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东宫宠妻日常 作者:苏苏飞 文案: 她重来一回,愿望是安安分分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嫁人。 他重来一回,愿望是搅得这世道鸡飞狗跳。 她一朝被选入东宫,服侍在太子身边,可是殿下看她,为何是这个眼神? 他说:我要让那些曾经轻视你、欺负你的人,有朝一日,统统跪在尘埃里仰望你! 废宫之中的十三皇子重生到尊贵无极的皇太子身上,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她宠到天上去。。。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主角:唐蕊 ┃ 配角:司徒珏 ==================   ☆、初见   正月十五,西京大雪刚过,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天刚黑,宽敞的中街两边便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这个时节,大姑娘小媳妇都出来看花灯,街上人流川息接踵摩肩热闹极了。时不时一簇银光腾入半空,轰然四散,仿佛漫天的鲜花,千姿百态、五彩缤纷。   人群中,一个穿着浅粉锦袄裹着白色暖披的双髻小姑娘抬着秀白的小脸一路看路边挂起的一排排花灯,她的脚步在一盏梅花灯前停了下来。   灯做的十分精巧,仿佛一簇梅花迎风绽放,栩栩如生。她看的一怔,半晌,指着那盏灯说:“店家,我要这盏灯。”   她正要从荷包里拿银子,却被一只手拦住。   “蕊妹妹,我们约你出来赏花灯,怎能要你付钱?如果你付钱,我这个哥哥不是白做了?”程纶付了银子,带着笑意看着她,“眼光不错,这花灯果然好看。”   唐蕊微微抿唇,笑了笑。   眼前的是她的表哥程纶。程家和唐家是姑表亲戚,她同程家两兄妹是一起长大的。程纶如今已经是十七岁少年,他穿着一袭青色锦袍裹着黑色的披风,气质温润身姿颀长而挺拔。   “哥哥,你怎么不说我的花灯也很好看呢?”程思提起手里的金鱼花灯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纶一笑:“你的也好看。”   唐蕊低头看着手中的花灯,想起了一些过往。   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十四岁那年的元宵节雪下的很大,她买到了一盏很漂亮的梅花灯回家挂在床头。如果以后有机会出去,一定给他看看她的梅花灯。只是,终没等到那个机会……   “表妹?”程纶看到她有些发怔,仿佛有什么心事,“想什么呢?”   唐蕊摇摇头,笑道:“没什么。”   她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些过往,不管人是不是有前世今生,她只希望那是一场噩梦。幸亏,她已经从噩梦中醒来。如今,她又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走吧。”她径直提着花灯向前走去。程纶转头,牵着程思,招呼后面的两个家仆跟上。路上人着实多,一不小心就容易走散。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走在人群中,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厚重的暖帘,一阵冷风吹进来,他轻咳了几声。   车中传来几声轻咳,田广赶紧探头往车里看,果然看到那位又掀开了暖帘,忙劝道:“公子,你风寒还没好,千万别冻着,还是放下帘子吧。”   “闭嘴!”泠泠如冰雪的声音传到田广耳边,他打了个寒颤。   “停车!”车内那位说。   田广急忙让车夫停车,他下了车到车窗边,看到里面的人掀开了帘子,目光灼灼的望着外面。   “把那个花灯要过来。”   田广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哭笑不得。公子所指的是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的梅花花灯。   “公子,你若是要,我给您去买一盏一模一样的吧。”   “孤,只要那一盏。”他的语气温度渐低,田广唬的背心一阵发寒。这位绝不是纸做的老虎,还是乖乖听话吧。   田广硬着头皮拦在了小姑娘的跟前,堆起了满脸笑意。   唐蕊一愣,看着眼前这人,一身圆领锦缎青袄,圆圆脸淡黄脸皮细长眼睛,但是这个人她并不认识。   “姑娘,真不好意思,我们家公子想要你手里的这盏花灯,您且说,多少银子肯给?”   她吃了一惊,目光向那辆马车看过去,鎏金的车辕,锦绣的暖帘,镂空山水花纹的栏杆。这样的马车,若非达官贵胄,一般人家哪里用的起?   田广看她不说话,急出一头汗:“姑娘,您倒是说说,多少银子?咱不在乎银子的。   “不过是一盏灯。”唐蕊将手里的花灯递给了田广,“我不要你的钱,你家主子喜欢,拿去便是,当我送给他的。”   田广不由得一喜:“多谢姑娘。”   他不由得多看了这小姑娘一眼,十三四岁年纪,皮肤如雪面如芙蓉,清隽的眉眼带着几分和年纪不符的沉稳气度。   他打心里为自己主子这种行为感到可耻,不过到底弄到了灯笼总算可以交差了。   马车里的人提着这盏灯笼细看,果然如她当初所说的,她的那盏灯,做工精巧,是一盏很漂亮的梅花灯。   他掀开车帘,看到女孩穿着粉红小袄披着白色暖披、梳着两个乌黑的元宝髻慢慢从街边走过,眉目稚嫩一如初见。   “田广,”他说,“把这个给她。”说罢,袖中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   田广接过来,有些惊讶,这是一枚蟠龙白玉玉佩,正是公子日常戴在腰上的,一个灯笼而已,换个玉佩,是不是太不值当了?不过公子素来说一不二,就是不值当,也只得去送了。   他赶上了那小姑娘,说:“我家公子说了,不能白要你的灯笼,这个玉佩算是酬谢你的。”说罢把玉佩塞到了小姑娘的手里,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唐蕊一怔,看着手心的玉佩,温润而通透,品相颇好。这蟠龙图案,一般人哪里敢用?她转头看去,只见那华丽马车的帘子拂动了一下,落了下来,马车缓缓向远处驶去。   她有心还了这玉佩,但是人群嘈杂,转眼马车就淹没在人群中。   程纶拉着程思过来,方才看到葫芦串,也是要买。他眼瞅唐蕊在前面等,几步赶上,一看她手里的梅花灯不见了。   “灯怎么没了?”程纶诧异的问。   “送人了。”唐蕊微微一笑。   程纶一怔,看看四周:“给谁了?”   “一个路人,想要,就给了。”   程纶有些不解,道:“我再去给你买一盏。”转身便要去方才那个铺子买灯。   唐蕊扯住了表哥的衣角,摇头:“不用了。”   程纶看她今晚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怕是冻着了。   “我送你回去吧,省的舅妈担心。”   唐蕊点点头。   唐府的家主是正六品中书省员外郎。这个官阶若是在别处倒也还行,但是在这掉个瓦片下来就能砸到一个官的西京,当真不算什么。   唐家有一个嫡长子两个嫡女,嫡长子唐隆二十岁已经入仕。大女儿唐语凝,年方十七,今年一直在忙着宫里选秀的事情。老二唐蕊,名义上是嫡女,实际上是过世的妾室所生,因唐蕊出生没多久,妾室就过世了,加上妾室出身书香门第,在世时颇得祖母的心意,祖母怜惜唐蕊没有母亲便把她记在了嫡母郑氏的名下,养在自己膝下,待遇跟嫡女一般。余下另有两个年纪更小的庶女。   程纶兄妹俩时常到外祖母这儿来玩耍,一来二去,唐家几个姐妹,唯独跟唐蕊最熟。   程家的车辆到了门口,早已有个婆子在小门那里望了。   朱嬷嬷看了程纶一眼,道:“今日好歹是元宵,要是换了平日里,要是再这么出去逛,夫人肯定不高兴了。到底都是姑娘小子了,转眼都是要说亲的。”说着,她扶着唐蕊就进去了。   这话听在程纶耳朵里,自然是好不听的。如今唐蕊十四岁是要开始说亲事的年纪。自己爹是正八品太医,虽然任职在宫中,怕是入不了舅妈的眼。而他学的就是医术,将来是要承父业的。不过,他转念一想,不是还有外祖母吗?蕊妹妹的婚事,做主的人,未必是郑氏一个。   程思年纪小,听到朱嬷嬷的话有点生气:“再怎么样,也是一起玩大嘛,出去逛逛有什么。”她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哥,赶紧给蕊姐姐提亲,不然赶明儿嫁给别人,没人陪我逛灯会了。”   程纶脸上一红,道:“姑娘家的,别乱说!咱们赶紧回去吧,天寒地冻的,母亲该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一更的话晚上8点左右,其他时间捉虫。么么哒~   ☆、东宫   进了青菱苑,朱嬷嬷赶紧把手炉递过来给她暖手。   外面寒冷,屋里却烧着暖炉,颇为暖和。   “好容易出去一趟,怎么连个花灯也没买?”朱嬷嬷问她。   “给思妹妹了。”她随口说。   “都是大姑娘了,别还跟小时候似的,虽则说程家人陪着去的,可是万一有个好歹还不是要自家人照应?要不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住外头那寒气,我定然是跟着去的。你往后也少往外走,省的让你母亲操心。”   唐蕊没有说什么,趁着她不注意看了看手心的玉佩,这样的玉佩不好搁在外面,她便锁进了自己的小铜箱里,钥匙在她手里,谁也打不开。   “祖母睡了吗?”唐蕊问。   “早睡了。先前还念着你,没等你回来先睡了。”朱嬷嬷说着已经把水拿了进来:“先洗洗脸。”   青菱苑外面有个小花园,隔着小花园就是祖母的院子。   唐蕊躺下后,朱嬷嬷也在她外间的卧房睡下了,打小她是朱嬷嬷带大的,虽然有些罗嗦,照顾的还是很周到的。嫡姐身边光小丫鬟就两三个,嬷嬷也有两个。虽然说出去都是嫡女,但是她心里清楚,是有差别的。祖母曾经也说要给她添个丫鬟,她婉言拒绝了。从前她是怕惹嫡母不高兴,如今她是想清静些。   她恍恍惚惚睡着了,又半梦半醒的,大约是看到那盏灯笼的原因,梦中又浮现出一些往事。   她仿佛又看到那扇紧紧关闭的朱门,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昳丽清冷的少年,仿佛又感觉到腹中如同刀子般的绞痛还有那殷红一滴滴落在地上的鲜血……   她蓦地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一看,原来只是一个梦罢了。   前世的她,入宫之时被太后瞧中留在了慈安宫做事,后来不知被哪个陷害罚到了废宫之中。那废宫里,圈禁着一个人,任何人都不敢贸然提起,入了废宫,就跟囚禁没有两样。   她进去的那一刹,想过一头撞死也好过一辈子囚禁,可是当她看到那个少年,改变了主意。   三年,虽漫长却也短暂,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没想到,老天也只给了她三年的时间。   她不敢回想上辈子如困兽一般的日子,可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会浮现一些影子。   一阵寒意袭来,她连忙钻进被子。这一次,她决定要安安稳稳的,嫁个人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离那朱红色的宫墙远远的。   **   杏黄色的帐帘微微拂动,御医程之明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进了东暖阁。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替床上那位诊了脉。谁都知道这位东宫殿下自小体弱多病,前阵子还发了高烧大病了一场,所有人都以为挺不过去了,谁想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太医院谁都不想来替这位诊病,只因为这位脾气着实古怪,听说大病之后越发叫人头疼。   诊脉之后,程之明一喜,连忙道:“恭喜殿下,虽有些许风寒,但这脉相强劲,中气充足,有痊愈的迹象。”   这话要是对一般人只是寻常,可是对于太子来说,那是非一般的好事。多年来病弱的身体,该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程之明偷眼瞧他,本以为这位会有喜色,不想这位俊美的脸上仿佛覆盖着冰霜,并无丝毫动容。   若说相貌,这位真是众皇子中最出众的。与他长得相似的还有一位十三皇子,不过在殿下大病醒来之日已经命归黄泉了。   田广听了太医的话十分高兴,急忙拿了银子过来:“多谢程大人,这是殿下赏的。”   程之明忙道:“微臣这就去给殿下开些去风寒的药。”拿了银子正要出去,却听到脑后那人冷幽幽的吐出一句:“药,不能是苦的。”   程之明一愣,中药哪有不苦的?就是加了蜂蜜还是有苦味啊。   他扶了扶额,田广在他耳畔提醒:“记住,一点苦味都不能有,我们殿下不吃苦的。如若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程之明吓出一身冷汗。   司徒珏的目光落在了墙上那一盏梅花灯上,乌黑的眸子微微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田广瞅着这位,虽然他打小伺候到大,可是越来越不知道这位在想些什么了。大病前各种古怪别扭傲娇,他还能理解。自从大病后,古怪依旧是古怪,傲娇依旧是傲娇,却仿佛脑子里一下子多了许多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田广正想着,听到主子开口了:“花灯没光了?”   他赶紧去看,原来梅花灯里蜡烛烧完了。这梅花灯连点了两天,昨天还加了个蜡烛,难不成主子今天还要继续点?   “殿下,是蜡烛烧完了,这天色也晚了,该歇了吧,花灯点着怕影响您休息。”   “点着,其他灯灭了。”他一句话,田广只得去办。   屋里别的灯火都熄了,唯独那一盏梅花灯亮着,映着梅花的图案倒是挺别致。   田广疑惑,一个从小姑娘手里抢来的花灯,这般稀罕?   司帐的两个婢女过来闭帐,才到床边,只听得床上的人冷冷吐出两个字:“退下!”唬的两个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的退了出去。   田广发现,自打殿下那一场高烧之后就不喜欢人亲近。原先司帐司寝的婢女还能靠近,如今完全近不得身。   就是身边的小太监们也都打发开了,剩的他一个太子舍人天天给殿下做牛做马。   他小心翼翼的凑到一边问:“殿下歇了,小的这就退下了。”   “你前日说十三皇弟没了?”他问。   “是。因为十三殿下年幼夭折,宫里头悄悄办了,并未声张。”   “他生时得了失魂症?”   “是。”田广偷偷看他,不知道殿下如此关心十三皇子是为何?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床上的人摆了摆手,田广识趣的退了下去,关上了暖阁的门。   幽暗的暖阁中,只有那一盏梅花灯亮着,灯光微微闪烁着。   他坐在床上,安静的看着那灯火,一直以来,他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他死了,又醒来了,却是在自己的皇兄太子殿下的身上。而这一世的十三皇子自小失魂,他一醒来,十三皇子就没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因为病弱而白皙修长,的确不是自己的。   失魂?他讥讽而冷冽的笑,也好,也好,什么都不知道,好过如前辈子般撕心裂肺。   他的兄长,皇太子,天之骄子。病弱多年依旧在太子之位上屹立不倒,凭借的是嫡长子的身份,亦是凭借着父皇对逝去先皇后的深深眷恋。而现任的皇后,得了嫡长子,死死的攥在手心里,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倒下。   所以太子,再骄纵、再病弱、再古怪,他依然是太子。   “呵呵……”他笑的益发张扬,益发冷冽,原来如此云泥之别,只在于生在哪个女子的肚皮罢了。他那三年圈禁,他的出生入死,都是活该!      ☆、安稳   唐蕊一早来给嫡母郑氏请安,到了东厢房时,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嫡姐在里头。   她到了门口,丫鬟打起帘子,里头果然是唐语凝,正亲热的靠着郑氏说话。   她进去规规矩矩行了礼,郑氏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姐姐如今就要进宫选秀去了,若是选中了回来的机会就少了,你坐下来陪着说说话。”   唐蕊点头,在一边椅子上坐下。   郑氏道:“你这几日学了些什么,说出来也给你二妹妹听听。”   唐语凝拉着郑氏的手笑道:“娘,跟二妹妹说什么呀,她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呢。”   郑氏道:“不懂,也要学。等到了年纪,也得去选秀的,好歹也算是我们府里的嫡女。若是唐家出了两个贵人,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唐蕊低头,微微冷笑。   唐语凝娇嗔的脸色微红:“娘,说什么呢,那么多人呢,选不选得上还另说呢。”   “我们家语凝天姿国色,哪里有人比得上?我看那沈家的嫡女也长得不怎么样,不是一样做了贵人?”郑氏不服气的说,“像咱们语凝,至少也做个昭仪。”   唐蕊看向姐姐,她年纪十七,正是青春年华,峨眉杏眼,巧鼻樱唇,颜如桃李光艳照人,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入宫被选中的机会自然是极大的。   沈家同唐家是世交,两家父亲官职也一般大,沈家嫡女沈清芳前年入宫选秀中了,年节后就封了贵人,沈家自此变得炙手可热。郑氏眼红的不得了,恨自己没早一年将女儿送上去。   唐蕊想起嫡姐前世因为误吃了东西脸上长了疱疹,自己被迫代替入宫。嫡姐心有不甘可是无可奈何,因为年纪大了,便订了一门亲事,结果还没过门那家公子得了急病死了,落了一个克夫的名头,后来无人提亲,只得嫁了个中年小官吏做了续弦郁郁寡欢。   可是入宫又有什么好?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她最清楚。   “虽然入宫的确热火烹油鲜花着锦,可是宫廷复杂规矩森严,一朝入宫,怕是白日步步惊心、夜晚不能安眠,从此之后,便步入了无休止的漩涡之中。即便是这样,姐姐也愿意入宫?”   郑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素来乖巧的丫头今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平白败她的兴致吗?   她喝道:“你一个小丫头,宫里什么样难道你知道?无非是胡诌唬人罢了!”   唐语凝昂起下巴,不屑道:“步步惊心、夜不能眠?你只看到付出,却未看到得到。我只望有一日凭风而上直达青云,届时,让唐家光宗耀祖,那才不枉活这一辈子!”   唐蕊定定看了姐姐两眼,或许于她而言是地狱的地方,对姐姐而言正好相反吧,她在担心什么?   “那祝姐姐雀屏中选,心想事成。”她这话落下,那母女两个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唐语凝今日兴致高,拉着她说:“走,让你去瞧瞧我做的几套新衣裳。”   临出门,郑氏蹙眉警告:“蕊儿,不许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免得扰乱你姐姐的心情。”   唐蕊点头,便跟着姐姐一起去了她的闺房。入宫的日子迫在眉睫,如果她没记错,姐姐发病的日子就在明天。倘若这次她不能如愿入宫,倒霉的就是自己,她得想个法子避免意外的发生。她眼眸微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入了闺房,唐蕊装出神秘之色,低声道:“姐姐关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唐语凝看她模样很是好奇,屏退了丫鬟,姐妹俩关了门说话。   “什么事?神秘兮兮的。”   “三日后姐姐就要入宫,这三日功夫,我瞧着正好。”她压低了声音。   “什么正好?”唐语凝好奇极了。   “有关宫里头那位的。”   宫里头那位,还能是谁?自然是皇帝了。这次选秀是为了选宫妃和女官,入选的女子自然是要过皇帝那一关的。   “听闻那位喜欢兰花香气。”她低声道。这话不虚,她在后宫时便知道这件事,之前有位妃子就凭着一身兰香得了皇帝的青睐。   唐语凝神色紧张:“可是这寒冬天,如何能有兰香气?还有,你一个小丫头如何得知的?”   唐蕊附耳在她耳边:“你不要同别人讲,是清韵告诉我的,她姐姐清芳是陛下身边人,偷偷告诉她的。这件事你千万装作不知道,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唐语凝知道唐蕊同沈清韵交好,这个消息既然来自当朝的贵人沈清芳,肯定不会假。   她半喜半忧:“这兰香可怎么弄?”   唐蕊提醒她:“姐姐忘了去岁家里存的兰馨香,其中加了兰花炼制的香粉,姐姐只要静心茹素三日内沐浴熏香,一定可以有兰花体香。”   唐语凝喜形于色:“没想到你倒是机灵。”   唐蕊强调:“一定要茹素,否则一股子腥膻味道,再好的兰香也没了。”   唐语凝点头:“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为了这一天,便是吃一年的素也无妨。”   第二日,唐蕊到厨房边看了看,她记得当初唐语凝是吃了今日午饭之后得了疱疹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厉害。   瞧见她到了厨房边,厨娘急忙陪笑道:“二姑娘怎么来了,这里腌臜,您还是赶紧的回去吧。”   “中午做什么?”唐蕊探头看。   厨娘笑道:“今日有好东西,说是南边运来的大黑鱼,稀罕东西呢。”   “我看看。”她说着便到了那水盆边,里头果然好大一条黑鱼,身上长着横纹的条纹,鱼看起来很凶恶。   厨娘凑过来说:“您别瞧着长得凶,吃小鱼的,所以肉质很鲜美的。现在市面上卖二两银子一条呢。”   “其他还有什么?”她问。   厨娘倒是奇怪,这二姑娘今儿开始当家了还是咋的,还管起厨房的事情了?   “其他的也跟平常一样,醋溜丸子、红烧小排、白斩鸡、再一些素菜之类的。”厨娘挠着头说。   唐蕊恍然大悟,原来当初那顿中饭的问题就出在这条鱼上。他们其他人吃都没事,唯独姐姐吃了长疱疹,大约是她不能吃这种。   明白了原因,她心里略松了一口气。   中午吃饭时,那条鱼出现在饭桌上,她瞧着唐语凝看都没有看一眼,因为要茹素,只吃了几口素菜便放了碗筷。   倘若出问题,该是饭后一个时辰。饭后,家里风平浪静,可见并没出任何问题。   一直到晚间一切太平,明日大早姐姐就要入宫了,唐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去看了祖母张氏,老太太六十多了,身体还很健康,看到小丫头进来,招着手说:“蕊儿过来,给祖母看看,是不是长高了?”   她笑着伏在张氏跟前,“蕊儿已经十四了,长不高了。”   张氏恍然大悟:“蕊儿这是在提醒祖母,小丫头该嫁人了吗?哈哈……”   “祖母……”唐蕊羞的满脸通红,“蕊儿就呆在祖母身边,哪儿都不去。”   张氏哈哈大笑:“那可不行,现在不嫁是可以,不过不议亲可不行,待会好少年都给人挑走了可怎么办?你说说哪家公子能入得了你的眼?”   唐蕊眼眸转了转,她知道,姐姐入宫之后就该轮到她了,倘若不议亲,按照郑氏的态势恐怕也是要往宫里送。   张氏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道:“以我看,就生不如就熟,知根知底的最好,能亲上加亲更好了。”   唐蕊一听祖母意有所指,指的就是表哥程纶。   她心中一动,表哥是很好,可是……   她一直都当他哥哥啊。   但若是换了一个人,又能好吗?届时不过是配个不认识的公子,西京公子多纨绔,倘若乱撞,倒不如……   倘若求一世安安稳稳,这怕是最好的选择。   张氏瞧着她发红的脸低眉不语,大乐:“又害羞了?你倒是说说,你表哥如何?那若是不愿意,祖母替你做主。”   唐蕊做出娇羞扭捏之态,道:“表哥又没来提亲,祖母怕是擅作主张了。”   张氏哈哈大笑,抚着她的头发,慈祥的说:“你们这几个孩子我打小看大的,语凝心气高,你呢,打小乖巧懂事就是太本分了。纶儿跟他爹后面学的医术精湛自不必说,是个好孩子。至于思思嘛,那就是个小皮猴子。纶儿对你是个什么心思,你当我老太婆眼瞎呢?放心放心!你祖母我乐见其成。”   唐蕊嘴角扬起一丝浅笑,眸色微闪,道:“全凭祖母做主。”   “好!这事我包圆了!”老太太高兴的应了,两个孩子她都喜欢,能亲上加亲,那是最好不过。   唐蕊转身回到青菱苑,嘴角的笑容落了下来,只余下一丝淡淡的惆怅。   程纶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御医、好丈夫,两家又是门当户对,倘若祖母坚持嫡母大约也不会太刁难。可是为何她心里开心不起来?   她进了屋,坐在圆桌边,呆呆的发怔。脑海中,闪过一个昳丽的少年身影。   她用力合了合眼,抱住了头,不要想,忘掉那一切,那只是一个噩梦。到如今,她只求一世安稳。      ☆、亲事   第二日一早,唐蕊清晨起来,便看到嫡姐已经穿着选秀的宫装打扮的停停当当只等上车了。   唐语凝一张芙蓉面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期盼,看到她过来,急忙拉着她,低声道:“还多谢你的法子,我实行了三天,觉得颇有成果。”唐凝也嗅到了从姐姐身上传来的淡淡兰香,她果然很下功夫。   她微笑着点头:“此行一去,姐姐自然雀屏中选绝无意外。”   唐语凝高兴极了,拍着她的手背:“托你吉言。”   上了马车,唐家今日大开朱门,家里头除了早已去了部里的父亲,其他人包括大哥庶妹都齐整整的出来相送。   郑氏带着欣喜的笑意,眼看着马车缓缓出了朱红大门,仿佛那是唐家荣耀的开始。   唐蕊静静的看着那马车,心想,这一世嫡姐的命运开始拐弯,那自己呢?   马车出去之后,大门合上,唐蕊转身去南苑给祖母请安。   才到院子门口,听到里头两个嬷嬷在说话。   “老夫人如今身子骨远不如从前了,昨晚不过在窗边略坐了一下,便受了寒气,今早骨节还在发疼,起不来床呢。”杨嬷嬷说。   陈嬷嬷叹息:“是啊,老人家嘛,都是这样。但凡发起病来便来得快去的慢。”   唐蕊听了这话心里一紧,立即问:“严重吗?”   杨嬷嬷转头看到她,忙道:“二姑娘来了呀,才念叨你呢,快去瞧瞧吧。”   唐蕊点点头,进了内房,屋里弥漫着一股子苦药的味道。她到了床前,看到祖母花白的头发,皱褶的脸蹙着眉头,似乎痛苦的样子。   她担心极了,轻声问:“祖母怎么样了?”   张氏睁眼看她,笑了笑:“无妨,风湿罢了,只是今冬寒冷,又重了些。”   唐蕊心里难过,拉着祖母的手:“祖母要好好的。”   张氏握着她的手说:“你这孩子可怜,打小没了娘,又懂事,祖母要是不将你安排好了,是不会放心走的。”   唐蕊听了,眼泪落了下来:“只要祖母高兴,蕊儿愿意遵从祖母的所有安排。”   张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傻孩子,往后,你得晓得,不能光替别人着想光考虑别人高兴不高兴。人活在这世界上,最要紧的是自个高兴不高兴。祖母就是怕你不懂,委屈了自己。”   她摇摇头:“有祖母在,蕊儿就不委屈。”   张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一把年纪了,又能在多久,少不得安排好她的婚事才能放心的去了。   前几时听到郑氏的口气,这个送出去还要把小的也送出去。她就是瞧不上那样的媳妇,自个的闺女往狼窝虎穴里送,只为了她面上的荣光。大的她送去了也就罢了,这小的,只要她在,断断是不能让她葬送掉的。   她昨儿已经差了人到程家,大约程家的很快就要过来了。   张氏撑着身子起了床,留着唐蕊在身边一起吃了早点。早饭后祖孙两人在屋里说话,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   “哥哥,等等我!你腿又长,走这么快!”人未到,声先到了。张氏听到程思的声音,脸上笑开了花。   “我明明是叫她哥哥来,这个皮猴子怎么又跟来了?”张氏话音才落下,一个红衣小丫头已经气鼓鼓的跳进了房里:“外祖母,你就是偏疼哥哥,都不疼我。一定是有好吃的,先喂了你这好外孙!”   张氏和唐蕊对笑起来,张氏指着她笑骂:“瞧瞧这个伶牙俐齿的小猴子!”   程思看到唐蕊笑起来,促狭的对着站在门口的程纶说:“大哥,蕊姐姐也在!”   程纶看了祖母身边的女子一眼,只见她垂下了眼帘,瞧这一眼,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大约是起了提亲的念头,便越发觉得脸皮都变薄了。   “蕊儿,你带着思思出去玩会,我同你表哥有话要说。”张氏道。   明知道祖母要说些什么,她只能装傻,低着头拉了程思,说:“我有好吃的留给你,去吃吗?”   程思兴奋的点头:“好,走吧。一点都不留给哥哥!”   唐蕊微微一笑,摸了摸程思的头,她今年才十二,真的是一片天真烂漫。   擦肩而过时,程纶脸上浮起薄红,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待得两个女孩出去,张氏屏退了下人,拉着他在身旁坐下。   “你来,可晓得找你什么事?”张氏笑着问他。   程纶摇头,看外祖母脸色不好,他有些担心:“外祖母是病了吗?要不要外孙帮您把把脉?”   张氏笑道:“不需要,我倒是要把把你的脉。你如今老大不小了,你舅舅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娶妻生子。你倒是说说,这西京的闺阁姑娘,有没有你中意的?”   程纶没想到外祖母问起这个问题,脸上发烫,低声说:“没有……”   “真没有?”张氏笑着看他,“我正打算给你蕊妹妹挑夫家,这西京里正愁找个门当户对人品又好的呢。”   程纶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忙抓着外祖母的手,说:“外祖母不要仓促,这西京公子纨绔可多的很。蕊妹妹那么好,绝不能嫁错了人。”   “你的意思她该嫁给谁?”张氏双目盯着他笑,看的他心虚的低下了头,脸上滚烫。   “你同蕊儿是我身边长大的,你若是喜欢她,便早些说,男子汉要有担当。我昨儿悄悄问了蕊儿,她没有不愿意的。”张氏语重心长的说。   “她愿意?”程纶双眼闪亮满脸惊喜。   张氏点头。   “那……那……”他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就怕舅母她……”   张氏笑:“不怕她,有外祖母在。”   程纶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喜,蓦地双膝跪在老人家跟前:“请外祖母玉成。”   张氏连忙将他扶起来,笑了起来:“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地上凉的很呐。”   她眼眸一转,两个孩子都没问题,程家那边都是自己女儿做主,当然是没问题。唐家这边儿子孝顺素来听她的,唯独只有郑氏,这个媳妇刁钻的很。   她拍了拍程纶的手:“蕊儿年纪小,这事我打算是先替你们定下来,过两年再成婚。不过,我得先跟她母亲谈谈。你先去陪着她们玩吧。”   程纶点点头,听到她说起郑氏,又担心起来。郑氏曾经说过,她的女儿,要上嫁,唐家六品的,不说嫁个一品二品的人家,最差也不能低于五品。他一想起父亲八品太医的身份,便觉得心里一阵着紧。   到青菱苑的时候,看到两个姑娘在梅花树下。   白梅开的正好,程思调皮要高枝上的梅花,人矮够不着非得唐蕊帮她摘,唐蕊伸手去探,但是指尖差一点便是差一点,怎么都够不着。   这时,一只手探上去折了梅枝递到了她的手里,唐蕊抬眼一看,碰上了一双温和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垂下了眼帘,程纶只当她害羞,心里很是高兴。   他一手指按了按程思的脑门:“这么冷,进屋去,别害的你蕊姐姐也同你一样挨冻。”   程思拿过唐蕊手里的梅枝,对程纶吐了舌头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往廊上去了。   雪地深深浅浅的,程纶怕唐蕊崴着,伸手去扶她。   她一笑:“不必,这到底是自家院子。”先一步上了游廊。   程纶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空空的手,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他怎么觉得,蕊妹妹的那份心意同自己有些不一样。又或者,这是女儿家的矜持? 作者有话要说:  关爱小真空,欢迎收藏某苏专栏【梧桐居】,开文早知道!   ☆、喜报   郑氏正忙着看账本,听闻婆婆找她,不由得蹙了蹙秀眉。她这个婆婆,素来对她不喜,本该她当家的事情,时不时来指手画脚。别的不说,就说那嫡女庶女之事,唐蕊本是庶出,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凭什么记在她的名下同语凝一样对待?就这口气,她都憋了好多年了。   她合上了账本,身边的老人严嬷嬷急忙过来递上茶水。   她抿了一口,搁了茶水,站了起来:“走吧,就去南苑看看,看看那老的还有什么指教。”   严嬷嬷陪着笑说:“夫人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之主,这个有谁不知道的?夫人何必想多,老人家,不过几句唠叨罢了。”   郑氏冷冷瞥了她一眼:“唠叨?她那唠叨,我都听了几十年了,也听够了。”   严嬷嬷看她心情不好,识趣的闭了嘴。   到了南苑,郑氏身边两个嬷嬷扶着,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一进来,杨嬷嬷便赶紧去通报了。   张氏摸了摸头发,挺起了腰,道:“让她进来吧。”   郑氏进了屋,闻到一股子药味,蹙了蹙眉尖。她到了跟前,张氏让她坐了。   “娘今儿找儿媳来是有事?”她问。   “为了蕊儿的亲事。”张氏干脆单刀直入,“我想来想去,这西京里头好的儿郎十分有限,配得上咱们蕊儿的,非她表哥程纶莫属。做了这桩亲事,你看如何?”   一听说程家,郑氏眼底便显出几分不屑,道:“娘可三思了,那程家八品官职。这西京有句俗话,娶妻娶低,嫁女嫁高。娶妻可以门第略低一点,只要贤惠。嫁女那是一定要往高嫁了。咱们家正六品官职,嫁个八品太医家,说出去,别人要笑的呀!”   张氏一听,脸色立即冷了:“照你说,嫁给哪家?”   郑氏微微一笑:“今年皇上充盈后宫,那宫里头有几位皇子也渐大了,说不准明年又要选些皇子妃良娣美人之类的,这样的好事,咱们怎能不早作准备?蕊儿长得也算是不错的,虽然比她姐姐是差些。但万一被哪个贵人看中,那真是唐家万千之福……”   “闭嘴吧!”她话没说完就被张氏呵斥,“语凝你送进去也就罢了,蕊儿是在我膝下长大的,却由不得你胡搅。程家我就觉着不错,趁着这年纪先定下来,过两年成婚罢。”   这番话气的郑氏干瞪眼,可是对方是婆婆,她又不好发作。   “娘,你可想清楚了,我不想唐家遭人耻笑。”   张氏被她这话气的不轻:“我的外孙,哪里就比人差了?嫁给程纶,总好过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一辈子遭罪!这事,你便是有意见,我也一力承担下!你有意见,去同我儿子说去!我累了,你去吧!”   郑氏被婆婆气的七窍生烟,几乎要掀桌了,可是一想起丈夫的愚孝,不得不憋下这口恶气。程家,程家,一个太医而已,什么时候有腾达的机会?   幸亏唐蕊不是她的女儿,不然她真要呕死了。   郑氏气冲冲的出来,跟着来的丫鬟婆子真是声也不敢吭一下,才出了南苑,一个丫鬟冒冒失失的撞过来。   郑氏气极了,甩手一个巴掌打在了丫鬟的脸上,打的丫鬟几乎跌在地上,脸上红红一个手掌印。   严嬷嬷立即来呵斥丫鬟:“怎么走路的?看到夫人也敢往上撞?”   丫鬟委屈极了,忍着眼泪说:“奴婢只是太高兴了,来报喜的。”   郑氏一怔:“什么喜?”   丫鬟忙道:“大姑娘初选过了,被记名字了!”   郑氏顿时觉得满心欢喜,方才的郁怒瞬间一扫而光,脸上露出笑意,连连道:“打赏!打赏!大银子赏!”   严嬷嬷赏了小丫鬟银子,凑过来笑着恭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真是大大的欢喜,这是旗开得胜,说不定披荆斩棘一举得中呢!”   郑氏拍手笑道:“一定的,那是一定的!”   游廊上,隔着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小姑娘。   唐蕊听到了,嫡姐过了初选,接下来还有二选、三选。她猜测着,这条路,唐语凝到底能走多远,或许比她能想象的更远。   程思撇撇嘴:“大家都去选了,沈家的二姑娘也去选了,赶明儿我也去选。”   唐蕊听她这么说,想起了沈清韵,前世她也是去选了,不过结果同自己一样,也变成了女官。   她们幼年交好,入宫之后曾经同病相怜,可是到后来就变了。   张氏留了程家兄妹的午饭,叫了唐蕊一起吃了。看祖母的样子,怕是对自己的亲事胸有成竹了。饭后,张氏便跟她说了,她母亲的确是有意见,但是亲事她一力做主,郑氏反驳不得。   唐蕊谢了祖母,她思忖着,这样下去怕是要订亲了。   饭后,张氏特地让唐蕊送程纶兄妹到大门口,这是想让她同程纶多说说话。但是因为程思在,程纶一肚子话反倒说不出口。   临出门,他回头深深看了唐蕊一眼,低声道:“蕊妹妹,今日我很高兴。你放心,不日我便正式跟父亲一起过来。”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羞涩和欣喜,低着头毅然出了大门去。   唐蕊看着他披着玄色披风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困顿了一世,如今求个安稳,可是一旦得了安稳,心里又说不出的憋闷。人,便是这么矛盾。   **   “你说宫里在选秀?”靠在床边的男子淡淡问。   这几日,田广总是捡着新鲜事说给殿下听,现在最热门的事情非选秀莫属了。   “那可不是,宫里头热闹着呢,可惜殿下养着病呢,不好去看,不然去选个良娣良媛回来,也是好的。”田广兴奋的说。   如今东宫,莫说太子妃,连个侍妾都没有,命妇院本是安置这些美人儿的地方,倒成了东宫最冷清的地方。原先是太子殿下病弱沾染不得,如今康复有望,自然希望热闹些。   男子靠在床头,眼眸微转,略一推算,想起她该是这次入的宫。   倘若重来一回,她并非女官被父皇点中了如何是好?   司徒珏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坐起了身,道:“拿笔墨来。”   田广一愣,殿下老久不写字了,突然拿笔墨做什么?   他疑惑归疑惑,不敢耽搁,立即去拿了笔墨,只见他龙飞凤舞片刻写了一封信封起来交给了田广:“去,给云阳郡主。”   “啊?”田广嘴巴张得老大,那位女霸王啊?   田广是不情愿去的,听闻那位女霸王拿鞭子抽起郡马来是毫不客气。   云阳郡主是皇帝的庶女,排行老三,今年二十二岁。因是庶女,按照本朝的规矩,非嫡女不能封公主,所以得了个郡主的封号。五年前出嫁,那位郡马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娶了云阳郡主之后简直没了男人的尊严,非打即骂,听闻还扒光了上衣绑在大树上过呢。   田广到了郡主府时,云阳正在下棋,最近她无聊太过棋瘾来了便整日里拉着郡马陪她下棋。   郡马胆战心惊的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棋子。   眼看着棋局,云阳恼火:“啊呀,又要输了。”   “没,没……”郡马连忙说,“郡主走这步,就赢了。”   云阳真的把棋子挪了个位置,发现自己赢了,不由得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郡马看到她的笑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郡主,太子舍人田广到了。说是替太子殿下送信来了。”侍女来禀告。   云阳郡主眼眸一转,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太子?   这还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啊!他给自己送信?   云阳精神一振,大手一挥:“让他过来!”   田广瞧着这位女霸王心里发怵,小心翼翼的递上了信,云阳好奇的看了信,不由得疑惑,“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微微一笑:“去跟你家太子爷说,这事他放心,个把人,有什么难的。”   田广不晓得信里写的什么东西,听到“个把人”三个字,不由得疑窦顿生。什么个把人?      ☆、入宫   第二天,唐家去打听消息的人传了话回来说,大姑娘过了二选了,三选要在皇上跟前过眼啦。   消息传回来,郑氏欢天喜地,连让人在大门口放了几串炮仗。   过了二选便铁定能留在宫里的,入了皇上的眼,那是要册封的。郑氏觉着,唐家的飞黄腾达,靠老爷靠不住,靠儿子也靠不住,最后得靠她这个大女儿了!如今,荣华富贵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唐蕊得知姐姐入了二选,也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唐语凝的容貌,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不出意外,见了皇上的面,或许就可以封位份了,至于册封什么位份,那就看她的运气了。   她想起自己当初入宫也过了二选,在三选来临时,皇上未到时,她被太后先瞧上了,定了她做了身边的女官。   朱嬷嬷也满心欢喜,道:“二姑娘也听见了,大姑娘如今可为唐家争光了。他日大姑娘成了宫里娘娘,二姑娘也能配个门第高的人家。”   唐蕊蹙眉不语,朱嬷嬷跟母亲一条心,也是嫌弃程家门第不够高才会说出这种话。   过两天大约程家就要来提亲了,怕是到时候嬷嬷要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嬷嬷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正喝着,却听到院子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她探头一看,原来是母亲身边的翠巧,手里端着一个方盒,神色匆匆不知为何。   “二姑娘!”翠巧急切的说:“这是衣服,赶紧装备起来!”   翠巧喘了一口气,将紫红色的木盒搁在圆桌上,打开了盒盖,里面露出一套粉色的宫装裙袄,那颜色样式同当初唐语凝的那件一模一样。   朱嬷嬷一愣:“翠巧,这……这是个什么意思?”   翠巧忙说:“赶紧的,宫里大监亲自领轿子上门,说听闻唐家二姑娘貌美德淑,特地补录入宫候选。你说说,如今秀女都到二选了,二姑娘还能被内廷的大监亲自征召,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朱嬷嬷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啪!”的一声,小案上的青瓷茶杯被扫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唐蕊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怎么会这样?   太监到府上亲自招人,她以前从未听说这种事?她千躲万避,难道还是逃不过那高高朱墙?   