶看见她那张脸就气得想直接撕碎了来。   虽然她的衣裳首饰都无比华美精贵,周围人也一直捧着她,可她其实心里也清楚,甄明琬生的比她好看了不知多少。   纵使她与母亲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却也无法否认她那张勾人的月貌花容。   既然比不上,那就只能狠狠的踩她,让她再也站不起来。   想到这儿,甄明瑶心里总算痛快了不少。   她得意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因为那郑家看不上你,说要退婚呢。”   “什么,你说退婚?”明琬脸上有些惊讶,身子前倾问道。   瞧见她这出反应,甄明瑶愈发的心花怒放了起来,她果然怕了。   啧啧,她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庶出女竟这么在意名节呢。   “就是退婚,没想到吧。人郑家虽然是个小官小户,可也说了,断断不要你这样的庶出之女。”甄明瑶洋洋得意道。   甄明琬越惊慌失措,她就越高兴。这种病态的比较从她知道有这个庶出女的存在后,便无法消除了。   明琬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因为上辈子她顺利的嫁给了郑绥安,也从未在他口中说什么嫌弃庶出女一说。   相反的,倒是把她当成珍宝一样爱护看重,尽力的对她好。   不过甄明瑶不知,她便也打算顺着把这出戏演下去。   毕竟,能与郑家退婚是她重生以来唯一的心愿。现在有人愿意帮她,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   她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容,声音因惊吓也有些断断续续,“夫人说这门亲事的时候为何不嫌弃我是庶女——我尚未出嫁便被退了婚,以后可怎么做人……”   果然意料之中,甄明瑶站起了身子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笑的畅快又得意,“这夜还长足够你慢慢哭了,只是哭的时候可要注意身体,若一不小心哭死过去,我甄家还要出银子给你买棺材呢。”   “瑶妹,你能不能去替我劝劝,嫡母好不容易才给我说的婆家,就这么没了。”明琬以手掩面,越发伤心道。   “你做梦,甄明琬,你就好好等着郑家的退婚书吧!”   香菱一双明眸恨恨的瞪着甄明瑶,她实在想不出三姑娘年纪才这么小,嘴里就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她径直走上前,敷衍行礼,“三姑娘,我家小姐的身子还需要静养,大夫说了,最受不了聒噪的地方。您若是说完了,就请回吧。”   甄明瑶一怔,有些纳闷。她反问,“这夜如此安静,哪里聒噪了?”   明琬晓得香菱话中之意,冲她眨眼浅笑。一旁抹药的香雨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室安静,过了半晌,甄明瑶终于反应过来。   只见她的脸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涨红,就连耳根也涨了热。   敢情这贱婢在说她聒噪。   她气得回头就欲扇一巴掌,却被明琬喊住。   “夫人才答应长乐公主照顾好西院,你若打了香菱,就等于打了夫人的脸。”明琬平视她,“你想好了再动手。”   甄明瑶抬在空中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了回去。   她回头冷笑,“放你一次又如何,咱们走着瞧。”   她走后,香菱香雨都凑了过来,担心明琬心有郁结想不开,可却被推了开。   明琬静静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香菱香雨一脸担心,姑娘果然还是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琬贼兮兮笑,太不了解你家姑娘了。   小剧场:   如蒙大赦的琬琬跟个没事人一样。   东宫的顾同学急得不行,死丫头,干等着谢恩也不来。   顾:你到底来不来了?   琬琬:我——   顾冷哼:你再不来,我就……。   琬琬捂脸:憋打我   顾:再不来,我就去找你呗【认命.jpg】 第11章 进宫谢恩(一)   这几日,因着筹划退婚的事儿,甄明瑶再未过来找茬。   府里住的那两个太医倒是尽心尽力的为她诊治,才几日光景,明琬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外头天好,微风和熙,鸟儿在树荫下“啾啾”的乘凉。   她穿了一身豆绿色碎花平襟薄裙,走到了小院里转转,   见远方晴空无际,近处蝉鸣鸟语,就连香菱在院子偏侧种的一溜儿小菜都绿油油的惹眼,顿时心情大好。   一早宫里来人传话说让她进宫谢恩,明琬想着总是躲不过,早去也好。   她又待了会儿,才回屋。只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吩咐香菱去后勤找管家备好马车,然后便自己一个人朝府里正门走去了。   过一会儿,车夫便架着马车来了。   香菱扶她上了车,放下轿帘后,马车便缓缓朝皇宫方向驶去。   车停在了玄武门口,守城的侍卫将她拦住,例行公事,“前方何人?”   香菱碎步上前,“我家姑娘是平国公府的二小姐,今日是奉命去东宫向太子殿下谢恩。”   “太子殿下?”侍卫一愣,挠了挠头,显然十分惊诧。   他再想说点什么,门内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位宫女直直打断了他。   “是甄姑娘吧,请随我来东宫。”   明琬静静打量,这宫女长相清丽,梳着简洁的团髻,身着湖绿色比甲,看样子应该是专门来接引她的姑姑。   顿时点头问好,“多谢姑姑引路。”   而后侧身轻声嘱咐香菱在门口等着,她应该一会儿就出来。   她走的轻快,自然也没听见身后那侍卫兀自的嘀咕。   “殿下此刻不在宫中啊,这谢的哪门子恩咧?”   进了玄武门后明琬眼眸一亮,这是她两世来第一次进宫。   穿过长长的青巷,眼前格局陡然变得开阔。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如雨后的春笋,绵延无际。   脚下的小路用精心挑选过的鹅卵石铺就,往御湖引流的沟渠中时不时能看见红鲤鲜活的身影,到处鸟语花香,宛若置身琳琅仙境一般。   说来惭愧,虽长在公府。可这样雕栏画栋的景色,她只在画中见过。   二人踏的小径上一路走来有不少宫女太监,行走间那些宫女宽大的衣袖裙带似画间的蝴蝶在游荡,甚是新奇。   其中一个她还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那日三公主带去府里的书画。   进了东宫后,这姑姑却未领自己去接待宾客的正殿,而是朝东边的一处偏殿走去。   方才她还能看见零星的宫人,可越往东处走便越静,人影也没几个。   明琬心下犯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姑姑,咱们不是去见太子殿下吗?这条路好像不是去……”   雨蝶停住了脚步,转身见她一副嗫嚅露怯的样子,顿时不耐烦斥道,“殿下有事要处理,侧妃娘娘心好,先让你去她那坐会儿。”   明琬“应”了一声,顾琅景的那位侧妃她在闺中听说过。   那位女子名唤兰月,是京中武威将军府里的二小姐。   生的一副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礼,自小在闺阁中便声名远扬,是个出了名的世家贵女。   论理她娘家位高权重,声明赫赫,做太子正妃都绰绰有余,只是不知因何缘故成了侧妃。   进了殿后,明琬便瞧见那斜倚在榻上,半瞌着目的美人。   她着了一身桃红色印花白底薄烟纱,细润如脂的手随意搭在一边。   听见了门口的响动,此刻正拿那双如丝的媚眼望向自己。   明琬垂下了头,兰月果如传言,是个绝色的窈窕佳人。   她轻轻屈下了腿,弯腰行礼,“臣女甄明琬给娘娘请安。”   兰月搭眼瞧了瞧殿下的人儿,朴素的衣衫下依然可以看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身形,面上薄施粉黛,似乎没怎么打扮。   可即便是如此还是难遮她掩映生姿的丽质,静静的站在那儿,娇怯的做派真令她反胃。   兰月也未说平身,就这么侧倚着与她说话,“你的病可好些了,殿下送去的药很有用吧。”   “劳娘娘挂心,臣女已无大碍,今日前来就是想亲自同殿下道谢。”   明琬的声音有些微微泛抖,她脚伤初愈,此刻屈着身子,全身的重力都着在了脚踝上,面上已是竭力在忍耐。   “哦?”兰月挑眉,眸光陡然变得凌厉,“殿下都赐了你什么药?”   明琬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有些不明所以,只依样将那些不太绕口的药名捡了几个说出来。   “百味化瘀散本侧妃这里也有,雨蝶,去药箱里把这药找出来。”   兰月美艳的脸上挂着笑,“甄姑娘很喜欢殿下赏的药,所以也一定会喜欢本侧妃赏的药吧?”   明琬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可她此刻人在兰月宫里,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侧妃娘娘与殿下同心同德,臣女喜……喜欢。”   兰月的笑意直达眼底,“我这个人较真,若不是亲眼所见定是不会相信的。所以只好委屈你保持这个姿势再站一会儿,这样待会儿给你上药的时候本宫才好知道啊。”   明琬愣在原地,只一瞬便想明白了这里边的关窍,她强忍着脚踝处传来的阵阵刺痛,解释道,“娘娘,臣女与殿下素无交集,殿下会赐药也是那日在校场看见臣女坠马才会……”   “住口!”   “本侧妃可曾说了些什么?依照甄姑娘的意思本宫岂非一个目光短浅的粗鄙妒妇?”   兰月顿了顿,“不要以为殿下赏了你药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这东宫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明琬脚下的痛楚越发的强烈,她一个没忍住,摔倒在地。   手肘磕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时,腕间的手钏将她娇嫩的肌肤划出了一道血痕。   “雨蝶雨眸,你们两个架着她,我看她还怎么装死!”兰月眸里似要喷出火,清脆又尖细的声音满是怒火。   明琬登时就被两侧的宫女薅起来架着胳膊,只一会儿,袖子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红了一圈。   她的肌肤细嫩白净,看着十分打眼。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早上宣她进宫谢恩的那个人不是太子派来的,而是兰月的人。   而眼前这出戏也是她早策划好的,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都免不了兰月的折磨。   光洁的额头上浮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明琬咬唇,只强撑着眼皮望着兰月,一言不发。   她不信兰月敢在东宫里把她杀了,心肠歹毒之人,越是求她只会越开心得意。   她就知道,顾家的人,不该招惹的。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明琬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冒着白色的星星,脑袋也越来越沉,胳膊间那两人的手甚至是抠着她的肉想要把她往上提。   她努力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耷拉下来,两侧的碎发早就被汗水打湿。   牙齿在打颤,声音细碎,“侧妃娘娘,我是甄家的人。你这么做,只会坏了平国公府和东宫的和气,就,就是太子殿下他知道的话……”   “呵。”兰月狭长的凤眼敛着一抹得意之色,一手捻起了青瓷小碗里的剥好皮的葡萄。   她笑道,“殿下宠爱本侧妃,岂会怪罪下来。你不过是偏房的庶出女,难道平国公还因为这个要与我东宫为难?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慢悠悠将果肉放在口中,而后冲台下使了个眼神,雨蝶心领神会,架在明琬胳膊内侧的手就使劲的拧了一下。   雨蝶拧的十分使劲,内侧的肉又是整个手臂中最嫩最薄的,这一下疼的明琬惊呼出声。   她痛苦的闭紧了眼想抵抗那股火辣的同意,脑子浑浑噩噩,几欲就要跪倒在地。   门外匆匆赶到的顾眠芊听到了这一声惨叫,惊得腿脚一颤。   幸亏书画早晨经过玄武门看见甄二姑娘进宫,哥哥这会儿在宫外办事,她紧赶慢赶就跑来了。   真不知道同是姓兰,怎么兰家兄妹差距这么大,哥哥就不该娶这个祸害进来。   这脚刚要踏进去又停住了,书画讶然,“殿下,您不去救甄姑娘了?”   顾眠芊神色冷静,“我跟兰月自小在闺阁中便不对付,这会儿我进去她肯定不听我的,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人。”   “你去,你就说你是云华宫中的掌事宫女,此刻姑姑要召见兰月。”   书画闻言瑟了一下身子,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公主,奴婢,奴婢没那个气场……”   顾眠芊浅笑,指尖轻抬着书画的小脸,小巧饱满的樱唇诱导着她,“下次出宫玩,本殿下带你一个。”   “去,奴婢这就去。”书画正过脸,稍微整理了衣领,便昂首阔步朝偏殿走去了。   明琬低垂着头,耳边兰侧妃尖锐的声音好像蒙上了什么东西,没那么刺耳了。   意识涣散间她好想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架在她两侧的手兀的就松开了。   “给侧妃娘娘请安。”一道清脆的女声不卑不亢。   兰月示意雨蝶二人将甄明琬抬到一旁,而后正过了身子,拿棉绢擦了擦手,这才漫不经心问,“你是哪宫的宫女,找本侧妃何事?”   “奴婢是云华宫的掌事宫女莲子,长公主殿下这会儿要召见侧妃娘娘,还请娘娘移步云华宫。”书画挺了挺胸脯,尽量硬气一些答。   “是姑姑宫里的人啊。”兰月急忙站起来,面带笑容,“雨眸,还不给这位莲子姑娘看茶。”   “不必了,还请娘娘尽快更衣,奴婢也好交差。”   “嗯。”   兰月细倪了她一眼,状若无意道,“好久没去拜见姑姑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喜欢点什么。对了,莲子姑娘,姑姑最喜欢喝的茶叶是什么来着?”   “这……”书画犯了难,一时被噎住了。可大殿上的人都盯着她看,书画沉吟半晌,冷静道,“都匀毛尖。”   “哦?”兰月嘴角噙着笑,素手登时拍了一下案几,声音陡然变色,“姑姑最不喜欢喝茶,她从来都喝药膳的,你根本不是莲子。”   殿外偷听的顾眠芊气得干瞪眼,这死丫头,没随她主子半点伶俐。   姑父生前便爱种茶叶,去世后姑姑一点茶都不碰的,真是气死了。   “说,你是谁,假借长公主殿下旨意要带本侧妃去何处,是何居心?”   书画紧闭着嘴,她不能把公主给卖了,只拿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兰月。   “不说是吧。”兰月手叉着腰,指向甄明琬,“本侧妃连你带着她一块收拾,看今天谁能救你们。”   她拿起了挂在墙壁上的小软鞭,这鞭子用了九股软线结成的绳,握把顶部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甩起来呼呼作响,是她九岁那年爹爹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兰月手腕轻轻一屈,鞭子便宛若生风般抽向甄明琬的脸。   明琬眼神恍惚,匆忙间只得拿两个胳膊堪堪挡住脸颊。   鞭子力道大,明琬的袖子被那鞭子划开了一道口子,细嫩的肌肤上顿时浮现一抹红紫色的血痕。   兰月又挥一鞭子,书画见状连忙扑在明琬身上,替她挨了这一下。   鞭子打到她后背,书画闷哼一声。   “姐姐别为我挡着!。”   明琬脸色霎白,她遍体鳞伤,哪哪都疼,她委屈无助,眼眶有些湿润很想哭,可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她不想露怯,可眼前的宫女姐姐很明显是来救她的,她若再死要她那点自尊,只会牵累她。   两难之际,兰月抬手还欲挥鞭子,她死死闭上眼睛,就欲开口求情。   一道冷冽的声音陡然传来。   带着些许风尘气息,和滔天的怒意。   “再挥一鞭子,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兰月瑟瑟:殿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鞭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被点名的小红鞭:我just是个鞭子而已!! 第12章 进宫谢恩(二)修   明琬身子一颤,她费力的抬起头,睫毛被汗打湿,视线模糊不清,只得看出一道修长的轮廓。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一双水眸顿时浸满了泪。   站在门口的顾眠芊也松了一口气,哥哥再不来,她都想捋起袖子冲上去她干一架了。   “哥,你终于来了。”她攥着顾琅景的衣袖,舒气道。   殿中的兰月听到动静,顿时惊慌失措5。   她手腕脱力,垂了下去,红色小鞭子的一截也落在了地上,朱唇有些发颤,张了又张,“殿下……”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她腿有些软,心中飞速的计较,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殿下今日不在东宫,她是算准了日子才会假借他的旨意传召甄明琬的。   顾琅景抬脚走进殿,衣袍边角沾了些灰土。他搭眼就看见地上瑟瑟的明琬,顿时皱起了眉。   他盯着兰月,眼眸阴沉,声音越发的冷,“孤竟不知,你成了这东宫的主人?”   “月儿不敢,只是甄明琬对月儿出言不逊,才……”兰月从未见过盛怒之下的顾琅景,此刻竟是被他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顾琅景挑眉,重复了一遍,“出言不逊?”   “也没——”兰月唇齿犹豫,殿下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她有些不敢撒谎。   “啪。”   顾琅景瞥了眼她手里的鞭子,想起刚进屋琬琬身上的鞭痕。   突然扬手扇了她一巴掌,直接将她扇倒在地。   “滚出东宫。”   顾琅景冷喝道,“楚琏,去拿上兰月的行李一起扔出东宫。再把今日发生的事儿告诉兰将军,东宫殿小,容不下他女儿这尊大佛。”   随后便径直掠过跪在地上的宫女,伸手揽住了明琬的腰身将她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瘦瘦小小的,呼吸不紊,好似随时就会昏过去。   顾琅景垂下头,额间碎发掠过阴影,挡住了他的眼。   盛着满满的疼惜。   “殿下不可!”   兰月在身后大喊了一声,“外臣女子怎可去殿下的寝宫!”   “闭上你的嘴。”   顾琅景侧过身,冷冷睨着她,殿外日光映在身上,勾勒出一层清冷的光晕。   他森寒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你擅自以孤的名义传旨,光是这条,孤就可以让你滚去天牢,休得聒噪。”   言毕,他便不再顾身后宛若死灰的女人,疾步朝外走去。   他有些后怕,手微抖了抖。若不是小妹的婢子琴棋来通知他,琬琬还不知会被那疯女人欺凌成什么样。   怀中的人动了动身子,藕臂软软的搂着他的脖颈。   他低头望了眼,死丫头,疼成那样也不吭一声,真是倔得很。   兰月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眼光酝酿着水花,还想再挽留,“殿下……”   顾眠芊见哥哥大获全胜,也走进屋。   她心疼的捞起了地上奄奄一息的书画,埋怨了一句,“真给你家殿下我打脸。”   书画可怜巴巴的伏在顾眠芊肩上,“殿下,都怪书画没用,忘记长公主不喝茶的事儿。”   “好啦,随我走吧。”顾眠芊知道她后背有伤,也没顾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亲自搀扶着她走。   路过兰月时,见那兰美人睁着一双明眸瞪着自己,顿时毫不客气的瞪回去,“瞪着我作甚,甄姑娘怕你,本殿下可不怕。今日你打了书画,来日本殿下定要还回去。”   兰月心中满是顾琅景决绝的背影,只是身旁有人经过条件反射的望一眼,哪想着这顾眠芊还是废话一堆,啰里啰嗦没个完。   她斜了顾眠芊一眼,不作声,任她们主仆二人离开。   人都走干净后,雨蝶雨眸连忙就要去扶她,却被兰月推搡了开,“滚,都滚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殿下肯定对她有心思。”   兰月坐在地上,喊得声嘶力竭,她费尽心机才嫁进了东宫,甚至不惜损害兰家的根基,她甄明琬凭什么?!   空荡荡的大殿静的很,无人回应。   她怔怔的望着前方半掩的大门,眼神陡然狠厉,这东宫的正妃不是她,也绝不可能是那个贱女人。   *   外面日头炎热,顾眠芊见哥哥抱着甄姑娘回了正殿,心也算放下了。   她让琴棋将书画送回宫后,自己无聊,想着去姑姑宫里转一圈。   脚才刚踏出东宫便看见正提着刀巡逻的兰绍,他似乎也看见了自己,正拱手冲自己行礼。   她眉眼一横,登时转身朝云华宫走了。   兰绍手搓着剑,欲言又止,“哎——”   他挠了挠头,不明白她又唱的哪出,很想追上去问问。   可顾眠芊脚步轻盈,走的极快,他也不好在宫里与她纠缠便作了罢,只是脸上总归有些不自在。   他身侧的副手常盛忍不住贱笑,他们这位兰大人是将军府的嫡子,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侍卫长一职,正是春风得意,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好时候,可偏偏在这长乐公主面前不知吃了多少瘪。   “走吧,去那边看看。”兰绍有些郁闷,声音也低沉沉的。   见大人要走,常盛哪能忍。   宫中长日慢慢,他正愁没乐子打趣儿,当即拽了一下,“哥,长乐公主怕不是又生了小心思,女孩子本就脸皮薄,您不去看看,这今夜的觉能睡安生吗?”   话里话外,满是幸灾乐祸。   兰劭被他说的脸色微微涨红,憋了半天,斥道,“就你话多。”   可嘴上不松口,脚下的步子还是犹犹豫豫没忍住,提着佩剑便朝顾眠芊消失的方向跑去了   “你带着他们盯会儿,我去去就回。”   云华宫位处大悦宫北面,大长公主喜静,又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是以宫门外两三里开外就都被种上了各式各样的新鲜花草。   夏令天好日头又长,暖风吹过,花香四溢,有手巧的宫女早早的就拿着竹篮,蹲在一旁采花汲蜜。   顾眠芊顺着小径一路疾走,听到身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后不动声色的放慢了步子,佯装被一旁的花景吸引。   两侧高大的槐树迎风摇曳,被风吹下来的落花不一会儿就落在了眠芊的肩背。   她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些挺拔的花茎,等着身后那人喊她。   可等了许久,她都快挪到云华宫了也不见有人叫她。   她气得转身,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个端着食盒的小太监。   “你?”   小顺子见公主问话,连忙作揖,“殿下,小,小的奉陛下之名给长公主殿下送绿豆莲子汤……”   顾眠芊眼睛瞪的溜圆,清脆的声音噼里啪啦宛若珠玉碰盘,泻着她的恼意,“那你就送啊,跟在本殿下屁股后面作甚!”   “殿下不走,小的不敢走。”小顺子一手端着食盒,一手拿袖子抹了把脸,哆嗦道。   “快走,快走。”顾眠芊气得踢了飞路面上几颗小石子,嘟囔道,“看着就烦,我还以为……”   夏日暑气本就重,被他这么一闹,她的小脸微微染了红晕,额间也隐约泛了汗。   她不想顶着这张狼狈的脸去姑姑宫里了,索性朝南边走了。   寂静的林荫下,顾眠芊被一道狭长的影子拦在了一旁。   她顿住了脚步,挑眉冷哼,“兰大侍卫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找上本殿下?”   兰绍毫不在意她这番讥讽,只是身后提剑的手不断的摩擦剑鞘,仿佛只要一对上公主这张娇嗔美艳的脸,他就不知道怎么说话。   半晌,他叹了口气,“公主,臣哪里惹您生气了?”   他生的高,足足高了顾眠芊一头,阳光倾斜下来,他的影子刚好把她的小身板罩住。   微风一吹,顾眠芊意外的凉快了不少。   可她胸腔里的火气却丝毫不减,死木头每次见到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巴不得她早早把他放走,先前儿跟那群小宫女扯皮倒是没少露笑脸。   “你没惹本殿下生气,你的妹妹却不是个省油灯,今天差点把人家甄姑娘折磨死了。”   兰绍眉头皱了一下,“甄家姑娘是谁?我妹妹不会无故为难人的。”   顾眠芊听得这话更气了,气得就往前走,懒得与他掰扯。   “舍妹不懂事,我替她向您道歉,太子殿下那边我也会登门致歉。”兰绍急忙追上去,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俯身作揖。   眠芊翻了个白眼,冲他摆手,“谢谢了您呐。”   而后便绕过他朝前走,沉重的步子拖起了地下一小片灰,有气无力的身影哪还有京城第一纨绔女的半点风头。   像个打了败仗的花孔雀,没牌面。   “等等,殿下。”身后传来那人低哑的声音。   顾眠芊面上一亮,盈盈转身,抑下了刚才心中小肚鸡肠,眸光带着隐约的期待。   兰绍摸了摸鼻子,俊朗的脸涌现一抹不自然,“殿下可知姑娘家一般都喜欢什么新奇的玩意?”   “嗯?”   顾眠芊眼眸顿时睁大了不少,“你要送给什么样的姑娘啊?”   “和殿下一般年纪的。”兰绍如实答。   顾眠芊“唔”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   “你送死吧,她肯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枚妥妥的直男~   亲妈团子恨铁不成钢! 第13章 东宫温情   东宫,闲云殿。   “陈太医,她脉象如何,除了皮外伤可还有别的?”   “回禀殿下,姑娘并无大碍。胳膊上的鞭痕和淤青只需勤摸一些去疤痕的药即可。她脚上初愈又受了挤压,加上天气炎热才会晕倒。一会儿臣开一副解暑的汤药服下,晚间便可醒来。”陈太医收了药箱,如实说道。   他抬眼偷瞅了一下,见殿下没太大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考到太医院时不这样的,只是这些年摸清了宫里主子们的喜好,但凡是特别重要的病人,回答是都要先说一句,并无大碍。   “那微臣去给这位姑娘煎药了。”   “下去吧。”   顾琅景顺带着挥退了外头侍奉的宫女太监,一时间偌大的内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静静的凝着她,琬儿的脸很小,巴掌般大,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有一个浅浅的印子。   他嘴角噙着笑,这是那年她逼着自己拿树枝陪她练剑不小心划到的。如今印子还在,小姑娘却不记得他了。   他拿着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道印子,她的肌肤白嫩细致,摸上去恍若无物。   又顺着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脸,想到方才这丫头被兰月刁难也不还手,心下就生气,此刻手下的触感柔滑如同上好的绸缎。   他眯着眼,毫不客气的掐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一双剪水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他。   “你,醒了。”常年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结巴了一下。   明琬抬眼望了望头顶的金色垂帘,又看了眼前的人,心知这应该是顾琅景的寝宫。   想到他和兰月两个人是夫妻,方才的种种委屈和压抑便涌上心头。   她挣扎着起身,可胳膊一用力碰到鞭痕,疼的她皱了眉。   想到顾琅景还在这儿,明琬愣是咬紧了牙没喊出声。   只是这一幕都落在了顾琅景的眼里,小姑娘嘴硬愣是不需要别人帮忙,不吭声一脸倔强的模样惹得他呼吸一滞。   “孤帮你。”小姑娘受了伤,柔柔弱弱的,顾琅景生怕自己弄疼了她,想扶着她坐起来。   明琬垂眸,冰凉有些泛红的手疏离的推开了他,小声道,“不劳烦殿下。”   顾琅景知道她心里有情绪,也不与她计较,耐着性子哄她,声音温柔的自己都愣了一下,“你刚醒,在这儿躺一会儿。等下御医把药煎好,孤喂你把药喝了,再送你回府。”   “不好。”怯怯纤细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   明琬抬起头,水润乌黑的眼眸带着一丝胆怯,“臣女今日进宫谢恩,此刻见到殿下,恩也谢了,就请殿下让我出宫吧。”   这四四方方的天,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你身上还有伤,孤怎能放心得下?”   “这是臣女自己的事儿。”   顾琅景被她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深深刺痛。   他眸子变得深邃,声音凉了下来,“你一定要这样与孤说话?”   明琬咬唇,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可望着望着眼框就攒了一圈水雾。   不多时,便小声呜咽的哭了出来,她又不敢哭的大声,只一个劲的吸鼻子,像个受委屈没人疼的小猫,可怜又无助。   顾琅景一下子就心软了,眸里满是疼惜。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将小姑娘揽在了怀里,下巴抵在了她的发顶,不知所措道,“琬琬别哭,我不该凶你的。”   明琬浑身精疲力尽,精神和情绪都在崩溃的边缘,也没力气再推开他,窝在他肩膀上抽泣着,不一会儿那块的布料就湿了一小片。   怀里的小姑娘身子不停的抖着,好像他多用力一下便会将她揉碎了。   顾琅景轻柔缓慢的顺着她松软的青丝,许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片段,他低低的笑了笑。   “三年前,你爬到树上去救猫,最后给自己摔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伏在我怀里哭鼻子的。”   他温柔引导她,“琬琬,你真的忘了你的琅景哥哥?”   明琬哭的累了,声音小了许多。   她从他的怀中脱开,白皙的肌肤上眼眶周围红了一片,乌黑的眼眸被水洗过一样,透亮的紧。   她小声道,“你为什么总是问我记不记得你。你是宫里的太子,我又在闺阁中,如何认得你?”   顾琅景怎么也想不明白,琬儿为什么关于他的记忆忘的一干二净。   可她愿意同自己说话了,总还有救。   他还是耐心解答,“那时平国公随父皇南巡,你的嫡母便将你们娘俩赶了出去,可有这回事?”   明琬有些惊讶,点了点头。   “孤被人暗算追杀,是你娘救的我。我便跟你一起生活了一个月,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明琬仍是点头。   顾琅景有一丝挫败,可此刻小姑娘还好好的躺在他的寝床上,他便又有了信心,“没关系,时日还长,我们重新认识。”   他嘴角噙着笑,见明琬嘴角有一缕发丝,便轻声道,“别动。”   而后修长的手指替她拨开了嘴边上的头发丝,泛凉的指尖擦过到她柔软的唇边,惹得明琬一阵战栗,匆匆别过了脸。   “不想认识殿下,我的未婚夫会不告诉的。”   顾琅景手势一滞,垂了下来。   那日他去找钱氏商量,说他会让郑家退婚,自己求娶琬琬做东宫的太子妃,却被钱夫人拒绝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钱夫人神色凝重,直接回绝了他,“民妇只愿琬儿一生平安,郑家虽是小户,可民妇也绝不会让琬儿嫁到东宫。”   娘俩一个样,把小姑娘骗到东宫委实还需要费点力气。   “谢谢殿下美意,只是现在天晚了,若我回去晚了,娘该担心了。”   明琬对于他方才暧昧的动作有些反感,他的侧妃视自己为眼中钉,他还不觉得什么,一如既然亲近自己,只顾着自己,不顾着别人,简直可恶。   她已经在一个顾家男子身上载了,不想再载第二次。   明琬说完便掀开了床被,下床找自己的鞋。   顾琅景揉了揉眉心,但见她说的这般坚决也不好再留。   “我送你吧,耽搁了这么久,你家的婢子应该早回去了。”   明琬犹豫了会儿,若自己拒绝他,指不定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呢。   “好。”   顾琅景眉眼的笑意更深了,“你先在这儿穿衣,孤在外面等你。”   他轻轻合好了殿门,而后招来了正在院子里喝茶的楚琏。   声音冷冽,理所当然吩咐道,“去备马车,孤要出宫。另外,看宫门口有没有甄家的家仆,若是有,撵走。”   作者有话要说:  香菱:打扰了,我这就滚~(>_<)~呜呜呜 第14章 送你回家   明琬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裳,蹬上鞋便往外走。   她轻手轻脚的将殿门半掩着,而后强忍着脚踝处的疼痛快步走到顾琅景身边,“走吧,我收拾好了。”   “等下。”顾琅景睨了眼,喊住了她。   而后在明琬不解的目光下,他俯下脸,细心的替她系好了衣领前的纽带。   修长如画的手指轻轻一翻,那梨花式样的银制小扣便扣好了,整整齐齐的,很是顺眼。   又细端详了一下,将她发上有些歪斜的簪子扶正,这才罢手。   他心念着,小姑娘是有多么想离开这儿,才收拾的这般马虎。   旋即有些好笑问道,“这就算收拾好了?”   明琬被戳中心事,面上一窘。   他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温柔,好像与传言描述的那个冷漠太子不太一样。   她稍侧头,便瞧见前边月牙门周围的宫女们都笑着望向这边。   这才回神,匆忙推开了他的手,别过了脸,“谢谢殿下,咱们走吧。”   她没发觉,自己髻下莹润白皙的耳垂已经微微漾红。   这一番小女儿情态都落在顾琅景眼里。   他弯唇,又凑近了些。   明琬就站在树荫下的围墙边,顾琅景单手扶墙,将她圈在里边。   从后边看,像极了耳鬓厮磨,抵在墙上亲吻的感觉。   “你干什么?”   明琬眸子受惊,想伸手推开他,可刚一触碰到他坚硬如铁,还带着体温的胸膛就缩了回去。   他的衣裳料子很薄,薄到她以为自己摸到了他的身体。   顾琅景眉毛微挑,声音低哑,“你好像总是喜欢躲着孤。”   他另一手轻挑起明琬莹润的下巴,“正视孤,很难吗?”   明琬被他以这么暧昧的姿势抵到墙上,就快哭了。   她垂下头,揪了揪他的衣角,受了惊的声音带着一丝央求,“咱们走吧。”   声音清甜,似是在撒娇,尾音婉转了些。   听在顾琅景耳里,心血澎湃骨头都要软了。恨不得欺身而下,吻上那张娇软的唇。   但他忍住了,小姑娘胆子小,吓跑了就不好了。   春光漫漫,时日还长,她早晚是属于自己的。   “好。”   明琬见他终于答应,顿时如释重负,微屈了下身子,从他胳膊下边逃跑了。   经过时,不知有意无意,小巧的绣花鞋踩到了顾琅景的锦靴。   没多大力气,像猫挠一样,留下一个灰扑扑的小印子。   像是在示威。   顾琅景错愕的盯着那个小脚印,哑然失笑,紧接着也跟上前。   顺手接过了侍卫准备好的十二竹骨伞,替她撑起了荫,心满意足道,“乖乖跟着孤,马车在前边。”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路过院子里的宫人时,明琬听见了周遭低低的惊呼声。   “在东宫伺候这么久,我从来没见殿下这样笑过,便是同兰侧妃大婚那日,他都冷着一张脸。”   她听进耳里,心中更是不想与顾琅景有牵扯。   可他身份摆在那儿,自己人微言轻。想到这儿她便烦闷,将头别向一旁,假装看风景。   便是上了马车,明琬也捡了个边坐下,只靠着脑后的软枕,闭着眼小憩。   可她到底年纪不大,沉不住气。   薄薄的眼皮虽闭紧,但一双眼珠总是在动,纤细铺长的睫毛也微微发颤,一晃一晃的,惹得对面的顾琅景喉咙一紧。   他抑下了心底莫名的燥热,忍不住笑,“别装了,我看着都辛苦。”   被他戳破,明琬有些局促,睁开了眼,见他盯着自己笑不免有些生气,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堂堂一朝太子,为何偏爱与小女子作对?”   “孤哪有和你作对。”   顾琅景一本正经,“这车厢里就我们两个,难不成你要我面壁?”   “你。”明琬知道他有张利嘴,便与他摆事实讲道理,“我有婚约,殿下再看恐怕不太合适。”   顾琅景没作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而后伸手调整了下身后的软垫,就合眼养神了。   气势有点低。   明琬莞尔,这还是头次见他吃瘪,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愉悦。   她掀开小帘,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   现在刚出玄武门,只要再走上一会儿就能到家了。   她弯眼,此行谢完恩,她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见到顾琅景了。   马车内,二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僵硬。   “咯吱。”   马车突然急刹了一下,明琬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歪向顾琅景,一头砸进他的怀中。   她清楚的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道闷哼,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   娇软的身躯只缓了一下,便挣扎着要起身。   顾琅景心中恼她,自然不让,仗着自己力气大,用胳膊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你松开。”她委屈道。   夏天的衣裳薄,隔着两人身上的布料,明琬觉得自己被他触碰过的肌肤烫的惊人。   两人姿势看着有说不出的暧昧,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混着淡淡的莲香。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她废了半天劲也动不了他分毫,周遭传来了街上小贩行人的声音,她又怕被看见,此刻急得就快要哭出了声。   “不松。”顾琅景扬眉,言辞拒绝的果断。   “你主动投怀送抱,孤凭什么松开?”   明琬缩在他怀里,动不了分毫,气的头疼,“你还讲不讲理。”   “不讲。”   明琬抬起眸子瞪着他,奈何他脸皮厚,死猪不怕开水烫。   没犹豫,她张口就咬向他的手腕。两排浅浅的牙印,惹得顾琅景骤然松了手。   “长本事了你。”   顾琅景抹了把唇,抬手就欲让她知道主动惹火上身是什么下场。   可车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马车轱辘陷进坑里了,此刻怕是需要您和姑娘步行了。”   车夫其实在外边听了半天,但是没好意思打断。   直到他听见殿下好像被咬了,顿时不敢想接下来马车里会发生什么。   吭哧老半天,总算鼓起勇气道。   明琬急忙接过话茬,“殿下,眼前就是闹市,再过一条街便是国公府了,臣女可以自己回家。”   “咬了孤就想走,你去问问,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顾琅景环着她,没松手。   “你到底让不让我走?”   “不让。”   明琬定定的瞪着他,不一会儿眼眶就凝了层水雾。   她瘪瘪嘴,一大颗眼泪顺势砸到他手面上,溅起了一小圈水花。   竟委屈的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团子菌默默念叨着:琬琬被弄哭×1   顾:是她自己哭的,和孤有什么关系。   琬琬瞪了她一眼:呜呜呜   团子菌:琬琬被弄哭×2   顾:……怕了,怕了,女人都是祖宗。 第15章 委实可恶   顾琅景怔了一瞬,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是想逗逗琬琬,没真想把她弄哭啊。   何况又从未哄过女孩子,一时间只觉得有些无措。他松开了怀中的小姑娘,抬手替她擦眼泪,试着轻声哄,“别哭了。”   “呜呜呜……”   明琬见他总算低了头,心里面有了依仗,哭的更加凶了。   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眼敛下白皙的皮肤因着过敏红了一小片。   顾琅景面上有些挂不住,捱了半晌总算松口、   他低头掏出自己袖中干净的帕子,递了上去,“你咬孤的事就算了,送你回家,好不好?”   明琬默默的接住了那块墨蓝色的锦帕,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声。   看似神色委屈兮兮的,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呜咽了一声。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又还给了他,算是默认了。   午后太阳高悬,云层淡薄,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热的厉害,可这并不影响长安街上的繁华。   街角有几个梳着双马辫的小童,扯着袖子在互相打闹。出了摊的面锅前,散发着袅袅的白烟。   更有甚者,甚至冲她们这吆喝,“公子,买一对耳环给小娘子吧,这玉脆生的很呢。”   明琬被这小贩露骨的话羞红了脸,闷声垂头,只顾看着自己脚下窄窄的路面。   “哪有你这么走路的,待会儿还不被撞哭了。”   顾琅景虽讽着她,可还是尽可能的护在她前边,免得人流挤到她。   两个人因为刚才的事儿一路无话,只快走到平国公府那条路时,明琬叫住了他,让他就送到这儿,以免被看见落人口舌。   顾琅景自然不干。   他偏头,日光落在他的脸上,染过一道阴影。   “做事半途而废不是孤的性格,今儿,孤还就偏要送你到家。”   经过了半天的相处,明琬觉得他其实心地不坏。虽贵为太子,却甚少摆架子,就是脾气怪了点。   她柔声劝,“殿下身份尊贵不觉有什么,可府里是非多,还请殿下也能替我想想。”   “想什么?”   顾琅景皱眉,“让他们知道,你是东宫罩着的女人,能有什么是非?”   他话说着,脚下可没停,眼看着再拐一条巷子便到家了。   明琬急得不行,小跑着上前拉住他,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求你,能不能不闹了。”   顾琅景揉了揉她的头发,蓦地笑了,“不想让孤送也行,你笑一个,你笑了孤就不送了。”   “你、你借机调戏于我!”明琬有些恼,直跺了跺脚。   顾琅景手臂环在胸前,不为所动,只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一朝太子竟这般无赖,与她这小小女子计较的那么清楚。明琬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打算说话。   过了半晌,她总算是没忍住,想他这八尺男儿为了一件小事与她在街上别扭起来,也蛮有趣的。   不禁弯眼轻笑了出声。   “这就对了。”   顾琅景走近,替她拨弄开了被风吹的粘在唇角的发丝,笑的一脸温柔,“乖,孤的琬琬笑起来最可爱了。”   他的手指很凉,划过她的脸,似一道惊雷掠过,那一片肌肤都变得滚烫。   日光正对着他,惹得他眯起了眼,可明琬还是看清他那眸中的散碎光芒。   除却柔和的光晕,还有小小的她。   明琬听见了自己心跳变得急促起来,匆匆推开他的手,小声道,“谁是你的琬琬!”   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顾琅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到她进门才掉头往回走,他负手朝前走,心情愉悦。   既然他找到小姑娘了,就再不会让任何人娶走她。   回府后,明琬觉得脸颊烫的厉害,也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旁的,只觉得呼吸不紊,胸腔也隐隐发涨。   她不敢去钱氏那儿请安,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香菱正对着油灯在缝手帕,见明琬回来了,笑脸迎道,“姑娘回来了。”   明琬怕被她看出异样,匆匆点点头。脚才要踏进里间突然想起个事儿,又折回去了,“香菱,今日你在宫外等我怎么自己先回去了?”   香菱一怔,放下了针线,讶异道,“姑娘您自己回来的?奴婢被一位侍卫模样的大人给撵走了,他说自有人护送姑娘回府。”   “那人可叫楚琏?”   “嗯……”香菱脑海过了一遍,犹豫道,“好像守卫的侍卫唤他楚大人来着。”   明琬脸更红了,她伸手轻轻覆了上去,烫的惊人。   她不再答,转身进屋了,“你待会儿让香雨把热水端进来放下就成,我自己洗。”   “好,姑娘。”香菱甩了甩头,姑娘今儿怎么怪怪的。   西院一室平静,可东院的一处却炸开了锅。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在了甄明瑶的屋内。   赵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气得直哆嗦,“你个浑丫头,你知道娘费了多少口舌才劝你爹把那贱人许配出去,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家,你说给退婚就退婚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明瑶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   她知道娘亲是真的气极了,也不敢撒泼喊委屈,只哭着解释,“娘,甄明琬那个贱人她勾引太子殿下,女儿怎能咽的下这口气。殿下为了她,当街把女儿推倒在地,女儿委屈啊!”   赵氏瞥见明瑶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也有些后悔。   她叹了口气,“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钱氏不过就是个贱妾,在国公府还翻不出什么波浪。那甄明琬生的一水儿的标致,若不把那个弄出去咱们都不安生。现在可倒好,她嫁不出去,难保太子殿下不会看上她。”   “这点您大可放心。”   甄明瑶有些不屑,“殿下怎么会娶一个庶女,改日咱们再给她找一个更卑贱的人家就是。此刻她被郑家退了婚,要是传了出去,她就没脸见人了。”   赵氏一怔,眼神顿时变得深邃,“传出去?”   “对啊。”甄明瑶势在必得,“娘,这事就交给女儿了。”   夜色阑珊,银月潜在云层中,月华迷蒙,似是在映照明日是个阴天。   西院一处小屋传来一道惊呼声。   在偏房守夜的香菱吓了一跳,衣衫领子都没系,抬脚就去敲明琬的门,焦急道,“姑娘,怎么了?”   暖黄灯火下,明琬的脸颊微熏上了一抹酡红。   她盯着手里的东西,羞愤的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西:咦?你猜,你猜我是谁,哈哈哈~ 第16章 鱼儿上钩   莹白修长的一截手指攥着块还带着泪迹的锦帕。   墨色帕子乖巧服帖,竟是从她后背的肚兜里拽出来的!   可她分明已经还回去了。   明琬脸颊涨热,耳垂和脖颈泛着粉色的光晕,显然是臊急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手帕。   帕子上香气混杂,是顾琅景惯有的莲香混着她淡淡的体香。   交织相融,暧昧迷离。   怪异的让人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顾琅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竟也没知觉。   但她猜想,衣裳宽松能塞进来个帕子未觉,他也就——能看见自己后背的肌肤。   她闭上眼,睫毛有些抖。   只要一想到顾琅景仗着身高优势,轻巧塞帕子后顺带的目光——哎,自己亲密的地方都被他看光了!   门外的香菱没得到回应,扔敲着门,“姑娘?”   明琬这才反应过来,她咬唇,定了定神道,“没事儿,我方才做噩梦了。”   香菱这才放心,踮着脚轻声回去挨床边睡下了。   月色缱绻,一室平静。   床上的人儿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明琬蹙眉,鼻尖满是方才那股道不尽的味道。   过了好久,自己困的迷迷糊糊,嘴里仍咬牙轻叹了一声。   大色狼!   夏日天亮的早,明琬昨夜没睡踏实,早上贪床了一会儿,没爱动。   阳光透过小轩窗,暖洋洋的照进来,蝉鸣鸟语,院里已经有人在干活了。   她歪在床上,睁着眼看向头顶的青纱帐子。   屋后隐约传来了几句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   “好好的女儿家被退了婚,指不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才会惹怒夫家。”   “真不知道二姑娘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倒贴都没人娶吧!”   “你们快看好自己的相公,不然被那小浪蹄子勾引了去,叫苦都没人理呦。”   明琬咬唇,坐起了身,脸色有些难看。   被退婚的事儿迟早会传出去,知道没想到会这么快。   “砰。”   香菱一个手滑,盛满了井水的小木桶就砸落在了地上。   她脸色有些沉,索性也不去扶,蹲在了一旁,发起了呆。   香雨刚端了早膳进院,见到此景急忙将盘子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   上前推了她一下,低声道,“香菱姐,想什么呢。水洒了一地,一会儿姑娘出来了当心滑到。”   “还能想什么,我真是佩服这群长舌妇,什么有的没的都被她们传成真的了,嘴巴这么毒,早晚有一天报应到她们闺女身上。”香菱甩甩头,显然憋了很久,有些气恼道。   她家姑娘作为一个女儿家,名声最为重要,哪里受得了这些污言秽语。   她真担心姑娘会因此心生郁结,萎靡不振。   “算了,这肯定是东院的手段。”   香雨拍拍她,瞅了眼屋里,示意她振作起来,“别在姑娘面前提这些,免得她伤心。”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一阵带着轻快节奏的脚步伴随着隐约的笑声。   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院门口。   “姐姐,这就是我那庶妹的小院了。西院平时冷清的都看不见人,难为你陪我来这边了。”   甄明瑶一脸鄙夷,毫不遮掩话里的酸讽,对着旁边的衣着同样华丽的贵女解释道。   宁乐郡主心领神会,忙按着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明瑶早上找到她,说想让姐妹几个去她们赵王府的别宫玩一日,顺便好好磕碜磕碜甄明琬,她便立马陪她来到这儿演这出戏。   她一直听闻瑶瑶有个庶出妹妹,在府里整日不安分的与她作对。这次求到自己身上了,她必要那甄明琬好看。   眼前,她们最主要的就是先把主角骗到别宫再说。   “你们两个,眼瞎了?还不见过宁乐郡主。”   甄明瑶不屑的视向香菱二人,西院的人就是轻贱,不论主子还是奴才,一辈子也交不到身份尊贵的朋友。   像宁乐这样的皇族贵女,若不是自己,她们怕是连见都见不上。   香菱眼有怒意,却被香雨强按着弯下了腰,“见过宁乐郡主,三小姐。只是我家姑娘此刻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还请二位别日再来。”   “呦,我那二姐姐怎么还病了,难道最近京中传闻她也听说了?”甄明瑶一脸关切,可眼里幸灾乐祸都快飞到天上了。   “生病了就应该多走动走动,整天闷在屋子里,我看看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话说着,甄明瑶便大步朝里边走去,香菱还想再拦,结果被她直接推搡了开,她横了一眼,“狗奴才,别挡路。”   甄明瑶推开檀木小门,越过屏风,随意扫了眼,见甄明琬正坐在轩窗下临摹字帖。   两块青玉镇纸压着上好的宣纸,上边墨色的笔迹还未干。   外头都传成那样了,她还真是沉得住气。   她定了定心神,破天荒的客气道,“琬姐姐。”   被她冷不丁一喊,明琬握笔的手不稳,最后的一个“落”字抖出了几滴墨汁,一副临摹好的长平赋顷刻间便毁了。   她敛眉,并不想接茬。   不用想,定是过来借着“退婚”的事儿寻衅的。   明琬其实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不用再嫁去郑家重蹈覆辙,也还清了太子殿下的赠药之情,只要好好待在西院守着娘亲过日子就好。   可她不找麻烦,麻烦却总找上她。   甄明瑶不耐烦,“好歹叫你一声姐姐,别真就端起来了行不?”   她放下笔,白皙的小脸不自觉带着一丝戒备,声音平缓,“妹妹有事?”   明瑶弯眸浅笑,热络的走上前挎过她的胳膊,“这不是外面传你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我和我的小姐妹宁乐郡主都担心你,想带你去行宫跟大家一起玩玩,活奋活奋心思。”   明琬愣了下,甄明瑶一手策划了自己被退婚的事儿,如今还来担心她的心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这个妹妹,甄明瑶的脸皮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大、更厚!   “妹妹哪里话,我过的很好,并没有哪里不开心。”明琬垂眸,捻起她那张字帖,自顾自念叨,“可惜了这张字了。”   甄明瑶被她这木头性子气得想破口大骂,可又想到此行目的,忍住了。   她话里稍带了威胁,“宁乐郡主就在外面等着呢,她可是诸多分封郡主里唯一一个有称号的。你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赵王府面子,若爹爹知道了,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替你说话。”   明琬眺了眼窗外,见外头果真站了个身着绯色罗裙的盈盈贵女,正翘首望着她。   罢了。   “我回屋收拾一下,就随你去。”   明琬捡了一套换洗衣裳装进小包袱里,临走前又拜别了钱氏,这才随甄明瑶二人上了马车。   长日当空,赵王府的马车大摇大摆的行在街上。   轿撵四角的布帘上挂了一些精巧的铃铛,行走间传来清脆悦耳的响声,正好吸引了街角那戏园子二楼的一处目光。   顾眠芊一身红衣红衣,衬托着她皓若凝脂的肌肤更加白皙。   如瀑的青丝拿一根嵌着金线的细绳高高束起,手握着一白瓷小酒,眸光紧锁着楼下张扬而过的马车。   “公主看什么呢?”坐在对面的男子一袭墨蓝色锦袍,相貌冷峻,声音却出奇的和熙。   她纤细的手指随意指向楼下,神色恣散,“喏,赵王府的马车。”   兰绍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马车车身富丽宽大,微风一吹,掀起了轿帘,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心下微凛,先前公主和他因为甄家姑娘的事儿吵了一架,他特地去翻了京中世家贵女的画册,里边的人可不就是那二姑娘甄明琬。   “赵王虽也是皇室后裔,可生母不过区区嫔位,又不得皇爷爷看重。如今父皇登基,他们一家不夹起尾巴好好待着,竟这般招摇过市。”   顾眠芊斜了一眼那随风飘摇的玉铃铛,放下了酒杯,似是极其看不惯楼下的行为,不屑道。   兰绍咳了一声,“那里边坐着的不是赵王,是他的女儿,宁乐郡主。”   顾眠芊一怔,顿时瞪起了美眸,甜美的声音也变了味,“不愧是左相府家的公子,交际圈就是广,连宁乐郡主的马车都知道是哪辆,这京中世家女想必你都了如指掌吧。”   兰绍看着她,有些无奈道,“那轿帘后边写着呢,一个楷体的宁字。”   “就你知道的多。”顾眠芊斜了他一眼,继续看风景了。   “不过方才那轿帘一晃而过,我好像看见甄姑娘了,不知她们这是要做什么去。”兰绍习惯了她阴晴不定的性子,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嘀咕道。   “什么?甄明琬和宁乐在一个马车上?”   “嗯,有何不妥?”   “不妥大了。”   顾眠芊登时起身,神色有些凝重,“我哥哥只是送个药,你那侧妃妹妹便恨不得剥了人家的皮。宁乐向来与甄明瑶走得近,此刻定是在密谋些什么,说不定又要害人。”   “那还等什么,咱们跟上去看看。”兰绍也随着她站起来,一把抄起了旁座上的佩剑。   他这反应把顾眠芊看的一愣,她手臂环在胸前,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某人好像很紧张呢。”   兰绍哑然,他好像又什么地方做错了。他神色有些懊恼,飞快的瞥了眼顾眠芊,垂首道,“谁紧张了。”   顾眠芊虽心有醋意,可大事要紧。   她一本正经,“你去大悦宫找我哥哥,我先跟上去看看,她们到底要把我未来大嫂带哪去。”   言罢,一手轻拄了桌面纵身一跃,顺着二楼的露天小台掠了出去,裙摆刮过雕纹栏杆,只余一抹明红色的残影。   潇洒流畅的动作惹得邻座的几个男子亢奋得不行,紧对着顾眠芊消失的方向吹起了口哨。   兰绍眸光一沉,拿起了佩剑径直朝门口走去。路过那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时,手腕轻翻,宝剑出鞘,嗡鸣了一声。   他走后,身后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慌吼声。   “哎,小爷我裤子怎么掉了!”   “别看,哎,都他娘给老子闭眼睛。”   “哈哈哈,臊不臊啊,见着哪个姑娘急得裤子都脱了。”   *   马车又缓慢行了一会儿,驶过热闹的街巷,终于来到了城郊的别宫。   轿夫掀开了马车的外帘,又从架上取了一块垫脚的小马凳,这才招呼明瑶等人下车。   宁乐捋了捋裙摆,率先下了马车,明琬就坐在她旁边,她刚欲下车就被身后的甄明瑶推挤了回去。   “琬姐姐,你先在这四处转转。我肚子有些痛,先让宁乐带我去找地方,待会我们来接你。”   明琬未觉不妥,点点头。   待她二人走后,她也下了马车。这别宫修筑的宽敞宏大,到处都是绿荫成林,风一吹,她只觉得通体寒意。   明琬不熟悉路,只得自己一个人顺着碎石子路转。   她方才转过一个小坡,便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匆忙回身,没注意脚下有块凸起的石头,一下子结结实实的崴了一脚。   她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股刁钻的痛意,右腿无力,整个人歪到了一旁的草坪。   明琬抬头,想看看谁害她这么倒霉。   这才刚抬眼对上那人的脸,她吃了一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无良作者决定为琬琬献唱一曲:确认过眼神,是不想见的人,啦啦啦(*^ー^) 第17章 猫戏老鼠   “你怎么在这儿?”   明琬太过惊讶,直直唤出声,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郑绥安神色有些落寞,唇边的胡茬也没理干净,显然这些天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眼神复杂,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他还是快步上前,蹲下身,再溢到嘴边的话就变了样。   “琬琬,你的脚踝要不要紧,我背你出去寻大夫吧。”郑绥安关心则乱,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称呼是他现在万不该叫的。   明琬心中复杂的很,这些天关于她和郑绥安的婚事是传的沸沸扬扬,按理来说两人是最不应该见面的。   她虽不知为何郑绥安为何会来赵王家的行宫,但是出于名节,她还是轻声婉拒,“多谢郑公子,就是崴了下脚,不碍事的。公子既已退了婚,也该避避闲。至于这称呼,也请您改口。”   郑绥安见她这般疏远自己,心中更是自责难忍。   他慌忙解释,“甄姑娘,我郑绥安没有半点看不上你的意思。若论般配,更是郑某配上不姑娘,这退婚,实在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对不起我,你帮了我的忙,甚至还救了我的命。   明琬心中虽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不能这么说。   不过郑绥安那般自责,她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毕竟,不看旁的,他算是个好人。   郑绥安见她垂着头,鬓间的刘海儿也耷拉下来,胸下便涌着翻江倒海的酸涩之意。   “都怪我不好,我该早来找你道歉的。只是今日才得空休沐,去了平国公府,下人说你随郡主来了行宫,我便一路追到这儿。”   说到这,郑绥安顿了顿,似是鼓足了勇气,试探道,“甄姑娘,若我能劝服我娘再次向你提亲,你可愿?”   明琬按在脚踝上的手一怔,抬头望向他,这一望就出了神。   他其实生的很俊俏,虽然与顾琅景差上许多,但绝对也算是京中翘楚,且年纪轻轻就混到了四品官,脾气秉性也好,是个好丈夫的选择。   只是他的娘亲丁氏,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明琬眨着乌黑的眸,静静婉拒道,“公子人很好,琬琬也心存仰敬之意,只是……”   “是”字刚落,明琬便觉察到身后袭来一股凉风,而后她竟是被一股强硬的力拽了起来。   她腿脚不稳勉强站定,抬头看见来人时,她眸子一滞。   顾怀远脸上似是结了一层冰。   他眼神冰冷,就那么生拽着她的手臂,声音低的可怕,“你方才说什么,给本殿下说清楚,你倾慕于他?”   “二皇子,甄姑娘方才崴了一下脚,你这么拉着她,她很疼。”郑绥安见他那般强硬,实在担心明琬,劝阻道。   “本殿下在和她说话,有你什么事儿?你退了人家的婚,还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再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顾怀远向来就不是个善茬,京中那些出了名的纨绔世家子看见他都要退让三分,此刻说话更是不管不顾。   他不善的睨了郑绥安一眼,那眸光含着威胁和警告。   而后竟是弯下身伸手一个横抱将明琬抱了起来,大步朝前走去。   明琬吓得惊呼出声,心里直犯恶心。她心中厌憎顾怀远,自然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   何况他就这样抱着她大摇大摆的在行宫里走,若是被人看见,惹来的麻烦就大了。   “你松开我,顾怀远!”明琬小脸惊惶,死命的挣着腿,一边伸手推搡他,一边嚷道。   可那人胸膛如铁,她根本奈何不了丝毫。   就这么被他抱着走,夏日衣裳料子薄,免不得起了摩擦,不一会儿两人身体触碰的地方就惊人的发烫。   她手足无措,声音带着一丝哭腔,“顾怀远,你松开我,你放我下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顾怀远皱眉,心生不耐,怀里的女人实在闹腾的很。   他就近挑了一个僻静的林荫草地,将她放了下来。   明琬总算获救,她吸了吸鼻子,只低着头小心的揉着自己被他拉搡红了的手腕,不敢再理他。   顾怀远与空气对峙了半天,见她还委屈巴巴,小声的在那抽搭,顿时有些不耐烦,“你哭完了没有?”   明琬被他一吼,微不可察的瑟缩了一下身子。   半晌,她抬首,眼睛周围凭空红了一圈,因着皮肤白皙,显得特别明显,像是过敏了一样。   她肩膀紧绷着,努力提高声音质问道,“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把我抓了来。”   “什么关系都没有?”顾怀远眯了眯眼,冷笑,“甄明琬,你方才对那姓郑的说什么,你倾慕他,你何时倾慕于他,从我们两个在一起之后?”   “我何时说了倾慕,是仰敬之意,只是客套话。”   明琬睨了他一眼,实在为自己气不过,又补了一句,“没文化就不要出来丢人。”   顾怀远扬唇,“有什么区别?”   明琬有些不可置信,从前她一直没发觉,顾怀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恶心。   袖中的手死死攥着,她强压下了心下的不适,“知道了我订婚的消息便闭门不见,转眼就与赵家姑娘风花雪月。最后,你却把帽子扣到我头上,顾怀远,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   顾怀远逼近了几步,如画的脸满是冰冷。   他伸手挑过明琬的脸却被甩开,他毫不在意,只冷笑,“我若是人就该远离你这样的麻烦。琬儿,我不是人,所以我突然不想放你走了。”   明琬定定的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顾怀远锐利的眼好像锁定了猎物一般,简明直接,“都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刚才见你与那姓郑的贴的那么近在那说话,我这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琬儿,我后悔了。”   明琬眼里隐有恨意,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个渣滓,断不能再与他纠缠下去,可她知道顾怀远的性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佯装镇定,试着与他谈条件,“你既与赵家姑娘情投意合,现在又与我不清不楚,若被她知道了,会怎么想?且你堂堂一朝皇子,玩弄两家姑娘感情,被陛下知道,那些支持你的朝臣又如何能安心追随一个沉醉女儿乡的人呢?”   顾怀远不怒反笑,“有些日子不见,你的牙齿倒是伶俐了许多呢。”   他侧过身子附在她耳边,唇边的气息温热的缭绕在她耳际,似是情人间的耳语,“琬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本殿下最不怕威胁了。”   清风徐来,两侧的杜英花开得绚烂茂盛,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甜香,可明琬的心却彻底凉了下来。   顾怀远一旦认定了的事,决不罢休。   她不明白,既然他已经选择抛弃自己,去和赵家姑娘欢好,又为什么反过头找上了自己。   此刻她再与他多相处一会儿都只觉反胃。   明琬倒退了一步,神色戒备的望着他,“你最好适可而止,别欺人太甚。”   “想走?”   顾怀远看出了她的意图,伸臂揽过了她。奈何明琬不愿,转身就低头咬在了他的腕间,两个人争执间,明琬被他推倒在草地上。   一片阴影漫过,顾怀远欺压在了她身上。   他伸手将明琬纤细白嫩的手腕束在了脑前,眼神紧紧锁着她,望着她微张的朱唇,喘着粗气,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占有欲,“琬儿,从前你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他眸光扫了扫明琬颈间裸露在外面的锁骨,另一只手轻拨了拨那轻薄的领口,方才还只露出一点的锁骨便带着肩上的肌肤全都敞了开。   明琬身子一颤,抬手就推开了他。   被他指尖扫过的肌肤好似结了冰,惹得她肌肤上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顾怀远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醉人的诱惑,“现在的你一点不如从前乖巧温婉,谁让你变成这样的,我大哥吗?”   明琬陡然睁眼瞪向他,他怎么知道她与顾琅景的事儿?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顾怀远挑眉,低低笑道,“现在,你是我的。”   明琬是真害怕了,她觉得他就像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她动着身子拼命想要推开他,可她那细胳膊哪能撼动顾怀远分毫,对着他的手又是挠又是咬,可那人却变本加厉。   “顾怀远,你滚开,你别碰我。”   下午的日光温暖又明烈,顾怀远的神色就像猫挑逗着一只仓皇无措的老鼠一般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  琬琬:呜顾琅景你死哪去了!   某顾:孤在来的路上……   琬琬瞪眼:你敢不敢快点,你弟弟疯了。   顾琅景冷冷睨了眼作者菌:你赶紧。 第18章 不欢而散   顾怀远就这样禁锢着明琬,对她哭泣愤怒的撕咬无动于衷。   他胸膛起伏的厉害,声音沙哑,“琬儿,若你能乖一些,不在郑家向你提亲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上门,本殿下也不会扔下你的。”   身下的人未动,他轻抚过她小巧的耳垂,满意道,“不过现在好,郑家退了婚。本殿下不会嫌弃你的境遇,还会像从前那样待你。过些日子,我娶你做侧妃,如何?”   明琬只觉他被鬼迷了心窍,说的字一个都不听。   她忍下了他触碰自己带来的不适感,眼神机警。   见这会儿顾怀远神情愉悦放松,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奋力的抬起膝盖,对着他的下面死死顶了过去。   果不其然,方才还压在她身上的人顿时一声闷哼,神色十分痛苦,手也撑不住直接趴在她身上了。   顾怀远疼的额前满是虚汗,他低吼道,“甄明琬,你他娘的疯了?!”   明琬也不敢看他,她匆匆推开了那半死不活的人,而后便挣扎着起身,头都没敢回,拎起裙角朝外面大路跑去。   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她也不敢回头,害怕那人追上来。   跑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力竭,再也跑不动了。   她腿脚酸软,想到刚才的情形,就感觉顾怀远的气息还萦绕在身边。   明琬再也捱不住,蹲下身子,低低的哭出了声,   “去前边找找,这行宫就这么大,丢不了。”   “你们去那边看看,一个瘦瘦小小,长的很好看的小姑娘。”   顾眠芊跟到了行宫正殿,只看见了宁乐郡主和甄明瑶,一问明琬去哪里了,二人直瞪着眼说不知道,只跟着虚情假意出来晃悠。   她身测的顾琅景沉着脸,一言不发,可那微颤的睫毛却出卖了他。   兰绍也跟着四处看,目光转过九曲回廊,便看见前方的林荫下蹲着个小不点,顿时出声,“太子殿下,那是不是甄姑娘?”   顾琅景回眸,眼神微眯,小姑娘好像在哭。   他踮起脚步,飞快的掠过回廊,疾步走向她。   明琬觉察到耳边依稀传来了脚步声。   她睁开眼,发现眼前多了一双精致华贵的锦靴。   怔然抬头,见是顾琅景。不知为何,心中顿觉酸涩难捱。   一瞬就委屈的不行。   “琬琬?”   明琬刚抽搭了半天,眼泪早流个干净,只是眼眶周边红了一圈,可还是被他看见了。   她垂眸,没回应。   顾琅景弯下腰将她拉了起来,迫使她看向自己。   待看见她白嫩的脸颊还挂着泪痕时,眸子顿时沉下来。   顿时冷着声音问道,“谁把你弄哭了?”   两人就这么迎着风对峙,顾眠芊等人也跟了上来。   宁乐郡主见明琬一身的狼狈,顿时捏了捏明瑶的手,小声嘀咕道,“瑶瑶,你派的人?”   “没有啊。”   甄明瑶也一脸茫然,她本想把甄明琬带到这儿,然后故意晾她,让她在外面待一晚的,可没找人欺负她啊。   气氛一下子沉闷了下来,顾琅景心中担心焦急,她又不肯说,没来由的烦闷。   清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告诉孤,到底谁把你弄哭了?”   顾眠芊走到她跟前,小声道,“哥哥正跟父皇讨论朝事,就被兰绍生拉硬拽过来了。你快告诉他,别让他担心啊。”   明琬垂眸,脸有些发烫,这种事她要怎么说出来。   她已经麻烦顾琅景很多次了,此事有关顾家,难道还要让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吗?   心在须臾间就下了决定。   “没人,没人欺负我。”   顾琅景抿唇,神色冷的可怕,“你确定?”   “嗯。”   得到了答案,顾琅景竟是冷笑了一声。   无论是谁,只要说出来,他都会替她做主。   可这死丫头什么都不说,就杵在那,白白让他担心。   他胸膛起伏的厉害,深深的望了眼低眉敛目的小姑娘,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识好歹的小姑娘,委实可恶。   “哥,哎哥,你别走啊。”顾眠芊喊了几声,愣是没喊住。   明琬咬唇,凝视着顾琅景离开的背影,心下惴惴不安,他好像生气了。   园子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各有各的想法。   甄明瑶气得鼻子就快歪了,太子殿下竟对那贱人那么看重,她是该找个机会给她个大教训了。   兰绍心思复杂,太子殿下如此在意甄姑娘的心情,却丝毫没想到他在东宫还有个如花似玉的侧妃。   可这事儿也怨不得殿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昔日是他兰家手举着兵权求人家顾琅景娶兰月的。   强扭的瓜不甜,他倒是阻拦过甚至不止一次找小妹谈心。   可妹妹心气高,非要嫁去东宫,撞上这堵南墙。   他知道妹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若论家族实力,他和父亲可以一辈子守着小妹,让她永远舒心快乐的活着。   可偏偏,小妹就是一颗心吊死在了殿下身上。   兰绍将头偏了过去,目光划过长乐公主。他握剑的手紧了一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顾眠芊心思都在眼前这个事儿上,也没注意旁的。   她见哥哥走后,甄姑娘心情低落,便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宽解道,“甄姑娘,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哥哥他这个人脾气来得快,没的也快。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了。”   明琬犹豫了半晌,问道,“他和陛下是在讨论很严重的事儿吗?”   “嗯,我听兰绍说我哥那会儿不在东宫,而是在议政殿,估计是国事。”顾眠芊眨了眨大眼睛,约莫道。   明琬丧了气,她这次好像真是做错了。   “走吧,咱们先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顾眠芊拉过她的手,转身朝甄明瑶二人望去,见她二人不以为然,不禁微愠。   她唇角微扬,喝道,“宁乐妹妹,怎么在你的地盘,你这个做主人的也不招待一下。赵王叔好歹也算是个懂规矩的,啧啧……”   后半句竟是被她直接省下了,这意犹未尽的半句话,尽带了嘲讽。   宁乐闻言,毫不示弱的望了回去。   她自打生下来便与顾眠芊针尖对麦芒,从小到大不知打了多少回。   她们都姓顾,骨子里都流着皇室的血液,只是自己的父王没当上皇帝而已。不过区区一个公主身份,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大越眼前是太平,可若谁起了反,她赵王府第一个撑旗。   宁乐笑的漫不经心,“这是哪里话,茶水点心早就备好了,就怕姐姐不敢来呢。”   顾眠芊抿了下唇,回绝道,“不必了,本殿下要回宫了,父皇惦记不说——”   她眨了下眼,“换个小地方,本殿下可睡不惯呢。”   而后她径直掠过甄明瑶,路过宁乐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她眉目带着考究,略可惜道,“妹妹,这尖形的珠缎鞋子已经不流行了,也该收起来了。”   说完,她弯眼一笑,招呼上兰绍,又勾过明琬的手臂,笑道,“走,这地方太小,本殿下请你们去外面潇洒去。”   三人走后,宁乐才彻底发了飙。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那华丽的绣鞋,而后发疯的喊道,“一个没娘的东西,嚣张个什么劲!”   甄明瑶劝她,“宁姐姐,她仗着自己是嫡出,这么多年在京城都嚣张惯了。现在陛下是宠着你,可改日还说不定让她去和亲呢。宫里的公主,说白了,不就那么回事,牺牲品而已。”   这话顺着宁乐说,让她的脸色缓和不少。   可她仍咬牙切齿,“这口气,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   甄明瑶与她同仇敌忾,“姐姐,事情都因甄明琬而起。我觉得,要先打击顾眠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无能为力。”   明瑶继续深入诱导,“顾眠芊生性仗义,她最看不得自己的朋友出事。若我们能动甄明琬,而她又帮不上忙,这比打在她脸上都难受。”   天色渐暗,傍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惊得行宫的麻雀“啾啾”的四散而飞。   宁乐郡主冷笑,“枕书,去拟封信,给陈柳送去。”   “内容吗,你就这样写……”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英雄救美没救成【生气.jpg】   琬琬:哄你还不行嘛?   顾哥挑眉:什么时候来哄?   琬琬:你问作者菌!   团仔捂着锅盖跑~~这个→_→债见! 第19章   回到府里,明琬觉得心很乱,怕被钱氏看出不妥,就没请安直接回房了。   她推开门,一只脚甫才踏进屋便瞧见里屋燃着灯火。   香雨影子拉的老长,站在里边不知在和谁说着笑。   她心下犯疑,走了进去。   “娘?”明琬眼底闪过惊讶,又转瞬变成了柔和。   她到钱氏身边坐下,问道,“这么晚,您怎么来这儿了。”   钱氏惦记明琬,手中绣着打发时间的小荷包,让香雨陪她说说话,没承想闺女竟回来了。   她眼眸一润,“你这孩子不是去行宫了,怎么大晚上还回来了?”   香雨抿唇笑了笑,“姑娘,姨娘这是想你呢。知道姑娘出门了,便来这儿坐了一会儿。”   明琬心中一暖,白日所受的种种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只觉得眼睛发酸,怕被看出来,她只伏在钱氏身上,默默的不吭声。   钱氏轻轻抚着明琬柔顺的头发,温声道,“你这孩子总是长不大,和小时候一样,喜欢伏在娘的肩上。那乖巧的模样,让娘稀罕的不得了。”   “嗯——”明琬哼唧了一声,可能是带着些鼻音,情绪不高,一下子就被钱氏察觉到了。   “琬儿哭了?”钱氏敛了笑,将她扶了过来,见她鼻尖红红的,便知不对,顿时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甄明瑶又欺负你了?”   “她打你了?打哪了?你这孩子,说话啊。”   钱氏急得不行,细细的将明琬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毫发无损,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她作势掐了明琬胳膊一下,可用的力道不过如挠痒痒般,恼她,“你气死娘算了。”   “娘,琬儿谁也不想嫁,只想一直守着您。”明琬闷了半晌,又重新抱住了钱氏,小声道。   钱氏见她情绪低落,也不好再问,只任她抱着,温婉的脸上满是坚定,“傻孩子,竟说胡话。”   夜色阑珊,室内一灯如豆,偶有凉风吹过,惹得窗前的帐子呼呼作响。   香雨轻手轻脚的关好了窗,又给明琬掖好了被子。   她轻擦了擦额,姑娘抱着姨娘说说话就睡着了,定是累级了。   做好了这些,她踮起脚退了出去,到外屋照例守夜。   明琬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生,四更天就醒了。   她撩开床边的青纱帐,见外面已经隐约见明,天光透过窗纸泛着点点白光,不免浅浅的叹了口气。   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顾琅景转头就走的场景,她到底没办法不在意。   “哎——”   又是一声清浅的叹息,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   熬到五更天,明琬终于躺不下去了,她掀开薄被,下了床。   她没惊动香雨,自己穿好了衣裳,去小厨房打算烧水洗漱。   天光乍亮,空气很凉,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快步走向厨房。   路过草坪时,一双干净的绣花鞋被草叶上的露水悄悄打了湿。   她记得长乐公主说过,顾琅景喜欢东街一家糕点铺子里的桃花酥。   宫里虽然也有,但是没那家做的地道。   她准备包一些,给他送到宫里去。若他能喜欢吃,或许就不会生气了吧。   困得不行,明琬强撑着眼皮。心里生气,暗骂了一句,哄你,哄你还不成嘛!   盛夏时节,天亮的早,不一会儿太阳便爬上了云头,空气中开始热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大门,只开了一道缝,够她身子挤过去,拐过巷子口,便是街上了。   这会儿大街上已有不少晨起出来闲逛的人,包子铺的笼屉一掀,白色的蒸汽顺着风儿打旋,肉香便蔓延十里。   明琬自然也闻到了这香气,早上出来急,也没吃东西,她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腹,吸了吸鼻子,准备买两个包子充虫饥。   匆忙的吃上了几口,她就赶着去东街买糕点。   可她刚进东街那条路就吓了一跳。   大清早,那糕点铺子门前已经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有老人有小孩,无一例外全是排队买桃花酥的。   她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心下已经打了退堂鼓。   可又想了想,还是认命的走到队伍末端,乖乖的排起了队。   买到桃花酥后已是正午,她抬头看了眼太阳,觉得有些眩晕。   想吃点东西,可又怕耽误了正事。   她咬牙,紧了紧腰间的带子,还是先去买桃花酥再回家吃吧。   玄武门前,明琬和守城的侍卫商量了半天,他们就是不让进。   她走得急,也没带府里的牌子,急得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   “我真的是平国公府里的姑娘,找太子殿下有事,你们就让我进去吧。”   柔柔怯怯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助。   明琬突然发现,她和顾琅景之间,从来都是他主动找自己。   之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以他的地位,自己想找他还真是不容易。   守城的侍卫冷不丁见到这么个温婉好看的姑娘,说话声音又轻又甜,心思早就活泛了。   可他又不能坏了规矩,两厢犹豫间,他选了后者。   唉,拒绝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真他娘的难啊。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 不好意思啊姑娘,你要是没有牌子,我们实在不能让你进去。”   明晚眼神有些失望,她伸手抹了把眼前的碎发,只觉得怀中的桃花酥就要被她捂化了。   她急得不行,却又没什么办法。   正无措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甄姑娘?”   明琬回头,见来人是兰绍,顿时弯了眼,“是你呀,兰邵哥。”   “嗯。”兰邵点头,见明琬有些狼狈,又看见禁闭的城门,便猜出了不妥,“你要进宫?我带你去吧。”   二人顺着青石板搭就的小路朝宫里走。   兰绍不善于和女子交流,他握着剑,僵硬道,“姑娘要去哪宫,在下送你去便要当值去了。”   “我找-----”明晚话到嘴边突然缄了口,她面上有些赧意,转瞬就变了个样,“我找长乐公主,想来看看她。”   “长乐啊。”兰绍念出这个名字,眼睛隐约浮现一抹笑意,“她在西边的未央宫,我带你去。”   两人刚走到未央宫外,便听见里边传来了隐约的轻音,伴随着女子轻轻浅浅的笑声。   兰绍是个大老粗,对音律不大通。可明琬却听出来这琴音的调子,是前朝才子宋永康所谱的春日宴。   她心一惊,这首曲子写的是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慕之情,在春日畅游缠绵的场景,如何会出现在长乐公主的宫里。   明琬转了转眼眸,回身甜甜一笑,“兰绍哥,多谢你送我到这儿。你方才不是说要去上值,这会儿就去吧,别耽误着。”   兰绍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点头,他粲然一笑,“好。”   言罢,他刚提剑就欲走,里边突然传来了女子清爽的笑声,“我说林安,怎么要你给本殿下舞个剑,就扭捏的跟个姑娘家一样,笑话不,哈哈哈。”   明琬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她瞥见兰绍脸色顿时就变了,小心翼翼道,“兰绍哥?”   “无妨,甄姑娘,我送你进去。”兰绍改了心意,声音有些低。   大门半掩着,越往里走人声和琴声越清晰。   明琬她们绕过前殿,走向了后院,见顾眠芊正倚在美人榻上,面前红木小几上摆了各色水果,还有一壶清酒。   榻前站着五六个锦冠华袍的年轻公子,各个英俊养眼。明琬眼眸微张,东角席地而坐一个白衣公子,刚刚是他在抚琴。   顾眠芊没注意明琬她们进来,只顾着与林安打趣。   她素日便张扬娇纵,今儿又抹了个红唇,此刻扬着脸,说不出的明媚,“林姑娘,是我姑姑让你舞剑,又不是我,你舞是不舞?”   被点名的林安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身着湖蓝色锦衣,手里拿个木叉子,眼中愤愤似要喷火,瞪向长乐。   这死妮子早上派人到府里传话,说德宁长公主非要替她选夫,让他来充个场面。可临了倒好,让他耍把式来了。   “不舞也行,明儿我就告诉静娴,说你喜欢本殿下。”长乐故意拿他寻开心。   她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静娴是林安心尖上的人,她是拿准了的。   “别,姑奶奶,我错了。”   林安涨红了脸,拿着树杈子,心有不甘的比比划划。   长乐捻起了一块瓜果,正准备送入口中。   突然,似是感应,她冷不丁朝门口瞅了眼,纤若凝脂的手指顿时一僵,果肉滚落到了地上。   太阳下,兰绍俊朗微愠,抱着剑靠在廊下的栏杆上,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色套餐了解一下,哈哈哈~~ 第20章 桃花酥   长乐急忙从榻上坐起来,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她伸手招来一旁的书画,声音有些慌张,“你快掐掐本殿下,看是不是出幻觉了?”   书画被她拽过来,老实的瞅了眼自家主子那娇嫩白皙的肌肤,犹豫道,“殿下,奴婢下不去手……”   “没用。”长乐瞪了她一眼,自己在手臂上拧了一下。   手臂传来的痛感疼的她皱了下眉,细腻的肌肤上顿时出了一块红晕。   明琬见状,急忙走上前拦住她,“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长乐皱眉,板过明琬身子,自己缩在她后边,只露出一双慌张的眼,“嫂子,那真是兰绍?”   “是真的,兰绍哥方才送我到这儿的。”明琬见她不在掐自己,心里松了口气,解释道。   可她才说完便发觉称谓不对,顿时红了脸,默不作声。   “这下完了,他肯定生气了。”   长乐拍了拍自己额头,都怪姑姑,非要给她张罗什么选夫的事儿。她琢磨,随便找几个人敷衍过去,走个过场就好。   她怎么想,也没想到兰绍会来。   兰绍别有深意的看了长乐一眼,提剑朝外边走了。   “停停停,都别弹别跳了!”长乐吼一嗓子,随后按了下明琬肩膀,“嫂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林安见这阵仗,顿时扔了手里的树杈,咧嘴一乐,幸灾乐祸嘀咕,“小长乐,玩出事儿了吧。”   明琬见她走了,院里又都是些陌生男子,也不想再耽搁。   心里还惦记着事儿,只匆匆和书画道了别,朝宫外走。   就快晌午了,要尽早找到顾琅景才对。   可她才走了不远,就犯了难。   她自小记性就不大好,常常是同样的路走了三四遍也记不住。   虽然兰月的侍女带她走过一次,可大悦宫这么大,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走。   若是问旁的宫落,她找一个宫人就问了。   可一个女儿家问东宫在哪,她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她站在地上左右为难,丝毫不觉身后梨花树上卧着个男子。   楚琏看了好半天戏,伸手拽了几片叶子搔了搔痒,困的打了个哈欠。   先前儿殿下得知长乐公主要选夫,就让自己过来看着点,别有哪个不知深浅的世家子唐突了。   可他看着看着,就看到了殿下的心上人。   楚琏咧嘴一笑,铺了铺卷曲了的裤腿,轻轻一跃,朝东宫方向踮脚飞掠。   这就邀功去。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了,明琬依稀照着那日进宫的路线瞎转。   走的脚腕酸软,有些泄气,怀中的桃花酥早就化的没了形状。   她垂着头,伸手擦了擦额间的汗。   风一吹,额头有些发凉,就连身后的杏花纷纷洒洒落在襦裙上都没注意。   “你这么笨,怎么找得到孤?”   耳边传来一道清冽又熟悉的声音。   明琬心神一振,回头就看见那道修长笔直的墨色人影。   也不知怎的,鼻头竟有些酸。   她哼了一下,嘴上辩解,“不过第二次进宫,不记得也正常的。”   顾琅景早就不恼她了,先前故意把她撇下也是被气的糊涂。   小姑娘被欺负了也不找他替她做主,笨极了。   “找我什么事儿?”顾琅景占理,也不担心她会跑,身子随意倚着树,明知故问道。   “喏。”   明琬小心的将怀中的纸包拿出来,递给他,“桃花酥,就是有点化了,不过不影响口感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顾琅景走近了几步,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打听我。”   “没、没有。”她小声道。   他的身形高大,那么随意站着就圈住了她眼前那一小块阳光。无形中,她觉得有点压迫感。   “是无意中听说的。”   明琬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正视他,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讨好,“你收下了,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唔。”顾琅景应了一声,踢了踢脚前的花瓣,“来求和的?”   明琬垂眸,轻声重复一遍,“是来求和的。”   她低头,顾琅景看见了她肩膀后落满了花瓣。皱起了眉,顺手替她拂了拂。   冰凉修长的指尖碰到她柔软的身子时,明琬瑟缩了一些,但仍咬着唇没避让。   她这番乖巧的模样让顾琅景甚是满意,小丫头片子,总算还有个知道错的样子。   他笑,“你这么有诚意,桃花酥我收下了。”   明琬轻舒了口气,见顾琅景心情颇好,顺便也说出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困扰。   “殿下已经有了兰月侧妃,就应好好的,一心一意的对她。臣女尚未婚娶,实在不应该和你再纠缠在一起。”   最后一句话,明琬说的很小声,顾琅景就快要听不见。   “以后臣女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要插手。”   顾琅景面色随着她这话逐渐冷了起来。   他眯起眸子,手中的桃花酥被捏碎了一块,“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明琬早知道他性子阴晴不定,见他几乎是勃然变色,有点怕。   可她真的不能再和顾琅景纠缠下去了,时间一长,对她不公平,对兰月更不公平。   京中发生一点事就一传十,十传百的散播了开。那些流言,她到底没办法不在意。   她抿唇,与他对视,水润的眸子带着一丝坚定,“嗯。”   顾琅景被她这倔强的模样惹得心下烦躁。   他气得咬牙切齿,话几乎是逐字从唇齿里蹦出来,“那你知不知道,兰月为了嫁进东宫,对我用了什么手段。”   明琬怔然,这是他的家事,她不好奇也不想问。   可为了安抚顾琅景,她不得不柔声劝道,“不管如何,殿下既然娶了她,就应该负责到底。一个不负责的男人,称不上是一个好人。”   “呵。”顾琅景嗤笑一声,伸手抵过她的下巴,低低道,“那你就负责了?既然不想纠缠,当初又何苦招惹我。”   明琬的话刺痛了他,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手里的桃花酥也一下子滑落,掉在地上松软的落花里。   顾琅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明琬,不再管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在原地的明琬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自己好好的跟他讲事实摆道理,他怎么又生气了。   这么小气的男人,是怎么当上太子的。   冷不丁被人甩脸就走,她也来了脾气,倔嗒的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反正她怎么做都错,哄也哄不好,那就不费这功夫也罢。   明琬试着安慰自己,可不知怎的,就是静不下心,越想越气,委屈的不行。   “八尺男儿,脾气比小姑娘还大。”她暗自骂了一句,也不觉得解气,闷头朝外走。   打算找个宫人问一下玄武门在哪,再也不进宫了。   楚琏美滋滋的待在东宫门口等着赏,他办了这么个好事,殿下指不定怎么乐呢。   正想着,就看见一道墨色的身影打东边走来。   步伐极快,阴沉沉的。   楚琏是个练武之人,目力极好。一下子就看见他家殿下脸上的“生人勿近”,脚底抹油,就准备开溜。   “你给孤走一个试试?”   只一句,楚琏就老实了。他皱了皱鼻子,擦了一把汗,“殿下。”   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楚琏被顾琅景一脚踹倒在地。   他疼的龇了牙,委屈巴巴问道,“这是咋了,殿下。”   顾琅景睨了他一眼,神色冰冷,“以后看见甄明琬,别找孤,随她去。”   “是。”   楚琏一根筋,见有了指示,立马从地上窜起来,“属下以后见到那甄姑娘,眼睛都不带歪一下。不管跟谁在一起,也不告诉殿下您。”   “啪。”又一脚,楚琏这回正面朝下,幸好一旁是软绵绵的草坪,他后怕的摸了摸脸。   他不明白哪句话又说错了,只从嘴里吐出两根草,这回他话都不敢说了。   “气话听不出来。”   顾琅景气不顺,看着他也烦,“蠢物,怪不得二十好几还找不到姑娘家。”   而后径直朝书房走去。走了没几步,顿了顿,又朝宫外走了。   这么一听,楚琏明白了,殿下指定是在甄姑娘那受气了。   他满不在乎的哼起了小调,自己是个大老粗是单着。可殿下不也没追到甄姑娘,怪会跟他撒气。   有其主,必有其仆。   楚琏这么安慰着自己,那颗寂寞了二十多年的心也平静下来。   不着急,男人就是到了三十,也是个黄金汉。   东宫那头,明琬问清楚了路,绕上半圈,总算逃出了宫。   日头正盛,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树上的蝉鸣刺耳的紧。   她肚子饿,又与顾琅景置气,这会儿实在捱不住了。   上街上简单找了家面馆,要了一碗蔬菜汤面。   她嫌里头热,便在店家外头搭的小凉棚找了个位子,自己拿手扇着风,等面上来。   大街上人影攒动,一个穿着斗笠的人径直走向明琬所在的面馆。   斗笠朝明琬方向望了眼,低沉沙哑的嗓子在这燥热的天格外沉静。   “老板,也来一碗蔬菜挂面。”   作者有话要说:  腻乎了会儿感情线,团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个小事件可算能推动一下感情进展啦!~~ 第21章 脱裤办事   那人就坐在明琬隔壁桌,意有所指的声音,格外清晰。   明明是燥热的暑天,明琬心底却没来由的生出一抹凉意。   清汤挂面,煮起来很快。火烧的旺一点,小炭锅边咕噜噜的冒着泡泡,不一会儿就熟了。   身后传来一股子凉风,明琬垂着头,也没注意看是谁递了上来。   只见眼前的青瓷小碗上,挂面热气腾腾,上面飘着几片鲜嫩翠绿的菜叶,一旁还卧着个荷包蛋,看起来十分清淡可口。   她拿起筷子尝了口,味道刚好。也顾不得心中的担忧,低头飞快的吃起了面。   这会儿她身边没什么人,要尽快吃完回家。   面吃了一半,她觉得有些不对。握筷子的手晃了晃,眼前有点发飘。   这种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本能的紧绷起了身子。   明琬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可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的汗毛陡然颤栗。   “小姑娘,面好吃吗?”   她骤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普通的国字脸,下巴还带点胡茬,狭小的眼正笑着看她。   明琬眼眸一缩,“你是谁?”   陈柳咧嘴笑,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木凳上,眸色隐约带着兴奋,“老子找你好多天了,终于有机会了。”   明琬膝盖不住的抖,她强忍着心下的恶心,“你找我做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陈柳不屑的朝地吐了口唾沫,神色阴狠,“听说顾琅景宠你宠的就快上了天。老子把你抓了,这回我看他还怎么猖狂。”   他故意朝她凑了凑,觉察到她颤抖的腿,低声惬意道,“怎么,是不是特想跑却跑不了。太子爷也是,那么在意你,今儿怎么就没送你呢?”   明琬嫌恶的挪了身子,“殿下东宫已有一位侧妃,并不在意我。你若是想抓我来威胁他,怕是动错了脑筋。”   “放屁。”   陈柳摸了下她的脸,被明琬用力甩开。   他也不恼,淡笑道,“小姑娘,别以为这样说老子就能放过你。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今儿就是说破了天也没人能救你。”   真是变态至极,知道他跟踪了自己多日,明琬心中暗自唾骂。   她见陈柳说的起劲,精神放松,心中起了逃意。   桌下的腿微抬着,她抿唇,勉强还能动。   随后她强撑着一股力,瞬间抬起了面前吃剩一半的面碗,扬手就冲陈柳泼了过去。   随后她手拄着凳子,起身就朝街上跑去。   风声就在耳边呼呼刮过,她心脏狂跳,身子就快软成泥,根本不敢回头看。   午后阳光炙烈,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街上少有人出来闲逛。   明琬撑着沉重的身子跑不快,想拉个行人求助,可话到嘴边却说不来,舌头软软的趴在下舌膛,麻苦一片。   那道脚步就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像在戏耍耗子的老猫,一点也不急。   明琬这才感觉到真正的绝望。   与甄明瑶在府里的欺凌不同,如果她被陈柳抓回去了,会发生什么,她不敢再想下去。   顾琅景。   不知为何她此刻心中蹦出这三个字,若他在就好了。   他人呢?   明琬眼角不自觉湿了,心中百般苦涩恐惧难解,不是说过要给她撑腰做主的!   脸上两行清泪混着空气中的灰尘,她手一抹,留了几道灰扑扑的印子,狼狈极了。   明琬觉得自己眼前发黑,随时就要昏过去。她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敲开了窄巷里的一门户。   开门的是个年逾四十的大娘,诧异的看着她。   明琬眸中满是哀求,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指了指后面,微弱的口型发不出声。   大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刚想拉她进院便觉身子一寒。   她抬眼看见前边那正朝自己走来的陌生男子。   高大魁梧,手提着把刀。刀尖冲下,划过地面传来“滋啦滋啦”的响声。   大娘身子一颤,回头瞅了眼热炕头正啼哭的小童,又看了眼地上揪着自己裤脚的女子。   心一横,踢开了明琬,死死的把门锁上了。   “跑啊,老子看你能跑哪去。”   “臭婊子,还往老子脸上泼面,等老子舒服完就划了你的脸,把你送去妓院卖。”   明琬惊恐的看着他,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靠。   她手被什么硌了一下,见是石头,她想也没想就朝陈柳砸过去。   可她中了麻散,一点劲都提不起,石头飞了一两尺就落了下来。   风声涌动,巷子这会儿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陈柳放下了刀,嘴角噙着邪恶的笑,拽起她的胳膊,不慌不忙的将她拖进了一处拐角。   “啧啧,长的这么漂亮,怪不得顾琅景那孙子放着兰月不亲近,天天琢磨你。”   陈柳凑的愈来愈近,明琬想推开他却推不动,眼泪大颗大颗的从脸上砸落。   她抬手想挠花他的脸,却被他把胳膊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陈柳正欲脱裤子就地办事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寂静的巷子外头传来。   阴冷,带着浓浓的杀意。   “你找死。” 第22章 抵死缠绵   陈柳身子一滞, 起身凝视来人, 拿刀的手不自觉抖了下。   明琬心一颤,泪眼朦胧的往前看, 视线的尽头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半日里所有的恐惧和害怕,委屈和无助顿时被无限放大。   这一刻, 她再也捱不下去了。   好像是下学堂被欺负的小孩子终于找到可以倚仗的大人。   明琬吸了吸鼻子, 大声想喊他的名字,可溢到嘴边却只是呜呜的唇音。   她哭的委屈又惨兮兮, 听在顾琅景耳里,更像是一把刀在剜他的心脏。   他同琬琬赌气,没有保护好她。   顾琅景瞳眸通红,声音低的吓人,一步一步走向陈柳,声音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别怪孤没给你机会。”   陈柳搓手,呸了一口, “干我们这行的, 脑袋都踹裤兜里,还要个屁的机会。”   说完,也不迟疑。他仰天大吼一声,旋即疯了一般的冲向顾琅景, “孙子, 我先取你狗命!”   明琬唇微张着, 被他这举动吓的一愣, 很想告诉顾琅景多加小心。   亡命之徒,什么都不顾的。   顾琅景手无寸铁,身形一滞侧过身躲过了陈柳卯足了劲砍下的一刀,随后出手成勾,反手锁向他的喉咙。   劲风扑面而来,陈柳来不及闪躲,被顾琅景按住喉咙,踹翻在地。   顾琅景不给他机会,欺身上前,脚抵着他的胸前,用力的踩下去。   他弯下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宛若地狱的俏阎王。   “孤要你死。”   “现在就去死。”   陈柳觉得周遭的空气越来越淡薄,眼神涣散,胸膛被他踩的好像心肝肺都要挤出来一样。   匆忙之间,他挣命吼道,“你的女人被我下了药。你就是杀了我,她也不能活。你动我一个试试?”   顾琅景身形一凝,偏头睨向明琬,见她白嫩的小脸灰扑扑的,眼泪巴巴的看着他,就是不说话,顿时心下一寒。   他这一分神,地上的陈柳立马逮到机会,手握着刀,以一个诡异刁钻的角度狠狠刺向顾琅景。   “嘶。”   顾琅景的右臂被砍了一个大口子,划破了墨色的衣袍,露出里面精瘦白皙的皮肤。   带锈的刀还沾着泥土,直砍在他手臂上。   一道通长的印,皮肉外翻,汗毛被血打湿,隐约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疼的死死皱眉,一下子失了平衡,摔倒在地。   明琬知道是自己害他分神,见他受伤,只觉得心口一窒,挣扎着要起身,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淌下来。   她想告诉顾琅景她没事儿,陈柳在骗他。   “孙子,你也有今天。”陈柳奸笑了两声,“除却收到主家的钱,老子还真就想不明白,一个只知道女人香的废物凭什么能当上太子?”   “不过,也不重要了。老子这就送你上西天。”   陈柳眼看就要得手,笑的痛快又畅意。他狠狠的将刀对准顾琅景的胸膛,带着劲风劈了下去。   顾琅景强忍着手臂上钻心刺骨的痛意,左手撑着地面,朝前侧翻,嗡鸣一声,震得明琬耳朵发聋。   她捂住眼睛,死死咬住唇。   用尽全力的刀劈在了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陈柳不急,大步走上前。   他踢了顾琅景肚子一脚,见他宛若死人一样再没力气挣扎。冷笑一声手腕抬起,又是一刀。   可这刀没落下,陈柳便突然松了手。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死死的捂住后脖颈,怒吼出声。   明琬撑着哆嗦的身子,拔下发髻上簪子狠狠戳向了他的后脖颈,簪子刺入皮肉的声音就在她眼前炸开。   心下再抑不住恶心,明琬痛苦的望了眼顾琅景,就昏倒在了地上。   顾琅景见状,立马抄起了地上的刀,一击毙命,插进了陈柳的胸膛。   风声呼啸,窄巷终于恢复了安静。   陈柳还睁着眼,身子却以一个缓慢的姿势重重倒下。   他到死也没想到,被他嗤之以鼻没当回事的小姑娘竟然出手捅了他。   顾琅景有些失血过多,头发晕。他舔唇,死死咬紧牙,朝明琬走过去。   体力不济,他踉跄几步,摔倒在她身前。   沾了血的手指轻轻拂了拂她的紧闭的眉眼,眸子有些得意和骄傲,“总算孤没白宠你。”   日头被云层遮上,空气中的风凉爽了不少。   巷子本就被两侧的屋檐挡着光,这会儿天气骤变,更显暗色,可怖的很。   顾琅景这会儿力竭,再想碰碰她都没力气。意识涣散间,依稀道出一句温柔的呢喃。   “琬琬别怕,孤陪着。”   *   东宫的红漆梨花木大门紧紧闭着,院里头却炸开了锅。   往出的宫女太监川流不息,却都奔着一个门使劲。   德宁长公主守在顾琅景的床前,白皙如玉的手攥着锦帕,不住的抹着泪。   莲子拧着眉心,劝道,“殿下别太伤心,太医说了,太子爷只是失血过多,服下药再睡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德宁依言放下帕子,一张保养极好的脸仍挂着淡淡的忧愁。   她是先帝的嫡出长女,生来便宠冠万千,优容尊贵。   此刻虽年逾四十,却依然优雅动人,还保持着当年大越第一美人的精致模样。   “查清楚了?和小景在一起的女子是谁?”德宁蹙着眉心问。   莲子早在楚琏他们将人带回宫的时,就将明琬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   她敛眉,沉声道,“回殿下,那女子唤甄明琬,是平国公府的二姑娘。庶出,生母是姨娘钱氏。”   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据说曾有婚约,但不知道因何,被退婚了。”   德宁颔首,又望了眼躺在床上的小景,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   她是顾家人,流着和小景一样的血脉。   这孩子,不仅血脉一样,就连骨子里那份倔强也跟她一样。   放着门当户对,千娇百媚的美娇娘兰月看不上。   偏偏去撞那南墙,不撞个头破血流都不回头。   想到自己夫君的死因,她眸色浮现一抹痛苦。   她都守护不了的,小景可以吗?   “罢了,随我去看看那姑娘。”   德宁细心的掖好了被子,起身道,“也是个苦命的人儿。”   夜色静谧,月光笼在房檐下,映出一层洁白的光晕,柔和静谧。   室内灯火通明,楚琏心虚的跪在顾琅景床前。   他脸上满是内疚和自责,若他早点跟上殿下,也不至于那么晚才找点殿下二人。   “唉,殿下怎么还不醒啊。”   他心中烦闷,自己去桌前倒了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见殿下仍旧没有醒过来的征兆,又倒了一杯。   这回他没注意,倒多了,茶水滚烫,他直疼摔了杯子。   上好的青花瓷碎在光滑的地面上,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楚琏吐了吐舌,挽起袖子,磨蹭着上前准备收拾了。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吓了他一跳。   “那茶杯是戏窑产的,五十两银子一个。”   他猛地回头,见殿下不知何时醒了。衣衫半散着,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惹人遐想,脸色苍白,眼敛微挑着。   楚琏哭丧着脸,凑到他床边上,嘟囔道,“属下不吃不喝干一个月,才够买这一个杯子钱,您于心何忍嘛。”   堂堂八尺男儿跪在自己面前撒起了娇,顾琅景一阵犯恶心,皱眉,“滚开。”   “殿下——”楚琏套了套近乎,“就看在属下找到您和甄姑娘的份上,别让我赔了。”   “哦?”顾琅景斜睨着他,骂道,“还好意思说,早死哪去了。”   楚琏委屈嘀咕,“谁知道您一个土匪都没打过呢。”   “你说什么?”   那厢传来的声音陡然提高。   楚琏挠头,“嘿嘿”一笑,“属下错了。”   顾琅景坐着与他说上这么两句话,便止不住的咳嗽。   手臂传来的痛楚依然不减,他哼了一声,问道,“小姑娘呢?太医可有看,怎么样了?”   楚琏“唔”了一声,转了转眼,一本正经,“甄姑娘醒来后,便被长公主殿下派人送回府了。”   “她走了?”   顾琅景猛地起身,碰到伤口疼的他倒吸了口气,“她中了毒,怎么就让她走了?”   楚琏无辜道,“殿下,甄姑娘没中毒啊。只是中了麻药,这会儿劲过了,早醒了回家去了。”   床上的人不再言语,只挣扎着掀开被,一连串的动作看的楚琏发毛。   “殿下,您去哪?”   顾琅景冷着脸,额间隐隐犯着青筋,一言不发的朝外走。   楚琏这才意识到他玩大了,连忙小跑拦他,赔笑道,“殿下,我错了。我逗您呐,姑娘没走,在公主宫里好好的躺着呢。”   “属,属下就跟您开个玩笑。”他挠挠头,有些心虚。   “砰!”   一阵劲风,楚琏被踢了膝盖,应声摔到了地上。手腕划到他打碎的瓷片上,出了点血。   他委屈巴巴的嚎了两声,殿下怎么受伤了还这么有劲!   “滚去值夜,别在孤跟前晃。”顾琅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小子越发大胆了,都寻起他的乐子了。   “哎,属下这就去。”楚琏抱着大腿一瘸一拐的朝外面开溜。   惹不起,惹不起,病中的人脾气忒大。   的亏他说甄姑娘回府,这要是说甄姑娘没了,殿下还不送自己去下边陪人家!   夜色朦胧,凉风透过窗缝,吹得纱帐呼呼作响。   八角宫灯里的蜡烛就要燃尽,发出“滋滋”爆火花的声音。   顾琅景目光落向窗外,默了会儿,抬腿朝外面走去。   可刚出了大门,就撞上了一行色匆匆的小不点。   顾眠芊疼的“哎呦”一声,抬首瞪向来人,见正是自己要去见的哥哥,顿时瘪了瘪嘴。   “哥哥。”   “嗯。”   简短平稳的答应,实则顾琅景抑下了胸膛传来的痛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无事。   见哥哥没事,完完整整的站在她面前,顾眠芊鼻子有点酸。   她走上前,清脆的声音少了素日的张扬明媚,似蒙上了一层灰,“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母后没了,芊芊就剩你了。”   顾琅景心一颤,他抿唇,抬手拂了拂她的肩膀,柔声道,“不会了,哥哥答应你。”   顾眠芊身子在抖,她不敢想象若哥哥倒了,还有谁能守着她,给她撑腰。   母后去世以后,她身边就没什么人关心她了。姑姑虽也爱她,可她不敢去打搅。   姑姑的眼里总是有抹不开的哀愁,她不止一次听人说,云华宫的灯火彻夜通明,飘满了酒香。   顾琅景抬手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哭什么,你现在这张花猫脸,哪里还有大悦宫里最神气小公主的样子。”   夜色温柔安静,他低声道,“你是顾琅景的妹妹,不可这般小女儿气。”   这般劝说,顾眠芊总算抬起了头,斜了他一眼,“怪谁。”   顾琅景颔首,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抬了脚步。   “哥哥,你去哪?”   “去见琬琬。”   顾琅景心情愉悦,小姑娘难得在宫里住一晚。   “啧啧。”   被哄好的顾眠芊又恢复了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撇嘴道,“人家有名有姓的,怎么就成琬琬了。”   顾琅景伸出修长的食指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胡说什么,那是你未来嫂子。”   随后信步朝西边走去。   