翠巧看她脸色惨白,以为年纪小害怕,连忙安慰:“这是好事。真没想到,二姑娘貌美贤淑的名声都传到宫里去了。”   翠巧不由分说,因为外头人在等着,她和朱嬷嬷两个赶紧给她换了衣服装扮起来。   唐蕊两世都穿上了这身衣服,她自嘲的扬起了嘴角,难道这就是命运?怎么逃都逃不过?   翠巧看到她嘴角上扬,恭维道:“对,要笑,笑起来更好看!”   临出门前,她停住了脚,回头看看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她知道这一去,恐怕毕生都回不来了。   她转身去自己房里打开了那铜箱子,里头有她攒的月例银子和祖母给她的钱。她开箱子时,目光落在那玉佩上,那玉佩是男人之物,自然不能见人的。她把玉佩揣进了袖子,将开了锁的铜箱子塞到了朱嬷嬷的柜子里。   出来时她低声对朱嬷嬷说:“我搁在你柜子的银子尽可拿去用,回乡养老也够了。”   朱嬷嬷一愣,诧异的看着她。   “我去看看祖母。”她转身沿着花园小路向南苑去了。   翠巧急的不得了,拍着手说:“我的小祖宗,这是什么时候了?那几位等着呢,你倒是快点啊!”   唐蕊入了南苑,祖母刚起身在吃点心,看到她来慈祥的招手:“蕊儿,过来吃酥饼,味道好。”   唐蕊眼底迷蒙喉咙哽咽,到了她跟前蓦地跪下去叩了三个头。   张氏惊呆了。   “孙女今日要补召入宫,祖母往后好好照顾自己。表哥、表哥那边,让他不要等,若是遇到好姑娘,赶紧聘了吧。孙女祝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说罢,又是一叩头。   张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把年纪了,哪里听过补召这回事。一想到小丫头十多岁就要入宫,她悲从中来。   “好好的姻缘……”她哽咽不能语。   “祖母不要伤心,有机会蕊儿便回来看你。”唐蕊抹了眼泪安慰她。   怕她太难过,她转了身径直向院外走去,张氏扶着丫鬟跟了出来,一直送她到外头。   翠巧看她回来了长舒了一口气。   郑氏陪着太监喝茶,瞧见唐蕊穿着宫装出来,顿时大喜。   太监何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十四岁的年纪,眉目虽稚嫩,身量却已长足了,这模样、这身段、这规矩,难怪那位会上心。   何褔陪着笑:“唐姑娘请上轿子吧!”   一台青呢宫轿已经停在了院子里,唐蕊回头看了朱嬷嬷一眼,眼波盈盈,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平静。   “姑娘……”朱嬷嬷舍不得她,听她说将银子都留给自己了,更是觉得难过。   唐蕊对郑氏说:“母亲,若是我留在了宫中,朱嬷嬷便让她回乡吧。”   郑氏喜笑颜开的说:“你好好的去选,大可放心,娘都依你。”   唐蕊点点头,轿帘已被小太监掀开,她坐了进去。   何褔恭维郑氏:“你家这位二姑娘,同大姑娘一样,也是有福气的人呐。”   郑氏笑的合不拢嘴。   似曾相识的道路,却是一条不归路,走过去,便没有回头路,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唐蕊心中冰凉,她怔怔的想着,这一次,还会遇到他吗?   何褔是负责这次选秀的首领太监,入了宫门,初选自然是过了的,现在选秀已经到了二选。唐蕊以为她被送去二选的部门,同姐姐在一处。   只是没想到她直接被小轿沿着东直门一路往东,到了一处宫门前轿子才停下。   唐蕊掀开了轿帘,满眼陌生,她糊涂了,这是哪里?   宫门口立着一个人,一袭云纹滚边嵌金宝蓝色锦袄,腰上系着和田玉带,踏着乌色云靴,这一身男装却掩不住她婀娜的身段,一张艳光四射的脸微微扬起,眼底露出戏谑之色。   她身后恭恭敬敬的立着几个青衣太监。   她手里拿着一根马鞭,看到轿子过来,马鞭轻轻敲着手心,对何褔笑道:“我等了好一会了!”   何褔过来,急忙恭敬的拱手作揖:“叫郡主殿下好等,是奴才的错。”   “人到了?”   “到了。”   云阳郡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哈哈一笑:“原来是个小丫头!”   唐蕊懵然的看着她,只是眨眼睛。   “有趣!丫头,我来告诉你,过了这道门,隔壁就是东宫啦!”云阳一笑,“走,我随你们去瞧瞧,我倒要看看我那弟弟怎么谢我!”她转头对何褔说:“没记名吧?”   何褔忙低声说:“自然不能记。记了名可不得到了陛下跟前了。”   云阳道:“无妨,这事有我,一个宫女罢了。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何褔连忙谢。   宫门打开,过了这道宫门便是通向东宫的甬道。何褔看着那一干人等消失在朱门内,他一招手,宫门缓缓合上。   何褔伫立在青砖地面上,沉思着里头东宫那位的用意。唐正,不过六品员外郎,他不解,有笼络的必要?      ☆、殿下   听闻东宫病快好了,云阳挺诧异的,她的这位弟弟身子比娇女子还弱,如今能好,大为意外。但他是天之骄子,他发了话,谁敢不给他面子?   入了东宫,田广已经候在宫门口了,瞧见那轿子,田广大喜,这正是殿下要的人,这会果然到了。他算是明白殿下写信给云阳郡主的用意,这位郡主做事虽然霸道,却也是个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她办事让人放心。   轿子进了宫院,帘子掀开,田广一瞅,哟,里头那穿着粉色宫装的小丫头怎么有点眼熟?   他记性素来好,蓦地想起这不是那日元宵在路上碰见的小姑娘,太子还跟她抢了花灯的。   田广双眼瞪的大大的,唐蕊也认出了对面的人。   “是你?”   “姑娘快下来吧。”田广笑道,“跟我去见见殿下。”   唐蕊急忙下了轿子,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个礼。这宫里的规矩宫里的礼仪,她熟悉的很,行起礼来行云流水,很是自然。   云阳郡主诧异,哈哈大笑:“你家太子倒是乖觉,这不是现成的女官吗?他倒是会挑人,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找着能干人!”   唐蕊被她笑的脸上发烫,她抬头,看这里宫宇华丽,又跟宫里不同。这里就是东宫?   她又不认识太子,他找自己来做什么?   田广带着云阳和唐蕊一路向里走,一直到了寝宫那边,他领着两人往东暖阁去了。   进了殿门,入内是一条长廊,入了长廊又是两扇红木菱格花门,推开门,一股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内里温暖如春。   “砰!”的一声,是杯子砸碎的声音,“苦!不喝!”   清冷犹如冰泉的声音传入了唐蕊的耳畔,杏黄的帷幕后,一个身着墨色太医官服一头是汗的退了出来。   当那太医转身时,一眼看到了唐蕊大吃了一惊。   姑父?唐蕊也吃惊,没想到在这会碰到程之明,也就是程纶的父亲。   程之明多看了她一眼,瞅着她身后的田广和云阳不敢多语。   “太子闹脾气呢?”云阳笑着问,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程之明向郡主行礼,低头道:“是,因太子服药厌恶苦气。微臣已经竭尽所能,但难免……带一丝丝……”   田广抚额,殿下的脾气真的是……   云阳道:“没事,你下去吧。我们这里有事呢,药嘛,你再去配配,再说吧。”   程之明低头谢了,下去的时候,回头又看了唐蕊一眼。   唐蕊进去不敢抬眼,径直跪在了软毯上。   身着雪白中衣的男子斜依在软榻上,身上披着一件同色宽大暖袍,乌黑的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其余如泼墨似的垂在肩头。他手里拿着一盏玉杯,在手指间缓缓摩擦。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一如那日,元宝双髻,簪着两朵纱花,粉红色的宫装越发显得脸色如霞。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殿下,唐蕊到了。”田广笑着说,“该如何处置呢?”   司徒珏抬眼看向云阳,他的皇姐,虽然不是同母,前世却同他有些交集。   云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倒要看看,人她是送来了,他是打算作何处置。   “皇姐费心了。”不是郡主而是皇姐,云阳对他这称呼很满意,笑道:“小事情。倒是没想到你宫里头缺人缺的这么紧,巴巴的让我给你弄个小宫女进门。”她自然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话是在打趣他。   “的确缺人,没个能办事的。”他应道。   田广见这丫头一来,殿下的面色脾气都变好了,不由得心里一喜,道:“殿下,照我说的,如今宫里正缺个从八品的掌书,不如让她领了那个职位吧?”   司徒珏的手指轻轻点在案几上,道:“也罢。”   东宫掌书乃是掌管太子笔墨书册印章的职位,虽然品级不高,却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   田广忙对唐蕊说:“还不谢恩。”   唐蕊忙叩头:“谢殿下恩典。”   唐蕊脑子有些乱,不知自己为何会到这里来。她想起那日元宵田广找她要了花灯,难道那时太子殿下打了主意?   她心中不安,这位殿下虽然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常年卧病性子古怪,脾气难以捉摸。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伴君如伴虎。   “起来吧。”太子说。   唐蕊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目光始终落在身前三步的地方。   云阳觉得好笑,闹这么大动静就为了封个小丫头做掌书?她才不信呢,她等着看好戏。   她拍了拍唐蕊的肩膀:“好好伺候太子殿下,别让我失望哦!”唐蕊抬眼看她,只见她明眸熠熠别有深意。   云阳告辞了,田广带着唐蕊去熟悉东宫各部。   当唐蕊从暖阁出来的时候,目光滑过墙壁,豁然发现了她的梅花花灯,那灯挂在墙上,还亮着呢,她不由得心口一跳。   东宫各所都很华丽,她一来便得了从八品的职位,住所自然是好的。她的住所在寝殿左侧绯云所,这里本是掌书的屋子,但是原来的殿下一直卧病笔墨几乎不用,所以掌书一职就闲置了。   房屋收拾的很干净,除了略小些,同原先唐蕊的住所有过之而无不及。屋内各种日常用具十分完备,柜子中各色宫装也完备的很,唐蕊有些诧异,掌书一职这是早有预备?   她来这里满心的疑惑,十分的纳闷,完全是稀里糊涂的就做了个从八品女官。   东宫各部分明,各司其职,日常就为这太子一人。她一路进来看到太监宫女众多,应该不缺人才对。她越想越觉得诡异。   她才喝一口水,便看到一个青衣小太监立在口说:“田舍人说让你去殿下小书房当差去。”   她连忙点头,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有没有差错,便抬脚径直往书房去了。   小书房紧邻东暖阁,中间有门相通。田广告诉她,这宫里有几个书房,东暖阁旁边的是小书房,中正殿那边的是大书房。   打开小书房的门,里面有暖炉,十分温暖。   唐蕊抬眼望去,只见四面墙壁都立着高高的书架,一排排从上到下满是图书典籍。她素来爱看书,自己屋里只有那几本诗书典籍列女传之类的,哪有机会看到这么多的图书?   她眼底浮起兴奋之色,如果比起在宫里头当差,在这里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吧?   书房每日有人打扫一尘不染,她到了书桌边看那笔墨纸砚,俱是最好的,她羡慕的摸了摸砚台,墨色雕龙端砚,色泽漂亮隐隐闻到一股淡淡墨香。   如果没有那位太子,她觉得她喜欢这个地方,比自己的闺房有趣多了。   她早听闻这位太子常年卧病,想来也没什么精神读书的。她开始紧张了一会,后来一直没人来,便散漫起来。   她立在书架旁翻看书册,便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站的累了,拿了书在软榻上坐下看,或许是因为午后,屋内温暖,她看着看着身子歪到了一边,渐渐的合上了眼睛。   司徒珏推开同书房连接的红格门,入目便是一个小丫头用书盖着脸斜躺在软榻上的情景。   他有些好笑,唇角扯出一丝弧度,径直到了她的跟前。   他清咳了一声,女孩蓦地惊醒,脸上的书一下子翻到了地上,她看到那雪白的衣襟唬的一下子滚到了地上跪在了他的跟前。   “殿下恕罪……”她浑身颤抖战战兢兢,或许是太久没在宫里头当差,她竟将那份警醒给忘光了。这样的罪责,主子要是不高兴了,在宫里头足以用板子打死。   看她抖得如同筛糠的身子,男子眸色微凉,“你有何罪?”   “奴婢不该无形无状,请殿下责罚。”与其让人责罚,不如自己请罪,或许还能罚的轻点。   司徒珏不喜欢看她这样怕。   “孤没看见你睡觉。”   “啊?”唐蕊蓦地抬起头,惊诧的看他,可是当她看清对方脸容的那一刹那,更加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眼前这位,墨眉如刀裁,鼻如琼玉,唇如涂朱,那一双斜挑的凤眸灿若星子。这样的容颜,论俊美,比女子更胜几分。只是眉宇间的那股子冷厉之气,却是不能忽视的。   这容貌,同他竟如此相似!   唐蕊怔了一下,转念想到太子同十三皇子乃是同父兄弟,相似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也有不像的地方,便是那少年更加昳丽艳冶,而太子的面相则更加冰冷凛冽。一眼扫在人身上,便感觉背心发寒。   司徒珏看她望自己,唇角微勾,“看够了?”   唐蕊惊觉,迅速垂下头去。   司徒珏坐到书桌前,见书桌边搁着几本书,蹙眉问:“这是什么?”   “禀殿下,这是奴婢为殿下准备的几本书,殿下若是闲时可以翻阅翻阅。”   司徒珏翻了翻,是几本笔记小品,短小精悍信息量大,倒是挺有意思。   唐蕊偷眼瞧着太子在看书,自己还跪着,若是他不叫她起来她自然是不敢起来的。   司徒珏看完一则,抬头看见那丫头还跪着,小小的个子都快没在书桌后头了。   “跪着做什么?”他蹙眉,“孤不喜人跪,动不动就跪,没骨头么?”   唐蕊赶紧起来,跪拜是宫里头的规矩。人说这位殿下古怪,当真是古怪的厉害。   “倒茶。”他拿着书本看的有趣,随口说,唐蕊只好去倒茶。   她瞧着这位殿下神清气爽的样子,看起来病倒像是好了。   她倒了茶搁在他手边,再不敢看他的脸,因为,每每总会想起那个人。      ☆、喜信   “研墨。”   这位像是兴致来了,唐蕊研了墨,只见那位蘸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   只见字迹遒劲有力、犹如银钩铁画,写的是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正是梅花的一首古诗词。   他唇角微勾,仿似有几分得意,转头看身旁女孩,她一脸的惊愕。   “如何?”太子问。   唐蕊回过神来,垂头道:“殿下写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她再也想不到不光是长相相似,这兄弟之间,连字也这么神似。   司徒珏满意的搁了笔,重来一回,这书法倒是没有荒废。当今十三皇子不似前世,前世十三惊才绝艳,年纪十三四便文武双全,而今的十三却是个废人,想必无人会认为他是十三皇子重生而来。   他缓缓站起,这身子的确略有些沉重,虽然正气已足,但病根久远,还是要再养几日。   他想起一件事,对身边的女孩说:“明日,你陪孤去一个地方。”   “殿下……”唐蕊吃惊,她是个掌书罢了,只负责宫里书房的事情,出门随伺自然有亲随舍人等人,哪里轮的上她?这不合规矩。   “嗯?”太子眉端微蹙,拿眼瞥她。她便知道不尊上命是不行的,垂头道:“遵命。”   这时,外头田广进来禀告,又是吃药的事情。   田广后头跟着程之明,程之明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伺候太子汤药这种事情。他心中惴惴,加了许多蜂蜜和甘草,已经试不出一丝苦味,要是太子殿下再鸡蛋里挑骨头,他也没法了。这位发起火来,动则砸碗甩脸子,真真是可怕。   司徒珏听闻又是汤药,不由得蹙起眉端,神色冰冷,厌烦道:“拿上来。若是再难喝,孤便摘了他的太医帽!”   端着碗上来的程之明双腿一抖,这次不是被砸碗的事儿了,连他多年来的官帽都不保了。   唐蕊站在一旁瞧着姑父这模样着实可怜,担心的看了看太子。   司徒珏端起汤碗,蹙了蹙眉,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自己这位皇兄喝了十几年的汤药,他却是闻到药味便烦躁。   他饮了一口,一种甜不甜苦不苦还带着几许涩涩怪味的味道涌入舌尖,正要发作,却见一旁一只纤纤素手递了一颗梅子过来,轻柔道:“殿下吃下这个便不难喝了。”   他拈着梅子送入口中,混着酸甜的味道果然还行。他又喝了两口,唐蕊连续递了三颗梅子,他这碗药喝了大半,便搁下了。   田广杵在一边大开眼界,之前太子喝药谁都不敢靠近,除非是屁股不想要了,这丫头在一旁啥事没有,这也是怪了。   “帕子。”司徒珏说。   “啊?”唐蕊一愣,看到他嘴角的褐色药渍只得从袖子里取了帕子双手递到了殿下的跟前。   司徒珏拿她的帕子擦了嘴角,便搁在了桌上。   田广瞪圆了眼睛,咦?殿下从前是不会用他人东西的!   程之明低着头吓得大气不敢出,却没听到砸碗的声音,偷眼看去,见殿下面色平和,唐蕊立在一旁伺候着。   “下去吧。”   太子发话,田广大喜,这是完事了,他赶紧上前捧了药碗带着程之明一起下去了。   这书房里头并没有梅子,司徒珏瞥了女孩一眼:“哪来的梅子?”   唐蕊忙道:“绯云所的。”她午饭回来时屋里便有几样干果,她顺手拿了些带在身上。从前十三皇子生病吃药她总是这样哄他的,没成想如今在太子身上也奏效。她是怕姑父丢官,这才斗胆一试。   “全部拿出来。”他说。   唐蕊只好把袖兜里揣的几颗梅子都如实的搁在桌上。   司徒珏低头一看,蹙了蹙眉头:“你倒是爱藏私,以后不许了。”说罢,他拈起一颗送进了嘴里。   唐蕊苦着脸想,殿下若是喜欢梅子,大可以让下人准备一大箩筐,干嘛非得讹她的?   从小书房当值回来,唐蕊只觉得双腿都站的发麻,大约许久没有当差才这么不习惯。   回绯云所的路上,却看到姑父穿着墨色太医官服站在侧边巷道里对她招手。她看左右无人便走了过去。   “蕊儿,你怎么来这里了?”程之明着急的问。他昨日才听儿子提起要去唐家提亲的事情,这婚事他也是赞同的。唐家世代官宦,唐蕊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本待空了便亲自去一趟,哪成想这里竟看到了侄女。   “说是宫中补选,被送到东宫做了从八品掌书女官。”   程之明吃惊,从八品,虽然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可是官位只比自己低一点而已。本以为是自己儿媳的孩子,竟在这里成了同僚,真是造化弄人。女官若是主子不说留用,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去嫁人,但若是主子说一句留用,这宫门那是一辈子都出不去的。   “那你和……”   唐蕊知道他要说什么,低头道:“蕊儿不敢耽误表哥青春,请姑父转告,表哥定能寻得佳人。”   程之明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怪不得谁,要怪,只能怪自家命运不济。   “罢了。”他叹息,“你在这东宫……”太子那脾气、那秉性,喜怒无常,能否保命都不一定,他不敢说些未来的话,只得说,“你在这东宫,好自为之吧。若有难处,跟姑父知会一声。”   唐蕊点头。   程之明不敢多耽搁,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匆匆离去了。   看着姑父离去的背影,唐蕊想起了表哥程纶,到底是有缘无分,她只希望他不会怪自己。   **   “爹,你说什么?”   青衣少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听到父亲所说的,仿佛天方夜谭,表妹已经答应嫁给他,怎么可能入宫做了女官?   “不会,不可能,爹,你肯定看错了。”   程之明恼道:“你的意思是你爹我老糊涂了?唐家人已经送过喜信过来了。唐家大女儿封了贵人,二女儿入东宫封了从八品女官,这些唐家人都当喜信送过来的。你自己看吧!”   他将桌上的红折子恼火的扔在了程纶的脚前。   程纶捡起来,翻开时果然看到“喜信”二字。贵人、女官?   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这些,于唐家而言,都是天大喜事啊!而且是太子身边的女官,那条通天之路,可谓是近之又近,唐家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程纶只觉得心里挖心挖肺般的痛,但是他不服气:“蕊儿不会变,我知道她也不情愿入宫,女官二十五可放出嫁人,我可以等……”   “屁话!”程之明都要骂人了,“她今年十四,要等到二十五,十年!你难道等她十年?我们程家会被人笑话死!明儿就给你定亲去!你的好表妹已经托我带话了,她说了,祝你早日觅得佳人!你醒醒吧!”   程纶被父亲骂的脸色惨白,一阵眩晕,旁边的小厮急忙过来扶他。   程之明看到儿子这副样子也是心痛,温软了声音劝:“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吧。你要记住,你今年就要考太医院了,倘若入宫走动,不要同她打搅,你务必给我记牢了!”   程纶眼底又浮起一丝希望,他一定要当面问问她,她若是让他等,他便等,十年,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多更点,大家不要奇怪,因为某苏在赶榜。根据编辑要求,三万字才能排榜,所以明天之前必须要到三万字。嗯,还有两更吧。吐血码字中。。。   ☆、福气   唐蕊发现,这位太子秉性习惯同当初的十三皇子很是相似,只要按照十三皇子的习惯来,总是不会错的。   她有些不明白,兄弟之间竟会像到这种程度吗?她想起那个人,心中微微一动,如今,他还好吗?   清晨起来,唐蕊便收拾停当,太子爱吃梅子,便帕子里多揣着些。她打开梳妆盒,无意间看到那枚玉佩,这蟠龙和田玉佩,毫无疑问,当然是太子的玉佩。还?他未必要,就搁着吧。毕竟在东宫了,谁还在乎是不是男子之物呢。   门外一个女子探头:“蕊儿,你好了吗?殿下要出发了。”   唐蕊迅速合上了盖子,急忙出来。   她跟前的女子也穿着一袭粉红色宫装袄裙,梳着双髻,脸儿容长五官清秀,身量比她略高,年纪十□□了。   “多谢锦瑟姐姐提醒。”她笑着说。   锦瑟是东宫的老人,在东宫已经有四五年,从八品掌严女官,掌管殿下的服饰膏沐车帐等杂项。   锦瑟微微一笑:“见什么外,你既然入了东宫,咱们就是姐妹。我方才瞅见你盒子里一块玉挺好的,你的呀?”   唐蕊没想到她的眼睛这么尖,老远便瞧见了自己的玉佩,略有些尴尬,“那是朋友送的,不值钱的。”说罢她锁了房门拉着锦瑟一起往前庭去。   锦瑟握着她的手笑:“妹妹有福气,才入宫就能同殿下一起出行,像咱们这老的发霉的人呆宫里多年,连个风也没望见呢。”   唐蕊听这话,便觉得有些意思。   “都是伺候人的,哪有什么福气可言。”她淡淡的说。   前头马车已经等着,她不再同锦瑟说些什么。太子已经上了马车,田广叮嘱她:“你去车里伺候,我在外头,但凡殿下有什么吩咐,立即告诉我。”   唐蕊点头,问:“去哪里?”   田广低声告诉她:“金山陵。”   她一愣,金山陵?夭折皇子的陵园?   此时殿下微服出行,随行不过带了七八个便衣侍卫、两个小太监以及田广和唐蕊。   女官自不能跟主子同座,太子坐在锦座上,唐蕊跪坐在一旁的软毯,她斜眼瞅了太子一眼,只见他伸出手指撩开车帘,看向外头的风景,墨眸深沉,仿似想着什么。   太子深沉,唐蕊自然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心事,只是自顾跪坐着,只是到底不习惯,不一会儿便觉得双腿发麻。   她趁着太子不注意揉了揉膝盖,不想却被那位看见。   司徒珏眉端微蹙,泠泠如冰雪般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孤坐累了,过来,捏肩。”   唐蕊心里有些不平,这些事儿有专职的宫女太监,为何都要她一个人担着?但是不能讲,只能默默的爬起来,只见那位已经侧身,这是要捏肩?   看着这位宽肩窄腰,墨发如瀑,侧颜如玉一般洁白。唐蕊脸上微烫。就是原先呆在十三皇子身边,也未曾帮他捏肩捏腿的。她前世去时还是个清白姑娘家,现在陡然和男子这么接近,忍不住害羞。   “快。”他不满催促,声音微带几分暗哑。   唐蕊略有些紧张,吞了一口唾沫,只得伸手落在他的肩头,轻轻的揉捏。   手指纤巧,落在肩头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他倒不知道她捏肩也有一份功夫,早知如此……   他勾唇自嘲,早知如此?他前辈子就是个傻子,看着她在身边,本以为她一直会在,谁想……不过三年,便是想要说的话,终没能说出口。   他想起以往,心里便有些难受,蓦地抓住了肩头的手。   唐蕊惊呆住,那只手握着她的手指,触手温凉,惊得她心头一颤,“殿……殿下……”她从未与男子肌肤相触,便这一触更是浑身都僵硬了一般。   “不必捏了,你坐吧。”他松了手,唐蕊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她正准备回去跪坐在毯上,却听他说:“坐上头,无端端坐地上,小狗么?”   唐蕊摸不着头脑,只得在他对面的软座上找了个角落局促的坐下,她偷眼看那人,他转脸看向车窗外。她心里叹道,这主子,半点规矩不讲,怎一个古怪了得!   金山陵位于西郊外,在金山脚下,山峦起伏,如今山顶白雪未化,莽莽苍山之上倒像戴了一个白色的顶盖。   马车径直到了山脚下的金山陵园,此处乃皇家陵园,虽不是最要紧的,却也是守卫森严。   马车才到陵前百米处,便有戎装卫士过来盘查呵斥:“这里是什么地方?速去速去!不要自讨责罚!”   那马车的确富贵,但是即便达官贵胄,这皇家陵园岂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田广下了马车,直接到了士兵跟前,冷着脸道:“凭你,还不配跟咱们家主子说话,速去叫你们长官出来说话!”   士兵一愣,看了一眼那杏黄色的车帘子,心里一惊,但凡寻常官宦人家也没有敢用杏黄帘子的,莫非是……   他心中一紧,立即双手作揖,道:“阁下稍等,这就去请长官过来。”   守陵军官听闻来了大人物匆匆过来,看到田广却不认得,忙问:“是哪位?有何事?”   田广这才晾出了东宫的牌子,军官一看大惊,“殿下这是为何而来?”   “进陵吊念弟弟。”   “可是十三皇子?”   “正是。”   军官很是为难,“这个……按说,这是人伦常情,但是在下职责在身,这事,要经过许多关节,要上头文件批准,不敢擅作主张啊。”   田广一笑:“况将军可是想守一辈子陵园?”   况准一惊,如今陛下年近五旬了,时有病痛,又说东宫病愈,这出行不正是合了那传言?到了这里守陵园了那是早已被朝堂遗忘,他若是给殿下行了方便,往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何况这金山陵,但凡葬进来的,都是不受重视的,上头未必会在意。若是殿下愿意去办手续自然也是能办下来的。若是耐烦办手续又何必找他行这一次的方便?   况准心下一横,便道:“请殿下放心,这就开园门。”   田广弯唇笑了:“殿下跟前,我会提你。”   况准大喜,高兴的作揖谢过。   马车缓缓驶进陵园,一直到了一座新陵前才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田广掀开车帘往里头看,却见唐蕊端端正正坐在殿下对面的软榻上不由得吃了一惊,拿眼睛去瞪她。   司徒珏下车,田广赶紧拿了雪白的狐皮大髦给他披上。   唐蕊下车,田广低声责怪她:“你找死啊,跟殿下平起平坐吗?”   前面的人已经听到他的话,头也未回的,道:“田广,你胆子越发大了。”   田广唬的赶紧打自己嘴巴,唐蕊偷偷用手指指了指前面的人,他便明白了是太子吩咐的。他一肚子狐疑,这还真是见鬼了。   白玉陵碑,高高矗立,虽则不受重视,陵墓到底是皇子规格。   司徒珏立在陵前,轻叹:“十三啊十三,孤,来看你了!”   唐蕊立在他身后,听到他说十三,抬头望墓碑上看,双眼瞪得大大的,十三皇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再看了一次,写的明明白白,十三皇子司徒玉,十四卒。   瞬间,雾气迷蒙了她的眼,她眨了眨眼,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抬起下巴,望向墓碑后的山峦丘陵。   她哽咽着,当初十三皇子十四圈禁,她被罚入碧落宫,亦是十四,陪着他三年。她一直指望着他能出宫,可是直到三年后她十七岁,都没能看到他出宫。可是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她以为也许会碰见他,她会偷偷看一眼他过得好不好,何曾想却看到了他的墓碑。   司徒珏仰头,心中感叹,司徒玉,司徒珏,其命运殊途,大约因为光是玉是没用的,玉字旁边,少了一个王。无权无势,再惊才绝艳又有何用?   往事已矣,今生……他冷冷一笑,不搅得这世道翻天覆地,他便是枉费了这一个带“王”的珏字!   他转头,却看到女孩在擦眼角:“怎么了?”他问。   “只是觉得可怜,这位皇子同奴婢一般年纪,便……便去了。”唐蕊没法掩饰自己眼角的泪痕,只得扯个幌子。   司徒珏讥讽道:“你倒是会联想。”   “擦擦。”他手里拿了一个帕子,唐蕊低头一看,不是昨儿她给殿下的帕子吗?给了之后就没见还她。   她接了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痕,盯着这帕子看了看,这是自己的帕子,到底还还是不还呢?   她正犹豫,却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又将帕子拿了回去。   田广在一旁瞅着,心里有了计较。如果他猜度的没错,这位殿下如今病好了,想姑娘了。嗯,这位唐姑娘福气不小。      ☆、规矩   唐蕊从金山陵回来,便心情低落,到了晚间想起从前的事发了一回怔,再察觉时已经觉得背心发寒。第二天一早,头便昏昏沉沉,她挣扎着起来,摸了摸脑门,发烫的。   她从前在宫里知道规矩,太后身边伺候时也是不能告假的。她对着铜镜看脸色不好,便擦了点胭脂掩饰了一下。   书房里头,太子已经到了,今日玉冠束发,着一袭天青色圆领锦衣,修眉星目,神采奕奕。   看她来,便道:“研墨,孤今日要写字。”   “是。”唐蕊捡了墨块,兑了水,便开始慢慢研墨。书房中熏着檀香,香烟氤氲,熏得她更加的困倦。   她手里拿着墨块,看着低头写字的太子越发的模糊……   司徒珏才抬头却发觉身边的人软软倒下去,他蓦地一惊,一手揽住抱在了怀中,低头看她脸儿红红,摸了摸额头竟是滚烫。   “蕊儿?”他摇了摇她。   唐蕊依稀看到一个昳丽的少年在叫她,“蕊儿,蕊儿……”   ……   赵皇后入东宫内廷时,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两个太监陪着太医匆匆赶往绯云所,她转眸一想,绯云所是女官住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太医这般大动干戈,岂不是坏了规矩?   田广奉了太子的命令前去探望唐蕊,转头一看,只见凤辇已经不声不响入了内廷,这来之前没让人通报一声,吓得立即前去接驾。   赵后下车,眼前跪了一地,跪在前头却是田广,问:“太子身体如何了?”   “托娘娘鸿福,太医说,殿下身体已经大好,不出十日便能痊愈。”   赵后听罢,秀眉扬起,心中喜悦,问:“谁病了?这么一帮人忙前忙后?”   田广听了一惊,皇后这话显然不喜,他舔了舔嘴唇说:“是宫里头的掌书女官。”   “没规矩!”她蹙了蹙眉尖,道:“太子大好了,东宫规矩废弃许久,也该是时候好生整顿整顿了!”   她扶着嬷嬷的手上了玉阶,径直步向东暖阁,田广在后头提心吊胆的跟着。   赵后从前每每来看到太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来了几次便觉得厌烦,真是恨铁不成钢,眼看着信郡王、康郡王慢慢坐大,整日的在皇帝跟前讨好卖乖,再想想那病怏怏的太子,她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稳稳站着太子之位,这东宫她一步都不想踏进来。   听闻他大好,倒是叫她很是惊讶。   她到了暖阁前头,却听到田广凑过来说:“禀告娘娘,殿下在隔壁的小书房读书。”   赵后神色舒展开来:“他读几日书了?”   “三日有余。”   赵后露出喜色,加快脚步到了小书房跟前,推开了门,却看到太子手握书卷神清气爽,看的正入神。   “珏儿!”赵后笑着踏入书房,“这看着真是大好了,既然刚好,不必费神读书也罢。”   司徒珏抬头,佯作惊讶,立即放下了书卷,上前来要行礼,立即被赵后扶住:“我的儿,你不必行礼,本宫是你母后,哪有那些虚礼?”她仔细看司徒珏脸色,愈发喜形于色,“果然是好了,真好!真好!你明日记得进宫去见见你父皇,也叫他欢喜欢喜。”   “儿臣遵命。”   赵后心里十分欢喜,将方才的那一点小龌龊都忘干净了,瞧见他书桌上的书籍,便随手拿来看:“这看的什么?”   她一看,书名是《方略》,立即扬起了嘴角,赞道:“你父皇当初就说,你的模样颇有当年太上皇的风姿,如今爱读的书也同你皇爷爷一般无二,果然是真龙天子,上天都庇佑。本宫看着真是欢喜。”   她难掩眼底的激动,多年经营的棋子,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果然让人十分欣慰。   她蓦地想起什么,道:“皇儿你如今也有十七了吧。照理说,太子东宫也该有些知冷知热的人了。”   司徒珏一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儿臣身体才好,不想那些。”   “知道知道。”赵后一笑,“你身体要紧,这个母后心里有数。”   赵后抚慰了一番,便回转了,她此来无非是为了亲眼看他是否真的好了,如今一见,心里踏实。   绯云所里,程之明给唐蕊把了脉,旁边的锦瑟问:“她怎么样了?”   “不过是一般风寒,着凉而已。我这里开一贴散风祛寒的药吃下几天便好了。”程之明道。   床上躺着的女子渐渐转醒,看到眼前是姑父,张了张嘴,看到锦瑟在,不好说什么话。   程之明道:“你既在宫中,便要知道不能随便生病,若是病倒,殿下跟前有谁照应?耽误了差事,轻则受罚,重则连累家人,你要自己珍重。”   唐蕊知道姑父是提点自己,她轻轻点了点头。   程之明开了药方,后面随即便有小太监接着去煎药了。   他从屋里出来,见门口还站着站着两个小宫女忙前忙后的,又是照顾水,又是照顾饭食。   他眼眸沉沉的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一个小小女官,受个风寒这等阵仗,倘若没有上头的话,不过是一个人躺着,药都得自己去药房端。上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提了药箱往外去了,此时已入了傍晚天色黑蒙蒙,才到绯云所的院子门处,却看到一个人进来,他一见是田广,正准备打个招呼,却看到后头还有一位,玉冠乌发天青锦袍,他呆了呆,便要行礼。   那位先开口:“如何?”   他忙答:“风寒,微臣开了药,养几日可好。”   “令人煮药了吗?”   “回殿下,小太监已经在煮。”   那位“嗯”了一声,同他擦肩而过,他只觉得光滑的缎面衣料拂过他手背凉凉的。   程之明算是回过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怜他那小儿还痴心妄想。他嘲讽勾唇,呵,这大祈朝,任何一个女子,面对这样的选择,怕是都该知道怎么选啊,何况还由不得她们选!   锦瑟在床边瞧着这唐蕊也怪可怜,才入宫两天便病倒了,真身子骨怎么比东宫还不如。   “下去!”田广在门口叫。锦瑟转头唬了一跳,她看到田广后头站着那个人,立即垂下头乖乖的溜了出去。   “你也出去。”太子说。   田广点头,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锦瑟在廊里头杵着,见田广也出来了,门也带上了,不由得一股酸涩的味道涌上心头。凭什么,她没觉得唐蕊比自己好看,为何她入宫几年殿下看都没多看几眼,那唐蕊一入宫便与别人不同?   屋里头,司徒珏低头,看女孩合着眼睛睡着,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缓缓张开了眼,看到他,女孩双眼露出惊愕的神色。   唐蕊要起身,司徒珏按住她的肩膀,道:“躺下吧。”   他却寻了个绣墩在她床前坐下。   “你在难过什么?”他目光上下锐利的扫视着她,看的她双脸发烫。   “没有。”她垂下眼帘,回避他的目光。   “撒谎,你眼睛肿了,”他问,“不喜欢东宫?”   唐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编了个理由:“大约是初来不习惯,想家。”   司徒珏微怔,道:“简单,孤明日让他们进来探望。”   唐蕊一愣,抬眼,这一次大胆的看向他的双眸。只见他双眸熠熠如有星光闪耀,看的她心口一颤。   “殿下……这不合规矩……”   东宫如同宫廷一般,探亲如宫中一般,每个月初二隔着栅栏看一看。但是现在已过了初二。   司徒珏冷笑:“在这里,孤就是规矩!”   他那一笑,气势凌人,仿似睥睨天下。   她怎的忘了,她脑子里那么多的规矩,习惯了步步小心,但是在他那里,有什么规矩?规矩不过也是人订的。   她呆呆看着他,有些羡慕。她想是否会有一天,自己也能有那样睥睨众生的笑容。   他看她呆看,执起她的手,用一种让人心慌的语气说:“小蕊儿,孤要你知道,在这东宫,人人都必须遵守规矩,唯独,你不必。”   他短短几个字、几句话,激起她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她瞪圆了眼睛望着他握在手中的小手,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猫。   他放了她的手,勾唇,浅浅一笑,不同于平日的冰冷,微挑的凤眸仿似多了几分温度。   他起了身,道:“你好生歇着,明日你家人便能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拼命的赶啊,还有一更   ☆、责罚   唐蕊安静的躺着,看着头顶的白色纱帐,她是在做梦?昨日殿下为何对她说那些话?如果她是做梦,今天应该没有家里人来看她。   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这病是不是病糊涂了,梦和现实有些搅混了。   “蕊儿,你母亲来看你了。”   外头是锦瑟的声音,锦瑟就住在她隔壁,因田广叮嘱,时常照应她。   唐蕊坐了起来,便看到一个夫人被嬷嬷扶着走了进来。   夫人到了她跟前,做出难过之色,却难以掩饰眼底的喜色。   她看屋里没人,叫朱嬷嬷关了房门。   “好了没?”郑氏关切的问。   唐蕊愣了愣,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昨晚的不是梦,是真的。   她点点头:“好多了。”   郑氏欢喜无限,握着她的手说:“今早便有人过来说你生病了,还派了轿子过来接我们过来。你娘我啊,从小到大都没进过东宫,如今是托你的福。”   她抬头看了她的屋子,欣喜道:“你这里住的倒是不错,也不比咱们府上差。你好好呆着,如今殿下看重你,他身边有无甚侍妾,你努力点,讨的殿下欢心,不说别的,以咱们家的家世,混个良娣还是有望的。”   郑氏絮絮叨叨一味做着白日梦,唐蕊有些不耐烦,这样的家人来探望,不如让她好好休息。   幸好她带了朱嬷嬷来,唐蕊看向郑氏身后的嬷嬷。   等郑氏“噼里啪啦”的说完,唐蕊望着嬷嬷问:“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朱嬷嬷道:“初几日心情不好,听闻你得了女官心情略好些。”   唐蕊道:“你跟祖母说,这里很好,叫她不要挂心。若是有机会,我……我回去看她。”   郑氏立即接话,眉飞色舞的说:“若是女官,自然没这个机会。若是你当了良娣,不但自己脸上有光,也能时常回家是不是?便是将你祖母接过来住几天,央央太子,说不定也准了。”   良娣,良娣……   郑氏进来句句不离这两个字,她就那么想自己给太子做妾吗?   郑氏看她脸色不愉,劝道:“你这丫头,不要觉得良娣不满。太子妃这样的主位,都是皇后内定的。你若是争气得了良娣,将来入宫便是贵妃,到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限风光。”   说起入宫,唐蕊倒是想起了嫡姐,问:“姐姐得了贵人,如何了?”   郑氏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你姐姐,照道理应该不止贵人之位,听闻当时本是昭仪,但那旁边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多说了一句,六品官位之家封昭仪太过,生生的就变成了贵人。你说恼人不恼人?你姐姐为这事生气呢。不过好在,如今陛下待她亲近,位份自然是早晚的事。”   唐蕊看她这副得陇望蜀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唐语凝像嫡母,心气高野心大,如今得了贵人,便巴望着昭仪,还不知道要在宫里头玩什么手腕。但是唐家一无后台二无功勋,拿什么同人斗?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唐语凝一人倒霉全家遭殃。   “姐姐如今宠爱未稳,最好掩其锋芒低调行事,否则,恐怕木秀于林被风摧之。”唐蕊劝道。   郑氏一听,不屑道:“都似你这般退让,何时有出头之日?你看吧,你姐姐凭着陛下的宠爱定能一飞冲天。”   唐蕊听她这话有些头疼,扶着额头做出困倦的样子。   朱嬷嬷在一旁劝道:“姑娘病了,得好生休息,咱们出去吧。”   郑氏笑道:“殿下宽宏,改日再来看你。好生养着,记得讨殿下欢喜,记住了!”   叮嘱完她才乐悠悠的出了门。一门两贵女,她宛如一朝变了贵妇,心情真如同飞上了天。   郑氏走了,唐蕊才松了口气。她躺下闭了眼,想起母亲说的“良娣”,十分无奈。倘若能嫁入程家,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如今进了宫便不由她做主了。东宫身边势必许多女人,不说太子妃,还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算起来满满站一院子够了。将来若是登基,后宫三千美人任君采撷。   她苦笑,从前在十三身边,也不敢妄想,当时有个傻念头,指望在废宫之中,他只想着她一个。可是那也是个傻念头罢了,出了废宫,哪个皇子郡王不是满屋妻妾?   她想起十三,这一场病是为了他,但那毕竟是前世,只当做了个梦。重来一回,他们两人并无交集,为了他伤怀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傻?   她甩甩头,生活,毕竟要过下去,至少,现在她还不想死。上天好容易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此生唯一一个愿望,不想变成砧板上的鱼肉,变成一个随意被人碾死的蚂蚁。她只愿活着,但凡活着,或许终有寻到好日子的一天。   这么一想,她豁然开朗。   过了几日,唐蕊身体便养好了,她身体养好的同时,听闻太子也不必再吃药了。   病一好,宫里头便有太监传来消息,说是让太子觐见皇上。   这口谕一到,宫里头就忙了起来。   入宫的事情跟唐蕊无关,她正坐在自己屋里喝茶,却听到外头宫女急匆匆的跑进来,“小蕊儿!殿下发脾气,快去看看!田舍人让我叫你去呢!”   因为唐蕊年纪小,宫里多数都比她大,便都叫她小蕊儿。   她听了一惊,又发什么脾气?这几日脾气不是才好些?况且这是马上要进宫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乱发什么脾气?   她提着裙子匆匆赶到了东暖阁,进去便看到门外跪着一排,因殿下盛怒外头的人个个都不敢起来,她进了里头一看,看到跪在地上的锦瑟,抖得跟筛糠似的。   太子冷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束发金冠,穿杏黄袍玉腰带绣金色蟒纹,丰神俊朗气度华贵,但脸上像覆着一层霜。   田广呵斥跪在前头的女官:“殿下的习惯你不知道吗?莽莽撞撞跑进来做什么?!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没规矩的吗?!”   锦瑟颤声道:“奴婢……奴婢只是漏了钩带,生怕殿下在陛下前失仪,巴巴的送过来……”   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茶杯砰然落地摔得粉碎。   暖阁门外跪着一地的下人齐齐的抖了抖。   司徒珏冷声道,“钩带有失乃是你掌严失职!来人,拉出去,送慎刑所!从严杖责!”   这女官分明是瞧着机会便往跟前凑,这样的女子有怎样的居心,真当主子是傻的?他最恨人钻营取巧,没了规矩,东宫成了什么地方?阿猫阿狗也想上位么?       “殿下……殿下饶命……”锦瑟泪涕齐下,早有两个太监上来便要将她拖出去。   慎刑所乃是东宫刑法之所,但凡进去,刑官都是往重了罚,她这样一个较弱女子,进去了还有命出来吗?   田广也不忍,他心肠软,但他知道殿下心肠硬,不敢劝,只是让人悄悄去叫唐蕊。   他一抬眼,便看到一个宫装女孩子进来跪下:“求殿下开恩!”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赶完了   ☆、戏弄   司徒珏低头看去,不由得蹙起眉头。   “你来做什么?替她求情?”   唐蕊双手撑在地上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但是之前自己生病时锦瑟对她多方照顾,倘若锦瑟这次真的进了慎刑所,恐怕难有性命出来。这是一条人命,她豁出去了。她也在赌,赌那晚他对她说的那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奴婢只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司徒珏微怔,“你问。”   “奴婢想问殿下,这世间什么最大?”   司徒珏垂眼看她,眼底掠过一道光,这丫头在这个时候来考他?   “这世间,皇权最大。”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奴婢却不以为然。”唐蕊道,“奴婢以为,这世间,人命最大。佛祖都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皇权之下,人命如草芥,上位者一念之仁,便能胜造许多浮屠。锦瑟娇弱女子,一旦进了慎刑所恐怕难活着出来。请殿下三思!”说罢,她叩头伏在软毯上。   锦瑟满眼泪水看向她,她对唐蕊心生嫉妒,才会昏了头以为殿下之前需要争取冒头的机会,可是偏偏忘了东宫这位冷心冷肺,岂是一般人能够焐热的?现在看她舍了性命为自己,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后悔。   田广看太子不说话,连忙在一旁道:“殿下,该误了进宫的时间了。”   司徒珏蹙眉,起身,“进宫!”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齐齐的松了一口气。这下子,锦瑟该是不会进慎刑所了,至于如何处置,恐怕还要等殿下从宫中回来再说。但是,责罚肯定是轻了许多。   当杏黄色的蟒纹袍角凉凉擦过她的手背时,她心头一颤。   “你,随孤进宫!”   他大步离去,田广赶紧对唐蕊说:“你快点跟着。”   唐蕊回过神来,赶紧爬起来跟着去了马车。   她知道自己当着那么多人顶嘴太子肯定生气了,她不敢坐在马车里,只跪在软毯上。   马车缓缓向宫中驶去,车帘轻轻飘拂,她偷眼看那位,只见他果然面色不好。   司徒珏转头,看她知错似的低头跪着,仿佛认错似的,不由得好笑。   “方才的胆子哪里去了?现在倒跟只鹌鹑似的。”他讥讽。   “奴婢知道触犯了殿下,但是殿下不是说过,奴婢可以没有规矩?”   这胆子倒越发大了?   “站起来。”   唐蕊心中忐忑,不知道他要怎么责罚自己,她缓缓站起来,这时,马车正好转弯,一个不稳,她跌落在他身旁的坐榻上,身子正好贴着他的肩背。   她错愕不及,满脸通红,急忙要站直,却被那人伸手一揽,便到了他的怀里。   他一双璀璨明眸,低头看着她,眼底满是戏谑。   “这是你认错的方法?”他殷红唇角微勾,带着几分邪恶。   唐蕊十分慌乱,扭捏挣扎,连声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是这马车……”   她话还没说完,却看到他俯头到她耳畔,低低问了一句:“你葵水来了么?”   啊!这话仿佛一道惊雷,惊得她又怕又羞,她满脸通红浑身发烫,双手紧张又害怕的抵着他的胸膛,但是偏偏不能说谎,“奴婢……去年……去年就来了……”   “很好。”他勾唇一笑,仿似满意。他的手滑到了女孩的下巴上,这样柔嫩的皮肤,仿佛刚剥壳的鸡蛋。女孩一双不浓不淡远山眉,一对泉水汪汪杏仁眼,巴掌大的莲萼小脸,他一只手便能覆盖。   唐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浑身抖着,惊恐的瞪着兔儿般的眼睛看他。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缓缓滑到了她柔嫩的脸颊,脸颊此时已经发烫,他抚摩了一阵,渐渐滑落到她娇嫩白皙的脖子上,半晌,隔着衣服向下,罩住了她的胸口,那处柔软如绵。   唐蕊震惊下意识要反抗,却被他另外一只手牢牢的箍着腰肢动弹不得。   他只是虚虚一握,便挪开了,低声道:“太小。”貌似很不满。   唐蕊满脸通红,用力的推他胸膛。   司徒珏浅笑道:“你可以不守规矩,不代表别人可以不守规矩。人命最大?笑话!皇权之下,王侯如齑粉;皇权之下,朝臣如齑粉;皇权之下,百姓如齑粉……”   他眸色渐渐转冷,末了,眼底划过一丝戏谑,搂紧了她,低声道:“皇权之下,女子清白亦如齑粉。”   他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她羞愤欲死。他说的没错,皇权之下,女子清白如齑粉,上位者一个不高兴,甚至祸及家族。   他戏弄完了女孩,才缓缓放开她,捏了捏她的脸,扬眉道:“要到了,好生坐着。”   唐蕊低头坐在一边,满脸滚烫,垂着头不敢抬眼。她赶紧拿了帕子扇着脸庞,生怕到时候下车叫人看出端倪。   马车入了宫门,早有歩辇候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冯良也过来了。   看到马车,冯良大喜:“啊哟,这东宫殿下难得入宫啊,陛下这叫老奴过来瞅着呢。”   听到冯良的声音,马车人立即下来,司徒珏抬头,唇角微勾,道:“伴伴近来身体安康?”   冯良听得他这话亲近,不由得大喜,急忙过来作揖:“殿下这是哪里话?奴才们的安康都是托着陛下殿下的鸿福,但凡殿下安康了,奴才也就安康了。瞧着殿下这样子,真是大好了,陛下一定十分高兴。”   “父皇在哪儿?”   “正在英华殿等着你呢。”   司徒珏一笑:“好,伴伴引路。”   上了歩辇,一路拥拥簇簇的向着英华殿去了。   唐蕊只垂着头跟着,半声不敢吭。这宫廷之中,她曾经来过,如今再来,少不得心有余悸。   英华殿中,金碧辉煌的宝座之上,坐着五爪金龙绣金图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他身边的正是雍容端庄身着凤袍的赵后。   下面坐着端妃,端妃年过四旬,眉目秀雅娴静,虽然上了年纪但因家族势力庞大为人圆融,依旧常伴在皇帝左右。她正是云阳公主的母亲。前几时听女儿提起太子找她帮忙的事情,她便上了心。今儿太子要过来,她倒要瞧瞧,这位太子如今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赵后抬眼瞧见门口那杏黄蟒袍,不由得大喜,对他招手:“皇儿快过来!”   司徒珏过来参见皇帝,还未下跪便听到昭帝道:“免!”   昭帝对他招招手:“过来,让朕看看。”   司徒珏走过去,昭帝仔细看他脸色,不由得喜上眉梢:“果然是好了!朕心甚慰。”   冯良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的容貌,果然像极了当初少年时的太上皇,真是殿下的福气啊!”   昭帝想起逝去的父皇,再看看儿子的容貌,也是欢喜,叹道:“果然像极了他祖父。”   端妃在一旁也陪着笑,凑趣道:“太子殿下这般容貌,一下子便将那信郡王、康郡王都比下去咯!”   赵后似笑非笑的说:“说什么信郡王、康郡王,珏儿乃是嫡子,岂是那些庶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端妃被她一怼,便笑笑干脆闭了嘴巴不做声,心道,老妖婆,算你厉害,明明不是自己生的,却把别人的嫡子抢来当自己的儿子,算计的这么满,早晚翻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凉凉,点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遇见   太子在里头觐见,唐蕊随着其他人一起守在宫门外候着。   候了半晌终于等到太子出来,只见他唇角微扬,似乎心情不错。   冯良亲自送了出来,下了丹墀,他喜笑颜开道:“恭喜殿下,陛下定没想到殿下身在病中诗书亦是如此娴熟。如今殿下兼掌大理寺,真是可喜可贺!”   司徒珏笑笑:“伴伴过奖了,父皇跟前到底您才是老人,还需多多提点。”   “应当应当。”   冯良望着太子上了歩辇,身旁小太监凑过来低声说:“这东宫一进宫便得了这么大个权柄啊?”   冯良低斥:“你懂什么,这位是储君,现在才开始历练,已经算迟了,往后的权柄,只有更大……”   小太监垂下头不敢作声。   唐蕊跟着歩辇往前走,进入一条直巷时,看到迎面看到一个艳妆女子被两个宫女扶着过来了,那女子瞧见是东宫的歩辇,急忙在一旁低头行礼。   唐蕊瞥了一眼吓了一跳,那来的正是自己的嫡姐唐语凝。看她这架势,倒像是往英华殿去的。现在皇帝皇后都在英华殿内,她猜测嫡姐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直接去找皇帝,顶多也就在皇帝出来的某个转角来个偶遇罢了。即便是如此,她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了。   唐语凝一眼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唐蕊,瞧着她低头敛目的跟在歩辇后面,心里就有几分瞧不上。一个女官?什么时候有出头之日。   她大着胆子偷眼一瞥,歩辇这从她身侧经过,这惊鸿一瞥,她眼瞳蓦地放大,那歩辇之上华贵俊美的少年就是东宫太子?那神采、那模样,让她惊艳不已。不是说太子是个病秧子吗?怎的有这样好的神采?   她伺候皇帝,贵则贵矣,却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头子,她想起他那臃肿的身子,再看眼前挺拔如青竹的少年,心底泛起一种难言的委屈。   “主子,歩辇已经过去了,咱们可以走了。”身边的宫女提醒她。   她转头看了一眼唐蕊粉红的背影,这一刻,她竟开始有点羡慕她。   唐语凝收回了心思快步向前,前面不远处便是英华殿了。她挺起了腰杆,那些遥不可及的暂不去想,还是先应付好眼前的事儿吧。   她抬步往前,对面却走过来两个小宫女,她定睛一看,其中一个认得,她对宫女招招手,那宫女看看四周,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凝贵人。”宫女十分机灵的行礼。   “果然是你。”唐语凝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现在在哪个跟前?”   这宫女抬头,面容清秀双眼慧黠,笑道:“在端妃娘娘跟前当差,做个捎信的小女官。”   “你姐姐呢?怎么不把你弄过去?”唐语凝问。   “她哪有这个权柄?”沈清韵语带讥讽,“端妃看重,清韵也很高兴。”   唐语凝脸上的笑容淡了,沈清芳是贵人,自己也是贵人,这丫头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放了沈清韵的手,淡笑道:“这么说,端妃也在英华殿?”   沈清韵点头。   唐语凝从锦囊里掏出一串玉珠子塞到她的手里,低声道:“咱们唐家和你们沈家是世交,如今大家在宫里头势单力薄,要齐心。这个不值什么,你收着。”   沈清韵看着手里的玉珠子,眼神淡淡的,她沈家何尝缺过这些东西?这唐家进宫是跟她姐姐争宠的,谈什么齐心?   她是个玲珑的人,自然不会得罪现在身为贵人的皇帝新宠,殷勤的收了玉珠子,笑道:“那是自然的。”她想起一个人,“听闻东宫来见,蕊儿来了吗?”   唐语凝想起那位姿容如仙的太子,心里便不爽快,淡淡道:“她来了,跟着太子来的,方才还瞧着她了。”   沈清韵真心的说:“但愿下次能碰着。”她自幼同唐蕊是手帕交,小时候关系便好,大家都入了宫自然想找机会说说话。奈何她人在东宫,能见面的机会不多。   唐语凝嘴角微扬,点了点头。   不好多说话,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便分开了。   唐语凝四处瞧着,她现在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皇后跟前讨没趣,她得找个隐蔽又能遇着皇帝的地方。   幼蓝机灵,提议道:“主子,今日天气晴好,这边英华殿往前靠近御花园,那边有个梅园,这季节乍暖还寒,红梅都开了,听闻御沟边的迎春花也都开了,亮黄亮黄的,主子何不去那边等等看看。   唐语凝看看英华殿,想着皇后和端妃两座大佛都在不由得脑仁疼,她觉得自己还是先藏起来的好。   她点头:“就这么办吧。”   英华殿前一条汉白玉的石板路,一直通向御沟旁。今日天晴太阳正好,皇帝从英华殿出来想散散步赏赏景。   皇后懒得走动便不去,端妃却有兴致陪着皇帝沿着白玉石板小道一路往御花园那边走。   一片红梅开的正艳,褐色梅枝上覆着薄薄一层白雪,眼光照耀下,红梅愈发艳丽。   昭帝今日心情好,太子长进,他也宽心。一眼望过去景色如此美好,心情畅快极了。这时,却看到梅花树下,转出一个身着烟霞色披风的女子,梳着乌黑的流云髻,斜插着白玉簪,红花映衬下,那女子肤如凝脂,格外动人。那女子转头,脸上带笑眼角含春,同那艳丽的红梅相比丝毫不逊色。   昭帝心中一动,“咳咳”清咳两声:“前面是哪个?”   冯良看皇帝神色,急忙让小太监去把人召来,唐语凝见皇帝来了,异常高兴,脸上却显出娇羞之色,没成想眼角却瞥到了端妃那老女人一张阴沉沉的脸。   “参见陛下。”她行礼,皇帝一把扶住了她的手,笑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唐语凝娇嗔笑道:“妾身看天气好,便想走走,没想到遇上了陛下。”   端妃在一旁冷笑一声:“是没想到,还是早想到?”   昭帝咳嗽一声,“端妃多心了,这花园你能来,凝儿就不能来吗?”   端妃一听“凝儿”两个字气的想跳脚。但她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当面自然不会得罪皇帝,温声道:“陛下说的是,臣妾觉得累了,不想再逛,请容许臣妾退下。”   昭帝心喜,道:“无妨,你歇着去吧,毕竟年岁不饶人。”端妃一听这话暗自磨了磨牙,扶着宫女的手转身沿着来路回去了。   昭帝看到老女人走了,高兴的执着唐语凝的手:“凝儿,咱们一起去看看梅花。”   唐语凝笑着满脸娇羞的扶着皇帝的手:“陛下跟我进那梅林看,里头还有更好看的。”   冯良瞅着这情景,便叫宫女太监统统都等在了梅林的外头,让那两个自己逍遥去。   端妃气冲冲的从小道走出来,攥着手边的竹枝,“啪”的一下折断了。   旁边宫女劝道:“娘娘千万别同这种跳梁小丑置气,这样的每年都有,没一个能蹦跶起来的。”   端妃冷冷一笑,收回了手,“你说的没错,是我高看她了。这种小丑,无需本妃出手,自有人处置她,她得意不了多久!”   **   田广得知太子兼掌大理寺,心里高兴极了。司徒珏看他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嗔道:“你乐什么?”   田广咧嘴笑:“高兴殿下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   “大展宏图?”司徒珏讥讽勾唇,“还早呢。不过一个大理寺,算得什么?”   车驾入了东宫,太子下令换乘了普通制式的马车往街上去。   田广问:“殿下今日是要逛街?”   司徒珏道:“买点东西。”   马车上,唐蕊照例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看到殿下掀开车帘,她也往外望去。   她入宫这些日子,便仿佛跟世俗隔绝,乍然看到外头熙熙攘攘的百姓和各色摊子,耳畔传来各色世俗人声,也觉得开心。   “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太子突然发问。   唐蕊看了看,道:“这条街好吃的东西很多,殿下说的是哪种?”   司徒珏转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你最喜欢吃的那种。”   唐蕊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便回道:“这条街上各色点心都有,胡饼、馄饨、糕团烙饼,还有西域来的酸牛酪。若是奴婢最爱吃的,就属黑芝麻糯米红枣糕团,软糯糯的满齿留香。”   司徒珏看她说着不自觉的舔舔嘴唇,不由得一笑,“哪家做的最好?”   “豆饼记!”她脱口而出。      ☆、沐浴   豆饼记是一家不大的铺子,各种点心却很齐全。今儿人多,田广才排了好一会的队买到了殿下要的点心。   太子吩咐将其中一盒送到云阳郡主府,另一盒却递到了唐蕊的跟前。   唐蕊抱着盒子,愣了一下,看了殿下一眼,这是让她抱着?   “打开。”他说。   唐蕊不明所以,打开了盒子,黑芝麻红枣的气味冒出来,引的人口水直流。   她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盒中的糕点,吞了一口唾沫。   司徒珏看她这样子,唇角微勾,道:“吃吧。”   唐蕊吃了一惊,看着他。   “你若不吃,便扔出去!”说罢他伸手,唐蕊急忙护住,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呜……真的太好吃了!她从前也就小的时候出来跟着嬷嬷吃过,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又吃到了这糕点。   “真有那么好吃?”司徒珏狐疑,伸手径直从她的盒中拿了一块,惹得她一阵心疼,吃一块少一块啊!   司徒珏将糕团咬了一口,香则香,于他而言有点甜了。看她一副悭吝模样觉得好笑。   “你觉得孤堂堂太子,会跟你抢?”他不屑道。   唐蕊撇撇嘴,道:“殿下分明已经抢了呀!”   司徒珏被她气笑,“你这丫头,越发大胆!”   郡主府里,云阳收到了太子那边送来的点心,打开看时,有些意外,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软糯可口,是红豆馅的。她很诧异,太子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口味?记得小时候宫里头办宫市,兄弟姐妹们常常一起去凑热闹,拿着金币去买些小吃点心之类的,那时候她就喜欢吃红豆馅的糕团。   她仔细看这一盒点心,应该是在街市上买的,并非宫里头做的。像她这样的人并不稀罕人家送什么金玉宝贝,但是这一盒糕团却让她感慨许多。   太子的这份意思,她大约明白了,这是示好,她当然不能没有回礼。且不说他是将来的国君,就凭着他念着往昔的这番情义,也是难得的。   云阳想了想,便叫人送了一座玉石马过去东宫。这马不一般,乃是她亲手雕刻的,送出去的分量自然不一般。   司徒珏收到她的回礼时不由得一笑,他这位姐姐果然如同从前一样喜欢雕些玉的东西。前世,他还是十三时,宫里的宫市上,别人并不理会他,只那位姐姐会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   锦瑟的处罚改成了十下竹笞并且罚俸一个月,竹笞不伤筋不动骨,受点皮肉之苦,自然是无妨的。   东宫里头的人看到唐蕊的话这般中用,看她的眼色也不由得客气几分。   唐蕊回到屋里,把糕团收了起来,今儿吃一半,明儿再吃一半。她想不通那位的心思,他赏的,她便接着,顺着他的性子终归是没错的。   她去书房看了一回,太子并不在那边,她才出了房门,却看到田广白着脸过来抱着肚子说:“小蕊儿,你快点去,帮帮我的忙,殿下身边要人伺候呢!”   唐蕊一愣:“殿下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呢?”   “可别说了!”田广叫苦,“宫女太监都近不得身,一直都是我忙里忙外的。现在我拉肚子,殿下沐浴旁边不能没人。你赶紧去给我顶顶!东暖阁进去那个杏帘小门后头便是浴房,赶紧去吧!”   说罢,他转身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唐蕊呆了呆,沐浴?脸上不由得热了热。从前她在十三身边时,沐浴他从不要人伺候的。   但田广委托了差事她怕那位等急了,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脑里想着,脚下已经加快了脚步往东暖阁去了。   外头有太监守着,看到她进来便放了进去。   暖阁里头很安静,太子并不在哪儿,她转头看,果然看到了一个杏色垂珠的帘子,帘子后是一个颜色的小门。   她有点慌乱,开了门进了通道,通道是汉白玉的地面,往里走,又是一道菱花门,她悄悄开了一个缝隙往里头,只见里头白纱帘幕垂下,纱帘后白气氤氲,是个偌大的浴池。那浴池怕是有一个房间那么大,里头热水腾腾,这样的天气看着很是暖和。   “田广!”里头传来那位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司徒珏转头,却看到一个纤巧的身影从白色纱帘后转了过来,氤氲的热气衬得她小脸绯红。   “怎么是你?”他身着白色的中衣,松松的系着带子,露出半截浅蜜色的劲实胸膛。   “舍人……他肚子不适,所以叫奴婢过来。”唐蕊才抬眼,一看到他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吓得又垂下头去。   司徒珏本有几分烦躁的心情莫名好转,道:“过来,替孤更衣。”   唐蕊只觉得后悔进来,到了他的跟前,犹豫的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他勾唇,“太慢。”   说罢,他伸手解开了腰带,丝缎中衣顺势滑下,落在了脚后,露出骨肉均匀、肌肉劲实的上身。   唐蕊一阵心慌,垂着眼不敢抬,她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便完事了,赶紧自觉的把脚步挪到一旁,等他自己沐浴。   “你见过穿着裤子沐浴的?”他低声问。   “嗯?”唐蕊抬眼,双眼睁的滴溜圆。   “过来,再慢,罚俸!”   唐蕊万般无奈,只好挪到了他的身前,蓦地闭了眼,去解他的裤腰带,可是越忙越乱,这么一下,居然打结了?   她发现异常,睁开眼,果然看到自己竟然笨手笨脚的给太子殿下的裤子打了个死结?   司徒珏扶了扶额:“看来孤得好好惩罚一下田广了。”   唐蕊要急哭了,她这个死结叫太子殿下别说沐浴,裤子都不要脱了。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可以解开的。”她埋头在他腰前尽心竭力……   这时,却听到“咚”的一个声音在纱帘后响起,那人摔得跟只冬瓜似的,他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是微臣莽撞,微臣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这是田广的声音,片刻之后,那人已经消失无踪。   田广本怕唐蕊做错什么,哪里料到竟会看到如此重口的场面,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太子殿下的狂野。   司徒珏翻了个白眼,一手将丫头的脑袋挪开,都让人那样遐想了,饶是他这样的人,脸皮上也不自觉微微红了红。   他径直下了浴池,背身对着池边的女子。唐蕊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男子修长而挺拔的背影,殿下他……一定很郁卒吧。      ☆、下马威   唐蕊担心殿下的裤子真的解不开,急的一头汗,便偷摸摸的退到了暖阁那头,瞅着桌上有个金剪刀,拿着金剪刀便往浴池去了。   司徒珏在热水中泡了泡,便起身了,才转身,便看到女孩迎面拿着把金剪刀对着他的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下,奴婢帮你剪开吧!”女孩急切道。   司徒珏忙后退了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头要阉了他。   “孤自己来!”他微恼,接过她的剪刀。   抬眼却看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那里,这目光倒叫他脸上一红,带着几分恼火,嗔道:“转过去!”   唐蕊这才恍过神,抬眼看着他光洁的胸膛不禁满脸通红,赶紧转了头去。   大约是他已经脱了裤子,吩咐:“毛巾。”   她看到前头架子上搁着毛巾,便拿了毛巾低着头只看到他光着的脚和脚踝,眼睛绝不敢往上多瞅那么一点。   他擦了擦身上的水渍,便叫她拿了干净衣服,换上了中衣,披上了暖袍,这才完事。   司徒珏看她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嘴角微扬,道:“你这差事,虽有些差错,总体来说,做的不错。”   这一刻,唐蕊有些受宠若惊,她都把太子殿下的裤带打上了死结,还能赢得殿下的表扬?   “往后,这差事你领了吧。”他话语落下,立即听到那丫头的小声反驳:“奴婢……奴婢两边差事,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还请殿下见谅。”   司徒珏眉头一蹙:“加你双份俸禄?”   唐蕊秀眉微皱,似乎在考虑。   司徒珏不耐的说:“三倍?”   唐蕊一听,双眼顿时亮了,“多谢殿下提拔!”   司徒珏真被她气笑了,原先倒是不知道,这丫头竟也是个财迷心窍的。   唐蕊从寝宫那边出来心里算着帐,三倍薪俸这收入的确还不错。在宫里头虽然不需要用用度,可是万一遇着什么事,多少需要银子打点。如今她从家里入东宫来,存的银子给了嬷嬷养老,手里半分银钱都没有,现在算是能存一点。   她有几分高兴,便进屋去开自己的糕团,却听到隔壁房间里有女子的身影。   她进屋拿了糕团捧到了隔壁的房间,敲了门,锦瑟看到是她倒有些吃惊:“蕊儿?”   “有东西给你吃。”唐蕊笑笑,抱着盒子进了屋里,原来锦瑟正在桌边给手臂抹药。   唐蕊看到桌上的药膏,便道:“我看看。”   锦瑟淡淡一笑,摇摇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多光荣。”   唐蕊掀开了她的袖子,只见那胳膊上一道道的血痕,女子细皮嫩肉,这打下去便是皮开肉绽,她看着心里发寒。   锦瑟拉了袖子下来,道:“你别瞧我的伤了,若不是你几句话,现在怕是我早已躺在乱坟岗了。像咱们这样,即便是出身仕宦之家,一旦入了宫,命就跟蝼蚁一般。在或者不在,不过是上面的一句话。”   唐蕊看她难过,道:“别伤心,吃点甜的,日子便不觉得那么苦了。”   锦瑟一愣,只见女孩从盒子里拿了个软糯糯的团子出来递给她。   她呆了呆,尝了一口,瞪大了眼睛:“这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唐蕊点头:“没错,是豆饼记买的呀。”   锦瑟看着她,眼泪便落了下来。   唐蕊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锦瑟含着泪坐下,缓缓嚼着糕点,半晌才道:“我只是感叹,为什么同人不同命。咱们都是这宫里头的,都是仕宦出身。我到这东宫已经五年了,却至今无所建树,出头无望。而你,短短几天便能陪伴太子左右。我这样的人,等到二十五岁,怕是太子都不会说一句留用,二三十岁的人放出去,又怎能期望有个好姻缘?”   唐蕊明白她的感受,只是她未免将自己的处境的想的太美好,哪个男子不是喜新厌旧,今日看着新鲜多说几句话,明日便厌弃了也说不定。   蓦地,锦瑟跪在她的跟前,唐蕊大惊失色急忙去扶她:“锦瑟,你干什么?”   锦瑟道:“蕊儿,我原本对你嫉妒,可是现在也知道自己是不中用。若不是你,也得不回这条命。从今往后,我便跟着你,唯你马首是瞻。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唯一,看人准,我觉着以殿下对你的宠爱,有朝一日,不只是良娣,太子妃这么简单,将来未必不能母仪天下。到那时,锦瑟愿意站在你的身后辅佐一二。”   唐蕊大吃一惊,什么良娣太子妃?什么母仪天下?她觉得跟自己完全沾不上边的事情,可是眼前的女孩却双目坚定言之凿凿。   “你起来。”唐蕊赶紧扶着她起来,“你别说这些话。不过若是你愿意当我姐妹,我也愿意拿你做姐妹。”   锦瑟本是布满泪痕的脸一听这番话,立即笑了起来。她扶着唐蕊站起来,道:“蕊儿,你放心,我定全力帮你坐上太子妃之位。”   唐蕊很是无奈,“我并没有这个心,这些话莫要传到别人耳朵里。”   锦瑟看了一眼窗外,再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像她们这样的人,日子总得有些盼头才能挣扎着活下去。   太子执掌大理寺的消息一传出去,便有人推测太子东山再起了。这一来,明里暗里要见太子、送礼、套近乎的便多了起来。   司徒珏因为白日要去大理寺走动,日益繁忙起来。   这个时候,赵后开始动了心思,如今朝中的人都开始动脑筋,她怕太子翅膀硬了便不由得她掌控,盘算着先从东宫下手,包括太子后廷须得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过几日,带着赵后口谕的娄嬷嬷坐着轿子径直到了东宫的后廷。   太子在大理寺,惯常掌管太子身边事的田广也不在后廷。这娄嬷嬷一入后廷,便将东宫诸位女官统统都召集在跟前训示了一番。   唐蕊悄悄看那嬷嬷,只见穿着乌青纱的袄子,梳着油黑的发髻,戴着雀头金簪子,额头上三道纹仿佛刻上去的,双眼凌厉的仿似刀子。   她同其他几个女官都不敢作声,只低头垂着手听着训示。   “今儿,本嬷嬷得了皇后娘娘的口谕,这东宫后廷须得好生整顿整顿!财物有无记录,有无某些小人私自挪用,有无趁着殿下养病期间浑水摸鱼的,今儿一来便要统统的清查清楚。犯了错的,或打板子、或送慎刑所、或撵出去,犯了大错的直接打死!这后廷只有清了宵小、有了规矩,才能成方圆!往日里你们打混也就罢了,我来了之后,上下尊卑大小事情绝不许有半分差错!”她横眉冷目的说,下面女官们听得双腿发抖。   娄嬷嬷瞧着一个个白着脸冒着汗,不由得意的扬起薄薄的嘴唇。要清查,不能光靠这些个小丫头片子,她还带了自己的人来,不然她这下马威怎么杀?   “巧如!宝银!”她一声令下,两个大宫女到了她跟前,“将这后廷之中所有账本统统给我搬出来!”      ☆、打脸   女官们都站着,看着一摞摞的账簿往厅里送,堆在娄嬷嬷身边的桌子上。   娄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女开始熟练的翻看账本,看那样子倒是熟手。   这东宫里头,太子病久了,自然就闲散了,有些帐记了没记的,女官们大约连自己都不清楚。   瞅着那大宫女翻得仔细,娄嬷嬷更是一本接一本的拿起来看,又命小宫女去一一点数,看的女官们个个脸白人人自危。   这些人里头,倒是唐蕊还镇定一些。一来因为她管的是书房,本就没有什么账本子之类的,二来她初来时就把书房的物品书籍都检点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差错,心里有底,自然不急。   翻了半天到了晌午,女官们都饿着肚子看着,娄嬷嬷这才翻完了账本,“啪”的一下将手里的账本按在桌上。   “哪个管膳食的?!”她尖声问。   掌管膳食的掌膳碧棠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跪下!”嬷嬷横眉冷目一声冷斥,吓得碧棠当即腿软跪倒在汉白玉的冰冷地面上。   “你自己看看!”娄嬷嬷拿起桌上的账簿“啪”的一下扔在了碧棠的脸上,“错了多少?漏了多少?你这个掌膳怎么做的,连记账这等小事都做不好么?!”   那账本子打在碧棠的脸上顿时白皙的小脸红了一片,碧棠眼底浮起泪水,颤巍巍道:“嬷嬷且听奴婢说,这后厨奴婢每日有去看的,每日有记载,并不可能出错……”   “掌嘴!”娄嬷嬷怒了,大宫女巧如正要过去掌嘴,嬷嬷道:“你不必去,你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她指着碧棠喝道。   碧棠一听顿时愣住了,她呆呆看着娄嬷嬷,她在东宫几年何曾挨过罚,即便有少许差池,不过是几棵白菜几斤肉的事情,太子何尝会在意这些?   “打!”娄嬷嬷盯着她,咬着牙喝道,“不然,直接送去慎刑所!”   碧棠眼眶里滚下泪珠,咬着牙“啪”的一下打在自己的脸上,左一下右一下,直打的两边脸肿了起来。   其他女官们吓得噤若寒蝉。   娄嬷嬷目光看向唐蕊,“这个是?”   一旁巧如道:“这是掌管书房的掌书女官。”   娄嬷嬷蹙眉:“掌书?”她方才看了一遍书房的东西,并无差错,蹙了蹙眉,便转向了旁边的锦瑟。   目光落在锦瑟这儿,她的眼便冷了几分:“今儿,殿下出门戴了那块蟠龙玉佩没有?”   锦瑟一愣。   “究竟戴了没有?”娄嬷嬷阴森森问。   锦瑟禀告:“前些日子那枚玉佩便不见了,怕是殿下赏了人了。”   “啪!啪!”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抽在了锦瑟的脸上,娄嬷嬷怒道:“赏人?那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岂能轻易赏人?怕是这宫里头出了偷鸡摸狗的,难道以为本嬷嬷查不出来吗?!”   她不由分说道:“这殿下身边,女官们挨的最近,但凡跟殿下有接触的,统统去查房里头!但凡查出来,不光只你一个掌严有罪!那偷摸作案的直接打死!”   唐蕊听得大惊,那玉佩是太子给她的,她就搁在梳妆盒里头。眼见着两个大宫女带着几个人去查了,她紧紧攥着袖子,心里一阵发紧。   娄嬷嬷瞧着这些脸色发白的女官们,冷笑一声:“都慌什么?都怕什么?查出来,偷东西的,连带的,知情的,一个都跑不掉!”   娄嬷嬷坐在椅子上,品着清茶,斜眼看这一个个兢兢战战的小女官,得意一笑。   她的食指在桌面上敲着,仿佛笃定可以找到那个偷儿。   唐蕊的心脏随着她敲击桌面的节奏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   “嬷嬷,找到了!”   这话,吓得唐蕊心脏差点从心口跳出来。   娄嬷嬷结果巧如递上来的蟠龙玉佩,细细的看,果然是皇后之物,这是陛下给的皇后,皇后赏的太子。   “究竟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偷这样宝贝?”她阴测测问。   巧如斜眼看着唐蕊,伸出手指一指:“是她!从她屋里搜出来的!”   一时间,整个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听到娄嬷嬷食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唐蕊忐忑开口道:“嬷嬷,请听奴婢说,这玉佩是……”   “捆起来!”娄嬷嬷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巧如:“捆到柱子上抽打!”话音落下,巧如和宝银立即上前去扯她的手臂。   唐蕊没想到这嬷嬷如此蛮狠不讲理,她大声辩解:“这是太子赏的!倘若你不信,大可以等殿下回来对质!”   娄嬷嬷呵呵笑了,指着她的脸:“小丫头,扯谎不怕大风闪了舌头?你何德何能能让殿下赏你这样的玉佩?!恐怕是小家子出身没个鼻子眼睛,胆大包天连御赐的东西都敢偷!今儿,算是落到本嬷嬷的手里了!本嬷嬷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唐蕊再要辩解,娄嬷嬷抓起桌上的核桃丢给小宫女:“塞住她的嘴!”   小宫女惧怕看着娄嬷嬷,上次锦瑟犯错是唐蕊出的面,她在太子跟前不一样东宫众人多少都知道些,现在塞她核桃,小宫女犹豫不决。   “废物!”娄嬷嬷大怒,一把推开了小宫女,大步上前,拿起两个核桃就要往唐蕊嘴里塞……   “住手!住手!住手!……”   一叠声的住手,出自一个身着宝蓝色的少年男子之口,那圆脸黄皮的不正是田广?   而且在那位少年身后不远处,一个玉色锦衣的金冠男子蹙着眉头大步走来。   田广瞧着一溜烟的赶紧跑过来,一把拽住娄嬷嬷的手,叫道:“你是哪位啊?怎的敢在东宫之中欺负女官?”   娄嬷嬷瞅了田广一眼,目光立即转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男子,弯着身子笑眯眯向他行礼:“老奴参见殿下,殿下小的时候老奴还……”   “跪下!”冷冰冰一声从寒霜般的男子嘴里吐出。他的目光扫过被绳子捆着的唐蕊,又扫过跪了一屋子的女官,冷冷笑了一下。   田广赶紧的过去推开两个大宫女,给唐蕊解了绳子。   这声“跪下”落下,厅中大小女官宫女统统都跪下了,唯独这娄嬷嬷没跪。   司徒珏的目光凉凉扫过这老嬷嬷的脸,“你,不跪?”   娄嬷嬷吃了一惊:“殿下,老奴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连皇后老人家都……”   司徒珏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主,是奴?”   娄嬷嬷被他这一句话问的噎的满脸通红,她从未想过这位竟半分面子都不给她!   “老奴,是奴!”她咬着牙“噗通”跪下。   司徒珏目光扫过厅中的账簿,还有那几个眼生的宫女,便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皇后要替他管家呢。   他到了厅中的紫檀椅上坐下,问:“怎么,母后是觉得孤后廷无人?”   娄嬷嬷气焰这一跪全都消弭了,憋着气道:“殿下久病,宫中自然无人管理。有句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娘娘这是好意!”   “母后的好意,变成了嬷嬷到我后廷之中打人?绑人?”他的声音渐渐森冷。   娄嬷嬷不服,转身跪着禀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后廷有贼!殿下那蟠龙玉佩便是被那贼给偷了,老奴正要绑她去慎刑所,谁想殿下就回来了。即便是身边人,当了贼的,便不得饶恕!”   司徒珏看了唐蕊一眼,道:“你起来。从今往后,你见孤,不必跪。”   唐蕊缓缓起身,娄嬷嬷蓦地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你告诉她,这玉佩怎么来的?”司徒珏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唐蕊看了娄嬷嬷一眼:“这玉佩是殿下赏的。”   “你为何不辩?”他问唐蕊。   “奴婢辩解了,嬷嬷不信,要绑我,还要打死我……”说到后半句,她哽咽了。   司徒珏唇角的那一抹冷笑愈发加深,他看了娄嬷嬷一眼,又看了唐蕊一眼。   他从桌上拿了玉佩到了女孩的身前挂在了她的腰带上,这才直起身,对嬷嬷道:“母后不是说我后廷无人打理么?所以才派了这老嬷嬷过来。身为儿臣,怎能让母后担心?从今日起,唐蕊便是东宫从六品总掌事,东宫后廷所有事务,皆由她一人定夺!”   唐蕊心中一颤,怔怔看着他的侧颜。   娄嬷嬷双唇颤颤,竟说不出话来。   “殿下,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是老奴断错案子,还请殿下谅解。倘若老奴这样回去,如何向娘娘交差……”她焦急道。   司徒珏轻轻一笑,眼底毫无温度,道:“原来你也知道是你的错。唐掌事,”他瞥了唐蕊一眼,“后廷乃是你的辖区,如今嬷嬷犯错,总该有个责罚。”   唐蕊眯眼看那嬷嬷,恨恨磨了磨牙,其他几个女官都愤恨的盯着娄嬷嬷。   唐蕊朗声禀告:“禀殿下,方才嬷嬷让碧棠自扇了六个耳光,打了锦瑟两个耳光,本该全数还回去!但为了顾全娘娘的颜面,折算一半,请嬷嬷自扇四个耳光即可!”      ☆、有宠   娄嬷嬷颤颤巍巍,不可置信的望着众人,她是宫中的老人,只有她教训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教训她的?   倚老卖老这些年,她未曾料到自己竟会遇到今天这种境况。   她哀求的看向太子,可是那位神色冷漠,并无半分转寰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只得认命,当着众人的面抽了自己四个耳光。   她悲愤交加,道:“太子殿下,如今老奴就回去向皇后娘娘交代啦!”   太子不置可否。   唐蕊和其他几个女官偷偷的笑了。   娄嬷嬷带着几个宫女灰溜溜气愤愤的又坐了轿子回了凤华宫去向皇后告状了。   她将东宫里头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气,凤华宫内,赵后正抱着雪白的长毛猫儿,轻轻的撸着猫脑袋上的白毛,紧紧的蹙着眉尖,冷冷的笑了一下。   “本宫倒是没想到,太子竟这般硬气?”她冷冷瞅着娄嬷嬷一眼,看她气得满脸通红,轻斥道:“你也是的,宫里头的老人,巴巴的送到东宫给小女官打脸?说出去,丢的是本宫的脸面!一把年纪了,做事越发没出息!”   这一席话说的娄嬷嬷面红耳赤,她低着头讨好道:“娘娘说的是。但是即便是老奴做事没分寸,可是那太子殿下打老奴,打的就是皇后娘娘的脸,有句话说的好,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赵后眼眸一暗:“你说的没错,太子的确是不领本宫的情,也不给本宫脸面。那你说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娄嬷嬷想起一件事,“太子有宠信的女子了,是个女官。”   “哦?”这话引起了赵后的兴趣,“女官?也难怪,他这般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对女人有兴趣,作为母后倒是应当高兴。”   娄嬷嬷道:“不如趁着太子对女色颇有兴致时,挑选美女送入东宫,一来做咱们的眼线,二来也好把控东宫。那东宫之中到底是娘娘的地盘,若是不能握在手中,白花费了许多心思养了个白眼狼,那可不是划算的买卖。”   赵后眼眸一转,她无子,只生了个女儿,又早年夭折。如今在朝中,能同太子抗衡的,也只有康郡王和信郡王。可是太子到底是嫡子,又记在她的名下。即便现在太子扑腾几下,将来他登基,她还是皇太后。她不想轻易放弃这个棋子,如今,到底是安抚为上。   