顾眠芊见状,伸手拎起裙角,也跟了上去。   “你跟着干什么?”顾琅景诧异道。   顾眠芊瞪着眼睛,理所应当,“我自己的宫殿,不能回去吗?”   “不能。”   顾琅景毫不客气板着她身子,给她转了一圈,“找兰绍玩去,哥哥我要办正事。”   ……办啥正事啊?   顾眠芊悻悻的看着他霸占自己的宫殿,无可奈何。   *   未央宫内,灯火如昼,映衬的月色都黯淡了许多。   明琬被安置在偏殿的客房里,身子靠着床后的软枕上休息。脸色泛白,膝前盖着一床蚕丝薄被。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她以为是药煎好了,轻声问道,“是书画姐姐吗?”   等了半晌,除却风声,竟也没见回应。   她偏过头,视线落在门口,瞥见到来人时眼眸骤然一缩,声音也不似方才利落,“你……”   顾琅景穿着墨色的长衫,胸襟半开,手提着一精致小药壶,就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明琬垂眸,心中一片复杂。   只要回想起下午的生死攸关,就隐隐后怕。   他是大越的太子,未来的储君,生来命就比寻常人都贵了些。   可为了救自己,差点就没命了。   一个人能竭尽全力把性命都搭上。她就是再愚钝,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她想到家里的光景,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令她不知所措,透不过气。   莫名的,她想躲着顾琅景。   顾琅景来时兴致颇高,可才一打照面,小姑娘就低下头不看自己,明显摆着疏离的姿态,就知道她又不高兴了。   如此心神恍惚,拎着药盒的手一颤,险些没拿稳。   冷风顺着大敞四开的门迎面袭来,明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缩了缩腿,忍着没开口。   这一细小的动作都落在顾琅景眼里。   他扬眉,抬脚进了屋,反手把门关上,屋内顿时恢复安静。   “孤惦着你,一醒就跑来见你。”   顾琅景没轻没重的将药盒放到一旁,坐在她跟前,声音低哑,“琬琬,你就这么不愿见孤?”   “没有。”明琬小声回道。   她垂眸,只能看见眼前一方蚕丝锦被上的花纹,一圈套一环,绵延无际。   她其实想问问他身子好些没,可不知为何。   她觉得,好像只有一味的推开他,自己才能喘的过气。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刚才一路吹了风,顾琅景说完咳了一声。他立刻转过身,以手掩面,生怕冲到明琬。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有一点犹豫,“你的伤口还疼吗?”   得了回答,顾琅景唇角勾起,转回身,理所当然道,“疼,疼死了。”   明琬咬唇,有些内疚,她轻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   “知道错就好。”顾琅景见她总算打起精神,肯和自己说话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乖,孤喂你喝药。”   明琬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腕,可手尖刚触碰到他泛凉的肌肤,就觉不妥,一瞬缩了回来。   她皱着眉,一脸不愿,“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摸我的头顶,娘亲说,总摸会长不高的。”   顾琅景失笑,又揉了揉,“现在就挺好,孤还抱得动,再高就不好了。”   又被言语调戏了,明琬忿忿,抬眸瞪着他,“抱你的莺莺燕燕去,谁要你抱了。”   “东宫你又不是没去过,孤哪有什么莺莺燕燕?”顾琅景边说着,边起身打开药盒,他小心的将里头盛药的碗拿出来。   “你不是还有位侧妃?”   不知怎的,明琬觉得自己又有些怪怪的。   话才出口,她就惊觉不对,定定的望着他修长的身影,有些无措。   顾琅景转过身,端着药,漆黑的眸带着探究,笑问,“怎么,吃醋了?”   明琬挂着病色的脸颊有些泛红,支吾道,“哪有,不过同你正常的说这个事。”   她撇嘴,小声嘀咕,“你有几个侧妃,同我有什么关系。”   “喝药吧,我喂你。”   明琬不安,扭捏着推脱,“你的手臂有伤,我自己就可以喝。”   顾琅景诧异的望着她,“你觉得孤单手伺候不好你?”   “你想哪去了,我不是质疑你。”明琬急忙解释,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可她心知,顾琅景心高气傲,绝非一两句就能阻拦。   她只是,只是觉得被男子喂药,太暧昧了。   顾琅景被她嫌弃了,胸口堵得慌。   他盯着碗,有些犯难,自己的右手确实抬不起来。   想了半晌,他舔唇,低头对着药碗喝了一口。   明琬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好奇的望着他,可对上他那双饱含深意的眼,一下子就明朗了。   “顾琅景,你——”   “你别——”   “呜——”   明琬眼前一片模糊,脑里全是浆糊,只依稀觉得被一张泛着凉的薄唇覆上,随后她的舌头就被强硬撬了开,涌进了大片——苦涩的药汁!   顾琅景神情愉悦的闭上了眼,似是很享受。   他胸膛往前靠了些,没受伤的左手托住明琬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软软的,甜甜的,令他沉迷,再也不想挪开。   记不清过了多久,明琬觉得就快喘不过气,总算胡乱推开了她。   她身子发软,眼睛迷离,气息不稳带着喘,带着些许嘤咛的女儿喘息,听在顾琅景耳里简直是犯罪。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也会有生理需求。   平时都是自己解决,可冷不丁见到明琬这般醉人缱绻的模样,下边一下子就起了反应。   “琬琬。”他哑着嗓子,低低的唤了声。   漆黑漂亮的眸里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情.欲。   明琬不知他怎么了,可对上那双眼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小手急忙捂着自己胸前的衣衫,瞪着他,“你,你别过来!”   顾琅景垂首,压根没管她。   揽臂狠狠的将小姑娘搂着怀中,感受到香甜柔软的身躯,他心神一颤,只伏在她颈窝处含糊不清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明琬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儿。   可过了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竟堂而皇之的被他吃着豆腐!   她思量再三,念着顾琅景手臂有伤应该不能太越矩。   心一横,使劲推开了他,自己也跟着跌在身后的靠枕上。   明琬双目微嗔,伸手抹了抹泛着热的嘴唇,气道,“你,你无耻!”   顾琅景刚才抱着她缓了会儿那股涨涨的异样感,底下蔫了下去,这会儿总算清明。   小姑娘香甜的气息还萦绕在唇齿,他舔唇,笑的宛若偷了腥的狐狸,“孤就无耻,怎么了?”   顾琅景笑的愉悦,只觉得她眉眼含情,杏面桃腮,越看越可爱,想一口气吃干抹净。   明琬揉了揉眉心,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   抱了不说,那可——可是自己的初吻啊!   “乖,别急,这还有整整一碗呢。”顾琅景见她气得脸颊鼓鼓的,忍不住逗了逗。   明琬气得咬牙切齿,仗着他手有伤,一把夺过了药碗,也不顾那汤药甘苦,一股脑儿全都喝了下去。   她喝药的时候,好像隐约听见顾琅景愉悦的笑声,好像还掺杂着一句话。   “琬琬,孤喜欢你。”   她皱着眉,放下了碗。   伸出粉嫩小巧的舌头吐了吐,缓解齿间的苦味,问,“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顾琅景从旁边的桌上捡了一小块蜜饯,塞进了她口中,指尖触碰到她温软的唇瓣,惹得他身子一颤。   他故意按了一下,结果那厢竟直接咬了下来,痛的他顿时松了开。   小姑娘牙尖嘴的,会咬人了?   窗外怡人夜色,蛐蛐叫声此起彼伏,小风顺着窗缝钻了进来,明琬缩了缩身子,有些凉。   顾琅景眯眼,咬牙霍霍,“小丫头,你也就咬我能耐。”   明琬瞪了他一眼,表示并不认可。   “话说回来,最初我以为陈柳就嫉恨我才会对你下手。”他顿了顿,眸色锐利,“可我发现,这背后似乎还有别的人在插手。”   明琬讶异,“会是谁呢?”   “你的妹妹,甄明瑶。”   “陈柳确实说过,他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明琬神情有些凝重。   脑海中有些画面似乎有了归集可寻。   从前甄明瑶说她若嫁出去,小心天高皇帝远,弄死自己。   她只当狠话听,却没想到,一样大的年纪,她真的能下得了手。   顾琅景摸了摸她白皙小巧的耳垂,继续道,“她自然不认识,但是宁乐郡主认识。楚琏在陈柳的怀中发现了一封信,甄明瑶她们出了一千两银子,让他下手。”   他冷哼,一千两就想要他放在心尖上爱重的人性命,不知好歹。   明琬咬唇,前世赵夫人利用丁氏害死自己,这辈子,甄明瑶又买凶对她下手。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她心中隐隐泛起了恨意。   不想再忍了。   明琬垂下头,灯火在她发前打下一片阴影,教人看不清眼神,只看得出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好像一碰就会碎。   顾琅景看着心疼,伸出左手轻轻的揽过她瘦弱的肩膀,下颌抵在她发间,轻声安抚,“琬琬,别。孤在呢,一直在这。”   下方传来了低低的呜咽,不一会儿就脆生生的哭了出来。   好似迷途的困兽,找不到方向,兀自舔尾可怜。   顾琅景俯首,他看见自己的腰身缠上了一双细嫩无节的手,紧紧的攥着。   “呜——她们,她们太欺负人了……”   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他怜惜的擦掉了她脸颊的泪,见她两个眼睛湿湿的,就连鼻尖也红了一片,好像膳房师傅手中的胡萝卜头。   他扶正明琬,神色无比认真道,“琬琬,从今天起,你给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谁打你,你就打回去。谁欺负了你,你就十倍还回去。你做不到的,孤替你做主。”   “听明白了?”   明琬眼里噙着泪,沉默了良久,轻轻点头。   后来她哭腾的累了,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顾琅景细心的替她掖好了被子,望着她干净乖巧的睡容,到底没忍住。   轻轻在她额间啄了一个吻。   小丫头,迟早要你睡在东宫,下不来床。   *   翌日清早,曦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柔和了不少,外头隐约传来宫人们的耳语。   明琬醒时顾琅景早就没了踪影。   她起身,瞧见精美华廊下,长乐公主坐着,旁边站着两个拿着膳盒的宫女。   四目相对,长乐眨了眨眼,里头冒着一丝狡黠的光。   “嫂子,你醒了。”   明琬瞥了眼地下的宫人,急忙将手比在唇间,“公主,你又乱叫。太子殿下他有侧妃的。”   顾眠芊“嘁”了一声,“怕什么,这是未央宫,就是兰月进来,也得给本殿下伏着。”   “而且——”顾眠芊想起了兰月,不屑一笑,“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倒贴的花瓶。”   从前她不怎么关注那位兰侧妃,可经历了昨晚,想到那人缠在唇齿的那个吻。她小心翼翼道,“为什么这样说?”   顾眠芊坐在床对面的桌前,娓娓道,“兰月自小进宫时见了哥哥一面,就一直惦记。及笄后,更是央求兰将军跟父皇说,愿把兰家的兵符交给上来,只求让兰月进东宫。”   明琬咬唇,顾琅景好像说过,兰月对他用了何种手段才嫁进来的。   “兰将军战功赫赫,威信极高。就是他不送,父皇也会找理由架空他的权势。所以,他不仅卖了个人情,还成全了自己闺女。有兵符拖着,父皇不可能拒绝。”   “可是哥哥不愿啊。”顾眠芊叹了口气,生在皇族,她太了解婚事不能做主的感觉了。   这也是她迟迟不与兰绍说破的原因,再加上她烦极了兰月,不愿当她嫂子。   “嗯。”明琬听闻了皇家秘辛,沉默的点点头。   这世上,好像不止她,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身不由己。   她感慨道,“若兰月能安分的待在东宫,也不枉兰将军的一片苦心了。”   “别提了,兰月出嫁那日,东宫都没派人迎亲。是她自己坐在轿子,被兰家下人抬进了宫。”顾眠芊眼眸熠熠,“哥哥就算知道有这么个人,面都没怎么见过。”   明琬垂着头,没说话。   顾眠芊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呸”了一声,“不提她了,你好好洗漱用膳,我让书画把你送回府。”   顾眠芊今日穿了一身明黄宫裙,心情甚好,笑道,“昨晚你在宫里过夜,你母亲那边我命人传话了,嫂子你放心就行。”   明琬感激的冲她弯眼一笑,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同龄姐妹的温暖。   想想家中的甄明瑶,她不自觉挺了挺腰身,这一次她不会再软弱了。   用过早膳,明琬同顾眠芊道了别,坐上软轿,出宫了。   甄政今儿意外的没去上朝,她到府邸时,正堂静悄悄一片,都坐的整整齐齐。   在等她。   明琬定了定神,摸了下腰间顾琅景给她的那封信笺。   他字字坚定告诉她,把事情捅出去,不要让甄明瑶母女逍遥法外。   闹的越大越好,收不了场,他来收。   钱氏见明琬回来,忙赶着就从椅子上起身,去院里接她,担心道,“好孩子,没受伤吧,让娘看看。”   明琬冲她一笑,“娘,没事。”   甄政咳了一声也起身,目光森严质问,“你怎么就跟太子殿下搅合到一起了,还害得殿下受伤。这就是陛下没怪罪,若怪罪了,整个甄府都跟着你遭殃。”   赵夫人早就忍不住想训斥,此刻见老爷起了头,也跟着不依不饶,尖细的嗓子似吃了□□,“甄明琬,你能不能给老爷省点心。知道你妹妹心思属意太子殿下,还三番两次的跟人家混在一起,你成心的?”   “娘,琬妹也受了伤,她也不是故意的。”甄修彦看不下去,出言劝道。   “闭嘴。”赵夫人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还嫌事儿不够多。”   钱氏本能的护在她前边,想替她劝几句却被明琬拦住。   她眸色平静,褪去了以往总是怯怯的样子,多了一份坚决。   “爹,太子殿下他不喜欢心思深沉的女子。”   甄政愣了愣,没大听懂,“你什么意思?”   明琬重复了一遍,“我说,妹妹心机太重,殿下不喜欢她。”   被点名的甄明瑶登时起身,手指着她,激动道,“甄明琬,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出清楚了,说我心机重,我到底哪得罪你了?”   赵夫人一听女儿受委屈,顿时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直奔明琬冲了过来。   她狠狠攥着明琬的手腕,厉声道,“你处处勾引殿下,几次三番的背着我们去见面。明知你妹妹喜欢太子,还试图勾引,现在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还有没心?”   明琬抽回手腕,冷静的望着她,“夫人,你姑娘买了人要我性命,难道我还要忍吗?”   甄政皱眉,“你说话要有证据,一家人,瑶瑶买凶杀你作甚?”   明琬掏出了怀中的信笺,那纸皱皱巴巴的,上边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抬首,吐字清晰,“爹爹,这就是证据,上边的血,就是甄明瑶心心念念,太子殿下的血。”   想到顾琅景差点为了她送死,她就觉得胸前闷闷的,莫名加了一句,“喜欢一个人,甚至不管他的死活,这样也算的上喜欢吗?”   赵夫人趾高气扬,气场不减。只当她耍什么诡计,不屑的哼了一声。   倒是一旁的甄明瑶看见书信后,眸光一滞,腿脚发软,彻底的泄了气。   这个该死的陈柳,怎么把书信还揣着,真是个蠢物。   甄政板着脸接过了那封信,粗略的翻了一下后,眼神陡然变色。   他捏着信,沉吟片刻。当即抬袖,挥退了旁人,只留下赵夫人母女和明琬。   屋内顿时就剩下他们四个人,门关的死死的,只窗棂半天,透着点光。   赵夫人不解,挪步走到甄政面前,柔声笑道,“老爷,为何把修彦他们撵走。这信上写了什么,定是甄明琬故意捏造来坏瑶瑶的。”   “闭嘴。”甄政怒斥道。   他将信摔倒了甄明瑶身上,厉声道,“你干的好事儿,还不去向姐姐道歉!”   甄明瑶身子一颤,轻抹了把脸,眼圈顿时红了。   她抬头望向赵氏,发出求助的眼神,“娘——”   “别喊你娘,小小年轻就不成体统,都是你娘平时给你惯的。”甄政快步上前,抬手就欲扇她一巴掌,却被赵夫人死死拦住。   “老爷,瑶儿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定是有人蛊惑她才做的,您不能冤枉她啊。”   甄明瑶顿时清明,急忙撇清,“对,爹,是宁乐郡主告诉我这么做的,女儿也是一时糊涂。”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   甄政大手一挥,怒不可遏的盯着她,“事到如今,你不认错,竟还想着推脱?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打我。”甄明瑶不可置信的看着甄政,喃喃,“爹,你竟为了个庶出女打我!”   赵夫人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她见老爷动手就知他是真动怒了。   一个大家世族最重要的就是安定,背地里怎么折腾都行,但是面子上一定要过得去。   “瑶瑶,你怎么跟你爹顶嘴呢,还不给姐姐赔礼道歉。”   她生拉硬拽,把甄明瑶拖了过来,面上挂笑,“琬儿,瑶瑶也是一时犯错,不是有意的。你看老爷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也消消气吧,这日子也不能不过。”   她顿了顿,颇有深意的望了眼,“毕竟,这些年咱们东院西院,相处的还是挺和谐吧?”   言罢,她掐了明瑶一把。   甄明瑶心领神会,吞吞吐吐道,“对不起啊,姐姐。”   明琬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攥着,指甲陷入皮肉都不觉疼。   两条人命在她们眼里,竟成了一时犯错。   呵,当真可笑。   她冷漠的望着甄明瑶,“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甄政冷斥,“别以为道歉就算完,罚你一月禁足,好好面壁思过去吧。”   明琬一怔,爹爹到最后还是在维护她们。   看似甄明瑶被狠狠的打骂了一番,可从爹把旁人都撵出去时,她的心就凉了。   爹摆明了就是不想这事闹大传了出去。   “明琬。”甄政见她要走,唤住了她。   “你知道的,一个家族安定和乐才能长久的发展下去。手心手背都是肉,爹答应你,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了。”   明琬抬眼看了他一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而后便抬步向外走了。   道歉她不接受有什么用,这个家还不是甄政在做主。   外面日头足,几只麻雀趴在绿油油的树枝上,无力再飞。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到处都是热浪。   她心的却很冷。   顺着林荫一路走到西院的岔路口,明琬看见了行色匆匆的香菱。   “姑娘,可找到您了。”香菱笑盈盈走上前,扶着她。   “什么事儿笑的这般开心?”   香菱神秘的眨了眨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太子殿下刚从宫里托人给您送东西呢。”   明琬有些不解,当即拆开了纸包。   一封信笺,一盒桃花姬。   她拆开信笺,很快脸上就浮了一层红晕,乌黑瓦亮的眼眸也睁的大大的。   “他竟……” 第23章 约、约会啦   香菱不明所以, 想凑上前看看,可姑娘竟扔下她自己朝前走去了。   她耸耸肩, 心里更好奇了。   姑娘的脾气一向是温顺的, 除了和东院, 平常几乎不红脸的。   回到屋里,明琬羞得把信和那盒脂粉一股脑都摔到了榻上。   顾琅景这无耻的登徒子。   在信笺里写着约她明日去月桂园游船,末尾却说他想尝尝桃花味的吻,要她赴约前抹上那盒桃花姬。   明琬干脆捂起了脸,可一闭上眼,满脑子想的都是在东宫被他亲吻的场景。   干净,很软,泛着凉意。   她的心很乱,从前她对顾琅景一直都是敬而远之, 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可自从那日在巷子里被他以命救下,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了。   不可否认, 顾琅景生的很好看, 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对她也——   明琬猛然惊醒,下意识甩了甩头, 她这都是在想什么呢?   他那般轻佻下流的调戏自己, 现在自己竟还不恼,反而念起了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拍了拍额头,不打算再想这些。   随后捡了一床小薄毯, 倚在榻上瞌着眸子, 不一会儿就倦睡了。   日落西垂, 天边的云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空气中吹过的风拂在人脸上都暖洋洋的,惹人轻慨。   明琬睡了一下午,醒来用过晚膳后便伏在榻上,一双细细的眸子百无聊赖的看香菱她们做针线活儿。   纤细光滑的银针带着棉线穿过丝绸,针眼刺破绸缎的时候发出微微的撕扯声。   几个牵扯间,便多出了一点花草的雏形。   香雨年纪小一些,是个爱活泼的。   她见明琬一直盯着香菱姐做活,忍不住笑,“姑娘,这针线有什么好看的。你下地走走,待会儿水烧开了洗过漱,就歇下吧。”   明琬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太阳穴,应道,“下午睡多了,还不困。”   香菱聪敏,觉得今日的姑娘好像有些奇怪。   她虽是在看自己,可眼神早就不知飘向了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思忖着,定是和下午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有关。   香菱忍不住问,“姑娘,殿下信里到底说了什么,才惹得你这么魂不守舍。”   香雨在旁边拿着针穿线,一听,好奇的凑上前,“什么,殿下送东西给姑娘了?送了什么,姑娘你快说呀。”   明琬被她们扰的头疼,轻咬薄唇,“没什么,就是约我明日去游船。”   “真的?”   香雨笑,“那是好事啊,奴婢一早就觉得殿下对姑娘不一般。”   “臭贫,小姑娘毛都没长齐呢,懂的倒多了。”   明琬不打算跟她们闲扯了,去外屋自己洗了漱,就早早躺下了。   香菱二人见状,也不做活了。   伺候着放下了帐子,又灭了几根蜡烛,让整个屋子还透着光又不至于太亮,就退下了。   明琬惦记着明天,揪着被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后闹腾到后半夜,实在困极了,才缓缓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大气巍峨的金銮殿布满了红纱锦账,文武百官在殿下挤的满满的,佳肴美酒,觥筹交错。   大殿的最前方站着一身着红衣,修长挺拔的男子,只是背对着自己,看不见神色。   明琬只听见周遭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殿下大婚,是我大越之福,该当举国同庆啊。”   她咬唇,这是顾琅景的大婚。   只是这太子妃,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正想着,殿上的男子陡然转身,手端着三足酒杯,下了台阶,朝平国公走去。   周遭明红喜烛映衬下,更显得那张清俊如画的脸宛若画上的神仙。   “岳父大人。”他扬眉,笑的春风得意,敬了杯酒。   甄政一脸惭愧,将自己的杯口挪到了顾琅景杯下,“老臣不敢当,小女能嫁进东宫,是她的福气,敬殿下。”   “爹爹?”   明琬神情有些恍惚,突然觉得心里难受。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的,。   整个甄府都卯足了劲想把甄明瑶嫁进东宫。   顾琅景一饮而尽,随后放下酒杯,似是想起了什么,匆匆告别。   “孤失陪了,你们慢用。琬琬自己待着,孤不放心。”   他走的轻快又恣意,唇边溢出的话让朝臣们纷纷投来了艳羡的眼光。   “太子妃娘娘当真得殿下宠爱啊。”   明琬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顿时惊呼出声。   梦里,她清晰的感觉脸颊两侧微微发烫,心里酥酥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好像,隐隐有些愉悦。   正是三更天,窗子没关严,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明琬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她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纱帐,夜深人静,外头还黑着,手指捏紧了被子,刚刚是个梦。   她竟然梦见自己和顾琅景成亲了。   都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她镇静的安慰自己,定是最近总和他掺和在一起才会这样的,并不是旁的。   明琬如此默念着,闭紧眼,强行让自己入睡。   她不想承认,梦境的伊始,就是内心伸出最真实的想法。   夜色迷蒙,渐渐被晨曦冲散了余热,太阳冉冉升起。   清风拂面,鸟鸣啾啾,天亮了。   香菱照例打好了清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用过早膳后,明琬在柜子里挑了一身水绿色的罗裙,发髻用同色的丝带轻轻缠了两个小包子,额间的碎发别在耳后,整个人清新自然,宛若池中的浮水绿荷,香娇玉嫩。   香雨拿螺子黛轻轻为她扫了眉,随后笑问,“姑娘,今日的唇要点什么颜色?”、   明琬动作一滞,想起了昨夜那稀里糊涂的梦,眼眸流转间,状若无意道,“昨儿拿回来那盒粉色的脂粉,还挺好看。”   香雨知道,整个妆盒里就属那个粉色的小锦最精致好看了。   拧开嵌着红宝石的开关,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   香雨拿小手指肚蘸了少许,轻轻抹在明琬柔软的唇间。   只轻轻一晕染,小巧饱满的唇就画满了桃粉色,娇艳欲滴,很是诱人。   香雨忍不住惊叹,“姑娘,这颜色真好,又香,真是个妙东西。”   明琬望着铜镜中的人儿,淡扫蛾眉的妆配上这浅粉色的唇,确实说不出的好看与动人。   她怔了一会儿,想了想,又随手捡了块手绢给擦了。   甄府外,一辆明黄色的宫廷马车早早的停在了门口。   明琬收拾妥当后,一出门就看见了站在梨树下的顾琅景。   他今日穿了一身烟青色的锦袍,和他所有的衣裳一样,袖口和领边都用金线秀着张牙舞爪的盘龙纹。   尊贵又张扬,可穿在他身上,却只觉得气质很相配。   一头墨发被束在白玉冠后,眉毛修长,似远山掠过。   明琬视线下移,猝然对上他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顿时不自然别过了脸。   顾琅景走上前,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见她娇羞,眼里带着一丝戏谑,“一日未见,就这般盯着孤。”   他凑上前,故意压低的声音,暧昧又缠绵,“女儿家,不知羞的?”   明琬斜了他一眼,羞愤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也没上马车,径直朝前走,哼唧了一声表示不满。   她故意走得快,实则伸手轻拂了胸前,想压下那如雷的心跳声。   顾琅景总是喜欢在人前靠自己很近,也不管她是否乐意,他才不知羞呢。   “诶?”   顾琅景挑眉,站在原地不可置否,“小姑娘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他跑了几步就追上了她,一手环过她娇小的肩膀,稍用力就搂了过来。   俯首在她耳边,低下头时鬓间的碎发拂过明琬耳垂,有点痒痒。   “告诉孤你羞什么,亲都亲了。”   “什么亲了亲了的。”明琬推开他,气道,“谁和你亲了。”   顾琅景一本正经,“你啊,甄明琬,东宫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   明琬听见这三个字,顿了下脚。鬼使神差的,她又想起了昨日做的那个梦。   白皙的耳垂顿时变得通红,越来越不正经了。   定是怪他天天在耳边嘀咕这些,自己才会做那种不知羞耻的梦。   她气得直跺脚,心中局促的很,再不想和他说话。   可这次顾琅景却没松开她,固执的搂着,低头轻轻在她娇软的唇间琢了琢,声音低哑蛊惑,“你不乖,没用孤送的脂粉。”   明琬偏头躲了去,恼他道,“要用你自己用去。”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吵了一路步行走向了游船赏景的月桂园。   月桂园是除了大悦宫,民间最大的游玩赏景之地。   此刻正值盛夏,园中绿荫丛丛,琴音渺渺,赏心悦目,景色怡人。   穿过汉白玉搭就的小型九曲回廊,明琬二人来到了大运河。   她望着碧波一片,疑惑道,“这河面甚广,水花湍流,不像是单纯的观赏湖。”   顾琅景把玩着她的掌心,软软嫩嫩的,笑道,“傻姑娘,大运河是越京一条主要的运输河流,哪是什么观赏湖。”   他指向河东面,那远远还飘着几个黑点,解释道,“这条河通自靖州,再到广陵流向京城,除却本地人游玩,还可用作物品运输,载人远行,是先祖太爷爷年间派人修筑的。”   “唔。”   明琬似懂非懂,甩甩头,眼里带着一丝期盼,“咱们快去找一只船吧,我见商家那排满了人,一会儿就没有了。”   顾琅景忍不住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孤该说你什么好呢。”   这大运河上停驻数十条皇家御船,就是供他们这些顾家皇族游河赏景用的。   他再不济也算是大越未来的储君,若去和老百姓一同排队登船,传出去那群文武百官怕是要笑掉大牙。   “跟我来。”   他牵着明琬走到另外一侧,那穿着官服的侍卫,手持着剑在站岗。   领头的侍卫长见太子殿下来了,还牵着个小姑娘,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躬下身,恭敬道,“殿下。”   “嗯。”顾琅景颔首,先登上了船,随后伸手递向明琬,示意,“来,孤拉你上来。”   明琬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方才的话有些羞赧,垂着头上了船。   桅杆上撑起了明黄色的旗帜,一个大写的楷体“御”字迎风舞动,威风又张扬。   宽敞气派的御船上,除了掌舵的船夫,就明琬和顾琅景两个人。   两侧河面上顿时有精致华美的小船拉开了帘子,视向这边。   明琬不太喜欢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本还想着站在外头吹吹风看看景,这会儿就朝船舫里去了。   顾琅景见她躲了进去,刚要把她揪出来,就觉船身一沉,紧接着就是一阵错乱的摇晃。   “砰”的一声,撞上了来船。   “哎呦。”一道清脆甜美的女声从船外面传了过来,惊得明琬登时跑出去看。   可看清了眼前此景,她咬唇,眸子一下子就黯了下来。 第24章 吃醋了哼!   她们所处的御船和另一条载客的船撞到了一起。   那小船前边歪着一女子, 正好倒在站在船头的顾琅景怀里。   明琬眼神仔细,那姑娘露着袖子的一截手腕就堂而皇之搭在他的肩膀上。   白嫩的手腕与烟灰色的锦袍形成的对比,霎是惹眼。   顾琅景自然也注意到了身后跑出来的人儿, 他担心明琬受伤想起身看看, 奈何怀中的女人太重,全部力都托在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竟脱不开手。   明琬登时几步道走上前,伸手用力将那女子从顾琅景身上脱了开。   顾琅景讶然,小姑娘手脚利落,哪还有半点跟他撒娇赌气的柔弱样。   他心思澄明, 顿时回过了味。   袖下的手捏着她纤细的指尖, 逗道, “生气了?”   明琬瞪了他一眼偏头, 没说话。   可这次似是有些故意显摆的, 没抽开自己的手, 任他握着。   那女子颤颤巍巍站好,两条船的船头碰了一起, 客船上又跑出来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 细心的替她掸灰,惊慌道, “闺女, 没摔着哪吧。”   钱月一脸娇羞, 抬首看了眼顾琅景, 柔声道, “娘,没摔着,多亏有这位公子。”   钱娟这才看见眼前的男子,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她眉上一喜,推了推钱月,“还不谢谢公子。”   “多谢公子相救。”柔柔怯怯的声音细听来,却是暗藏倾慕。   顾琅景没听见,只顾着哄一旁的生气的小姑娘。   他另一手扳过琬琬的身子,把玩着她肩前一缕青丝,耐着性子哄,“怎么不说话了?”   明琬瞥了眼身边眼巴巴的钱月,推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人家跟你道谢呢。”   顾琅景“噢”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声音又冷了下来,“既然人没事,就回你们船上去。”   钱娟一愣,有点尴尬。   还想再让钱月说两句,可瞧见顾琅景那张冷漠的脸又败下了阵。   她琢磨了半晌,不怎么敢和他说话,犹豫问向一旁的明琬,“姑娘,你认不认识钱兰?”   明琬偏头,那是娘亲的名字。   她讶异道,“钱兰是我母亲,请问您是?”   “你是小琬?”钱娟眉梢漾着一抹喜悦,惊喜问。   明琬点点头。   钱娟推了推钱月,“快,叫姐姐,这是你兰姨的姑娘。”   “琬姐姐好。”   明琬错愕的怔了怔,娘亲何时还有个妹妹?   可人就在跟前,总要领回甄府认认才是。   她点了点头,“妹妹好,快带着姨妈上船,我们回家再说。”   “行了,话这么多。”   顾琅景微眯着眼,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明琬身上,不悦道,“吹这么半天风,回头又着凉了。”   明琬吐了吐舌头,被他搂着朝船舫里走,不忘转身冲钱娟母女招手。   把她送回到船里,顾琅景就出去了。   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话多,听的耳边聒噪。   而且和琬琬好好的约会被打断了。   他,很不爽。   钱娟带着女儿一路从荆州赶到京城,就是为了投奔姐姐。   她知道姐姐嫁给了一位公爷做姨娘,肯定能收容她们。   又见明琬出门游湖都这么气派,更是下定决心留在她们身边。   船行平稳,明琬给她们倒了两杯茶,心中方才的小家子气一扫而光,“娟姨,娘亲从未提过您和月妹。刚刚小琬没认出,还请不要见怪。”   钱娟一把握着她的手,只觉得细嫩白滑,好像一块豆腐。   反倒是自己常年干着粗活,起了厚厚一层茧的手,有些露怯。   她热切道,“不怪你孩子。小时候家里苦,十几岁我和姐姐就被卖到了不同人家,辗转了这么多年,真没想到还能再见。”   眼前的人虽是她的亲姨,可她从未见过,到底没多深的感情,只点头寒暄。   钱月静静的喝茶,听她们说话。只是一双圆圆的杏眼,滴溜溜的总看向窗外那抹身影。   钱娟心领神会,刚刚的公子衣裳不菲,且这么大的船就容了他们两人,不用想也是个炙手可热的有钱公子哥。   她状若无意打听道,“小琬啊,刚刚那位公子可是你的情郎?”   明琬没听清,问,“娟姨,你说什么?”   “情郎,就是你的意中人啊。”   这回她听清了,顿时羞红了脸,耳边依稀还响着一句话。   “你啊,甄明琬,东宫未来的太子妃。”   她抿唇笑,“不是,那位是太子殿下,我们只是碰巧一起出来游湖。”   “太子殿下?!”钱氏重复了一遍,眼角的喜悦就快飞到了天上,她自己嘀咕,“不是啊,那就好。”   钱娟踌躇了片刻,起身走到明琬身前,揶揄道,“小琬啊,看你和太子殿下挺熟的。你看,小月都这么大了也没个男人,论长相也生的不赖,你能不能给她跟殿下介绍介绍?”   明琬愣,疑惑道,“介绍什么?”   钱月一听钱娟的话,脸红扑扑的,更羞了。   钱娟理所当然,拍了下她肩膀,“男女之间还能有啥,婚事呗。”   “婚事?”明琬没反应过来,惊的直呼出声。   她这陡然提高的声音可把钱娟吓了一跳,急捂住她的嘴,“可不敢张扬啊,就是你私下里撮合撮合,最好能让小月嫁去东宫,做个侧妃什么的。”   明琬这回听明白了,乌黑的水眸就定定看着钱娟,除却眉眼和娘亲有一分相似,剩下的只令她生厌。   她静静道,“娟姨,我做不了主。”   钱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唇角,声音低了下去,“哦,不愿办也没事,到时候姨再问问你娘就是了。”   明琬心下更是没什么好感,偏头看向外头了。   钱娟二人上了御船,很明显就不能再继续游玩下去了。   顾琅景一早就命船夫掉头,回到了岸上。   他先跳下船,随后瞥了眼窝在后边的明琬,气不顺,“看什么呢,下来。”   明琬被点名,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便猜到了缘由。   也不生气,大大方方的搭上他的手,刚要迈脚,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她被顾琅景拦腰抱了下来。   “下边有水,也不看着点。”   顾琅景细心的弯下腰替她摆弄好裙角,埋怨道,“湿了鞋该着凉了,怎么这么笨。”   明琬身后拖着两个亲戚自觉理亏,也没和他一样的。   她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垂头道,“殿下,我带着娟姨她们回府,就不用你送了。”   “嗯。”顾琅景应了一声,默许了。   后方钱月站在船上傻盯着亲密无间的二人,没挪地方,被钱娟推了一下,“你瞅啥呢,下去啊。”   “哦。”钱月这才回神,那船身高,她费力的蹲下身子,然后才跳下去。   出了园子,明琬拦到了一辆载客的马车,送钱娟二人上马车后,她叫住了就欲离开的顾琅景。   “什么事儿。”顾琅景兴致不高,闷闷道。   明琬犹豫了下,还是走上,鼓起勇气问,“你觉得,钱月生的好看吗?”   顾琅景斜着眉怔了会儿,见她眼眸微垂,睫毛有些抖,似是不安,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不用说,定是介意方才他抱那个女的了。   他沉吟半晌,像模像样的点点头,“还行。”   “还——行?”明琬抬眸,刻意的重复了一遍,声音拉长,尾音上挑,颇有些不正常。   “嗯,看着还挺好看的。”顾琅景似笑非笑,挑眉望着她。   明琬神色恍惚,想起方才娟姨说要把钱月介绍给他的事儿,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忍。   她定定的瞧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路上她轻按着胸口,想抑下那股莫名的失落感。可反倒是更强烈了,满脑子都是顾琅景说钱月还好的样子。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觉得自己忒不争气。   似是映衬她的心情,方才还晴朗的天一下子就阴了下来,周遭凉风渐起,吹得两旁的树叶哗哗作响。   她回到刚才的拦马车的地方,却发现不过几句话的光景,马车竟没了。   她四处瞅瞅,哪还有娟姨母女的影子。   大概是先走了,她想着平国公府在长安街也算有名,应该不能走丢,就自己顺着林荫小路慢慢行着回去了。   不知怎的,可能最近习惯了每次都有人送她回家,突然自己走她一时间还觉得怪怪的。   宽阔的街道,马车顺着右边缓缓而行。   钱娟二人第一次进京,只觉得哪哪都新鲜,掀开小布帘,不住的往外看。   “娘,咱们把琬姐姐自己放在那儿能行吗?”钱月觉得不妥,有些担心问。   钱娟瞪了她一眼,翘起了二郎腿,“怕啥,她在京城这么多年又走不丢。反倒是你,不心疼你娘哩,赶了这么久的路,脚又酸又疼,还不得尽快找到你兰姨,安顿下来。”   二人说着话,马车就到了平国公府。   钱娟带着钱月下了车就奔着大门走,车夫一看急了,紧赶着拦住她们,“银子呢,你这人怎么不给银子呢?”   钱娟皱眉,“甄明琬没给银子吗?”   车夫一脸糊涂,“谁?”   “就是叫你的那个姑娘,穿的很得体,十六七岁的样子。”   车夫恍然,“没给呢。”   钱月推搡了下钱娟,她瞥了眼甄府守门的下人都往这边瞅,看的她一脸臊,劝道,“娘,多少银子我给了,别在这吵了,都看着呢。”   钱娟一听,直接回绝,“那不行,车是小琬叫的,你掏什么银子?”   她斜了钱月一眼,低声道,“你傻啊,咱们哪有银子啊,那点银子还不得攒着给你做嫁妆呢。”   钱娟告诉车夫等一会儿,随后就去甄府门口找了个下人问道,“我找你们府上钱夫人,是她的亲戚 。”   下人一愣,“钱夫人?我们府里没有钱夫人啊。”   “叫钱兰,是你们老爷的夫人,怎么能没有呢?”   “真没有,你赶紧走吧,别在府前晃。”   钱娟心中恼火,与他争执,“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   “你们几个吵什么呢,当着街成何体统?!”   甄府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清脆的女声传了出来。   下人一看,是赵夫人房里的大丫鬟清风,顿时老实了,“清风姑娘,这有个妇人非嚷着找钱夫人,可咱们府里没有啊。”   清风稍动了动脑,就猜到了那妇人说的可能是西院的钱姨娘。   她是赵夫人的心腹,做起事只为主子考虑。   夫人一向与钱姨娘不合,这钱家的亲戚……   她神色冷静,招手吩咐了钱娟,“你们先在这儿候着,我这就回禀夫人,若真是钱家的亲戚,待会儿便会传你们进来。”   钱娟“哎”了一声,见清风要走,糙着嗓子喊道,“银子!姑娘,马车的银子没给呢。”   清风不悦回头,见到钱娟那一脸赔笑的面相顿时生厌,可眼下回禀夫人要紧,断不能耽搁。   她信步上前,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个散碎银子甩给那车夫,皱眉厌道,“快走吧,别停在我们府邸门口。”   清风进府后,钱娟急忙拉过钱月,替她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髻,又把自己头上那款式老旧的素银簪子插到她发髻,低声嘱咐,“待会儿看见夫人嘴甜点,会来点事儿。”   钱月敛眉,“女儿知道了。”   如此,娘俩顶着小风在外面站了约莫一个时辰,大门终于再次响动。   清风从里边出来,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是,她换上了一副笑脸,虚扶着搀着钱娟,“夫人在里边等着你们,里边请。”   甄家领受的是公爵俸禄,府邸也照寻常贵族世家修筑的宏大。   钱娟自小在村子长大,活了四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府宅。   大门两侧种着茂盛修长的石榴树,火红色的花瓣随风打着旋,洋洋洒洒飘下来。   几朵残瓣落在钱娟肩上,惹得她窘促的耸了耸,也不敢将那花瓣扔了,只用手托,显得十分滑稽。   清风见状,忍不住捂帕笑,“你这是做什么?”   钱娟面上羞赧,不好意思道,“这府里这么干净,花瓣也好看,民妇一时间不知……”   “拿它做什么,扔了吧,待会儿就有下人扫了。”   清风捂着帕子笑,眼里划过一抹讽意。   一路观赏着,钱娟母女随清风进了赵夫人的屋子。   她脚刚踏进去,便听见里面当头传来一声厉喝,吓得她登时收住了脚。 第25章 投奔   “狗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赶紧滚出去, 脏死了。”   榻上美艳的妇人厉声呵斥, 惊的屋外廊下的鸟儿四处作散。   钱娟更是大气不敢出, 她低头瞅了眼自己破旧的衣裳, 黑色的麻布鞋还沾着未干的泥, 下意识红了老脸。   清风站在她身测,眼神里的轻蔑转瞬即逝。   她走上前, 推了推钱娟, “看什么呢,进去啊。”   钱娟有些尴尬,抬手指了指那半开着的红木小门,“里头……”   “婶,你想哪去了?”   清风掩面笑道, “定是柳叶养的小狗又跑屋子里了,您刚来不知道, 我们夫人怕狗。无妨, 咱们进去吧。”   钱娟二人这才进了屋。   屋子宽敞明亮,除了正厅左右两侧还连着偏房。   门口栽着花的瓷瓶有半人高,瓶身光滑,漆纹繁琐精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正前方榻上斜倚着个保养极好的妇人, 衣着雍容, 只是那狭长的凤眼配上上挑的柳叶眉, 端的是让钱娟心里犯嘀咕。   京中的贵戚夫人就是不一样, 只静静倚在那儿就像画里的菩萨一样,不怒自威。   赵夫人因着狗进了屋,这会儿才撵出去余怒未消,声音也带着一抹寒意,“你说你是钱氏的亲戚,可有证明?”   “有的,有的。”   钱娟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还沾着锈的小银锁,递上去笑道,“夫人,这是我和姐姐刚出生时家里老人给打制的,上边还刻了字。一人一块,绝无虚假。”   清风拿帕子抱着那劣质的银锁呈上去给赵氏看,那厢只嫌弃的瞥了眼便挥手推了开。   赵夫人眼珠流转,笑道,“按常来说,我甄家虽是深宅大户,可架不住人多开销大,实在是没那个闲心安置你们娘俩。”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只是本夫人心善,姑且让你们先暂住一些时日。这件事,若让钱姨娘去求老爷留下你们,是断断不能的,你可知?”   “多谢,多谢夫人。”   钱娟感激涕零,只顾拱手道谢。   旁边的钱月年纪小,有些想不明白。按理说兰姨是妾,与这赵夫人共侍一夫,这夫人没道理对她们这般体贴啊。   她心思浅,阅历少,一番猜想全写在脸上。   赵夫人早就看的真真的,她朝清风示意,底下登时就上来几个端着精致瓷盘的婢子。   清风拿过一个小盘,捡了块芙蓉糕递给钱月,笑盈盈道,“夫人赏的,姑娘快尝尝。”   那些婢子们手里端的都是上好的茶叶,精致可口的点心。   有的制作繁琐,原料珍稀的几乎抵上钱娟二人大半年的伙食钱。   她们娘俩刚开始还觉不妥,推推搡搡的。   到后来,便小口小口的,不一会儿那些盘子就见了底。   赵夫人又命柳叶挑拣了几块上好的绸缎成衣送上去,照例被钱娟虚飘飘的婉拒。   她贴心劝道,“夏日天热,穿上这料子,身子舒坦凉快。大人倒是不要紧,但我觉着您姑娘穿上这些衣裳一定很好看。”   钱月未答,可一双杏眼早就扑在在那华丽的布料上去了。   垂涎之意,昭然若揭。   钱娟又推了推,最后眉开眼笑的将衣裳和那几包糕点打包拿了走。   清风将钱娟母女送到了西院,指着其中一间平整的小房,“那便是钱姨娘的住处,你二人去找她安置即可。”   钱娟是个乡下人,带着女儿一路逃荒没少吃苦。头一回进城,还是这么大的宅子。掌权的夫人又待她这么好,心中怀揣感激之意。   她见清风比小月也没大多少,说话又那么和气,不自觉把她当成了孩子。   钱娟伸手拉着清风,热切道,“姑娘不去坐坐?”   清风嫌恶的抽开了自己的手,淡淡道,“早先下人已经传了话,约莫着钱姨娘已经等急了,您就别再耽搁了。”   言罢,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钱娟一怔,钱月拽了拽她的手,“娘,咱们快去找兰姨吧。”   西院的钱氏一早听了消息,此刻心下百感交集,早就守在屋门前等着。   如此等了会儿,大院外头便传来轻巧的脚步,她顿时抬步去迎。   “娟妹!”   钱氏看见了钱娟二人,破旧的衣裳一身风尘,她快步上前,眼眶泛红,只拿着手绢不住的抹泪。   钱娟看到了数十年没见的姐姐,也忍不住痛哭,伸臂抱住了钱氏。   二人激动后各自缓了缓情绪,便笑着脸拉着手朝屋内走。   一路钱氏也听说了她们的遭遇,知道赵夫人肯留下她们时还挺惊讶,不过也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钱氏抹了抹泪,扯了个笑脸,“娟儿,你就和小月先住在。旁的日后再说,实在不行咱们凑点银子给你买间小房,做个小本买卖,也算扎下了根,有个家。”   钱娟点头,起身就打量起钱氏的屋子。   空间格局都照先前赵夫人所居的地方小很多,不是正北朝南,有的地方阳光也照不进来,显得阴暗狭小。   她抹了把唇,犹豫问道,“姐姐,我和小月晚上住哪?”   钱氏站起身,拉着她走到院里,指着旁边空余的小房,“西院空屋还算多,待会儿我让她们收拾出一间,你们住下就好。”   钱月出了院,目光视向四周,在一处别致的小屋处顿住。   她回身冲着钱氏嚷道,“兰姨,小月想住那间。”   钱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眸光一怔,那是琬儿的住处。   她沉吟半晌虽觉不妥,可娟儿母女一路周折,千辛万苦才投奔了自己。   一时间,钱氏有些不忍拂了她的意。   “成,那是你琬姐姐的屋,小月晚上便同她睡吧。”   “姐,小月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睡,惯了。”钱娟憨笑,“你看要不我们睡一起,小琬去你那睡一起,咋样?”   钱氏的笑意顿时滞在唇角,可转瞬又恢复如常。   “都行,都是小事。你们先去歇着吧,我看你和小月的衣裳有些脏了。待会儿脱下来,我给你们洗洗,再找两件衣裳换上。”   钱娟一听,瞥了眼钱氏身上朴素的布料,避开她的目光,拉着钱月就朝明琬的屋子走去。   边走嘴里还含糊不清,“不用了姐,刚才夫人赏我们好多衣裳,那一件件颜色鲜艳的,可好看了。”   明琬从外头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最后一片落日余晖也转瞬就消失个不见。   她先回了自己的小院,可走到院外就听见里边传来了阵阵熟悉的嬉笑声。   明琬在院外站了一会儿,抬脚去了钱氏的屋子。   小门半敞,几个丫鬟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乘凉。   她进屋,见娘亲正对着烛灯缝衣裳,有些不解,上前就欲阻止。   “娘,这天都黑了,您怎么缝衣裳呢,多伤眼睛。”   钱氏见女儿回来了,放下手里的针线,笑道,“这不是你娟姨她们来了,娘见她们身上的衣裳都破了,这不洗完了趁着还有点亮给缝上。”   明琬有些心疼她,上前夺过了针线,“方才路过那儿,我还瞧娟姨穿着一身新衣裳,深紫色的云锦,绣着芙蓉花。”   “穿过了好衣裳,这些旧的估计就不要了。”   钱氏脸上一僵,随即和气道,“你娟姨她们苦惯了,能穿上好衣裳也算是好福气了。”   明琬颔首,旋即问,“娟姨她们在我屋里做什么呢?”   “小月说喜欢你的屋子,娘也觉得不妥。可那孩子渴盼的厉害,娘一个不落忍就让她们住下了。”   钱氏看着明琬的脸色,犹豫道。   她温和的拉过明琬的手,“娘不好,糊涂了,明天就让她们搬到别的屋。”   明琬愣怔了片刻,甩开了她的手。   她神色坚定,不带分毫犹豫,“让她们现在就搬出去。”   见到顾琅景就巴巴的黏上去已经让她心生厌烦,如此还嫌这嫌那想住她的屋。   明琬气极,冷笑了一声,“娘亲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如此,钱娟母女就彻底的在甄府住了下来。   甄政听赵氏提起,倒也派人送了点东西过来,以示慰问。   先前甄明瑶犯下大错,差点害死明琬,他正愁没办法弥补西院。   此刻自然也不介意多双筷子,就默许钱娟二人的事了。   钱月自小在屯子里长大,接触的除了庄家土地就是黄土白面,她从来不知,人竟可以这般活着。   赵夫人对她们娘俩出奇的好,虽然每次她去东院玩只被勒令待在赵氏院里,不让去别处,但是她也心满意足。   好看的衣裳首饰,好吃的零食点心,能过上这样奢华不知忧愁的日子,她只觉得死也甘心了。   这日,她靠在府里的一处凉亭下,见到东院前边有穿着得体,朝臣模样的男子去甄政屋里谈事。   高挺笔直,谦谦背影不禁让她回想起初到长安城的那天。   两船相撞,带着冷冽莲香的胸膛。   钱月情不自禁的闭上眼,心中有一些什么东西在滋长生芽,怎么压也压不住。   桂月里的晚上,空气格外凉爽。府内各处都用过了晚膳,这会儿路上满是闲着溜达的丫鬟小童。   钱娟钱月俩人吃过饭,就走着去钱氏那串门。   明琬拿着香菱做的小点心,此刻正在屋里和钱氏喝着凉茶说话。   “姐姐,你们这干什么呢?”   钱氏见她们来了,手点了点一旁软塌的空座,笑着招呼道,“也没事儿,在这和琬儿说话解闷呢。”   钱月神色有些扭捏,躲在钱娟后边,捏了捏她的手。   钱娟心领神会,坐下道,“姐姐,娟儿有个事想求你,请你一定答应了娟儿。”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下人沏好了茶,明琬接过那细嘴圆身,还冒着热气的茶壶,侧着身子替她们斟茶。   钱娟推了钱月一把,佯装不争气,伤心道,“姐姐你不知道,我和小月刚来京城那日,她被一陌生男子救了。事后问小琬,才得知那人是太子殿下。”   她顿了顿,继续道,“小月心里这不就开始装着人家,寻思小琬和人家熟,想求求你们搭个线,牵个桥啥的,不然这孩子成天烦我,都睡不着觉呦!”   明琬垂眸,倒茶的手一抖,几滴褐色的茶水歪洒到了桌上。   钱氏一惊,“太子殿下?”   钱月害羞的垂下了头,鬓间插着的红珠步摇应景似得,夸张晃了晃。   “兰姨,好兰姨,小月是真心喜欢殿下,想嫁给他的。您就求姐姐帮帮这个忙,成不?”   “这……”钱氏有些犯难。   从私心来讲,她是不想让琬儿同殿下有过多的接触的。   可即便自己有心拦着殿下和琬儿,人家是太子,又怎会看上钱月这样的普通女子。   “兰姨,求您了,您就答应吧。”钱月丝毫没注意身旁明琬的脸色,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哀求道。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这地面凉,跪坏了膝盖怎么办,快起来!”   钱氏弯腰伸手就要扶她却被钱娟一把推开,她神□□泣,“姐姐,你就成全小月这孩子吧。就试试,不喜欢也不强求。”   钱氏皱眉,似是极为不愿,却仍旧应下了。   得了允诺,钱月激动的抱着她的腿止不住道谢,与钱娟二人兴高采烈的走了。   她们走后,钱氏看了向明琬,这才发觉她脸色有些苍白。   她心下一紧,起身握着她的手,“孩子?”   明琬未答,只垂头敛眉。   钱氏怕她已经动了心,语气有些凝重,“琬琬,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殿下动心了?”   从钱月央求母亲那一刻起,明琬就觉得心中难受。   可光她难受又有何用,顾琅景对自己一直若即若离,从未亲口承认他喜欢自己。想到这儿,她蓦地觉得胸腔堵得慌。   “没有。”   明琬深吸了一口气,唇有些发涩。   她不想再待下去,寻个由头从钱氏屋出去了。   若在待下去,她怕自己会控住不住心里的那道声音。   是,就是动心了。   心里乱,她叹了口气,走路也没精神,满脑子都是方才的事儿。   娘亲答应了她们的请求,想到钱月龌龊的心思,明琬心里突然有个想法。   既然她想见顾琅景,那自己就成全她。   又燃了几盏灯,屋子里光线亮了些。   明琬坐在了窗下研磨执笔,紧绷着脸,写了一封信。   又唤来了香菱明日把信送到东宫,再去给钱月传话——让她梳洗打扮好,明日下午准时去月桂园赴约。   那是钱月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许会事半功倍。   她放下笔,目光透过整齐的窗格,几只蜻蜓落在了院里缸中的荷花上,地上满是纷纷的桂花。   空气中十分甘甜,是桂花的香气。   一转眼,竟已八月多了。明琬眼神有些空洞,她意识到这点旋即回神,甩了甩头。   翌日,东宫。   顾琅景刚从议政殿回来,就看见楚琏在墙下来回踱步,手里还捏着封粉色的信笺。   他走上前踢了一脚,声音清冷,“不做事,瞎晃悠什么呢?”   楚琏见自家殿下来了,巴巴的凑上前,美滋滋道,“殿下,平国公府一早派人来信,说是琬姑娘给的。”   顾琅景问言,抬手接过了信。   淡色的宣纸上,一排清秀的小楷,字迹工整,落笔有神。   他唇角扯了抹笑,自顾自朝宫内走去。   楚琏闻到了一丝丝暧昧的气息,他紧跟着凑热闹,“殿下,您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关你屁事。”   “别介,属下得知道您的行踪,好保护您啊。”   顾琅景心情出奇的好,难得停下了脚,素日清冷的脸也露出一抹笑,“琬琬约孤去月桂园。” 第26章 喜欢你呀   八月的月桂园,十里桂树, 落英成雨, 浓香远逸。   到了这个时节, 长安城里一多半的人都会在园里踏花赏景, 往来文人墨客, 络绎不绝。   