娄嬷嬷瞅着赵后思虑了半晌,像是同意自己的建议。   赵后的手指徐徐抚着猫儿,猫儿发出慵懒的叫声。   “去,在我宫中,不论地位高低,宫女或者女官女史,挑四五个极漂亮的,好生的□□打扮,过几日送东宫去。”   “是,娘娘英明。”娄嬷嬷连忙道。   **   暖阁之中,唐蕊换了一袭青色锦衣绣银丝腰带,这身衣裳同其他小女官不同,乃是从六品总掌事的职务。这职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自己的掌印,下面还能设一副掌事之职。唐蕊叫锦瑟提拔了手下的小宫女做了掌严,直接将锦瑟提了副掌事,叫她好好的高兴了一番。   唐蕊这官职比她爹小了半级,她爹花了半生心血才得了个六品官位,若是知道她十四岁得了从六品怕是要憋屈死。   唐蕊低着头,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的乌面鹿皮靴上,她新官上任刚处理了一堆事物,太子殿下便叫了她过来,不知道是为何事。   “抬头。”琅琅动听的声音传到耳畔,她缓缓抬起了头,触到了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幽潭。   “斟茶。”他目光扫了手边的茶杯。   唐蕊不紧不慢过来,规规矩矩的提了茶壶替他斟了一杯,双手捧着送到了他的跟前。   他却没有接,只问:“你知道孤为何要提拔你?”   唐蕊一愣,她能做总掌事当然开心,不过太子的这个问题正是她心底一直的疑问。她毫无掌管经验,自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她自问在这东宫之中长得不是最好的,年纪又小身段自然不如那些十六七岁的丰满少女。难道就因为那个梅花灯笼?   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梅花灯笼,还在那儿呢,虽然里面的烛光已经不亮了。   “这也是奴婢不解的。”她大着胆子说。   司徒珏殷红的唇角微勾,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搁了茶杯,倏然站起。   他就在她的跟前,吓了唐蕊一跳,她正要后退,蓦地被他一手揽住了腰,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身前。   女孩又惊又羞,双手用力抵着他的胸膛。   他低下头,眼底带着戏弄的意味,对近在咫尺的女孩低声道:“那孤来告诉你。因为,你有宠。”   唐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看向他,只见他星眸如墨,竟一眼望不到底。   她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她印象中,有宠的女子都是要服侍过殿下的。   “奴婢……哪里有宠了?”她惊问。   “此刻。”他眸色幽深,低头,一手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带着芳香的少女气息,让人迷醉。   他在那滑嫩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惊得女孩使劲的想要挣扎。   他放开了她,戏谑道:“这就是宠,懂不懂?”   唐蕊羞的满脸通红,她想起了上次太子在马车里把手按在她胸前,这是什么宠?这分明就是耍流氓!   她嘟着嘴气鼓鼓,但是他是太子,她又无可奈何,便不知道到底要跟谁生气了。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你好生管着这东宫后廷,往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的。懂么?”   这是交代正经事了,太子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唐蕊急忙低头应声。   司徒珏从袖中取出一块带着红色流苏的金色令牌递到了唐蕊的手中,“这金令,如孤亲临。”   唐蕊一愣,急忙双手接过,那令牌捧在手里,金灿灿的,盘着两条蛟龙。这样大的权柄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颤声问:“殿下,如此信任奴婢?”   司徒珏促狭的捏了捏她的脸:“这后廷,孤不信你,信谁?”   唐蕊羞的立即垂下了脑袋。   太子仰头大笑,起身出去,回头时看到女孩还在低头发怔,他特意交代:“处理好你的事务。晚间沐浴,你,亲自来伺候!”   唐蕊光是听那促狭语气便眼都不敢抬,只觉得浑身像丢进了热水桶子中一般发烫。      ☆、邀宠   唐蕊回到自己屋里,脸上还滚滚的发烫。因为升了两级,住处都换了,如今这屋子无论家具还是床帐瞧着比之前屋里更上一层,何况她不必跟别人共一个院子,自己独门独院,还有个小宫女服侍着。这样的日子,倒是挺惬意。   她坐在厅里,巧香便给她倒了茶过来,轻声问:“掌事可有什么事吩咐?”   唐蕊摇头,这时倒觉得肚子饿了,问:“屋里有点心吗?”   巧香笑道:“方才碧棠掌膳还让人送来了奶酥糕,奴婢这就给您拿去。”   唐蕊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青色锦衣,不由得觉得几分自嘲,这一身衣服,东宫内廷里的太监宫女人人羡慕,看到这身衣服就得折腰。可是谁能想到,这身衣服于她却来的这般轻巧,正是因为轻巧才心里不踏实。   对于太子的宠爱,她一样不踏实。明明知道这一世同那个人毫无交集,但是心底却总是有他的影子。从前在废宫之中伺候十三,也是主子和宫女的关系,但是两个人却好像心里都知道,彼此都很重要。她可以为了十三生,为了十三死,她亦是同样觉得十三会珍惜自己,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说过。照理说,一个少年皇子身边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子,想要也就要了,但是十三从来都未对她动手动脚,连亲吻也未曾有。有时候她自己都迷糊,十三到底喜不喜欢她。   她也很清楚,如今在东宫之中,她没得选择。倘若太子说留用,她一辈子都出不去,出了东宫还要进皇宫,一辈子是他身边人。所以他宠自己,借着机会成为他的妻妾是最好的选择,能荣耀自己,也能荣耀家族。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   何况,他那么像十三呢。   唐蕊仔细的想了想,他的样子、他说话的神态、恼怒的表情、写字的姿势、皱眉的样子,跟十三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时候她甚至会把他跟记忆中的十三搞混了。可是一想到那个人在地下躺着时,便想到眼前这个绝不可能是十三。   “掌事,点心来了。”巧香打断了她的思绪。   唐蕊拿了一块点心尝了尝,香酥可口,味道果然不错。   “刚才副掌事有没有来找我?”她问的是锦瑟。   巧香忙道:“副掌事来过,想问大人账簿子的事情,看大人不在,又回掌事所了。   唐蕊点点头,吃了几口点心喝了茶便放下了,起了身道:“我去掌事所看看。”   巧香点头:“待会膳房送晚饭来奴婢替您在炉子上热着。”   唐蕊点了头。   看着唐蕊青色锦衣的背影,巧香眼底浮出羡慕之色,都是一样的年纪,人家就是从六品的总掌事了,自己还是个小奴婢呢。   掌事所里,锦瑟穿着浅青色的锦衣正在查看账簿,看到唐蕊进来,她立即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我到处找你呢,怎么都找不见人。”   唐蕊微微一笑,看着桌面上一大堆的账簿,道:“这账簿怎么一下子堆得这么高了?”   “各处陆陆续续送过来的。今儿不是那嬷嬷查账吗?干脆就把账本全部搬到咱们这儿来了。”   她翻了翻账簿,知道之前的确因为太子久病整个宫里头都提不起精神,错漏是难免的。要是这一上马就乱惩罚,跟那娄嬷嬷有什么区别?她眼眸一转,道:“这账簿也不能时时查,你跟她们说,一个季度送来一次,这些先分发下去,以前但有错漏都不作数。从今儿起,若是账面出来差错,或赏或罚,我是不留情的。”   锦瑟看着她严肃的神情配着一张稚嫩的小脸,不由得哈哈大笑:“放心,各司都知道咱们唐掌事的厉害,都小心着呢!”   唐蕊一笑:“你倒是会取笑我。”   锦瑟看着这掌事所,舒心的展开手臂转了个圈,她开心的说:“蕊儿,你知道我多开心吗?感觉五年了,我终于能够吐口气了!我就知道,我是拜对了山头了!待会我去弄点小酒,晚上咱们姐妹俩好好的吃一顿庆祝庆祝怎么样?”   唐蕊看看天色,想起待会还要伺候太子沐浴,道:“你这会就得意了?小心做错事受罚。我待会还有事呢,现在去吃点东西一会得往暖阁那边去。”   锦瑟促狭的看她:“晚间去?有好事吧?”   唐蕊脸上一红,啐了她一口:“别胡说八道!我走了!”   “我就知道,太子离不了你!”锦瑟在她身后乐滋滋的叫。   唐蕊红着脸回头:“小心撕了你的嘴!”   锦瑟哈哈大笑了起来。   伺候殿下沐浴,唐蕊换了一身粉白色常服,那身青色官服她是很珍惜的,生怕弄湿弄脏了。   她进了东暖阁的时候殿下已经不在了,便沿着甬道进了浴房,浴池靠着池壁的位置已经靠坐着一个人。   “殿下。”   “你来晚了。”他说。   “是。”唐蕊老老实实承认,她松了一口气,既然殿下自己下水了,便不用伺候了吧,她老实在一旁呆着就好。   她想着就低着头杵在纱帘边站着。   “擦背。”男子慵懒道。   唐蕊一愣,脸上热了,硬着头皮拿了毛巾跪坐在池边蘸了热水替他擦背。   虽然久病,大约现在恢复的好了,太子的骨肉均匀,有着年轻男子特有的紧实肌肉。   她下手的轻,那位便不满了:“没吃饭?”   唐蕊只得用了点力,在这热气氤氲的浴池中,不一会儿满头细密的汗珠。   借着高悬的宫灯,她蓦地发现在殿下的肩颈之处,有一个红色的胎记,那胎记是新月形状的,她曾经偶然间在十三的肩头看到过。   怎么会……   兄弟之间,会出现一样的胎记?   她的手指不自觉落在那胎记上轻轻的抚摩着,不由自主的发了怔。   太子似乎察觉到异常,他蓦地转身。她一个不小心滑到了他的身上,下意识的伸手扶着他光洁的肩膀。   他眸色幽幽的看着她,讥讽的勾起嘴角:“投怀送抱?”   唐蕊惊慌的不知所措,偏生他肩膀光滑,她扶不住一溜整个人往池子里掉下去。   太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看着怀中的女子,粉白的裙衫被水浸透跟半透明的一般,白桃似的两只挺立着。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在她耳畔低语。   唐蕊慌乱极了,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殿下没穿裤子,天啦,殿下没穿裤子!   她的眼睛绝对不能乱看,她一咬牙闭上了眼睛,慌乱的解释:“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这就闭着眼睛爬上去……”   司徒珏嗤笑:“爬什么爬?你是小狗吗?”   “奴婢不是小狗。”她闭着眼应声。   司徒珏笑了,命令:“孤命令你睁开眼睛。”   唐蕊慢慢的睁开了眼,忐忑的看着他,他目光如墨,伸手却轻巧的摘了她头上的簪子,如同黑色瀑布般的头发倾泻下来,落在她肩头。   他伸出手指钩缠着她的头发,黑亮而坚韧,很漂亮的头发。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黑发,揽着她的腰,将她的背抵在池壁,低声戏谑道:“你这是邀宠,嗯?”   唐蕊慌乱的不可遏制,双手抵着男人胸膛,委屈极了:“奴婢……真的没有邀宠……”   “做都做了,还不承认?”他嗤之以鼻。他拉着她一起往水下沉去。   唐蕊不知道他要干嘛,挣扎着,到了水下不能呼吸,却见那人低头吻上来渡了她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生涩的任由他吸吮啃噬着,感觉自己仿佛是他的一盘菜。   两人一起浮上来,唐蕊浑身湿透,他却还不放过她,抵她在池壁上继续吻。   他的气息渐粗,她听到他哑着嗓子在她耳畔喊着“小蕊儿……”   蓦地,她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震惊的瞪圆了眼睛,仿佛回到了如烟的梦中,又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一晚,她发了高烧,一阵冷一阵热,迷糊间仿佛有个人紧紧抱着她,哑着嗓子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音在她耳畔喊出了同样的名字。   她恍惚了,眼前的人到底是他还是他?   她觉得有什么抵着她的腰硌的难受,便伸手握住了那东西。   司徒珏只觉得浑身蓦地一紧,别人握住竟是这种感觉?尤其是她的小手那么柔嫩滑腻。   唐蕊感觉到手感很诡异,当她用眼角的余光瞥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触电似的要缩手,不想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他吻着她,大手却握着她的小手动作着。   唐蕊浑身都是汗,慌得连神魂都出鞘了。当觉得手间一阵滑腻时,那人终于放开了她的手,抱着她抵着池壁低低的喘着气。   他略有些尴尬,这玩意大约是太久没用,时间有点短了。   唐蕊更尴尬,那东西……有点太大。   司徒珏看着眼前的女子,嘴角勾起,抚了抚她的脸,道:“你做的很好。”   唐蕊脸红到了脖子。   她才十四,司徒珏并不打算现在就要她,他怕她受不住自己,他得等等,等她十五岁的时候。他算算日子,大约要明年了,想起来似乎又有些久远。   当晚回到自己屋里,唐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曾经听小伙伴说过,看到那个会长针眼的,她有些担心。半夜里,她终于忍不住起了床,倒了半盆热水,好好的洗了洗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唐蕊:嘤嘤嘤,太子殿下太污了~   ☆、升官   但凡女官升官,会有红帖子发到家中,唐家已经收到了唐蕊升职的红帖子。   唐正身为正六品中书省员外郎,收到这帖子时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他十四岁的女儿品级快要跟他一般大了。   郑氏喜笑颜开:“如今这京城里,谁人不知道东宫掌了大理寺?如今我女儿短短时间升了从六品的女官,真是替咱们家争了光。”   唐正蹙眉道:“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宫里头的女官职务跟外头的不同,虽然品级高,不过是伺候人的差事。”   郑氏大笑:“啊哟,你这酸溜溜的,管它伺候不伺候人,有品级就是好,说出去我脸上有光!再说了,我早就料到蕊儿会有宠,今儿是总掌事,明儿就是太子妃!”   唐正不敢苟同:“太子妃得经过皇后那一关,你觉得以咱们家的门第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我怕是太子妃早就已经姓了赵!”   郑氏一愣,撇嘴不服道:“那良娣也行啊。”   唐正摇头:“良娣也要经过皇后,并非太子一人能够决定的。咱们家六品,六品啊。”他叹息了一声,如今太子是大热,早已有不少当初站信郡王、康郡王的悄悄的往东宫送拜帖。   自打太子掌了大理寺之后,太子即将监国的消息便甚嚣尘上。一众大臣们都匆匆忙忙的开始打关系,可惜,那位冷眼瞧着,到底谁忠谁不忠,怕是心里有数。   唐正想着,要是自家能有个四品的官阶,说不定太子良娣还真是蕊儿的囊中之物。但是他当官多年,升一级有多难,难道不清楚吗?   “夫人,家里有值钱的古玩之类的吗?”唐正问郑氏。   “你要干嘛?”郑氏不乐的说,“家里的东西可不兴往外送的。”   “妇人之见!”唐正恼道,“你也不想想,咱家女儿的总掌事是谁给的?”   “你要给太子送礼?”郑氏大吃一惊,转眸一想,“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给太子送礼,说不定你还能升官呢。到底是岳丈哩。”   “又胡说八道!”唐正斥道,但是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乐的。   那位据说性子古怪,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他姑且拿古玩去碰碰运气。反正现在送礼给他的人多,大不了,退回来,无伤大雅。   郑氏听唐正这么说,赶紧去库房里找宝贝,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座羊脂玉的观音像,凑到唐正跟前献宝似的问:“这个怎么样?”   唐正蹙眉:“还有值钱的吗?”   郑氏摇摇头。   “行吧,就这个吧。”   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他穿着便装抱着盒子坐轿子到了东宫门前,仰头看那门楣,真是金光灿灿。   门房外不少人候着,都是达官贵人家的管家之流。他亲自来送观音生怕被人认出来,把帽子压低了脑袋垂的低低的。   “你干什么的?”门房小厮指着他叫道。   “我奉了我家大人的命令来送礼的。”他不敢说自己就是那位大人。   “哪个大人啊?”小厮问。   唐正舔舔嘴唇:“中书省正六品的员外郎。”   小厮皱眉头:“六品?”看着有几分嫌弃,“我家主子不收礼,你不知道吗?”   唐正一噎,梗着脖子说:“那收拜帖不?”   小厮撇了撇嘴,指着边门一队人:“去!送帖子去那边排队去!”   唐正抱着观音像到队伍尾巴上站着,听到前头的几个管家聊天。   “你家大人几品啊?”   “三品呢。你家呢?”   “我家?我家是大将军,你说几品?”   唐正听罢,汗哒哒的垂下了头。   “好像太子殿下不在宫中啊,莫不是去了大理寺?”   “哎呀,要是不在宫中咱们就空跑一趟了!”   唐正看着这长长队伍,正想着要不要撤退,这时,却听到门口青石道上有人拉长嗓子叫道:“开正门!殿下回宫!”   他赶紧的扭头去看,果然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向着大门驶过来,前后拥簇着大队的侍卫随从,好生气派。   他想着反正太子不认识自己,便大着胆子去看。   马车里,唐蕊正好掀开帘子往外看,一下子就看到自己父亲,顿时愣了一下。瞧着父亲可怜巴巴的抱着盒子站在送拜帖的队伍尾巴上,她有些不忍。   “看什么?”太子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尾巴上穿着深褐色便服的男子看着有几分眼熟。   “那是?”   唐蕊道:“我父亲,正六品员外郎唐正。”   “你想见他?”他问。   唐蕊看了太子一眼,没有说话。见或者不见,都是太子的一句话。父亲既然来了,她哪有不想见的道理。   “田广!”   田广一听车里人叫他,赶紧麻溜的下了马车凑了过来,听了一番吩咐,回头瞅了一眼那个穿着褐色衣服的男子,点了点头。   马车驶进了宫门,宫门再次关闭。   唐正看了一回热闹,眼看着中午中饭时间了,还没轮到他,他想着回家吃饭再说。   正转身要走,却看到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从东宫侧门出来冲他走过来,笑眯眯的说:“您是唐大人吧,我家殿下有请。”   唐正一愣,“太子殿下?”   田广笑道:“自然,您也不瞧瞧你站在谁家门口。”   唐正心里一紧,赶紧随着田广步入了东宫。他从未来过这里,眼睛却不敢乱看。   上了汉白玉台阶,步入了正殿,便看到那位头束金冠身着杏黄蟒袍仪态端肃的坐在椅上慢慢饮茶。而站在殿下身边的,不正是他的女儿唐蕊吗?   殿下近身之人,除了那位田广舍人,便是自己女儿,他原先还没意识到,如今瞧着,便知道自己的女儿着实很受这位殿下的看重了。   唐正正要行礼跪拜,却听到那位吐出了一个字:“免!”   唐正受宠若惊。   “听闻你下拜帖送礼物,所为何事?你难道不知孤不收礼?”太子冷泠泠的问。   唐正吓得战战兢兢,忙道:“微臣……微臣是想着殿下身体康复,特……特送礼物来恭贺的,并无他意。”   “恭贺?”太子淡淡一笑,转头看了唐蕊一眼,“的确值得恭贺。唐大人位居中书省员外郎一职,可还满意?”   唐正不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送错了礼,要给摘乌纱了?   唐蕊在一旁看着父亲满头的汗有些不忍,说了一句:“父亲,殿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意问问,您不用太紧张。”   唐正忙道:“满意,很满意。”   司徒珏勾唇一笑,这唐正倒是实诚,别人来送礼都是求关照。他来送礼,问他,只说满意。   司徒珏素白的手指轻轻的敲打在紫檀圆几上,朗声道:“如今孤掌大理寺,正是用人之际,现缺正五品大理寺少卿一职,你可愿意?”   唐正愣了半晌,望着眼前的俊美少年,这……这是要升官?   他猴年马月升不到半阶,这五品比他六品整整高了一阶哩!   “唐大人你不愿意啊?”旁边田广笑着说,“好多人求都求不到呢。”   唐正一着急,慌忙跪下:“微臣愿意,愿意!”   太子起身,道:“等调令吧。”说罢,转身往后殿去了。唐蕊正要跟去,听到太子说:“你留下替孤招呼一下唐大人。”   唐蕊停住了脚步,太子和田广都走了,这殿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唐正还双手颤抖着跪在地上,唐蕊连忙去把他扶起来:“爹,你还好吧?”   唐正激动的双眼含泪,“很好,很好!”   他握着女儿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蕊儿,好好的伺候着殿下,爹也争口气,升了官,以后你做了良娣,爹也不给你扯后腿。”   唐蕊无语,扶着他出了正殿,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送你出去。”   一路问了家里的事情,祖母身体安康,听闻她升官很是高兴。   “表哥他怎么样了?”唐蕊问。   唐正见她提起这个人,知道之前祖母的意思是想让她跟程纶完婚的,他生怕唐蕊还念着程纶,劝道:“程纶他在考太医院了,往后定然是当太医的。你既在东宫身边,好生的辅佐伺候着,可万万不能有二心的。”   唐蕊点点头。   临走时唐正又叮嘱了两回这才高兴的离去。   **   程府。   程之明回到家中时,晚饭时候不见儿子出来吃饭,问了下人,说是在书房攻读医书。   他知道要考太医院了,儿子分外的用功。当然这用功背后还有一个原因,他心里清楚的很。   他已经听说唐家两个女儿都很受宠,一个在皇宫,一个在东宫。他今儿必须让儿子明白,他那番执着完全是痴人说梦。   书房中,青衣少年在灯下看书,抬头时父亲已经到了跟前。   “别看了,歇会。”程之明拿走了他手里的书本。   程纶眼底呈现几许青黑,又拿起一本书道:“我再看会。”   “你知道唐蕊在东宫升官得宠的事吗?”   程纶一怔,反驳:“升官是升官,那是因为她能干。得宠却未必。”   程之明冷笑:“那你又知道唐正已经调任大理寺五品少卿吗?这大理寺可是太子掌管。”   程纶抬眼,怔怔望着父亲:“爹,你到底要说什么?”   “唐正为何平步青云,你不懂?太子升他,无非是看在唐蕊的面子,这么大的面子,难道你还以为她现在只是唐府的一个小丫头?不,因为她已经是太子的宠妾!册封是早晚的事情。你读书爹高兴,可是为了见她而读书,爹却不高兴。倘若你处心积虑接近太子宠妾,传出去,性命还要不要了?你醒醒吧!”   父亲一番话,仿佛一盆冰水倒头泼在了程纶身上。他手中的书落到了桌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   “真是鬼迷了心窍!”程之明看他这样子恼怒的拂袖而去。   他就是鬼迷了心窍,即便他人说的再多,可是他,还是指望着见她一面。      ☆、美人   清早,东宫的走马场上,唐蕊看到那人身着月白色箭袖胡服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手里挽着一把银色宝弓,正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每想起那日在浴池他和自己干的那事儿,她便垂下头不敢看他,他一靠近心里就发慌,恨不得躲起来。但是他偏偏还要一大早让人把她叫过来。   这些日子殿下每日都会在走马场上跑马射箭,用田广的一句话说,他们殿下多年没摸过弓箭,这一摸弓箭那真是天生的神射手,百步穿杨绝无二话。   唐蕊悄悄抬眼看,那射箭的样子,又想起了十三,当年废宫逼仄,十三便在院子里射箭,那时也是箭无虚发。   她微微发怔,那人骑马飞快的向她奔驰过来,她大吃了一惊,正要后退,却看到他从她身边经过时,叫道:“伸手!”   唐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伸出了手,他蓦地一拉便把女孩拉到了自己身前坐下,抱她在身前策马扬鞭肆意奔驰。   田广杵在一边羡慕极了,要是他是个女子被人这么抱着骑马,那也是挺不错的。   唐蕊这是第一次骑马,只觉得身下颠簸的难受,被他温热的胸膛环绕在怀中,心脏便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男子双臂夹紧了她,在她身前上箭拉了个满弓,于她耳畔低声道:“射一个给你看!”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她只觉得浑身都发烫了起来。   “嗖”的一下,长箭射出,直中百米之外的红心。   田广奔到了靶子跟前,高兴的跳起来挥手:“殿下好厉害!又中了红心!”   司徒珏哈哈大笑。   唐蕊只觉得他胸膛抵着自己的背,笑时连带着她也跟着震动起来。   当他射箭时,右手的小指头会微微勾起,她曾经看到十三射箭也有这个小动作。有时候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十三就在她身边。   司徒珏翻身下来,伸手也将她抱下来:“好玩吗?”   唐蕊红着脸点点头,眼睛望向了别处。   现在天气渐热了,一运动便出汗。   “擦汗。”他说。   唐蕊拿了干净的帕子送到他跟前。   太子没有动手接,伸脸到她眼前,一双微挑的凤眸光芒灿灿的望着她,道:“你给孤擦。”   唐蕊心里一紧,咽了咽口水,在他灼灼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伸手擦了他的额、他的脸。   他勾唇浅笑,低头在她唇上一吻顺带在那弹滑的唇上咬了一下。   “殿下!”唐蕊被咬的发疼有些恼火,太子为什么总是咬人?   田广在箭靶处远远瞧着,赶紧识趣的转过身去。   司徒珏捏了捏她的脸,吩咐道:“今儿孤要入宫,你在东宫里好生呆着。”   “是。”唐蕊垂着头眼眸转了转,之前入宫都是跟着太子的,今儿怎么反倒不要她去了?她听田广说宫里有摔角赛会,其实挺想去看看的。   宫里头的摔角,每年皇子都要亲自上场。司徒珏这次进宫是第一次去参加摔角。正是因为有一堆男人光着膀子,所以他要留唐蕊在东宫。   太子走后,唐蕊径直回了掌事所。锦瑟很能干,对内廷事务又熟悉。她将内廷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让唐蕊很省心。   唐蕊翻看了所里的账目,核对一回并无什么错漏。她忙完了搁下笔时,蓦地想起太子给父亲升官的事情,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他真的打算封她一个位份?除此之外,她真想不出别的理由。   “来了!又来了!”锦瑟提着裙子急匆匆的赶过来,如今天气渐暖,她走一走,额上冒出汗来。   “哪个又来了?”唐蕊蹙眉。   “皇后那边的人又来了!”   唐蕊一惊,倏然站了起来,“走,去看看!”   来的果然是皇后那边的人,这次不是娄嬷嬷,而是皇后身边有品级的女官正二品赵尚宫,这赵尚宫的官位高,身份也高,乃是皇后娘家人。   唐蕊不敢怠慢,立即前去行礼。   赵尚宫三十多岁,模样端肃,身着宝蓝色尚宫服制,身后一排四乘绯红小轿,她双手交握凛然道:“本官奉了皇后娘娘凤命,将这四位美人送入东宫命妇院服侍太子殿下。你既是这内廷掌事,且派人迎接这四位美人入院,好生照顾着饮食起居。”   唐蕊和锦瑟都大吃了一惊,两人对看了一眼,先前来了娄嬷嬷,如今又是四个美人,看来皇后从未放弃过这东宫内廷。   “怎么不说话?”赵尚宫冷眼看着两个小女官,“难道说区区从六品掌事竟敢违抗皇后娘娘的凤命?”   唐蕊忙道:“下官不敢违命,只是这美人太子殿下收或者不收,到底还是得殿下说了算。”   赵尚宫冷冷一笑:“你放心,在宫内皇后亲口问过太子,他已经应了。”   听了这话,唐蕊又是一惊,心底不由得涌起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是,下官照办就是。”她眸色微沉,令太监抬了轿子直接往命妇院送过去,又令小宫女去准备崭新的床褥被帐。   赵尚宫见事情已成,微微一笑:“本官这就回禀娘娘,这里劳烦掌事了。”   唐蕊同锦瑟两个行礼,道:“恭送尚宫大人。”   待得那人走远了,锦瑟焦急道:“四个美人?殿下答应了?蕊儿,那你怎么办?你都还没封呢,怎的轮的上那四个?”   唐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本是无奈承宠,但是一想到四个美人一起服侍他的情景,心里又有些泛酸。   “封什么?”她自嘲的说,“我从未想过册封之事。”   “可是你明明伺候过殿下了呀!”锦瑟不由得急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没封位份,倒叫那四个来占了便宜?”   唐蕊嗔了她一眼:“少说几句,隔墙有耳,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在算计殿下,我们既然身为女官,本职为先。你同我一起去命妇院看看,一次来四个,怕是不好应付。”   锦瑟无奈的点头,便同她两个一起径直往命妇院去了。命妇院在寝宫南侧,隔着一个小花园,穿过花园中间的石子小道,便到了院门口。   才到院子门口,便听到里头传出娇滴滴的不满声音。   “怎的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去叫你们掌事过来,我要的是碧纱帐!碧纱帐知道吗?!若是太子殿下来看到这惨白的帐子,能爽快吗?到时候,你们担当的起吗?”   锦瑟扬唇讥讽:“这是才来就把自己当主子了?”   “少说两句。”唐蕊道,她加快了脚步入了院内,便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房中嫌东嫌西,方才声音最大的就是她。   赵宛如气的脸上发红,瞧着房里的东西真是一样都瞧不上,转头看到一个穿着女官服饰的女孩子走过来,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这女官是怎么当的?我要什么什么没有?你这叫我怎么住?太子若是知道你这等对待我也不会给你好看!”   唐蕊看那赵宛如果然生的好,年纪十六七,面如桃花眼含春水,丰胸细腰长相妩媚。她穿一袭绯红束腰紧身裙,愈发显得妖娆惑人。这样的女子,怕是个男子看着都要动心吧?   锦瑟在她耳畔低声说:“要是四个都长她这样,殿下的魂也没了吧。”   唐蕊瞪了她一眼,到了赵宛如跟前淡淡道:“姑娘这房中一切陈设都是按照规制准备的。现在姑娘还没有位份,若是封了位份,该升自然是要升的。”   赵宛如气咻咻指着她的鼻子道:“就凭你,也敢称我一声姑娘?哪个是主子哪个是奴才,你不清楚吗?”   锦瑟被她气笑了,道:“这里是东宫,别说你是主是奴还不一定,就凭着唐掌事这从六品的官位,你也不能在她跟前说得出奴才两个字!”   赵宛如想不到这小女官居然还敢顶嘴,怒道:“你知道我是谁?我姓赵的,我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你敢这样跟我讲话,待得我封了位份,第一个就将你打板子!”   唐蕊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赵姑娘也知道要打我两个板子,先得封了位份。那就等赵姑娘封了位份再来谈打板子的事儿吧。”   她转头看向那被赵宛如骂的小宫女,冷然道:“杵在这给人骂作什么?四位美人册封之前这里一切都不能动!但凡乱动乱应承的,小心挨本官的板子!”这话斩钉截铁,竟无半分回寰余地。   小宫女乖乖的应声:“是,遵掌事命令。”   “都下去吧!”唐蕊吩咐其他小宫女,又让太监都出去。只留了两个老嬷嬷和两个粗使宫女在院中受她们驱使。   热热闹闹的一帮人送过来,如今唐蕊一走带了一堆人都走光了,剩下个空院子给几个女人,冷冷清清。   其他几个美人都是宫内女官,晓得宫里的规矩,倘若她们不能得太子宠爱,一个小掌事都能将她们制的死死的,现在老实些对自己有好处。何况瞧这小女官的行事作风,断然是个厉害角色,不能不小心。   偏赵宛如是个新进宫的,仗着她姓赵,虽然不是赵后直系亲戚,却也是赵氏一族的人,之前因为这个缘故在赵后跟前颇讨喜欢。她以为这次自己稳稳的要当上良娣的,哪晓得来了诸般都不能入眼。她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主子,要这要不到,要那要不到,这群小宫女真是造反了!   她立在院子里指着唐蕊的背影咬着牙骂:“臭丫头,你有种!我倒要看看,太子回来时,到底哪个是主哪个是奴!你们给我等着挨板子吧!”   出了院子,锦瑟哂笑道:“她们还当真以为我们东宫的人好驱使的?没名没分的,想当主子想疯了。”   唐蕊眼眸一转:“你错了,她们大约很快就有名分了。”   太子既然应承了皇后,没有不册封的道理,即便是最末等的位份,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会给一个名分。何况那样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四个美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美人撒撒娇,说不准,她们真的要等着挨板子了。      ☆、位份   宫廷竞技场上,正在举行摔角比赛。这比赛本是军中盛行的,近年来渐渐传入宫廷,成了众人喜爱的竞技项目,即便是皇子也喜欢玩一玩。   此次摔角帝后都在场,皇子们自然要好好的表现,不能丢了自己的脸面。康郡王今年十六,排行老六,信郡王小他半岁,排行老八。两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儿郎。   众位皇子之中,除却两位还未成年的小皇子,便是这两位郡王最显眼。先前瞧着太子久病,两人想方设法的讨昭帝欢心,企图取而代之。两人表面如同好兄弟,暗地里却相互较劲。谁想着眼见有出头希望时,太子的病竟好了。两人想到这桩事,心中也都是憋屈。   前些次数的摔角都是两人在角力,当两人看到太子出现在竞技场上时都大吃一惊。之前听闻父皇称赞他诗书,两个人心里就不服,现在倒好,直接上场了。   一个病秧子也敢来竞技场献丑?   康郡王玩笑的说:“皇兄这是要玩摔角?这个咱们可不敢跟你玩,万一伤了胳膊腿的,母后跟父皇恐怕是要伤心的。”   司徒珏唇角微勾,讥讽道:“你不敢玩,大约是怕伤了你的胳膊腿,父皇母后一样是要伤心的。”   康郡王司徒安一听这话不由得恼了,正色道:“皇兄真要玩?”   “废话!”司徒珏道。   “好,那我就陪你玩玩!”司徒安被他激怒,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就上场了。   司徒珏缓缓脱了上衣,露出劲实的肌肉。司徒安大吃一惊,他本以为司徒珏久病应该骨瘦如柴才对,谁想看着还挺结实。   看台上,昭帝笑道:“太子上场了!”   赵后点头笑道:“是啊,倒是意外的很。”太子应承了她送的四个美人,她此刻对太子的不满已烟消云散,“瞧着倒也不算瘦。”   昭帝笑了:“珏儿还真是得天独厚,病了这么久,不仅诗书未曾荒废,连身子也结实。朕高兴。”   赵后笑道:“是啊,到底是天之骄子,上苍庇佑。”   昭帝点点头。   太子对司徒安勾勾手指,司徒安恼火的很,双手捏着拳,关节嘎吱作响。   一个病秧子,还敢挑衅他?   司徒安恼怒,如同豹子似的扑上去,不想那人动作灵敏,微一偏身,从他身边滑了过去。   司徒安被他戏弄了,大为恼火:“老四,你耍我呢!你到底摔不摔?!”   太子微微勾唇,戏谑的看着他心浮气躁的样子,道:“过来,这次真的跟你摔。”   司徒安皱了皱眉头:“这次真来了啊!”   司徒安扑上去攥住他的双臂,用尽一切技巧试图扳倒他,谁想对方稳如泰山。司徒安正着急,蓦地,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量,他整个人扑的一下被掀起来,“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眼前一片金花,背心一阵剧痛,懵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耳畔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只听的有人喊道:“太子胜!”   司徒安躺在台上半天没起来,睁开眼,看到一人向他伸出了手,俊美的脸庞上带着一抹得意的浅笑。   他不解,太子怎么会胜的?他是个病秧子啊。   看台上,众人都吃惊不小,从前皇子摔角康郡王是常胜将军,如今却让太子赢了。   昭帝笑道:“还有两回,若是太子真胜了,朕有重赏!”   端妃在一旁凑趣:“陛下打算赏赐什么?叫臣妾也开开眼。”   昭帝捋须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同康郡王司徒安的三场比赛,太子全胜,全场呼声如雷。   司徒安耷拉着脑袋,总觉得这不是自己那个病怏怏的皇兄,怎的脱胎换骨了?   太子穿了衣服到了皇帝跟前,昭帝非常高兴,道:“方才朕就说若是你赢了就重重的赏。”   司徒珏作揖道:“儿臣不敢,同之前众位皇子赏赐一样即可。”   “诶,珏儿你不必过谦,你是太子,同他人不同。何况你第一次参加这赛事便能得胜,朕高兴!”昭帝道。   这话听在旁边两位皇子耳朵里便不舒服。   “来人,将朕的那条九龙玉带拿过来!”   端妃在旁吃了一惊,她记得那九龙玉带乃是先皇用的东西,先皇过世后陛下尤其喜爱,珍藏在宝阁中,自己都甚少佩戴。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雕花紫檀木盒送了过来,昭帝亲手拿出了九龙玉带,司徒珏看时,只见那玉带金底灿灿,玉块碧绿,雕工极为细致,九龙腾跃栩栩如生,小时候曾经见皇爷爷戴过。   “过来。”昭帝道,待得司徒珏到了跟前,他亲自取下他腰上的革底玉带,给他换上这条金玉灿灿的九龙玉带。   “好看!”昭帝赞道,“我儿已经长成,如潇潇玉树,朕开心啊。”   “多谢父皇。”司徒珏笑着谢了。   昭帝叹息:“若是你母后也在,那该有多好!”眼底浮起几许惆怅之色。   这话赵后听了,不由得暗暗皱了皱眉头。   唐蕊听闻太子回宫了,正往殿上走,看到田广迎面走过来,欢欣雀跃只差手舞足蹈了。   她微微一笑:“遇上什么好事?”   田广笑道:“得胜了!得胜了!殿下胜了摔角赛,你知道吗?那康郡王啊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陛下高兴,赏了先皇的九龙碧玉腰带呢!”   唐蕊笑道:“的确值得高兴。今儿我叫膳房弄些丰盛菜肴,好生替殿下庆贺一下可好?”   “极好极好!”田广连声道:“你去吧,殿下一身汗回来,宽衣沐浴要人呢。”   唐蕊点点头,便低着头快步去了。想到沐浴,她有些胆怯,但是胆怯也得去啊。   唐蕊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当她到了东暖阁时,殿下已经自己沐浴完了。   “擦发。”他穿着月白的宽松软袍靠在软榻上神态怡然,一边说,一边拿了清茶慢慢饮着。   唐蕊松了一口气,拿了毛巾跪在他的身后,替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每一缕发丝。   “东宫里有事?”   唐蕊一愣,出了什么事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   “自然是有事的,殿下不是在宫里头应承了皇后娘娘四个美人吗?美人们都安置在命妇院,巴巴的等着殿下封位份呢。”   这话,听在耳里,怎么一股子酸味?司徒珏微微挑眉,饶有兴味的想着。   “你说,该不该封?该怎么封?”他漫不经心的问。   唐蕊皱皱眉头:“奴婢只是个女官,哪里关得了殿下的事情。若是殿下好奇,自己去看看那几个美人儿,喜欢的,便封了。”   司徒珏呵呵一笑:“若是都不喜欢呢?”   这一问问的唐蕊愣住,她抿了抿唇:“都不喜欢,便晾着。”   司徒珏唇角微勾,放下了茶杯,道:“这样吧,干晾着也太不给皇后脸面。你替孤去封,全封‘奉仪’,正九品位份。不过你记住,你这从六品的女官,不要叫那些九品的给看低了。”   唐蕊一怔:“殿下不去看?”   他转脸看她:“你不是说的,不喜欢,便晾着。那边的让她好生的晾着吧。你对她们去说,在东宫之中,小花园以北都不许过来。”他眼眸一转,沉声道:“赵家的势力不可小觑,如今只是权宜之计。”一旦他羽翼丰满大展宏图之时,赵后他便不会再放在眼底。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吗?唐蕊低头想着。   “孤喜欢的,在这儿。”他一伸手,便将那低头呆想的女孩儿捞入怀中,他捏着她的下巴,眼波温柔,低声问:“孤都说了,你该说些什么?”   唐蕊一愣,瞪圆了眼睛看向他。他说他喜欢她……   看她愣愣的,司徒珏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脸,手指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摩挲,在她耳畔轻声道:“你若是现在不答,我不逼你。不过……我会圈着你,除了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他霸道如是说。   她呆住了,只觉得心底的某处悄悄恻动。   ☆、设局   唐蕊令人准备了九品奉仪的服饰带着小宫女往命妇院送过去。   她心里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殿下应承皇后的棋子,也是皇后控制殿下的棋子。如今殿下表面受了这些棋子,暗地里却予以弃置。想想,棋子们毫无自主力,也着实可怜。   锦瑟在她身边笑道:“我倒要看看,那正九品的奉仪该怎么打我这个七品女官的板子!”   众人到了命妇院时,几个美人早已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本以为太子会来,一个个浓妆艳抹的极尽妍媚。赵宛如更是将腰束的细细的,披着一件粉色纱衣扭着腰身走出来。   可是当看到的还是那两个青衣女官时,众美人不由得失望极了。   “太子殿下呢?”赵宛如气呼呼的问,“怎么还是你两个过来?”   唐蕊令人将奉仪服饰送到各美人的屋中,平静的对四人道:“这院中陈设本就是按照最低等位份奉仪所设,所以不必更改了。本官得太子口谕,封各位为奉仪。今送上奉仪服饰,这便回去向殿下复命。另外,殿下特地叮嘱,东宫之中命妇院小花园以北皆为各位美人不可涉足之地,违者责罚。”   奉仪乃是太子妾室之中位份最低等者,无印无册,更加无权。几位美人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   赵宛如恼怒极了,她这般打扮是为了谁,难道这样的容貌就得个区区奉仪?   “我要见太子殿下!你这小女官速速向殿下传信,说我要见他!”   “住嘴!”锦瑟斥道,“你以为你想见殿下,殿下便会见你吗?你真当东宫是你家呢?”   赵宛如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女官,手指颤抖的指着她的鼻子:“你……你居然敢呵斥我?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唐蕊淡淡道:“赵美人,你别忘了,这里是在东宫,不是在皇宫里头。”她转头对锦瑟道:“不必同她多费唇舌,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都回转吧!”说罢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命妇院院门合上时,几个美人意识到,到了这里,竟同冷宫无异。   赵宛如咬着牙,攥着手,她绝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绝不能!她一定要见到太子,她相信,以自己的容貌肯定能博得殿下的喜爱!   赵后得了消息,听闻太子册封了几个美人,不由得心喜。娄嬷嬷露出几许担心之色:“娘娘,你说会不会殿下只是搪塞你?咱们的人在他身边能起到作用吗?”   赵后一笑:“担心什么?送去的都是尤、物,是个男子有不动心的?只要他见了,便不可能舍得丢开的。”她非常的自信。男人,没有不偷腥的,就跟那位皇帝一样。如今得了新宠,又往那儿去了,口里念着前皇后,也未见他多消停。老子儿子,都一样!   “陛下又去那儿了?”   娄嬷嬷点头:“最近凝贵人的确得宠。”   赵后冷冷的勾唇:“小妖精,得意不了多久。不要撞在本宫手里!”   芳华宫中,沈清芳刚吃了晚饭,得了一盆兰花搁在几上细细赏玩。   这时,听到说端妃有东西送过来,急忙将来人叫了上来。   沈清芳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妹妹沈清韵,立即笑意吟吟的道:“你过来,看看端妃娘娘赏的什么东西?她真的是太客气了。”   沈清韵双眼左右一睃,清芳便让两边人下去了。   沈清韵凑过来,将盒子里的东西送上,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娘娘小厨房做的一些糕点,各位贵人都有。”   “有劳端妃娘娘记挂了。”沈清芳很高兴,拿了点心一看,原来是艾叶青团,她笑道:“娘娘倒是有情趣,弄这些小东西。”   客套话说完,沈清韵对姐姐挤眼:“你知道陛下今晚在哪儿?”   沈清芳叹了口气:“知道,凝贵人那。”   “陛下在那儿呆了一连三日!”沈清韵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三字。   “你是来笑你姐姐失宠的吗?”沈清凉凉的说,“沈唐两家是世交,我本不好说什么。可是那唐语凝得了宠,整日里趾高气扬,仿佛我低她一等似的!所谓木秀于林树大招风,她这样是在招祸!”   沈清韵道:“你可知道,端妃已经恨毒了那凝贵人,就连皇后看她的眼色也很不好。我来给你报个信,凝贵人很快要倒霉了。”   “哦?真的?”沈清芳眼前一亮,“你说,谁会下手?”   “咱们端妃娘娘虽然有权柄,但是性子圆融,不会贸然下手。我想着,应该是皇后。”   沈清芳一笑,拉着妹妹的手:“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宽心的消息。”   沈清韵看着姐姐的肚子,劝道:“姐姐要做的,是好好调理身体,一旦有机会便赶紧怀下龙种。即便将来不能成太子,做个郡王也好啊。”   沈清芳连连点头,握着妹妹的手说:“你打小机灵,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主意?比如,让唐语凝早点倒霉?事到如今,她不念半分情分,我难道还同她客气?”   沈清韵眼眸一转,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还不简单?我听说陛下赏了凝贵人西域来的镶绿宝石的金梳妆盒,这个东西宝贵,皇后都没有,这话若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你说……”   沈清芳眯起了眼睛,笑着点头:“快去。”   没几日,这消息果然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她冷冷一笑,叫了娄嬷嬷过来,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这日唐语凝带着两个宫女在御花园游玩,坐在石边休息的时候看到草地里一样东西金灿灿的。   她叫幼蓝去捡过来,幼蓝去捡了过来送到手边一看,她大吃一惊,手里的是一支凤头金步摇。   幼蓝惊道:“这怕是皇后娘娘落下的。咱们得还了回去呢。”   唐语凝惊艳的看着这只金光灿灿的凤头步摇,只见那凤嘴上还叼着一颗豆子大小的绚丽红宝石,九绺黄金芙蓉雕花流苏真是巧夺天工。   这簪子她昨天去凤华宫请安的时候看到过,当时皇后招呼她吃点点心,随手将簪子拔下来搁在了小几上。   她眸光一闪,看左右前后都无人,便将那步摇纳入了袖中,道:“未必是皇后落下的,说不定是无主之物。咱们回宫。”   幼蓝担心的想着,凤头步摇,怎么可能是无主之物?咱们家这位主子还真是小鼻子眼呀。   旁边的玉香拉了拉她的手,笑着劝道:“哪里有什么关系?横竖没人看到,再说,主子也不会傻到戴着出门吧。”   幼蓝想想也是,便没有多想。   待几人走后,假山石后转出一个人,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   唐语凝回到宫里,兴冲冲的将金步摇插在了发髻上,这步摇,果然不一样,金光灿灿华贵无比。   她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仿佛看到有一天自己穿着绣着金丝凤的锦袍,戴着金步摇,高贵的走在陛下的身边,群妃见她皆要俯首,那滋味就是不一样。   她不过遐想了一会,便听到宫门外一阵喧哗。她才起身,便看到一个年纪大的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那嬷嬷一眼看到唐语凝头上的金步摇,顿时瞪圆了眼睛。唐语凝认得这人是皇后身边的,想到头上的金步摇,慌忙摘下来藏到了袖子里,但是她这动作早已入了娄嬷嬷的眼。   娄嬷嬷不冷不热道:“贵人藏什么?莫不是皇后娘娘的金凤簪?娘娘丢了金凤簪,急得不得了,正叫人到处找呢,没成想,竟然到了贵人的头上去了?”   唐语凝慌乱不已,知道藏不住了,连忙从袖子里取出来双手奉送到了她跟前,解释道:“我是捡到的,刚刚捡到的,请嬷嬷拿回去吧。”   娄嬷嬷凉凉笑了,转眼看了她身边两个小宫女,“贵人捡的就可以上头了?到底是捡的还是偷的?这说法可是不一样!这簪子昨儿娘娘就丢在了凤华宫,贵人昨日去请安。贵人来之前,簪子还在,贵人来了之后,簪子就不见了。今儿皇后娘娘想起来,寻到这里,没想到……在贵人的头上呢。”   唐语凝大惊失色,辩解道:“你问问我身边的宫女!她们看见了的!我是捡的!”   娄嬷嬷转脸看向幼蓝和玉香,玉香上前跪在地上抢着说:“奴婢对天发誓,并未见到主子捡到这簪子。昨晚簪子就搁在梳妆盒里呢。”   幼蓝大吃一惊,唐语凝也是呆住了。   唐语凝忙叫道:“她撒谎!幼蓝你说!”   幼蓝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半个字。这显然是一个局,可是皇后和贵人,孰轻孰重,孰贵孰贱……   她吞着唾沫,半晌才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此时此刻,她心里清楚,得罪皇后只有死路一条。   唐语凝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上,她强撑起身子,骂道:“你们这两个贱婢!我平日里有亏待你们吗?!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娄嬷嬷冷冷一笑:“你们两个,扶着凝贵人,带着两个宫女,统统送到皇后娘娘跟前对质!”      ☆、看清   娄嬷嬷让宫女掺着双腿已经发软的唐语凝,又着人押着幼蓝和玉香两个人一同前往凤华宫。   唐语凝指望着在皇后皇帝跟前喊冤,哪成想到了凤华宫,里头满满的坐着人,上首坐着赵后和昭帝,侧面坐着端妃,旁边还立着一个刚刚来请安的清贵人沈清芳。她顿时羞惭的满脸通红。   看到唐语凝被人掺进来,几个女人心照不宣的佯装惊讶,唯有昭帝是真正的惊讶。   “这是发生了何事?”昭帝惊问。   到了帝后跟前,宫女跪下,唐语凝已经软软的跪在了地上。   娄嬷嬷跪下禀告:“奴婢参见娘娘、陛下。娘娘的凤头金步摇在凝贵人的宫里头找到了,奴婢去找的时候,看到凝贵人还戴在头上呢。”   赵后唇角微微一勾,嘴角那一丝笑转瞬即逝,立即佯怒道:“好你个凝贵人!好歹也是仕宦出身,怎的居然做起贼来了?你真以为本宫这金凤步摇是哪个都可以戴的吗?”   端妃佯装吃惊道:“凝贵人做贼,不会吧?后宫里头甚少出现这种事情。”   娄嬷嬷立即禀道:“昨儿贵人来的时候步摇还在,贵人一走步摇便不见了。何况还有她的两个贴身宫女作证,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沈清芳立在一旁看着,心里只是笑。就这点段位,轻易便入了皇后的局,也配得到陛下的宠爱吗?   昭帝震惊极了,呆呆看着底下跪着的女子,他难以置信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做贼?   “陛下,”唐语凝看到昭帝,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求陛下为臣妾伸冤,臣妾真的是冤枉的!那步摇分明是臣妾捡到的,臣妾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为何要冤枉我!”美人儿双泪盈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真是我见犹怜。   昭帝道:“朕不信,凝贵人绝不会做出此事来!”他心里到底是怜惜她的,决然不信有这回事。   赵后看皇帝语气坚决,怕追究起来出岔子,便道:“陛下仁慈宽容,不过且不说这证据确凿之事,即便是凝贵人私自佩戴不合规制的金步摇,那也是要罚的!陛下,你说是不是?”   昭帝叹气:“都由皇后做主吧!”   唐语凝此时百口莫辩。   端妃在一旁道:“陛下宽容,皇后也宽容。”   赵后冷声对下面跪着的女子道:“凝贵人,哦,不,从今日起,你的位份降为美人。若不是陛下怜悯,绝不止罚你这一些。本宫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三个月内不得出门,不得探望。你可服气?”   唐语凝一怔,顿时万念俱灰,她好容易得的贵人,才几天恩宠,便给降为美人,若是闭门三个月,三个月后,陛下还记得她这号人物吗?   皇后是宽容的人吗?不,不是。她恍然明白了,这是一个局,她被人摆了一道!   “你服是不服?”赵后蹙着眉尖问。   她心里恨得吐血,磨着后槽牙,心里憋着气,可是又不能说半个“不”字,她恨恨拜在阶下:“臣妾服。谢娘娘宽宏。”   赵后一笑,看向昭帝,见他虽有惋惜之意,并未说什么。   赵后看了看沈清芳,道:“陛下,清贵人入宫已一年有余,不如升一升位份吧?”   “后宫你做主就好。”昭帝意兴阑珊,不置可否。   赵后朗声道:“清贵人,听封!”   沈清芳大喜,立即跪在唐语凝的身边道:“臣妾在。”   “清贵人入宫一年有余,贤良端淑,现封为正二品昭仪!记住,要以此女为戒!”赵后挑眉道,手指阴沉的指着下头的唐语凝。   “臣妾接封。”沈清芳欢喜无限。   唐语凝白皙的脸红的几乎滴血。她十指紧紧的抠着白玉地板,抠的指尖发疼。同是贵人,她被贬为美人,沈清芳却被升为昭仪,皇后分明是故意羞辱她!一遍又一遍的打她的脸!   “还不将这唐美人掺下去?!”赵后喝道。   娄嬷嬷立即着人来掺,唐语凝挥开来人的手,咬着牙道:“我自己会走!”   她挺起脊背,双手交握走出了凤华殿的大门,当回头时,她眼底浮起一丝恨意,总有一日,她要卷土重来。今日她再狼狈,好歹,她还是一个美人!   唐语凝被关在宫里闭门思过,玉香成了皇后跟前的婢女,幼蓝依旧跟着她。幼蓝本来担心被主子责罚,但是唐语凝并没有骂她,反倒比平日安静了许多。   端妃冷眼瞧着,沈清芳大约是向皇后递了投名状,才有了这一次的升迁,凝贵人被贬应该也有她的手笔在。   她打发了沈清韵,这丫头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心眼,这种人她断然不会要。她将沈清韵打发到了芳昭仪的宫里,不过几日,便看到她在皇后跟前当差,果然有些手段。   唐蕊随太子进宫时,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子在御书房同昭帝谈话,她无事,便在外头院子里走动了一下。   一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女官服制的女孩子提着食盒走了过来,那女孩看着眼熟。   “蕊儿!”沈清韵很是高兴,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真是难得,好容易才遇到你呢。”   “你这是办差事?”唐蕊淡淡笑道。   沈清韵自豪的晾了晾食盒,笑道:“你瞧这个,这是我给替皇后娘娘给陛下送汤的。”   唐蕊一怔,先前听说她是在端妃跟前办差事,如今怎的到了皇后跟前?   沈清韵斜眼瞅着她身上深青色的服制,稀罕的说:“啊哟,你这是……从六品的官服?”   唐蕊点头。   沈清韵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笑:“蕊儿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升的这么快啊,我都赶不上你的速度了。”她那浅蓝色的服制整整比她低一级呢。本来升迁了她很高兴,但是一看到唐蕊这身衣服那股子高兴又被压下去了。   “别这么说。”唐蕊道。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差事要办。回头要是有空咱们再说说话。你记得多到宫里头走走,这才好联络感情不是?”她巧笑嫣然道。   唐蕊点点头。   看着她手脚轻快的提着食盒进了御书房,瞧着,在皇后跟前倒是很得宠。   她走之后,唐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沈清韵,前世她真当她是好姐妹,可是在她从太后宫中贬入碧落宫时,其他小姐妹都来相送,唯独少了一个她。当时她傻傻的想见见这个好姐妹,那时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便对她说:“沈清韵到底是哪种人,难道你现在还看不清吗?”   是啊,她的确没看清。如今重来一回,少了那些自以为是的情义,她竟发现她能看清她了。从没想过,这位姐妹脸上的不自在、眼底的嫉妒、言语里的势利,竟如此赤果果。   太子同昭帝从御书房出来往御花园去,她立即跟了上去。   父子俩在御花园走走,让下面的人在御花园外头随意歇着。   唐蕊正在一棵桃花树下仰头看桃花,不想一个小宫女匆匆过来,经过时塞了一个字条给她。   她眉头微蹙,看左右无人注意,打开字条来看,只见上头写着一行字:“我如今被贬为美人,闭门思过三个月幽禁宫中,全都拜皇后和沈清芳所赐。你能否请太子帮忙在陛下跟前说说情放我出来?急侯答复。姐语凝。”   唐蕊看完立即将字条纳入袖中。她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唐语凝这不是丢了个烫手山芋给她吗?   她争宠也就罢了,如今落败却打算拖她下水。唐蕊本来就不赞成她一入宫便跟人斗得天翻地覆,没有金刚钻却想揽瓷器活,结局可想而知。如今幽禁三个月,正好叫她反省反省。   方才那个小宫女又沿着小路走回来,分明是要答复的。   当小宫女经过唐蕊时,听到她低声道:“让她忍耐,三个月很快就会过了。”   小宫女望了她一眼,迅速消失在花丛之中。   唐语凝得了回复,气的摔了杯子。但是唐蕊不伸手,她也没有法子,只得耐着性子挨过这三个月。   郑氏听闻女儿被贬还幽禁,吓得浑身发抖,生怕自己也被牵连。   “如今可怎么办?陛下那边怕是失宠了。”她颤声道。   唐正蹙眉,安慰她道:“无妨。这一次,怕是只能靠着太子了。蕊儿那边,我瞧着更可靠。”   郑氏忧心忡忡的点头,道:“过两日,我再去看看蕊儿,让她赶紧给太子殿下生个儿子,不然我这颗悬着的心啊,总是放不下。”   唐正心头一动,太子的儿子?那不是将来的皇子?倘若真有个儿子,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不但良娣坐稳,将来还皇后有份呢。      ☆、醉酒   到了月初二探视之期,郑氏又入东宫。因唐蕊是内廷总掌事,和别人不同,家人可以入院探视。   郑氏被引到唐蕊住的院子里,当看到身着深青色服制的女儿身后簇拥着几个宫女走过来时,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在东宫之中,这二女儿果然威风的很。   郑氏心中欢喜,脸上早已漾起笑意。   唐蕊见郑氏已经到了,转头对身后的锦瑟和小宫女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先见见我娘去。”   “是。”锦瑟带着宫女走了,唐蕊径直进了院子,叫巧香守了院子门,若有人要见便先来通报。   进了屋子,唐蕊给郑氏倒了茶,郑氏接了茶笑道:“蕊儿啊,你在这东宫里头过得不错啊。可怜你姐姐……”她说着叹了一声,“幽禁三个月,春天里进去,出来都夏天了。你就没什么法子吗?”   唐蕊饮了一口茶,抿了抿唇,道:“姐姐那事是皇后娘娘的命令,后宫之事,素来皇后做主,便是太子殿下,又如何能干扰后宫?”   郑氏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有理,要是闹的太子也受牵连,那可就不好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叮嘱道:“蕊儿啊,你趁着殿下还疼惜你的时候,努力一点,若是怀上了子嗣,也可以母凭子贵,良娣是跑不掉的。”   唐蕊听她突然说起什么生孩子的事情,不由得脸上发烫,微恼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小心叫别人听见。”   郑氏看她脸红,笑道:“啊哟,你害什么臊。这个时候,就是不能害臊。人家都没这个机会哩,你近身伺候着殿下,可不是得抓紧吗?早点怀了儿子大家早安心。”   唐蕊抚了抚额,问了其他人的状况,总算转移了她的话题。   探视时间有限,她送了郑氏出了院子门便有小宫女将嫡母送出了东宫。   她才转身,见院中的桃花树下立着一个人,潇潇玉树一般,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唐蕊吃了一惊,太子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的毫无知觉?她转头看了一眼看门的巧香,巧香做出一副无辜表情。   司徒珏吩咐巧香:“你守着院子外头,孤同唐掌事说几句话。”   巧香赶紧带上了院子门,在外头去守着。   唐蕊抬眼看他,只见他穿着一袭玉色锦袍松松系着玉带,立在璀璨明丽的桃花树下,乌发如墨,衣袂翻飞,真仿佛一幅画。   他向她伸出手,道:“过来。”   唐蕊走了过去,垂眼不敢看他,到了他跟前,司徒珏伸手便攥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前。   “殿下……”她有些羞恼,“这大白天的,若是被小宫女们看见要私下里嚼舌根的。”   她同太子的绯闻怕是早已成为小宫女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谁敢嚼孤的舌根?活腻了。”他揽着她的腰,抵着她的额头,在她耳畔道:“我听见了。”   唐蕊一愣,抬眼看他:“殿下听见什么了?”   “你娘叫你替孤生儿子。”他戏谑的说,眼底闪着光。   唐蕊顿时满脸通红:“殿下,殿下怎么能偷听呢?”   “孤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那你到底听不听你娘的话?”   他这话问的,让她如何回答。   唐蕊有些慌,想要挣开他的手,他却笑了,道:“你别慌,孤还没那么着急生儿子。不过要是你想生,现在这只有咱们两个,孤也可以勉为其难的……”   唐蕊慌乱道:“奴婢没有想生……”   “哈哈……”她只听到耳畔传来响亮的笑声,他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红红的脸孔,逗她真是有趣的一件事。   唐蕊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禁不住恼了,抬眼瞪他:“殿下觉得这玩笑好笑吗?”   “很好笑。”他笑着回应。   唐蕊拿他没有办法。   司徒珏望望天上高悬头顶的太阳,道:“今儿孤换个地方吃饭,就在你这小院吃饭吧。瞧着这桃花开的好,花下摆上一桌,岂不是正好?”   唐蕊知道太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这么说,定然是打算好了。   “殿下想吃什么?奴婢叫人去弄来。”   司徒珏摸了一把她的脸,戏谑道:“平日你吃什么,孤就吃什么。”   唐蕊一愣,眼眸一转,转而笑道:“那好,奴婢这就叫人准备。”   唐蕊让巧香唤了几个宫女在桃花树下摆上了桌椅,又拟了几款菜式让巧香去交给碧棠准备。   巧香看那菜单,愣了一下:“掌事真的要上这些菜?”   唐蕊点头,“速去!”   不一会儿膳房送来一桌子菜,巧香在外头守着,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司徒珏低头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东宫的总掌事平日就吃这些?”   那一桌的素菜,让他觉得仿佛自己成了嚼草的牛。   唐蕊捂唇轻笑,她坐在桌边,道:“殿下自己说要跟奴婢吃的一样。这便是奴婢这几日吃的菜,因为怕胖的缘故。”   司徒珏瞧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在耍坏心眼,明明长得小小巧巧,还怕胖?   他玩味的坐下,吐出一句:“你胆子越发的大了。”   提起筷子,他夹了一片白菜,这一盘花菇白菜看着素淡,没想到入口味道倒是鲜美。日常珍馐吃的多了,吃几样清爽的素菜,他觉得分外爽口。   唐蕊看他喜欢吃,心里也高兴。她夹了一筷子糯米藕片送到他的碗里,道:“殿下试试这个,看爱不爱吃?”   司徒珏看到那糯米藕片,倒是有些意外,从前在废宫时,唐蕊曾经做过这个菜给他吃。他尝了尝那菜式,味道和当初她做的不同,这个是加的蜂蜜,味道也不错。   他幽幽道:“若是加红糖,也是不错的。”   唐蕊一愣,她以前倒是做过加红糖的藕片,那是十三最爱吃的菜。   几瓣粉色的桃花落在女孩的头顶上,他伸手轻轻拈了下来,道:“若是在平常百姓家的夫妻,大约就是这样子吃饭的吧。”   唐蕊手中的筷子一顿,平常百姓家的夫妻?   她搁下筷子,看向太子:“殿下是储君,将来后宫三千……”她眸色幽幽,便不再说什么了。   司徒珏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想说什么?”   唐蕊垂眼,不敢看他星辰般闪耀的笑眸,道:“奴婢没说什么。”   他道:“小小年纪,你倒学会替古人操心。”他提了提碧瓷酒壶,道:“这该是膳房去年酿的青梅酒,陪孤喝一杯。”   唐蕊看他打算给自己倒酒,急忙起身接了酒壶,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饮了一杯酒,入口甘醇,果然是隔年的好酒。   她想起命妇院的四个美人,问:“殿下打算一直晾着那四个美人?”她觉得有些不人道,活生生的四个人没半点指望,那跟坐牢有什么差别?   司徒珏满饮一杯,勾唇看她:“怎么?方才说起孤将来后宫三千还一副愁苦样子,现在倒是怂恿孤去宠幸那四个美人?”   “奴婢没有。”唐蕊忙道,“只是觉得若是一辈子关在那里,终究不是法子。”   司徒珏替她倒了一杯,道:“你若想处置,寻个错处,发还原籍便是。”   他这么说,唐蕊倒是安了心。一个女子,固然是棋子,送回去即便是寻常日子也有个盼头。   他连饮了几杯,唐蕊知道膳房这次酿的酒后劲很足,有心想劝他少喝几杯,拿起酒壶一看,那酒壶已经空了。   她无奈的看他:“殿下……”   司徒珏扶着额头,玉脸微红,道:“孤有些晕。”   唐蕊急忙过来扶他:“奴婢这就叫人来扶着殿下回寝宫。”   “不必……”司徒珏几步起来,往屋里去了,边走边问:“你的寝房在哪里?”   唐蕊急了,太子怎能睡她房间呢?她快步跟了上去,哪知道司徒珏已经进了她的卧房,安然躺在了她的床上。   “一股香味,跟你身上的一样。”他说。   唐蕊无奈,只得上前脱了他的鞋子,扶正他的双腿,“殿下既然要在这睡,就先睡会吧。”   她打开被子好生的盖在他的身上,又取了他头上的金冠簪子和玉腰带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她坐在床边看他睡得安稳,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仿佛一个孩子,似乎在梦中还轻轻的皱着眉头。   不知为何,看他这样,她觉得心底发软。   她又想起了十三,手指轻轻的落在这个像极了十三的男人的脸上。   她发了一会怔,前程往事,时时侵扰到她的脑海,同现实交缠夹杂在一起。他在她心里,是十三,又不是十三。她不知道若是太子知道她总是把他看成另外一个人会不会气得嗷嗷叫。   怕太子酒醉口渴,她去端了热茶进来在一旁搁着。   她喝了点酒,也有点犯困,便坐在房内的红木圆桌上,撑着下巴,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太子叫她。   “小蕊儿,小蕊儿……”      ☆、桃花居   她惊醒,揉了揉眼睛,急忙到了太子跟前,看他情形,闭着眼皱着眉,倒像是做噩梦了。   “殿下……”她轻声的呼唤。   司徒珏缓缓睁开眼,蓦地伸手一下子将她紧紧的抱在身前。唐蕊整个人都跌在了他身上。   “殿下……”她困窘的叫起来。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能让你死……”他哑着嗓子叫道。   唐蕊错愕极了,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安静的躺在他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他胸口急剧的心跳。   渐渐的,心跳平静了,他低头,仿佛醒了一般,语气带着错愕:“蕊儿?”   这语气同他方才在梦中喊她时又不一样。   唐蕊吁了一口气,殿下总算从梦魇中醒过来了。   “殿下梦见什么了?我死了吗?”她问。   司徒珏抱着她,却没有放手,轻声“嗯”了一声。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背,前辈子他没有保护好她,幸好,幸好,她还在他的身边。   “殿下该放开我了。”她说。   司徒珏挑眉:“不放。”   “殿下!”唐蕊急了。这大白天的,他要干嘛?   “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他擎着她雪白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她惊慌的想起身,却被他牢牢的桎梏着。   之前数次亲吻,都是他主动的,她触不及防,现在这位越发的过分了,居然要自己主动亲他,岂不是叫人羞死?   她脸儿涨的通红,垂着眼帘不知道想什么。   司徒珏以为因为他的捉弄她生气了,正想起来,不想,女孩飞快的蜻蜓点水般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酥酥的、痒痒的、麻麻的。   他心蓦地一跳,眼眸渐深。   唐蕊羞极了,偷偷抬眼看他,只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深沉如墨,她开口:“殿下,该……该起来了吧?”   他声音暗哑,擎着她的下巴,道:“这里不算。”   “啊?”她吃惊极了,“殿下只说亲一下,又没说亲哪里?怎么不算?”他实在太赖皮了。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唐蕊有些气了,这规矩分明就是他一个人定的嘛,说改就改。   她吸了一口气,心口如小鹿乱撞,仰起头努力的向他的唇凑过去……   一个翻天覆地,她还没够到他的唇便被压在了他身下。   这次不用她凑,因为他已经凑过来了,用力的吻住了她……   锦瑟到了院子外头,看到巧香在门口石墩上坐着,“巧香,掌事呢?我找她有事。”   巧香急忙摆手:“不能进去的!”   锦瑟看她这谨慎样子,便明白了几分,“殿下在里头?”   巧香用力点头。   “多久了?”   “殿下在这里吃的午饭,饭后一直都没出来呢。”巧香压低嗓子说。   锦瑟大吃一惊,这吃了饭还呆在里头做什么?眼看着怕是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在里头有几个时辰了。   锦瑟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由的心里一跳。她抬头看看天边的太阳,这都半下午了,殿下还真是……   她摇摇头,有人就是有福气,这个真羡慕不来。她正准备离开,不想院子门响了,转头一看,竟是殿下,很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她急忙站在一侧垂头行礼,殿下身后并没有看到唐蕊,待得殿下走后,她急忙进了院子。   “蕊儿!”她看到唐蕊出了院子,细看她一身衣裳头发,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那红红的脸和微肿的嘴唇显然出卖了她。   她又看了一眼,蓦地发现她脖颈上有一块红的,惊问:“蕊儿,你脖子上怎么了?”   唐蕊脸上一红,想起方才太子在她脖子上吻得用力了,大约是这样留下了痕迹。她转身进去:“我先进去换件衣裳。”   她这神色,锦瑟自然品出了味道,对她挤眼:“你刚才和殿下,是不是……”   唐蕊啐她:“别胡说。刚才殿下写字来着。对了,你将我外间桌上的几个字裱刻起来挂在外头院墙上。   唐蕊进去换衣服去了,锦瑟看到小厅的桌上果然搁着一张墨字,那银钩铁画的字迹,应该是太子的。   “这两个人卿卿我我的,还有功夫写字?”她仔细一看,那上面写着“桃花居”三个字。   她转头看向院子里灼灼盛放的桃花,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这院子原先就叫北二所,如今因为这院子里的桃花,殿下将这院子改了名字叫做“桃花居”,唐蕊才让她去将字裱刻起来。   这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桃花居里桃花仙。”   她一怔,看着这一行小字,呆了半晌。   “锦瑟,你找我有事?”唐蕊换了衣服出来,她转头看去,只见女子换了一件桃红色的常服,玉脸泛着淡淡桃花色,乌发如墨,可不就是那位眼中的桃花仙吗?   锦瑟心中一动,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啊。   锦瑟指着那行小字问:“这小字刻不刻?”   唐蕊定睛一看,不由得害羞了,“这是殿下写着玩的,刻什么刻?”   锦瑟促狭一笑,拿起了纸,道:“你待会去掌事所看看就行。我这就拿字去裱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桃花仙!”   唐蕊要撕她的嘴,她已经跑的远了。   她到了桃花树下,仰起头,明媚的阳光透过开满花朵的粉色花枝照在她的脸上,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彷如花雨,落在她的发上、衣上。   她樱红的唇角微翘,眯着眼看那阳光下飞舞的花瓣,轻轻念着那几个字:“桃花居里桃花仙……”他说他要给这院子取个名字,谁想他还写了那么一行小字。   他虽胡天胡地,但却点到为止,并未真的要了她。她想起他梦魇时说的那句话,他为何会梦见她死了?他在梦中急切的叫着她“小蕊儿”,那声音那语调,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她听错了,她以为十三竟从前世来到了身边……   “掌事?”巧香在她身旁问了一声,“太医过来给殿下问诊了。”   现在太子身体康健,不过每隔几日都会有太医过来日常问诊。   唐蕊回过神来,道:“我这就去看看,你将我青色披衫拿过来。”   巧香进去将她的青色披衫送了过来,她披上系了腰带,便向外走去。   之前几次从太医院过来的都是姑父程之明,这一次,唐蕊以为应该还是姑父。   可是远远的,却看到一个修长而挺拔的人影立在汉白玉的台阶下,他转头时,又惊又喜又忧的望着她,目光复杂。   唐蕊愣住了,脚步蓦地一滞。   身边小宫女问:“掌事,怎么了?太医就在那儿等着呢。”   唐蕊的脚步渐渐走近,她再也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程纶。她心中一沉,垂下了眼帘。   “蕊……”当看到她一袭掌事服制,神色端肃的样子,他立即改了口:“唐掌事。”   唐蕊对身边小宫女道:“你去药房把上次太医开的方子拿过来。”   支开了小宫女,她才看向程纶。   “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考过太医考试了,所以……我主动过来这边……”   他情绪有些激动,心里憋着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可是在这东宫却一时说不出来。他瞧着她,就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官,升官倒是升官,果然并非有宠的那种,他心里又很高兴。   唐蕊正要开口,却看到寝殿那边走下来一个人,她打断了他的话,道:“田舍人来了,太医请跟我往这边走。”   程纶看到了田广,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只得低了头跟着她一起往寝宫去了。   田广见今日不是程之明来,道:“哎哟,换了个后生啊,这太医院倒是放心?”   程纶脸上一红,低声道:“舍人请放心,微臣虽然初出茅庐,却也是太医世家出身。今日是寻常问诊,若是有任何异样,必定会同众位太医一起会诊。”   田广笑道:“太医院既然能派你出来,我又有什么不相信的。”   程纶被引入了小书房中,他瞧见那位模样时,顿时吃了一惊。他第一次见太子,没想到蕊儿竟是在这样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身边。   太子今日没有去大理寺,叫大理寺那边送来了几份案卷,他依在软椅上慢慢翻着。抬眼见一个年轻太医过来,道:“怎的,程之明不乐意来了?”   程纶忙道:“家父近日身体不适,所以令微臣过来看诊。”   司徒珏这一次认真的看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长得温润清俊,想起程家跟唐家是亲戚,“你是唐蕊的?”   程纶想不到他会问到这个,答道:“微臣是唐掌事的表哥。”   他蓦地记起来,唐蕊的确有个做太医的表哥。她原先同他玩笑时,曾经说过,若不是进宫她早就嫁给表哥了。   他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唐蕊,她看程纶时眼底隐有担心之色,果然与看其他人不同。   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挑眉问:“你看看孤,身体可还安康?若是有半分差池,孤便治程之明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程纶一惊,看他面色冰冷不留情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蕊儿留在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身边,真是太危险了。不,他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琵琶声响   程纶上前诊了脉,道:“殿下身体康健,无需汤药调理。”   司徒珏冷冷会一笑:“你父亲下了功夫,倒是便宜叫你捡去了。”   程纶正色答道:“殿下乃是天之骄子,身体康复乃上天庇佑,无论微臣还是微臣的父亲,都不敢居功。”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倒叫他不好反驳。司徒珏只是冷冷一笑,没有作声。   程纶从书房里出来,见着唐蕊一路一起出来,便想着悄悄跟她说几句话,等到田广一走,他便要跟唐蕊说话。唐蕊也有话同他说,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便将他引到了巷子里,前面有一簇翠竹遮掩,能讲几句话。   程纶蓦地抓住了她的手,眼底泪光闪耀,柔声道:“蕊儿,你……受苦了……”   唐蕊看着他这样,顿时说不出来话来。   他又说:“若是我早去一步跟你家提亲,你也不至于被送到这样的地方。如今在太子身边做女官,伴君如伴虎,太子又是这样的性子,我真的担心你。你放心,我出了东宫,一定想方设法的想法子把你弄出去。”   唐蕊淡淡看着他,缓缓从他手中抽出了手,轻声道:“表哥,其实你真的不必。”且不说他是不可能将她从这里弄出去的,若是可能,那须得拼上多少人的性命。再说了,她并非如他所说的在这里受苦。   “其实……”她微微一笑,“我在这里过的挺好的。”   程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好?在这里怎么可能好?在家里是千金小姐,到了这里为奴为婢,这叫好?倘若我……我没法子把你弄出去,这里二十五以后便可以放出去,倘若你叫我等,我……我一定等你!”   他这话说的有情有义,也着实叫唐蕊诧异,可是她分明很清楚,太子殿下即便是不给她任何名分,也不会放她出去的。她不想耽误程纶的青春,更不想毁了他一辈子。与其好言相劝,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如今……不可能出去了。”   程纶蓦地浑身一震,呆呆望着她:“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之前托姑父带话给你,让你另寻佳人。我虽现在还未有名分,但是那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我定然是出不去的。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   她看着程纶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心有不忍,但是若是不忍,那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他早晚要面对现实。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有宠?”他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跟她说这话,让她脸上微红。   她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那的确是事实。   程纶仿佛觉得晴天霹雳一般,但是他还是不信:“不,你一定是被迫的。”   唐蕊淡淡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情况,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他曾经以为表妹会哭着向他诉苦,会求着他让他带着她离开这个牢笼,可是如今眼见着她满脸端肃的穿着青色的官服说她有宠,让他忘了自己,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原来他眼里那个单纯可爱又善良的小表妹吗?   难道他像别人说的一样,她早已被权势迷昏了眼?还是说,她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但凡有一份爱恋,他怎么一丝不舍和留恋都看不出来?   “你……到底喜欢过我没有?”他不敢说“爱”,“爱”那个字太深刻,他完全没有信心。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轻轻点头,他心如雷动。紧接着,听到她说:“我喜欢你,就像对待哥哥一样。”   他才浮起的热焰顿时如同浇了一瓢冰水。   他哽咽着,喉头滑动着,双手紧紧的攥着手心,蓦地问出了一句话:“那你喜欢太子吗?”   这话问的她一愣。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迷惘,看到了她的犹豫,看到了她难以迅速加以否认的为难……   他明白了……   “呵呵……”他惨笑一声,看起来很可怜。   “表哥。”唐蕊蹙着眉头,她看到他这样有些难过。   她打算伸手去扶他,他迅速脚步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哈哈……”他大笑起来,状似癫狂,“哈哈……”   唐蕊怔怔的看着他笑了一阵,抹了眼角的泪痕,最后收敛了笑容,变作冷肃的模样。   “我知道了。原先,只是我一厢情愿了。”他冷淡的说,随即双手作揖,“恭祝掌事大人在东宫大展宏图早日荣登太子妃之位!我告辞了!”说罢拂袖而去。   唐蕊定定的立在原处,看着他青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觉得难过,又觉得有几分轻松。   他终归是觉得自己是个既绝情又贪慕虚荣的女子吧。   只是方才他问的问题,她竟一时答不上来了。   她对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她一想起这个问题,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真的难以做答。   这时,墙角处晃过一个人影,未等唐蕊转身发现便消失了。那人匆匆回到了小书房,到了司徒珏跟前报告,正是田广。   田广是奉命去探听消息的,他将唐蕊跟程纶的谈话详细报告了一遍。   司徒珏微微勾唇,冷冷一笑:“那厮果然贼心不死。”   田广道:“唐掌事说了,只是像喜欢哥哥一样喜欢他。他问唐掌事喜不喜欢殿下时,唐掌事可没说话,那自然是喜欢的十分着紧,所以害羞才说不出来。”   田广这话是讨好,司徒珏可不怎么认为。他浓眉微蹙,这丫头,竟不能毫不犹豫的说出来吗?   他对此可有点不高兴。   但是她那么清楚的拒绝了程纶,还是令他满意的。   晚饭之后,司徒珏有在花园散步的习惯,路边各色花朵开的正盛,花园之中芬芳馥郁。   因着天色晚了凉快,田广便回头去拿一件披风,司徒珏向着里头那片桂花林走去。   蓦地,只见园中的一个八角小亭之中,四边挂着羊角琉璃风灯,亭周粉纱飞扬,隔着半透明的纱幔,一阵清越的琵琶声响起,里头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一手抱着琵琶,舒展着窈窕而婀娜的身姿,跳起了曼妙的舞蹈。   司徒珏一愣,倒是觉得稀奇,不由自主的驻足观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在此,祝大家春节快乐!