顾琅景穿着一身藏蓝色交织绫锦衣,腰间绑着金缕带,身姿挺拔修长,静静的站在那儿, 就惹得周遭小姑娘暗自羞红了脸。   他站在树下,听到身后传来的隐约的脚步声。   这般轻重的力度, 只有女儿家才能踩出来。   不用想, 定是小姑娘来了。   顾琅景刚欲转身, 眼睛就被一双柔软的手覆了上去。   鼻尖传来淡淡的幽香, 他抿唇,喉结微微动了动, 声音带着笑,“琬琬,何时这么调皮了?”   眼上的手未松, 夏日天热, 肌肤相接的地方温热,出了点点汗意。   顾琅景转了身, 因着刚才一直被遮着眼, 这会儿阳光直射惹他睁不开。   他索性一把抱住面前的娇躯, 将头窝在她的肩窝上,语气带着一丝缱绻,“小丫头,想孤了?”   “嗯。”   女子轻轻的点点头,娇娇怯怯的声音满是羞涩。   顾琅景听见声音怔了一下,身子有些僵硬。   他抬起了头,陡然睁眼,漆黑的眸光看看眼前得人,顿时带着一丝寒意。   猛地推开了眼前的女子,胸腔不住的起伏,声音冷的像一汪枯冷的潭水,“你是谁?”   钱月睁圆了眼,有些差异,嘴唇微张,“殿下不记得我了?”   顾琅景神色冰冷,拂了拂衣袖,冷冷睨向她,“你最好给孤说实话。”   钱月一怔,眼里隐隐挂着泪意。   她今日收拾的特别用心,早晨还特地去了东院,管赵氏借了甄明瑶的脂粉打扮了一番。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旁人看了都有一丝不忍。   她抿唇,委屈道,“殿下,我是钱月啊。就是前些日子在船上被你救的人。”   顾琅景眼眸挂着不耐烦,“谁让你来的?”   “琬姐姐。”   钱月哭的伤心,拿着帕子默默抹着泪。   她不知道殿下为何大发雷霆,心中怕得很。   可好不容易有了和殿下独处的机会,她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顾琅景抿唇,眸光一寒,“算她有种。”   “你滚吧。”   钱月咬牙,心中计较着,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不能自已的晕倒了,直直朝顾琅景身上倒去。   顾琅景心中气极,抬脚直奔园外走。今天不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他要她好看。   他心中有事,自然也没顾得上身后的人。   钱月闭上眼,幻想着自己缓缓倒入太子殿下的怀抱。她想着今日穿的衣裳薄,殿下再怎么样也不会推开自己吧。   “砰!”   “哎呦!”   钱月整个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左脸着地,肌肤擦破了一片,胳膊肘和膝盖都磕破了皮。   她疼的眼泪直流,伸手一抹,脸上全是血,吓得她身子不住抖,大喊了一声瞪眼昏了过去。   顾琅景行色匆匆,刚过了园里一处月亮门就撞到了人。   他身子一顿,那人被他撞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没长眼睛?”   明琬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看路。”   话音一落,顾琅景几乎是勃然变色。   他微眯着眼,一把攥过她的手,也不顾方才撞的她身子生疼,冷着声音问,“甄明琬,几日不见你出息了。”   明琬吓了一跳,这才抬头,见是顾琅景,目光有些逃避。   钱月昨日吵着嚷着要见顾琅景,无端的惹她生气。   她索性便成全了钱月,让她自取其辱,知难而退。   可她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明琬瘪了瘪嘴,定是最近顾琅景对自己温柔偏多,都快忘了他还会发脾气。   她理亏,又不敢吭声,怂成鹌鹑状,低垂着头。   “好大的胆子。”   顾琅景欺身上前,“你敢戏弄孤?”   明琬这幅态度惹得顾琅景愈更加生气,高大的身子尽数挡住她眼前的阳光。   她身子抖着,也来了脾气,扬首瞪向他,“谁让你说她好看来着。”   话到最后,渐渐提高了音调,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   顾琅景睨着她,娇娇小小的身形,还是初见的那抹桃粉罗裙,只薄粉敷面就足以叫他动容。   他怔了半晌,声音柔和了下来,“她没你漂亮。”   明琬耳根微微泛起了粉,白皙娇嫩的皮肤看的霎是明显。   见他气焰弱了,还大声的哼了一下,以示不满。   顾琅景一下子就泄了气,不忍再凶她。   他轻轻揽她入怀,低头哄着,“琬琬,亲都亲了,你难道不明白孤的心意?”   明琬被他搂着,心里早已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样子。   只是鼻间呼吸满是带着入侵性的男子气息,叫她心神微微发颤。   其实从早晨醒来她便心神不宁,见到钱月收拾妥帖,兴高采烈出门后更是惴惴不安。   现在窝在他怀里,明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舒服的挪了一下位置,紧紧的靠着他。   怀中软玉温香迟迟不答话,顾琅景叹了口气。   他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神色正经认真,“琬琬,孤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孤的东宫一直缺个正妃,你来做好不好?”   等了许久的话问到脸上,明琬只觉得脸颊越发的烫,就快隔着布料传递到他胸前。   索性扭过头,话中的酸味也不自知,“这样的情话不知说给了多少姑娘家,信你才怪。”   言罢,她拎起裙角一溜烟的跑了。   心脏传来剧烈的跳动声,她轻喘了一口气,脚有些发软。   若再不走——她真怕自己这没出息的样子被他瞧去,又不知要拿来笑话多久呢。   明琬走到了主街上,唇角不自知的弯着,步伐轻快了许多。   她没跑了几步,顾琅景便快步就追了上来。   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柔顺的袖口握着了她的小手。   明琬皱眉,他的手带着薄茧,走路间晃动,磨得她掌心发痒痒,直想着要抽离。   “犯了错还躲,你是不是要惹我真生气?”   带着淡淡威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琬瘪了瘪嘴,老实的把手放在他手里,不动了。   顾琅景见她不反抗了,心里舒坦。路过芝麻糖摊时,还问她要不要吃,给她买上两包。   明琬点头,琢磨了半晌,勾了勾他的小指,甜软的声音似有些撒娇,“还想吃那边的糖麻球。”   “馋猫,亲一下孤,就给你买。”顾琅景斜着眉,嘴角噙着笑。   明琬哼了一声,嘟囔道,“不吃了。”   顾琅景作势就在她腰间恰了一把,随后搂了过来,俯身垂首,凑到她唇间,“琬琬,想好了?”   他凑到太近,明琬能清晰感受到他的鼻息。   正是晌午,大街上全是人。   明琬知道他一向什么都不管,真怕他就这么亲下来,急忙躲了躲,气恼道,“吃,吃还不行嘛。”   “孤说的不是这个。”顾琅景脸贴的很近,话音意有所指。   明琬面上臊得慌,可又不想在大街上就同他保持这么个姿势。   犹豫再三——她轻轻踮起脚,飞快的在他唇间啄了下。   柔软香甜,蜻蜓点水般,只一瞬就没个踪影。   顾琅景哪能让,伸手揽过她纤细娇软的腰肢,头往下低了低,又狠狠的吮了一口才罢休。   小姑娘被他欺负的微张着唇,轻喘着气还不说话,只敢拿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手接过摊主递来的芝麻糖,笑的一脸宠溺,“小怂包。”   午后日头毒,顾琅景舍不得让明琬在太阳底下待久,也不同她闹了,一路专心送她回家。   顾琅景一手拎着几包点心零嘴,一手牵着明琬,两道身影就这么相携而行。   从后方望去,郎才女貌,般配的紧。   “诶,前边那个人……唔。”   明琬依稀看见一道高挑消瘦的身影,指着道。   他捏了捏明琬还塞着芝麻球的包子脸,笑的无奈,“你能不能把东西咽下去了再说话。”   明琬被他捏的难受,紧忙咽下了东西,又轻咳了两声,乌黑水润的眸子瞪着他,唇角还挂着零星的碎芝麻。   顾琅景抬手替她拂去了食物的残渣,嫌弃了一声,“小埋汰孩。”   明琬抹了把唇,又朝前方看去,“那个人有点眼熟。”   顾琅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得三三两两的行人。   明琬又走了几步,眼眸这才凝重下来。身子不住的抖,手指也泛了凉意。   顾琅景就握着她的手,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跟着停下了脚步。   他身子微倾,挡在了明琬身前,沉声问,“你到底看见了谁?” 第27章 小红坊   她抿唇, 那个人是丁氏。   与记忆中总是穿着灰褐色的碎布头不同, 她换了一身鲜艳的新衣裳,眉开眼笑站在包子铺前。   丁氏上一世轻易的毒死自己, 怎么也想不到,她带着记忆又回来了。   仇人就在眼前,明琬死死咬紧牙齿,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她。   顾琅景见她一言不发,顺着目光看去, 只看到一个长相刻薄的粗糙妇人。   他略想了想,这样的年纪与打扮, 与琬琬有关的,只能是退了婚的郑家婆子。   “走, 孤带你去。”顾琅景握着她的手,大步朝前。   “干什么?”明琬陷在回忆里,身体本能的抗拒。   他知道琬琬害怕,轻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声安慰, “别怕,万事有孤在。”   包子铺的宋老板认识丁氏, 早先她儿子考官的时候天天早上赶着骡子来买包子。   说来也奇怪,赶了十多里路, 却只买两个茴香薄皮包子。   “丁婆子, 又来买包子啊?”宋老板面带笑容, 问道, “还是两个茴香的?”   丁氏显然十分开心,糙着嗓子乐,“今儿俺老婆子才不要茴香的咧,来一屉牛肉的,吃不了俺打包回去给儿子。”   宋老板熟练的给她捡了一屉肉馅的,打趣道,“哟,您发财了?”   “谈不上发财,都是小钱。”丁氏油光满面,掏出了腰间的小布袋,得意道,“就是在小红坊里走了运。”   她捡个干净小凳,坐在那儿,招呼伙计上茶,边说道,“说来也怪,俺替儿子退了那家亲后,这手气就出气的好。这还没几天呢,就净赚了三两银子。那甄家丫头,真是个扫把星!”   宋老板知道,小红坊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几家赌场之一。只是他不懂这婆子一把年纪,竟好这口。   明琬背对着丁氏二人,只余一个纤细婉婉的背影,顾琅景坐在她对面,神色难看。   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被退了婚,名誉扫地。事到如今,这个长舌妇竟还在嚼琬琬舌根。   “你讨厌那个婆子,对不对?”   明琬眼眸黯了下来,点点头。   不是讨厌,是恨。   只是这样的情绪太过沉重,她无法告诉顾琅景,她死过一次,又重生回来了。   “孤曾说过,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有人打你,你就十倍奉还,可还记得?”   顾琅景起身拉着她的手,温柔道,“这次孤替你出手,你看好了。下一次换你自己来,知道吗。”   “嗯。”宛若莺啼的声音,却莫名的坚定。   他们离开了包子铺,去了与甄府相反的方向。   明琬不解,“咱们这是去哪?”   “乖,到了就知道了。”   最终,二人在小红坊站住了脚。   顾琅景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明琬只觉得额间一片轻柔的痒,朝他怀里蹭着想躲。   似是怕她害怕,顾琅景轻声安抚,“孤带你去报仇。”   进了小红坊,里头喧声一片,骰子,牌九,各式各样新奇的方式在这都能瞧得见。   赢了钱的龇牙大笑,输了钱的脸色铁青不肯罢休。人生百态,在赌场里算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明琬此刻总算明白了他的用意。   方才听,那丁氏近来不知为何染上了赌习。她猜想定是甄明瑶给的银子让丁氏起了邪念。   似是与她心有灵犀,顾琅景指着其中一张正要开盘的桌,说道,“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就想捞回来,不至死不罢休。”   “丁氏看重钱财,若她赔的倾家荡产怕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顾琅景捻起一粒骰子,冷笑,“先让她尝尝甜头,孤再打她下地狱。”   明琬认同的点头,紧跟在他身后。   上了二楼,东边最里间住着小红坊的幕后老板红爷。   与一楼不同的是,二楼十分安静,环境也相对好一些。   明琬方才就有些犯恶心,这会儿就在外头等他,不想进去了。   顾琅景只进去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出来了。   他见明琬乖巧的坐在一旁待客小椅上吃着芝麻糖,不禁抿唇,戏谑道,“好歹也是个世家姑娘,这么馋?”   明琬鼻尖还沾着几粒芝麻,瞪了他一眼,“买了不就是要吃的,哪这么讲究。”   两人拌着嘴,从二楼相携而下,引来了周遭纷纷的吸气声。   一个大老粗感慨,“这么好看的小娘子,竟有主了。”   旁边摇骰子的嘲笑他,“垂涎人家,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般月貌花容的小娘子,也只有她身旁的男人能配的上了。”   回到甄府后,明琬便被钱氏叫进了屋。   钱氏神色不似常时温婉和蔼,神情严肃,“琬儿,你是不是去见太子殿下了?”   明琬知道瞒不住,默点头。   钱氏叹了口气,“钱月浑身是伤的回来,哭着喊着说你对不起她。你怎么就是不听娘的劝呢。”   “钱月受伤了?”明琬微抬了眼,竟有点想笑。   “先不说她。”钱氏拉过明琬,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认真问道,“你喜欢殿下,是不是。”   想到和他相处的这些时日,还有额间湿热的吻,明琬坚定的点头。   钱氏心中涌着愁绪,也不打算瞒她,把三年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和他早就见过,那时候娘救了他,咱们三个一起住了一段日子。”钱氏蹙着眉心,只觉得心口疼。   嫁给甄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如今在甄府尚不能活的安生,若去了东宫,万一女儿没了……谁赔给她一个琬儿啊!   明琬哑然,怪不得顾琅景初次见她就殷勤宠爱,原来竟真有这回事。   “娘,那为什么我不记得殿下了?”   “后来没等他伤好,咱们就走了。”   钱氏顿了顿,“是娘做的决定,你哭的伤心。后来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把这段过去全忘了。”   心中种种疑虑在此刻全部清明。   明琬没注意钱氏的担忧,只想着顾琅景找自己的时候该有多绝望,自己一次次推开他的时候又有多难捱。   她抿唇,这一次不会放手了。   虽然这条路会很难很难。   她弯眼,唇角挂笑,“娘,您放心。殿下待我很好很好,他会护我周全的。”   暮色四合,窗外的蝉鸣声都寂了许多。   傍晚的天气凉,屋里空气也舒爽了不少。   钱氏默了好久,总算松了口,“随你吧,娘只要琬儿开心就好。”   *   西院另一侧,钱娟看着躺着床上闭目合眼的人儿,心急如焚。   她拉住赵夫人的手,担忧问道,“夫人,大夫能不能把小月医治好呦,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哩!”   甄明瑶被赵氏一同拽了来,心里老大不情愿。   此刻见那黑脏的手伸向了赵氏,急忙上前打了钱娟,嫌恶的瞪一眼,“您若信不着我们甄府的大夫,尽可带着钱月出府诊治。”   钱娟面色一尴,忙赔笑,“姑娘,我是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信不着你们,就是太着急担心了。”   赵夫人强忍着被她触碰的不适,淡淡道,“不过都是皮外伤,大夫给吃点药也就醒了。不过你姑娘到底怎么弄的,摔成这样。”   钱娟不知这其中的关系,叹了一声,“还不是甄明琬那孩子害的,答应了我们小月帮着约太子殿下,最后又自己跑了去,才把我们小月弄的一身伤回来。”   甄明瑶几乎是咬牙切齿,“太子殿下?”   赵夫人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再也演不下去。   她本想笼络钱月母女,去对付西院,结果最后钱月竟还想挖了瑶瑶的墙角?   “是啊。”   钱娟挠挠头,不懂夫人母女为何如此认真,老实道,“不过小月说,后来殿下和小琬牵着手一起走了。”   “娘!”   甄明瑶气得直跺脚,愤怒喊,“我就说那个贱人不安好心,总想着勾引殿下!”   钱娟听了顿时不乐意,操着嗓子问,“你骂谁是贱人,我们小月怎么就成贱人了?”   “闭嘴,没跟你说话。”甄明瑶瞪过去,恶狠狠凶道。   赵夫人素手拍了桌面,动怒道,“放肆,太放肆了!”   她身为国公府的掌家夫人,已经很给西院面子,没想到她们还是不安分。   她指着清风,“你,现在就去西院把甄明琬那个小蹄子给我叫过来。”   “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好意思抢自己妹妹男人的!”   月落星沉,府内一片漆黑。   可屋里却多点了几盏灯,灯火通明,赵夫人坐在主座上,脸色极其难看。   甄明瑶气得发疯,把屋里的一众瓷器古董全摔了个遍,又不解气,咬着牙就等甄明琬送上门。   那碎瓷片有的飞溅到了钱娟鞋面上,隐约冒了红。   她疼的额头冒汗也不敢吭声,高宅后院的架势,她第一次见,就快要吓破了胆子。   村里最泼辣的陈寡妇也没这么吓人,小月还伤着呢,她很怕夫人的怒气殃及到她们娘俩身上。   亥时一刻,门外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清风的声音隐约透着窗缝传了过来。   “夫人,甄明琬来了。” 第28章 反击   东院的人深更半夜的来传她, 明琬想也不用想, 定是钱月把事情都说出去了。   赵夫人母女一向看重太子妃之位,此刻被自己捷足先登, 定不会罢休。   来之前她好生安抚了娘亲,又命香菱去请爹爹来西院,这才随清风走了去。   她一点不怕,顾琅景说过,万事有他呢。   明琬穿着一身素色的交领小薄衫, 来时风大,她裹紧了些。   走进屋,见赵夫人不善的盯着自己, 微不可察的挺了挺腰板。   “夫人唤我何事?”她大方的站在那儿,神色如常问。   赵夫人拿起茶杯就冲明琬泼过去,冰凉的褐色液体顺着她的脸往领口下流。   “大胆,你还敢质问本夫人何事?”   甄明瑶气不过,上前就欲扇她耳光被赵氏制止。   她大声呵斥, “你跟太子殿下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说了多少遍, 要找机会把你妹妹介绍给殿下认识, 你怎么还不要脸的贴上去?”   “她就是不要脸,背地里指不定用什么下贱的手段勾引殿下呢!”甄明瑶眼角隐有湿意,气骂道。   其实她隐隐有些不安, 害怕殿下的魂儿真的就被勾了去, 再也容不下别人。   明琬从怀中拿出了帕子, 不轻不缓的擦了擦脸。   随后径直走向一旁的客桌上, 端着一杯茶,以同样的动作泼了回去。   赵夫人措手不及,从没想过她会反击,惊的尖着嗓子大叫。   明琬眼眸平静,“夫人就是再气,殿下喜欢的人也是我。你现在这般欺凌我,就不怕来日我嫁人,把这笔账算回来?”   甄明瑶走上前,攥着她的手腕,神色狰狞,“胡说,殿下怎么可能喜欢你,低贱的庶出女,你也配!”   “为何不配?”   明琬并未被她激怒,神色泰若,两厢对比,反而是甄明瑶更狼狈一些。   她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帕子,“这是殿下的手帕,如此贴身的物件,是三言两语就能勾引来的?”   想起这块帕子的来由,她心中便有些微漾。   被顾琅景塞进她肚兜的手帕,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她显摆的证据。   赵夫人擦干了脸,浑身气得发抖,眼眸睁的吓人。   她站起身一把抢过那块帕子,见那款式确实是男子所有,且右下角还用金线绣着一个“景”字。   “贱人,和你娘一样下贱!”   铁证如山,赵夫人再忍不下去,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纤细的手腕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手拦住,随后一甩,赵夫人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愤怒抬眼想要斥骂,却——却呆住了神,“老爷?”   甄政在书房看书,被香菱叫来,刚进屋就看见赵氏要打人,哪还能忍。   他指着乱成一团的屋里,怒道,“放肆,成何体统!”   “一个后院都管不好,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甄明瑶见甄政来了,顿时有了依仗。   从小到大,凡是和甄明琬起了争执,爹爹都会向着自己,斥责她的。   这么想着,她更委屈了。   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甄政怀里,声音呜咽,“爹爹,瑶瑶委屈。”   除了长子甄修彦,甄政一向最疼爱小女儿,虽然这段时日他对赵氏很不满意,可到底受不住甄明瑶的眼泪。   他神色松了些,轻声问道,“怎么哭了,有什么委屈和爹说。”   甄明瑶见爹爹一如既往的向着自己,不禁得意,从他怀中脱开,指着明琬,“就是她,她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了。爹爹,您明知道女儿一直属意殿下的。呜呜……瑶瑶好委屈。”   甄政皱眉,瞅了眼明琬,声音严肃,“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   明琬毫不犹豫承认,可转过头便反问,“但是爹,殿下不是货物,是人。他有自己的判断,他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难道女儿拱手相让,他就会喜欢妹妹?”   她目光视向甄明琬,“你一口一个喜欢殿下,那你知道他最喜欢什么点心,最喜欢点什么味道的香,最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这些你都知道?如果不知道,那你凭什么说你喜欢殿下。”   话音一落,明琬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还是说,你喜欢的不是殿下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权位?”   “你。”甄明瑶不知道她何时口齿这般伶俐,竟说的头头是道。   她怕爹爹被她蒙骗了去,顿时瘪了瘪嘴,哭的更大声,“爹,你看,她做错了事儿还振振有词,当着您的面欺负女儿!”   甄政被甄明瑶哭的有点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问明琬,“你和太子在一起多久了?”   明琬没想到爹爹会这么问,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论理说,她和顾琅景三年前就互通了心意。   可她不能这么说,后来的自己确实是在遇见刺客的那一日,对他动了情。   半晌,她特地提了些添油加醋的话,缓缓答,“瑶妹派人刺杀女儿的那日,殿下以性命相救,女儿就是在那时候动心的。”   “嗯。”甄政点点头。   从前他有些太过忽视钱氏母女,直到上次明琬遇害,他出面讲和,孩子也答应了不计较瑶瑶的错失,他便觉得明琬是个好孩子。   与东宫攀亲,两个女儿谁都行,他也不想过多干涉。   若明琬能当上太子妃,一样可以巩固国公府和未来储君的关系。   心中有了计较,他咳了一声,定定开口,“都别闹了。明琬说的对,殿下是人,有自己的想法。他喜欢谁,就让他喜欢吧。”   他握着明瑶的手,轻声安慰,“京中家世好的俏儿郎多的是,你的婚事爹会认真考量的。”   “什么?”赵夫人被一旁的婢子扶起来,惊呼出声。   “老爷,您怎么能向着那个小贱人,不给瑶瑶做主啊!”   甄政横了她一眼,怒不可遏,“你给我闭嘴,怎么也是大家闺秀,怎的这般没有教养。”   他指着赵夫人,沉声道,“我警告你,明琬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以后不许这么叫她。上次你姑娘做错了事儿,琬儿答应不闹大。殿下也遇了刺,若是闹了出去,陛下追究,我整个国公府都要给你这个无知妇人陪葬!”   赵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老爷,瑶瑶也是你的姑娘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甄政哪还管她,撇下闹腾的屋子,带着明琬朝外走了。   明琬一向对她这个爹没什么感情,也不愿与他一起走,寻个由头便自己回西院了。   夜色安静,四周静谧的很,只余耳边浅浅的风声和池塘蛐蛐的叫声。   她顺着小径一路朝西,正走着冷不防被一个人搂住了身子,随后便是天旋地转。   待她晃了过神,却发现自己正坐在树上。   明琬吓得捂住了嘴,也没管身后是谁,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裳。   “呦,半日不见,便急着对孤投怀送抱了?”   顾琅景揽臂搂着明琬,笑的愉悦,月华落在他眼里,像是盛满了一弯璀璨的星,惹眼又好看。   明琬这才松了口气,对上他如画的眼,弯唇一笑,“你怎么来了?”   顾琅景抬手敲了敲她脑门,低哑的声音在夜晚格外的好听,“能怎么,还不是担心你个傻姑娘。”   明琬扬头,撇了撇嘴,“人家大获全胜。”   “孤的小鹌鹑出息了。”顾琅景赞赏的点点头,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的身子托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他选了颗粗壮的石榴树,整个人卧在双杈交汇的地方,也不担心树干会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   明琬被他搂着,怕被下人看见,轻轻推了推,轻声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顾琅景一手捏着她单薄的下巴,眸光锁定,“孤才来就撵我走,还有没有良心?”   “没有。”   明琬蹭了蹭,想挪开自己的脸,可刚动了下便被一片薄唇覆上。   顾琅景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闭上眼,呼吸浓重,纷纷洒洒落在明琬鼻间。   口中吮着她舌尖的甘甜,手下动作也不停。   顺着腰间翻卷开的边儿,一瞬摸到了里边。   眼看着他已经攥着自己的肚兜带子,明琬心里慌,想伸手推开他的大手。   可她忘了自己还坐在他身上,这么轻轻一动,却惹来那人更大的反应。   顾琅景呼吸渐渐急促,舌头也越发的用力,手下更是不管明琬的阻挡,指尖一番,带子便松垮了下来。   两个人的姿势亲密无间,顾琅景只觉得身体涌上了一股邪火,有些失了理智。   双手牢牢把着明琬的身子,下边难受的蹭了蹭。   明琬身下和他接触的地方烫的惊人,她死死攥着他的肩膀,偏过头甩开了他的唇,大口的喘着气。   呜咽了两声,可溢出口的却是浅浅的呻.吟。   “琬琬。”   顾琅景艰难的唤了声,却发现声音沙哑一片,带着浓浓的情.欲。   “别,别闹了。”   明琬脸伏在他肩膀上,有些无助的求饶。   微风掠过,涌来一抹清凉,顾琅景渐渐回了神。   他温柔的抱着明琬,轻轻的抚着她后背,应了一声。   *   那厢,甄政他们走后室内一片空寂,宛若死灰。   钱娟拿手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动静被发现了。   钱月这时候醒过来了,轻轻唤了一声,钱娟急忙冲她比了手指,示意她别说话。   好在赵夫人是大家之女,只稍微稳了稳情绪,就带着甄明瑶也走了。   如此,西院总算再度安静了下来。   明琬拜别了甄政,神色轻松,转身朝钱氏屋走去了。   原来一个人能勇敢站起来时,别人真的不敢再小瞧,欺负了去。   顾琅景说的对,谁欺负她,她就十倍的欺负回去。   月如银霜,大地一片安静。   她心中想起了顾琅景,一片甜蜜与安心。   遇他以后,自己多了一份同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一直推开顾琅景的时候,他从没放弃过自己。   如此想着,不一会儿她的脸颊就悄悄泛了红,宛若抹了蜜糖一般,像极了思念情郎的小女儿。   赵夫人二人回到了东院,怒气未消,将桌上的杯杯盏盏摔个干净。   她不止气老爷没给瑶瑶做主,她更气的是老爷的心已经开始偏向甄明琬。   与其说是气,倒更不如说是怕。   她怕,怕自己的地位不保。怕有一天钱氏取代了她,到那时她和瑶瑶又该何去何从呢?   可纵使她再想,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对策。   今夜动了大气,她脑子早已混沌一片。赵氏命人铺床,打算先睡下,剩下的事儿再从长计议。   甄明瑶也没心思再走,索性一起住下了。   夜深人静,母女二人刚要睡下,门外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甄明瑶诧异,“娘,这么晚会是谁呢?”   赵夫人使了眼色,清风会意急忙去开门。   檀木小门半开着,涌进来阵阵凉风,吹得屋内窗棂前的薄纱帐呼呼作响。   门口站着道楚楚动人的身影,月华洒下来,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女子款步姗姗,从容走进了屋。   甄明瑶一惊,失声道,“兰月侧妃?”   兰月脸上薄敷了一层粉,烛灯映衬下却依然掩盖不住她的憔悴面容。   “赵夫人,甄姑娘。”   她轻启薄唇,却惊人的沙哑,“我今日来,是想求你们一件事。”   赵氏戒备的看着她,眼前的人是太子侧妃,深夜无端拜访甄府,总觉得有些猫腻。   “您是太子侧妃,又是将军之女,何事能烦得我们母女?”   兰月眸色幽幽,她知道若想获取一个人信任与同情,首先就是要暴露自己的不堪。   她面容落寞,轻声道出了自己的秘密。 第29章 泡温泉   “夫人有所不知, 殿下对我日益冷淡,甚至因为甄明琬把我撵出了东宫。”   “什么?”   赵夫人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也不敢相信她说的。   “你是太子侧妃,入了皇家宗籍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兰月轻叹了一声,眼有怨恨, “这东宫的天, 怕是就快变了。”   甄明瑶一向对兰月怀着敌意,与其说是敌意,倒不如说是怯意。   兰月的美貌京城众所周知,除了那张惹人怜见儿的脸, 她的身材也似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一般, 前凸后翘,腰姿婀娜。   不是她这个小黄毛丫头能比得了的。   可如今美人狼狈,她心里隐隐有一丝快感。突然觉得她没那么高高在上, 与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些。   赵夫人心机深,她见兰月把什么都说了开势必有事相求, 而这所求的事——   她敛了眸中的猜想, 正色道, “兰侧妃,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屋里除了我们娘俩也没有别人。”   兰月见她松口, 默了一瞬, 便咬牙把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   “过些日子就是中秋, 我打算趁着那时候求殿下看在团圆的情分让我回宫。今年的夜宴在福安寺办,我准备雇几个山贼,劫持殿下。”   “你疯了?”甄明瑶乍然惊呼道,喉咙发出的尖细声音在夜晚格外刺耳。   她从没想过兰月竟会这么大胆。   兰月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只是装装样子,我到时想办法把殿下约出来,最后这山贼的指使自然就全都归在她身上了。而你,就负责帮我把甄明琬骗过去。事成以后,本侧妃允你东宫一个位子,如何?”   话到最后,明瑶的眼睛几乎要睁飞了出去。   不仅可以打压甄明琬,又能嫁到东宫,成为未来储君的女人?   这诱惑太大,即便有风险,她也还是想去做。   赢了,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我愿意。”   “不行。”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娘?”甄明瑶埋怨的嗔了一声,“您到底想不想帮女儿,爹不管,难道您也这样?”   赵夫人祖父是河川知州,官拜四品,也算是个世家之女。   她从小就对这些后宅手段耳濡目染,冥冥中,她总觉得兰月没有面上那么单纯。   若到时候反咬一口或者把瑶瑶卖了,那她们娘俩涉嫌谋害储君的重罪,足以砍头了。   赵夫人没管明瑶,冷静回绝,“兰侧妃,我们娘俩整日深居后宅,这件事恐怕没办法帮你。”   “娘!”   兰月还没开口,甄明瑶就大喊出声,“您还是不是我娘了?您知道女儿非殿下不嫁,您若不答应,瑶儿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作势便欲下床,一头撞在那柜子上。   兰月在床下虚扶了一下,面色犹豫,“既夫人不答应,我再想办法把。”   甄明瑶见她要走,更是有疯癫之状。   方才只是吓唬赵氏,这会儿却是真冲了出去,吓得赵夫人的心激灵一下,忙大呼,“答应,娘答应。”   兰月弯唇,垂下的眼睑划过一丝隐晦的锋芒。   *   接下来的日子,连着下了几日的雨。   天色阴郁郁的,秋风夹杂着凉雨弥漫整个长安城,即便是中秋佳夜也没能幸免。   大越朝中秋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中秋节不上朝。   是以甄政一早便出门应酬联络感情,东院一片欢声笑语,而明琬则跟钱氏在窗前按照小厨房给的食谱做桂花饼打发时间。   钱娟因为钱月摔破脸的事儿跟她们闹了脾气,这会儿去东院跟着瞎忙活了。   因着连日下雨天气凉,明琬多披了个薄褂子倚在身后的软枕上。   手里虽捏着面,可眼神却飘到了窗外。   还下着雨,雨滴打在宽大的梧桐叶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今天是中秋,他在宫里一定很忙吧。   她眼眸有点肿,恹恹的看着没什么精神,神色恍惚,就连手里的饼也捏的没了形。   明琬刚打算看看手里不成样子的饼,就瞥见西边墙角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一袭黑衣,靴子和衣摆绣着好看的金色图纹,打着一把竹骨绸伞,隔着重重雨幕冲她弯唇浅笑。   “顾……”   明琬情不自禁念出声,又意识到不妥急忙捂着了嘴。   墙头上的人冲她比了个手势,明琬心领神会。   她望了眼钱氏,放下了手中的面,不经意开口,“娘,我突然想起有个东西还没买,去去就回。”   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她心虚的很。   钱氏诧异看向她,“下这么大雨,让香菱她们去吧。你身子弱,再惹了寒。”   明琬站起身,紧了紧衣裳,笑道,“她们不知道在哪家店,您放心,我多穿些就好了。”   说完,也不等钱氏回话,拎起裙摆就朝外面跑。   明琬跑出了院才意识到自己忘拿伞了。   豆大的雨滴串成帘,不一会儿她身子就湿透了。   一片阴影漫过,一件宽大欣长的袍子披在了她身上。刹那间顿时隔了不少凉风,头顶上方多了一把绸布伞。   她回头,见顾琅景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本想冲他笑笑,可又想他这么多天不来找自己,有点委屈,她撇了撇嘴,没吭声。   顾琅景把伞偏她那边,自己右肩有点湿,索性一把搂住她,俯身凑过去就亲在了她的唇瓣。   冰冷的,带着清冽莲香的吻扑面而来。   明琬身子一紧,本能的向后躲却被他搂的死死的。   灵巧的舌头轻易的就撬开她的贝齿,近乎掠夺的吮吸她口中的甘甜。   两人就在甄府门口,明琬怕被人看见担心不已,口中更是无力抗衡任他索取。   终于,她快要喘不过气时顾琅景总算松开了她。   明琬拿袖子抹了一把唇,不用想也肿了,气恼的瞪着他,“你干嘛!”   顾琅景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笑的像只偷腥的猫儿,“孤想着多吻你几次,就不害羞了,不然你老是不说话。”   明琬见他丝毫不提这几日为何不找自己的事儿,只一味的调侃自己,心中气他,眼眶不一会儿就湿了。   娇小的身子,低低垂着头,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子。   “琬琬?”   顾琅景只当她撒娇,低低的唤了声。   这一唤,似是把明琬心里积攒的委屈全泻了出来。   好像在他面前,自己越来越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天塌下来有他呢。   她瘪了瘪嘴,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顾琅景伸手朝她脸上一摸,底气没了一半,“哭了?”   明琬甩开他的手,边哭边赌气,“才没有,你起开。”   “我走哪去?”顾琅景暗骂了一声,他若是现在顺着小丫头的意走了,才是真的傻子。   明琬抹了把泪,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掉头就朝府里走,“爱去哪去哪,反正别在我身前。”   小姑娘犯毛病的频率好像有点乖。   忙了多日,顾琅景才能抽出空来看她,哪能让她走。   可一边撑伞一边又要拉她,不一会儿就弄的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   他伸臂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垂头靠在她颈窝,缴了械的语气温柔的不像话,“琬琬,外面雨大,咱们先进马车。你别再着凉了,进马车,孤怎么给你道歉都可以。”   赌气又别扭的声音透着雨传来,“不好。”   雨势渐猛,顾琅景怕硬拽伤了她,只得耐着性子哄,“有心里话就和孤说。你不说,孤也不知道哪里错了。乖,听话好不好?”   明琬刚才就有点心软,她吸了一下鼻子,再也捱不住,轻轻点头。   车夫熟练的操起马鞭,大声问,“老地方,殿下?”   他刚喊完,明琬的身子便抖了下,打了个喷嚏。   顾琅景皱眉,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去长月阁。”   茫茫雨幕,马车顺着官道疾驰而去,偶尔路过水泡,惊起一路水花。   方才跟他怄气,淋了会儿雨她只觉得脑袋都有些沉,冷得不行。   “琬琬?”   明琬眼皮都耷拉了下来,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你现在不能睡,睡了该染风寒了。”顾琅景柔声哄着,试着把她从自己肩膀上挪开。   “不嘛,困。”   怀中的人嘤咛一声,软软甜甜的声音令他呼吸一滞。   他抿唇,俯首故意吓唬她,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迷离,“琬琬,你再这么叫,孤可受不了了。”   果不其然,柔软的身子登时就紧绷了起来。   明琬抬头,脸蛋有些红,气恼道,“想都别想!”   “不想。”   顾琅景把玩着她一缕秀发,吻了吻,“等新婚之夜,你逃也逃不掉的。”   听到那四个字,明琬心中有些悸动。   她偏头,哼唧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两人正拌着嘴,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车夫“吁”了一声,收了缰绳,朝里头喊道,“殿下,长月阁到了。小的这就去清场,今日里头的温泉只留你和姑娘两个人。”   明琬惊的直呼出声,“什么?”   顾琅景眼眉微挑,笑的邪气,“怎么,还想跑?”   “所以你……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泡温泉?”   明琬淋了雨,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她怎么想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顾琅景伸脚跳下了马车,素手微扬便撑起了伞,随后朝明琬递去,似笑非笑,“下不下来?”   明琬心中抗拒,拽着身后软卧的把手,偏过头赌气,“不去。”   顾琅景知道小姑娘看着温软和顺,实则倔的很。   若以寻常理由哄她,定是讨不了好。   顾琅景伞撑的随意,身子很快就湿的透透的。   他也不介意,抿唇笑的邪气,“琬琬,孤也不强迫你。只是回头染了风寒,钱夫人那里恐怕——”   明琬身子一抖,她怎么把娘亲忘了。   自己本就是擅自出来,娘亲本就怀疑。   她瞪了一眼雨中的人儿,他好像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   “乖,随孤下来。”   马车上的小丫头不情愿的扶着他的手跳下来,头顶上立刻多了一大片阴影。   她努了努嘴,恼道,“色狼。”   顾琅景只手撑伞搂着她朝里走,另一手也没闲着,朝她腰间掐去。   轻巧的力道惹得怀中身子一颤,他笑骂道,“没良心的小丫头。”   长月阁位处京城中街最豪华的地段,阁里景色秀美,草木皆画,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雨势小了些,细细绵绵的雨落在脸上,温柔了许多。   两人穿过入口处的九曲回廊,眼前便出现了好几条拿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   明琬不解,指着那些打磨光滑的石头路问,“这是做什么?”   顾琅景捏了捏她的手,笑,“这些路通往各个汤池,一会儿让这里的丫鬟带你泡泡,驱寒。”   “好。”   明琬面上微赧,垂下了头,轻轻应声。   原来她真的想多了。   顾琅景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宠溺道,“去吧,别傻站着。”   明琬飞快松开了他的手,随后指了下门口的假山,“那我们待会儿在这里见。”   顾琅景目送她着走向左边的汤池,这才抬脚也寻了个池子。   锦靴才挪了一步便顿住,他打了个喷嚏。   好看的剑眉微蹙,他生生抑住想打第二个喷嚏的欲望。   这个习惯他从小就养成了,母后早逝后,他便不允许自己的身体有一点问题,哪怕是小风寒。   他习武,强健身体就是为了有一个能捱能抗的体魄。   这种近乎自虐的心理已经抹不掉了。   顾琅景甩了甩头,快步朝里面走去。   远处,明琬随那小丫头到了汤池。   不规则的池身用白色的大理石铸就而成,氤氲的水面冒着袅袅的热气,只一会儿就熏湿了明琬的眉眼。   带她进来的小丫头叫莲池,一身白色的纱裙,梳着俏皮的双头髻,正弯腰向她行礼,“姑娘,换洗的衣裳就放在这儿。奴婢在外面候着,有需要您就唤一声即可。”   “嗯。”明琬淡淡应了一声,看着那小丫头离去才放心的更衣。   她熟练的卸下头上的发饰,脱下了被雨淋湿的罗裙,露出美好纤细的身姿。   不过才二八的年纪,已经长的玲珑剔透,该长肉的地方一点没少。   明琬伸脚探了探水温,觉得还好便一点点扶着旁边的玉阶下了水。   她闭着眼,靠在汤池的一边,浓密柔润的青丝随意的散在地面上,身子浸到水里,只留了精致的锁.骨裸露在外。   水里好像洒了些草药,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颜色也好看,是那种淡淡的绿,宛若一块上好的翡翠。   她冻了许久,此刻被热气腾腾的暖流围绕,舒服的展了眉。   外头下着小雨,隔着重重雨幕隐约传来了清脆婉转的琴音。   明琬轻轻撩着眼前的水,无人打扰,一室安静。   她不禁弯眼哼起了小曲,细腻婉转带着京味。   黄梅调,是娘亲小时候教她的。   又泡了一会儿,她觉得身子暖和多了,便离了水踮脚躲在纱帐里换衣裳。   才刚系好了腰间的带子,莲池便从外面跑来,门也没敲,神色惊惶。   “姑,姑娘!”   明琬一怔,拿干净的绢布擦了擦头发,不慌不忙问道,“怎么了?”   莲池声音急促,“太子殿下伏在那儿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姑娘您去看看吧。”   睡着了?   明琬心里面的第一反应,就是顾琅景在设计骗她。   她“唔”了一声继续擦头发,丝毫不急,“那就让他继续在那睡好了。”   “姑娘,奴婢求您了。”   莲池咬咬牙,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负责接待殿下和姑娘,殿下身份不同,若出了事奴婢怕是要掉脑袋啊。求您了,去看看吧。”   明琬迟疑的望着她。   若论演戏,她的戏也太足了吧。   “罢了,我去看看。”   她想着,若顾琅景骗自己,就再也不搭理他。   莲池年纪不大,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似是喜极而泣,她急忙起身去扶明琬,“姑娘,奴婢这就带您去。”   明琬放下了手里的绢布,捋了捋还滴着水的发丝,抬脚跟了上去。   顾琅景在隔壁的皓月池,格局构造与她的一般无二。   不知因何,里边的窗户尽数打了开,夹在着凉风的雨丝打在水面上,惹起小小的涟漪。   明琬缩了缩身子,这里太冷了。   让莲池下去关好门,她碎步上前去把窗子关好,这才蹲下身看他。   她伸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前,触感烫的惊人,吓了她一跳,顿时喊道,“顾琅景?”   伏在地面的男人没有回复她。   明琬的心越来越慌,莲池没有伙同他骗自己。   定是淋了太多雨染了风寒,发了高烧。   她有些慌,自认识顾琅景以来,他便一直以一个天神的姿态守在自己身旁。   仿佛从不会受伤,从不会倒下。   她又唤了几声,还是没回应。   不能再这么泡下去了。   她咬咬牙,轻缓的下了水,想要将他托上来。   可她脚刚踩下去就踩到了他的裤摆,身子一滑,整个人朝他后背摔去。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明琬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他好像被自己撞醒了。   顾琅景背对着她,下巴磕到了大理石面上。   烦躁睁眼,转过身却发现明琬不知何时闯了进来。   他脑袋沉沉的,脸上发烫,整个人处于迷糊的状态,却还是本能的搂着她柔软的腰身,轻轻一拉,低哑的声音撩的明琬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投怀送抱来了,嗯?”   生病了嘴还这么不饶人,明琬水下的手毫不客气的掐了下他的大腿,恼道,“不知好歹。”   顾琅景低头凑在了她颈间,闻了一口,少女刚沐浴完的清香惹得他呼吸一滞。   感受着挤在胸前的那两抹柔软,他的声音越发烫人,“琬琬。”   水里很难掌握平和,明琬被他抱着重心直往他怀里偏。   身上薄薄一层纱衣等于没穿一样,就这样和他紧贴着,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烫的就快熟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求饶道,“咱们上去吧,你正烧着,别闹。”   顾琅景不理,另一手揉了揉她屁股,吓得她惊呼出声。   “你干什么?”   “稀罕你呀。”   顾琅景双眼微合,哼哼道,“孤摸你哪哪都那么舒服,揉着都快化了。”   明琬哭笑不得,只当他无赖,轻声哄着,“再不回宫,你就真病了。”   顾琅景半睁开了眼,胸襟大敞露着白皙的锁骨,脸上挂着未干的水珠,皱眉拒绝,“不要,宫里没有琬琬。”   怎么比大哥家的小宝儿都幼稚,好像生了病的人都会像小孩子一般无理取闹。   明琬抬着他的胳膊往起提,“今儿是中秋,你乖乖回去吃药。”   半晌,她声音小了许多,带着一抹羞涩,“你听话,我明日就去看你。”   “当真?”顾琅景眯着眼,反问。   似是累极了,搂着她的手也松了些,无力的滑在水里。   明琬见他松口,心里也舒了口气,费力的拖着他身子朝池上走,没好气道,“骗你不成。”   顾琅景步伐不紊,可仍舍不得压着明琬,走的东摇西晃,活像个醉了酒的翩翩公子哥。   明琬扶他到偏殿,将换洗的衣裳放在他身前,嘱咐,“你擦好身子把衣裳换了,我在外面等你。”   顾琅景冲她勾了勾指头,漆黑的眸上漾过一抹笑,“不要明日,今晚就来。” 第30章 中秋夜宴   明琬作势将腰带扔到他脸上,嗔道, “再讨价, 明日也不去了。”   随后也不理他,身子径直朝外面走。   棉履划过光洁的地面, 发出清浅的声音。明琬狡黠的弯起了唇,背过去的小脸满是红润。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她想着,若和他乘坐一辆马车回府又不知道要腻歪到什么时候, 就和车夫打个招呼自己先回了。   长街新雨后,空气清爽干净, 满是泥土和花儿的香气。   明琬顺着街边散步回去,偶尔看见路边的小花,心情好的蹲上前采了一捧, 打算回去让香菱她们洗洗熬制在饼里。   路过小红坊时, 她抿唇, 停住了脚。   坊间大门敞着,可以轻易的看见里边站着好些人热火朝天的赌着,玩着。   丁氏就混在一群露着肚皮的男人中间,呲着牙, “嘎嘎”大笑。   “你们又输给俺老婆子喽,掏钱掏钱,麻溜的!”   输了钱的那几个大老粗一脸郁闷,这老婆娘一连在这玩了好几天, 很少输钱, 是不是出千了?   其中一个不忿, “喂,你是不出千了,敢在小红坊出千,哥几个把你抓了送到红爷那。”   丁氏揣好了银票,哼唧道,“出个屁的老千,技不如人,来继续继续,想不想回本了?”   明琬抬首瞥了眼楼梯间正下来那一身红衣的男子,隐约觉得见过。   过了半晌,似是想起什么,她弯眉浅笑,握着手里的花朝前走。   网撒的差不多,鱼儿就快上钩了。   回到府里已是正午,小院正是忙活的时候。   钱氏命小厨房弄了几道小菜,想着简单垫垫肚子,晚上再好好的吃一顿。   她见明琬回来,衣裳干爽还捧着束花,什么都没买,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便知她去见了太子殿下。   顿时上前捏了一把明琬的小脸,笑的和蔼,“小丫头,大中秋的,为了见小郎君连娘亲都不要了?”   明琬笑着扑到钱氏怀里,仰着小脸,递上花,“娘,琬儿不是还带回来一捧花。喏,美丽的花送给美丽的娘亲。”   “算你有良心,快洗洗手吃饭吧。”钱氏笑着接过花,招呼她上桌。   简约干净的红木小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明琬从小便爱喝汤,她鼻子灵,嗅到了桂花的香味。   搭眼一看,洁净的白瓷盆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紫薯桂花汤。   去了皮的紫薯小巧圆润卧在汤面上,周围飘着熬制入味的乳白色桂花,配上香葱调味,显然是小火慢慢煮沸的成果。   明琬猴急儿的让香菱帮她盛了满满一大碗。   拿汤匙轻轻一舀,紫薯棉柔香甜,桂花清冽甘润。   她只觉得喉间一热伴随着淡淡香气,食来清新润喉。   明琬小嘴甜甜的,“娘亲手艺真棒。”   香菱在旁边侍立着,忍不住以帕掩面,低低笑了起来。   钱氏替她布菜,无奈打趣,“你这孩子,生怕娘说你,我的手哪儿这么巧,都是香菱香雨她们跟着弄的。”   明琬又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光顾着讨好娘亲,忘记她不会做菜这个事儿了。   一屋主仆其乐融融,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   甄明瑶答应了兰月,要把明琬哄骗入宫,自己在屋里想了好久才腆着脸来西院。   钱氏正拿汤匙舀汤,打算给香菱香雨也盛一碗。   冷不防见甄明瑶进来,手一滞,面色顿时不善。   甄明瑶买凶要杀琬琬的事儿,她不但记着,还会记恨一辈子。   纵使老爷偏袒了她们,可自己绝不能忘。   钱氏佯装没看见,将碗递给香菱,笑道,“趁着热乎劲喝,这也没别人,你们俩小丫头忙了一小天了。”   香菱小心翼翼接过汤碗,拿筷尖轻挑出里边煮的糜烂的紫薯,捡到明琬的小碟里,圆扑扑的小脸漾着两个梨涡,“姑娘,你多吃点。”   四人有条不紊的说着笑,用着膳,完全没在意站在门口的甄明瑶,仿佛她未曾来过一般。   甄明瑶在国公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受的了这般无名气。   她脸颊涨红,就欲上前掀了桌。   可她想起兰月允诺过的太子侧妃之位,又生生忍住了,上前嫣然一笑,“钱姨娘,琬姐姐,吃着呢?”   钱氏撂下了筷子,沉着脸一言不发。   明琬拿汤匙舀着紫薯,小口咬了一块。随后抬首望着她,神色冷漠,“西院不欢迎你。”   甄明瑶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绫罗丝绸和一些小点心放在她桌上,“姐姐,这是我娘亲让我送的。都是一个府里的人,难不成咱们还要做一辈子的仇人呀?”   “你再纠缠,我就找爹爹把你撵出西院。”   明琬说着就欲起身出门,被甄明瑶一把拦下。   “琬姐姐,瑶儿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今儿是中秋,大家就别闹别扭了。”   明琬甩开她的手,神色不善,“你来到底想说什么?”   甄明瑶笑的真诚,不死心的拉过她的手,眨了眨眼,“姐姐,今儿陛下在福安寺设家宴,宁乐郡主可以带咱们进去,咱们去宫里看看热闹啊?”   想也不用想就知这定是圈套。   明琬眼里涌过一抹嘲讽,先前她和宁乐哄骗自己去行宫的时候也是这个架势。   “滚开。”   她抽离了手,厌恶的骂了一句。   甄明瑶见怎么劝都不好使,一咬牙凑到她耳边,轻声恐吓,“你若不去,太子殿下有危险,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去不去,你自己照量着办!”   言罢,她一扭裙摆,径直朝外面走去。   晦气的西院,若不是为了旁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来。   钱氏见甄明瑶总算走了,气得也没了胃口,索性不吃了在一旁坐着。   明琬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坐到钱氏身边,声音颤抖,“娘,她刚刚说殿下晚上可能有危险,琬儿担心。”   钱氏一愣,她在赵夫人的手段底下过了这么久,多少也识得一些陷阱。   她意识到甄明瑶可能在撒谎,目的只想把琬儿骗到宫里。   “别担心,也别去。”钱氏揉着她的头发,“陛下在呢,大庭广众,殿下不会有事的。”   明琬咬唇,“可万一呢?”   “哎……”   钱氏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回答。香菱香雨也顿时放下了筷子,小小的屋被甄明瑶搅合的愁云密布。   *   是夜,银月高悬,洁白的月华轻柔的笼着大地。   福安寺里一片清辉,风儿卷着鸟鸣,吹得落花纷然飘落。   启微帝不知信了什么邪,把家宴设在了长安城边上的山寺里。   随行带的妃子以淑贵妃为首,剩下只挑了一个还算受宠的跟着来了。   顾怀远扶着淑妃朝山上走,耳边满是母妃的埋怨,他不悦的揉了揉眼,盯着前方的顾琅景。   “远儿,你说陛下不知抽了什么风。放着好好的大悦宫不待,非要上这小破庙过节。”   淑妃衣饰繁琐,又身娇肉贵没怎么吃过苦。此刻香汗淋漓,不住的发牢骚。   顾怀远低笑,神色不明,“母妃,您是要登上后位的人,这点苦都吃不了?”   一提后位,淑妃顿时来了精神。   她美眸微张,咬紧银牙,得意道,“儿子说的对。皇后都被我靠死了,区区这点山路算什么。”   众人缓行攀爬,终于到了山腰间的福安寺。   主持方丈早领了一群僧人站在古门口等候。   福安寺是皇寺,一直仰仗着大悦宫的恩泽。方丈与启微帝也是旧相识。   他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陛下万安,晚宴早已备好,薄酒浅菜,还望陛下恕罪。”   启微帝信佛,一直坚信大越朝国泰民安离不开佛祖保佑,每月里总会有那么两天来拜拜。   他爽朗大笑,“主持不必拘礼,我们这便入座。”   后边那些个顾姓皇族们依次跟着启微帝入寺落了座。   甄明瑶一早收拾好也跟着上山,这会儿坐在兰月旁边,脸上愁云惨淡。   到底没把那贱人骗了来。   兰月也一脸看废物的表情,不愿理她,只顾着替顾琅景的位置布菜。   说来奇怪,她方才还看见殿下了,这会儿可是去哪了呢?   久传这小山上山贼众多,禁军统领亲自带兵,待启微帝等人进去后便将寺庙团团围住,势必要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亥时一刻,满月高悬,一寺桂花飘香。   启微帝站起身,斟满了酒,笑的庄重,“今儿是中秋家宴,不必拘礼。”   他举杯示意,“敬合家团圆。”   底下淑妃,二皇子为首的公主郡主包括亲属都纷纷起身,附和着启微帝,“谢陛下。”   