么么哒!   ☆、十三   隔着纱帘,那美人婀娜的身影映在帘上着实的格外动人。琵琶声时促时缓,清越的声音回响在桂花林里,上演着格外动人的诱惑。   当唐蕊走进林子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田广叫她送披风过来,她便拿了一件玄色披风径直往这边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纱幔后的人影上,隐约猜出了里头是谁。之前殿下的命令,不许她们踏出小花园以北半步,这桂花林子分明已经是小花园以北殿下时常散步的地方,这女子竟如此大胆?   她紧紧皱着眉头,十分恼火。但是现在殿下在欣赏歌舞,倘若还有别的想法,她却不适宜现在走上去。或许她该做个合乎身份的管事,可是偏偏看他看的那么专注时,抵不住自己生气起来。   琵琶声住,纱幔中的女子身子向后仰着,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那绝对是故意的。   唐蕊没想到殿下居然听完了一首曲子,那纱幔中的美人亦是没有想到。   “此中何人?”清琅的声音响起。唐蕊的手指紧紧攥着玄色披风衣角。   只见女子袅袅绕绕的掀开纱帘,抱着琵琶,身上亦穿着酥胸半露的粉色纱衣,含羞带怯的行了礼,“妾身是殿下的奉仪,赵宛如。”   唐蕊眼眸冰冷,紧紧咬着牙,早就猜到是她了。   只见太子弯唇一笑:“弹得不错,跳的亦是不错。孤倒是许久没瞧见如此舞曲了。”   赵宛如心中大喜,脸带羞怯的柔声道:“殿下谬赞了,其实妾身还会许多曲子,若是殿下有空,妾身还可以弹更多更妙的曲子。”她说罢,抬眸星眸带雾的深深看他一眼,含着无限情意。   司徒珏似乎满意点头,道:“甚好。”   赵宛如巴巴的看着他,心道今晚定然能够伺寝的,“那殿下,现在去哪里听呢?”   司徒珏眼眸一转,道:“不如这样,孤先让掌事将你安置在烟雨阁吧。”   赵宛如也不知道烟雨阁是什么地方,只觉得殿下肯定是要幸她,当即跪下,“妾身谢殿下!”   司徒珏转身,却看到唐蕊站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叫道:“蕊儿,将她……”   他话音还未落下,只见那女子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将他的玄色披风挂在树枝上,转身利落的就走了,连他的话都懒得再多听一句。   赵宛如看到她竟然如此无礼,叫道:“殿下,这掌事可是大不敬!”   司徒珏唇角微勾,饶有兴味的道:“的确,大不敬啊。”   赵宛如得了他这句话,高兴的不得了,她原先早就想报复唐蕊,如今得着机会,还能放过不成?她立即怂恿道:“像这样大不敬的掌事,应该拖到慎刑所去打个百八十个板子!”   司徒珏看起来心情却似乎不错,他看了赵宛如一眼,讥讽的勾唇,“你倒是替孤想的周到。”   赵宛如立即柔声道:“那可不是吗?妾身可是殿下的妾室呢。自然是该事事替殿下着想的。殿下,妾身的一片心,就如同这天上的一轮明月,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明月?”他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的确悬挂着一轮明月呢,他道:“孤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赵宛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欣喜万分:“请殿下赐名。”   “从今往后,你就叫明月吧。”   赵宛如欢喜的不得了,名字都赐了,这不只是要伺寝,还要升位份了?   田广以为让唐蕊去送披风正好让他们两个花前月下,谁想他守着路口却看到唐蕊脸色发青的走了出来。   “殿下呢?”他问。   唐蕊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他,便自个走了。   田广一头雾水往里走,直到到了林子里看到那一对男女在明月下谈天,这才恍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没弄明白,这殿下大病初愈,宠了一个,现在是再加一个?这身子骨受得了的吗?   司徒珏斜眼看到田广来,吩咐:“将明月安排在烟雨阁。”   田广一愣,等等,这不是赵宛如吗?烟雨阁?那是歌舞伎呆的地方。虽然东宫没有什么歌舞伎,但是历来烟雨阁就是歌舞伎的住所啊。   他眼眸转了一圈,也没明白殿下打的什么主意。赵宛如是九品的奉仪,现在竟搁在烟雨阁,那岂不是掉了一大截身价吗?   他心里狐疑,还是笑眯眯的过去领着赵宛如往烟雨阁去。赵宛如欣喜异常的回头妩媚的对太子道:“殿下,奴家等你哦!你可别让奴家久等!”   司徒珏勾唇,笑的诡异。   “宛如奉仪……”田广道。   “我如今叫明月了,殿下赐名。”赵宛如扬起了下巴不乐意的说。   “明月,”田广换了称呼,“下官这就带你去烟雨阁。”   田广挠头,殿下这安排,为啥他总觉得这么怪啊?   桃花居门前,立着一个人影。   敲了门,一个小丫头出来开门,看到他时大吃一惊。   “她怎样?”司徒珏低声问。   巧香低声回复:“掌事喝了点酒,然后睡下了。”   喝酒?司徒珏眯起双眼,她倒是来的爽快。   司徒珏提脚径直往里走去,巧香赶紧关了院子门。索性这东宫里一切都是殿下的,殿下要来还不让她通报,她也是没法子。虽然闹不清楚里头的原委,但这闲杂事她可管不了许多。她赶紧的回到自己房里睡觉去了。   司徒珏直接到了寝房跟前,只见那房门虚掩,里头点着一盏青铜油灯,那女人已果然躺在床上,露出黑油油的头发。   他到了她身边,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酒气,这酒大约就是之前同她一起吃饭喝过的青梅酒。   他真是好气好笑,这丫头如今不但胆子大了,气性越发的大了。   他坐在她的床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乌黑的发顶,女孩并没有醒,脸朝里间睡着。   “那赵宛如,色艺双绝,我是打算赏出去的,没想到你竟生这么大的气。这样看来,我想着你心里应该是有我的。”他叹了一口气,“借着你酒醉,我倒是能说点心里话出来。若是你醒着时说这番话,你一定以为我是疯子。”   “有时我想,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有如此际遇,能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盼着你还是从前那个小蕊儿,又盼着你不是。只因为倘若你随我经历那一世,实在太为难太憋屈太可怕。高墙中漫长绝望的日子,即便是回想,我都不愿意想起的。我愿意看到你天真无邪的样子,愿意你如同初生婴儿般纤尘不染,不经历苦痛,不经历生死,不经历阴谋诡谲。可是倘若你不是那个小蕊儿,你便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有多专注,便不会这样猜疑这样生气……”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躺着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睁开了眼睛,震惊的眼眸渐渐迷蒙着雾气,几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看她睡得沉了,起身往外走。   蓦地,他听到耳后一声轻轻的:“十三……”   他的脚步猛然滞住。   “十三,真的是你吗?”她哽咽着问。      ☆、去处   十三?这个名字他有多久没听过了,用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出来。   他的心砰砰跳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只有蕊儿会这样叫他。   唐蕊从床上坐起来,乌黑的头发光滑可鉴的披陈在肩头,她怔怔望着他的背景,喉头哽咽着。   若不是她听到的那些话,她真不敢相信心中惦念的那个人竟站在她的面前。   她从床上走下来,光着脚一步步到了他的身后,他缓缓回过神来,幽深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   女孩的眼底盈满泪光,哽咽道:“但愿今晚不是我的梦境。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那个小蕊儿啊!那个陪伴在你身边整整三年的小蕊儿……”   司徒珏看到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他喉头上下滑动着,蓦地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小蕊儿,小蕊儿,我的小蕊儿……”   她在他怀中泪如泉水般涌出来。   她无暇去想这件事情是多么玄乎,她只知道只要他回来,她便什么都信,什么都不管了。   司徒珏眼底雾气弥漫,轻轻的拥着她坐在床边,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伸手抹过她的眼泪,道:“傻瓜,哭什么?既然上天给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们应该珍惜不是吗?”   他诉说了他醒来时的种种,唐蕊算了算时间,竟跟自己重生的时间一样。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他们现在的确重来了一回。   唐蕊想起当初他花了一个玉佩要了她一个梅花灯,想起他对她的种种,这时才恍然明白,原来正是因为是十三,才会这样对她。   她抹了眼泪,再次看向他时不由得羞的满脸通红,后退了一步,退出了他的怀抱。   无论从前的十三皇子,还是现在的太子殿下,都是她的主子,身份有别。   她蓦地想起他说要将赵宛如送人,便问:“殿下要将赵宛如送到哪里?”   司徒珏勾唇一笑:“自然有她的去处。”   东宫的命妇院里,除了送出去的赵宛如,还有三个名正言顺的美人儿,虽然现在都由她处置,但是将来定然会有更多的美人填充进来。一想到这,她心里酸酸的。   司徒珏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垂着头想什么,看她低头敛目的样子,白玉的小脸儿雪一般,想到她就是从前的蕊儿,心里既是心疼又是高兴。重来一回,倘若他还不能好好的护着她,他就枉为人了。   他蓦地捉住了她的皓腕,唐蕊抬头看他,心里如同小鹿般乱撞了一下。   “殿下……”她眼神闪烁,声音发颤,“天色晚了,殿下还是早点回去吧。”   司徒珏也知道现在夜色深沉,若是再闹下去,怕是把持不住。   他戏谑一笑:“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走。”   又是这样的无赖。原先因为是太子,她带着几分无奈。如今知道是十三,她完全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内敛的少年重来一回竟有如此无赖的时候。   她摇摇头:“不要,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说罢她倒头睡下,不去看他。   司徒珏看她,知道了真相胆子更加大了。   他也倒头躺下,隔着被子抱着她,她扭捏道:“殿下怎么还不走?”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太子?”   这话问的,之前的那位太子不是他吗?现在的十三不也是他吗?哪有人自己跟自己吃醋的?   唐蕊嘴角微翘,却不理他。   他见她不回答,越发的抱的紧了,凑到她耳畔低声问:“那你觉得是太子英俊还是十三英俊?”   这话……如此酸溜溜……倒叫唐蕊很不好回答。   半晌,他听到女孩幽幽的答道:“倘若不是十三,即便是天上的谪仙也入不了我的眼。”   司徒珏心情大悦,抱着她,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低声道:“别跟那些女人吃醋,当你及笄之时,我必定娶你入门。”   她怔了好一会,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她睁着眼,想着他的那句话,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甜蜜。   他居然说要娶她?不是太子,而是跟百姓人家一般。这是她从未想到的。   她轻轻的捂着自己的脸,脸上滚烫,翻来覆去,一夜没能睡好。   第二天一早,巧香看她的神色很是暧昧,昨晚她在隔壁自己房里听到这边闹了半宿,大半夜的才听到太子离去的声音。这么一段时间里做了什么,真是引人遐想。   “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唐蕊啐道。   巧香不说话,只是捂着嘴笑,半晌才道:“外头一早,喜鹊叫的欢呢,姐姐的好事将近了!”   “就知道嘴碎,小心挨板子。”她笑嗔。   巧香笑着说:“姐姐要是不是好事将近,脸红什么?”   唐蕊睨了她一眼:“不和你说了。一早的,锦瑟刚来过?”   巧香想起正事,道:“锦瑟姐姐说了,烟雨阁那边的事儿,得总掌事做主呢。”   她这么一说,唐蕊才想起了眼下还有个要处置的女人呢。   烟雨阁里,赵宛如等了一晚上,都熬出黑眼圈来了,也没等到太子殿下到来。   清晨,有两个小宫女给她端来了早点,她十分恼火:“我不吃!太子殿下呢?明明是他叫我等他的,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小宫女道:“掌事大人让咱们安排了锦衣,姑娘先换上,再说见的话吧。”   一个小宫女拿了锦衣来,赵宛如觉得有些古怪,打开了盒子,只见里头是一件漂亮的纱衣,纱质轻薄,彷如烟霞,还镶着金边,这件比自己身上的看着好看许多。   她十分欢喜,赶紧吃了点心又换了衣裳,小宫女们伺候着她梳头盘发,又用胭脂遮了眼底的青影。   她都收拾好了,这才喜笑颜开的说:“殿下呢?带我去吧。”   小宫女讥笑她:“敢情明月姑娘还没明白过来?这儿是烟雨阁,原先的赵奉仪不当,却成了烟雨阁的明月姑娘,难道你就没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同吗?”   赵宛如一愣:“你什么意思?这烟雨阁是什么地方?”   小宫女捂唇笑道:“这里是歌舞姬住的烟雨阁啊!唯有歌姬舞姬才住的地方。明月姑娘这要去见殿下,是打算再去献舞了吗?”   赵宛如蓦地醒悟过来,顿时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在了小宫女的脸上:“狗奴才!我是堂堂九品奉仪,是你嘲笑的吗?”   小宫女被打的一懵,正气恼,却听到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   “九品奉仪?”那女子双手交握身着青色锦缎服制走了过来,“殿下也说了,明月姑娘色艺双绝,当一个区区九品奉仪也是委屈了。这小小烟雨阁自然不是你久待的地方,如今,正有好去处等着你去呢。”   赵宛如一抬头,便看到那小小的总掌事带着几个人前拥后簇的走过来,顿时恼了:“去处?什么去处?”如今看到她,虽然恼火,可是看到她这样的气势,赵宛如也晓得这是她的地盘,自己不占便宜。   唐蕊挥挥手,小宫女捂着脸恨恨的瞪了赵宛如一眼退了下去。   唐蕊坐在厅中太师椅上,云淡风轻的说:“临州节度使郑龙刚刚没了一个小妾,如今殿下看你如此出色,有意送你去到临州去,你意下如何?”   赵宛如大惊失色:“我可是太子奉仪!”   “不,昨晚起,你是东宫舞姬明月。”她纠正。   赵宛如恍然明白了昨晚太子那话是什么意思,改名又是什么意思。她自然不能顶着太子奉仪的名头被送给那个见鬼的节度使,太子是在坑她?!   她气的咬牙切齿:“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我就不信他那么狠心的对我!”   “你不可能再见到殿下,”唐蕊稳稳的道,“如今,给你两条路,要么,回到命妇院,安安分分的守着院子一辈子,不得出命妇院半步。要么,去临州,博得节度使的喜爱,做一个富贵荣华得到男人宠爱的女人。两条路,你选哪条?”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女子,小巧白净的脸儿不怒自威。   赵宛如双腿发软,明明知道她的话就是太子的意思,可是依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见太子,想问个清楚,可是转头看着门口堵着门的太监,恍然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她的瓮中。即便是见了太子,又能如何?这一刻,她之前嚣张的气焰全都消失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被她钳制的一天。望着这女官坚定而决绝的眸光,她意识到到自己除了这两条路,已经无路可走。   与其变成太子的一枚弃子,还不如替自己搏一搏前程。   她终于垂下了高傲的下巴做出了选择,“我去临州。”   赵宛如最终没见到太子,她临走时巴巴的回头看到那两个金灿灿“东宫”二字,颓然的合上了眼。这东宫之主,不知将来究竟会是谁。      ☆、香气   凤华宫中,明镜之前,赵后低头看着发髻,眼见着斜鬓上有道银光,登时蹙眉。   梳头宫女瞧着她恼怒的样子,不由得吓得双腿哆嗦,低声道:“娘娘,这……这……”   “拔了!”赵后恼怒的低斥,宫女连忙小心翼翼的去拔那根银丝。   “嘶!”赵后痛的倒抽一口凉气,蓦地一把推开了宫女,骂道:“蠢材!连拔个头发都不会么?”   一旁的娄嬷嬷见状,急忙过来呵斥宫女:“都是娘娘跟前伺候的老人了,怎的还这么笨手笨脚的?!来人,将人拖下去打个三十板子!”   她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发落了,那宫女吓得面如土色正要求饶,已经被人塞了麻核拖了下去。   “娘娘顺顺气,不如再另叫人来梳发吧。”娄嬷嬷劝道。   赵后恼怒,道:“都是些没用的奴才,这么多人,怎的连个经用的都没有?”   娄嬷嬷笑道:“倒是有个能干的,娘娘忘了?”她对阶下立着的一个小女官打了个眼色,那女官急忙上前,满面笑容的说:“奴婢从前也伺候过贵人梳头,最近宫里头流行一个凌云髻,那发髻高高在上富贵无极,最适合娘娘不过,不如让奴婢替您盘一个?”   “哦?”赵后展眉,似乎有了兴趣,看那小女官一张清秀讨喜的笑脸,心情也好了不少,道:“既如此,你来试试。”   沈清韵连忙笑着过来,拿起了玉梳,道:“娘娘是贵人,可不能轻易生气,若是因为一个奴才生气了,倒是惹得贵人心情不快了不值得。”   赵后叹道:“年纪大了,如今看着白头发心烦。”   沈清韵笑道:“娘娘哪里就大了,娘娘乃是这宫廷之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女人,除了青春貌美自带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尊贵之气。即便是这几根银丝,那也不比那寻常百姓的,那亦是如银灿灿,尊贵无极。”   赵后笑了:“就你这张小嘴,倒是让人生不起气来。要是本宫身边都是你这样机灵的人,本宫也不至于如此憋闷了。”   娄嬷嬷在一旁瞧着直笑,道:“这小丫头机灵的跟猴子一样,咱们这些老东西可是比不上她嘴巧!”   沈清韵瞧着娄嬷嬷笑道:“嬷嬷别笑话奴婢了,嬷嬷在娘娘身边时奴婢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娄嬷嬷听了这话挺了挺腰杆,露出一丝微笑。眼瞧着这小丫头嘴里说着,手下亦是十分灵巧的就盘好了凌云髻。   赵后看她盘的这发髻果然很华贵威严,但是有些担心,“你这丫头说这发髻流行,若是其他人也梳了如何是好?”   沈清韵连忙笑道:“娘娘不必担心,奴婢特意将这发髻梳了高了一寸,另再加上九凤金步摇,这后宫之中,哪里还有比娘娘更威风的?”   赵后一想也是,待得她灵巧的插好了步摇和各色簪子发环之后,果然面貌焕然一新,心情十分愉悦。   “只是,为何除了这九凤金步摇之外,你给娘娘插的都是白玉簪环?好看是好看,素净了些。”一旁娄嬷嬷问。   沈清韵一笑:“嬷嬷可忘记了,近日陛下身体不适,太子今日一早便奉诏进宫侍疾,即便尊贵如娘娘,可不得注意些?”   娄嬷嬷眼眸一转,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赵后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心细,本宫的衣裳也由你去挑吧。”   沈清韵勾唇浅笑,躬身谢了谢,便转身去挑凤裳去了。   娄嬷嬷赞道:“这丫头是个好的,她姐姐清昭仪是个懂事的,伺候娘娘也有心。”   赵后弯唇一笑:“这丫头本宫的确喜欢,有心留在身边提拔着。沈家两个女儿都是好的,本宫甚为喜欢。对了,你上回说那沈昌华是个什么官来着?”   “中书省五品郎中。”娄嬷嬷道。   赵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改明儿成瑞进宫,你记得提醒本宫,替那沈昌华记个功劳。姑娘都在这做昭仪了,也不能亏待了她爹不是?”   娄嬷嬷笑道:“那是,国舅爷正是在中书省中,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是这俩丫头知道娘娘的厚爱,定然感激涕零。”   娄嬷嬷瞧着沈清韵捧着衣服走过来,故意提高了声音。   沈清韵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着红,笑容益发的灿烂。   “奴婢现在这里谢过娘娘的洪恩了。”她欢喜的说,“娘娘的洪恩,也是叫天下人都知道,生女儿不是没有用的!”   她这话逗得赵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嘴巴就是会说!既然赏了你爹,别人不知道的,还真当都是你姐姐的功劳,你可就在人背后做了背后功臣了。”   沈清韵故作委屈鼓着腮帮子道:“娘娘这样说,可不是会错了奴婢的意思,奴婢只想叫天下人知道娘娘的宽宏恩德,哪里想过自己?”   赵后一笑,“小猴子,不会委屈你的!”她对娄嬷嬷道:“前些时不是有进贡的南洋香粉,那香气芬芳透骨几日不散,赏给这丫头吧。”   娄嬷嬷笑着应了,忙去拿了香粉给了沈清韵,道:“南洋的香粉就这一盒,可不就赏了你一个了,还不谢恩?”   沈清韵急忙笑吟吟的谢恩了。   她收着香粉十分高兴,回到卧房里随即便擦了点香粉在脸上,果然一股芬芳气息萦绕鼻端,跟宫里头用的香粉气味又有不同。   爹爹升官,姐姐得宠,自己又得到皇后的喜爱,她心里想着如今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她沈清韵可不是想一辈子当个女官伺候着皇后,她小小年纪可不想伺候老皇帝跟姐姐争宠.她想要的,是找着一个潜龙之婿,直上青云。   沈清韵对着镜子看了一番,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有朝一日定然比姐姐更风光。   听到外头的宫女说皇后要去见陛下了,这才兴冲冲的又出去了。   今日一早听说龙体不适,唐蕊随着太子的马车入宫伺疾。   她守在清和宫门外,转头便看到凤驾到了,连忙同其他宫女太监一起下跪行礼。   待到皇后入了宫,他们这班人才站了起来。   “蕊儿,咱们又见面了。”   清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唐蕊一愣,当那人走近时,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气息传入鼻端,那香气十分独特夹杂着一股异域花香,不似宫里那些寻常的檀香麝香龙涎香。这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她似曾相识。   抬了头,便看到一张热情洋溢笑吟吟的脸,正是沈清韵。   她淡淡一笑,轻声道:“你今日是熏了什么香?这般好闻?”   沈清韵笑嘻嘻的说:“你鼻子可真灵,擦了点香粉。我不怕悄悄告诉你一声,这是南洋进贡的香粉,就连皇后身边,也独此一份呢。”   唐蕊不知道她这是炫耀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微微一笑。想起了唐语凝的事情,嫡姐说她被禁足是拜皇后和沈清芳所赐,这中间,是否还牵扯着一个沈清韵?倘若真的有沈清韵的份,她一面陷害了嫡姐,一面又能笑脸盈盈的对自己说话,那么,这个跟她同岁的十四岁女孩子,真的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在家,小朋友太多啦!分分钟来捣乱,费了好大力气捉住小魔君扔他妈怀里了,更晚了。么么哒   ☆、往事   “的确让人羡慕。”唐蕊清淡浅笑的看着她,说道。   沈清韵得意的弯起了唇角。这时似乎里头又是皇后娘娘找她什么事,沈清韵便匆匆的进去了,进去之时还不忘瞥唐蕊一眼。   待得沈清韵进了清和宫,唐蕊嘴角的笑容凝固,她眉头微蹙,思忖着,那股香气在哪里闻过?似乎跟一个重要的东西相关,只是前世之事已经模糊,她竟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太子从宫里出来,她走了过去。司徒珏温煦的看了她一眼,道:“今晚孤就在清和宫偏殿伺疾,不回东宫了,你让小宫女们去取些东西过来,你便不用亲去了。”   唐蕊明白他的意思,之前他便说了,东宫事务繁杂,她只需要指派下头人去做便行了,自己无需辛苦。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到底是东宫的总掌事,许多事只有自己照顾才能放心。   如今她既知道他是十三,一如当初在碧落宫中时一般,他的诸般事情都是她亲自打理,也半点不能马虎,尤其是饮食。   “奴婢还是亲去东宫看看吧。”唐蕊拂了礼,正要转身,不想那人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从这里过去,路都要走不少,本就不胖若是再瘦了,岂不是孤的错?”   这话停在唐蕊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她身子纤巧,他之前就说她不够丰满,她现在听到这话不由得又恼又羞,甩手嗔道:“殿下……”   他不放手,依旧握着。旁边田广看着,只得抬头望天。   这时听到人声,里头又有人出来,司徒珏这才放开了她的手,可是这一幕却被先走出来的小丫鬟看在了眼底。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清韵。   她怔了一下,望向了太子。人人都说太子生得好,如今近处瞧着,那模样果然皎皎如明月,十分赏心悦目。只见他对面前小宫女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春风拂面般让人心折。   唐蕊到底还是去了偏殿,让下面的人去拿东西。   待唐蕊走后,太子的笑容便消失了。   这时赵后出来同太子寒暄了几句,便吩咐沈清韵,晚间将凤华宫的饭菜送一份到偏殿去,沈清韵便晓得太子今晚要在偏殿伺疾。   她想到唐蕊镇日里同这样的男子朝夕相处,真是叫人嫉妒羡慕。   她要找的潜龙之婿不就在眼前吗?   皇帝近日身体不适,昨日又偶感风寒,咳嗽不停,太子便要时刻准备着试药,因此留宿在偏殿。   司徒珏坐在桌边看着唐蕊布菜,这菜是御膳房准备的,惯常是要试毒的。   田广原先常做这事,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因这菜从御膳厨房送来的时候已经试过了。   唐蕊怕菜冷了,便要帮他试试菜,蓦地手腕被他握住,唐蕊抬头,看他脸色微变,沉声道:“从今往后,试菜的事交给其他人做,我再也不会让你做这样的事。”他语气带着沉痛,唐蕊心中一跳,知道他定然是想起从前的事。   从前在碧落宫,外头的饭食是从小窗口送进来,惯常是她试过再给十三吃的。那一次,她却中了毒,便再也没能醒过来。   她曾经仔细想过,当时碧落宫中,除了她一个能做事的,其他只有两个年老的粗使老太监。饭食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她经手。为了防止人下毒,她特意使用了银针,但那毒竟是银针也试不出来的。下毒之人肯定知道她会试毒,所以那毒不是下给十三,而是下给她的。   想到这里,她背心一阵发寒。   “想什么?这里没有外人,坐下吃饭。”太子拉她在身边坐下。   “殿下,那后来呢?你出来了吗?”上次说话没有提到这个。   司徒珏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害怕她再次消失一般,紧蹙眉端缓缓道:“后来蛮夷来袭,边关连败了几场,有人在父皇跟前进言,边关需要振奋人心,最好有皇子出战。但当时太子病重,其他人又畏缩不前,父皇无奈,便将我从废宫之中调出来。我在边关三年大败蛮夷,本可将功赎罪,谁知临到归途被人偷袭算计,醒来时便到了东宫。”   唐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出来便征战,自然无暇查出当初下毒之人。   两人才说话,便听到外头脚步声,田广掀开珠帘进来,瞧着唐蕊陪在太子身边吃饭,脸上露出笑容毫不奇怪。   他照常替太子试了毒,这才开饭。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奴婢奉皇后娘娘凤命送菜过来。”外头响起清脆的声音。   唐蕊急忙站起来,外头女官提着食盒进来。   沈清韵瞧着唐蕊挨着太子站着,心里了然,面上笑吟吟道:“娘娘生怕殿下吃不惯这儿的食物,特地叫凤华宫小厨房做的菜式点心,娘娘的心意还请殿下笑纳。”   “收下吧。”太子淡淡道。   唐蕊上前,从沈清韵手里接过食盒,在那一刹那,一股幽幽香气传到鼻畔,她蓦的浑身一震,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   沈清韵看她脸色微白,笑道:“蕊姐姐可拿稳了。”   唐蕊双手紧紧攥着食盒的把手,脚下用力站稳才没跌个踉跄。   她连退了两步,垂下眼帘遮挡眼底的震惊和诧异。   只听到沈清韵告退,她才恍然如梦初醒。   田广打开了食盒,笑道:“娘娘有心,这菜做的真好看,也香!”   “怎么了?”司徒珏拉她坐下。   唐蕊蓦地抬头看到那热气腾腾的食盒,立即盖了盖子,“殿下别吃这个。”   田广诧异:“可这是皇后娘娘……”   司徒珏面色一凉:“记住,哪个才是你的主子!找个地方倒了,别叫人看见!”   唐蕊记起来了,在接过食盒的那一刻,她记起了那股香气。   沈清韵说过拿香粉皇后身边也只此一盒,前世那个带毒的食盒,也带着一股同样的香气!而那时的沈清韵,也一样是皇后身边得脸的奴婢!      ☆、角色   唐蕊难以置信,前世她当她姐妹,她竟下毒害她?人心不可测,竟至如此地步。   这话她并没有跟太子说,她想理一理那些记忆,企图弄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饭后太子喝了茶之后便入主殿看望皇帝。   因宫女从东宫送来了太子衣物用具,唐蕊留下打理。   她正忙着,便听到小宫女说外头有人找她。她出来一看,便见那人笑吟吟的走过来拉着她的手。   “蕊姐姐忙呢?”   可谓不想见到谁,那人便往跟前凑。只见沈清韵看看那小宫女,意思是要她摒退宫女。   唐蕊脸色淡淡,瞧着她这样倒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她摆摆手,小宫女急忙下去在外间守着。   “你有话同我说?”她从沈清韵手里抽出了手,转身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沈清韵看她神色淡淡,脸上笑容却愈发殷勤,上前道:“蕊姐姐怎么了?原先咱们在家中时多高兴,你绣锦囊我绣帕子,那时候没事便一起逛园子,姐姐都忘了?”   唐蕊淡淡一笑:“沈唐两家的情谊,我怎会忘?你这来,可是有什么事?”   “既然姐姐问起,我就说了,”沈清韵语气微顿,“如今姐姐在太子殿下跟前,我瞧着也是说的上话的,皇后娘娘又是喜爱殿下的。如果太子讨一个奴婢,自然是不无不可的。既然姐姐记得咱们的姐妹情谊,不如跟太子提一句,到时我去了东宫,在姐姐手下办事,姐妹齐心,也不受人欺负,岂不是快哉?”   唐蕊听了这番话,手指紧紧攥着手心,倘若原先,她肯定当她是好意,到了如今,她看出这丫头背后的用意,不由得一阵背寒。她这是将自己当做接近太子的垫脚石了,这份心思竟是半点不隐藏,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提出来了,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有多蠢?   她凉凉一笑,看向这女子,果然是豆蔻年华可爱可喜,笑脸嫣然伶牙俐齿,保不齐太子便能看上她。   “你,就这么喜欢太子?”   这突然的一句话问得沈清韵一愣,她脸上粉红,羞涩道:“姐姐你说什么呀?我是想和你一处呀……”   唐蕊心中冷笑,道:“可惜你找错人了,我在太子跟前人低言微,半句话都说不上。你若真想进东宫,还不如去找皇后来的快。这些话不是些什么要紧的,不必避着人。”她对外头叫道:“来人,屋里头的床帐不用收拾了吗?”   外间小宫女进来,沈清韵便没法提这茬了,她憋了一口气,满以为唐蕊能帮她,谁想竟碰了一鼻子灰。   她眼眸一转,心里恼火面上去却不显,道:“既然姐姐繁忙,我这就回去了。”   唐蕊淡淡点头,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她对小宫女明心道:“往后若是她再来偏殿找我,便说我忙没空见。”   明心连忙答应了。   唐蕊紧紧攥着手心,又想起了一件事,从前她在太后跟前时,沈清韵在一个地位低微的嫔妃手下伺候,那时候便来说过一回说要调到太后身边,只是那时在太后身边唐蕊的确人微言轻,拒绝了她。后来不知她通过什么手段到了皇后身边。如今想来,估摸着那时她便恨上了自己吧。   以她对沈清韵的了解,她既然现在盯上了太子,绝没那么容易放弃。沈清韵在家时父亲就曾说过,这丫头若是在朝堂定然是个厉害角色,可惜生在闺中。当初她自己在宫里步步为营只为保命,而她却是步步算计只为上位。   看来她要小心了。   唐蕊进了寝房,看到明心在铺枕头,她估摸着这个时候太子大约要回了,他素来不喜人在卧房,便遣了明心,自己亲自整理床铺。   她又在香炉点上了熏香,正忙碌,蓦地身后一只手绕过她的腰身,将她揽入一个怀抱。   那淡淡檀香气息入鼻,她就知道是那个人。   她转头,却被他禁锢在身前看不到他。他一定是故意的。   “殿下放开我!”她低嗔,“这里可不是东宫!”   “呵!小丫头,还敢威胁孤?”他将她转过身来,双手扶着她的纤腰,让她老大不自在。   “奴婢不是威胁殿下,若是叫人看见可该说殿下的闲话了。”   司徒珏淡淡冷笑,说他的闲话?无非现在是该装个孝子的时候。这位父皇,当初毫不留情便将他圈禁,何曾念及半分父子之情?既然如此,便莫要怪他今日逢场作戏。   他看着她勾唇一笑:“谁有包天的胆子敢闯进来?嗯?”他话音落下,已经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唐蕊羞的连连后退,他搂住她的腰,眸色如墨:“莫要退了,再退该摔跤了,你乖乖的让孤亲一口,便饶了你。”   唐蕊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眼瞅着门口,生怕田广这个时候不长眼的闯进来。   司徒珏看她羞怯可爱的样子,轻轻扶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两个厮磨良久,他才放开了她,伸手趁机在她胸上摸了一把,很快又撤开,道:“叫你吃猪蹄炖黄豆,可吃了没?”   唐蕊羞赧极了,瞪了他一眼,道:“殿下该洗洗睡了。”   司徒珏收拢了五指,指尖的柔软触感让人悸动,他道:“你上哪儿去?待会沐浴还得你伺候呢。”   唐蕊心口一跳,径直往外走不理他了,正走出去,却几乎撞到一个人,那人正是上次见到的云阳郡主。   上次见到云阳郡主是男装,威风的很,如今女装打扮,繁复而华丽的宫装穿在她的身上,当真是富贵高华。   云阳瞧着满面通红含羞带怯的女官,饶有兴味的勾唇一笑:“是你?果然不负所望呢。”   唐蕊脸上滚烫,忙低头行礼,云阳轻笑一声进了内间小厅,高声对里头人道:“太子殿下,可还习惯?”   司徒珏立在紫檀桌边,猜到她会来,了然道:“皇姐来的可正是时候,孤正想找个人聊一聊。”   云阳笑:“是想聊聊你的小女官么?”      ☆、闲气   司徒珏勾唇一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皇姐的眼。”   “那是自然,可别忘了当初这小女官怎么进的东宫。说起来,你还差我一份人情。”   云阳郡主坐在桌边,笑道:“别以为一盒豆糕就能打发我。”   司徒珏淡笑:“皇姐口味倒是不小,不知道长公主的封位能否入皇姐的眼?”   云阳砰的心口一跳,长公主的封位?那是除了皇帝太子便是最尊贵的人,她所能到达的最高位置,说不心动别人也不会信。   司徒珏看她不说话,便知道她动心,“如今父皇病了,康郡王和信郡王两个私下里动作不断,不知道皇姐知晓否?”   云阳一笑:“那两个岂能跟你堂堂皇太子相提并论?我是听过一些,说是勾结朝臣,结党营私。你不是掌着大理寺吗?想对付他们不是轻而易举?”   司徒珏摇头:“皇姐未免想的简单,” 他斜眼看向云阳,“若是有你外公一句话,便简单的多。”   云阳见他说起自己的外家,便知道他是想借秦家的势。她外公秦阁老最疼她,虽然已经告老,但门下门生故旧一堆,说话在朝中还是很有分量的。这位阁老发起威来就是皇帝也要让他三分。   云阳算是明白,他是要跟自己做个交易,无论是后宫中的母亲端妃,还是阁老外公,都是疼她如眼珠子一般。只要她撒撒娇没有办不到的。   她觉得眼前的这位太子跟她从前想的不一样,以她的经验,身在高位的太子自小养尊处优,不该有这样算计的心机和欲望。可是眼前的太子的确不一样。   是个人都有欲望,有想要拿到紧紧抓住的东西,太子可真会揣度人心呢。   云阳在思考,她应下便是选择了阵营,便是拿整个秦家来打赌。   “你赵家权势赫赫,怎么会找上秦家?”她疑问,赵后可是他的母后。   司徒珏一笑:“孰亲孰远,孤还是分的清的。”   云阳笑了笑,“怕是因为你的小女官吧?我从母妃那儿听说了,娘娘准备把她侄女指给你当太子妃呢!”   女人之间的小道消息往往比男人更灵通,这话入耳,司徒珏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   瞧着他这表情,云阳乐了:“你放心!皇后侄女个个美若天仙,绝不会比你那小女官差!只不过,我就怕你每每看到她侄女,就仿佛看到皇后在跟前一般,没了味口,呵呵呵……”   这话要是听到赵后耳里大约要暴跳如雷,这世上敢这么取笑太子的,大约也只有云阳一人了。   “哪一个?”司徒珏面色冷冷的问。   “听说是国舅爷嫡出的二姑娘,叫赵妙言的那个。”她有些幸灾乐祸,“这话既然已经传入我母妃的耳朵,怕是要不了几日你就会见到那位天仙美女了!如今你十七岁了,父皇又多病,皇后可不急急的就要把她赵家的姑娘塞给你?”   司徒珏磨了磨牙,这话既然从端妃嘴里传出来,怕是不虚。   这时,珠帘后传出一声响,像是谁撞了什么。   云阳起身,道:“我得走了,我外公那边你放心,若是你这边有了动静便知会我一声。”   “还有一件事,你帮我照应一个人。”   云阳一愣,只见太子递过来一张纸条,她打开纸条看了一眼,诧异的瞥了他一眼。   “孤不方便在后宫活动。别问为什么,是人总有些秘密。”   云阳是个聪明人,点了头。拿着字条在烛火上燃了,便出了门去。   太子字条所写的是丽妃,那个不幸的女人,自打生了个得了失魂症的儿子之后便失宠了,儿子死了之后更是孤苦伶仃无人问津。如今所在的宫殿即便不是冷宫也是门庭冷落。太子和丽妃能有什么渊源,倒是叫她匪夷所思。   司徒珏掀帘子出来,便看到女孩在桌边擦桌子,那块擦的锃亮分明不需要擦,她却越擦越起劲。他看了一眼那桌上茶杯,方才碰倒的好像就是这个。   “晚了,孤要沐浴安寝,擦什么桌子?”他在她身后问。   唐蕊不得,依旧固执的擦桌子。   “怎么不说话?”他拉她的手臂。   却听到她堵着气说:“听说那位嫡出的赵二姑娘美若天仙,往后殿下身边有人伺候了,还稀罕我吗?”   他一听,便知道她是听到了。   他沉吟片刻,自语道:“是啊,美人太多倒叫孤难以抉择。这位赵二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如传说中那样美呢?孤倒想亲眼看一看。”   “哼!”女孩蓦地转身,气呼呼的把手里的抹布扔在他的身上:“天色晚了,殿下自己洗,自己睡吧!若是缺人,外头站着一排呢,奴婢这就帮你叫去!”说罢气呼呼的就往外走。   司徒珏蓦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拢入怀中,哄着她说:“说说笑笑罢了,生什么气呢?”   她挣了一下,挣不脱,“殿下若是要娶一堆女人,便趁早别来惹我,我是宁愿做个女官也不愿做那一堆女人中的一个!”   司徒珏看她眼圈红红,这是气的厉害了,不由得好笑:“当初的话,你当我哄你的?”   “坊间有句俗语,奴婢觉得还是有道理的。”她认真的板着脸说。   “哪句?”他好奇问。   “男人话可信,母猪都会上树。”   司徒珏大笑,“孤不仅是男人,孤还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君无戏言?”   他将她圈在怀中,低声下气的道:“何况郡主不是说了,那二姑娘像皇后,孤看到她在寝房,岂不是倒足了胃口?”   唐蕊想象着太子新婚夜在洞房看到一个貌似皇后的新娘的情景,的确……有些不可言喻。   她方才心里涌起的那股醋意和恼火渐渐消散。   “但是若是皇后意思,你也没办法不是?”她忧愁的说。   司徒珏点点她的鼻子,“少操心,这些事情孤都能摆平。你不信我?”   她抬眼看他,那深邃的乌眸,她仿佛被他吸引,整个人连人带心都陷了进去。倘若不是她的十三,她生那些闲气干什么?正是因为是她的十三,只属于她一个人,她不想叫任何别的女人沾染。      ☆、整治   入了亥时,唐蕊已叫小宫女准备好了太子沐浴的用品,他如今沐浴都要叫她伺候,总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暧昧,想到这里她就脸上发烫。   司徒珏正要往里间去,却听到外头田广急急的在门外禀告:“陛下病糊涂了,说着胡话呢!”   司徒珏脚下一滞,转身便开门出去:“走!去看看!”他想起什么,“今儿值班的是哪个太医?”   田广答道:“程之明。”   司徒珏勾唇一笑,“他来的正好,孤早就想找他了。”   唐蕊快步过来,扯着田广的袖子问:“陛下怎的又病的急了,不是好转的吗?”   田广一脸急促的神色,道:“谁知道?方才似乎又发烧了,正着紧的招太医去看呢。你先别等了,太子这一去不晓得什么时辰才回来。”   看着两人离去,唐蕊心里淡淡失落。   清和殿中,那康郡王和信郡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穿戴整齐立在龙床前头,瞧着眼底都是担忧。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孝顺,知道的,知道是生怕临死前有什么遗训未听到。   看到太子过来,康郡王讥讽道:“太子真是姗姗来迟,你住在偏殿,怎的比我们在宫外的都慢?”   信郡王道:“他分明是无心,父皇病重,他倒像是没事人一样。”   司徒珏看这两个一唱一和,凉凉一笑,也不反驳。反倒是旁边的大太监冯良愤愤不平道:“殿下住在偏殿,方才白日里已经伺候了一整日,才转身去换件衣裳,这又来了,到底是哪个伺父至诚,明眼人可瞧得清楚的很呢。”