一轮酒过后,气氛已是十分热闹。   顾怀远坐在下座,把玩着手中的麝金酒樽,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半晌,他似是做了些决定,站起了身,神色凝重,“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启微帝喝了几杯薄酒,威严的脸看上去和蔼了许多,心情颇好,“何事这般严肃,说给朕听听。”   “儿臣想娶甄家姑娘为皇子侧妃。”   顾怀远话音方落,周遭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坐在兰月身旁的甄明瑶更是睁圆了眼,捏紧了手帕。   启微帝面上没什么变化,甄政家的那个小姑娘他知道,好像是叫什么明瑶的,是甄政的小女儿。   生的面相不差,知书达礼,张弛有度。   论理,堂堂国公府家的姑娘做个皇子侧妃倒是绰绰有余。   只是不知甄爱卿如何打算,启微帝一番犹豫都被顾怀远看在了眼里。   从前他故意疏离琬儿,除了嫌甄府那复杂的后宅关系,还看不上她庶出的身份。   自己便是庶出,又娶了个庶出女。   可自从郑绥安掺和进来后他才发现,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琬儿的。   给不了她正妃之位,但他可以给她一世荣宠。   念及此,他再度请愿,声音坚定,“父皇,儿臣想请您下旨赐婚,求娶甄家女。”   启微帝神色明朗,怀远这孩子虽不必小景做事稳重,可到底也算是他宠爱的皇子。   甄家女能嫁给远儿做侧妃也算他甄府有福气,若不愿倒是赏点东西也就愿了。   他点头,笑道,“准了,你的婚事我和淑妃也一直惦记。既然已有了中意的人,朕岂有断人姻缘之由。”   这话一落,院子前方正门口不知谁“哎呀”一声。   守门的侍卫不知被谁踩了脚,他见院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气,打算回头看看谁这么没长眼。   这甫一回头就傻了眼,一群大老爷们的禁军何时混进来的白衣粉面的小姑娘。   明眸皓月,巴掌般大的脸颊细润如脂,怔怔的望着前方。   他是军中糙人,最不擅长和女子说话,更何况是这么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   “你……你哪来的?”   他声音有些结巴,问道。   明琬未答,满脑子都是那句——求娶甄家女。   顾怀远说过,他不会放过自己,可没想到陛下就这么轻易的应了。   方才还盛满月华的眸子顿时浸了满雾,水灵灵的,眼泪顺着脸颊的弧度“吧嗒吧嗒”的就往下砸。   这阵仗倒是把那守门侍卫吓了一跳,他挠了挠头,自己不过就问了一句她哪来的,这小丫头咋就哭了呢?   旁边一个好信儿的推了他一下,“干啥呢在这,还聊上了?今儿是家宴不能有一点差错。”   明琬抬手,拿手背抹了抹眼泪,转身就朝外头跑去。   门口这一阵小骚动全落在了兰月眼里,她刚才看见甄明琬还以为看花了眼,可仔细盯了盯却发现真是她。   兰月推了推一旁呆若木鸡的甄明瑶,低声道,“甄明琬来了,你快去找殿下。雨蝶方才找了,殿下在院后的厢房躺着,想不想入东宫就在你一念之间。”   甄明瑶神情恍惚,听到了“东宫”两个字这才回神。   一想到只要自己达成兰月想要的,说不定就能改变与二皇子的婚事,她顿时来了劲,小动作起身,藕荷色的裙摆只一瞬就消失在夜色里。   “雨眸,去通知,可以下手了。”   吩咐完这些,她神色如常的端起眼前的酒杯,明媚的脸浮现一抹嘲讽。   甄明琬,上次你害殿下受伤,滔天的罪责被殿下压了下来。   这第二次,我看你怎么办。   庙里人声鼎沸,亲人相聚,和美亲睦的画面宛若一副上好的卷轴。   庙外的明琬却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她跑了不知多久,终是忍不住,身子一寸一寸的跌下去。   瘦弱的手臂环着脸,她蹲在树下呜咽着大哭出了声。   那边甄明瑶按着兰月吩咐总算找到了顾琅景卧身的厢房。   里头没点烛火,黑漆漆的,窗户打了开,房梁的纱帐吹了出去,来回舞动,场景莫名的冷寂。   她有点怕,轻轻推开门。   “吱”的一声,里边顿时传来一道带着醉意的声音。   “何人?”   明瑶识得顾琅景的声音,见自己没找错,羞赧的垂下了头,声音宛若莺啼,“殿下,是臣女,甄明瑶。”   “瑶”字刚落,一道干脆利落的“滚”字便劈头砸了过来。   每年的中秋夜晚,顾琅景心口都会隐隐作痛。   他想母后。   此刻被人绕了清净便是犯了大忌,见她还不走,顾琅景顺手抓了个不知是什么的物件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甄明瑶侧身躲过了那带着尖爪的酒杯。   她咬唇,觉得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终于大胆撒起了谎。   “殿下,明琬找你。她心里害羞,便托臣女来找您。”   顾琅景眼眸一滞,几许月华透过窗棂间的缝照进来,映衬着他那张俊颜越发的清冷。   “她来了?”   甄明瑶刚要回应,顺便进屋套套近乎,床上的人影顿时站了起来。   眼前刮过一阵风,只一瞬,便消失在月色下。   她鼻间的空气还残留着淡淡的莲香。   明瑶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有些颤抖。   东宫,乃至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凤位,她一定要拿到手。   顾琅景话没听全,不知琬琬现下在哪。   他先去了前院,见院中众人酒杯觥筹交错。为首的启微帝喝的面色微醺,右手还搂着一旁娇羞撩人的淑妃,心中便一片厌恶。   不见琬琬身影,他迟疑了下,脚步飞快的掠向了庙外。   不在福安寺里,以她的腿脚定走不远。   他步伐迈的又快又急,只掠了几里不到便瞧见前方树下蹲着个桃粉色的小身影,黑夜里霎时惹眼。   顾琅景弯唇,她到底还是来看自己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他轻着步子走上前,见琬琬没发现,眼里划过一抹狡黠。   竟是屈着身子,将她整个人就以蹲着的姿势抱了起来。   明琬心中伤心,冷不丁被人连根抱了起来顿时有些慌张,可闻到了那抹熟悉的莲香后便安静了下来。   顾琅景将头埋在她耳间,喝了酒的语气迷离又缱绻,“琬琬,孤想你了。”   明琬吸了吸鼻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无措和不安,肩膀一点点耸动,委屈抽泣了起来。   “哭了?”   顾琅景身子一僵,以为自己又把她弄哭了,急忙弯下腰把明琬放下来。   他刚把她放下来,小姑娘转过身便扑倒自己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腰间,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与以往总是矜持害羞,惹他怜爱的情况不同。   小姑娘好像真的很伤心。   顾琅景面上一沉,将她手臂板开,微弯下身,正对着她那张哭成小花猫的脸,声音冰冷,“谁欺负你了,告诉孤。”   明琬抬腕想揉揉通红的眼睛,顾琅景冷眼瞧着她灰扑扑的小手,直拿袖子给挪了开。   她低垂着眸,神色恍惚,泛着凉的声音满是无措,“方才,方才二皇子和陛下说,他要求娶甄家女。”   顾琅景眸色复杂,几月前他找到琬琬的时候便查了一些她的事。   他的那个二弟确实与她有过往来。   小姑娘抬首,眸子水莹莹的,软糯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他心脏一疼,“景哥哥。”   顾琅景抬手抹了她眼角的泪,叹了声,心中柔软成一片。   这个世上再没谁只要一哭,就让他卸了盔甲,溃不成军。   明琬窝在他胸前,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觉得周遭风声浓密了许多。   她讶然抬首,见顾琅景眼神锋利,直直视向后方。   “怎么了?”   顾琅景揉了揉她的发丝,低声安慰,“别怕,都是一些送死鬼。”   明琬知道事情肯定不对,福安寺地处山腰,四周常有山贼出没。   莫不是她们两个撞大运刚好碰见了。   她有些紧张的抓着他的胸襟,尽量让自己不露怯,“这离福安寺没多远,咱们跑吧。”   顾琅景忍俊不禁,小丫头这紧张兮兮的样子怎么就这么可爱。   他捏了捏琬琬的鼻尖,“这么不相信孤?”   明琬被他揪着鼻子,蹙起眉抗拒了两下,软绵绵的声音恢复了点活力,“相信,但跑不是更安全。”   顾琅景盯着前方那三五喽啰的衣饰打扮,虽刻意了些,但到底有破绽。   他冷笑,“这几个人还称不上是山贼,不过是跳梁小丑的爪牙罢了。只是不知是不是他那个倒霉弟弟派来的。”   “琬琬。”顾琅景低低唤了一声。   “嗯?”   他轻轻亲吻了下她饱满小巧的额头,“好姑娘,别怕。” 第31章 表明心意   明琬乖巧点头, 见他神色镇定自若, 身子也跟着松懈了许多。   前边那几个拿着刀的假山贼见顾琅景二人完全没有怕的意思, 心中一恼,几个人大喊了一声便提刀冲了上来。   顾琅景漆黑的眸浮着一抹轻蔑,他捏了捏琬琬的手示意她别怕。   随后几个健步, 屈手成弧,掌风铺面,处处打在他们命门之上。   不过须臾,那几个人便摔了刀,痛苦的趴在地上。   他走上前, 墨色的锦靴踩着其中一人的手。   顾琅景毫无表情,脚下旋着劲, 不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 那人撕心裂肺的哀嚎了一声,“手,我的手!”   其余几个听见那人的惨叫,只觉的从心到身都冒出一股寒意。   废了手骨,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旁边的都纷纷忍不住告饶, “太子殿下,求您饶了小的们吧, 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谋杀储君, 这条罪名足够将你祖上十八代所有旁支跟着统统去死。”   顾琅景失笑, 漫不经心的声音在黑衣里听来让人特别绝望, “要孤放了,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被踩断了手的人,脑门冒着大颗冷汗,颤抖着牙,“殿、殿下,我们只是想吓唬您,并没真想动手啊!”   “谁指使的?”清冽的声音满是不耐。   明琬上前拉着他的手,蹙着眉心,有些事儿好像不对。   那人只犹豫了一瞬,顾琅景的脚便挪到了手臂中最脆弱的那一段,用力一踩。   “啊——啊!”凄厉的惨叫顿时再度传来。   “是平国公之女,甄明瑶。”   顾琅景挪开了脚,嫌恶的将他踢到一边,沉着脸不说话。   明琬犹豫着,拽过他衣角,神色凝重,“他说的不对,除了甄明瑶应该还有一个人。我们都是外臣之女,哪能认识这些持刀的匪徒。若没人指使,她不可能有这么大手段敢在禁军森严的中秋之夜动手。”   顾琅景揉了揉她的脸,温柔笑,“小丫头越发聪明了。”   明琬却笑不出来,若不是他身手好,说不定甄明瑶她们的奸计就得逞了。   他见明琬肩上不知何时沾了落叶,随手替她拂了去,“孤也该找兰将军谈谈了,看他女儿这条命,兰家要是不要。”   明琬身子一哆嗦,朝他怀里缩了缩。   顾琅景见她怂成个鹌鹑状,免不得打趣两句,“跟在孤身边这么久,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   “谁胆子小了。”明琬哼唧了一声,却仍窝在他怀里没动。   晚上风太凉了,她有点冷,才不是害怕呢。   顾琅景知道她胸中那点小心思,也没戳破,搂着她温声道,“既然兰月和你妹妹想把咱们吸引到这儿,这会儿在寺里恐怕也大张旗鼓的张罗,陪孤演个戏如何?”   明琬蹭了蹭他胸前光滑的料子,只觉得在他怀中温暖又安定,什么都不怕,放松的就快要睡着了。   她吸了吸鼻子,“听你的。”   “乖,待会儿孤奖励你。”   顾琅景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琬琬身上,随后俯身捡起地上的刀,信步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   那人哆哆嗦嗦的往后挪身子,牙齿不住的打颤,“别杀我。”   “不杀你。”   顾琅景递过刀,薅他领子给拽了起来,轻声耳语了几句后,便被那匪徒持刀横在了肩颈上。   这一幕看的明琬心惊肉跳,可想到顾琅景的安排又忍住了。   她咬着唇,走过去站在他旁边,静静的等着福安寺的大队人马。   风声掠过密林,惊起雀鸟扑翅。   远处渐渐传来人声并着烧的明亮的火把,灼灼火光把天上的圆月都衬的黯淡了几分。   “你们再往前找找。”   “找不到殿下,本侧妃要你们好看。”   德宁长公主嫌恶的瞥了嚷的正欢的兰月,一旁的莲子顿时心领神会,小步走到她身边,神情冷淡,“兰月侧妃,殿下不是您吼两嗓子就能找到的,长公主殿下这会儿正忧心,别扰了殿下清净。”   兰月被一区区下人就快指着鼻子骂了,气自然不顺。   可她知道莲子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老人了,自己要和太子殿下和睦相处,断不能得罪他姑姑。   她咬碎了银牙,灭了气焰,“妾身知道了。”   众人顺着山路,很快就瞧见了顾琅景等人。   启微帝喝的醉醺醺,走在最前边,大嚷着,“放肆,何人绑我皇儿?”   德宁借着火光瞧见小景脖子上横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刀,惊的后退了几步,生生扶着莲子才站稳。   她走上前抓着启微帝的袖子,“快,快把小景带过来。”   兰月看见甄明琬在那儿,急忙向德宁吹风,“姑姑,臣妾听得消息,是甄明琬把殿下约到这儿的。她把殿下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当真是其心可诛!”   德宁眼眸冷厉,“放肆。”   禁军得令,顿时列阵跑上前,纷纷抽剑将那几个喽啰团团围住。   冷风吹过,启微帝酒醒了几分,他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剑,沉着眸子走上前。   不知为何,兰月的心有些不安。   她细眼瞧着,甄明琬的身上并没有多狼狈,而殿下神情自若一点也不像被袭了的样子。   虽然事先她与那群匪徒约定好了银两,并拿他们家人性命要挟不得供出她。   但兰月隐隐觉得好像要出大事。   启微帝厉声质问,带着帝王威仪的嗓音直要把那几个人吓破了胆。   其中一个跪地求饶,“陛下,我们……”   他方才看见兰月娘娘了,先前答应太子殿下的话顿时又觉说不出口,可刚一犹豫便觉得身后一凉,顿时闭着眼睛大声供了出来,“是兰月娘娘指使我们刺杀太子殿下的。”   “什么?”   启微帝没听懂,拍了拍脑门,回头指了兰月,“你派人刺杀朕的皇儿?”   顾琅景见这人总算没站错队,收起了手刀,喉结动了动,“父皇,不止是儿臣,甄国公的姑娘也受伤了。”   “你说明瑶啊?”   启德帝更迷糊了,那被赐婚的小姑娘不是已经被怀远送回府了。   德宁神色不善,“不是刚才席间的,是甄公爷的二姑娘,甄明琬。”   顾琅景拉着明琬的手走上前,神色冰冷的望着兰月,低沉的声音在舌尖炸开了花,“兰月,孤从前低估了你。手伸的这么长,心也狠,倒是个敢做事的人。”   他顿了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才能保全兰家。”   兰月面如白纸,事情板上钉钉,就连先前想泼到甄明瑶身上的污水都提不起劲说。   她怕,真怕了。   兰月跪在地上,“殿下,殿下兰月这都是因为爱你啊!你不这么绝情,月儿从七年前进宫后就一直喜欢你了啊!而且这件事甄明瑶也有参与,不能只怪妾身一个人啊!”   启微帝愣了半晌,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明瑶那小丫头方才一直在席间,这女人疯起来真是什么都咬。   他扬手,声音随意,“那几个人都杀了吧。”   又转过身,拍了拍顾琅景的肩膀,“这女人怎么处置,你决定吧。”   言罢,似是被扫了兴致,转头朝寺庙方向走去了。   明琬站在他身后微微弯眉,大获全胜。   顾琅景没想好怎么处置,只想着先带小姑娘回宫,也没说话,牵着明琬跟上了前。   可没走几步,便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   德宁长公主脸上挂着怒色,大步上前,捏了捏他的耳朵,“没良心,看不见姑姑?”   顾琅景眸光一滞,夜色深沉,他还真没注意。   他捏了捏琬琬的掌心,柔声道,“琬琬,叫姑姑。”   明琬羞红了脸,哪能听他的,弯下身子微微行了个礼,“长公主殿下。”   德宁冷哼,“小景你先走,你口中的这个琬琬却是得给我留下。”   “为何?”顾琅景诧异,身子微上前,挡在了明琬前边。   “兰月说是她把你约出来的,索性你没受什么大伤。”德宁美艳端庄的脸浮着一抹威胁,“若受了伤,就不仅仅是留下这么简单了。”   顾琅景皱眉不让,“姑姑,这事儿真的和琬琬没关系。”   德宁动怒,“翅膀硬了,姑姑的话都不听了?”   明琬不想惹得他们姑侄二人不愉快,小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劝,“别担心,我会和长公主殿下说明白的。”   顾琅景仍不允。   他不知道姑姑怎么了,以往她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今儿个偏来和琬琬作对?   “莲子,把那位甄姑娘给本宫带回云华宫。本宫看谁敢拦着。”   明琬咬唇,自己走上前,站在莲子姑姑身旁。   她正对着顾琅景,白皙单薄的小脸绽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声音乖巧清甜,“去去就回,待会要记得送我回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顾琅景就是再不愿也不能如何。   他抿唇,黑白分明的眸子漾着情意,“你要乖,早点来找孤。”   明琬嫣然点头。   德宁看着两人当着自己面眉来眼去,示意莲子速速带走明琬,自己也抬脚朝山下走。   只是有意无意,转过身时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德宁的马车宽敞通透,明琬坐在靠着雕花小门的座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绞着手指,不知如何与她同处,索性只字不提。   回到云华宫,明琬思量着把来时组织了一路的话说给殿下听,可长公主却只让她在榻上等着,她进屋去拿个东西。   不一会儿,明琬便瞧见长公主手里捧着几个物件从里间走出来。   她睁大了眸子,指着其中一块泛黄的布问道,“殿下,这些都是?”   德宁樱唇一抿,实在没忍住笑,她在明琬对面坐定,把东西往小矮桌上一放。   指着那些东西,笑道,“这些都是小景幼年时期的东西。”   “方才你问的是他尿床时候的布片,这还有他褪的第一牙,被陛下罚跪时的软垫……”   明琬伸手捡过了存放在小瓶里的幼牙,忍不住捂嘴笑,“殿下竟还有这些东西。”   她好奇地把玩着小瓶子,里边的牙齿通体乳白色,小小的,其中有一块还被虫子侵蚀,泛着黑。   明琬莞尔,她实在想不出,顾琅景若知道自己小时候的幼牙被自己看了,会是何等心情。   德宁说这些的时候,狭长的凤眸一直盯着明琬的脸色。   见她脸色柔润挂笑,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或是嫌恶,微微放了心。   明琬又在桌上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自己还要请罪,急忙放下东西,站起身行礼,却被莲子一把拦住。   她不解的看着德宁,却发现长公主与来时疾言厉色不同,早就换上了一副和熙的脸庞。   德宁笑着握着明琬的手,“小景对你这么上心,你又确实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本宫岂会再难为你。”   “所以刚才?”   明琬心中惊讶,原来长公主是在演戏。   德宁咬牙哼了一声,“那孩子整日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说又不听,本宫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动他心神一二了。”   听到牵动心神,明琬羞涩的垂了眸,心中甜蜜的一塌糊涂。   她这般小女儿情态都落在德宁眼里。   德宁目光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叹了一声,“好孩子,待我回了陛下,你择日就嫁进宫吧,小景也能放心些。”   说到嫁人明琬眸子顿时黯了下去,她启唇,有些难堪,“殿下,方才在席间陛下应允的那桩婚……”   “你说顾怀远?”   德宁冷笑,“别怪本宫事多打听你们。你的那个妹妹自恃嫡出,娇纵的不行,最后还不是成了侧妃。你嫁给我们小景,做储君的正妃,她跟你,自此云泥之别,你怕什么?”   明琬哑然,睁大了眸子,原来陛下应允的是甄明瑶而不是自己。   甄家姑娘,甄家有两个姑娘。   她恍然大悟,顾怀远可能要求娶的是自己,可陛下同意的是甄明瑶。   两厢阴差阳错,竟是她误会了。   明琬面上涌过喜悦,直站起身道谢,“谢谢长公主,纵使殿下不娶明琬,只要不嫁给二皇子就好。”   德宁摆手,示意她放宽心。   “小景那个性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娶进门,待会儿他肯定忍不住来,你进去,本宫帮你问。”   明琬眉梢含着一抹粉晕,破天荒的没有拒绝。   她忽然,很想嫁给他。   两个人就着明亮的烛火聊起了天,外头却传来一顿争执。   “殿下,您不能进去,长公主殿下正在里边问话呢。”   莲子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把顾琅景拦在了门口,实则 心中憋屈的很。   长公主非要让她也配合着演戏,可太子爷脾气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   自己虽是公主身前的老人,但她还是怕太子爷一个不顺心赏自己几拳。   “孤敬你是宫里的老姑姑,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清冽的声音带着一抹怒意,只一句,莲子就默默的让到了一边。   顾琅景大步走向殿内,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不出来。   他虽然知道姑姑不会太难为琬琬,可到底不放心。   德宁悠闲的倚在美人榻上,桌上斟着宫婢沏好的茶水,还冒着丝丝热气。   顾琅景眼眸转了一圈,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到底没忍住心下的躁动,问道,“琬琬呢?”   “有了那女子,眼里也就没我这个姑姑了。”德宁端过茶杯,拿茶盖轻轻刮着沿口,佯装生气。   “小景没有。”顾琅景俊脸抹过赧色,思量了一会儿,神情恳切,“今日这事真与琬琬无关,姑姑你就放了她吧。”   德宁斜了他一眼,放下茶杯,一本正经,“那女子害你险入困境,本宫岂会放了她,这会儿正在里屋跪着呢。”   跪着?   顾琅景听闻起身便朝里间走,却被守门的婢子拦下。   德宁背对着他,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   为显严肃,她咳了两声,调整好声音,复又道,“姑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喜欢一个女子。你将来是要做大越的陛下,不可因为情爱而迷了心智,所以……”   她话没说完就被顾琅景匆忙打断。   他眸中隐有怒意,“姑姑,小景不是你。不会因为某些旁的就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甄明琬,孤娶定了。”   “唔?”   德宁恍惚了一下,顺手朝里边招呼道,“琬儿,出来吧。你再不出来,这个没良心指不定把本宫的云华宫掀了。”   顾琅景错愕的望着里间,琬琬莲步从那走了出来。   他快步上前,也顾不上身测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见她毫发无损,才意识到姑姑一直在套话。   顾琅景眯着眼,声音有些不客气,“小丫头长本事了,两个人串通起来骗孤?”   “不是的。”明琬小声的辩解,“长公主殿下也是好心。”   顾琅景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呵了一口气。   他明显察觉到小姑娘身子一颤,眼里笑的邪恶,“说什么都晚了。”   随后,他牵起明琬的手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姑姑,人我带走了,小景改日再来看您。”   德宁望着他的背影,暗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孩子。   出了屋,一股冷风迎面袭来。   八月底的天气晚间犹如秋天,明琬打了个喷嚏,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顾琅景步伐极快,也不似往常那般体贴,缓着步子陪她走。   明琬本就冷,还得一路小跑跟着他。   走了会儿实在捱不动了,她停了脚,双手拄着肚子,不住的喘着气。   顾琅景见她累级,旋即转身揽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拖着她的后颈,俯首狠狠的吻上了那张娇唇。   与以往总是试探着的温柔不同,灵巧的舌头不由分说撬开她的唇齿,吮住里面娇小的舌瓣。   似是带着惩罚,顾琅景将她的舌瓣吸的很痛,惹得明琬在他怀里直扑腾。   他索性松开了手,直摸向顶在自己胸前跳动着的两个小兔子,手掌温热,抓住那团柔软,揉捏了起来。   明琬吓得惊呼出声,急忙挣也似的推开他。   可顾琅景没给她机会,口中甘甜香冽,手下丰盈柔嫩。他似是感受不到明琬的挣扎,反而愈发的兴奋了起来,肆虐的更深。   明琬不安的扭动身子,可迎来的却是更失了魂的反应,她甚至听见顾琅景喉间传来一道低哑的闷吼。   她吓得不动了,眼泪顺势就淌了下来,砸到胸前宽大的手掌上,转瞬便干了。   顾琅景身形一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见小姑娘眼里含泪,衣衫有些歪,唇角通红,微微肿了起来,顿时松开了手。   “你,你欺负人。”   明琬望着他,憋了瘪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今夜宫中大部分人都去了福安寺,这会儿还没回来。   宫下静谧,少女纤细的啼哭特别响亮。   她一哭,顾琅景三魂没了两魂。他伸手替她抹了抹泪,小姑娘挪了下脸颊,瞪着他,哭的更大声了。   “琬琬。”   明琬吸了吸鼻子,别扭的转过了身子,没理。   “好琬琬。”   除却风声,没一点动静。   “甄明琬。”   明晚拿手背擦了擦眼圈,以为他动怒想要揍自己,身子吓得一抖。   噤了哭声,只小声的抽搭了两下。 第32章 赌注   可等了许久也没动静, 身上却多了件还带着淡淡体温的系带薄衫。   顾琅景绕了小半圈, 俯首望着她, 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她的手指肚,声音沙哑,“琬琬, 孤错了。”   “错哪了?”   呜咽的声音小声问道,似是小猫扬起爪子,有一点点得意。   顾琅景眼眸流转,忍着笑意, “错在——应该对你温柔点。”   明琬刚还任他握着指尖,这会儿顿时抽了回去,扬眉瞪着他, “你怎么还这样?”   “哪样? ”   “就……”明琬绞着手指, 垂下了眸, 低声哼道,“无耻!”   夜色静谧,银月温柔,空气中的风好像小了点。   顾琅景伸手揽过她的腰身,侧首看着她,小姑娘害羞垂着头,额间的发丝都快遮到鼻子了。   他吻了吻明琬的鼻尖, 温柔的声音在夜里格外迷人, “亲自己的女人, 怎么了?”   明琬揉了揉太阳穴, 觉得跟他说不通,索性不说了。   顾琅景方才故意逗她,见小姑娘再逗又要哭了,忍不住笑。   他轻轻的搂琬琬进怀,鼻息间满是她发上甜甜的香气。   低哑的声音满是愉悦,“以后你让孤亲,孤才亲,行吧。”   “嗯。”   怀里的小身板蹭了蹭,算是应了。   顾琅景抱着她,只觉得怎么稀罕也不够。   半晌,又俯首凑在她耳尖,灵巧的舌头轻轻舔了下,惹得明琬一阵战栗。   “那孤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明琬被他撩拨的,只觉身子泛软又热,闷在他怀里嘤咛了一声,怯怯道,“不要。”   “琬琬——孤的好琬琬。”   小丫头抬首,水润的眼眸与他对视,微肿的红唇娇艳欲滴,“那——就一口。”   月华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星眸一片缱绻。   他凑过脸,这是一个很绵长的吻。   回去的路上,明琬累级了。马车行进轻晃,正是催眠,她窝在顾琅景的怀里睡了一会儿。   到甄府时已是子时一刻的光景了,车夫卸了鞭子,隔着车帘问,“殿下,下车吗?”   “再等会儿。”   顾琅景低声答,复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香甜的小姑娘。   胳膊微抬,修长的指尖按了按光滑细腻小脸。脸上挂着宠溺,随后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琬琬跟着她不容易,难得能安稳睡上一会儿。   *   翌日清早,明琬蹙着眉心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娘亲屋里的床上。   白天了,她何时回来的?   钱氏捡了几碟小菜并着一碗莲子冰糖粥走进来,见明琬才醒,不免惊呼道,“你这孩子,怎么还睡呢,再不起床待会儿可迟了。”   明琬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茫然道,“娘亲,什么迟了?”   钱氏拿了快沾着水的棉巾,递给她笑,“什么记性,昨夜太子约你今儿出门,这都快晌午了,你说迟什么?”   她咬唇,只觉得前一瞬还是在马车里,一时间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昨夜顾琅景把宫里发生的事儿都同钱氏说了。   从前她担心琬儿这孩子去宫里会受欺负,可见识到了太子殿下对琬儿的心思,她不自觉宽了心。   也许,东宫相比于甄府来说,对琬儿更好。   明琬擦了擦脸,坐起身子后才发现,娘亲说的这些她一点都不记得。   只是说到待会儿还要和他出门,心中泛了一丝甜意,脸颊耳根也不自觉有些发烫。   好像心里有了一个人后,时时刻刻都想看见他。   她净了脸漱口后,随便捡了个薄衫披在身上,想快一点吃饭。   “娘,这件豆蓝色纱裙好看吗?”   明琬比着裙身,娇俏的小脸笑着问向钱氏。   钱氏忍不住打趣,“琬儿穿什么,太子殿下都喜欢。”   只一句,就戳中女儿家的心事。   明琬脸颊红润,“嘁”了一声,将衣裳放在了床上,兀自嘀咕,“也就是随便问下。”   话虽说着,她的眼睛仍是忍不住朝衣架方向瞥去。   正午阳光充足,可入了秋的天儿却不那么热了。   虽是太阳照着,可风丝却是凉的。   长安街上一如寻常的热闹繁华,来往的男子有不少朝顾琅景这边打量。   可那一个个目光落在的却是明琬身上。   螓首蛾眉的颜,一身绀青色及身襦裙,腰间碧色的细带盈盈一握。   远远望来,惊为天人。   不免暗自感慨,越京何时有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了。   顾琅景顿住了步子,看着眼前尚不自知的妮子,眼眸有些沉,“穿这么少,出门不看天气的?”   陷入甜蜜中的姑娘都会不自主的去打扮自己,明琬也没能免俗。   她知道天儿凉了,却仍自作了主精心打扮了一番。   “可是我不冷啊。”明琬冲他弯眼浅笑,晃了晃他的手臂。   顾琅景冷着脸解下了身上的袍子,毫不客气的甩在她身上。   “给孤披好了。”   他的袍子带着分量,压在明琬的肩膀上,她不禁皱起了眉,却也只在他掌心挠了两下,乖巧的跟着走。   两人在小红坊门前停下,明琬这才知会了他今儿的来意。   “百年难遇嘿,我们老板今儿设庒,只一次,过了村没这店了吼!”   里头的看场的人大声吆喝着,引起了街上行人围观。   “啥难遇呐,这赌坊说白了,这些年也就那些玩法,能有什么新鲜的。”   “那你可错了,老板说了,今儿的盘,一千的赔率。若是赢了,我们老板给你赌注的一千倍!”   明琬哑然,这个老板好像很有钱。   顾琅景站在她身边,只转了转眼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伸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发顶,“傻丫头,光知道撒网,鱼儿不要了?”   “要。”明琬晃了晃脑袋,想躲着他的大手,她看着了人群中的丁氏,一口咬定。   红坊里的气氛被那人的话烘托到高潮,一时间人声喧嚷,闹腾的很。   “废话少说,开盘啊!”   那人轻笑了一声,“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今天的盘,须得赌上全部身家才可参与,我们红爷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大家想好了再下注。”   “你们也不用想别的招数,若真是赌了,是否全部身家,我们红爷自会派人去查。”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噤声。不一会儿,便都是小声的议论,方才嚷的最欢实的几个人也蔫了。   明琬侧首问向身边的人,“是你的主意?”   顾琅景只笑着望她,不答。   满屋子的人看着那令人垂涎的赌注却都望而止步,只有一人越过人潮,缓缓的来到了赌桌前。   “他们不敢来,俺来。”   守唱的伙计唇微抿,只一瞬便换上小脸,“老婆子,有胆气,您想怎么玩?”   丁氏眼里露着狂热,这些日子她攒了不少银子,加上甄明瑶给的,刚好七百两。   七百两再翻上一千个数儿,发财喽!   “老规矩,赌大小。”丁氏搓了搓手,上前道,“不过说话,不许出老千。”   伙计自信一笑,“敢说我红坊出千的人还没出世呢。”   底下议论声纷纷,将气氛烘的火热,人声沸沸,乱的不行。   明琬被这气势吓得一怔,顾琅景皱眉,伸过臂搂着她肩膀,示意她安心。   丁氏拿起骰盅,举起手,摇的天花乱坠,骰子声不断的撞击骰盅,发出混乱又清脆的响声。   “砰!”   一锤定音般,丁氏将骰盅大力的摔倒桌面上。   离得近的,甚至能看见她额头上隐隐冒着的冷汗。   说是诱人,可谁又能真的赌上全部身家。   想也不用想,这老婆子定是孤身一人,玩疯了。   旁人不知,可丁氏心里清楚。在这玩儿了这么久,她早已摸清了这骰子的门路,不然她也不会赢那么多银子。   伙计面带微笑,“老婆子,现在反悔还是来得及呢。我们红坊从不强施于人。”   丁氏胸有成竹, “后悔做啥子哩,倒是你们别不给俺银子就成!”   “有骨气,您请开吧。”   丁氏粗糙布着老年斑的手缓缓挪开,褐色的乌木骰盅揭了开,里头赫然立着六个打磨光滑的骰子。   周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不可能,她怎么做到的!”   “这也太……”   明琬心痒痒,也凑上去看,这一看也睁圆了眼。   她拉过顾琅景的手,把他拽了过来,疑惑道,“六个点数都朝上,还能怎么输呢?”   顾琅景把玩着明琬挂在自己胸前的发丝,“老婆子手气好,确实没法输。”   明琬更不解了。   在周遭狂热的起哄声下,伙计也掀开了自己的骰盅。   六个骰子站的端正,其中五个是六点,一个是三点。   两相对比,却是丁氏赢了。 第33章 醋没你好吃   丁氏激动的走上前, 颤颤巍巍的老手拨弄着那骰子,糙着嗓子喊, “你们快看,俺老婆子赢了,可不许耍赖。发财了啊, 发财喽!”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围观的人自然起哄,一个劲让伙计掏银子, 就看他到底能不能拿出这巨额银款。   七百两再翻一千个数, 那得是什么概念啊,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伙计面色泰然自若, 嘴角勾起一抹笑, “老婆子,真有勇气啊。”   “那是。”丁氏得了夸,惬意的恰起了腰, “快掏钱吧,俺还等着回家给俺儿子做饭哩!”   “老婆子,您手气是挺好,但就是——”伙计朝门外瞟了眼, 不知何时, 涌进了大批官兵,手持着剑戟, 行进有序。   “就是运气不大好。”   话音刚落, 楚琏便上前拿长矛指着丁氏, “非法赌钱,还不束手就擒。”   明琬这才醒悟,大越的律法里是允许赌坊这一类生意的,可却不允这么大赔率的。   这已经不是浅显的赌钱了,是犯律。   丁氏慌了神,但想到赌的又不是自己,这么大的红坊怎么可能不找退路。   一个绳上的蚂蚱,她慌个甚!   “赌场老板开的庄,你们凭什么只抓俺,要抓就抓他们啊。”丁氏死不悔改,大嗓门甚至盖过了人群中的议论声。   楚琏冷笑,“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丁氏犯了大越律法,押下天牢。红坊开庄聚众,永封不得再开,坊内银钱物什一并抄了!”   伙计泰然自若,就倚在凳子上,笑的一脸自然,“官爷请。”   顾琅景捏了捏明琬的指尖,俯首在她耳边轻轻问,“什么感觉?”   明琬笑的弯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顾琅景挑眉,还不够。   他手扶在明琬肩膀,鼓励她,“去吧,孤在这等你。”   明琬身子一颤,她咬唇,只恍惚了一瞬,便朝丁氏走去。   丁氏听见身后有一道浅浅的脚步,回头一看,却是甄明琬,她有些困惑。   她警戒的盯着明琬,“你怎么会来这儿?”   女子纤细曼妙的声线宛若树上的黄鹂,清澈动听,“自然,是来看你。”   楚琏瞅了眼自家殿下,顿时明悟,持刀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个礼,“甄姑娘,丁氏是死是活,全看您一句话。”   丁氏一怔,这甄二姑娘因何认得这官爷。   她嗓子囫囵咽了咽,声音似母鸭般难听,“她不就是个被退了婚的庶出丫头,说话这么管用?”   “砰。”   楚琏快步上前,对着丁氏的心口踹了一脚,疼的她“哎呦”一声,差点没昏死过去。   “睁开你的狗眼,站在你眼前的这位,是东宫未来的太子妃。”   丁氏吐了口血,脸色也较方才苍白了不少。   周遭百姓纷纷吸气,太子爷都牵扯进来了,这老婆子怕是踩到铁板上。   明琬静静的看着丁氏,眸中划过太多复杂的情绪。   袖下的手紧紧的握着,旁人看不出,可顾琅景却瞧的真真的。   他搂着明琬的肩膀,握上了她冰凉的手。细腻的肌肤,上边满是薄汗。   被他这么搂着,明琬的心渐渐安复下来。   丁氏见明琬真认识太子爷,顿时连滚带爬扑到她脚下,揪着她一截裙摆嚷道,“甄姑娘,救救俺老婆子,咱们两家差点就成一家人了,我家绥安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呢。你就是看在他的份上,也救救俺吧!”   提起郑绥安,明琬心中便冰凉一片。   她平静的望着丁氏,“绥安有你这样的娘,才是她的悲哀。”   楚琏拱手,“甄姑娘,所以这丁氏放是不放?”   明琬顿了半晌,一字一句道,“不放。”   “属下遵命。”   楚琏得令,身后的官兵也躁动了起来,随意的将丁氏捆了起来。   她挣扎的厉害,还挨了几个耳刮子。   “甄二姑娘,救救老婆子,救救俺!”   明琬心烦的捂上了耳朵,抬步便朝外面走去,跟在她身旁的顾琅景脸色却沉了下来。   两人来时步行,可楚琏却带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摆着明黄色的绫罗软枕,一旁的檀木矮几上还摆着一小碟精致可口的点心。马车不徐不缓,顺着热闹的街道缓慢前行。   明琬有些饿,伸手捻过一粒栗子糕,却被顾琅景拦下。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不让吃?”   顾琅景不答,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明琬不明白他怎么了,白皙的小手刚打算探到他额头却被欺身压下。   马车宽敞,边角的地方都铺上了软垫,顾琅景丝毫不担心她会受伤。   他的一只手将明琬两截手腕牢牢禁锢在一起,另一手没有分毫犹豫,透过腰间翻卷开的衫子,摸到了肌肤。   明琬吓得小声尖叫了一下,不住的扭动身子。   “你干嘛!”   顾琅景没管她,俯首贴在她耳边,轻吐着气,舌头舔着她粉嫩小巧的耳垂,游离探索,惹得身子的人紧紧咬唇。   “方才你好像很在意郑绥安?”   顾琅景手下没停,一路蔓延而上,手腕轻轻一番,明琬肚兜后背的带子就开了。   纤滑的布料垂了下来,胸前两团柔软没了束缚,顿时蹦了出来。   明琬是真怕了,街道人声就在耳边,明黄小帘时不时能被风吹开一角,她眼圈有些泛红,委屈道,“我哪有在意他,只是,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嗯?”   顾琅景舔咬着她的耳垂,方才还粉嫩的垂瓣已经通红一片。   他抑着胸前的怒火,一路蔓延而下,吻了她的额间,微张的唇瓣,啃咬着裸.露在外的锁.骨,薄唇挑开了胸前的扣子,白皙的肌肤露了大片,隐约可看见一道深深的沟。   明琬被他撩拨的就快哭了,呼吸有些急促,轻喘着,“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罢。”   顾琅景压在明琬身上,淡漠好看的眉眼不似往常含着温柔,一手拨弄着她胸前散开的扣子,漫不经心道,“所以,还是在意了。”   男人吃起醋来比她还上纲上线。   明琬心中告了绕,自己都已经答应嫁给他了,还吃哪门子醋!   不再给她机会,顾琅景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裳,到底是担心她受凉,随后拉过一边的薄毯覆在她身上。   精壮的身子眼看着就要钻进那毯下,顾琅景最后给了明琬一次机会。   “他到底可不可怜?”   明琬被他压着,只觉得身下有一处烫的惊人,死死抵着她的身子。   少女柔软未经人事的娇躯,只一下就有了反应。   她死死夹紧了腿,唇颤抖着,眼眸透着点点水光,轻声道,“若这样能让你安心些,我……”   顾琅景被她视死如归的样子逗的笑了下,他轻啄了啄她饱满的唇瓣,“傻姑娘,孤岂会真欺负你。”   知道了她的心意,顾琅景觉得自己方才好似抽了邪风。   看着明琬头发凌乱,衣衫被自己尽数接了开,柔弱的压在身上,他有些懊悔。   明琬眨着水眸望着他,没再说话,她觉得自己有些羞耻,方才竟主动的……   顾琅景侧过了身,替她一一系好扣子,望着她被自己弄红的脖颈,喉结动了动。   两人又重新坐了起来,明琬乖巧的窝在他怀里,静静靠着他的肩膀。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羞的大气不敢喘。   顾琅景抿唇,怀里柔软的人儿心脏跳得就快震了出来。   知道她脸儿,好害羞。他动了心思,忍不住问,“琬琬,孤问你个事儿,你要乖乖回答。”   “嗯。”   顾琅景温柔引导,“方才,孤压着你的时候,你身子有什么感觉?”   明琬睁圆了眼,似是没想到他这么……   她把脸藏在他领口里,闷着不说话。   “好琬琬,告诉孤,早晚有那一天,你羞什么?”   明琬被他磨的脸颊升腾起了一片粉嫩的云,声音若蚊子般大小,“就——”   “就什么?”顾琅景托起她的脸颊,低头吻了吻额间,好笑问道。   “就很——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   顾琅景显然不满意,他咬了咬琬琬的耳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没觉得很舒服?”   “你你你!”   明琬哼唧了一声,又把脸窝在他怀里,这次任他怎么逗,死也不出来。   顾琅景笑的愉悦,琬琬的众多样子里,他最喜欢看她害羞了。   小姑娘人不大,比谁都爱红脸。越是可怜巴巴的想推开他,他便越爱不释手。   车夫知晓顾琅景的性子,马车驾的特别慢。   可再慢的路也有头啊,“咯吱”一声,他收了缰,硬着头皮问道,“殿下?甄府到了……”   顾琅景正吻着小姑娘的唇,耳边满是她清浅的娇.喘,压根听不见。 第34章 龙颜大怒   车夫对马车里头发生了什么, 心明镜似得,也不好再叨扰。   一人一马一车,就这么横在甄府门前的路上。   太阳当头,车夫抹了把额间的汗,嗯, 他一点也不尴尬。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里边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顾琅景替琬琬整理好了衣裳,见她白皙的肌肤到处都透着粉,忍不住又想凑上去。   明琬一把推开他, 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唇,恼道, “我真生气了。”   顾琅景无奈的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这才算罢了手。   马车的小门推了开, 顾琅景跳下马车,随后在底下冲她伸手。   明琬弯着身子,轻轻一跃,就跳到了他怀里。   顾琅景顺手捏了捏她屁股,戏谑道, “最近吃胖了, 屁股也丰满了些。”   明琬斜了他一眼,脚尖甫才站了地, 就自己朝府里走。   走了没几步, 不知想起了什么, 又折了回来。   顾琅景环臂, 好整以暇的站在那儿,温柔的望着她。   明琬抬手,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胸膛,似有些生气,“你还没告诉我,那日之后怎么处置的兰月呢?”   他失笑,小姑娘一本正经,还以为自己又把她怎么地了。   见是这事儿,他神色放松了许多,反问,“琬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呢?”   明琬更气了,欺负自己的时候比谁都来劲,谈到正事儿却耍起了浑。   她吸了吸鼻子,大声道,“当然是把她,扔出去!”   三番两次陷她于死境,又厚着脸皮爬进东宫,她对兰月不是一般的厌恶。   顾琅景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的宠溺,“就听你的,兰月欠你一条命,孤命人把她打残了,再扔回兰家。”   明琬“哼”了一声,这才算满意,冲他摆手,脚步轻松朝府里走。   她刚回到屋,便瞧见梳妆桌上摆着一溜大红色的喜盘。   最前边盘里装着一套大红嫁裳,依次往后的有凤冠,胭脂首饰——明琬微微哑然,问向香菱,“谁送来的?”   香菱咬唇,一早二皇子便命人将东西抬进来西院。   她不允,还被那领头的官差推了个趔趄。   如此做派的皇子,简直无法与姑娘的太子爷比之分毫。   “是二皇子,姑娘前脚刚走,他便把东西抬进来了。”   明琬皱眉,神情寡淡,冷着声音,“扔出去。”   心里冷笑,到现在顾怀远还以为要娶的人是自己,从前也没发觉他竟这般愚蠢。   香菱看这东西憋屈了一上午,可姑娘没回来她不好擅自做主,此刻得令,小脸顿时舒展了开。   “奴婢这就去扔了。”   香菱招呼香雨,两个人抬着那贵重的物什就朝外走。   “等等。”   明琬稍思量了一下,有了别的想法。   她面露愉悦,指着那大红嫁衣,“这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顾怀远愚不可及,咱们就帮帮他。新娘子没有嫁衣,该怎么出嫁呢?”   香菱喜笑颜开,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论其身份甚至比甄明瑶和赵氏都要高一等,她们也不必再怕东院。   她弯唇,“奴婢这就去好好磕碜磕碜那三小姐。”   大悦宫。   顾琅景刚走到神武门,便被迎面冲来的小不点撞了个趔趄。   他扶起眼前的人,却发现是芊芊。   顾眠芊发髻有些歪,眼眸也不似往日张扬。   她抬首看了看哥哥,没忍住湿了眼眶,哭着扑进了他怀里。   其实那夜过后,顾琅景便命人将兰月打了一顿,轰出了宫。   兰家看到伤痕累累的女儿,尤其是兰绍——顾琅景有多宠着芊芊,兰绍就有多疼爱兰月。   猜想到了这般,顾琅景眼眸一黯,伸手抚了抚芊芊的头发,沉声问,“兰绍说什么了?”   芊芊不语,只拿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告诉哥哥,兰绍他怎么你了?”顾琅景神色冰冷,一字一句问。   “他说他想杀了我。”顾眠芊似是精疲力尽,幽幽道了句。   她只知道兰月会被休出东宫,却并不知道哥哥派人打折了她一条腿。   兰家颜面扫地,她担忧兰绍心里有情绪特地备下薄酒去看他。   可最后,酒坛子碎了一地,顾眠芊被曾经那个小心翼翼喜欢着自己的人拿剑指着。   她红唇微扬,眼眸清冽,“兰绍,你想好。”   “臣想的很清楚了。”   剑气微鸣,笔直的长剑收了鞘。   兰绍冷冷的望着她,“于君,兰家会一如既往的效忠大越。可对于公主,兰绍从前越矩,还请公主日后不要再来兰府。”   “兰绍!”   “再不走我杀了你。”   顾眠芊痛苦的闭上眼,不想再回忆下去了。   “杀我大悦宫的人,孤借他一百个胆子。”   顾琅景冷哼一声,拉过眠芊的手,“随孤回宫,近日不要出宫走动。兰将军这一脉怕是要蠢蠢欲动了。”   回到宫后,顾琅景下了一道旨意,把兰绍打入了天牢。   顾眠芊听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无动于衷了。   的确,她是大悦宫尊贵的长乐公主。光凭口头威胁,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御书房。   启微帝放下手里的奏折,皱眉问,“你说你想娶甄家二姑娘?”   这就有些难办了,不论那庶出女配不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   他一共就两个儿子,竟接连着全都想娶甄家女,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顾琅景微点头,又重复了一遍,“父皇,儿臣要娶甄明琬做东宫的太子妃。”   他没用“想娶”而是用了“要”字,仿佛只是来通报一声。   启微帝明显不允,“先前朕给你寻的侧妃确实是朕的错,只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选一个庶出女做正妃,他日也压不住底下的侧妃小妾啊。”   顾琅景抿唇,纠正道,“琬琬不是正妃,是太子妃。而儿臣的东宫也再住不下任何女人。”   “放肆!”   启微帝拍案猛起,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孝子,只有一个女人如何传宗接代?他日你做了大越的陛下,难不成后宫就只有她一个甄家女?”   “要那么多儿子去抢您的皇位?”   顾琅景胸膛有些起伏,漆黑的定定看着他,“若二者取一,那这个皇位,儿臣不要了。”   言罢,他撂了启微帝的面子,拂袖大步朝外走。   “混账,混账啊!”   后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伴随着书案倾颓的声音。   外头的苏公公心肝一颤,殿下惹了一身毛,拍拍屁股走了。   龙颜大怒,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要怎么活喔!   *   气候入了秋,日子就凉了下来,院里水缸上还浮着开败的莲。   明琬走进来时刚好瞧见那枯皱的叶,想唤香菱她们给捞出来。   可半天也不见人影,外头一个洒水丫头跑过来,笑着回道,“姑娘,姨娘随老爷去赵老王爷家看小世子去了。老王爷老来得子,府里热闹的不行呢。”   她点头,娘亲整日在院里闷着,能出去走动走动也是好事,整日在院里闷着。   走了一天身子有些乏,她进屋打算歇会儿。   可刚坐到软垫上,门外便传来了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院里的小丫头不懂,也不敢拦着,竟直让她们闯了来。   明琬揉了揉太阳穴,不悦抬首,却是钱娟二人,心下没来由的厌烦。   钱娟携着钱月,衣裳也不似往日华丽,局促的站在那儿,就像刚进甄府时一般。   钱娟心里难受的紧。   夫人不知为何,突然不宠爱她们了。无端没收了吃食和衣裳,现在连东院的门也不让进。   先前她还为钱月受伤的事儿同姐姐闹别扭,可后来发现,姐姐竟也不管她了。   就任着那些下人欺负她们母女,克扣伙食,吃的都是残羹冷炙,活的不如看门的小童。   这不,趁着姐姐出府,钱娟带着闺女找到明琬头上。   “小琬啊,娟姨前个日子犯浑,你别跟我们娘俩一样的。”   钱娟一把拽过钱月,讨好的笑了笑,“我拉着你妹妹过来给你道个歉,你看就原谅我们吧。”   “原谅什么?”明琬身子坐的笔直,静静的看着她。   “你和殿下情投意合,小月被拒也是情理之中,我们万不该怪到你头上,你看着……”   明琬只觉好笑,这个钱娟还真是个墙头草,看见哪个院得宠便巴巴的贴了上来。   先前她还顾及着钱娟是娘亲的亲妹妹,多番照拂,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娟姨,你们走吧。”   座上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钱娟一下子就慌了神。   她双腿一屈就欲故技重施,给她下跪,可明琬压根不吃这一套,踩上绣鞋,朝里边走去,边走边朝外吩咐,“把她们赶出甄府。”   钱月低垂着眼,心生恨意。   凭什么同样的年纪,甄明琬便可得太子殿下垂帘,住着这么好的屋子,对她们像撵狗一样随意。   索性她也要撵娘和她走,倒不如挠花了她的脸,看她拿什么得意。   明琬正走着,马上就要到帘后,冷不防被身后的钱月大力抓了回来。   她下意识捂住脸,发髻上的宝石簪子被抓落,掉在了地上。   钱月望着院里正飞速赶过来的奴仆,阴沉着眼,伸手便挠向明琬…… 第35章 郡主   明琬偏过脸, 抬手挡着住了钱月的尖锐的指甲,细嫩的手臂登时就被划了一道红色的道子。   她皱眉,想抓过一旁的花瓶砸过去,可突然听见一声闷哼。   回头便发现钱月瘫软倒在地上,蜷着身子, 脸上惨白, 像条落水狗。   而身边,多了一道笔挺的身影。   明琬心一暖,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窝在他胸前, 鼻尖缭绕着淡淡的莲香, 她舒服的弯起了眉眼, “每次来的都刚是时候。”   顾琅景伸臂搂着她的腰,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与父皇吵完, 他没来由的心烦。虽然才刚分开,可他在宫里晃了半晌, 还是鬼使神差的, 又跑出了宫。   大手毫不客气在明琬屁股上拍了一下, “人家挠你,就不能挠回去?”   明琬瘪嘴,仰头看他, 下巴紧贴在他胸前, 委屈巴巴道, “她偷袭我。”   “哦?”   顾琅景目光转过去, 森寒冰凉, 盯着钱娟,“不想死就给孤滚出去。”   钱娟心一激灵,看着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女儿,眼眶一热,就要涌出热泪。   可她不敢再耽误下去,太子殿下都来了,小月又先动了手,她们怕是再讨不了好。   心有不甘,钱娟扶着钱月颤颤巍巍的朝府外走去。   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两个人仍旧衣衫褴褛,连个行李都没有。   明琬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没有丝毫同情。   她感慨良多,“钱娟二人贪无止境,此行来甄府,怕是像做了场梦。”   “别瞎想。”   顾琅景板着一张脸,伸手点了她手腕上的抓痕,疼的明琬蹙了气眉。   “干嘛。”   “药箱呢,疼成这个样子不上药了?”   明琬吐了吐舌,多点了几根蜡烛,带他进了自己的里间。   地方不大,看着却十分温馨。   屏风前摆了两盆花草,左侧摆着两张红木桌,一张是她素日写字画画的书案,一张是梳妆描蝉的妆台。   轩窗半开着,薄薄的青纱帐随着风舞动,尾巴轻扫着宣纸上还未调色的山水画。   明琬靠在床边任他给自己上药,见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自己,有些忍不住笑。   “对了,陛下有说何时操办二皇子和甄明琬的婚事吗?”   屋内安静温馨,只偶得烛芯爆裂“滋滋”的声音。   她笑着同他聊起了家常,“今儿顾怀远还把喜服和一些头饰妆花送来了呢,被我一股脑儿扔给了东院。”   他拿棉花蘸些碘酒,替她消了毒,再拿金疮药顺着边轻轻洒了些,头也不抬回道,“他们的婚事且要放放,你还没嫁给孤呢,轮得到他?”   说到婚事,明琬不自觉蹙起了眉心。   顾琅景身份特殊,又为了她休掉了兰将军的女儿,陛下会那么轻松的让她入宫吗?   她迟疑了半晌,轻声问,“你同陛下说了?他答应了?”   上药的手一滞,顾琅景松开了明琬的手臂,又小心的吹了吹,把覆在上边多余的粉末吹干净,又缠上了纱布,应了一声。   “自然答应。”   “真的?”明琬晃了晃缠着纱布的手臂,有些不信。   她觉得启微帝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顾琅景被她问的烦了,索性起身上前,咬了她的唇一下,意犹未尽,“骗你孤有什么好处。”   他抱着明琬,下巴顶着她的发顶,温声安抚,“别瞎想,万事有孤在。”   二人就这么抱着说了一会儿,圆月便爬上了墙。   明琬担心钱氏看见他,催促着他回去,惹得顾琅景老大不情愿。   “早晚是孤的人,害羞个什么劲。”   顾琅景暗骂了一句,转身又在她腰间摸了两把,恨恨道,“先前的疯女人真耽误事。”   明琬看他骂骂咧咧的样子,忍不住弯眼,意外觉得很可爱。   “好啦,快走吧。”   明琬轻轻踮起脚,桃粉色的绣鞋脚尖冲下,软软甜甜的唇就那么主动的覆在了顾琅景唇上。   似是为了弥补他,粉色的小舌头笨拙的撬开了他的牙齿,象征性的动了两下。   见惯了琬琬总是害羞的一面,冷不丁被她主动亲近,顾琅景只觉得身下涌了一股热流,脑袋晕乎乎的,想也没想,反手搂上去,吮咬着她的唇。   过了许久,顾琅景依依不舍的松开琬琬娇软的身子。   见她又呼吸急促,身子没了力气,才忍着不再动她。   如画的手指轻勾了下明琬的鼻尖,顾琅景唇边溢着笑,“琬琬乖,晚上要梦见孤。”   “想得美。”明琬伸手冲他做了个鬼脸,转瞬便小跑着上了床。   迅速踢下鞋子,小小软软的身体窝在被子里,冲他挥着小手,“晚安。”   傻姑娘。   顾琅景舍不得再弄她,转过身朝外面走去,不一会儿,修长笔直的身影便没在了夜色里。   *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着,几乎半个长安城都在传二皇子即将大婚的事儿。   顾怀远心情大好,整个人看上去也不似往日那般阴沉。   这日,他难得的踏上了半年不来一次的东宫,却被告知顾琅景去了云华宫。   他也不气,就坐着那等着。不到半个时辰,门外便传来人声。   顾琅景一抬眼,便瞧见自己的二弟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神色颇带挑衅。   “呦,哥回来了。”   顾怀远站起了身,与他遥遥对视,笑的恣意,“哥,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进别的宫门,什么感觉?”   顾琅景睨了他一眼,朝书房走去。   “喂,喂!”   顾怀远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几声,暗骂道,“疯子。”   来这显摆的优越感半分没尝到,还碰了一鼻子灰,他阴着脸走出了东宫。   等娶到了甄明琬,他便在顾琅景眼皮子底下亲近她,看他到时候怎么办。   他前脚刚走,宫路上便出现了一辆八人抬的软轿。   宫角方整,挂着明黄的帷幔,身后跟着长长的宫女太监,那是德宁长公主的轿撵。   赵老王爷的小世子降生了,她免不得去探望一番。   甄府这头,明琬用过了早膳后,还不见钱氏影子,倒是香菱累得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小姐,姨娘她们昨日在王府里住下了。老爷这会儿还醉着,您去把姨娘接回来吧。”   明琬讶然,“娘亲她们还喝酒了?”   “可不,王爷高兴,老爷就陪着多喝了几杯,姨娘也不好先走,便住下了。”   “那我这便出门。”明琬放下手里的胭脂,起身披了件豆绿色薄外褂,出府了。   香菱望着她的背影,眼眸转了转,想到方才在路上的遭遇,不免轻笑出声。   而院里另一侧角门,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款款的人影。   正是香雨搀着钱氏往里走呢。   明琬到了赵王府门前,便有接引小童上前引路。   “姑娘可有请帖?”   她摇头,但补了一句,“家父是平国公甄政,昨夜便住在府里。”   小童恍然大悟,“原来是甄家的姑娘,姑娘请,小的带您进去。”   王府恢弘大气,府内建树已经有数十年,留了不少古旧的景致。   府内正前方是片游园赏景的地方,修筑着假山,山前引了一泓清泉,两侧种着各种颜色的菊花,此刻有不少世家贵女在赏花谈笑。   明琬注意到人群中有道熟悉的身影,是德宁长公主。   长公主一直待她很好,明琬准备上前去问候一声。   可不知道是谁带来一只黑色的猫咪,“喵”的一声从墙头蹿了下来,惊得人潮涟漪。   德宁更是惊呼一声,躲在婢女后边。   黑猫翘着尾巴,轻拱了拱身子,随后纵身一跃,竟直直扑向德宁。   明琬心头一紧,长公主殿下是顾琅景的亲姑姑,若出了什么闪失……   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刚好扑倒她身上,德宁摔倒了明琬身上。   “保护殿下!”   莲子伸手挥退了那只黑猫,府里顿时乱作了一团,目光纷纷朝明琬这边望去。   德宁心有准备,摔的时候身子很缓,所以明琬几乎没受什么伤,只是掌心肌肤嫩,擦破点皮。   “孩子,要不要紧?”德宁被两侧的宫人拉了起来,转过身便让人将明琬也扶了起来。   明琬皱眉,见德宁没什么大碍,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浅笑,“只是划破了手,不碍事的,殿下。”   “好孩子,多亏有你,本宫才能平安无事。”   德宁敛眉,目光严厉,呵斥道,“哪来的猫,惹得本宫和甄姑娘受惊一场。”   老王妃从人群两侧中走出来,一身紫褐色的命妇朝服,头戴珠翠,脸上挂着惊吓,“殿下,可伤到哪了,都怪妾身不好,没看住这畜生,害它出来扰人。”   “原来是王妃的猫。”德宁神色缓和了些,扫了扫袖子,“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是甄姑娘救了本宫,却不得不赏。”   她正色,咳了一声,声音庄重严肃,“甄府二姑娘护驾有功,本宫待会儿便回宫秉了陛下,封甄明琬为华安郡主。” 第36章 太子大婚   此话一出, 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就这样轻易的封了郡主, 太扯了吧?”   “就是,也不看看咱们大越, 除了赵王府家的宁乐郡主, 还有哪个获封了郡主爵位, 人家那才是实打实的皇家后裔。”   “不过就是碰巧救了长公主殿下,真是撞大运了。”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在了德宁耳里, 她不免皱起了眉。   小景为了和甄姑娘的婚事,惹怒了陛下,特地跑来求她这个做姑姑的帮一把。   琬琬那姑娘是个好孩子, 她很是属意,且她也不想小景父子俩闹不愉快,就设计了这么一出。   德宁目光凌厉扫过那群窃窃议论的贵女脸上, “从今往后,若让本宫知道谁不尊重华安郡主,别怪本宫不客气。”   院里的贵女们身子一颤,她们尚在襁褓时,眼前这位长公主就已经是大越闻名的女子。   虽然现在年纪大了,可气势和威严更盛从前。   “臣女不敢。”   “恭喜华安郡主。”   一声声道贺涌入明琬的耳里,她抬眼望着眼前的长公主, 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给她一个像样的身份,才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她抹了把唇, 微微弯下身子, 声音清脆, “多谢殿下成全。”   自那日后,甄府前门庭若市,高高的门槛都快要被踩破。   先前赵夫人还站在门口迎着那些往来的朝廷贵戚,可见那些人眉眼带笑一股脑儿都去了西院。   她紧着袖子,死死咬牙。   不就封了郡主要嫁入东宫,得意个什么劲呢?   瑶瑶被二殿下看上,他日若能江山易主,这母仪天下的人还未必是甄明琬。   如此过了几日,太子大婚的日子终于落到了议程上。   按大越娶亲例俗,双方婚嫁前要行六礼,以示对这桩亲事的尊重。   明琬不在意这些,可大悦宫里的太监们都快跑断了腿。   今儿送来一只活雁,明儿又来问生辰八字。流水似得大红聘礼就快把甄家的院子塞满,周遭邻里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对这长宁郡主是真上心,遑论寻常人家,便是富贵侯门嫁娶,也没见过这般架势的聘礼。   南海的雕花珊瑚屏风,北园的灵石妙药,邻边小国进奉的奇珍异宝,统统跟不要钱了似得往里送。   送完聘礼,问期后,这日子也总算定了下来。   九月初八,大吉,易嫁娶。   男女成亲之前是不允许见面的,所以明琬有日子没有看见顾琅景了。   傍晚,明琬静静的靠在妆奁前,脑中想着满是自己这十六年来发生的事儿。   她出生的不算高贵,家中又有恶毒的嫡母小妹,大哥甄修彦虽然待她很好,可他成家后自己多少也不想以前那样和他亲近。   前世嫁人后惨死,本以为回来的日子还会和从前一把,可不曾想,遇见顾琅景,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身份怯弱,他便允了一个郡主之位。她缺一个人护她风雨,他便亲自求娶上门。   如此想着,明琬眼圈有点红,怔怔的望着窗外。   她要嫁人了。   门外,钱氏为了今日成婚忙活了小半天,见她自己一个人的坐在那儿,边系着腰带边进来问,“琬儿,娘怎么看你没精神,是不是昨儿都没睡好?”   她揉了揉眼眶,白皙的皮肤眼睛周围有点红,笑答,“没有,昨夜睡得很好。”   钱氏心中也是百味陈杂,虽然生下琬儿的时候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嫁人,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仍旧——   她背过身子伸手抹了把眼睛,这才又转过来高兴道,“娘给你梳头吧。”   篦子梳过明琬柔顺的青丝,一滑到底。   外头渐渐传来了鞭炮和唢呐喧天的声音,廊下香菱香雨两个小丫头神色郑重的捧着喜服和凤冠走来。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鎏金赤凤冠,红缕云霞帔。   明琬穿戴整齐立在那儿,珠帘遮面,湘纹飘逸,耀如春华。   钱氏眼眶微热,拿起桌上的朱红,“琬儿,点了唇娘送你出门罢。”   明琬微点头,却自己拿起了妆奁一角的小粉盒。   “娘,换这个吧,颜色很好看。”   钱氏不解,出嫁之日,定要事事红火,琬儿怎么偏偏选个粉色的。   可心里嘀咕,还是随着她的性子来了。   她的琬儿怎样,都最好看。   甄家没有小辈的男子,所以从屋里到府外那顶十六人抬的喜轿,是钱氏扶着她去的。   甄政早早的携了赵氏等人等在门口,威严端正的脸无甚动容,只明琬路过她时,嘱咐了几句。   无非是到了宫里好好侍奉太子,不要惹麻烦连累了甄府。   甄明瑶气得压根痒痒,可事成定局她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路过了阴阳怪气的送亲队伍,明琬终于走到了喜轿前。   她回头望了一眼钱氏,眼泪便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去吧,孩子。”钱氏眼角有泪,可仍扯出个笑脸,“去过幸福的日子吧,娘给不了你,太子殿下会好好保护你的。”   明琬哽咽着点头,周遭全是宫人和持刀的侍卫,她一咬牙,回身踏上了轿门。   “咚咚——锵。”   “咚锵——咚咚锵。”   喜乐再度奏起,明黄夹杂着大红色的迎亲队伍缓缓朝大悦宫行进。   街道上的老百姓排成两排列队迎欢,他们大越的储君,终于娶亲了。   迎亲队伍路过神武门也没停,一路行到了大越宫的皇家庙堂。   启微帝早早在门口候着,顾琅景身着绣着蟠龙纹大红色喜服,腰间扎着暗金色的黑纹腰带,发束冠,手负立,站在启微帝身前。   轿撵缓缓落定,宫里的御前嬷嬷抬手扶着明琬下轿。   “太子妃娘娘,前方便是宗庙,陛下和太子殿下在等您入拜先祖,入宗籍呢。”   明琬应声,她抬首,顺着珠帘隐约看到了前方芝兰玉树,笔直挺拔的人。   穿着和她一样的喜服,发髻好似比以往更精神了,正眉眼含笑的望着自己。   她不禁心下一暖,来时的迷茫和担心好像全都没了。   目之所及,有他心就定了。   顾琅景快步上前,温热的掌心握着她冰凉的小手。   他下了步台阶,与明琬身子平齐,在她耳边轻轻安抚,“琬琬不怕,有孤呢。”   启微帝看着阶下珠联璧合,相携而立的璧人,神色恍惚,好像看到了自己娶薛儿的那一日。   他轻叹了一声,转身朝宗堂里走。   拜过先祖后,庙记拿着金漆大笔,在堂木上写下了甄明琬三个字。   如此,她便是顾氏皇族的一脉了。   启微帝走在前方,顾琅景牵着明琬的手跟在后边,三人被下边的宫人簇拥着,一路行至到了神武殿。   殿里头,武百官早早的侯在桌前,气氛火热,眼神都望着门外。   明琬细眼瞧着,眼前的样子和那日梦境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拜过了天地后,明琬被香菱和宫里另外一个老嬷嬷搀着回东宫了。   顾怀远今儿穿的锦袍干净立整,仪表堂堂。他兴致颇好,举着杯酒走到了顾琅景身前。   眸子笑的漫不经心,声音也放低了些,“大哥,你能娶这甄家嫡女,看上去很开心呢。听说姑姑还封了这女子为郡主,不愧是我大越的太子妃。”   顾琅景拿杯和他碰了碰,挑眉看着他,越得意的人就越会大意。   他这个弟弟这些年来好像还退步了许多,没有先前他刚获封太子时那股狠劲了。   “孤确实很开心。”   “开心就好。”顾怀远掠过他身边,唇齿轻溢,“希望大哥到时候看见琬儿在我身下娇宠承欢的时候,不要嫉妒呢。”   顾琅景听到这下流的话,眸子微眯。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扬起酒杯,毫不犹豫的全泼在他后颈上。   “放肆。”   黏稠冰凉的酒顺着顾怀远的脖颈流到衣裳里,异样的触感惹得顾怀远登时回头,咬牙骂道,“你疯了?”   二人针尖麦芒顿时惹得百官好奇的目光,启微帝在高座之上自然也注意到了,眸子闪过一丝不悦,这两个儿子自幼便不对付,小时候没少打架。   可今儿是景儿大婚,启微帝瞥了眼一旁的淑妃,“还不把你儿子带下去!”   人在席中坐,锅从天上来。   淑妃拿酒杯的手一怔,扭了扭身子,不情愿的下堂去开解。   顾琅景又同几位交情甚好的大臣应付了几杯后,便回东宫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丝缠绵,落在脸上惹得顾琅景微微眯起了眼。   只因心情愉悦,步子也轻快了许多,不一会儿的光景,人就到了东宫。   暮色渐至,宫中四角都燃起了明黄的宫灯。   而到了东宫,这些灯全都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红纸,散发着红色的暖芒,宫里更是高悬着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入眼满是喜色。   香菱等一众服侍的婢子早早的退了出去,偌大的寝宫只余明琬自己,外面隐约响起了雷声,她有些怕,伸手揪紧了被子一角。   顾琅景进来时正瞧见小姑娘孤零零的坐在那儿无措的样子,心下一紧。   他快步走上前,摘下了她发上的凤冠,埋怨道,“傻姑娘,怕就让香菱他们去叫孤,自己在这硬撑什么。”   明琬心中正想着他,他就来了,身子一下子就松懈了些,只弯眼笑盈盈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顾琅景放好了头冠,这才正视眼前的小姑娘,这一望,就失了神。   从前琬琬总是薄湿粉面,垂着头。今日认真描眉点妆,烛光下精致的容颜惹得他呼吸一滞。   桃粉色的唇莹润饱满,他心下一片躁动,凑上去琢了一下。   “琬琬。”   “嗯?”明琬喉咙应了一声,甜软清脆的小声在寂寂的夜里格外诱人。   “你怕不怕?”   “怕什么?”   顾琅景笑的邪气,解下了身上的束缚,脱下锦靴上了床,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凑在她脸前,意有所指,“今儿是大婚之夜,你说呢?”   明琬这才反应过来,她小小的抗拒了下,见他一脸得意,也扬头,撅起了嘴,“才不怕呢。”   顾琅景知她就是个只会呲牙的纸老虎,顿时压过身子,修长的指节一点点拨开她的衣领,露出了白皙精致的锁.骨。   如画的指尖抚过她细腻的肌肤,他听见了琬琬倒吸凉气的声音,低着嗓子问,“不怕孤,嗯?”   明琬将脸别过一旁,死死闭上眼,可却没出奇的没伸手阻止他的动作。   她嫁给了顾琅景,就是他的人。   除了心,还有身,她要把完完整整的自己交给他。   顾琅景温柔的解开她剩下的衣裳,似是怕她羞,起身吹灭了几根喜烛。   方才还大亮的屋子顿时暗了几分,惹上了一层暧.昧迷离的颜色。   窗棂半掩着,外面雨声淅沥,偶吹过几许风,惊的室内大红帷幔翩翩起舞。   床上的小姑娘伸手捂着胸前,咬唇凝着自己,莹亮怯怯的眸子好似能挤出水。   顾琅景心下一动,再也忍不住体内那股燥热,掀开锦被,跨过腿压过了上去。   明琬身子抖着,平常他虽然也爱毛手毛脚,但到底未动过真章,此刻——   “景哥哥。”   顾琅景一手抚着她细嫩的小脸,哑着嗓子问,“唤孤什么?”   “夫君。”   “乖。”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唇间擦过她的脸颊,轻轻的咬住了她的耳朵,唇齿厮磨,“你要听话,疼就告诉孤,好不好。”   明琬耳瓣敏感,被他这么呵气吮咬,只觉得心神微漾,本能的紧紧抓着他□□的背,埋下了脸。   顾琅景解开亵衣的带子,露出了紧致结实的胸膛,紧把着她柔软的腰身,另一手攥着盈盈一握的脚踝,稍分开了些。发觉她纤细莹白的腿因着紧张有些僵硬,蹙起了眉。   明琬额间满是薄汗,也不敢看他,只任他摆弄,拿被子蒙住脸,失措的小模样儿惹得顾琅景一笑。   红烛摇曳,外头的雨声好似大了些。   顾琅景身下有了动作,明琬紧锁着眉,承受着那份疼痛。   他怜惜的吻了吻她的眉尖,想要替她缓解缓解。   明琬能感受到身上的人从心里往外的疼惜,虽疼着可心里却暖洋洋的。   她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嫣红的唇越发动人,“我不怕,你不用忍着——”   话还未说完便只觉得眼前一颤,好似上头的红帐子也跟着她一起天旋地转。   耳边传来了粗重的喘息,明琬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汗洒在自己颈窝上。   记不清过了多久,顾琅景从她身上翻了下来,紧紧的搂着她,好似要把她揉在骨血里。   明琬被他折腾的有些累,眼皮沉着,只抬胳膊窝在他怀里,想睡了。   顾琅景满足的在她唇边嘬了一口,看她不着寸缕乖巧的躺在自己身测,只觉得做什么也甘心了。   “琬琬。”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明琬揉了揉眼,迷糊应道。   他脸埋在她的胸.前,含糊不清,“孤还想要。”   “再来一次,好不好?”   “不要。”明琬急忙就想从他胳膊下钻出去,可她身子小又没劲,被他禁锢的死死的。   明琬初经人事,整个胴.体都散发着淡淡的粉晕,眉眼不自觉露着魅态,越是推脱着想躲,顾琅景身下的火就越发的燥热。   大红的寝床再次晃了起来,“吱吱呀呀”的声音一路晃到了天明。   记不清昨夜是何时睡得,明琬醒来时发现已是下午光景。   昨夜下了雨,这会儿天有些发阴,暗沉沉的光线透过窗纱一点也不惹眼,反倒更令人想再睡一会儿。   醒来不见顾琅景,明琬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冷不丁换了一个地方,她本能的想起来,可刚一动便觉得下边酸疼的很。   她抿唇,昨晚他到底折腾到了什么时候。   外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顾琅景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粥走进屋。   廊下的宫人们免不得掩面惊呼。   她们虽知道殿下对这位新嫁进来的娘娘特别好,却不知好到这般地步。   昨儿个喜宴便早早立场,今儿又陪了娘娘一整天,这会亲手端着那小巧精致的青瓷碗。   那其中宫人有资历老的,侍奉过不少主子,也不免摇头。   能让殿下如此亲力亲为,也只有已故的薛皇后了。   顾琅景见她醒着,眼神有些无措,便知小丫头怕了。   “饿不饿?”   明琬摸了摸瘪瘪的小腹,点点头。   “孤喂你。”   他坐在她身前,拿着汤匙吹了吹,随后在明琬期待的目光下——喝了一口。   那青瓷碗本就小,被他舀了一勺子,很明显能看出矮下去一层。   明琬靠在他肩膀上,气得手捏了下他腰间的软肉,鼓着小脸抗议道,“再喝就没了。”   “还不是怕你烫到。”   顾琅景拿汤匙喂了她一口,小小的嘴连只勺子的都塞不下,只微张,拿舌头舔了舔。   见此情景,他笑骂道,“都给你,没良心的小丫头。”   明琬喝了点粥,看了眼外面的天气,眼中又泛了困意。   顾琅景见她又犯困,小姑娘身子弱,他昨天又把她折腾的够呛,忍不住捏捏脸,“你再睡会儿,孤去书房,晚上接你去姑姑那用膳。”   “好。”明琬也学着他的动作,同样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甜甜微笑,“那要醒来就能看见你。”   小姑娘满心满意的依赖着他,除却男人惯有的满足感,顾琅景只觉得心下温柔成一片。   他搂过明琬,亲了亲她的发顶,温声答,“孤答应你。”   傍晚,天空中的乌云总算散了些,夕阳微垂,大地被一片暖融融的金色覆着,总算放晴了。   明琬醒来时,顾琅景并不在宫里。   她皱着眉,小声骂道,“骗子。”   里头传来的声响惊动了,她轻手轻脚走进来见明琬醒了,动作也大了些。   香菱唇角挂着笑,“姑娘,您醒了。”   “他呢?”明琬撇嘴,委屈问道。   香菱知道姑娘在恼殿下,一炷香的功夫前殿下就来了,只是被陛下叫去了御书房。   来传话的公公嘴里隐约说着什么边关的事情,她不怎么懂,索性就都告诉明琬了。   明琬垂眸,原来他是办正事儿去了,可仍觉得心里不舒服,索性起身下了床,“扶我去外头逛逛吧。”   香菱带着一件豆沙色的披肩,扶着明琬在东宫外头转。   被雨冲刷过的树木皆染了一层明亮碧色,风中涌动着浅浅的花香,空气很清新。   明琬又想起第一次入宫时的情景,那时候她还不认识顾琅景,东宫里还住着一位形同虚设的侧妃。   而如今,她不再是甄府的二姑娘了,是顾琅景的妻,东宫的太子妃。   她弯了弯唇,能嫁给他陪在他左右,觉得很幸运。   起风了,香菱把披肩披到她肩上,轻声道,“姑娘,咱们回吧,约莫着殿下也快到了。”   明琬点头,扶着她的手,脚才刚转了方向,就瞧见来路上站着个人。   她眼眸顿变,微张着唇,说不出话来…… 第37章 委屈屈!   “你怎么在宫里?莫不是想早点看见本殿下, 提起来找上了门。”   顾怀远唇角噙着笑意,大步走上了前。   香菱见状, 急忙护着明琬身边, 大声道,“二皇子,这是新入宫的太子妃娘娘。”   “嗯?”   顾怀远似是没听清,眸色深了些,逼近身前,“你说什么,给本殿下再说一遍?”   明琬心中厌极了他,只觉得他像一块发稠的牛皮, 甩都甩不掉。   她身子紧绷, 想到现在是在宫里, 顾怀远再怎么也不能把自己怎样,心中有了底气, 正色答,“香菱再说十遍也是这句话。”   明琬扬起下巴, “论理, 你要唤我一声大嫂。”   顾怀远失笑, 走上前捏着她的下巴, “大嫂?琬儿,你别自欺欺人了, 我可是向父皇提过亲的。”   明琬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退后了几步, “你是提起过,可你说的是甄家女,而陛下也早就把甄明瑶许配给了你。”   顾怀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攥紧了她皓白纤细的手腕,“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松开,再不松我喊人了。”明琬想要甩开他的手,愤然斥道。   “喊啊,你喊啊!看在大悦宫你说了算还是本殿下说了算!”   她没有半分迟疑,低头咬了口他的手臂,尖锐的小牙咬出一排清晰的牙印。   顾怀远怒极反笑,反而觉得更刺激,一把搂住她就往前边走。   香菱见状,急忙去拽着他的衣袖,却被踹了胸口,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明琬吓了一跳,这才放声大喊,“来人啊,救命!”   她被顾怀远禁锢在怀里,周遭隐有几个侍立的宫人知晓这边的状况,想上前可瞥见那人是二殿下,顿时又默了下去。   倒是东宫的侍卫持着长矛走上前,拦住了顾怀远。   “二殿下,放开我们娘娘。”   顾怀远嗤笑,“敢扰本殿下,你们怕是活腻歪了。”   为首的是楚琏的副将秦天。他神色寡淡,将矛横在了前边,“对不起,属下只听命于东宫,请殿下立刻放了太子妃娘娘。”   “滚。”   顾怀远伸脚就踹向秦天,被他反躲,两个人就在东宫附近比划了起来。   明琬见状,急忙去扶香菱,她吐了口血,唇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她死死咬牙,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朝顾怀远扔去,好巧不巧,正扔到了迎面走来的启微帝前。   苏公公反应快,挥着手里白色的拂尘将那石子打开,随后惊慌喊道,“护驾,护驾!”   正是黄昏,好好的地方顿时乱作了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启微帝才弄清楚状况,他指着顾怀远的鼻子骂,“自己求娶的甄家女,朕也允了,现在好好的作什么妖?”   顾怀远冷笑,“父皇,儿臣想娶的是她!”   “闭嘴,丢不丢人。”启微帝老脸一沉,“那是你长嫂,人家初初进宫第二天,你就闹事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明琬揉了揉通红的手腕,冷冷瞪着顾怀远。   他心有不甘,可被父皇当着这么多人面指着鼻子骂,也没脸再纠缠下去。   未道歉也未行礼,步子深深,不一会儿就没入夕阳的余晖里。   回到宫里,顾怀远重重的摔上了门。   他状若疯癫,一把掀翻了眼前的桌子,上边杯杯盏盏碎了一地。   “凭什么,从小到大,但凡我喜欢的他都要抢走。父皇也从来没站在我这边,哪怕一次!老东西明知我喜欢太子的位子,却还是让给了大哥,就连喜欢的女人,他也都给了出去。”   又乱吼了一通,顾怀远脸上面如死灰,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心腹静静的等着他发完火,这才小心翼翼,“殿下,咱们隐忍了这么多年。眼看着近来边关出事,千载难逢的机会,您就再忍忍吧。且您不娶甄明瑶,这宫里也不能没有皇子妃啊……”   顾怀远发泄够了,心也沉静了下来。   他冷哼,“明儿你去退了甄家的婚,这皇子妃,就让赵巧英来做。她爹不是一直想巴着本殿下吗,就成全了他。他日本殿下逼宫大成之日,再去把琬儿抢过来。”   “到那时,顾琅景这个丧家之犬……”他微眯着眼,攥紧了手,骨节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   那厢,启微帝见孽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两兄弟竟想争同一个女人,他盯着甄明瑶,心里不大乐意。   明琬自然也明白这个各中道理,她扶着香菱,弯下身子行礼,“父皇,香菱受了伤,儿臣先带她下去了。”   “嗯。”启微帝应了一声。   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儿,明琬搀扶着她回到了寝宫,让下人带着香菱去偏殿诊病了。   想着待会儿要去云华宫用膳,她对着铜镜稍修饰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又把袖口深深的褪到下面,想掩盖那截通红的手腕。   做完这些,她长舒了一口气,抬脚就准备出门,可甫一抬头就撞上了门口不知何时回来的顾琅景。   顾琅景冷着脸礼在鸾凤和鸣的屏风处,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明琬心虚的走到旁边,拉着他冰凉的手,试探道,“你回来了,咱们这便走吧,姑姑再等急了。”   顾琅景甩开她的手,声音有些冷,“没什么想说的?”   不过刚议完事,与父皇脚前脚后,就发生了这种状况。   他若不说破,琬琬还要瞒他到何时。   心下没来由的烦躁。   明琬垂着头,软软道,“我怕你分心,而且刚好碰见陛下了,再说也没出什么大事儿。”   顾琅景胸膛有些起伏,未答。   “我以后都不出去了好不好,就在东宫里等你。”明琬讨好的摇了摇他的手臂,眼圈有点红,可怜道。   顾琅景抽出了手,抬眼反问她,“你是怪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明琬哑然,“我没那个意思。”   “若娶了你,连你的基本自由都不能给,那还要孤这个太子做什么?”   明琬咬唇,他好像陷进去自己给自己设的怪圈。   两个人对着空气静默了良久,顾琅景觉得自己方才语气重了。   一对上她的事儿,自己就慌了阵脚。   他叹了口气,示弱道,“天色太晚了,姑姑宫里应该吃完了。待会儿孤让小厨房把饭菜端上来,你先吃。”   “你不和我一起吃?”   “乖,你吃完若等不及就先睡吧,孤出去一趟。”   说完便起身,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径直朝外走去。   明琬盯着他的背影,眼泪不自觉“吧嗒吧嗒”砸落在手背上,小声的呜咽起来。   娘亲说的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第38章 换个姿势   长汀殿, 顾怀远口述着对甄家退婚的事宜,底下心腹执笔飞速的写着。   洋洋洒洒一整篇下来,因着殿下在气头上,里边竟还写着那甄家三女丑陋无盐, 令人生厌的字眼。   一主一仆窝在房里, 气氛压抑的很。   “砰!”   一声巨响。   偌大的檀木镂空大门被踹飞了半扇, 夜色透了进来,映衬着地上一道修长笔直的影子。   顾怀远抬首,见到来人不怒反笑。   他站起身, 理了理皱了的袖口,唇角挂着讥讽,“怎么, 来砸场子了?”   顾琅景神色森冷, 漆黑的眸涌着一抹锐利,“你找死。”   “呦,大哥你真逗, 本殿下找死, 那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顾怀远胸有成竹,“你不但杀不死我, 反而还会触怒父皇,到那时就别怪弟弟我占了你的太子位了。”   “惦记了这么多年, 你还是这么废物。”   顾琅景冷哼了一声, 旋即抬脚踢向眼前的梨花木小几, 那案子翻了几翻便直直倒向顾怀远。   “嘶——”   一条急促的撕拉声, 顾怀远拿手臂格挡,衣袖被小几锋利的边角划破了口子。   他脸色沉了下来,显然被激怒,“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别做梦了。靖国动乱,父皇已经委派你做三军统帅,等你离宫后,我看你——”   不等他说完,刚劲的掌风打着旋扑面而来,一旁的心腹上去就欲接招,顾琅景余光瞥见,抬脚就踹到了他心窝上,八尺高的身子直摔到了地上,惨叫连连。   他手腕微屈,直拧上了顾怀远的脖子,大步往前走,将他顶在了墙上。   顾怀远脸庞涨红,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他拼命的伸手胡乱撕扯,却撼动不了眼前男人分毫。   顾琅景偏头盯着他,清寒的声音带着一丝戾气,“孤从未把你放在眼里,也不会杀你。孤会让你活着看,这大越未来的君主到底是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若再动孤的妻,孤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言罢,松开了用力过度泛白的指尖,也不管身后宛若烂泥的人,大步朝外走。   顾怀远大力的喘着粗气,阴沉的眸子死死盯着那道背影。   *   那厢,顾琅景走后不久,就有宫人端着晚膳依次进了屋,八菜一汤,还有一碟浇了糖的桂圆蜜饯。   菜肴样式繁多,精致可口,冒着淡淡白气。   明琬心里生着闷气,自然没胃口,只瞥了眼便上床休息。   只是心中烦闷,往日躺一会儿便有困意,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烦人精。”   偌大喜床只余明琬自己,她在上边翻来覆去,郁结难耐,骂了一句。   顾琅景回来时已是亥时一刻,屋里还亮着半截烛火。   他瞧见桌前摆着的饭菜纹丝未动,床上蜷着个小小的身影,就知道她气还没消。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褪去了凉气这才进屋。   明琬身子朝里,背对着外头。   她没睡着,听见了外头的声响,可又不想理他,只闭着眼假装睡着。   顾琅景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没有繁琐的妆饰,白衣乌发,干净甜美。   他弯眼,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随后自己也褪去了外衣,顺着被角钻了进去,侧着身,一手穿过她脖颈和床的缝隙,修长的身子贴了上去。   半带着哄的声音温柔的一塌糊涂,“琬琬,孤知道你还没睡。别闹脾气了好不好,那会儿是孤错了。”   明琬不理,睫毛一颤一颤的,呼吸也小了许多。   顾琅景失笑,妮子怎么这么可爱,装睡都不会。   他索性一手绕过她的腰身,探索到了前头,握着那片凸.着的柔软,轻轻揉捏了下,怀里的小身子便不安的动了起来。   明琬推开他,心里赌气,仍别着头。   “孤错了,不然这样,今晚就一次好不好?”   轻佻的话轻易地就惹红了明琬的脸,她气愤转过身子,眸子瞪着他,“无耻。”   顾琅景见她总算不装睡了,将她搂的更紧,头埋在她胸.前,无赖道,“琬琬,孤都认真给你道歉了。你应不应给句话,若不应今儿就别想睡觉。”   “你还威胁人。”明琬被他弄的身子痒痒,气恼的声音也发了颤,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顾琅景抬头冲她笑,干净俊朗的脸就在眼前,漆黑的眸挂着温柔,眼里全是她。   明琬心一下子就露掉了半拍,害羞的别过了脸。   顾琅景好像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伸手勾过她的下巴,笑的狡黠,“原来我们琬琬也是个小色.狼,看着孤就不挪眼。”   “谁是,你才是,你全家都是。”明琬将头埋在他胸前,闷闷道。   窗外银月渐盛,风声和熙,吹拂了几许落花,为夜色添了一抹温柔。   “不过你刚刚干什么去了,说话凶巴巴的,还把我扔下不管。”   顾琅景揉了揉眉心,“去找姑姑,问她要了个死卫。”   后半句咽到喉里,他没告诉琬琬,顺手将顾怀远也给揍了一顿。   明琬惊呼,“死卫是什么,死人吗?”   “那是皇爷爷还在时送给姑姑的顶级暗卫,与一般暗卫不同,每一个死卫都经历过常人难以承受的淬炼,整个大越朝一共就训练出六个。”   顾琅景耐心解释,“有两个随皇爷爷入了葬,父皇身边有两个,再就剩姑姑身边的了。”   他把玩着明琬的发丝,“下午的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以后再不会发生了。”   明琬咬唇,那样的死卫一定很珍贵,自己还蛮不讲理的同他置气,气势顿时就弱了半截。   顾琅景见她若有所思便知她在想什么,胡乱的揉了一把脸,“别觉得过意不去,你是未来的皇后,是孤最喜欢的人,拥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而且,与其寻思那个,倒不如——”话到最后,尾音上挑,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明琬知道他想做什么,害羞的蒙起了眼,细弱的声音哼了一声,“你轻一点。”   顾琅景望着她纤细美好的身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垂首,在她耳边咬了一口,“琬琬,孤想换个姿势。”   “什么?”   “就——你背对着孤,趴着好不好。”顾琅景温柔的同她商量道。   太羞耻!   明琬推开了他的手,坚决拒绝道,“不要,大坏蛋。”   “要,日子还长呢,又不止眼前这两个姿势。”   顾琅景看见小姑娘分明怕的要死,还气势汹汹同他奓毛,实在忍不住笑。   “偏不!”   “那就别怪孤用强了,反正你也逃不掉。”   顾琅景温柔的解开她胸.前的扣子,笑的轻佻,“其实你害羞抗拒的样子,孤更喜欢。”   无赖。   明琬眨了眨眼,放弃了挣扎。   柔软的身子顺从的趴了下去,紧俏的后边微撅着摆出了羞.耻的姿势,顾琅景轻柔的拨开她颈间的青丝,露出一片白皙,令人遐想的后背,眸子顿时就惹上了一层别样的情绪。   他抚紧了她的腰身,轻柔的吻细细密密,掠过的每一处都好似着了火。   明琬蹙着眉,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被子,听着身后传来的粗重的喘息,一声比一声剧烈,只觉得床也随着自己要晃塌了。   红烛燃尽,明琬沉沉欲睡,可顾琅景恍若开了腥的猫,怎么都不够。   说好的就一次,也渐渐折腾的让她数不清。   意识恍惚间,只记得发热的身体,绵长细腻的吻,还有耳边情到深处的呢喃。   “真想把你揉进骨血里,再动弹不得。”   第三日,是明琬照例回门的日子。   顾琅景推到了所有事儿,陪同她一起回甄府。   一早,他收拾好便神清气爽的坐在明琬旁边,见她还熟睡着,忍不住捏了一把屁股,“懒丫头,该起床了。”   明琬被他拍了下,嘤咛了一声,缓缓睁眼。   这一声叫的顾琅景皱起了眉,他好不容易抑下了晨.勃,被她这么一叫,又起反应了。   他声音带着威胁,“再不起床,孤不介意陪你睡会儿。”   明琬一下子就精神了,从床上蹦起来,口里念叨着,“起起起。”   昨儿又折腾到不知什么时候,若再来,她的腰可真就断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羞道,“你出去吧,让香菱她们服侍我就好。”   “羞什么,该看的哪没看过。”顾琅景毫不客气的敲了敲她脑袋,随后掀开被,拿着单薄的内衣给她穿上。   明琬被他噎的无话,垂下了眸,也跟着忙活。   如此,两人穿戴整齐上了轿,朝平国公行去。   清早街上没什么行人,明黄色的八抬轿撵稳稳的停在了甄府门前。   与此同时,西边同样行来一定暗红色小轿,不当不正,并排停在了门前。 第39章 回门   明琬不解的看向那顶小轿,见里头走出来的竟是个穿着宫里服饰的太监。   她握着顾琅景的手紧了些, 被他反握着安抚。   “太子殿下, 太子妃娘娘。”   顾琅景皱眉, 见他抱着个卷轴,问“何人命你宣旨?”   太监身子一抖,“二殿下。”   “娶亲?”   “回殿下,退婚。”   似是意料之中, 顾琅景没什么反应,侧首对身旁的明琬笑了笑, “咱们先进去吧。”   甄府内, 甄政早领着赵夫人,钱氏等一大家子,就连小宝也抱了出来,就等着给她们行礼问安。   “臣甄政携家眷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明琬今日打扮的隆重,她甚少着正红色的衣裳。   可今儿却穿了一身与顾琅景相配的红色软缎对襟宫装, 腰间饰带拿金线绣着好看的图样,微施粉泽,静静立顾琅景身前,两人姿容皆是上成, 华贵并着威仪。   她对甄政等人没什么感觉,只是快步走过去扶起了钱氏, 冲她绽出一个大大笑容, “娘, 快请起来。”   钱氏见明琬笑容满面,便知殿下待她很好,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连连应声。   顾琅景瞥见赵氏等人心有不甘的眼神,摆手将门口那太监唤了进来,淡淡道,“宣旨吧。”   “嗻。”   甄政一看那太监手里端着个明黄卷轴,还未站直的腰又弯了下去。   “奉二殿下口谕,甄氏明瑶,貌丑无盐,端行不正,委实担不起皇子妃一位。今有退婚书一封,望此女今后勿要纠缠,钦此。”   甄明瑶匪夷所思的看着宣旨的太监,就快气昏了过去。   赵氏也大吃一惊,直直站起身子问,“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跪下。”   顾琅景冷斥,“甄大人尚未接旨,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质疑宫旨?”   太子大怒,甄修彦皱眉,他知道殿下在给小妹找场子,只是对娘也太不留情面。   他想上前缓解一些却被李氏拉了回去,她竖着眉毛小声道,“小宝还在呢,你想惹殿下不痛快,全家都遭殃?”   明琬静静的看着赵氏,心里涌过一抹畅意,拿小指挠了挠顾琅景的掌心。   顾琅景被她挠的痒痒,忍不住弯唇,“别闹。”   赵氏再度弯腰给明琬二人赔礼道歉,这一大家子才算进了屋。   甄政心中五味陈杂,二女儿嫁进了东宫,三女儿却被退了婚,尤记得几月前被退婚的还是明琬那姑娘——   他突然觉得世事有轮回,有因必有果。   甄明瑶被退了婚,蒙上了奇耻大辱,她觉得这一切定是甄明琬那个贱人弄的。   贱人,贱人!   胸腔里似有道怒火在咆哮,甄明瑶心里突然闪过一抹邪念,再压不住。   她走到一旁,拿起刚在炉子启下的热水壶,泡了一杯茶。   茶盖微掩着,里边冒着滚滚热气,她端着径直朝明琬走去。   这么热的水,若全泼在人脸上,足以烫掉皮毁容了。   甄明瑶的手有些抖,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保持放松,嘴角挂笑,“姐姐,你做了太子妃,妹妹还未恭喜你,今儿你回门就先敬你一杯茶。”   顾琅景冷眼瞧着她眉心下的打算,袖下的手蓄势待发。   她才被退了婚就能笑着敬茶,明琬想也不用想,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明瑶端着茶颤颤巍巍的举向明琬,“姐姐,这茶有点烫,你小心……”   话说着,她身子一扭滚烫的茶水就欲倾斜着泼向明琬,钱氏惊呼,急忙站起了身。   明琬冷静的看着她,抬手一推,连茶杯带热水一股闹儿全砸到甄明琬脸上,瞬间袭来钻心的烫意和痛感让甄明瑶痛喊出声,重重摔到了地上。   “我的脸!”   赵夫人心尖一颤,起身就去扶她,白皙的皮肤通红泛着紫,有的地方甚至翻卷了肉皮,眼睛紧闭着,在地上痛苦的蠕动。   明琬吐了吐舌,“手滑了。”   甄政面色一僵,竟不知说些什么。   “贱人,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瑶瑶她是你妹妹啊。”赵夫人心疼女儿,也顾不得旁的,对明琬破口大骂。   许是多年骂顺嘴了,也没管什么场合,什么难听话都跑出来了。   “我当初就不该让钱氏进府,才会生出你这个蛇蝎女来害我的女儿。”   甄政未想赵氏如此疯狂,眼看着太子殿下的脸就快青了。   明琬站起身,冷冷的望着她,“赵夫人,方才是你口中的宝贝女儿要把水泼向我,若我不挡回去——”   顾琅景一把将她拽了回去,揉了揉头发,眸子微眯,“夫君在呢,你当摆设了?”   明琬被他顺了毛,藏在他身后,乖巧的噤了声。   “甄公爷,孤视为珍宝的妻子被破口大骂,给个交代吧。”   顾琅景环臂,好整以暇的盯着甄政。   甄政被他看的脊梁骨发凉,神色郑重,“太子殿下,老臣训内无方,这就让内人给娘娘赔礼道歉,再关她一月禁闭。”   “不够。”   “这……”甄政偏头,指着赵氏骂,“再罚你去跪祖宗祠堂忏悔。”   顾琅景揉了揉眉心,挑眉视向他,“你当孤好糊弄?”   甄政重重叹了口气,“殿下,您说吧,说什么老臣都不反驳。”   “唔……拖下去打五十棍,再日日去西院跪上两个时辰,少一刻——”顾琅景声音陡然提高,“孤拖她喂狗。”   赵氏身子一颤,惊恐的看着顾琅景,竟直直昏了过去。   甄政面如死灰,赵氏近来虽惹他不满,可到底也是堂堂国公夫人。   “……老臣遵旨。”   明琬见事情处理完,抱着他的手臂,眨了眨眼,“咱们回西院吧,我都饿了。”   “好。”   顾琅景牵着她的小手,身后跟着钱氏朝外走去。   跨过门槛后,顾琅景轻轻在明琬耳边低语了一句,顿时惹的她红了脸。   明琬回头偷偷看了眼娘亲,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松口气。   什么就他昨晚没喂饱自己,羞死了!   下人早就备好了午膳,明琬三人妥帖的说着话,短暂的温馨了会儿就要回宫了。   祖宗规矩,回门不可过夜,虽然顾琅景宠她,告诉她不必管,想住下就住一晚,可她想着,传出去终归不大好。   她不能拖他的后退。   依依不舍的拜别钱氏后,明琬二人又踏上了软轿。   轿子方才抬起,顾琅景便按着明琬的肩膀贴了上去。   他咬着她的耳朵,吮了一口,声音低低的,“琬琬。”   明琬被他呵的痒痒,直往他怀里钻,笑闹着问,“干嘛啦。”   “孤方才没吃饱。”他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可怜巴巴的。   说起这个明琬才生气,堂堂一男子竟挑食,桌上准备的菜式虽没宫里好,可他只浅尝了几口便全程看着自己。   “待会儿回宫我让香菱给你弄点吃的,让你挑食,活该。”   顾琅景喉结耸动,低低笑出了声,“现在就饿了,等不及。”   明琬皱着眉,可这会儿也没什么吃的能让他饱腹。   顾琅景见她认真想着,好笑的揉了揉眼,他怎么娶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媳妇呢。   “傻姑娘,孤想要你,把你吃到肚子里。”   说完,身子一番压到了她身上,覆上那张微张着的唇瓣,甘甜柔软,令他迷了心智,想索取更多。   又在街上就这样,明琬扭着身子想躲开他,两手却被他举过头顶,死死的按在垫上。   顾琅景咬着她粉嫩的小舌.头,一点点往下挪,迷离的眼瞥着她白皙娇嫩的脖颈,突然觉得缺点什么。   明琬见他盯着自己,害怕他又做出什么举动,死死的闭上眼,直觉得脖颈一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覆了上来。   脖颈上处处是她敏感的点,浓重的呼吸喷洒着她的肌肤,明琬只觉得一痛,唇里情不自禁的溢出一道清浅的声音。   似餍足的猫儿,微弱的,却被顾琅景察觉到。   他变得更加兴奋,修长的手指一粒粒掰开她衣衫的纽扣,耳鬓厮磨的声音惑着人想跟他一起沉沦。   “琬琬,大白天的,你叫的孤受不了了。”   明琬有些羞涩,扭着头不承认,“我——我没叫。”   “嗯?”顾琅景手下不停,惹得明琬又是一声惊呼。   他摇头,笑的邪气,“不对,刚刚不是这个声音,你不乖。”   明琬觉得身子发烫,哪哪都像着了火一样,软着声音求饶道,“别,别碰那里。”   “哪里?”   顾琅景心里故意点着她胸前一抹,又换了下一个地方,“这里,还是这里?”   明琬轻咬着唇,额间满是汗,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了。”   以为乖乖求他会放了自己,可换来的却是更激烈的回应。   顾琅景喘息一声比一声浓重,他轻轻掰开她的脚踝,下边没停,惹得明琬身子一酥,只觉得再没神智同他讲理。   自己好似沧海上的一抹浮萍,随着他飘摇撞晃。   眼眸迷离间好似听到浅浅一句。   “琬琬,你知道男人在这个的时候耳里最听不得求饶了。” 第40章 嘱托   轿撵“咿呀咿呀”缓缓停到神武门, 尚未落地, 前方便匆匆跑来道人影。   楚琏隔着轿帘的声音有些急促, “殿下,出事了。”   明琬浑身疲软被他抱在怀里,头贴着他精壮炙热的胸.膛, 死死抑着喉咙细碎的呻.吟。   顾琅景挪了挪她的身子,系上了袍子一角,声音哑哑的。   “何事?”   楚琏四处环视了一下, 低声道,“公主和陛下吵起来,好像是因为和亲的事儿……”   顾琅景神色微愠,抬手替明琬把衣裳传好,温声嘱咐, “琬琬乖, 先回宫睡会儿,醒来就看见孤了。”   明琬脸颊粉扑扑的,她坐直了身子, 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去吧,正事要紧。”   顾琅景舍不得的又捏了捏她的脸,“真想把你揣在兜里, 走哪都带着。”   没出息, 她浅笑了一声。   两人稍作收拾, 顾琅景便下了轿撵, 同楚琏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刚到御花园拐角便听见里边传来瓷器摔裂的响声。   “荒唐,堂堂大越何以让一女子和亲熄战!”   启微帝怒不可遏,指着顾眠芊骂,“父皇和你两个哥哥还没死呢,再不许说这混账话!”   苏总管颤颤巍巍的拿袖子扫走那一地碎瓷片,心脏就快蹦到了嗓眼里。   陛下前几天刚同太子殿下置气,眼前公主又来闹,咳病怕是又重了。   顾琅景脚步一滞,随即疾步朝里走去。   顾眠芊神色恍惚,对启微帝的怒骂恍若未闻,瘦弱的膝盖跪在大理石面上,“父皇,芊芊无用,你就女儿去吧。女儿不想看您和大哥那么累,我——”   她话没说完便被一股强大的力拉了起来。   顾琅景皱着眉,弯下腰替她拂了拂裙摆上的灰,“楚琏,送公主回宫。”   不容质疑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   “哥,父皇不理解我,你也要和他一样吗?”顾眠芊眼里似有晶莹,发髻散乱,哪还有昔日的骄傲。   顾琅景盯着她,漆黑的眸闪过失望,“你再胡闹下去,孤不介意现在就杀了兰绍。”   顾眠芊身形一滞,唇张了张,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楚琏找机会劈了手刀,软软的倒在了他身上。   她走后,启微帝重重咳了好久才停下来。   “漠关就快破了,小景,你有信心守住吗?”   启微帝似苍老了几岁,声音满是无力。   这孩子才刚大婚就要上战场,可怀远那孩子戾气太重,歪门邪道也多,他实在不放心。   顾琅景眉眼有些严肃,答,“区区边陲小国,能破了漠关怕是撑了举国之力,以此想要挟咱们,远远不够。”   启微帝捂着胸口,又咳了几声,“等你立了战功,也好服众,朕就把这大越的江山都交付给你。”   “朕老了,想薛儿了。”   顾琅景睨着他,眼前的人虽是他父皇,此刻看着却如此陌生。   他是许了母后这母仪天下的凤位,可他继而连三宠幸了不知多少女人。   别人不知道,可他心里清楚的很。   这太子之位不过是制衡淑妃和顾怀远的一个筹码,那些刀光里舔血的阴暗面里,他从未管过自己。   他轻笑了一声,眉眼带着浓浓的不屑,“父皇,您自己留着吧。”   言罢,大步朝外走去,徒留启微帝僵着身子凝视他的背影。   去未央宫瞧了会儿小妹,顾琅景回东宫时已是傍晚。   正殿里飘着饭菜的香味,小姑娘不知从哪在腰间系了块棉布,正拿银筷夹了一小片肉浅尝。   好像没看见自己,吃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香菱端着汤进来见顾琅景立在这儿,福了下,“殿下回来了。”   明琬这才听见声,抬头便看见他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上微赧,自己方才吃东西的窘态定是被他看见了。   “你快尝尝,今儿的炙羊肉很好吃。”   明琬夹了一筷头,笑盈盈递给他。   顾琅景眼睛带笑,仿佛方才在殿里什么都没经历一样,“要琬琬喂。”   “你也不嫌羞。”明琬笑了一句,却仍递上筷子。   他比自己高上许多,明琬伸手吃力,轻轻踮起脚,筷子刚递到他嘴边便被他一把揽住了腰身。   顾琅景低头吻了上去,明琬脚尖微颤,被他死死搂在怀里,仰头承受着暴风肆虐的吻。   不知他怎么了,比寻常暴躁,少了温柔。   明琬舌头有些痛,身子酥酥麻麻的,不一会儿没力气索性摊在他怀里。   香菱见此情景,脸有些红顿时拎起裙摆悄悄的退下了。   数不清过了多久,明琬总算挣脱了他的桎梏,她轻轻喘着,见他眸子有些暗,便觉不对。   她晃了晃顾琅景的手臂,轻声问,“可是公主出什么事了?”   顾琅景抱着明琬,手臂不自觉的有些抖,他平复了好久才睁开眼。   修长手臂搂着她脖子,带动着她往饭桌走,“吃饭吧。”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有些沉默,草草应付了事。   入秋的天儿越发的凉了,明琬吃完饭便早早缩到了被子里,白皙细腻的脸只露了一半,拍了拍身旁的空处,冲他招手。   顾琅景被她乖巧的小模样逗笑,依样坐在了一旁。   “困不?”   明琬眨了眨眼,“不困,昨天睡多了。”   “还是折腾的不够。”顾琅景认真的总结了一下,随后抬脚就要进被窝。   明琬捏紧了被子,抗议,“冷。”   “小没良心的。”顾琅景捏了捏她鼻子,笑骂道,“睡会儿吧,一天也没落闲。”   “好。”   顾琅景静静拍着她后背哄她入睡,待她呼吸平稳后掖了掖被角,便出去了。   院外月色洒了一地,偶尔有几只鸟扑棱着翅膀朝南飞,四下无风,静谧的很。   他负手站了会儿,一头扎进了书房。   那厢,明琬听到屋外没了动静,缓缓的坐了起来。   她眸子清醒,完全看不出睡着的样子。   顾怀远找茬那日曾脱口一句,靖国扰关,眼下公主殿下又吵着嚷着要和亲,她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明琬掀开被,提上缎鞋,随手裹了件外衫便朝外走。   推开门,扑面迎来的凉意惹得她缩了缩脖子。   只稍辨了辨路,见书房点着烛灯,她紧了紧衣裳,抬步朝那走去。   门半掩着,被风吹的“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里殿只点了一盏暗红色灯罩的宫灯,整个宫室陷入一片暗色,明琬噤了噤鼻子,一屋的酒气。   她径直朝前走,见顾琅景倚在榻上,一袭墨衫被酒打了湿,正拿着麝金三足酒杯仰首饮尽。   明琬蹙眉,快步上前夺过酒杯,费力的将他身子扶正,才发现他眼敛泛红,下巴胸膛都沾染上了酒。   “琬琬。”   顾琅景眼神迷醉,也不吃惊,只垂首抱着她,闷闷喊了一声。   “琬琬吾妻。”他口中含糊不清,声音却醉人的温柔,隐隐带着一丝痛苦。   明琬心头一酸,推开他的手,蹲下身子正视着他的脸,“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琅景眼眸紧闭,修长泛着卷的睫毛似叠扇般,浓密整齐。他呼吸粗重,带着浓浓的酒意,“漠关被破,孤要带兵出征。琬琬在东宫乖乖等夫君,好不好?”   明琬这才知道他为何醉成这个样子。   她们才新婚三日,他就要带兵出征。   “孤不想,可孤是太子啊,肩上有不可推的责任。”   顾琅景踉跄想起身,手胡乱划着摸到了明琬的脸,细碎不可闻叹了一声,“孤要保护你呀。”   “你去吧。”   明琬揉了揉眼睛,轻声道了一句。   看他醉成这个样子,她心里疼,眼睛疼,哪哪都疼。   她扑到他怀里,轻声安慰,“别太为难自己,大越不会亡,公主也只是一时没想开,我……”   话未说完唇被他封住,明琬睁大了眼,铺天盖地的酒意夹杂着男子粗浅的气息。   她恍惚了一下,手回抱在他的腰间,紧紧闭上了眼。   “哗哗--”   风声掠过,是纸笔砸落地面的声音。   顾琅景扯过她的外衫铺到了桌上,明琬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被他温柔的抱到桌上,随后就被他炙热的胸膛压下。   白嫩纤细的腿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力气,垂在他腰间。   “嘶——”   绯红色的肚兜被一把撕裂,在空中打个旋儿便散落在地上。   红木小桌晃悠的厉害,顾琅景脑里一片迷蒙,闭上眼咬着她的耳垂,满脑子都是她的香甜。   “琬琬,你要平平安安的在东宫等孤回来。”   明琬眼眸黯了黯,没回答他,只随着他飘摇碰撞。   窗外夜色浓重,室内的长烛就快燃尽,传来阵阵“啧啧”浅薄的声音。   明琬小脸死死埋在他肩下,可还是抑不住喉间细碎的呻.吟。   喝了酒的人好像比平常更……她嗓子就快要喊哑了。 第41章 同你一起   翌日, 明琬醒来时发现自己没在书房, 而是躺在寝殿的床上。   身侧空落落的,顾琅景不知去了哪里。   手肘想撑着起身却发现提不起劲。   她揉了揉太阳穴,昨夜的他折腾的厉害, 记不清换了多少个姿势。   到最后他终于完事后, 自己合眼就睡在他怀里,再没一点力气。   香菱推开门, 屋里透过几缕阳光, 看着暖和了不少。   “殿下呢?”   明琬想到昨天他那样失态, 心里也不自觉烦闷。   眼下这个时期, 看不见他就有些惊慌, 怕他不告诉自己就走了。   香菱未掺和进来, 自然也不知即将发生的事儿, 只当明琬睡毛楞了,浅笑, “殿下一早醒了就吩咐不许打扰姑娘休息,自己去兵部了。”   兵部,明琬喃喃道。   约莫着是商讨出征遣兵的事儿, 想必也就是这几日了。   她抬眼看香菱在眼前忙活,心里怏怏,状若无意问,“昨儿回府见娘亲的咳病还是没好呢。”   香菱一怔, 旋即点头, “姨娘是老毛病了, 一到秋天就犯的厉害。”   “嗯,这几天你没事儿就回府看看吧。”   明琬缓了会儿体力,起身洗漱,“你去,我还能安心些。”   “府里有香雨在,姑娘您在宫里就奴婢自己啊。”香菱有些不解,担心道。   明琬拧了拧毛巾,扬首笑,“有殿下在呢。”   用过膳后,她替香菱收拾了行李,装上一些家常生活用品,几叠布料并上一小摞银票。   “我让楚琏送你出宫,这便动身吧。”   香菱拿着行李,不知为何总觉得姑娘今儿怪怪的,像是在赶她走一样。   明琬送她走后没回屋,折路去了未央宫。   公主昔日待她很好,如今这般光景,跟她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去探望。   未央宫殿宇不大,却十分精致。方整的小房,朱墙黛瓦,两侧郁郁葱葱种了好些花草。   她进屋时顾眠芊正卧在美人榻上小寐,一旁的书画识得明琬,冲她微微福了身子。   明琬抬手指了指,书画便轻踮起步子走出屋同她说话。   “青天白日的,公主怎么就睡起觉了?”   提起这事儿书画便眉头紧锁,“娘娘,还不是和兰大人的事儿,公主又担心太子殿下出征,诸多事情堆在一起,哎……”   明琬若有所思,握着书画的手,神色郑重,“你且告诉公主,叫她不要惦记殿下,我会照顾好她。”   书画点头,可眼里仍布满了愁绪,公主自出生以来便一直无忧无虑,在大悦宫要风得风,可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她对情爱之事不懂,懵懂问道,“娘娘,公主和兰大人真的绝无可能了?”   明琬抿唇,世间情肠,不过爱恨两字。   可对爱恨而言,十有九悲。   同样的事儿对换,兰绍若打残了公主一条腿,顾琅景怕是会要了整个兰家上下的命。   他能做到如此,大抵还是爱着她的。   公主和兰绍从小在宫里一同长大,几乎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此事因她而起,念及此,明琬郑重答,“我再试试,看能不能让她们两个和好。”   