冯良是皇帝身边大太监,说话有分量,这一席话说的两个人脸上涨的通红。   赵后正好踏入寝宫,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得意的扬起了唇角。她调、教出来的太子,岂是别人能相提并论的?   程之明带领几个太医一起过来替皇帝瞧病,他瞅了太子一眼,便低头去替皇帝诊脉。他进来之前见过太子,太子的叮嘱他记得清楚。   程之明诊脉罢,道:“陛下这病来得急,去的却慢,时有发作,很难断根,现在可用的方子效果有限。”   康郡王恼道:“你这是什么庸医?你若治不了,叫别人来!大不了昭告天下,选个名医出来!”   司徒珏微微冷笑:“待得你选了名医出来,什么都晚了。”   赵后叹气道:“陛下身体素弱,近年来越发的病的频繁,本宫也很发愁啊,要是有个立竿见影的灵验方子就好了。”   程之明沉吟几秒,道:“回禀娘娘,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原先孝经里头有孝子割肉伺母,如今,若是得了龙血做药引,做成一个药方子,对陛下的病情是大有好处的,怕是比微臣手头的方子效果好的多。”   “龙血?”赵后大为诧异,这方子,真是头一次听说。   若是要龙血,便是要皇子的血来做药引子。   “要多少?”赵后问。   程之明拿起了一只酒瓶大小的瓷瓶,道:“这整整一瓶。”   那么多血?!康郡王和信郡王两个吓得脸色煞白。   赵后的目光看向那两个皇子,两人下意识的垂下了脑袋。   “我来!”司徒珏挽起袖子。   赵后吃了一惊,“你?你的身体也才刚刚康复。这药方子需要那么多血,万一有个好歹……”   司徒珏毫不犹豫的对程之明伸出手臂,“无妨,父皇的病要紧,快些!”   所有人都望向太子,一个个面色动容。这成年的几个皇子当中,能够毫不犹豫伸出手臂的,也就太子一人了。所谓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此时此刻,哪个真心哪个假意可见一斑!   程之明连忙吩咐小太医:“速速准备定血丹,龙血一旦取了便叫太子服下丹丸。”   程之明带了司徒珏去后头取了龙血,等到太子出来时,只是脸色微微发白。   可是屋里头的人看他的眼神却完全不一样了,赵后拉着他的手,赞赏道:“我的好儿子,你父亲若是知道你肯为他出这份血,定然心疼你!不像另外那两个……”她冷眼瞥过去,“倒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两位郡王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司徒珏微微一笑,摇摇头:“这是做儿子应该做的。”   不知道是那龙血起了作用还是药方子的作用,服药之后,一个时辰之后,皇帝的烧便退下去了。程之明诊断之后,恭喜赵后和太子:“大喜,陛下的烧退了,今晚无碍,明日睡醒了该是大好了。”   赵后不由得大喜,已经子时,她吩咐了太子好生看着,自己先回宫休息了。   直到清晨,凤华宫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宫女回禀,说陛下已经醒了正在喝粥,身体康健。   这消息传到赵后的耳里,沈清韵正替她敷脸。因为昨晚没睡好,敷了厚厚一层香粉,这才看不出眼底的青影。   娄嬷嬷在一旁笑着说:“可真是好事,难怪今儿一早奴婢听到外头喜鹊在叫。今儿既然陛下康复了,心情自然高兴。趁着这高兴的当儿,娘娘何不跟陛下提提太子殿下的婚事?您昨儿不是叫二姑娘今儿进宫的吗?正好带到陛下和太子跟前相看相看,可不是大妙?”   赵后笑道:“你说的有理,赶巧不如赶早。本宫自然是要替妙言早做打算,那孩子我打小看大的,看在眼里心里都喜欢。”   “那是自然的。”娄嬷嬷笑眯眯的说。她却瞧见梳头的小丫头嘴角浮起一丝不以为然,问她:“你那是什么表情?难不成这不是喜事?”   沈清韵微微一笑:“娘娘有所不知,奴婢上次去了一趟清和殿,瞅着太子身边似乎有人了。赵姑娘还未进东宫,怕是就要被人分了宠爱哩。”   赵后蹙眉,拿着玉簪的手蓦地一顿:“有人?你说清楚点!”   “回禀娘娘,那人说起来奴婢还认得,正是唐家的二姑娘唐蕊,她姐姐就是之前的贵人唐语凝。太子待她分外不同。”   “啪!”一声,赵后恼怒的将手中的玉簪拍在桌上,玉簪豁然断成了两段,“那个贱人?!”一想起唐语凝赵后便一肚子的火,她姐姐魅惑皇上,来个妹妹魅惑太子!这还得了!   娄嬷嬷听她一说,蓦地想起来:“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掌事?小小的年纪,好大的威势。当初老奴过去,都被她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倘若不是得了太子的宠爱,哪个掌事敢这么大的胆子?”   这两个添油加醋,赵后愈发的恼火,她亦是想起当初去东宫时,太医赶着上门诊治的,可不就是个女官?   沈清韵又道:“奴婢听人说,太子身边不要别人,吃饭睡觉沐浴都是她一个人呢。怕是想着独占太子宠爱,若是往后赵姑娘入了门还哪有位置?万一先弄出个儿子出来,更不得了。”   赵后冷冷一笑:“就凭她?一个小小女官?也敢跟本宫斗?好,今儿,本宫倒要瞧瞧,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清韵瞧着一脸恼怒的皇后,微微勾唇。   赵后梳妆后便去看了皇帝,果然病情好转心情愉悦,太子在他身边伺候着。昭帝听闻太子以鲜血做药引,不由得感动不已。康郡王和信郡王两个虽然随伺在侧,他瞧着如同透明一般,叫两个人很是不安。   赵后从清和殿出来并未直接去偏殿,毕竟太子在跟前,若是真碰到太子回来也是尴尬。她需等的太子不在的时候去会会那个女官。   她回了凤华宫,这时侄女赵妙言已经等在宫里了。   “妙言!”赵后笑着拉着她的手,上下的看她,果然如她年轻时候一样,自有一番尊贵气度。   赵妙言柳眉杏目,梳着流云髻,穿着一袭烟霞紫锦罗裙,绣着金芙蓉花样,配着八宝璎珞、系着莲花翠玉佩,真如牡丹盛放般华丽娇艳。   “打扮的真好看!”赵后赞道。   赵妙言有几分娇羞几分骄傲,道:“妙言是姑姑的侄女儿,自然不能比别人差。”   “那是,将来也是一国之母呢。”赵后欢喜道。   女孩羞的脸色微红,带着几分娇嗔说:“母后总是在我跟前说表哥,也没个机会亲眼看看,表哥还好?”   赵后笑:“他好的很,你长久不见他,大约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了。我告诉你知道,他长得可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赵妙言更加羞涩,跺着脚说:“我才不要见他呢!”   赵后哈哈一笑:“早晚要见的。最好今儿就见。”说起这话,她眼色微沉,“不过,男人身边花花草草不可避免,作为主位的女子,便得有治理这些狐媚之人的手段。”她眉端一挑,“今儿,你同姑姑走一趟,先练练手!”   赵妙言听到姑姑这番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听她这话,太子身边已经有了花花草草?想着不由得心里恼怒。   赵后看她喜怒形于色的样子,提醒她:“你这样大可不必,身为未来的皇后,要的是城府和手段。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关键时候,我让你来发落那狐媚子。”   赵妙言看了姑姑一眼,躬身一礼,果然敛色沉静道:“还请姑姑指教。”   “孺子可教也。”赵后不由得欣慰赞道。   清和宫偏殿里头,唐蕊等了一宿没等到太子,到了早晨田广过来报喜说陛下病好了,过后又说太子陪着陛下去了御花园,取了披风就走了。   皇帝病好,她也宽心,想着应该是要回东宫了,便叫小宫女收拾衣服。   正忙着,蓦地听到外头一声拉长的尖细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V了哦,喜欢的亲们多多支持!明天万字更新,V后尽量多更!么么哒,多谢一直支持的亲们!   ☆、良娣   唐蕊听了大惊, 连忙整理自身衣衫,带着小宫女们迎了出去, 才出门, 便看到一袭明黄织金凤袍到了内厅,她连忙跪下:“奴婢恭迎凤驾!”   她不知道皇后此行的目的, 心中忐忑。低头, 眼角的余光只看到皇后拽地的金凤袍角,却没听到那人说“起”字。   跪了半晌, 才听到身前传来声音。   “娘娘坐!”娄嬷嬷扶着赵后坐在厅中椅上,赵后扫了一眼跪在跟前的几个小宫女, 为首穿着青色女官服制的, 大约就是那个狐媚女子了。   赵后坐在紫檀靠椅上, 缓缓问道:“哪个是唐家的姑娘?”   唐蕊心口一跳,道:“奴婢是。”   “抬起头来。”   她听到那平缓傲慢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只觉得背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缓缓抬起头, 便看到了一张威严而端庄的脸,皇后五官再标致那也是上了年纪的女人, 眼角已经看到鱼尾的痕迹。   在赵后身边立着一个打扮华彩的姑娘,同赵后的眉目倒有几分相似,冰冷冷的看着她。另外一边, 却站着沈清韵和娄嬷嬷。这一班人就这么站着,便叫人浑身上下冒着凉气。   赵后上下打量着唐蕊,眼底划过一丝冰凉,好一个清新隽秀的小女子!不过, 比起她的侄女儿,自然是不如的。   她斜眼看了站在身旁的赵妙言,“妙言,她比你,可不如哩。”   赵妙言撇撇嘴,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同她相比?   娄嬷嬷道:“妙言姑娘那是将来的太子妃,这奴婢哪里能同姑娘相提并论?这丫头若是知羞,也该对着镜子好生照照,也不至于在太子跟前邀宠献媚!”   这话,如同鞭子一般打在唐蕊的脸上。她豁然明白,这是来找茬的。自己在太子跟前得宠的事情,知道的都是东宫内的人,是被谁透露给了皇后?   她看到沈清韵站在皇后身边,眼神讳莫如深的看着自己。昨儿她来了清和殿,难道透露消息给皇后的就是她?   她想起了前世,当初就是一道凤命将她送进了碧落宫,而那道凤命来时,沈清韵正是在皇后身边当差。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在太后宫中当差,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皇后。   两世记忆交叉一处,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沈清韵,好一个睚眦必报虚伪刻毒的小人!   “娘娘到此,还不去倒茶?”娄嬷嬷凶狠斥道。   小宫女明心急忙要爬起来去倒茶,不想娄嬷嬷叫道:“你跪着,没你什么事!唐掌事,你去倒茶!”   唐蕊起身,进屋小心翼翼的斟了茶水,最好的杯盏、最好的茶叶、最适宜的茶温,她端着茶盘送了出来,恭恭敬敬立在赵后的跟前。   赵后瞧着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倒也不算十分讨嫌,至少比起她姐姐而言,算不得十分讨厌。   她端起茶杯,但凡烫了或者冷了,她都有找茬的机会,不过这茶碗中的茶温度适宜,她打开了茶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品尝了一番,这茶香竟比她身边的女官们泡的还好。   赵妙言在一旁蹙着眉头,姑姑不是该摔茶杯的吗?怎的还喝起来了?   赵后喝了半盏,蓦地想起自己今日来做什么的,冷眼一横,将手里的杯盏“砰”的一声扔在地上,青花细瓷顿时碎了一地。   唐蕊一惊,地上跪着的小宫女都吓得浑身一颤。   “跪下!”赵后喝道,“这茶泡的又苦又涩,今日本宫也就罢了,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你就是这样伺候太子的?!你本该是太子身边一等一的女官,照料着太子的饮食起居,料理太子的身体。如今太子身体将将康复,就听说有人蛊惑媚上。你留在太子身边,不好好做事,却存了私心,要搞垮太子的身体,动摇我大祈朝的国本。你居心叵测,该当何罪!!”   唐蕊跪在地上,大惊失色,好大的帽子,动摇国本,她万万没想到皇后竟将这样的大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赵后这一番话,内厅之中所有人都镇住了。话音落下,厅中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唐蕊心口“砰砰”乱跳,犹如鼓点一般,她晓得后宫之中皇后的权利,她一句话自己便能生能死。   赵妙言唇角微勾,扶住了姑姑的手,劝道:“姑姑消消气,这样的妖媚女子,死一万个也不足惜,姑姑莫要气坏了身子。”   娄嬷嬷道:“娘娘何须费神,不说这后宫,那东宫内廷也是娘娘的辖区,打杀个把奴婢轻而易举。这祸乱主子的奴才,叫人拖出去赏了板子打死了也就罢了,不值得娘娘伤神。”   唐蕊心中大惊,皇后一句话,打死了也就打死了,连半个字都不能吭。前世一道凤命便将她调入了碧落宫,如今再来一次若是还是这么冤枉的死了,她死不足惜。   她大着胆子蓦地抬起头,禀告道:“娘娘,奴婢自入东宫,只是照料太子殿下的饮食起居,娘娘所说之事,从未做过。娘娘大可问问东宫的宫女太监,奴婢到底是否做过越轨之事?   但凡三司会审,要讲个人证物证!即便是庶民,也要证据确凿才能定罪!何况奴婢乃是五品大理寺少卿之女,官宦世家出身的嫡女,难道无证无据,死得不明不白吗?   退一万步讲,娘娘掌管后宫,处置后宫之人奴婢不好说,但是东宫好歹是太子所在,娘娘处置奴婢,问都不问太子一句,倘若往后太子殿下追究,娘娘又该怎样应答?”   这番话可谓是大胆之极,但是也在情在理。   赵妙言生怕皇后迟疑,怒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奴婢,不说别的,敢质问顶嘴,就是一桩罪。你,还不去替姑姑掌嘴?!”   她指向沈清韵,沈清韵到了唐蕊跟前,低声道:“蕊姐姐不要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说罢,扬起手,左右开弓,几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唐蕊脸上,雪白的小脸立即红肿起来。   唐蕊脸上火辣辣的疼,沈清韵下手是重极了,她不由得冷笑:“情非得已?原来这就是你的情非得已!”她如今总算是明白,这位“手帕交”,心思到底有多么阴狠歹毒。   赵后冷冷吩咐:“来人!拖下去,打死!”   她一声令下,娄嬷嬷立即对身后的太监叫道:“还等什么,赶紧的拉起来拖出去,拖到慎刑司杖毙!”   四五个太监蜂拥而上,捆住唐蕊塞了麻核如同抓小鸡似的便往外去了。她再要挣扎,可是一个小丫头哪里是一群太监的对手?   其他几个小宫女眼巴巴看着,跪着浑身发抖却是声也不敢做。   赵妙言笑道:“什么太子宠婢?同姑姑的权势相比,不过蝼蚁罢了。”   沈清韵恭维道:“这东宫之中,哪有人能同姑娘相比。处置了这女官,将来姑娘在东宫必定顺风顺水,再无这碍眼的蝼蚁。”   赵妙言一笑。   “走吧。”赵后扶着娄嬷嬷的手站起身,她早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无人是她对手,有时候,无敌,也是一种寂寞呢。   才起身,却看到方才抓着唐蕊出去的几个太监缓缓的退了回来。   她透过人群向外望去,那门口立着一个身着鱼白绣金丝蟒纹披着宝蓝色披风的俊秀少年,可不就是太子吗?   司徒珏的目光落在唐蕊脸上,脸色便又冷了几分,他解下了肩头披风丢给了田广,看向赵后凉凉一笑:“母后还真是会找时间,趁着儿臣出外陪父皇,倒来抓儿臣的身边人了。”   几个太监看看皇后,又看看太子,腿脚开始打颤。   赵后脸色一僵,勉强笑道:“太子说的哪里话?这东宫内廷是本宫掌管之所,处置个把女官,难道还要经过太子的同意?”   赵妙言偷眼看太子表哥,果然如姑姑所说的长得十分英俊倜傥,不由得心中一动。可是看到他这样冷冰冰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安。他这样不高兴,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小奴婢?   娄嬷嬷说道:“太子殿下可不要把这场面闹僵了,娘娘处置奴婢是正经事,娘娘也是不想这小奴婢影响殿下的身体,为了一个小奴婢影响母子的感情就不值当了。”   “闭嘴!”太子蓦地呵斥,“这里,没有你这奴才说话的份!”   娄嬷嬷唬的闭了嘴巴。   这话听在赵后耳里便是当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脸。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上一次,这一次,太子都没有给她这个主人半点面子!他可是忘了,他太子这地位到底是谁给他保住的?!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今儿本宫来,就是要带走这奴婢!怎么,太子有意见?”赵后不信,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子同她闹翻。   司徒珏一笑,对田广说:“去将孤的马鞭拿过来。”   田广一怔,立即进去拿了马鞭递到了太子手中。   司徒珏拿着马鞭指着太监:“放开她,否则,孤不能保证你们离开时完好无损!”   阴冷冷一句话,太监们唬的浑身一抖,但是皇后在他们是不能放手的。   “啪!”一鞭下去,一个太监痛的滚落在地上,紧接着“啪啪啪”几声,几个太监满地打滚嗷嗷乱叫。   赵后震惊的瞪着他。   唐蕊被捆着身子正要倒下,司徒珏将她揽入了怀中,解了绳索,送她在椅上坐下。   唐蕊怔怔的望着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倘若不是他,这一次,她怕是白活了一回。   赵后看着满地打滚的太监,嘶声怒道:“太子!你这是反了?!当着本宫的面打本宫的人!”   司徒珏道:“母后难道不是当着孤的面抓孤的人?倘若母后护短,难道孤就不能护短?!”   赵后咬着牙指着他的脸,“疯了!你真是疯了!可见这妖女魅惑你魅惑的不轻!这件事,本宫必须跟你父皇说,届时,让你父皇处置这妖女,我看你还敢不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司徒珏似笑非笑:“母后不必着急。儿臣已经得了父皇的口谕,父皇亲自处置了你口中所谓的‘妖女’。父皇口谕,唐家嫡女贤良淑德,特敕封为太子良娣,择日完婚!”   一语落下,满座皆惊。   唐蕊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的侧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的圣旨?   赵后不信,“你胡说!陛下怎会如此糊涂?!”   司徒珏道:“母后上门来要打杀孤的良娣,儿臣只是打了几个小太监。孰轻孰重,母后该是分得清楚。”   赵妙言脚下一软,简直惊呆了。她……她还没进门呢,这良娣就出来了?   太子良娣乃是太子妃之下第一位,若是东宫之中有了一个先到的得宠良娣,往后还有她什么事?   “姑姑……”她委屈极了,紧紧攥着赵后的袖子,“姑姑替妙言说句话呀。”   赵后震惊,立太子良娣一事,那是大事,按道理是皇后和皇帝两人一起决定,但是若是皇帝决定了,那也便定了下来。她辛辛苦苦扶植起来的太子,竟然开始不听话了,这便足以让她惊诧。难道说,如今太子这么说是在诓她?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圣旨到——”   赵后转头,只见大太监冯良亲自捧着圣旨过来宣旨:“唐蕊接旨!”   司徒珏过来扶着唐蕊跪下。   冯良高声颂道:“唐家嫡女唐蕊贤良淑德,特敕封为太子良娣,择日完婚!”   “接旨吧。”冯良递了圣旨给唐蕊,她呆呆捧着圣旨一时没回过神来。   冯良瞧着这满地打滚的太监,还有剑拔弩张的皇后太子,不由得一笑:“这是在闹啥子呢。母子哪有隔夜仇,若是有什么不合意的,看在咱家的面子上都将恼怒都散了吧。何况今儿皇上替太子封了良娣,这是大喜事,大家都高兴着点!”   冯良命令身后的太监,“将这几个地上滚的都给咱家抬出去,真是煞风景!”   他到了赵后跟前笑眯眯拱手道:“恭喜皇后娘娘,这是要做婆婆了。太子如今大了,也该是开枝散叶了!”   赵后眼底凉凉,“冯大监倒是高兴,这平白无故的,怎的突然就封了个小女官做良娣?”   冯良解释道:“这良娣啊,是太子殿下求来的恩典。陛下想着太子也大了,身边少不得人照顾,自然不无不许。何况,唐姑娘出身官宦,身为女官亦是尽忠职守,封为良娣也是无可厚非。”   赵后看向太子,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司徒珏啊司徒珏,本宫倒是小看你了。如今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不由娘!”   太子微微一笑:“儿子总是要长大了,倘若万事由着娘,岂不是奶娃娃?”   赵后“呵呵”一笑:“好孩子,果然是好孩子!”最后三个字却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往后可不要叫本宫失望的好!”   她正要带着人走出去,却听到身后男子冷声道:“是哪个奴才打的良娣?”   沈清韵吓得脚步一窒面色发白。   太子看向娄嬷嬷,娄嬷嬷唬了一跳,想起上次自己在东宫挨打,连忙指着沈清韵:“不是老奴,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省亲   沈清韵慌忙眼睛望着皇后:“娘娘……”   太子冰冷道:“奴才冒犯主子, 以下犯上者,母后倒是说说, 该打不该打?”   赵后咬牙, 她瞧着太子眼看着那女人被打了,这副样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闹将下去, 她的脸上不好看。   她冷眼瞥了沈清韵一眼:“你运气不好,打了谁不好, 却打了太子良娣,本宫也不好替你说话了。”   她迈了一步, 回头对太子说:“今儿本宫给你这个面子, 你也别太过分!”说罢, 带着宫人呼啦啦的走了。   “拿住她!”太子一声令下,田广第一个上前将沈清韵摁住。   沈清韵吓得脸色卡白魂不附体。她做梦都想不到皇后娘娘竟然丢下她先走了。   “蕊儿,你说该怎么处置?”太子问唐蕊。   唐蕊抚了抚脸, 这一摸便疼痛,眼前这个女子, 下好狠的手!她轻声道:“我方才被捆的手脚麻木,请殿下处置吧,到底要看皇后的面, 赏她几鞭子即可。”   沈清韵吓得双腿打颤,正打算哀求却看到太子手里的鞭子已经扬起,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啪!”一鞭子抽到她的背上如同火烧一般疼痛,她整个人被鞭子卷着跌倒在地上。   一连三鞭子, 打在她的身上钻心的疼痛,痛的她额头冒出汗珠来。   她冷冷的看着沈清韵,“只这三鞭子,从今往后,我便再没有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好姐妹!”   沈清韵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   “还不快滚!”司徒珏一声呵,她忍着疼飞快的爬起来跑了出去。   司徒珏扔了鞭子,回来看她的伤势,只见她脸上红肿,嘴角溢出细细的血丝,不由得恼火,瞧着她身后杵着的几个小宫女,怒道:“要你们做什么?赶明儿统统发配出去!看着主子吃亏半声也不敢吭么?”   唐蕊急忙扯扯他的袖子,道:“皇后在,他们也没法子,别怪他们。”   司徒珏打横将她抱起来,温声道:“走,咱们回东宫去,这地方,咱们不呆!”   唐蕊挣扎,可是挣不下来,急道:“殿下,这里可是清和殿,万一叫陛下看到了可如何是好?奴婢担当不起啊。”   司徒珏一笑:“还奴婢不奴婢的,你如今,乃是孤的正牌良娣。孤抱一抱自己的良娣,这还能叫人非议了去?何况父皇现在英华殿,不在清和宫中。”   唐蕊听到“良娣”二字,心口砰砰一跳,身为良娣的她,现在是太子的妻子了呢。   她偷眼看太子,脸上滚烫。   其他人瞧着只是偷笑,如今这么大一个波折过去了,她成了良娣,倒是成了一桩喜事。   门口有歩辇等着,太子携着唐蕊同乘了歩辇一起往东宫去了。   回了宫中,便立即着东宫医者开了膏药,太子细细的替她敷脸。   碧绿的膏药擦在脸上,凉凉的,女孩垂着眼帘,乌黑的眼睫微微颤抖。   “若是以后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冒犯你,孤绝对打断她的狗腿!”他恼怒道。   “殿下这是跟皇后明着闹翻了?”赵家在朝堂之中的权势她多少还是知道的,身为太子却跟皇后闹翻,到底有些不稳当。   “这些无需你操心。”他解了她的发冠,散了乌发,将女孩揽在怀中,低声在她耳畔问:“你生辰是在哪日?”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算一算。”他讳莫如深的看着她。   “过几日端午便是我的生辰。”   司徒珏一笑:“过几日?满了十四岁进十五,那也是及笄了?”   唐蕊脸上一红,撇开眼睛:“殿下又在想什么?”   他双手蓦地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凑到她耳畔道:“你觉得孤在想什么?”   那语气叫她浮想联翩,她只觉得臊得慌。按照大祈皇朝的惯例,太子妃入东宫之前,可以有一位良娣在宫中,她先行婚礼也无可厚非。   前世她一直在他身边悉心照料着他,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成为他的妻妾。   房里无人,只有两个人窃窃私语,她说出心底藏了许久的疑问。   “殿下从前,是喜欢我的吗?”这是她埋在心底一直想问的话。   司徒珏看着她,眸色深沉,犹如幽潭。前世的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巴望着有朝一日出了碧落宫,这才对她没有加以亲近。那是他身为一个男子的自尊,不相信自己一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呆在碧落宫一辈子。哪里知道相伴三年,她竟就那么突然的走了。   唐蕊看他仿佛想起了过去。   “喜欢,怎能不喜欢?”他轻轻抚着她乌黑柔滑的发,“只是想有一日,可以名正言顺的走出碧落宫的宫门,携你伴在身边罢了。可是终究没盼到那一日。”   他在碧落宫中的撕心裂肺,她去之后的度日如年,她能了解吗?她统统都不知道。   正是过去吃的那些亏,这一世他满心算计步步为营,无非,只是为了守住一个她罢了。   唐蕊心中雀跃欢喜,偷眼看他,又羞怯的垂下了眼帘,从他怀中坐起,转了身对着他:“殿下别这么看着我,我的脸肿的这样子,难看的很。”   他温存的说:“不管怎样的你,都是好看的。若是以后有人再犯你,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唐蕊想起今日看到的赵妙言,有几分担心:“殿下还是谨慎些的好,我看那位赵姑娘以后八成是这东宫的主位,殿下难道也要拿鞭子喊打喊杀吗?”这话分明带着几分醋意。   司徒珏冷哼一声:“你担心她做什么?山人自有妙计。你如今要为良娣,自然要同娘家人商量婚事,明儿脸上好些,孤亲自送你回一趟唐府。父皇因为赐婚的事情,也叫你长姐提前解除了禁足,你回家时怕是能同她姐妹相见相见。”   听说可以回家,唐蕊立即高兴起来。再好的奖赏,也比不上回家看一看。   凤华宫中,赵后脸色铁青。   赵妙言气的在屋里扭着头抹眼泪,她是皇后认定的太子妃,人还没入宫呢,便亲眼见他纳了良娣。虽然说本朝规矩,正妃良娣嫁入东宫可以不分先后,可是他这样做分明是没有给自己脸面,走出去,叫别人怎么说。   “啪!”的一声,赵后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着牙骂:“小畜生!反了!反了!”   门口,沈清韵脸色惨白的站在角落里,虽然背上疼痛难忍,却怕叫赵后看到讨了嫌。她吃的这次亏,可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再也没有料到,一脚没能把唐蕊踩下去,那女人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良娣!她真是太低估那女人的魅惑功夫了。   娄嬷嬷小心翼翼的劝道:“太子大了,自然是有些主意的。怕是太子真是被这女子迷了心智,这才叫太子反了口惹怒了娘娘。照老奴想,太子到底是娘娘带大的,不至于如此冷漠无情。”   赵后心底是既怕又怒,她赵家便是权势赫赫,也不能现捧出来一个皇位继承人。何况司徒珏是她花费心血培养了这么久的继承人,倘若连这个都是白眼狼,那康郡王信郡王一流就能不咬人?若是再从未成年皇子中再扶持一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太子反水,她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此。听到娄嬷嬷这么说,她心中稍宽,或许太子真是一时被女色所迷,不是真心反抗她?   赵后看向娄嬷嬷:“你这话的意思,他忤逆了本宫,本宫还要去跟他赔笑脸?”   娄嬷嬷忙道:“太子是个聪明人,他背靠的是赵家的势力,倘若没有赵家势力,即便他是太子,不是一样难展拳脚?照老奴的想法,为今之计,咱们最主要的是要牢牢守住妙言姑娘的太子妃之位。虽然那东宫现有个狐媚子,只要太子妃有手段,到底是正宫娘娘,太子登基之后是皇后,还怕治不了那狐媚子?”   赵后转眸一想,觉得也对。后宫的手段,并非是要明刀明枪,那女子仗着太子宠爱想必有恃无恐。可是若论起暗地里的手段,她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想到这儿她心中稍稍宽慰,一个女子罢了,也不是难以对付。   她斜眼瞥见沈清韵,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招手叫她过来,问:“今日之事,你可觉得委屈吗?”    沈清韵急忙道:“为了娘娘的事情,即便是打死奴婢也甘心。”   赵后露出一丝浅笑:“今日之事的确委屈你了,回头本宫叫医女去帮你瞧瞧。你替本宫做的事情,本宫记在心里。”   沈清韵连忙谢恩。   赵后叹道:“如今,本宫同太子撕了脸皮,怕是不好再提妙言封太子妃之事啦!”这话,此时说出去她也觉得没有面子。   赵妙言一听这话,急的跑过来攥着姑姑的袖子:“姑姑,你年前就跟侄女说当太子妃的,如今是要不作数了吗?我不依,不依!”   赵后轻斥道:“你一个大家闺秀,哪有这么急着求嫁人的?陛下封了太子良娣,不久必定举行良娣的婚事,倘若这个时候你同良娣一起跟太子成婚,传出去,别人怎么说?你一个正正经经的太子妃,要是叫良娣抢了风头,岂不是笑话?”   赵妙言听她这么一说,不是要取消婚事,“那姑姑是个什么意思?”   “你表哥宠爱那女子,是因他不晓得你的美,你的好。本宫的意思是,让你同你表哥多多接触培养一些感情。到时水到渠成再举办太子妃大婚,叫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未来的皇后,风头自然一时无两,必须盖过那良娣!你看可好?”   赵妙言一听,可以接近表哥,又会举行盛大婚礼,不由得满心欢喜,“全凭姑姑做主。”   赵后蹙眉思索,此时,就是缺一个两人在一起的契机。   “老奴倒是有个主意。”娄嬷嬷低声在赵后耳畔说了些话,赵后禁不住眼前一亮,是个好主意!   ******   唐家大院今儿喜气盈门,因为两位姑娘都要回来探亲了。   郑氏叫人打扫庭院,严嬷嬷在一旁恭维:“夫人真是神清气爽啊。”   郑氏喜笑颜开:“我呀,光听到那消息,就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那可不是,夫人越活越年轻了。”   老夫人张氏扶着杨嬷嬷的手走出来,便听到主仆二人在这里吹捧,不由得冷笑道:“今儿要回来的不是唐府的嫡女哩。”   郑氏一愣,“娘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张氏拐杖点地,道:“回来的要是老二,你的嘴角能翘的这么高?你等的不是女儿,等的是太子良娣,未来的皇贵妃!”   郑氏一听立即不高兴了,撇嘴道:“娘这说的话,我二女儿不就是太子良娣,不就是未来的皇贵妃?有区别吗?”   张氏瞥了她一眼,不再作声。唐蕊在她膝下长大,郑氏待她如何,还要叫人挑明了说吗?这女人等的哪里是女儿,等的就是个名头。   她仰起头看向院子口那儿,不见一些动静,大约是人还没来。   唐语凝坐在青纱马车之中心情欢喜,她被禁足了这么久,终于能出来透口气。掀开帘子,透过纱帘看向轿子外头,车水马龙,一如当初自己出宫之时一般热闹。   她心里的欢喜却又不是那么欢喜,她这省亲,不是陛下的恩典,而是沾了唐蕊的光。她在宫中知晓唐蕊被封了太子良娣之时真的大吃了一惊。于品级而言,后宫美人是正五品级别,而太子良娣却是正三品。她身为陛下的女人,却比那丫头整整低了两个等级,说出去还真是丢人。   马车停在了唐家大门口,这时,唐家朱门大开,唐正身着玄色五品大理寺少卿官服,同郑氏一起带着一家老小仆从全都整整齐齐的站在大门口等待迎接了。   “来了来啦!”门房小厮欢喜的叫道。   唐语凝的马车停了下来,她满以为父母会迎接过来,谁想,她的好爹娘径直迎向了她身后的那辆马车。   她掀开车帘子一看,只见那马车杏黄帘子,金辕银角镂空山水图画,宽阔又富丽,比起自己的青纱马车,那可是气派的多。   那马车前拥后簇可谓是排场十足,她再看看自己马车前后稀落落的几个太监,脸上发烫。她这是陛下开恩,皇后却只批给她符合五品美人品阶的马车,自然不能跟唐蕊的相提并论。   两厢不对比还好,这一对比不是堪堪的埋汰人吗?   唐语凝正要垂下头,却看到那边车帘子掀开,走下来一个玉面金冠的清贵男子,他一出现,“噗通通”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司徒珏抬头看了一眼唐府门楣,转身伸手向马车中,扶着一个年轻女子下了马车。   唐语凝定睛看去,那女子除了唐蕊还能是谁?只见她身着金绣兰花的碧纱锦裙,挽着双螺髻簪着翡翠蝴蝶,眉梢带喜面色含春,好不风光啊!   “免礼,起身吧。”太子道。   唐蕊看到家人,禁不住眼底发红,恭敬行了礼,叫了一声“父亲母亲。”   唐正和郑氏都是大喜。   唐蕊一眼看到唐正身边的祖母张氏,几步到了她的跟前,哽咽的握着祖母的手,问:“祖母身体可还安康?”   张氏抹着眼底的泪渍,感慨道:“好,好啊!”瞧着她孙女的模样,倒像是在东宫过得颇好,只要她好,自个也就放心了。   唐正夫妇迎了太子和唐蕊,这才过来迎接唐语凝。   郑氏扶着她的手,有几分嗔怪,低声道:“你入宫的时候是个贵人,怎的出来倒成了美人?你妹妹高升,你倒是越混越回去了。”   唐语凝蹙起眉尖,这话听得她扎心,她恼道:“娘,好容易回来一回,你倒是叫我安生一些。这些话外人说也罢,你可是我娘!女儿禁足几个月,你怎的也不疼惜疼惜!”   “你呀……”郑氏无奈,唐正看她两个,道:“快进去吧!里头太子要用膳,还得你招呼哩!”   唐语凝恼火的咬牙,她就知道,回来没好事!   进了客厅,自然是太子跟唐蕊坐在上首,唐正和郑氏在下头陪着。两人都喜笑颜开的恭维不住,只差把太子和唐蕊捧到天上去了。唐语凝看着厌烦,见了太子后便借口身体不适径直回了自己屋里。   唐蕊怕张氏身体受不住不能久坐,亲自扶着她回了南苑。   她这次回来,谁也不想看,只想看看祖母。   张氏拉着孙女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祖母记得没错的话,端午便是你的生辰,我的蕊儿要及笄了,要嫁人了。”   看着祖母慈祥的模样,唐蕊眼底泪意泛起,“蕊儿能回来看祖母一回,已经是最大的心愿了。”说罢,她靠在老人家的怀中紧紧的依偎着。   张氏欣慰,道:“你都大姑娘了,只可惜了你跟纶儿……”   她说起程纶,唐蕊便问:“表哥还好吧?”上次是她狠心说了那些话,只是想他长痛不如短痛,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她对他也是担心的。   “纶儿,是个傻孩子啊!”张氏叹息,“只不过你们小男女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祖母只望纶儿能看得开。说说太子吧,他可是一个好夫婿?祖母瞧着他待你倒是不错。”   唐蕊脸上羞红,垂眼不语。   张氏笑了起来:“你这样,便是好了。你有个好归宿,祖母也高兴。若是有天去了地府,也能跟你娘交代。”   唐蕊听她说这话,心里难过,抱着祖母娇嗔道:“祖母长命百岁。”   张氏呵呵一笑:“那是自然的,祖母还要抱着小曾孙呢。”   “祖母……”这话又叫唐蕊说不出的羞臊。她才十四的女孩子,哪里又冒出个小曾孙呢?   唐家门外角落里,转出一个人,身着青衫脸色哀沉。   在他身后冒出一个粉衣小丫头,她拉着哥哥的手,道:“哥,回去吧。爹都说了,蕊姐姐封了良娣了,你怎么就不信呢?现在亲眼瞧着,唐家欢天喜地的迎太子良娣,这下你该信了吧?”   程之明如今升了正五品院正,他正儿八经的警告过程纶了,绝对不许再对唐蕊有半分肖想,否则必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父亲做的事情,他多少是有些知晓的。在朝为官,说不站队是假的,不是这头就是那头,中立,那只是跟自己作对罢了。父亲升院正,大约是太子之力,他才会这般着紧吧。   程纶的目光看向唐家门檐下高高悬挂的四个大红灯笼,那红色,是那么的刺眼。   他曾经梦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简简单单的寄望和梦想,竟离他愈来愈远了。他摸了摸心口,该是疼痛的,只是现在似乎已经疼的没了知觉。他用力的捶了捶胸口,闷疼闷疼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完了   ☆、及笄   唐蕊从南苑出来, 才出院子,却听到身后一声:“妹妹留步!”她转头看去, 只见唐语凝娇俏的立在院落前。   她微微诧异。   “妹妹可愿意陪姐姐走一走?”唐语凝笑的很真心。   唐蕊点头。   五月花朵盛放, 两人走在姹紫嫣红的石子小道上。   “姐姐是有事吧?”   唐语凝立住了脚步,认真的看着她, “自然是, 姐姐首先要恭喜妹妹,荣登太子良娣之位。”   唐蕊抬眼看了她一眼, 淡淡一笑:“多谢。”她等着她说出真实的意图。作为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不认为唐语凝有无事献殷勤的闲工夫。   果然, 女子清了清嗓子, 低声道:“之前, 我叫人传信给你,你为何不帮我向太子求情?倘若太子多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关到现在才放出来。”   唐蕊弯唇淡笑:“姐姐失势, 到底是何原因,难道不清楚?身为太子, 自当为朝堂之事操心,他替一个后宫妃子说情,你觉得说得过去?如今父亲靠的是太子, 若是太子也被你牵连,你叫父亲再靠谁去?”   唐语凝咬着牙,这缘由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一想到唐蕊袖手旁观的样子便觉得心里有气。不过此时, 她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   “是姐姐的不是了,姐姐在这给你赔不是。”   唐蕊听她温声软语,倒是诧异这次怎的转弯的这么快?   接着,便听到唐语凝说:“你该知道,我如今在宫中为美人品级,多少人恨不得踩上一脚,日子着实难熬。你我同是唐家嫡女,本是一气。后宫传言,前两日皇后叫人抓着你往慎刑司去,可是真的?”   唐蕊点头。   唐语凝忙道:“那可不就是了。如今咱们同仇敌忾,何不携手起来?所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唐蕊转眸一想,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如今太子同赵后撕了脸皮,怕赵后冷不丁的要使绊子,嫡姐说的也没错,同是唐家人,如同系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倘若出事,谁也跑不掉。   她轻轻一笑,温和的看向嫡姐:“正如姐姐所说,都是一家人,又怎么能不齐心呢?”   唐语凝大喜:“姐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她如今无权无势,靠着太子这棵大树,日后必定东山再起。   两人说着话,却听到朱嬷嬷找过来:“二姑娘快些过去,趁着今儿端午的好日子,老爷跟太子殿下说了,要跟姑娘行及笄礼呢。”   唐蕊诧异:“今日仓促,可能准备齐全?”   朱嬷嬷笑道:“能,能!老爷早就想好了做了准备的,趁着今儿太子殿下在做个观礼人,现在只要姑娘去就好了,位置就在祠堂!”   祠堂里,司徒珏向外看去,便看到那小道上,娇俏女子分花拂柳而来。   端午省亲,正值她的生辰,唐正准备了这及笄之礼,奉他为上宾,他知道这是唐正想方设法的恭维他。不过,能亲眼看到她行及笄之礼,却也是一件快事。   唐蕊到时,便看到太子坐在东首位置上,嘴角含笑的看着她,她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祠堂中族中老者、女性长者都已穿戴整齐,就连乐师都已经准备妥当。   郑氏笑着迎过来:“今儿给你办了及笄礼,便可给你办婚礼了。母亲亲自给你加笄冠。”   瞧着这阵势,果然是要行礼。   唐蕊看了郑氏一眼,却对一旁的唐正说:“父亲,女儿想祖母为女儿加笄。”   郑氏顿时脸色一僵,“你祖母年纪大了,哪里会弄这个?还是让母亲来吧。”   唐蕊坚持的看向父亲。   唐正微微犹豫便笑道:“那自然是可以的,爹现在就叫人去请你祖母过来。”   唐蕊这才露出了笑容。郑氏憋着一口气都不知道往哪儿出。   唐语凝在一旁瞧着唇角微弯,母亲还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有人就是不领情哩。   乐声响起,及笄开始。   司徒珏坐在上首主宾位置,看着那女孩身着素色襦裙,敬礼、上香、跪坐在竹席之上,老祖母慈祥的替她盘起发髻、加笄、加簪、加发冠。   张氏将她的双螺髻分开熟练的盘做了百合髻,加了玉笄子、碧玉簪,又加了繁复的发冠。当女孩站起来时,张氏替她加身绣花鹅黄锦缎罗衣。   司徒珏微笑,莫名有些慨叹,真有种吾家有女初养成的感觉。   他走下主宾座位到了她的跟前,当着众人的面执起她的手,低声道:“卿十五及笄,此后许嫁,孤心甚慰。”   女孩娇嗔抬眼,瞪了他一眼。   唐语凝立在侧边看那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窃窃私语,偏生郎才女貌如珠联璧合,不由得心里一阵泛酸。   及笄之礼行完,唐家便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良娣的婚事。如今皇后和赵家虎视眈眈,司徒珏没有大办的意思,最主要他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他问过唐蕊,唐蕊也同意。   琐碎之事,司徒珏都交给田广去办,天色暗时,他便带了唐蕊回了东宫。按照规矩,唐蕊乃是东宫总掌事,东宫内廷诸般事情都要她拿主意,便是成婚之前,也照例在东宫当差。   婚事订在半个月之后,这婚事一定,唐家便忙碌起来,即便是为了唐家将来的前途,他们也得花足银子费足力气凑出丰盛的嫁妆。   隔日里,唐蕊在桃花居吃了晚饭,才吃晚饭洗了脸,便听到外间有笑声,转头一看,锦瑟笑嘻嘻的过来:“恭喜良娣贺喜良娣!我可是来讨良娣的喜糖的!”   唐蕊白了她一眼,笑道:“就你一张嘴碎,哪里来的喜糖?”   锦瑟捂嘴笑道:“我的眼光可是准?我早说过,殿下待你不同,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哩!”   唐蕊一笑,道:“我看你不是来贺喜我的,却是来讨封赏的。