从未央宫走后,她便一个人回了东宫。   香菱被她撵回了甄府,宫里那些原本的太监宫女们见她也只都客客气气的行礼,无人敢上来说话。   她索性搬了个靠椅,躺在正殿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   黄昏晚霞浓厚,温暖柔和的金色染了大半边天,空气湿漉漉的,好似要下一场暴雨。   日色温柔,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可明琬心知,这样平和的日子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过不多时,她便搭了眼皮,窝在身后的软枕迷糊下了。   顾琅景回来时见小姑娘就睡在门口,衣角被风吹的掀开了不少。   他蹙眉,脱下了身上的袍子,快步上前拦腰将她抱回了宫。   可绕是他动作轻缓,明琬还是有所察觉。   她窝在他的臂弯里,闭着眼迷糊道,“你回来了。”   顾琅景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等久了吧,琬琬。”   明琬被他弄的有点痒痒,抬手在空中瞎晃了晃,冷不丁问,“商议好出发的日子了?”   那厢寂寂,未答。   她一下子就精神了,睁开眼眸坐起了身,“七日?三日,还是——”   “明日。”   这么快,明琬心里“咯噔”一下。   顾琅景抱着她,琢了琢她的唇,刚醒来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最惹人怜爱,“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吃饭。”   明琬心里有事儿,饭也没吃几口,就惦记着给他收拾行李。   换洗的里衣外袍,素日爱吃的点心糕饯,明琬手下动作顿了顿,在那即将收拾好的大包袱里又塞了一个小包袱。   顾琅景在一旁擦拭宝剑,见她在殿里忙忙叨叨的走,不禁失笑,“这些让下人做就好了,你把自己累着晚上怎么办?”   “晚上?”明琬又塞了一件衣裳,头也没抬问。   话刚脱口,她便意识到含义,眼里娇羞,恼了一句,“都是要上战场的人了,说什么胡话。”   “胡话?”   顾琅景被他挑衅,放下了剑,起身拦腰将她抱了起来,看小姑娘紧紧抓着自己手臂惊呼,他挑眉,“琬琬是觉得今夜过后,孤就没力气出征了?”   “没有!我不是……”   明琬被他半摔似得放在了床上,顾琅景眸子盯着他,手下不停,不多时衣衫便脱落个七七八八,露出了里面精壮紧实的胸膛。   顾琅景居高临下,伸手挑开明琬胸.前的一根带子,慢慢的往下拉,系的紧密的衣裳慢慢散开,露出白皙的肩胛骨。   细腻的肌肤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顾琅景皱眉,俯身吻了上去。   牙齿磕碰,薄唇轻轻吻着吮着她的肌肤,不多时,一片白皙上便多了几道红色的痕迹。   明琬眸子泛着水雾,神态怯怯的又透着一丝媚态,惹得顾琅景低声咒骂了一声,旋即骑上了身。   他熟练的解开她的肚兜,湿漉漉的吻自脖颈一路绵延而下,掠过平滑的小.腹时,明琬惊呼一声想要推开他。   “不可以。”   顾琅景情至深处,手下未停,哑着声音问,“什么不可以,琬儿,你指哪里?”   直白露.骨的话就这么撩拨着,明琬只觉得自己最后一处防线也要崩溃。   她死死护住,声音央求,“别碰。”   “不要,孤喜欢。”   顾琅景起身吻了吻她饱满的额头,轻声呢喃,“别羞啦,你全身上下哪里孤没见过。”   言罢,也不管她挣扎,一股脑儿蒙上了被子。   明琬晃着身子,拼命的想挣脱,可换来的却是他近乎疯狂的回应。   数不清多少次,娇弱的身子似大海里的浮萍,恣意摇曳。   银月当空,静谧的大殿传来阵阵旖.旎的响声,明烛快要燃尽,终于一声低低的闷吼。   明琬瘫倒在他怀里,身子过度承.欢有些微微发抖。   顾琅景手指拂着她的脸,一遍遍的看。   半晌,他吻了吻琬琬的脸颊,柔声道,“傻姑娘,睡吧。”   “醒来你是不是就走了?”   明琬枕着他的手臂,不饶的问了一句。   “不走,走的时候会告诉你。待孤走以后,会让姑姑把你接到云华宫,钱氏在国公府应该能得个周全。大悦宫里还有父皇在,你别怕,安心等孤凯旋。”   明琬揉了揉眼睛,听到交代着他走以后的事儿,心里有点酸涩。   顾琅景替她掖好了被子,温声劝,“折腾的也累了,睡吧,听话。”   一夜平静,卯时,熹光才露一点,顾琅景便撑手坐了起来。   侧着身子注视良久明琬恬静的睡颜,他下了床,拾起了一旁榻上的银色战袍。   盔甲才穿了一半,身后便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你要不告而别吗?”   他手一滞,回首看却发现明琬不知何时醒了,乌黑的水眸恨恨的瞪着自己。   心下没来由的愧疚,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垂着脸,低低道,“没有,刚打算留封书信给你。”   明琬没说话,掀开被子起身就欲下地。   顾琅景知她生气,系好了胸前的护心镜,快步上前,柔声认错,“眼下天气早晨凉,你身子单薄,乖乖在床上躺着,不用送我,好不好?”   “没要送你。”   明琬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我跟你一起走。” 第42章 出征   顾琅景几乎是勃然变色, “胡闹。”   “琬琬,孤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次不行。”   明琬垂下的眼敛蒙着一层水雾, 酸涩发胀。也不打算管他, 自顾自的穿着衣裳。   “你听话, 这不是开玩笑。”   战场凶险万分,周遭又全是男人, 琬琬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他怎么舍得让她去遭罪。   见她拗着性子, 顾琅景声音陡然提高, 上前抓着她系腰带的手, 眸子微眯,“说不听了?”   明琬甩开他的手, 第一次同他闹红了脸,“你为我盘算好了一切,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想。”   她话说得急,呛着嗓子咳了几声,带着些许呜咽,“看着自己的夫君上战场, 不知他风霜饱饥,甚至不知会发生什么凶险。你让我白白在宫里等你, 你想过我是什么心情吗?”   “顾琅景, 你太自私。”   话尽于此, 明琬再也忍不住,失望,无措,委屈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肩膀微微抖动,头埋在膝间放声大哭。   顾琅景眉头紧锁,静静的与她对峙。   半晌,他长叹了口气。   似是妥协,他走上前搂过她娇小的身子,“孤投降,你赢了。”   琬琬哭的更凶了,嘴里含糊不清,“你凶我——呜呜。”   顾琅景心疼的将她抱的更紧,吻着她被揉乱的发丝,“琬琬乖,都是孤不好。把你带在身边,也能安心些。”   两个人重归于好,又收拾了半晌,总算出了宫殿。   门外楚琏站得整齐正侯着,顾琅景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又转身替明琬系紧了领口。   不一会儿,一列训练有素的侍卫便从院子另一侧走来。   “这是孤的亲卫队,从今天开始,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明琬点头,其实方才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劝得动他。   不过他能答应带上自己,已经破天荒了。她也不在乎被谁护着,只要能时时看见他就好。   顾琅景一行朝着神武门走去,在那儿,启微帝早早携着淑妃二皇子等候多时。   十万越军,分军列队,个个手持银枪,身子绷的溜直。   启微帝在高阶之上,顾琅景遥遥冲他一拜。   他眸子微眯,欣慰点头。可乍然发现小景旁边竟有一抹红色,他指着下边问向一旁的顾眠芊,“那女子是谁?”   顾眠芊咬唇,喃喃,“是嫂子。”   “太子妃?”启微帝吃惊,小小女子混在军中做什么。   “父皇,嫂子也穿着铠甲,想必是要随大哥一同出征。”   顾眠芊望着下方手指紧扣的两色铠甲,心里不由得发酸,偏头问向启微帝,“兰绍为何没去?他是兰将军的后代,大越有难,论理应该率领三军随哥哥一同前往啊。”   启微帝对小女儿和兰绍那点事儿也有所耳闻,芊芊近来颓然甚至一度想不开要去和亲,全都是因为那小子。   “他妹妹犯事,他也没那个资格随军打仗。”   启微帝拂袖,“咱们回吧,小景不会让朕失望的。”   顾眠芊怏怏随着他望宫里走,心思飘到了天边。   启微帝心里暗自叹息,兰绍那孩子品行好,武功又高,他确实有意让他协助小景。   可到最后,是他自己不愿。   “大悦宫不能无人守宫,臣要护着陛下周全。”   启微帝多心,替芊芊问了一句,“朕自幼便宠爱芊芊,她位分尊贵,朕也许着你同她一起玩耍。既已决定远离朕的公主,又何必拿着话来搪塞?”   他记得兰绍杵了良久,神色看似很痛苦,最终缓缓答——臣习惯了。   *   大悦宫城门左右站着二十人,用力拿绳子划过机关,“咔嚓”一声,古旧厚重的城门顷刻大开。   楚琏眼眶微微泛着热意,骨子有些躁动,上一次城门大开的时候还是陛下刚登基时带兵出讨伐周边小国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尚在懵懂,如今跟了太子殿下多年,他也等来了这一天。   顾琅景一身银白色铠甲,发上青丝拿玉冠高高束起,静静立在那,衣诀一角被风吹的翻起。   他抿唇,神色肃穆,手举□□,声音震人心弦,“我大越儿郎生不畏死,此行一役,尔等必随孤凯旋!”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将士们镇臂高呼,几欲要热泪盈眶。   国家有难,男儿当自强,他们愿为大越抛头颅,洒热血,只盼望能护住脚下的土地和家中的妻儿。   周遭的声音几乎要穿透明琬的耳膜,她挽着顾琅景的手臂,坚定的站在他身旁。   一群黑衣中,那抹红色铠甲霎是惹眼。   宫墙上送行使吹起了悠长的号角,古钟长鸣了三声,十万越军踏离了土地,朝漠关进发。   顾琅景替琬琬准备了一辆轿撵,可却被她推了去。   “行军打仗,还要抬个轿子,你是不是想我被这军中所有将士耻笑?”   “不知好歹。”顾琅景点了点她的脑门,“路途遥远,不是儿戏。”   明琬“嘁”了一声,“瞧不起人,我甄家儿女自幼便会骑驾驭马。”   见他还是不宽心,明琬凑在他耳边,呵了口气,暖暖痒痒的,“夫君勇武不凡,做妻子不能丢脸嘛。”   顾琅景宠溺笑笑,也就依她了。   只是此行漠关要经过周城,苏都等地界,道阻且长。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挨了三四天大.腿两侧便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   顾琅景替她擦着活血化淤的药膏,又气又心疼。   白日里,只好把她放在了自己的马上,让她侧过身子,窝在自己怀里。   此行半月,总算到了苏都地界。   将士们士气不减,再有三天,就能到漠关了。   只是苏都城门紧闭,看着十分诡异。   顾琅景皱眉,京中信使快马加鞭,比他们一行人早走了不知好几日,苏都的地方太守不可能没有信。   他招手唤来了楚琏,沉声吩咐,楚琏信步走向城门与那守城的侍卫交谈。   秋日太阳足,又称秋老虎。男人们在阳光下暴晒倒是没什么,可明琬身子受不住,不一会儿,唇就泛了白,看着没什么气色。   顾琅景心疼,拿着水囊扶她到树下,脱了自己的外袍垫在地上才让她坐下。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明琬皱着鼻子,嗔了一句。   他拧开水囊的盖,递过去,声音隐带着笑意,“别到时候哭鼻子,窝在孤怀里不出来。”   明琬面上一羞,他意有所指。   昨夜自己却是被他折腾的快哭了,在他身.下央求着他停下来。   也不知道为何,可能是换了个环境,在扎营的帐篷里,他好似比往日更兴奋了。   两人说着话,楚琏颠颠的往回跑,神色有些凝重,“殿下,漠关被破,不知因何爆发了瘟疫,那疫病传染的快。苏都太守害怕整个城被传染了,这才封锁了城门。”   “瘟疫?”   顾琅景攥紧了袖子,下边只报了漠关被迫,却没有报这地方竟产生了瘟疫。   “速速打开城门,先让将士们进城安身,再做另一步打算。”   他沉着冷静下了命令,随后起身,拉着明琬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   “琬琬,咱们先进城。”   明琬在他身侧,楚琏领路,一行人进了城。   只是不知为何,路过守城的将士前,一瞬间,她总觉得那个将士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很兴奋,却有些不同于看见援军赶到的样子。   她只当自己想多了,紧紧的跟在顾琅景身后往城里走。   苏都也算是几朝古城,底蕴丰厚,城域广阔。   破天荒的,街上甚少有行人,看起来不像个富庶大城,倒像个被打劫一空的空城。   顾琅景有些警觉,到了太守府上时,却见那殿堂之上的人并不是苏都太守。   灰褐色的长袍,额间纹着一枚金色的叶子形状图案。   “大越的太子殿下,您好啊。”   顾琅景失笑,慢条斯理道,“靖国的手脚倒是快,漠关才刚被破,不入流的爪牙就伸到了苏都城。”   被点名的靖国副将世越大怒,手掌拍着案板,指着他鼻子骂,“你他娘的,老子是此次伐越的副将,谁是不入流的爪牙?!”   明琬心里恍惚,方才她没看错,苏都应该被控了。   世越冷笑,“十万越军又如何,老子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孙子,你若束手就擒,本副将或许能留你一条命,只牵着你去靖军里参观参观,如何?”   顾琅景挑眉,“还有别的选择吗?”   “自然有。”   世越眸光阴狠,“若你不乖乖听话,老子就把你杀了喂狗。旁边的小娘们看着皮肤细嫩光滑,到时候老子把她带回营中,也让弟兄们乐呵乐呵,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哦。”   顾琅景左手反握住明琬娇嫩的掌心,低声道,“闭上眼,别怕。” 第43章 自行发挥   随后手腕微抬, 扬臂稍一用力,四座谁也反应过来,带着锋芒的□□便直直插入那骂的正酣的世越眉心。   世越不可置信的睁了睁眼,感受到整个脑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你们主将派你来时,怎么没告诫你嘴巴干净些呢。”   顾琅景漫不经心讽了一句,随后挪开覆在明琬眼上的手。   他见小姑娘身子有些抖, 蹙起了眉。   明琬因着顾琅景事先告诉她蒙眼睛, 所以不是很怕, 可第一次见到活人在她眼前倒下,心里到底忍不住泛呕。   她弯下身子蹲在地上, 不住的咳。   顾琅景见她难受, 屈身将她抱了起来, 边朝里殿走边吩咐, “楚琏,半日内, 肃清靖军余孽, 全军驻扎苏都。”   “属下遵命。”   屋内世越的手下见头儿都被人家太子一枪穿了喉,哪还有心思反击,离着窗扇门户进的就想翻出去逃命。   楚琏扬了下颚, 冷笑, “兄弟们, 上!欺我殿下, 辱骂娘娘。今儿, 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行了半月的越军终日不是赶路就是扎营,身体里的血液早就蠢蠢欲动,此刻得令还能得了,顿时挥剑砍了上去。   来势汹汹,□□势便让靖军余党吓尿了裤子。   有几个明智的掩护其中一个人,“快出府,去找城里的弟兄!”   外面刀剑嘶鸣,明琬头晕的厉害。   顾琅景摸了摸她的额头,大概是中了暑气,又见了人血才会这般不适。   不知眼下城中是否有染瘟疫,妮子体弱可别被缠上了。   苏都的太守显然遇害,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   顾琅景在屋里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药箱,可打开后却发现空空如也。   明琬意识朦胧,只看见他在屋里到处翻,眼下两军就要开战,她不想让顾琅景为自己分心,轻轻喊了一声。   “景哥哥。”   顾琅景身子一滞,走回到她身边,见她额头冒着虚汗,心疼的擦了擦,“琬琬,孤在呢。”   “不要再找,我躺会儿——”明琬喘着,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费劲。   “躺会儿就好了。”   “傻姑娘。”顾琅景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安抚,“孤让他们去寻药,没事的,你再撑会儿。”   东宫近卫留了一半守着屋子,另一半出去寻药。   如此,傍晚时总算寻回来一些车前草。   楚琏也跟着走进来,盔甲里的衣裳湿透,脸上挂着不知谁的血,喘着粗气禀报,“殿下,除了几个逃走的余孽,苏都应该安全了。只是百姓们好像都各自迁逃,眼下这是座空城。”   “无妨。”顾琅景搂着明琬,端着药碗轻轻喂她。   明琬皱着鼻子,可到底人多没怎么闹脾气,只攥着他手臂的手挠了两下以示抗议。   楚琏候在一旁,明显还有很多话要说,可碍于自家殿下正喂娘娘汤药,便没敢打搅。   明琬察觉到,喝完药她佯装伸了伸拦腰,闭着眼睛伏在他肩上,哼唧道,“我困了。”   “睡吧,孤守着你。”   顾琅景将碗递给一旁的近卫,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明琬纤细的手腕推了推他,蹙眉,“不要,有他们守着我就好了,你先去忙。”   见顾琅景仍不愿走,她眨了眨眼,“想吃黄花鱼了,醒来就想吃到。”   “馋猫,孤给你弄。”   如此,总算把他撵走了。   明琬躺在枕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怎么也睡不着。   她要快快好起来,不给他添麻烦。   屋外,楚琏挑了一个还算整洁,看起来像是书房的地方作为根据地汇报。   “殿下,靖军副将死在苏都,剩下的大军怕是很快就要攻过来了,您打算如何应付?”   顾琅景坐在榻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探子报这次敌军多少?”   “来势汹汹,十五万。”楚琏神色凝重。   “守城,跟他们耗。”   他轻笑,“远伐漠关已经浪费了许久时间,若久攻不下他们定会士气大跌,且十五万人比之十万,粮饷也要费上许多,我们为何要跟他们打?”   楚琏眼光一亮,“属下这就命人准备去。”   将士们伐了上百根粗壮的树木,拿蛇皮绳紧紧捆在一起,堵在了城门前。又将削的尖锐锋利的木方缠在绳子上,从城楼倒悬而下,防止敌军攀墙。   一千弓箭手驻扎在城楼上,日夜巡视。城门后便是突击近卫营,苏都远远望去,固若金汤。   那日顾琅景未能寻回黄花鱼,城边的河流被瘟疫染上,岸上的草枯黄萎栏,鱼儿翻起了肚皮飘在水上。   靖军果不其然蠢蠢欲动,在苏都十里驻扎下了大军营帐。   主将林恙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顾琅景要避站也不着急,只日日派上体力好的士兵在苏都城楼下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诸如狗娘养的,怂包蛋龟孙子一类——连着骂了五六天,楚琏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拱拳请旨,“殿下,那靖人粗鄙蛮横,满口污言秽语,咱们出去跟他拼了罢!”   顾琅景负手立在城楼上,盯着城下那喋喋不休的大汉,轻笑,“林恙就在底下巴巴的等着,要不你去?”   楚琏顿时蔫了头,他自己肯定不敢去嘛。   “信使走了?”   “走了,属下交代的妥妥的。”楚琏得意的笑了笑,等他们京中援兵军粮一到,看那帮龟孙子如何撑得下去。   “回吧,他们且骂着呢。”   暮色渐至,狂风吹得云层都黯淡了些。   风声夹在着沙粒扑面而来,顾琅景心情愉悦,快步朝楼下走,琬琬该是醒了。   他到屋时,明琬正靠在床前,盯着眼前粗糙的饭粒皱眉。   “饿了?”   明琬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她深知军中伙食就是糙米粗面,可真到了嘴边她还是有些咽不下去。   顾琅景气的敲了敲她脑门,“一早便不让你来,非不听。娇滴滴一姑娘非要跟来受罪,孤看你怎么办。”   明琬这些日子精神好多了,也有力气同他吵架,偏头哼道,“果然男人成了亲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顾琅景坐到她身边,好笑问,“什么样?”   “你自己心里清楚呗。”明琬拿小指头勾着眼前的薄被,自顾自嘟囔道。   “哦?”   顾琅景脱了鞋,凑上前,握住她孱弱的肩膀,挑眉笑,“孤确实清楚。”   明琬被他压的难受,抬手想推开他,脸颊浮着一抹粉,“没有啦,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现在才说,会不会晚了。”   顾琅景攥着她挣扎的手腕,皓白纤细,像是随意一拎就能掰断一样,精壮的身子覆了上去,咬着她的耳垂,“这几日你病着孤没舍得,现在都敢对孤龇牙了,嗯?”   “呜我没有!”   低低的求饶声响在耳侧,更惹得顾琅景眸中兴奋。   膝盖顶着她细腻白嫩的脚踝,轻轻一用力,明琬便没力气抗拒。   同他折腾得多,也对他的喜好了解的七七八八。   他很喜欢自己反抗,挣扎的越厉害他越兴奋。   明琬身子弱也没力气同他胡闹,索性瘫在床上任他亲近。   顾琅景吻了吻她饱满的唇瓣,又坏心思的撬开贝齿吮.吸着她粉嫩小巧的舌头,轻笑道,“不挣扎了?”   明琬被他吻的脑袋迷糊糊,声音轻喘着,“坏蛋。”   顾琅景知她心思,修长的指尖没闲着轻轻在她敏.感地方拂了下,顿时惹得娇躯一颤,明琬本能的又挣扎起来,嗔眉,“你碰哪呢!”   “琬琬,你怎么这么可爱。”   顾琅景越看越爱不释手,湿热的唇吻着她雪白的脖颈,没忍住拿牙齿轻轻咬了下,惹得头顶一阵娇呼,他的呼吸有些絮乱,再抑不住身上的燥热。   他爱怜的咬着她的小耳朵,明琬手臂本能的环着他的腰身,闭上眼,睫毛抖个不停,觉得整个感官都在颤动。   顾琅景蹙着眉,感受到小姑娘软软的就快化成了一滩泥,温声引导,“这周围没人,孤喜欢听你叫。”   明琬被他折腾的没力气,哼哼道,“偏不。”   “不乖。”   明琬躲在他怀里,被他撩.拨的痒痒,轻笑求饶,“别闹了。”   顾琅景撑着手看着小姑娘,方才还嘴硬,嘟嚷着什么偏不,这会儿又怂成猫咪,冲他摇着尾巴示好。   他捏了捏明琬的脸,失笑,“这点出息。”   不知是谁,随手解下了床前的纱帐,挡住了一床醉人旖.旎。   里头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伴随着男子粗重的喘息。   一下又一下,似要把床晃到塌为止。   “琬琬。”   “嗯?”   “孤还想要。”   烛火把账内的身影拉的老长,隐约可看见女子香娇玉嫩的美好身姿,似是坐了起来。   “孤累了,这次换你主动好不好。”   顾琅景躺在床前,手扶着明琬细若凝脂的腰身,看着她一脸羞怯,不禁失笑,“琬琬别怕,孤闭眼睛。”   “你——自行发挥。” 第44章 林恙   是夜,明琬娇软的身子伏在他怀里。   许是累了, 睡得格外香甜。   顾琅景就着微弱的灯火睨视着她的小脸, 心里暗自盘算。   虽许着她胡闹跟了来,可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不得不为琬琬想好退路。   黑夜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喟叹, 顾琅景摸了摸她的白嫩细致的小脸,歇下了。   *   靖军士兵轮班替换, 一连骂了快十多天总算是不再骂了。   楚琏乐个够呛,拍着大腿夸赞, “殿下, 这靖人也算够执着的, 还是您定力好。”   “臭贫。”   顾琅景斜了他一眼, 神色悠远, “风雨欲来,他们怕是不想再拖了。”   “怕啥子, 苏都固若金汤,他们攻不进来。”   “十五万人,一个叠一个也爬进来了。”顾琅景转身朝商议军事的空房走, “去找副将们研究对策。”   男人们在隔壁商讨应敌之事,明琬身旁也没带婢子,索性一个人出屋转悠。   城里破败荒芜,商铺人家早早消失个无影无踪,十步一哨, 到处都是站岗的越军。   今儿的天色还算凉爽, 她掰着手指头算, 猛然惊呼,明儿是十月初七。   顾琅景的生辰。   早先在宫里听德宁长公主殿下提起过,只是自薛皇后去世后他便一次生辰也不过了。   明琬咬唇,没有哪个人会对这样有特别意义的日子无动于衷的。   哪里是不喜欢过,只是最爱的人不在身边,索性不提也罢。   她心里打定主意,要陪他一起过生辰,哪怕只是做一顿像样的晚饭。   想着那日没吃到的黄花鱼,明琬心里犯馋,打算给他做一条清蒸鱼。   唔,她转了转眼眸,是因为做给顾琅景吃,才不是她想吃呢。   眼下战事紧,她不想再知会他分心,反正她只捉条鱼就回去,用不上多久时间。   大门紧闭不能外出,只是在城里,应该很安全。   明琬提起裙角,顺着混杂着黄沙石子的路,一路上了山。   山林茂密,远处偶有成群的大雁飞过,空气中少了黄沙的土味,清新了许多。   山脚下就是一条湍流的河,她快步走过去,临溪的石子生硬硌脚,她忍着痛走到了溪边。   水面清透,阳光漫下来,为水面添了一抹澄澈的金色。   她想起从前被赵夫人赶出甄府时和娘亲学插鱼,顺手掰了一根树杈,专心的蹲在溪边等着插鱼。   水声潺潺,不多时便能瞧见底下石头缝里偶尔钻过肥硕的黄花鱼。   明琬手臂微微后举,随后迅速的插向水面。   哗一声,她揉了揉眼睛,除却自己被溅了一身水,鱼儿尾巴都没瞧见。   “哈哈。”   身后传来一道隐忍的笑意,先前还能忍,最后却是笑得热烈。   明琬瞪着眸子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道笔直的人影。   一身青色长衫,头发束在玉冠上,眉眼淡漠成一条线,唇角微微弯起。   不知为何,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就会想起“衣冠楚楚”四字。   “小姑娘,鱼儿不是这么抓的。”   明琬见他走来,有些警戒,“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要这条鱼?”   明琬乌黑透灵的眸子望他良久,怯怯的点点头。   “我教你。”   那人手执树枝,眸子锁着水面,轻声道,“出手要快,不要犹豫,你甚至可以预判一下,稍微往前戳。”   水面传来动静,又一条肥美的大鱼从河面经过。   那人手臂用力,“唰”一下,粗壮的树枝直直的插在鱼儿身上。   竟然真的插.中了。   明琬眸子漾着一抹开心的笑,挽起裙角侧着身就欲捞鱼。   可河边的石子常被水流冲刷,并不是很牢固,她身子才一偏,脚下便陷了进去,整个人仰面就欲摔倒河里。   明琬吓的拿手捂住了脸,可身子坠了一半便被一股大力捞了回去。   她重重的摔到那人怀里,明琬惊呼,急忙站起了身与他保持一步剧烈,唇微张,“对不起。”   “无妨的。”   那人拍了拍裤摆的泥,淡淡笑道。   明琬蹙眉,顾琅景也常爱说这句话,好像什么事儿在他眼里都不算大事儿。   “你到底是谁?”   “林恙。”   林恙不轻不缓的站起身,似是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靖军的主将。”   明琬下意识后退几步,咬唇看着他,“原来你是坏人。”   “坏人?”   林恙不怒反笑,望着眼前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合着在你眼里,就因为是靖人,所以就等同于坏人。”   “无端挑起战争,惹得百姓流离失所,将士背井离乡,还不是坏人?”   林恙默了一瞬,复又笑道,“你我立场不同,这些事儿说不出个对错。”   明琬不再想和他搭话,可见他一直笑盈盈的,也没有出手伤害自己,临走前还是低低道了句。   “谢谢你的鱼,你自己留着吧。”   言罢,也不顾身子踉跄,逃也似的朝身后跑。   林恙立在原地睨着她的背影,慢条斯理的提起河中还被插.着的鱼,提步掠去。   他是习武之人,一步可抵明琬三步,不多时便追上了她。   明琬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眸色警觉的看着他。   瞧着眼前的小丫头明明吓得牙齿都在抖,可也闷着不吭声,不说怕。   林恙唇角的笑意扩大,“你倒是挺犟的。”   明琬身子抖着,可仍然强挺直了腰板,吓唬他,“我是大越的太子妃,你,你不要胡来,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   大越那位太子殿下,林恙早有耳闻,却不想娶来的太子妃却是个这么娇娇怯怯,惹人怜爱的小丫头。   口味倒同他蛮像的。   “本将军知道。”   明瑶瞪着他,“那你还跟着我!”   “你的鱼,不要了?”林恙提着鱼,抬了抬。   “不要了。”   “那不成,本将军忽然觉得,若你能嫁入我林家,我或许可以劝说陛下熄战。”   明琬眼眸睁的圆圆的,攥紧了手,“无耻,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也与那粗鄙强盗一般行径?”   “斯文?”   林恙被她逗笑,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俗气至顶的人,看见美好的事物心向往之,有什么不对的?”   明琬再不想与他废话,提起裙摆就朝身后跑。   林恙自然不允,可他脚刚踏了一步,眼前树下便落下一道黑色的人影。   明琬听见身后的动静,见那黑衣人护在自己身前呈保护姿势,眼眸流转,顾琅景好像说过曾给她讨了个死卫,只是——从未见过。   “娘娘先走。”   黑衣人淡淡开口,随后出手成风,挥向林恙。   林恙敛了笑,冷哼了一声,眸子闪过一抹暗芒,似是在讽刺他不自量力。   两道矫捷的身影在林间交起了手,明琬心知自己再待下去也只会是拖累。   她不再犹豫,没回头一直朝前跑。   “嘶——”   一声闷响,一道人影“砰”的一声撞到了树上,翻滚在地。   林恙背过手,冷冷的看着他,“本将军也是从死人沙场里爬出来的,若打不赢你也太没面子。姑且留你一命,回去报信吧,太子妃和大越,你们那位太子殿下要哪个?”   死卫喘着粗气,捂着小腹,死死的盯着他。   前方,明琬不停的跑着,哪怕脚下早已酸软一片。   她轻喘着气,眼看前边就有房群和站岗的越军了。   稍缓了缓,她便打算一股气跑过去,可后颈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眼眉轻皱,缓缓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林恙轻柔的抱着她,见她粉腮红润,闭上眼的睡容好似更加乖巧了些,无端心就少了一弦。   他唇角噙着笑,抱着她朝山后快步掠去。   那厢死卫踉踉跄跄撑着酸痛的身子往城里赶,似是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他也没管手臂上的伤口,只任着鲜.血直流。   “你说什么,再给孤说一遍?”   顾琅景猛然站起,咬牙揪着那死卫的衣领,眸色阴沉可怖。   死卫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见到顾琅景还是心有发怵,他默着,“殿下,靖将实力实在太过强……”   话未说完,便被顾琅景一脚踹翻在地。   他抽过一旁侍卫的剑,直扫过他的脸刺进胸膛,声音冷的吓人,“去死。”   楚琏心一颤,他知道娘娘是殿下的大忌,可这事儿谁也没想到,登时替他求情,“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救娘娘,死卫固然有罪,可此刻见血必会动摇军心啊。”   “滚。”   干净利落的声音,带着一抹浓浓的杀意。 第45章 单挑   “殿下!”   死卫痛苦的闭着眼, 身子不住的痉.挛, 胸前的衣裳被血打湿。   “啪。”   剑被扔在了一旁。   顾琅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朝外走去。   “告诉三军勿动, 等孤回来。”   楚琏送了一口气, 急忙招呼几个弟兄将他抬走包扎,随后紧跟了上去。   “那个林恙很明显是在用计,殿下千金之躯万不能有闪失, 还是属下去吧。”   顾琅景抬眼,“你能接下一招?”   话虽说着, 他心里也暗自吃惊,死卫算是大越最高等的暗卫了,都没能打过林恙。   杀手和真正从铁血战场走出来的人果真不一。   “替孤看好苏都, 若失守了唯你是问。”   他匆匆撂下话, 便大步朝城门走去。夕阳余晕打在身上,吹起衣诀一角。   楚琏心里发闷,眼眶莫名发酸。   倘若自己真的没能守住苏都, 殿下一定要活着回来拷问他啊。   *   明琬醒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宽大的营帐里。   外头依稀能映衬出两道站岗的身影, 周遭燃起火把,显然已经傍晚了。   她心里又惊又怕, 看来到最后那死卫也没能打过林恙。   正想着,帐篷的帘子被人掀了一角, 有人影走进来, 是林恙。   她恨恨的瞪着他, “卑鄙小人。”   林恙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 端着一盏茶放在她身前的矮桌上,问道,“脖子还疼不疼。”   明琬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我探了你的脉,你身子弱,折腾了一天再不喝口水,待会儿昏过去可没人管。”   明琬抬手便擦了擦右手腕里探脉的地方。   林恙好心提醒,“是左手。”   明琬本能的拿袖子再欲擦,可刚有所动作便撂了一边,冷冷看向他,“你烦不烦?”   “琬姑娘,别忘了你现在是本将军的俘虏。”   他抿唇笑的愉悦,“也很快便是我的夫人。”   “你做梦。”   明琬虽然怕,可她绝不会给顾琅景和大越招黑。   若不能活着出去,那她就——想到这儿她鼻子有点酸,一天没见,她想景哥哥了。   林恙见她情绪不对,微叹了口气,“放心,本将军不会让你死的。”   “待会儿,那位太子殿下怕是就来了,你想不想见他?”   明琬眼眶发涨,可她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只将头埋在膝间不说话。   看着她害怕无措的样子,林恙心里涌过一抹不落忍,“我带你见他吧。”   小小的身子一动,清眸流盼,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只一眼,林恙就一头扎进了她的眸中。   他在靖国从未见过如此娇软美人,桃腮玉面,总是拿着怯怯的小声与他说话。   久经沙场与黄烟为伴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还可以这样美好。   他在边塞没事儿也爱看点小书,见到她只能想到一句。   情不能抑,心向往之。   “真的。”林恙点头,含笑的眼却带着一抹杀意,“不过前提是,你夫君他能打败本将军。”   “他必定能打得过你。”   明琬扬起下巴,一脸的自信。   林恙端起那盏茶,“现在,你还喝不喝?”   明琬接过杯子,仰首喝了几口,她要留足体力等他来找自己。   夜色浓重,霜白的月光洒落地面映着幽幽的暗芒。   靖军大营前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未带刀剑,负手而立。   一行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另有探子去主将营帐回禀。   探子见他人衣着不凡,样貌英俊便知不是一般人,情况特殊便直接掀开了帐帘。   这一进帐,就傻了眼。   自家将军对面竟坐着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皮肤白皙,样貌精致,好像很不开心,而将军自顾自在说些什么,像是在逗她解闷。   “将军。”   他咳了一声,尴尬道。   林恙正在给明琬讲他以前在军中发生的趣事,她不接茬,他便慢慢的说,也不觉得烦闷。   此刻陡然被打断,他眸子涌过一抹笑意,碰了碰明琬垂在地上的裙角,“琬姑娘,你夫君来了。”   明琬眼眸这才有了精神,登时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探子见状,急忙横在门口。   他生的人高马大,往那一堵,明琬自然过不去。   她气得跺脚,咬唇回头看向林恙,“你说话还作不作数?”   林恙没回头,淡淡吩咐,“让她走。”   明琬轻舒了一口气,掀开帘子便朝外跑。   账外到处都是巡逻的靖人,冷不丁见到了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眼光都落在她身上,只觉得新奇。   她跑着渐渐停了下来,看见顾琅景站在营外,周遭围着的靖军拿长矛对着他,鼻头一酸,快走了几步,拨开众人,扑到他怀里,仿佛只有紧紧搂着眼前人的身体,才能缓解她一整日的恐惧。   闻着熟悉的气息,明琬再忍不住,手臂环在他腰间,委屈的哭出了声。   顾琅景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安慰,“琬琬不怕,孤在呢。”   怀里的小姑娘闷声大哭,边哭边道歉,惹得他心脏一滞,抬手替她拂去脸颊上的眼泪。   “都怪孤不好,没能保护好你。”   明琬抽咽了两声,“是我自己偷跑出去,我想捉一条鱼给你做生辰礼物的,我不是故意。”   小手绞着衣袖,越说声音越低。   顾琅景听到“生辰”二字,神色一怔,只抚着她后背,“没事了琬琬,不怪你。”   林恙从营帐中缓缓走出,盯着眼前与他一般同样出色的人,轻笑了出声。   “自古英雄爱美人,我们公平竞争如何?”   顾琅景瞥了瞥眼前拿长矛指向自己的侍卫,“就这么公平?”   “你们退下。”   林恙捋起了袖口,臂上青筋裸.露,清俊的面容带着一丝挑衅,“你的暗卫都没能打过本将军,要来吗?”   顾琅景捏了捏明琬的鼻尖,轻声嘱咐,“琬琬乖,等孤带你回家。”   明琬死死攥着他的衣袖,“可不可以不打。”   “傻姑娘。”他笑,“觊觎你的人那么多,孤自然要费心一些。若你能貌若无盐,孤也没这么多烦恼。”   明琬被他逗笑,紧绷的身子稍放松了些。   顾琅景不再管她,朝前迈了几步望着林恙,神色冰冷到极点,“孤今日,会把你打到服为止。”   林恙失笑,放狠话谁不会呀。   更深露重,风沙四起,两道身影在空地上交起了手。   林恙是从活死人的沙场里爬出来的,下手阴狠刁钻,处处带风。   可顾琅景从八岁时就让大悦宫里的暗卫对自己出手,多年来练就的感官反应,自然从容应付。   不多时,顾琅景便占了上风,掌劲凶猛,抬手劈在了林恙的脖颈处,惹得他眼前一黑,倒退了几步。   他漆黑的眸子微眯,挑着眉,“继续?”   林恙抬手抹了把唇角的血,拧了拧手腕,“急什么,我还没用尽全力呢。”   “呵。”   顾琅景不再答,矫健的身影突袭而至,一拳落空,林恙侧过身拿手肘死死砸在他后腰上。   明琬看的揪心,腰间连着脊骨,那么脆弱的地方,林恙他竟——   长的斯斯文文,下起手了却被谁都狠毒。   顾琅景眉头一皱,身形有些踉跄。   可林恙不再给他机会,他居高临下的走过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沾着灰的官鞋就踩在他胸前,笑的恣意,“败军之将,如何?”   明琬见他受伤在地,呼吸一滞,眼泪“吧嗒”跟着就落了下来。   “你瞧,琬姑娘都替你哭了呢。”   林恙挪开脚,眸子锁着明琬,惋惜道,“琬姑娘,可惜你男人不是个能打的,护不住你。”   “这个世界,永远是实力说话。这回,你该没意见了吧。”   林恙看向明琬时眼里永远噙着笑,不急不缓的迈着步子朝她走去。   他的手刚要碰到明琬肩膀,便觉察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   林恙偏身躲过,见顾琅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眸子也涌过一抹吃惊。   手肘是他全身上下最有力量的部位,戳在他腰间,他竟然还能站 起来。   顾琅景抹了把唇,神色有些狰狞,冷笑,“话放的未免太满了?”   林恙捏了捏手指的关节,“哟呵,是条汉子。”   月夜朦胧,两人似迷途的困兽,扭打在了一起,不知疲倦。   林恙一拳打在了顾琅景脸上,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形,眼里满是笑意。   顾琅景抿唇,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嘲讽,与此同时,骨节分明的手环成勾状,缩在他腰间肋骨上。   轻轻一用力,便能听见骨骼错裂的声音。   “没人告诉过你,轻敌是大忌?” 第46章 和解   林恙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喉咙动了动,艰难开口, “别——”   顾琅景扬唇, “一口一个琬姑娘, 这就想完了?”   他指尖又嵌了一寸,林恙死死咬着牙发颤, “服,我服了。”   “砰!”闷声一脚, 顾琅景松开了手,屈腿将他一脚踹到在地。   林恙的身子因神经受损不由自主的颤着,额头淌下来的汗水打湿了他的眼,眼前的对手也变得模糊了许多。   方才他若不听自己的求饶,那自己骨节错位碎裂,就算不死也是个残疾人。   大越的太子殿下竟是个堂堂君子,输给这样的男人,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从前他只知战场无情, 输给他的人全都是死人。   可眼前的人分明能杀了自己, 却意外的放了。   只一瞬,他对于英雄气概这个认知有些模糊。   林恙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顾琅景睨着他, 拂了拂皱了的袖口,目光一派平静。   明琬见胜局已定, 几步跑到他身边, 一手环着他的手臂, 一手握住他的手。   细腻若白瓷的指尖十指相扣,冰凉一片。   眼泪顺着脸颊就砸到了他手背上,风一吹,凉飕飕的。   顾琅景反握着她的手,轻声哄着,“琬琬乖,不哭。”   林恙注视着眼前旁若无人的两人,蓦地觉得十分般配。   “太子殿下君子风范,林恙佩服。”   “我夫妻二人深处靖国大营,你未使出诡计以多欺少,算是个明白人,孤为何杀你?”   顾琅景冷眼睨着他,突然发问,“既是个端良之人,为何替昏君卖命?”   林恙骤然被自己所欣赏的对手一夸,脸上一红,叹了口气,“其实我国君主也不愿挑起战争。”   他回头望了望营帐里的将士,穿着厚重的铠甲,抱着铁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日夜反复,无休无止。   出来打仗的谁不想念家里的热坑头,老婆孩子呢?   “实在是越朝逼的太紧,年年上供的数额太过巨大。这几年靖国收成不好,挑此战乱,实属无奈之举。”   林恙神色有些黯淡,他作为靖国将军,比谁都不愿意看见战争。   只有亲身经历过血飞溅到脸上,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眼前的人才明白——和平有多美好。   顾琅景沉吟半晌,“若孤能免去你国进贡半数,此次伐越是否就此停息?”   “真,真的?”   林恙眸光一亮,失声问道。   顾琅景“嗯”了一声,抬首看了看漆黑的夜色,黄沙弥漫,月光都黯淡了些。   “退兵吧。”   林恙面露喜色,“我这便回去处理,顺便拟一份文书交给你。”   明琬站着听他们两个说话,风吹的有些冷。可她没忍打搅,只微微抑着身子尽量抖的不那么厉害。   顾琅景离她近,明显感觉身侧温热的小身子有些摇摇欲晃,急忙脱下衣裳披在她身上。   他的衣裳长,明琬整个人都小小的,包裹的十分严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白皙的脸颊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冲着他笑。   顾琅景没忍住伸手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冷了不也不说,要孤心疼死?”   “你们不是在谈正事嘛。”明琬嘟囔道。   软绵绵的声音挠在耳边,似在撒娇,顾琅景心下一酥,低声骂了一句,“屁的大事儿,你才是孤最大的事儿。”   说完,搂着她娇小的身子朝苏都城门方向走。   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转瞬就淹没在风里。   “你速速处理完来苏都找楚副将,尘埃落定前就留在苏都。”   林恙有些凌乱,他还有很多条件没谈呢,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回到城里时已是入夜,明琬开始还能同他走,后来走的累了就伏在他肩上。   等到了屋,顾琅景偏头听见了她清浅的鼻息,才知这丫头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没良心的,闯了祸倒是睡得踏实。   可苦了他。   顾琅景望着她沉静的睡颜,想到方才软绵绵的同自己撒娇,心下莫名的燥热。   可琬琬累极了,他实在舍不得动她。   半晌,他叹了口气,替她掖好被子上外面吹风了。   一炷香的功夫,他觉得缓解的差不多了打算进屋,可还没等转身,腰身就被两条纤弱的手臂环上了。   与此同时后背多了份绵绵的柔软,“我怎么睡着了?”   顾琅景方压下去的邪火又蠢蠢欲动,他叹了口气,任命的转身却发现小姑娘竟还光着脚。   白皙玲珑的小脚就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眉头一沉,盯着了良久。   “鞋呢?”   明琬瘪瘪嘴,“被你踢的不知道哪去了。”   顾琅景弯下身拦腰将她抱起来朝屋走,明琬搂着他的脖颈,轻轻亲了一口,眼里挂着笑,“子时想必过了,景哥哥,生辰快乐。”   明琬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头,“什么礼物都没准备,还害你惹了一身伤。”   顾琅景面上一怔,多少年没听到字眼了。   他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母后还在身边,会亲自下厨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笑盈盈对他说。   “娘亲的小景,要日日年年的快乐呀。”   漆黑的夜,黄沙的天,身上的伤痛隐隐作祟,他莫名的有些孤独。   明琬见他怔着身子不说话,自己挣扎着跳在了地上,白嫩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柔弱哼唧,“人家都认错嘛,你就别生气了。”   顾琅景声音有些沙哑,“想怎么弥补?”   “唔……亲你一下。”   明琬转了转眼眸,也不待他回答,踮起脚小手抚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亲完就不许再气了。”   顾琅景被她幼稚的行为惹得失笑,“这就算完了?”   她掰着手指头,盘算着,“再不行就亲两口,三口也不是不可以……”   “你当孤是叫花子,这么好打发?”   顾琅景将她抱到了床上,手臂撑在明琬颈间定定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微微发颤,“琬琬,你挑一个姿.势吧。”   明琬被他气笑,羞的别过脸,“不挑。”   顾琅景也不急,压.下身子吻着她露出的纤细脖颈,薄唇轻轻吮着,只一瞬,白皙的脖颈便多出了一块红色的吻痕。   明琬身子微微瑟缩了下,唇间控制不住溢出了细碎的呻.吟。   小姑娘的反应更惹得他的心里兴奋。   他手摩挲着那块红色的痕迹,唇慢慢往下,咬过锁.骨,低低笑,“琬琬,你要孤种多少个才肯说?”   明琬被他湿热的气息弄的痒痒,小手推在他胸.前却纹丝不动,小脸皱巴巴的就快哭了,“欺负人!”   半带着哭腔的声音扫过耳畔,他再抑不住,手臂半撑着身子压了下去,感受到身下令人躁动的柔软,他低低喘息着,带着一丝满足。   大手摸索到她半开的衣衫,胡乱扯了开,没多犹豫便身子一挺。   小床摇曳,他故意多点了几根蜡烛,身下小姑娘那张白皙过分美丽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明琬眼睛闭着,纤细浓密的睫毛抖给不停,娇嫩的唇微微张着,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溢出些微弱的呜叫。   顾琅景拿着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胸.膛,白嫩恍若无骨的掌心轻轻拂过他的肌理,直让他心神震颤。   柔弱的白皙的脸因着刚才的悸动还挂着零星泪痕。   他满足的看着她朦胧的醉态,心里被添的满满的。   琬琬一在他身下叫,他便什么都管不了,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摇摇晃晃。   银月悄悄蒙在了云层中,这合该是个好眠的夜。   *   翌日,顾琅景醒来时明琬还在睡着,他吻了吻她的眉心,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到营中给她弄了点吃的放在桌上后,他便去前厅面见林恙。   两人就着彼此国家的利益商讨了一些,最终讨论出了结果。   靖国进俸减半,但要对漠关损失的城楼人命做补偿,并且让靖国子民到漠关居住,修筑直到整个关城恢复生息。   林恙拿刀片划破了食指一处,按上了指引,面上神情放松,“就这么定了。”   “太子殿下,既然两国已经交好,不知可否让我靖军入城稍作休整再迁兵南回?”   顾琅景颔首,大家气度十足“自然可以。”   两人一同登上了城楼高处,顾琅景上来前吩咐了楚琏打开城门。   古旧坚实的大门被底下的将士拿绳子缓缓扯了开,整个苏都城顿时暴露在茫茫黄沙间。   林恙看着前方挺进的靖军,抱拳道,“多谢。”   顾琅景未答,只盯着前方就要到来的军队,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妥。   他抬手指着下方冲在最前方的骑兵,质问,“举刀进城?”   林恙淡笑,“殿下不必多心,我昨日早与兄弟们谈妥,他们不会……”   话未说完,守城的越军士兵便被迎面而来的弓箭射穿了胸膛。   “不好了!关城门,快!”   顾琅景眼底阴沉,上前揪着林恙的衣襟,怒道,“和孤耍阴的?” 第47章 回京   “殿下别急,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林恙双手微举,面上强挂着一丝镇定,“我人就在你这儿, 你若不高兴随时可以杀了我, 只是这其中定有误会。”   他跑到围垒边上,见靖军面色凶狠,和他昨夜嘱咐的完全不妥,心下犯了难,定是有人教唆。   目光扫了扫,林恙便看见了地上杀的正酣的世褚。   “还不给我住手, 本将军在此,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世褚, 你擅自动兵,本将军可以将你就地问杀!”   底下名唤世褚的人嗤笑了一声, 他扬首举剑, “林恙,你这个叛贼,被敌人轻易蛊惑,还有什么脸来指挥三军。”   他挥着手中的长剑,“兄弟们,跟我冲,攻下苏都, 进军长安, 拿下林恙的狗头!”   林恙脸色铁青, 顾琅景是因为自己才打开城门的,眼下如此情景,是陷他于不义之地。   顾琅景神色凝重,看着那世褚的脸有些熟悉,猛地想起自己刚来苏都那一日。   “他还有个哥哥对吧?”   林恙点头,“被你杀的世副将。”   “这就能解释通了。”顾琅景持过一旁将士的剑,头也不回的朝城楼下走。   “我和你的这笔账,来日再算。”   楚琏看见有的弟兄死在了敌军刀下,怒吼了一声,在底下杀红了眼。   顾琅景沉声吩咐,“去保护娘娘,这里交给孤。”   “不成,臣要保护殿下周全。”   顾琅景一剑抹了一人的喉咙,血溅到他脸上,俊朗中带着一股杀戮嗜血的气息,“还不快去。”   狂风大作,卷起的沙粒迷的人视线模糊,天地间都恍惚变了色。   两军殊死交战,记不清杀了多久,顾琅景力竭,杵着剑半跪在地。   消瘦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唇角挂着血,眼神凌厉。   若信使安全到底越京,此刻援军怕是早就来了。   可大军未到,怕是京里也出了事儿。   靖军源源不断的往城里涌进,苏都该是守不住了。   林恙面露痛苦,周围死伤一片,到处都是可怖的尸.体。   这次本可以一人不死的,可偏偏——他朝四周粗略分辨了下,终于下定决心,提剑寻找世褚。   昨夜走后不知他拿什么妖言迷惑了弟兄们,只要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顾琅景看了眼手中的剑,杀了太多人,刀刃都卷了边。   他随后在地上死人手里抽出一把剑,冲林恙喊道,“速战速决。”   明琬在后殿早早就听见了主城厮杀喊打的声音,可楚琏和近卫队都在拿命守着她。   她再担心顾琅景也不能出去拖后腿,眸子涌着一片水雾,就快把唇咬破。   昨夜不是说好了,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   楚琏叹了口气,“娘娘,殿下一早给您弄的吃的,您吃点吧。”   正说着,外头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血扬了三尺,溅到窗纸上,散发着浓浓的血腥。   明琬皱眉,“吃不下。”   数不清过了多久,天地间渐渐下起了暴雨,雨水夹杂着黄土,砸在人脸上,带着一丝土腥味。   满城尸首,血水顺着地面汇流成河,整个苏都宛若修罗地狱,触目惊心。   林恙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剑狠狠刺入世褚胸膛,素日总是噙着笑的眼眸带着一丝憎恨,“为死去的兄弟们赎罪吧。”   随后他举剑指天,“逆贼世褚已死,众将士听令,若不从者,格杀勿论。”   杀红了眼的靖军一怔,有几个胆大的骂了起来,“世褚说你早就把靖国卖给大越,我们凭什么听命。”   “盟书在此,本将军并没有卖国!”   黑纸白字,靖国进俸减半,与大越世代交好。   如此,两军总算放下了武器,休止了战争。   顾琅景松了口气,心神一放松整个人便再也撑不下去。   消瘦的身影倒在了地上,手臂大腿多处伤痕,还淌着血,不一会儿底下就湿润一片。   楚琏听见外面的动静便知无事了,他扶着明琬往出走,“娘娘,殿下他们撑住了,咱们赢了!”   明琬被他搀着,远远就看见一片尸体中那道瞩目的人影。   见他一动不动,明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以手掩面,慌张的跑过去,路上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白嫩的手掌和膝盖一下子就磕破了皮,翻卷的皮肉上还沾着碎石子。   她恍若未闻,只一个劲挣扎起身,朝顾琅景那爬去。   楚琏也慌了,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哭就哭了,他飞奔而去,扑到顾琅景身前哀嚎着,挤下了几颗金豆子。   “殿下,殿下您不能死啊!”   “娘娘我给您守住了,您快起来看一眼啊!”   明琬本就心慌的厉害,被楚琏这么一嚎以为成了事实,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再度摔到了地上,脸颊被锋利带着菱角的石头划破了一道,冒着点点血珠。   “别嚎了,嚎的头疼。”   顾琅景气若游丝,皱着眉,费力的推了他一下。   楚琏声音一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俯身探了探自家殿下的鼻息,顿时惊喜大叫一声。   “去,去看娘娘。”   顾琅景偏头,漆黑嗜血的眸子渐渐平复下来,涌着细碎的心疼。   他醒着,自然看见了小姑娘不要命一般跑向自己,摔得那两下直让他疼到心坎里。   刀剑刺入皮肉时,都没那么疼。   苏都之战就算停歇了,林恙满目歉意,看着顾琅景手起笔落,将那供奉数量又提高了些。   可毕竟他们理亏。   林恙咬牙,“太子殿下,就此别过。回去我会禀告君主履行盟约的约定,也望你们大越能说话算话。”   顾琅景点头,伸手比了一个“请”字。   林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打算作别时蓦地问了一句,“昨日我见琬姑娘好像受了伤,还请殿下一定要照顾好她。”   “孤的妻子不劳别人费心。”   顾琅景不耐朝里殿走,“楚琏,送林将军出城。”   靖军撤退后,顾琅景陪明琬在城里修整了几日,也准备收兵回京。   出征的十万精兵,算下来也只剩了六七万,他指挥着剩下大军,一路北上返回越京。   那日后明琬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病势缠绵,脸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外头行军没有好药,顾琅景捏着她的手心,郑重道,“等回了京,孤派人好好治你的脸。”   明琬没那么在乎外表,她窝在他怀里,傻乎乎笑,“你不是说我貌若无盐,便还能省些烦恼,怎么反悔啦?”   “小花猫,成心惹孤生气是不?”   顾琅景恼了一句,作势就扑了上来,吓得明琬小声的尖叫。   像小猫崽一样的小声,惹得他忍俊不禁,拍了拍明琬的脑袋,“成亲这么久了,还是这般没出息。”   明琬弯眼舒心的将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虽然眼前的日子很苦,环境也不好,可能和他在一起心里便莫名的安心。   长路漫漫,大军经过月余颠簸总算临近了长安脚下的小城-吴中。   黄昏,大军就地扎营,打算生火做饭。   明琬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楚琏在杀鱼,此处河流清澈,水质新鲜,一早便有士兵去捉了几条鱼回来。   不多时,袅袅的炊烟便打着旋儿升腾而起,有勤快的架上支架,将鱼横在了中间。   明琬搓了搓手,望着鱼身渐变的颜色,有些期待。   顾琅景在远处看她那副没出息的小样,不禁抿唇,刚想走过去身后的探子就回来了。   “查的如何?”   探子低声答,“如殿下所料,这大悦宫已被二殿下掌控,他拿了一道监国的圣旨,德宁长公主殿下被软禁,而陛下不知所踪。”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顾琅景冷哼,离京前父皇身子就不大好,此刻想必是被架空才会下了那监国的圣旨给他。   这个蠢物也是好笑,京中禁军不到两万,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探子叹口气,“二皇子知道咱们回京,对文武百官宣称殿下您勾结靖军,坑害将士惨死,要你卸甲弃剑,俯首认罪。”   “知道了,下去吧。”   顾琅景心里有了盘算,不管眼下如何他总要先进宫探探情形。   “快过来,鱼烤好啦!”   远处,明琬见那鱼烤的金黄,自己动手撒上了些许盐配着粗糙的辣椒片,冲顾琅景笑着招手。   他神色稍缓,敛了眼中暗芒,快步朝她走去。   *   是夜,顾琅景哄着琬琬入睡后,自己穿好的衣裳后便掠入茫茫夜色。   秋日天气凉,尤其是夜里,风儿都好似带着刃边,刮人刺骨的疼。   他必须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色静谧,大悦宫城门紧锁,守值的士兵抱着剑靠在城墙边打盹。   他蹙着眉,思索着入城的办法。   余光稍偏,瞥见了一旁闲置个废旧的云梯,他略沉吟,轻着步子朝那梯子掠过。   翻上了城墙,他瞧见下方全是巡逻的禁军,数量照以往多了一倍之多,为首的正是被自己关进天牢的兰绍。   他能被放出去,想必兰家已经和顾怀远勾结在了一起。   顾琅景静静的等着巡逻兵涌过,随后轻巧旋跳,落在了一旁的草地上,稍辨了下方向,便疾步奔向云华宫。   避开了正门的侍卫,他从后方的角门进了宫。   窗户半开着,点着几根蜡烛,他看见姑姑和妹妹二人坐在榻上,脸色微恙。   德宁似是疲倦,顾眠芊耳朵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右手警觉的窝起了袖中的短匕,算的差不多,回身便刺向顾琅景。   他未躲,匕首快要刺入皮肉时顾眠芊才看清了来人。   “哐当”一声,精致的短匕砸在了地面。   顾眠芊捂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哥哥……”   顾琅景比了个“嘘”字,轻步走到她面前,任芊芊扑倒自己怀里,胸前有些酸涩。   到底经历了什么,芊芊才会被一点动静吓成这个样子。   看她袖子里藏的匕首,便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德宁见到他回来了,脸色微撼,站起身走向他,几欲昏倒。   “姑姑,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德宁长叹了一声。   “陛下身子不知怎的越来越差,寝宫也被人把的死死的,后来便传了道圣旨,让顾怀远监国。”   她美艳的眸冒着怒火,“逆贼刚一监国就把我们软禁起来,连你父皇生死都未可知。”   顾眠芊神色凄凄,“哥哥,你要找到父皇,杀了他!”   顾琅景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稍霁,“有哥哥在。”   “他还想登上皇位,父皇应该无事,被他藏在某处。”他笃定,“只要把父皇救出来,顾怀远便再也蹦跶不得。姑姑,等我再想办法,会无事的。”   德宁点头,瘦弱的手心有不甘握着他的手臂,珍重嘱咐,“小景,你一定要保护自身,万不可置自己于危险之境。”   辞别德宁二人,顾琅景按照来时的路准备回到越营,可角门不知为何,关上的时候声音有些刺耳。   寂静的夜传来“咯吱”一声,顿时惊得侍卫警觉,纷纷朝那跑来。   顾琅景抿唇,犹豫了半晌,又退了回去。   大门被人用力敲着,“开门,里边藏了何人,速速交出来。” 第48章 清算   德宁示意顾琅景退到里殿屏风后,随后转头厉声呵斥, “想搜本宫的云华宫, 你们也配!一群那逆贼的狗腿子, 他日陛下回来全都要了你们的狗命!”   为首的侍卫长面露恶色,只要杀了流落在外的太子, 二皇子就是这大悦宫未来的陛下。   区区一个老不死的女人, 叫个什么玩意呢?   “老子管你是谁,眼前大悦宫是我们二殿下说了算。”   “进去, 给我搜!”   檀木大门被门外的侍卫用力的撞着,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撞开。   德宁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一时间气得心口发闷,跌坐在一旁的榻上。   顾眠芊双手绞着衣袖, 回头看了眼屏风后的哥哥, 快步走到门前,视死如归的站在那。   她就不信顾怀远的爪牙敢杀了她。   “砰。”   大门经过多次撞击终于被撞了开, 碎裂的木屑渣子溅到顾眠芊身上,在她手臂划过一道尖锐的小口。   顾眠芊美眸微睁,冷冷睨着前方领头的走狗, 娇喝道,“人就在这儿,你们到底要搜什么?”   领头侍卫赵池呲牙大笑, “在不在的, 得我们搜完才知道。最好消停点别惹爷不痛快, 还当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呸!”顾眠芊一口唾沫喷在他脸上, 不屑怒骂,“给本公主提鞋都不配的东西,真以为一条狗就能当皇帝,父皇还没死呢!”   赵池被她当头棒喝,身后那么多弟兄看着,他脸色铁青,抬剑便横在了顾眠芊脖上,眸光阴狠,“再废话老子杀了你。”   顾琅景攥紧了手,抬步就欲冲上前,可门外传到一道劲风,赵池手腕一晃,明晃晃的剑脱落到了地上。   随后一声闷哼,赵池整个身子被踹倒在地,不住的痉挛着。   兰绍面无表情踢了踢他的脸,“道歉。”   赵池睁大了眼,“兰大人?”   “听不懂话?”兰绍手里的剑划过他胸前,锋利的剑刃轻易的就划破了结实的衣料,一寸寸,只逼皮肉。   “大人,她只是一介阶下囚,属下为何要向她道……”   歉字未出口,他痛苦的嚎叫了一声,胸.前已是一片鲜.血淋淋。   顾眠芊眸色复杂,咬唇望着兰绍。   自那日不欢而散,她有月余没见过他了。   好像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也不像从前,眸里总爱噙着一抹笑意。   “对,对不起,公主殿下。”   兰绍神色稍缓,也未抬头,低低命令,“滚出去。”   那群人连滚带爬走后,屋里总算归于平静。   顾眠芊默了良久,简短飞快的道了句谢谢。   她怕自己忍不住,暴露声音里的哽咽。   自己很想他。   兰绍未答,目光透过顾眠芊,落在屏风后,“太子殿下,还不出来?”   顾琅景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漆黑的眸锁着他,“孤有事和你说。”   “呵,兰绍也正有此意。”   两人针尖对麦芒,顾眠芊心里焦急,眼前只要兰绍稍微咳一声,哥哥的处境就会非常凶险。   她眸子涌着一圈水雾,走到兰绍前,半带哀求,“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公主和臣何曾有过昔日?”   兰绍面无表情,平静问道。   可谁都不知道,他袖下的手握得血管就快要崩裂。   近乎自.虐隐忍的痛意就快要将他撕裂。   顾琅景一把扯过兰绍的衣襟,眸色凌厉,“你一定要这样与她说话?”   兰绍胸膛有些起伏,甩开他的手,径直朝外面走。   顾眠芊上前拉了拉顾琅景的手臂,担忧,“哥哥。”   “芊芊乖,等哥哥救你们出来。”   他揉了揉顾眠芊的头发,温柔安慰了一声,便紧跟着兰绍出门。   寂静的空地上,树荫笼着,就连月色也黯淡了许多。   兰绍盯着顾琅景,声音冷漠,“你知道我只要轻轻一喊,你就会被抓起来,再无翻身的可能。”   “可你没喊。”顾琅景笃定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琅景脊背微不可察的挺了下,“我要你倒戈,做我的内线。”   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兰绍轻笑了一声,“顾琅景,你脑子没病吧?你应该知道,我比任何人甚至顾怀远都想要杀了你。”   残疾的小妹还养在家里,他知道,小妹这辈子再也嫁不出去了。   “你若愿意,这条腿,我还给她。”   顾琅景面不改色,“只要你应我。”   他在赌,赌兰绍骨子里到底是个忠臣。   “哦?”   兰绍逼近了几步,眸色变得莫名,“你确定?”   “孤从不撒谎。”   话刚说完,膝盖便传来钻心的同意。   顾琅景闷哼一声,腿有些发软,未躲。   又一脚,兰绍拿脚尖死死踢向他膝盖上骨骼和筋连接的脆弱部分。   顾琅景紧咬着牙,低低笑,“继续,到你开心为止。”   兰绍攥紧了手,提起剑,剑柄划过,狠狠劈向他腿上。   顾琅景一条腿跪在了地上,手撑着地,摇摇欲晃的又站起来,喘息有些粗重,“继续!”   数不清多少下,静谧的夜传来一阵阵隐忍的闷响。   兰绍绝望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意志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终于,他扔了剑,摊手,“你赢了,我不是个坏人。”   的确,比起私人恩怨来,他不希望大越江山落入顾怀远手中。   他为人阴狠毒辣,又胸无大志,这样的人若继承了皇位,整个大越子民怕都会苦不堪言。   “你欠月儿的,今日便算两清了。”   顾琅景抹了把唇,擦掉不断溢出的血,踉跄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轻笑,“多谢。”   兰绍甩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抱剑问,“要我做什么?”   顾琅景沉吟半晌,“孤要你去告诉芊芊,你不喜欢她,日后也不会娶她。”   风声掠过,空气都好似凝固在了一起。   兰绍一拳捶在他胸口,“过分了。”   顾琅景挑眉,“既不愿,为何还那副态度。我和兰月的事儿既然两清了,芊芊她从未错过任何。”   “你走吧。”   兰绍脸上写满了僵硬,“我愿意帮你,是为了兰家时代忠良之名。可我与公主的事儿,还请你不要再操心。”   顾琅景失笑,有时候一个人绷的越紧,就越能看得出他在意什么。   看他能撑多久。   “替孤盯着顾怀远,顺便查下我父皇被关在何处。”   他匆匆吩咐完,一瘸一拐的身影便渐渐隐没在夜色里。   “完蛋。”   兰绍盯着他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了声,腿都那样了还指望自己能出宫。   “等等,我送你吧。”   从大悦宫出来后,顾琅景一下子就跪倒在地。   手掌嵌入了沙粒石子,不住的抖。   这条腿虽未废,可当初兰绍到底是下了死手,他顿了顿,强撑着身子朝大营走去。   月色寂寥,底下的影子也行得缓慢。   到了离营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顾琅景终于撑不住了,修长的身影晃了几下,重重摔到了地上。   巡逻的守卫听到一身闷响,举着火把便朝他走来。   深秋的夜传来一声惊惶的喊声。   “来人,殿下出事了。”   整个大营很快就躁动了起来,明琬觉浅,很快就被外面的喊声吵醒。   她坐起了身,拿手探了探,左边的床冰凉一片。   透白的账外,火把将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殿下昏倒了,快叫大夫。”   “别告诉娘娘,楚大人特地嘱咐过。”   “快去烧热水,别废话了。”   明琬心一惊,挣扎着便起身下地。   惊慌失措,鞋也没顾上穿,踩在冰凉的沙地上,她眉毛也没皱一下,穿着单薄的亵.衣直跑到围着人群最多的帐篷。   拨开众人,她看见睡前还轻声哄自己入睡的人就安静的躺在那。   右腿膝盖前的布料早被鲜血碎石磨破,下边的皮肤一片青紫,触目惊心。   “他怎么这样了?”   明琬扑到他身前,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脸,胡茬上还带着血迹,睫毛安静的贴在眼敛上。   “娘娘,还请让老夫先为殿下清洗沙口,若感染了怕是要落下残疾。”   “快,你快。”   明琬眼圈泛红退到了一旁,哽咽着喊。   楚琏知道殿下定是在为大局奔波,只是他不懂,若是碰上了顾怀远为什么还能活着回来。若没碰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大夫在一旁熟练的清洗好伤口,又拿金疮药粉洒上了膝盖止血,最后缠上纱布才颤颤巍巍起身。   “娘娘,殿下的腿不能着地,要静养一段日子,请您一定看住他。”   明琬怔怔点头,“你们都下去吧,我守着他。” 第49章 哄你   帐篷里的人尽数走净后, 明琬就静静的伏在顾琅景榻边。   眼眶凝了一层水雾, 再忍不住滴滴答答砸了下来。   “景哥哥。”   她垂下头,小脸贴着他冰凉的手,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到底何时是个头呢?   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越京,却不想是这般光景。   她想家了, 想娘亲,想香菱她们做的饭菜。   甚至东宫,她的新家甚至还没来得及全部看看呢。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啊!”   明琬心里泛着酸,呜咽着小声像极了迷途的困兽。   守到三更,她到底是个女儿家身子骨弱,眼皮撑不住靠在他旁边睡了会儿。   顾琅景醒来时就看见疲态尽露的小姑娘守在自己身旁,小手还一直攥着他的手。   他抿唇,眸里满是心疼。   外头不知何时起风了, 帐篷被吹的呼呼作响, 小姑娘的肩膀好像有些抖。   顾琅景费力坐起身, 想下地将她抱起来。可似是忘了腿上的伤,另一脚刚落地便发软直直摔到了地上。   闷闷的声响监惊动了明琬,她揉了揉眼, 回头便对上一双眸色泛红,带着赧色的眼。   “你醒了。”   顾琅景手撑着地,衣襟有些凌乱,露着精致苍白的锁.骨, 尴尬的望着明琬半天, 憋出一句。   明琬定定的看着他, 刚刚的哭天抹泪恨不得他立刻醒过来。可当他真醒了,她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以身犯险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己。   不会觉得身后还会有一个人因为他受伤而难过流泪。   她突然觉得,顾琅景好自私。   明琬瘪了瘪嘴,起身就打算走。   “琬琬。”   顾琅景见她要走,坐起身就拉着她的手腕。可奈何小姑娘在气头上,较着劲的推搡着。   他刚醒身子发虚,拽了几下没拽住,眼睁睁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扬长而去。   过了会儿,楚琏端着药从外头进来,见到自家殿下呆坐在榻上,太子妃娘娘已不知踪影。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殿下,您和娘娘吵架了?”   顾琅景斜了他一眼,没作声。   楚琏将药碗放到了一边,挤眼笑,“床头吵架床尾和,再说了咱们娘娘脾气那么好,殿下你哄几句就成了。”   “她脾气好?”   顾琅景揉了揉眉心,他才醒过了小姑娘就咬牙霍霍,最后更是拦都拦不住。   这妮子脾气哪好了,来劲了他都拗不过。   楚琏不语,只揶揄望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你们两个吵架,定是你欺负了娘娘呗。   “下去吧。”顾琅景有些烦躁,不耐道。   楚琏挠了挠脖子,也不知道怎么劝解。   他在哄女人这方面极不擅长,换句话说,他压根就没接触过几个姑娘。   膝盖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顾琅景盯着那碗浓黑的药汁,叹了口气。   掀开帐帘,冷风瑟瑟,似要透进骨缝里钻心的凉。   周遭侍卫见他下了地,一瘸一拐的,倒吸了口凉气,“殿下,大夫嘱咐过您的腿不能落地的!”   “孤心里有数。”   顾琅景眉眼冷淡,另一条完好的腿强撑了半边力气,缓慢朝西侧的小帐篷走。   侍卫还想拦却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殿下去找娘娘了,咱们就别多事了。”   “可娘娘可以过来看殿下啊。”   “你傻啊,殿下亲自去,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他眼里浮了抹揶揄,哪怕他们最尊贵,无所不能的殿下,也有为情低头的一天,啧啧……   顾琅景拖着病腿走到明琬帐外,刚欲掀开帘子却发现那两块布被系到一块去了。   “琬琬?”   账内还亮着蜡烛,他耐着性子,低低唤了一句。   明琬躺在床上堵着气,可心里隐隐到底期盼着他来找自己。   如今真来了,一颗悬着的心也算安了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和心里相反的话,“我歇下了。”   “你先把帘子打开。”   答非所问,明琬有些失落,怏怏道,“你也早点歇息吧。”   顾琅景听出她话音里含着赌气的意味,也不觉得她无理取闹,反而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笑“你是孤的妻,不同孤睡一处,难道还要自己睡?”   他抬首望了望天,自顾自道,“外面风凉,似要落雨之兆。琬琬,孤记得你好像怕雷声。”   明琬霍然起身,走到帐篷前解下了门帘的带子,露出一张气的鼓鼓的脸,“你故意吓我!”   见她终于肯出来,顾琅景一把揽过她小小的身板,下巴就势抵在她肩上,温声道,“琬琬,想你了。”   四下寂静异常,耳边只有呼呼刮过的风声,   明琬本能的回抱他,温热的身体传来了“咚咚”的心跳声。   好像心里那道防线终于溃不成军,只一句,她就缴械的一塌糊涂。   她吸了吸鼻子,“那你以后出去还告不告诉我?”   “告诉。”   “还会不会弄的遍体鳞伤回来?”   顾琅景顿了一下,“我尽量。”   明琬在他腰间搡了下,疼的他身子一颤,“好琬琬,孤已经筋疲力尽了。”   到底惦记着他身上的伤,明琬便是一身的气也没个干净,挽着他的胳膊小心扶着往帐篷里走。   两人躺好后,顾琅景吻了吻她的眼皮,“睡吧。”   明琬眼睫微颤,握着他的手,声音有些疲惫,“天儿就快亮了,这会儿有点睡不着。”   “怪我了。”顾琅景替她掖了掖被角,“听话,好歹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枕在他身边明琬觉得很安心,心弦崩久了一松懈,困倦感便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上来。   眼皮渐渐抬不起来,明琬睡前依稀依稀嘟囔了一句。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顾琅景默了良久,枕畔的人已睡得香甜,他低低道了句,不知是说给谁听。   “就快了。”   *   暮秋时节,树上的黄叶枯的也不剩几片,瑟瑟凄凉。   整个越京笼罩在一片惶惶的氛围里,文武百官上朝时恨不得将脑袋揣在裤兜里,谁都不敢得罪龙位上的那个男人。   顾怀远身上的衣袍绣着五爪蟠龙,显然越了他皇子的身份。   可前几日有位言官依言劝谏却被关入了大牢,一家老小统统充军。   许是那花甲老人并着懵懂孩童的哭声太惨,朝臣们愣是敢怒不敢言,谁也不敢再提这茬。   顾怀远居高临下睥睨群臣,淡漠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兰绍,可有轻点好禁军人数,何日歼灭太子余孽?”   兰绍眼眉低垂,拱手出列,“只要殿下愿意,随时可以。”   顾怀远冷笑,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势在必得,“那就明日。”   退朝后,他没有回寝宫而是挥退了随从,独自一人绕过御花园径直走向后宫。   穿过了幽深的小径,他停在一处废弃的宫殿旁。   房屋背阴,院里只有几颗枯萎的老树,栅栏小门的扶手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轻轻一推,发出“咯吱”难听的响声。   门口坐着个小太监,举着扇子一脸冷漠的煎药,见到顾怀远麻溜的起身行了个礼。   “老头子睡着呢?”   阴测测的声音惹得小太监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声答,“早上迷盹会儿,现下醒着呢。”   顾怀远嘴角噙着笑,眸色阴沉的径直朝里走。   “啧啧,顾洵,你也有今日呢。”   启微帝躺在破旧的小床上,整个身子被病势折磨瘦的不成人形,颧骨凸出,唇有些干裂。   他闻言挪过头,枯黄的眼眸死死盯着顾怀远,“畜,畜生!”   “畜生又如何?”顾怀远坐在他床前,环着臂,“我这个畜生还不是你生出来的,你若从一开始就一心想捧着顾琅景,你又何必把我生出来?”   “顾洵,你怕是这辈子都没尝过一个庶出子是怎么长大的滋味吧?就因为大哥是皇后所出,所以太子之位他生来就有,凭什么?”   顾怀远胸膛有些起伏,指着启微帝鼻子骂,“你最亲爱的儿子现在已经成了勾结他国余孽的叛徒,而这越京也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你最不喜欢的儿子如今就要登基称帝了,你是不是该为我高兴?”   启微帝枯瘦的眼皮合了合,死灰般的声音带着一丝可怜,“远儿,父皇也是庶出。”   一个庶出子想要在皇族里活下去,那种感觉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他封了怀远的母妃为贵妃,就是想让他知道,在他心里对待他和小景是一样的。   启微帝蓦地失笑,或许他错了。 第50章 大局落定   是他一味的纵容和包庇才会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因为是庶出, 所以不想让远儿和自己一样,可最后他还是走了邪路。   顾怀远俯下身子捏着启微帝的下巴, 笑的畅快,“父皇,我不会杀了你。我会让人好好伺候你,让你看看顾琅景那条狗是怎么死在我脚下的。”   “莫要后悔啊。”   启微帝呛了半晌,咳出颤颤巍巍一句。   便是纵横了半世的自己, 晚年也有被小辈越位夺权的一天, 远儿这孩子又能走多久呢?   他抬首望向窗外, 破旧的小窗只透了天边一块白。风声烈烈, 远处似有鼓声喧天,空气中浴着鲜血的滋味。   小太监惊慌失措的跑进屋, 脑袋撞到顾怀远腿下, 尖着嗓子喊, “殿下, 不好了。太子大军攻上城门了!”   顾怀远冷哼,“大哥对他的帝位还真不死心呢。”   他不慌不忙站起身, 沉着吩咐, “去把德宁长公主和长乐给我抓起来,本殿下倒要看看他的剑是怎么插向他最重要的两个人身上的。”   “畜生,畜生!”   启微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顾怀远一脚踹到在床上, 他吐了两口血, 怒不可遏道。   “待会儿再来与你算账。”   顾怀远扔下一句, 匆匆朝外走去。   才出了后宫角门, 就可听见将士们厮杀的怒喊声,凄厉并着凶残,声势浩大。   “这么近了?”   顾怀远暗自喃喃,他抓过身边的心腹问,“德宁两人呢,怎么还没带过来?”   心腹抖着身子,一脸的惊恐,“殿下,长公主和长乐两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守值的人说昨夜还有动静呢,不知怎的今儿一打开门,里边空空如也。”   “废物!”   顾琅景咬着牙,脸色有些狰狞,他想不通整个大悦宫被他布置的固若金汤,这两个女人是怎么逃出去的?   “拿剑,随本殿下剿灭太子余孽!”   顾怀远持剑,身后跟着一溜儿禁军队伍往外冲。   跑到金銮殿时发现城外的越军,以楚琏为首被团团围在宫门前。   他神色稍缓,眸里的得意之色渐盛,先前因德宁二人失踪的恐慌感也消失个干净。   “狗主人呢?”   他拿剑刃锋利的一边边拍了拍楚琏的脸,阴狠问道。   楚琏不屑的看着他,啐了一口,“二皇子,我家殿下说了,你若是能跪下来朝我磕三个响头他或许可以考虑放了你。”   “哈哈哈。”   一旁跟随楚琏的越兵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怀远脸色铁青,“死到临头还嘴硬,本殿下这就杀了。”   他挥剑狠狠朝楚琏胸口刺去,眼看着剑气还差一分却被一粒石子打断,长剑嗡鸣一声,震的顾怀远脱了手,他踉跄两步回头看却是长乐。   顾眠芊松了口气,美艳的小脸挂着一丝嘲讽,随后对着顾怀远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   “狗孙子,囚禁父皇,软禁我和姑姑,你这个王八羔子也有今天,待会儿我让哥哥阉了你!”   一番粗糙犀利的话骂的周遭士兵都一愣一愣的,顾怀远首当其冲,错愕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你个蠢物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父皇在哪?”   “死了。”顾怀远满不在乎道。   顾眠芊眸色一滞,用力过度攥着的指节有些发白,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   顾怀远不再理她,朝身后大军比了个手势,“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风声掠过,身后大军纹丝不动。   他不悦回首,却发现兰绍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看什么,去替本殿下杀了她。”   兰绍神色不明,弯腰捡起地上先前被顾眠芊拿石子震掉的剑。   顾眠芊咬唇,死死盯着兰绍。   “去啊,杀了她,本殿下登基后允你兰家一世荣华富贵。”   顾怀远环着双臂,眉宇间满是势在必得。   “哦。”兰绍应了声,随后抬头看了眼天色,蹙起了眉。   远处阴云密布,似要下一场急雨。   他立在原地提起剑,手腕一旋,长剑在手里翻出个花,随后直指顾怀远的脑门。   兰绍淡淡微笑,“兰家世代传承百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顾怀远,许我兰家一世荣华,你配吗?”   他剑一指,那些站在他们身后的禁军也纷纷抬剑指向顾怀远。   局势顿时呈着一种微妙的感觉。   顾怀远强撑着精神,警戒问,“你什么意思。”   兰绍手拂了拂剑刃上的灰,俊俏的脸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简而言之,我不稀罕。”   “那我封你为护国元帅如何?只要你把他们都抓起来,抓起来!”   “不够。”他持剑不急不缓的朝他走去,唇里溢出的话却是让顾怀远彻底失了魂。   “还要再加上你的狗命。”   这边气氛剑拔弩张,宫门口不知谁喊了句。   “太子殿下驾到。”   顾怀远冒着冷汗,眼看着一顶四人抬的整齐小轿从人群后缓缓现了出来。   轿帘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随后走出一个小小的人儿,她侧身似是要去搀扶轿里的人却被反握着手。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女子娇俏的小脸浮着点点笑意。   兰绍收了剑,朝顾琅景鞠了一躬,“殿下。”   两边方才还呈对立之势的越军也纷纷跪在地上,齐齐行礼。   大势所趋,这场没有刀剑的比划,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输赢。   顾怀远胸腔堵的紧,甩手指着兰绍,“你背叛本殿下?”   “顾琅景他害你妹妹残了一条腿,你都不追究了?”   兰绍抱着剑,挑眉笑道,“追究完了。”   明琬这才反应过来景哥哥为何腿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捏了捏顾琅景的手,皱着小脸,“原来那晚你去找了兰绍。”   顾琅景宽大的手掌包着她的小手,温声答,“孤答应你下次不会了。”   明琬“嘁”了一声,嘟囔道,“还有下次,人家肯定不理你。”   这小妮子知道他现在腾不出手收拾她,又厉害了。   顾琅景失笑,俯首在她耳边软语,“等晚上的。”   明琬顿时缩了缩身子,偎在他旁边,安静乖巧。   “殿下,他怎么解决?”兰绍指着顾怀远,静静问。   “关入天牢,找到父皇再做打算。”   顾怀远大势已去,他盯着顾琅景众人,出其不意抽过一旁侍卫的剑转身便后边的角门跑。   兰绍眼神示意旁边侍卫把他抓回来却被顾琅景阻止。   他眸色深远,淡淡道,“眼下他想要活命定会去找最后的靠山,让他去,不然这偌大的大悦宫,还真找不到父皇的藏身之处。”   顾怀远头也不回的跑,跑到高处顺手摸了把遗弃在地上的弓箭。   他回头看,见顾琅景也正睨着自己,戏谑的眼神就像在猫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   只短短半日,不明不白的他就成了阶下囚,他不甘心!   顾怀远神色阴狠,继续走几步找了个隐蔽的位置。   屈腿弯臂,搭箭拉圆了弓,带着锈迹的长箭对着人群中顾眠芊的脑后笔直掠去。   顾琅景见他消失了隐约觉得不妥,深思间他看到一个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芊芊袭来。   可他腿脚走不快,踉跄了两步,失声,“芊芊!”   顾眠芊听见有人喊她,转身看也看见了射向自己的□□,吓得本能伸手死死捂住了脸。   一声闷哼,顾眠芊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惹得她眼眶一热。   她睁开眼,却发现倒在她身上的竟是兰绍。   数月不见,要与他死生不缠的男人。   他闭着眼,俊脸发白,唇角染着血,后背插着的分明是刚刚射向自己的箭。   “兰绍?”   顾眠芊顾不得手臂擦破的疼痛,坐起身将他抱在怀里,葱白的指尖不住的擦他唇边溢出的血,眼泪滴在他脸上,“兰绍,兰绍,你醒醒!”   “不是不管我的死活了?为什么又突然救我,你睁开眼睛回答我好不好?”   顾琅景眸色彻底沉了下来,低声吩咐,“去追,要活的。”   明琬松开他,小步跑到顾眠芊身旁,揽过她肩膀,“公主,你先别急。箭只是刺入了后背,还不一定刺到心脏,咱们先找太医看,兰侍卫定无事的。”   顾眠芊偎在明琬肩上,身子不住的耸动,“嫂子,我想他,我才刚刚看见他,我……”   “芊芊乖,没事的。”   明琬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底,可芊芊哭的伤心,她别过脸,轻叹了一声。   顾琅景命楚琏去梳理二皇子党的余孽,整顿大悦宫,深深的望了眼明琬纤小的背影,随后朝顾怀远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人之间,必须有个了断。 第51章 解决   不过半盏茶功夫,大悦宫的侍卫就尽数倒了戈。   顾怀远所至之处, 人人喊打,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若真能善待手下, 岂会半日不到就叛了主。   顾怀远惦记着自己最后一张王牌, 一路踉跄跑到了启微帝所处的小院。   顾琅景信步跟到这座废弃的宫落, 他皱眉,想来父皇应该被藏在这儿。   他并不想救启微帝,不过是不想老头死, 自己好继承帝位罢了。   “大哥,你还真有胆气跟到这儿。”顾怀远抹了把唇, 笑的狠毒,“父皇就在里面, 你若杀了我, 他也别想活。”   顾琅景穿一身黑色锦袍,领口沾着不是是谁的血,裤管下的右腿隐隐作痛,可身姿仍挺得笔直。   他望着顾怀远, 漆黑的眸闪过一抹锐利之色,“瓮中之鳖, 有什么资格和孤谈条件?”   “顾琅景,我要同你真真正正打一次。我要让老头子看看, 没了皇后所出的嫡出太子名头, 你就是个臭鱼烂虾, 你不配当储君, 一直压着我!”   顾怀远一拳打碎残破的轩窗,木屑并着灰尘飞溅的到处都是,窗后露出的赫然是启微帝枯瘦的脸。   他狰狞地笑,“我要在老爷子面前证明,你就是个废物。”   说完,他便笔直的朝顾琅景冲过去,握拳成风,直袭面门,步子碾过地面惊起了大片落叶。   远处阴云密布,下起了骤雨,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清脆泛着凉意。   顾琅景立在原地屈臂躲过那一拳,左腿顺势踢在他腰间软肋,疼的顾怀远龇牙,却仍旧以更凶猛的姿势冲过去。   启微帝神色郁郁,眼神浑浊,他听见自己两个儿子在外面自相残杀,颤颤巍巍的胳膊提起了一旁小案上的笔。   皱巴的宣纸上寥寥几笔,朕走以后,太子独挡大梁,众卿得……   雨势愈打,两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布满了伤痕。   顾怀远打了半天,发现他一直就站在那儿,无论他如何出招也惹不得他动弹一下。   他细看了看,发现顾琅景的右腿竟不自觉的在抖。   “呦呵,原来是个残疾呢。”   想通了弱点,他也知道该如何去对付。   又一个挺身,他一拳照着顾琅景脸砸去,面上声势浩大,可裤下的腿却以刁钻的角度直直踢向膝盖。   一声闷响,顾琅景腿失力跪在了地上,拳头拄在地上被石子划破了好几个血道子。   顾怀远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眸光森然,“废物,你去死吧。”   一记手刀,就欲照着顾琅景后脖颈劈下去时顿住了动作。   顾怀远神色扭曲,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身下。   自己后背的皮肉被刺开,脊骨被两根手指勾着。   撕心裂肺的痛意从脑内袭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不由自主的痉挛倒在了地上。   顾琅景垂着头,雨水顺着额间簌簌滴下打湿了他的眉眼。   他轻声喃,“下辈子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吧。”   随后“咔嚓”一声,故技重施,空气中传来了脊骨断裂的声音。   地上顿时散着浓浓的血腥味,不一会儿便被重重雨幕冲刷个干净。   顾琅景替他抹了抹死不瞑目的眼,缓缓站起了身。   屋内启微帝听到了胜负,一滴浊泪落在纸上,挣扎着写完最后一句。   吾儿珍重。   他偏过身子,瘦的脱相凝视着雨中的背影,唇角浮了一抹笑。   顾琅景走进来时,启微帝已经断气。   他愣怔片刻,看到了桌上笔墨未干的遗诏,洋洋洒洒的最后,竟还是要他继承帝位。   他坐在启微帝身旁,以手掩面。保持了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   嘉和六年,二皇子顾怀远毒杀陛下,软禁长公主等一干皇族,污蔑太子景叛国谋逆,被击毙于大悦宫内。   时隔数月的风雨终于尘埃落定,距离先帝启微发丧也有月余,整个大悦宫都笼罩在一股欣欣向荣的氛围里。   他们的新帝就要登基了。   这一个月里,顾琅景肃清了二皇子党的余孽,将淑贵妃,赵巧英一众女眷打入了冷宫,革除了赵相的官职,家眷流放西北。   什么事都处理的有条不紊,可唯独琬琬。   想到她,顾琅景扔了笔头,叹了口气。   “娘娘今儿也没回宫?”   楚琏从偏殿温了一杯热茶,这天气入了冬,比往日凉嗖不少。   他龇牙笑,“殿下,要不您亲自跑一趟吧。”   自那日他家殿下击毙了二皇子后,又落得一身伤回来,太子妃娘娘便对殿下闭门不见,最后竟是干脆搬到了甄府,说要小住几日。   这一住,便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顾琅景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没说话。   跑一趟,这半月里他趁着天黑跑了不知几趟,可却连琬琬的人影都看不见。   他稍一威胁,小姑娘便喊,好几次喊的钱氏都从隔壁院走出来问。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室内暖如春,他一人倚在榻上,盯着身侧空落落的位置发呆。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她作为未来的皇后不出席可不成。   心里有了计较,他起身唤,“楚琏,备礼。孤要去甄府。”   街上被落雪覆了薄薄一层,往来行人稀疏,都窝在家里的热坑头取暖。   甄府门前却热闹非凡,迎来送往的高官权贵,数不胜数。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甄家出了个皇后娘娘,就恨不得在甄府门前插上三炷香拜拜了。   甄政就侯在门口,看见顾琅景的宫轿停在了巷子门口,急忙拨开众人去迎接。   “老臣参见陛下。”   “本殿下还未登基,甄公爷有力气犯不着朝这使。”   琬琬不喜欢甄政,顾琅景面上便也不待见他。   他越过甄府一大家子,快步径直朝府里走去。   巷子内乃至院里的权贵也纷纷跪下朝拜,一个个心里都觉德他们陛下还亲自看望皇后娘娘,这甄家未免太受宠爱。   一路走来,顾琅景冷着脸。   来时未想到甄家有这么多人,这下好了,全京城都知道他搞不定一个小姑娘了。   香菱正在院子里扫雪,见顾琅景来了,心上一喜福下身子请安,“殿下。”   “娘娘呢?”   “在屋里睡着呢,这几日家里客人多,姑娘也没休息好。”   顾琅景蹙眉,示意她噤声,随后自己轻步走向里屋。   掀开帷幔,琬琬就躺在床上,许是屋里的银炭烧的旺了些,小姑娘伸着纤细白嫩的小胳膊还把被子踢了。   “没良心的丫头,这半月来有没有想孤?”   “孤就该纳个三宫六院,让你没有危机感。”   气归气,他到底舍不得小姑娘着凉,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后自觉的脱了外袍,睡在了她身旁。   风雪骤密,净白的雪光透过窗纸映衬着屋里亮的紧。   明琬翻了个身,鼻子撞到什么东西,迷迷糊糊揉了揉,视线隐约发现身旁睡了个人,吓得她一激灵坐了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琅景也没睡多少个踏实觉,突然有琬琬在身边,睡得酣,只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回被窝,声音朦胧,“琬琬乖,陪孤再睡一会儿。”   明琬头枕在他的手臂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莫名的鼻子一酸。   人一哭,呼吸便和以往不同。饶是她小声抽搭着,还是被顾琅景觉察到。   他睁开眼,伸手探向小姑娘的脸,睫毛湿漉漉的,脸颊上全是泪。   顾琅景坐起身,柔声问,“琬琬,怎么哭了?”   明琬把脸藏在他胸前,也不说话,单薄的肩膀不住的耸动。   他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把她从怀里揪出来,手扶着她的小脸,眸里漾着无奈,“大半个月,孤才刚见到你,你就哭,你要孤拿你怎么办?”   “那你走好了。”   明琬眼眶凝着泪,鼻子红红的,可怜的小模样儿无端的惹人怜爱,可嘴里说出的话可委实气人。   “变着法儿的撵我走?”   顾琅景眸色沉了下来,“这么久了,还没气够呢。”   琬琬一哭,他就没辙,不知道怎么哄她才能好,声音不自觉的就冷了下来。   明琬听着他冷漠的语气更委屈了,手指着门外,抽泣道,“就是没气够,你不喜欢看走就是了。”   顾琅景盯着她,一言不发。   明琬别过头,干脆不看他,只一个劲的揉眼睛。   “别揉了,手上不干净再揉出病。”   他抬手攥着了她小手,看见她的小毛病板着道。   明琬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甄明琬。”   顾琅景声音提高了八度,胸膛起伏个不停,到底是压不下心里那股火,“你非要闹吗?” 第52章 大结局   “是我闹吗?你答应过我不再自己弄的一身伤, 可最后呢?”   明琬抬着他的手, 白皙的手背上有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沙粒都嵌入皮肤里了, 你的腿还没好就跑去和人打架,一身的伤痕,你从来就没考虑我。”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明琬松开他的手腕, 拽过被子背对着他。   顾琅景被她骂的一怔,揉了揉她头发, 身子朝前挪了挪, “怎么, 不要我了啊?”   “嗯,你自己过吧。”明琬头晃了晃, 想要甩开他的手,呜咽道。   “那不成。”   他将明琬搂在怀里, 侧脸看着她,“明儿就是继位大典了,孤怎么能没皇后呢?”   “想嫁给你的人从这能排到城门, 你顾琅景会缺女人?”   顾琅景低低笑了声, “琬琬,酸呀。”   明琬还想推开他却被薄唇封住, 手也被他抬起锢在他肩膀后。   顾琅景搂着怀中柔弱无骨的身子, 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加深了这个吻。   舌头轻巧地撬开她的牙关, 吮着她小巧滑嫩的舌头,另一只手也控制不住的在她身上游走。   他好久没碰她了。   “呜松开!”   明琬脑子一片浆糊,本能想要往后退,唇齿不清呜呜的警告他,可溢到唇边更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顾琅景眸光炙热,伸手挑开她的衣带,哑着声音唤她,“琬琬。”   明琬推着他的大手,望了眼窗外,“不,不行,香菱她们还在外面呢。”   可她那点小力气哪抵得过一个正常男人,须臾功夫,身上便只余一个肚.兜。   顾琅景眼色蒙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咬了咬她泛着粉的耳朵,呢喃道,“孤在,她们不敢进来的。”   “可……”   顾琅景咬着她裸露在外面的锁.骨,一寸寸往下,细细密密的吻似要在她身上撩出一片火。   “继续反抗,孤喜欢。”   明琬被他气得就快哭了,低头就咬在他肩膀上,顾琅景意外的没有躲,反而回抱住她。   记不清过了多久,明琬松开了嘴,看见他白皙精壮的肩膀上清晰可见两排牙印,上面还沾着一点血。   顾琅景吻着她的额头,“孤这次答应你,再不会了。琬琬心地善良,再原谅一次好不好?”   明琬眼里含着泪,默了半晌,低低的“嗯”了一声。   “真乖。”   顾琅景怀里抱着她,手腕轻轻一翻,那半搭着的肚.兜就滑落到了床上。   娇美的身子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明琬轻呼一声,随后被他拿被子裹了裹,压在了身下。   大半月没见,顾琅景似是一匹饥渴的狼,不知收敛汲取她身上每一寸甘甜。   明琬手抓着他的背,眼睛蒙上一层雾,不住的求饶。   “景哥哥,慢——”   顾琅景脸上的汗滴在她白皙的肩胛骨上,顺着小姑娘娇软身体的轮廓往下淌,这一模样落在他眼里,更惹得身下愈发的燥热。   他怜惜的琢了琢她殷红饱满的唇,“说什么,孤没听清。”   “慢,慢点好不好!”   顾琅景失笑,仿佛得到了肯定,动作更是不减,惹得明琬再没力气同他讲话,只随着他浮浮沉沉。   过了许久,明琬依稀记得身上的重量没了。她半睁着眼,看见他在俯身替自己擦着什么,漆黑的眸里盛着细碎的光,一看就挪不开眼。   明琬满足的勾唇笑,“景哥哥。”   顾琅景扔过绢布,重新躺在她身测,呼吸仍有些粗重,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唔……要抱一下。”明琬闭着眼,白皙纤细的胳膊晃在半空中。   “傻样。”   话虽说着,他仍然将小姑娘搂在了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似要拧出水的温柔,“睡吧,我的小皇后。”   *   翌日,骤雪初霁,天地间苍茫一色,整个大悦宫一夜之间白了头。   清早,便有负责礼仪的女官进殿替明琬修饰妆容和服饰。   女官笑着替她戴上了厚重的凤冠,恭维道,“娘娘好福气,陛下待您还和从前当太子时候一样好,连登基大典也要携着您出席呢。”   明琬颔首浅笑,望着镜中的人儿,远山斜黛,唇点朱红,精致的妆容下竟是再也看不出从前那个甄家少女的影子。   从此以后,这大悦宫便是她的家。   而甄家,仿佛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皇后娘娘,咱们动身吧,陛下在外头等您了。”   女官福了福身子,随后搀扶着眼前这位小了自己三十好几的年轻皇后,和蔼笑道。   被陌生的宫人搀扶着,外头候着大越朝的文武百官,里头甚至还有自己的父亲,明琬心有些忐忑不安。   这样高的位置,她从来没有想过。   绕过屏风,明琬一眼就看见殿外立着的人。   黑黄交织的帝王龙袍,腰间束着一条掌宽的蟠龙纹腰带,长发高高束在金冠里,映衬着整个人雄姿英发,日光拢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整个人恍若九天上的天神耀眼。   明琬抿唇,悄悄红了脸。   虽然这张皮囊她看了百次千次,可每次凝着他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景哥哥。”   她甜甜一唤。   女官身形一滞,她也算是经历了三朝风雨的老人了,可帝后之间如此口无遮拦的称呼,还是头次见。   偏偏她们这位新登基的年轻帝王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是快步上前从她手中将娘娘接了过去。   顾琅景扶着她,伸手勾了勾琬琬的鼻尖,“外头凉,你个丫头存心让朕等着。”   明琬吐舌,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是这凤冠凤服太沉了嘛。”   “这点出息。”顾琅景忍不住笑了一句,随即旁若无人的替她拿捏起了肩膀。   周遭的太监宫女们纷纷噤声,这……   雪路早被清的干净,日光炙烈,远处时不时飞过几只孤鸟。   帝后二人在宫官的搀扶下缓缓行至德元大殿,底下立着浩浩汤汤数百名大越官员。   礼官侯在一旁台前,等待着帝冠加冕。   苏公公怀里捧着拂尘,见帝后站定,尖细的声音透过整个大殿上空,“众官拜见新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澈有力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献上他们对新帝无边的崇敬与拜服。   顾琅景站在高台上,神色睥睨,恍若世间所有都握在了手中,他缓缓抬手,“平身。”   苏公公又要唤礼官为新皇加冕,字才刚喊了一句就被顾琅景瞪了回去。   他颤颤巍巍个老身子这才注意到陛下旁边的皇后娘娘,他犹豫了半天,为难道,“陛下,今儿是您继承皇位的日子,老奴——”   顾琅景神色不善,斥道,“放肆。”   苏公公可怜巴巴,向前走几步,“参见皇后娘娘。”   百官们一怔,在新帝继位大殿上朝拜一个女人?   可他们瞧着陛下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硬着头皮又跪了下去,“微臣拜见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如此,礼官才替顾琅景戴上了帝王象征的冕冠。   嘉和六年,新帝继位,改国号为兴运,称景帝。   寒风刮过,帝后十指紧扣,站在高处接受众官朝拜。   典礼过后,顾琅景送明琬回宫歇息。   她一只脚甫才踏进殿便将头上的凤冠拆了个干干净净。   顾琅景被她这猴急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不过才一会儿就累成这样,朕同你折腾了这么久,体力怎么还是不见长?”   “青天白日的,你羞不羞?”   明琬佯装生气,朝他扔了个枕头,恼道。   啧啧,小姑娘学会龇牙了。   顾琅景大步朝她走去,拦腰一抱将她摔倒床上,挑眉笑,“方才没听见吗,整个大越都是朕的,朕想做什么,管它白日还是黑夜?”   明琬藏在他怀里笑,一个劲儿的躲,“不闹不闹啦,我投降。”   “晚了。”   他将她整个身子放平,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透过衣衫摸在腰间,细嫩的皮肉宛若上好的丝绸,他没忍住多摸了几把。   明琬被他摸的痒痒,小身子在怀里蹭了蹭,委屈巴巴的求饶。   两人正闹着,冷不丁外面香菱跑来敲门。   “何事?”顾琅景不悦抬首,冷冷问。   “陛下,娘娘家里出了事儿,还请娘娘出来一趟。”   明琬听见香菱的声音,急忙挣脱开,慌着就要下地却连鞋都没穿好。   顾琅景皱眉,俯下身子替她把鞋摆正,大手握着她玲珑小足,坏心思的挠了挠,惹得头顶一阵娇呼,旋即才替她穿好了鞋。   似是担心她害怕,顾琅景握着她的手,带她出了门。   “香菱,你慢慢说,出什么事儿了。”   “老爷发现少夫人和别人通奸,正闹着要杀了奸夫呢,府里乱做了一团,姨娘不知被谁推了,腰扭了。”   明琬讶然,“娘亲受伤了?”   顾琅景捏了捏她的掌心,“朕陪你去。”   路上,明琬气得不忿,“大哥生的那般好看,又有才情胸怀,李玉娥为何会和别人搅合在一起?”   “朕听说咱们在外时,顾怀远对甄府态度很差,一度要削了你爹的公位。想必你的这位嫂子是在给自己找下家呢。”   顾琅景眸色悠远,这样浅薄势力的人他见得多了。   你有权有势时,恨不得化作绕指柔巴巴的贴上来。落寞寂寥时又弃如敝履,恨不得再不看一眼。   人性啊,就是这么经不起考验。   马车行进得当,不一会儿就到了甄府前。   朱漆大门闭的死死的,里头却传来阵阵怒骂并着女子尖叫的声音。   顾琅景蹙眉,身子不漏痕迹挡在了明琬前边。   守门的仆人见景帝和娘娘来了,登时叩拜行礼,打开了大门。   院里入眼可见破碎的瓷器玉器,正中央跪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明琬咬唇,大哥一脸平静的就站在那儿。   “修彦,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要相信我啊!”   甄修彦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裤摆被李玉娥抓了几道灰扑扑的手印,他嫌恶挪了挪,“滚。”   甄政指着李玉娥怒骂,“当初不是夫人看重,我也不会让你进家门。给我们甄家如此蒙羞,还有脸哭求。”   他大声喝,“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打出甄府。”   小宝被奶娘抱在屋里,“咿呀咿呀”的玩着小玩意,对外头的情形完全不知。   李玉娥声嘶力竭的哭,“爹,您把小宝给我,把小宝还给我啊!”   甄修彦望着她,眉宇满是厌恶,“有你这样的娘,只会教坏孩子。”   她孤立无援,最后把心计算到了明琬身上,在地上挪着身子就欲奔明琬来,却被一旁宫里的太监一脚踹翻在地。   “狗东西,扰了陛下和娘娘的圣驾,小心脑袋。”   明琬很想安慰大哥,可场合不允许,她拽了拽顾琅景的袖子,“我想在府里住几日,陪陪娘。”   “朕不允。”顾琅景目视前方,毫不犹豫回绝。   “景哥哥最好了嘛。”明琬小声的撒起了娇,一截白皙的小指头藏在袖子里勾画着他掌心。   一圈又一圈,撩人的痒。   顾琅景喉结微动,“再叫一声。”   明琬眨了眨眼,乖巧甜甜的又唤了句。   “去吧。”顾琅景懊恼的摆摆手,有些心痛又有些不舍,更多是怪自己没出息。   小姑娘一伸爪子,他就什么都顾不得,只想宠着她看着笑。   明琬冲他笑,最后竟是微微踮起脚旁若无人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甜软泛着凉意的唇若蜻蜓点水,只激起了点点涟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琅景敛了眸色,更后悔了。   闹剧散场后,明琬便去西院探望钱氏,甄政送走顾琅景圣驾后望着自己女儿的背影怅然良久。   明琬这孩子如今成了皇后娘娘,按理说应替她的生母钱氏为平妻,搬到东院来,可钱氏未允,只说还和从前一样。   赵夫人如今在府里算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典型,成日和甄明瑶两个大气不敢出,生怕钱氏记仇算起以前的账。   “娘,她只是扭了下腰咱们就不用去探望了吧。”   甄明瑶倚在美人靠上,看赵氏在准备保养品和药酒,不情愿的嘟囔道。   赵氏将东西放在精美大方的托盘上,拍了下她后脑勺,“说什么胡话,今儿来的可是皇后娘娘,要想在这个家活下去就给我消停过去探望。”   甄明瑶不屑,“从前还不是个卑贱的庶出女。”   赵氏扶额,她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会生出这么愚笨的姑娘。   “你呆着吧,娘自己去。”   甄明瑶见赵氏真要走了,也急忙起身,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娘俩扭着腰不急不缓的朝西院走,刚进了屋甄明瑶便瞧见里屋坐着个穿戴贵气,明眸皓齿的美人儿。   贱人。   她咬牙暗自想。   可有了娘亲的教诲,明瑶还是换了副笑脸。   她虚伸着手想要拉明琬起来看看赵氏备下的礼物,手才刚碰到她胳膊,就看见眼前的人脸皱作一团,身子也萎了下去。   明琬蹙眉,捂着小腹,头低低的埋下去。   甄明瑶吓得一愣,她没打算做什么啊,怎么一碰就出事了。   赵氏眼尖,以为明琬在调理瑶瑶,上前搡了甄明瑶一下,“轻着点,看把你姐姐吓的。”   “琬琬啊,让嫡母看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随明琬前来宫里的掌事姑姑兆月眼眉一竖,“看清楚,这是皇后娘娘,你算哪门子嫡母?”   宫里人说话利落带着气势,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后才有的气场。   赵夫人哪见过这架势,被噎的手悬在空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离明琬最近的钱氏看出了不妥,琬琬这孩子是真的在疼。   “宣大夫,快!”   明琬只觉得小腹翻天覆地的疼,额头冒着冷汗,意识薄弱,眼前漆黑一片最后竟是毫无意识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渐晚,扑簌的雪粒子打在轩窗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榻上坐了个人,明琬弯唇,手朝他伸去,“不是答应我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顾琅景眉眼间有些疲惫,他紧张的握着琬琬的手,语气带着埋怨,“朕才离开你半天功夫,你就出事给朕看。琬琬,你安的什么心。”   明琬朝他咧了咧嘴,“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被那凤冠压的一时没了劲。”   “傻姑娘。”   顾琅景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小腹,如画的脸蘸满了笑意,“咱们有孩子了。”   “什么?”明琬眼眸睁得大大的,挣扎着就要起身,吓得顾琅景急忙将她按了回去。   “你说我怀了?”   “难不成是朕怀了?”   明琬眼眶有些湿润,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是真的爱这个孩子。   “景哥哥,呜呜。”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瘪了瘪嘴,委屈的要抱抱。   顾琅景俯身轻柔的任两条藕臂缠上他的脖颈,吻了吻琬琬的脸颊,温柔道,“琬琬不哭,朕在呢。   明琬太过欣喜,而又不知怎么表达,身体却给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抱着顾琅景,小声的啜泣,昭示着一个母亲最真实的喜悦。   “朕答应你,会把这世间一切美好都给这个孩子。”   那夜,顾琅景舍不下她,陪她听着雪声入睡。   翌日天还蒙着黑,又乘着着轿撵去宫里上朝。   楚琏曾劝他把明琬接到宫里被他拒绝。   “琬琬身子弱,在甄府调理几天在接回宫也不迟。”   于是,白日里顾琅景在大悦宫上朝,处理政务,晚上便去甄府探望明琬,折腾的乐此不彼。   这日雪厚风大,外面的积雪可没过人的膝盖,城中寸步难行。   明琬坐在窗下,屋里的暖炉烧得旺,丝毫不觉得寒冷。   外头茫茫雪光,静谧的只余松树上鸟儿叽喳的声音。   她打开红木小几上的信笺,娇美的小脸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力透纸背的楷体赫然陈列着一行墨笔。   “琬琬,朕想你了。”   明琬合起了信笺,目光落在窗外,云层密叠,鹅毛大雪自天际飘飘洒洒,静谧安和。   她闭上眼,上辈子没有好命,落得个凄惨下场。许是老天垂帘,这辈子许给她顾琅景陪在左右。   想到此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有他在身边,这合该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明琬执笔蘸了蘸墨,在那张信笺下回——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