我成婚之后,这总掌事之职少不得落到你的头上。”   锦瑟乐滋滋的笑:“这就是跟对老大的好处。”   “你呀!”她一根手指头摁在锦瑟的脑门上,“别以为我是好糊弄的。这差事重要,得办好了,若是有差池,我也是不讲情面的。”   锦瑟忙道:“属下必定尽忠职守,死而后已。”   “你这说的,谁又要你生啊死的。”唐蕊笑嗔。   两人正说笑着,外头巧香进来道:“太子传话过来,请掌事戌时去芙蓉园。”   唐蕊点头。   锦瑟在一旁促狭的笑:“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呢。”   唐蕊要打她,她笑着逃出了院子去。   唐蕊进屋时,又有人送来一个锦盒,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的是一件艳若云霞的锦衣,她看着惊叹了半晌,她穿衣一般素淡,从未穿过这样艳丽的衣裳。   她认得这料子,是宫廷里最贵的烟罗纱,轻巧如云,仔细看,细致的用金线绣着无数的金牡丹,又有银线绣的兰花锦雀,做工繁复精致无比。   她换上了这身衣衫,巧香进来时禁不住惊叹:“掌事换上这衣裳可真美啊!不如奴婢替掌事盘个惊鸿髻,才配的上这一身华服呢!”   唐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让巧香替她盘了惊鸿髻,插了红玉簪,又簪了几朵芙蓉园里才来的几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东宫芙蓉园的木芙蓉不同于别处,乃是西域来的品种,不止花开艳丽树木高大,而且花期从五月至八月,尤其的长。这个时候,怕是已经芙蓉遍园美不胜收了。   唐蕊想着太子大约是想叫她一起逛园子,可是这黑灯瞎火的怎么逛园子,逛个园子还要换衣裳?也是稀奇。   巧香送她到芙蓉园口却不往里头走了,笑吟吟的说:“殿下大约是已经等着姑娘了,姑娘快进去吧!”   唐蕊脸上一红,再转头那丫头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提着琉璃羊角灯沿着石子小道往里走,只见两边果然草木扶疏花开如云,虽然看不清楚,但花香传来沁人心脾。   她正狐疑,太子人在哪儿呢?   只听得一声清脆动听的笛声传到耳畔,她心中砰的一动,脚步便沿着那笛声往树林里走去了。   那笛声时起时佛,盘旋于耳,撩人于心。   她越往里走,花香越是浓郁,抬头时,看到六角亭中,那人立在亭中,四面大红灯笼,淡红的光芒映在那人如玉的脸庞上,尤为惑人。   她呆呆望着他,只见他头束金冠,身着大红绣金蟒锦衣,目光如墨,斯人如玉。   倘若不知道的,真以为自己遇上了神仙。   她从未见过他穿大红,想不到他穿这一身衣裳竟是这么好看。   笛声嘎然而止,他搁下了玉笛,对她伸出了手。   唐蕊感觉到自己一颗心开始加速跳动起来,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指尖相触时,仿佛酥麻如电般的感觉传入她的心窝。   他下了阶梯,攥着她的玉手,拉她在身畔,低声道:“真美。”   唐蕊红了脸,似乎察觉到今日的见面有些不同寻常,她问:“殿下这是?”   “看你身后。”   唐蕊转过身去,骤然间,满园灯光亮起,偌大的芙蓉园中,一刹那间,亮起了无数盏大红色的灯笼,灯笼挂在树枝上映着满树芙蓉花,眼前仿佛呈现一片锦绣红云,绯丽绚烂无比。   她惊得张开了嘴,手里的羊角琉璃灯落到地上,骨碌碌滚落在草丛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因为在夹子上,所以更新会晚点。   ☆、合卺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 更想不到太子会为她耗费这般人力物力准备如此美景。   清风吹过,粉色花瓣如落雨, 飘飘洒洒落在她的发上、衣上。   “喜欢吗?”他执着她的指尖问。   唐蕊点点头, 眼眶里氤氲着泪意。她长这么大,除了祖母,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待她这么好。   “来。”他拉着她上了台阶, 中间一只紫檀木小几,两边铺着金丝软垫。   太子拉着她一起对桌而坐, 桌上准备了一壶美酒和下酒的点心。   清冽的酒液如流线般倒在青瓷盏中,司徒珏将酒杯递到她的跟前。   唐蕊有些不解, 迷惑问:“今日殿下这是为何?”   他殷红唇角微扬, 不做声, 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起酒杯,“同饮一杯。”   她抬眼, 看向他如黑琉璃般的眼眸,端起了酒杯, 轻轻一碰,喝下了这杯酒。   酒香扑鼻入口圆润,该是去岁酿的青梅酒。   满院芙蓉, 随风轻舞,红灯摇曳氤氲花香,如梦似幻。   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们的婚事是在什么日子?”他问。   “十五日之后,父亲挑的黄道吉日。”她答。   “那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唐蕊歪头看他。   “十五日之后是太子和唐家嫡女的婚期, 而今日,是十三和小蕊儿的婚期。”   唐蕊心口砰然一动,惊诧的望着他。   十三和小蕊儿的婚期?   她紧紧攥着双手,眼眶渐渐浮出泪意,是啊,他们不仅仅是现世的太子和唐家嫡女,还是前世的十三和小蕊儿。   他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一身大红色的霞衣上,轻声道:“十五日之后,你入门是太子的良娣,而今日,你是我的妻子。”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滚落。   她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嫁入东宫,除了太子妃,其他人全都不能穿大红色霞帔,而今日,她身上穿着的正是大红色的锦衣。   他伸出手指,抹过她眼角的泪,道:“别哭,今儿是好日子。”   “嗯。”她含着泪应声。   再次倒了两杯酒,他轻笑:“这次喝个合卺酒。”   女孩脸上浮起粉红色,垂下了头。但是当他举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拿起了酒杯,两人交臂,喝下了这杯合卺酒。   她心跳如雷,心里思度着,那……那晚间是怎么样……一想到那,便止不住脸红如柿,加上饮酒,双颊越发烫的跟火烧似的。   她抚了抚脸颊,不想叫他看出来。   “我们乘船游一游。”   这提议让她摆脱了暂时的尴尬和害怕。   她连忙点头,司徒珏轻轻一笑,哪里还能看不出这丫头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到了渠边,一道明渠绕园而建,渠中种西域来的睡莲,夜晚金色睡莲冉冉盛放。   渠边有小舟,他扶着她的手,一起到了舟上,唐蕊一个不小心踩到边儿了,一下子往前倾倒,正好落入他的怀中。   “这么主动?”他戏谑一笑。   唐蕊急忙推开他,没想到那舟又颠簸,不由得又吓得紧紧攥住了他的腰带。   司徒珏一笑:“再扯,衣服也要扯没了。”   唐蕊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不再戏弄她,男子将她扶着坐稳,这才提起舟上竹篙子,竹尖点在渠壁上,木舟便荡开,在水面轻轻飘荡。   唐蕊坐在小舟,看着两边的芙蓉花向两边倒退,水面的金睡莲轻轻荡开,整个心情都是欢喜的。   沟渠跟外头连通,在缓缓的流动。司徒珏搁了竹篙子,坐在她的对面,看她扬起了嘴角。   四目相对,她敢看又不敢看,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一个人物会成为自己的夫君。   司徒珏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便将她揽到了怀中,低头一个吻轻轻印在她的额上,“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在一起。答应我吗?”   她点头,深深望着他,“我们都要好好的。”   话音落下,他已经封住了她的唇,带着青梅酒的香气,掠夺属于她的每一丝芬芳和甜美。   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横,斜靠在岸边,他吻着她的气息已经有些急切,索性打横抱着她走上了草岸。   不远处一座飞檐小楼矗立在花丛中,她被抱进了小楼,只觉得满眼大红灯笼轻轻晃动。上了二楼,大红色的云帐轻轻飞起,拂过她的脸。   金色烛台上两根粗壮的红烛燃烧着,红烛后的窗扇上贴着沾金粉的大红色的双喜字。   揭开绣着七彩鸳鸯的床幔,她被搁在柔软的床铺上,满目的红,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红色。   紧接着,男人的躯体便压了下来。   唐蕊紧张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脸儿涨的通红,司徒珏轻轻一笑,伸手解开了她的发,发簪丢到一边,乌丝如云般垂下。面容精致,眉目隽秀,果然是他的小蕊儿,怎么看怎么可爱。   “叫一声来听听。”他在她耳畔道。   “叫什么?”她满心的不安。   “夫君。”   唐蕊眼睛瞪着他,嘴角却偷偷弯起,“不叫。”   “一点都不乖。”他假作不高兴,低头吻着她的脖颈,如小狗般用舌头舔着,惹得她一阵痒。   她怕痒,他这么弄,惹得她“咯咯”一阵笑,“别舔了,别舔了……”   他一手悄悄解了她的锦带,一边舔的更起劲,他岂止是想舔她雪白的脖颈,其实想着更往下。   “若是你叫,我便放了你。”   唐蕊咬了咬唇,只听得自己心口砰砰乱跳,轻轻启唇,叫了一声:“夫君……”   他眸色微沉,暗哑的低身,咬着她的耳珠说了一声“乖。”   手到之处,罗衫土崩瓦解,轻薄的纱幔,外面的烛光隐隐透进来,他低头看着她,只觉得她真如玉一般躺在他的怀中,叫他爱不释手。   他细密的吻,女子在他的热情中融化如一滩春水。窗外的虫儿浅唱低吟,仿佛是为帐内那一阵又一阵的高低起伏而伴奏。   她仿佛嗅到了花香气,嗅到了草叶香,她从不知道世间还有一种快乐是两个人一起造就的。   汗水打湿了她的发,除却开始的不适,她渐渐能适应他温柔又霸道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清水党来说,写这么点戏真是为难,今天就更这么多,明天继续。更新时间尽量保持在晚上八点左右。   ☆、情话   巧香在桃花居里等到了夜深时也没等到唐蕊回来, 想着大约是不回来了,关了桃花居的门, 一觉睡到了大天光。等她洗漱起身, 开了院子门,那人还是没回来。   她挠着头, 这也是奇了, 怎的人不见了?   芙蓉园小楼中,唐蕊醒时身子软乏, 那处还是十分的不适。她转头看他,就躺在自己的身侧, 睡得正沉。第一次这么近看他, 眉毛鼻子嘴唇, 那五官竟是如雕刻般无可挑剔。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浅笑,转头看窗外,阳光如金般撒落, 是个明媚的天气。   她微动一动,那人一只胳膊便将她勒入了怀中。唐蕊素来羞怯, 尽管昨晚都那样亲密了,可是这一大早的,两个人身无寸缕的紧紧贴着, 让她热的连汗珠都冒出来了。   她身子略挪一挪,那人却紧跟过来贴着她,唐蕊瞧他还闭着眼,但肯定是醒了, 不然不会这么黏糊。   她又悄悄一退,那人索性身后将她的腰搂过来,她便觉得一物坚硬而硕大的顶着她,正是昨日做坏事的那东西。   她气恼的转身捶他胸口,他蓦地睁开了眼,伸手却握在某个丰盈处。   “别……”她轻轻口今道。   “我轻点……”他低头附耳说,灼热的手游走在她每一寸温香软玉般的肌肤上。   他如膜拜般的吻了下去,道:“今儿还是得记得叫他们熬了猪脚黄豆汤给你喝。”   女子咬着唇气恼的捶他肩膀,“不许说,不许说……”   她才十五岁呢,以后肯定还会长的。   他吻着她的唇,含糊的说:“好,不说,只做。”   到底是晓得她是初次所以他格外轻柔小心,那般温存旖旎,叫女子的心随着他的动作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只飞到天尽头去了……   巧香出去打听了,说是进了芙蓉园在那边宿夜了,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她才等到了唐蕊回来,还是太子殿下亲自送过来的。   进了院子,唐蕊便要沐浴更衣。   巧香虽然是个小姑娘,不过也是知道些事情的,瞧着掌事脸颊的酡红,加上这一夜未归,她心里哪里有不明白的,这良娣是伺候殿下了呢。今日起,那是这东宫里真正的主子了。   如今东宫无正妃,唐蕊一来就成了良娣,除了太子妃,其他妻妾都大不过她去,她怎能不好好的殷勤伺候着,跟着这样的主子,将来前程也无量。   巧香这么想着,也兴奋起来。她在外头叫人去抬了洗澡水进澡房,其他的她亲自细心准备着。   唐蕊洗了澡,这才觉得身子舒爽一些,她披衣起身,腿脚之间依旧酸涩。   她才到卧房,巧香笑嘻嘻的说:“掌事,殿下叫人送来了东西。”   “哦?”唐蕊转头,看巧香将小锦盒递给她,她揭开,只见里头是个药膏盒,打开盖子,里头是碧绿的药膏。   巧香在一旁看着,觉得跟上次殿下给的擦唐蕊脸上红肿的药膏相似,便道:“姑娘,你脸上不是好了吗?怎的殿下这个时候又巴巴的送这个药膏过来?”   唐蕊恍然明白了太子的用心,顿时双脸粉红,立即合了盒子,道:“大约是怕下次哪里伤到了吧。”她立即将盒子扔进了抽屉。她那处虽然酸涩,也不用擦药吧,怪羞人的,亏他想得出来。   “哦。”巧香感慨的说,“殿下可真有心啊,生怕掌事再受人欺负。不过照奴婢说,以后掌事是太子良娣,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您呢?”   巧香拿了帕子过来替她擦发,见镜子中的女子面带红霞,艳若桃花,她禁不住羡慕:“掌事越来越好看了。”   唐蕊抿唇一笑,“哪来那么多话?今儿可有什么事?”   “没有呢,锦瑟姐姐说事情她都办完了。”巧香手里梳着发,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唐蕊在镜中瞧到,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巧香咬咬牙,终于说道:“奴婢羡慕掌事,即便是锦瑟姐姐,奴婢也是羡慕极了的。如今掌事要做良娣了,奴婢心知掌事将来是一飞冲天的凤凰,奴婢只想沾点小光,奴婢知道自己是在妄想,可是还是想提一句,能不能……让奴婢也做个女官?”   唐蕊眉端微蹙,巧香一看吓得立即跪在了她脚前:“是奴婢错了,不该妄想。”   唐蕊将她扶起来,笑了笑:“说什么妄想?有谁愿意做一辈子的奴才?好歹日子要有点盼头不是。这么着吧,待得我成婚之后,叫你在锦瑟手下做个九品女官,帮着她一起打点东宫内廷事务可好?”   巧香大喜,立即又要跪下叩头,被唐蕊拦住了。   东宫之中,少不得收一些心腹,巧香她瞧着人忠厚本分,也是不错的。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比起他人自然不一样,办起事来也方便些。   “掌事今日可要穿烟罗纱?方才殿下又着人送来了几套烟罗纱锦衣。”   “拿来我看看。”   巧香立即捧来了锦盒,唐蕊略翻了翻盒中锦衣,她微微一笑:“哪里穿的了那许多?昨日也就罢了,今日……我还是穿青衣吧。”   巧香有些惋惜的收回了衣服,替她将青色服制捧了出来。   换了衣裳唐蕊吃了午饭,外头已经有太子的人在催了。唐蕊出来时,办看到田广等在院子门口,田广笑嘻嘻意味深长的双手作揖:“恭喜良娣,贺喜良娣!”   唐蕊略有些尴尬,问:“殿下叫你来做什么?”   田广笑道:“今日天气晴好,殿下说趁着这下午半日功夫,正好去皇觉寺上香,晚间在寺里吃个斋饭再回来。”   唐蕊点头,今日这天气出去一趟倒也不错。   到了前庭,太子已经立在院中等着她了。他今日身着一袭天青色绣云纹长袍,系玲珑玉带,仿佛湖边一株青竹。   他转头看她,向她伸出了手。   这么多人看着,倘若哪里好意思,她依旧是照着女官的规矩行了一礼,“殿下安好。”   司徒珏一笑,低头在她耳畔说:“我好的很,不能再好。”   唐蕊瞥了他一眼,真的不想理他了。   “走吧,听闻皇觉寺素斋味美,咱们今儿正好去尝尝。”   他今日出行低调,选了一辆青纱帷的马车。唐蕊踏凳而上,感觉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上了马车。   田广在后面瞧着,这圆了房果然更上心,到底是太子自个挑的,果然不一样。   车驾平稳的驶出了东宫,透过薄薄的纱帘,外头的市井风光看的清楚。原先她在宫里头时,做梦都想出宫看一眼,如今在东宫反倒自由许多,时常有到处走一走的机会。   她照常规规矩矩坐在太子身边,那人却不安分,朝她挤过来。   “殿下,这么宽敞,挤挤挨挨的做什么?”她羞嗔道。   司徒珏蹙眉,不满,摇头。   唐蕊不解,“殿下摇头做什么?”   司徒珏一笑:“感叹某些人不解风情。”   他瞧着她身上的衣衫:“你说,今日你的衣衫为什么跟我的一个色?”   唐蕊无语,她的女官服制就是这个颜色。   “因为,你我同心。”   唐蕊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样肉麻的话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她着实还有些不适应。   司徒珏拉起她的手,十指交缠,认真的说:“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体,再也不分开。”   唐蕊沉默。   “怎么不说话?”司徒珏疑惑。   “殿下今日嘴里一定是涂了蜜了,我听得这话黏黏腻腻的,不像是从殿下嘴里说出来的,我不大习惯。”   司徒珏一怔,他想了许久的台词就被她这么一句话破功了。   他略尴尬,揪了揪她的小脸,笑道:“真是听不得情话。”   唐蕊只觉得浑身一抖。   马车路经京兆府时,却听到京兆府外“咚咚咚”擂鼓震天。   “求大人做主!草民血书状告,一告他霸道侵吞我土地,二告他强抢我女儿!我女儿被凌虐不可活,投井身死,死的好冤枉啊!”   府内走出一个黑衣官吏,问:“你状告何人?”   那人道:“求大人做主,草民状告当朝康郡王!”   黑衣官吏大吃一惊,走了进去。不要一会,出来几个铁甲侍卫,提着长棍对那人一顿棍棒打倒在地。   “滚!无赖刁民,皇子皇孙也敢诬告,我看你是活腻了!若不滚,打死!”   那人被打的哭喊叫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黄天在上!不能因为他姓了司徒,便无法无天啊!”   “停车!”清冷声音落下,青帷马车嘎然而停,那侍卫见马车停在这里,喝道:“这里乃是京兆府重地,便是你达官贵胄,也不得随意停车!速去!”   车帘掀开,只见那车马上缓缓下来一个青衣少年,少年犹若琼玉长得甚好,叫人过目难忘。   他唇角微扬,用清琅的声音道:“若不是孤亲眼瞧见,尚不知赵中堂的京兆尹竟是这样做的!”   铁甲侍卫听他这话都是一愣。   少年对被打在地上的男子道:“拿你的状纸过来。”   中年男子立即跪着前行,双手举着血书状纸到他跟前:“求贵人伸冤!求贵人伸冤!”说罢,头颅响亮的磕在了青石地板上。   司徒珏看过那状纸,冷冷扫了众位侍卫一眼,朗声道:“去跟你们的赵大人说,此案直接提调大理寺,本太子亲审!” 作者有话要说:  设置了防盗了哦,订阅超过50%,可以看到即时更新。么么哒 待会还有一更。   ☆、静好   “你姓甚名谁?”司徒珏看向那中年人。   “草民许慎。求贵人做主!”   “好。”司徒珏令随车侍卫:“领着许慎入东宫安顿着, 明日一早提调大理寺!”   安置完了,青帷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向着皇觉寺驶去。   赵中堂从衙门里赶出来时, 那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真是太子?”他惊诧的问, 不由得额头一阵冒冷汗。   铁甲侍卫道:“那人已经派人将告状之人送到东宫去了,属下悄悄跟去看了, 的确是送进了东宫。”   赵中堂一拍掌, 惊道:“那果真是太子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进了堂内,他立即招来了心腹小厮, 写了书信吩咐:“立即去郡王府告诉康郡王这件事,让他早作准备。”   唐蕊坐在车中, 转头看他眉端微蹙, 应该是想着方才许慎的事情。   “若是有要事, 不妨打道回府。”   他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道:“无妨。”既带她出来, 自然不能扫了兴致。   朝堂之事她原先也略知晓一些,她轻声问:“殿下如今亲自处理这桩案子, 是要拿康郡王开刀么?”   司徒珏带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小丫头,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如果康郡王果然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许慎又怎能轻易到了京兆府门口击鼓鸣冤?想着康郡王也不该是那样不小心的人。   往皇觉寺原先也不走这条道,今日马车特地绕了道才经过京兆府门口。旁人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若是叫我相信这些都是巧合,我还真觉得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多巧合。”   唐蕊一番话引得司徒珏哈哈大笑, 他揽着女子的肩膀,道:“孤的小蕊儿是要当女诸葛吗?”   唐蕊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说中了。许慎的一纸血书状告康郡王,太子提调大理寺,这样一桩案子,可能引起朝堂震动。   她隐隐有些担心。   “殿下要小心。”她握着他的手说。   “担心什么?该收拾的,宜早不宜晚。”他冷冷一笑。刀是他提起来的,便没想过要落空。前一世也就罢了,这一次,鹿死谁手还真不可知。前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次,他也要试试刀俎的滋味。   傍晚时便到了皇觉寺山下,寺庙依山而建,飞扬斗拱于半山之上,朱墙碧瓦分外漂亮。   坐着小轿上山径直入了寺庙。住持得知是太子前来急忙出来迎接。   黄昏景色好,司徒珏带了唐蕊一起在主寺礼佛上香,在寺里逛了逛,便在住持安排的禅房里用膳。   司徒珏坐在蒲团上,唐蕊坐他对面,可怜田广只能立在一旁。   唐蕊瞧着这上来的素斋的确做的精致,她原先在太后身边照顾,大约也知道些菜名。   她指着那桌上素斋道:“这是素烧鹅、素三鲜、锦祥云托、这里是四喜斋、松白玉、酿糖藕……”   司徒珏轻笑:“你倒知道的清楚。”   田广在一旁添嘴:“看着虽素,却香的引人馋嘴呢。”说罢舔了舔嘴唇。   唐蕊笑道:“舍人怕是饿了,我方才听着什么咕咕响呢。”   “那可不,掌事和殿下都是坐轿子上来的,可怜我爬上来的哟。那可不肚子早空了。”不止空着,还要站着看他两个吃。   司徒珏挥挥手:“去吧!省的在此啰唣。”   田广大喜,一面退着一面说:“小的也不想在这里讨嫌呢,这就走啦!”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唐蕊晓得隔壁也备着素斋给下面的人吃,他就等着殿下这句话了。   “尝一尝。”司徒珏夹了菜到她碗中,唐蕊尝了尝,味道果然鲜美,除了鲜美之外还多几分清香。   “果然好手艺。”她赞道。这出来逛了逛,山风清新,无论是心情还是胃口都好了许多。   司徒珏看她吃的香甜,唇角微翘,自己尝了尝酿糖藕,也觉得滋味不错,他道:“倘若孤不是太子,就同你一起如同平常夫妻一样,早上起床读书、务农,无间做饭、休息,晚间吃吃素菜,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   唐蕊听得心中一动,抬眼看他,只见他双目如墨的看着自己,轻声道:“殿下说的没错,不过殿下必定是殿下,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他一笑,戏谑问她:“若是我只是一个庶人,你还愿意同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孩子么?”   唐蕊脸上一红,听他这话又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也没半点正形,她拿筷子夹了菜在他碗中,“我只知道,殿下现在应该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   “那可不。”他摇摇手中的筷子,“我得听个答案,不听答案我可吃不下。这朝堂风云诡谲,倘若有朝一日这太子做不成回乡时连个娘子都拐不到,岂不是太亏?”   唐蕊哭笑不得,就他还回乡呢,他的家乡可不就在京城这皇宫里。   她无可奈何,忍着羞涩低声道:“殿下尽管放心,不管将来是太子还是庶人,便是在路边乞讨,我也在你身边做个乞丐婆。”   司徒珏一怔,片刻嫌弃道:“乞丐婆也忒脏了些。”   女子扶了扶额。   饭毕,便有人收拾了碗筷下去,禅房位于半山之间,打开窗扇,凉爽的山风徐徐吹来,人不像是在人间,倒像是在天上。   唐蕊立在窗扇前看那翠绿的山峦起伏,莽莽苍苍,倒觉得心胸都开阔了,洗涤了心中的一股浊气。   “美景怎可一人独赏?”   她听到他在耳后说着,双手已经从后面揽着她的纤细腰肢,紧贴着她的后腰,将她环在身前。   她无言,依靠在他的肩头,清风拂面,前有无限风景,后有温暖依靠,此刻,她只觉得心安。   他揽她在身前,亦抬头看向远处山峦,心道,便是外头再刀剑相加冰霜凛冽,此处有她,足以。   一时静默,只听得山林间鸟鸣清脆,该是倦鸟归巢的时候,除却鸟声,唯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她听他在耳畔轻道:“岁月静好,只望生生欢颜。”      ☆、寿辰   隔日里是赵后的寿辰, 往年倒也算是热闹,今年她有些意兴阑珊, 同太子闹翻, 到现在太子也没前来赔罪,叫她心里不安。   今日他来还是不来, 倒真是叫人来人寻味了。若是今日太子不来, 她要好好考虑考虑后头该怎么办,赵家该怎么办。   沈清韵替皇后选了富丽喜庆的绣凤纹百福腰带, 捧到她的跟前,却瞧着皇后脸色不好, 陪笑道:“娘娘今儿戴这件百福腰带吧, 彩头好, 吉祥如意呢。今儿一早妙言姑娘便进宫了,说要给娘娘一个惊喜呢。”   赵后勉强弯起一丝笑意,眼底却也没见多少神采。沈清韵看她这样也不敢多言。   这时, 娄嬷嬷急急的进来,似有什么事。   “娘娘, 这下真出大事了!”   赵后眉尖一蹙,问:“什么事慌慌张张,本宫在宫中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值得这般闹嚷?”   娄嬷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太子在大理寺审案子,说要提审康郡王哩!现在大理寺的差官已经去了郡王府了!”   赵后蓦然站起来,广袖一下子带翻了紫檀几上的茶杯, 旁边小宫女急忙上去收拾。   “你说什么?”赵后满脸惊诧,“真的?”   娄嬷嬷连忙道:“那还有假?外头咱们的人传进来的消息,奴婢跟出宫的太监也打听过了,确有其事。您瞧瞧这事情闹的。”她连连搓手。   “你急什么?”赵后突然笑了,立在窗边看着宫院里头石榴花,入了夏那花儿开的越发鲜艳,“本宫倒是没想到,太子还有这样的气性,身子刚好,脾气倒是越发的大了。先是不将我这母后看在眼里,如今又要提审他兄弟。到底是骨肉亲兄弟,本宫倒是想知道,陛下听到这消息该是怎么想。”   娄嬷嬷听着这口气是对太子颇为不满。但是到底是太子,是赵家未来的倚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不关心。   “可说了是什么罪名?”赵后转头看她。   娄嬷嬷忙凑到她跟前,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沈清韵在一旁十分好奇,竖着耳朵听,只听到“逼.女干”二字,心里大吃了一惊。   赵后听罢愣了一愣,不由得脸色微变:“这罪名……关系到皇家的颜面,若是真的成立,怕那康郡王吃不了兜着走。”   她沉默的望着树梢上的石榴花,初夏的阳光如碎金般洒在如火如荼的红艳花朵上,似乎昨晚下了小雨,映的花儿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良久,她叹了一声:“儿大不由娘啊!”这么大的事,他竟都没知会她一声。两兄弟斗起来,鹿死谁手还不好说。那康郡王勾结信郡王在朝中亦是经营良久,势力不可小觑。一不小心,说不定倒霉的是谁。   “娘娘,东宫的舍人来送贺礼了!”外头女官禀道。   赵后一愣,道:“传。”   田广打前,后面跟着两个大太监抬着一个硕大的红艳礼盒。   到了玉阶前,他一骨碌跪下,叩头道:“娘娘千岁千千岁,小的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前来送上贺礼,祝愿娘娘松鹤延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赵后打量着下头跪着的小子,这小子倒也的确是太子身边的心腹小厮,打小伺候着太子长大的。   她手指轻敲几上,不动声色的问:“珏儿怎的不过来?倒是叫你过来给本宫拜寿?”   田广听着这话,辨不出喜怒,连忙解释道:“殿下本是要来的,可是被大理寺的事情困着,正审着案子,这案子关系到皇家的颜面,因此不敢怠慢。殿下说了,娘娘寿辰是大事,耽误不得。小的先来送礼,今日太子晚间得空便亲自过来给娘娘祝贺。”   赵后脸色稍有缓和,瞧着那大礼盒,也不晓得装的是什么。   “你起来吧。太子也算有心。他送的什么呀?”   田广连忙爬起来,叫小太监开了盒子,只见盒中之物流光溢彩,喜庆可人。那里头的正是一座高大的红珊瑚观音坐像,真是宝相尊严、剔透可爱。   赵后一喜,扶着娄嬷嬷的手下了玉阶,到了这珊瑚跟前,轻轻抚摩,只觉得在六月天气,这珊瑚却清凉沁肤,光滑油亮,雕工精致,最难得的是,哪里去找这么一大块珊瑚呢?她近两年开始礼佛,最爱这些佛像观音之类的,觉得吉祥。   田广看她高兴,忙道:“禀娘娘,这珊瑚,是殿下上月就开始到处寻找的,您可不知道,殿下亲自四处去看,花了整一个月的时间,直到今儿才总算找到满意的。殿下说了,只要娘娘喜欢,费多大力气都不在乎的。”   娄嬷嬷在一旁捂嘴笑道:“你家太子用你这样的人,也是用对了,瞧着这嘴可真是伶俐。”   田广摸着头嘿嘿的笑。   赵后脸上露出笑意,满意的说:“后殿正缺这么一座观音,正好摆在那儿。本宫瞧着是太子送的,心里也高兴。”   她转头对田广说:“太子这份心意,本宫晓得了,晚间若是得空,便过来吃个晚膳罢。”   “小的得令。”   田广退下,赵后心情便好了许多。太子嘴上不说,却用行动表明了一切,光是这份礼物,便送到她心坎上了。这样的孩子,她觉着不应该是那白眼狼。   娄嬷嬷欢喜的说:“这下可好了,正如老奴之前说的,太子殿下只是被女色迷了,哪里就不孝顺了?到底是娘娘膝下长大的,能如此决绝吗?”   赵后笑道:“将这观音抬到后殿去,好生的供起来。”   按照规矩,每年寿辰陛下会赏赐许多东西,宫里头要办一场家宴。   果然隔一会便有太监抬着昭帝赏赐的物品送过来,赵后看了一眼便叫人收拾进了殿里。她冷冷的想着,陛下的心不在这儿,光送东西来有什么用?   一会御膳房的掌膳便过来问今日宴席情况,赵后叫她一应按照往年的规矩办。   外间赵妙言捧着一大捧花兴冲冲的进来,以鲜花做礼献给了赵后,赵后高兴收了。   赵后坐在金座上,一会该有妃嫔过来送礼祝贺,她转头问娄嬷嬷:“昨儿陛下在哪儿?”   娄嬷嬷道:“在唐美人那儿呢。”   这话叫她想起了东宫那个女官,她阴冷的眯起了眼,道:“唐家如今了不得了。合着姐妹二人同时蛊惑陛下太子,一同作妖。本宫就不信,以本宫的势力,治不了这二人!”   “那女官叫什么来着?”她问。   娄嬷嬷忙道:“叫唐蕊。”   “对!就是那个名字。好一个凝、蕊,”她眼底放出阴鸷的光,“本宫倒要瞧瞧,这开的正好的花蕊儿、凝露儿,到底能到几时!”她手下捻着鲜嫩的花朵儿,片刻,便落了一地的花瓣蕊芯儿。   赵妙言道:“我方才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妃嫔往这里来呢,该是给姑姑拜寿的。”   赵后眉端一挑,淡淡道:“今日等的就是她们!”   凤华宫宫门大开,宫中有品阶的妃嫔纷纷前来拜寿献礼。   唐语凝到的时候瞧着荣升昭仪的沈清芳已经来了,她穿着一身轻薄华丽的淡紫色烟罗纱云鬓高耸满身珠翠清贵逼人,正坐在皇后左手边笑吟吟的喝茶呢。   唐语凝瞥了沈昭仪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锦衣,心里仿佛被揪住一般。虽然陛下如今渐渐开始复宠,可是碍着原先的错,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贵人位置,穿上一件烟罗纱。   沈昭仪也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丝淡淡冷意,道:“今儿大伙一早便来给娘娘祝寿,唐美人倒是姗姗来迟啊。”   她说这话时特意咬重了“美人”两个字,听得唐语凝脸上微红。她从贵人降到美人,最厌烦人提到这两个字。   唐语凝深吸一口气,打起笑脸对赵后说:“臣妾因准备贺礼来迟,还请娘娘赎罪。”照她从前的脾气,必定当面顶了沈清芳回去。如今被人教训了,晓得忍辱负重的要紧。   赵后看她如今倒是学乖了,问:“送的什么?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唐语凝连忙捧着红色的锦盒送上去,娄嬷嬷接了送到了赵后跟前,赵后打开一看,哂笑了一声,便合上了。   沈清韵伺候在赵后身旁看的清楚,捂嘴笑道:“娘娘今儿这金寿桃都收了四五个了,不过呢,个个都是唐美人这桃子的两倍大呢。”   话音一落,来贺喜的嫔妃一个个捂嘴笑了起来。   唐语凝听着那哄笑声,羞的面红耳赤。   赵后嗔道:“你这丫头不要如此说,唐家又不是高门,能出得起这小桃子已经是不容易,你这话,叫唐美人以后如何出门会客见人?”   沈清韵笑道:“是奴婢的不是了。唐美人下次可记住了,别人送桃,你也送桃,若是要不叫人笑话,那的早早的来,偷偷的来,趁着夜黑风高才好啊。”   她这话音落下,满堂哄堂大笑,不但那各位嫔妃笑的前仰后合,连伺立在一边的宫女太监也憋的脸儿扭曲。   唯有唐语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睨了沈清韵一眼,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姐妹俩一唱一和,今儿就是不叫她好过。   赵后笑着对沈清韵说:“瞧你这丫头的促狭劲儿,不过你这话,倒是叫大家都笑了一场,算你无罪。唐美人不要搁在心上,在一旁坐着吧。”   唐语凝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座,放眼一看,赵后设的座上竟个个有人,这叫她坐哪里?   娄嬷嬷假惺惺的陪笑道:“没想到今儿来的人多,宫里头的凳子都不够了,正叫小太监去别殿搬呢,没搬来前,唐美人还是站着吧。”   唐语凝无奈,只得跟宫女一般找个位置站着。   沈昭仪说:“娄嬷嬷不必担心,那唐美人在宫里头关了几个月,如今好容易靠着她妹子出了宫,怕是禁足时坐的太多,如今站站也是无妨的。”   唐语凝紧紧攥着双手,气得手臂都开始打颤了。   沈昭仪瞧着她气成那样也不敢吭一声,得意一笑,对皇后道:“娘娘,臣妾觉得今儿外头的鹌鹑好安静呢。”   赵后笑嗔:“又胡说,这宫里头哪里来的鹌鹑?”   沈昭仪笑着说:“方才还瞧见一只来,这会儿怕是缩着脑袋躲起来了。”   唐语凝垂着头,牙齿咬的咯吱响。   “像鹌鹑那般蠢物,该是宴席上的菜品,你怕是饿了。待会便有红烧鹌鹑,本宫赏你!”赵后满脸笑容的说。   沈昭仪大喜:“多谢娘娘。”她看了垂头沉默的唐语凝一眼,心里得意极了。你当初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时候,可想到也有被人群嘲奚落颜面丧尽的一天!只可惜这唐语凝如今变成了怂包,倒叫她少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赵后瞧着唐语凝通场隐忍,被人笑了好几场不敢吭声,便也懒得再拿她开刀。瞧着日头到了中午,便在后花园中设了宴席,招呼各位来贺寿的妃嫔们一起吃了个午宴。   宴席期间,皇帝过来出现了一下,便匆匆走了。   赵后瞧着他那神色,怕是也是因为太子跟康郡王的事情在懊恼呢。   宴席过了,午休时赵后叫人传了国舅赵成瑞。   赵成瑞三十度岁年纪,长相老成持重,任正一品右相,身着紫色官服,匆匆而来,道:“娘娘不召微臣,微臣正要求见娘娘呢。”   “那案子怎么样了?”   赵成瑞蹙眉道:“太子大理寺提审,康郡王占地逼女干已有实证!微臣过来,是想问问娘娘,咱们到底要不要出手?”   皇后跟太子闹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太子到底还算不算自己人,他亦是犹豫。   赵后思索片刻,“若是你此时出手,胜算如何?”   赵成瑞比出一个手势:“八成把握,郡王倒霉。”   “那还犹豫什么?”赵后道,“如今咱们已无后路,若不是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将障碍铲除,等下次还不知到何时。这事情,你要办的干净利落,既要助力太子,又不能旗帜太鲜明。不要让陛下觉得咱们赵家是在结党营私。”   赵成瑞立即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办。”他正转身要走,似乎想起什么事,回身低声说道:“妙言年纪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   赵后淡淡一笑:“你放心,此事一了,我就办妙言的事儿。咱们一家人,我还能亏待了侄女去?”   赵成瑞这才安心的去了。   金座之上,她握着金玉把手,看着这金碧辉煌的殿堂,她在这宫中待了几十年,斗了几十年,凭着铁血手腕稳稳坐到如今。于太子,于后宫,她绝不容许有不能掌控的人和事!   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她要趁着这机会把妙言塞给太子,既然要他承她的情,自然要先施恩给他。   到得康郡王倒地,也正是妙言入东宫之时!而当妙言入了东宫,那小女官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更,明天继续。   ☆、拒捕   “啊切!”桃花居里, 唐蕊正在浇花,这么热的天气, 竟觉得背心凉飕飕。   “啊切!”她又打了个喷嚏。   巧香眼珠子一转, 立即道:“这六月天里打喷嚏,莫不是有人在后面骂掌事?”   唐蕊回头看了她一眼, 笑了笑:“净胡说了。”   今日太子在大理寺一天了, 也不见回来,想必案子紧急了, 方才她已经派了采买小太监去大理寺悄悄的打听消息,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这时, 便听到桃花居门口有人在高声道:“掌事!掌事!”   唐蕊立即搁下了水壶到了门口, 果然是方才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小太监永福回来了。   永福气喘吁吁的道:“可不得了了!”   唐蕊蹙眉, 道:“你别急,好生说。”   “小的方才去大理寺附近打听,不少民众都在那外头围观呢, 说是太子拿皇子,个个都去看热闹去了。去的时候, 正审着,过了一会儿,小的就瞧见太子亲自带了人出来了。一打听, 才晓得原来郡王府的康郡王拒捕,太子要亲自去请人呢!小的赶紧回来禀告了。”   唐蕊大吃一惊。   巧香急切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若是闹起来咱们太子殿下伤着了怎么办?这郡王爷敢拒捕,也太大胆子了吧!”   唐蕊听这话好笑, 康郡王乃是皇帝的爱子,在朝中又有权势,同信郡王联合起来势力不容小觑。他若是不拒捕,乖乖的去大理寺认罪,那才不是他的做派。   她心里担心,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恨不得自个就在当场。虽然她做不了什么,但是瞧着发生了什么心里也踏实些。   她急忙跨出了桃花居,道:“巧香、永福,你两个陪我一起去趟郡王府。”   两个一听面面相觑,巧香道:“掌事怎能不知道,女官宫女在这内廷之中没有太子手谕是没法外出的。”永福是采买太监能外出,但是她们两个又怎么出得去?   唐蕊立即道:“无妨,我有法子。”   内廷之中是唐蕊的地盘,她立即叫人备了小轿子,同巧香两个坐着,永福走路跟在后头一路往外去了。东宫内廷之外还有外廷,外廷之中有铁甲侍卫队、有詹事府、有左右春坊。   她的轿子才到内廷大门处,便有一双利剑架在她的轿子前,铁甲侍卫凶神恶煞喝道:“如无太子殿下手谕,闲杂人等不得出宫!”   那铁甲长剑唬的巧香一抖,慌张的看着唐蕊:“掌事,咱们还是回去吧?”   唐蕊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伸手到了外头,朗声道:“太子金令!见此令如见太子!本掌事乃奉命出宫办事!”   侍卫们瞧见那金令,立即“哗啦啦”跪了一地:“恭送大人出宫!”   永福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枚金令,这金令可真是不得了的东西!瞧着整日里威风赫赫的铁甲侍卫们在他脚跟前跪了一地,他心情那叫一个好啊!   唐蕊缓缓收回金令,巧香羡慕的双眼圆瞪,凑过来道:“这令牌这么好使啊?让奴婢也摸摸呗?”   唐蕊一笑,收回了怀中,“这个可不是你摸得的。”   一路经过左右春坊,唐蕊悄悄掀开帘子缝往外头看,只见似有兵马调动的情况,如此看来太子和郡王这次真是杠起来了。她没有想到,太子这一刀下去,竟动如此大的干戈,心里愈发担心。   “快些!”她催促。   轿夫加快了速度,一行人迅速往康郡王府去了。   靠近郡王府时,已经有不少好事者在围观,却一个个都被铁甲侍卫拦在了圈外。唐蕊没法子,只好将轿子停在了圈外头,掀开了轿帘子勾着头去望。   郡王府里,府门大闭,府门之外,围了一圈大理寺带刀官差,外围又有太子府铁甲侍卫守着。太子骑马当先,冷冷的看着那紧闭的金钉朱门。   “康郡王司徒安,犯下侵占民田、逼女干民女致死之大罪,如今本太子掌大理寺,特来提审你!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司徒安,你可知道,今日你拒捕,将会罪加一等!你若出来乖乖上堂也就罢了,如若不然,孤会令人砸开你的大门!抓你去大堂之上俯首认罪!”太子高声道。   那里头半点声音也无,司徒珏蹙眉,手一扬,“来人,上大铁锤!”   差人搬来硕大的铁锤,“咚”的一声砸在了朱门上,只这一声震天动地的响,气的康郡王浑身颤抖。他堂堂皇子,竟叫他如此羞辱,简直是忍无可忍!   “别砸了!”康郡王在里头怒道。   朱门缓缓开启,一队黑甲侍卫手持长戟气势汹汹的在门槛后排成了一排,形成人墙。   康郡王身着宝蓝色锦袍立在人墙之后,指着太子喝道:“司徒珏,你太过分了!我堂堂皇子,你凭什么如囚犯般缉捕我!”   太子冷笑一声,高声道:“凭什么?孤倚仗的是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郡王犯法,难道就不用捕?”   康郡王怒道:“你掌着大理寺,我若在是跟你进了大理寺,还有好果子吃吗?!届时,本郡王无论做什么,黑的白的,不过是你一张嘴罢了!我不去!你若想请我,咱们去父皇跟前评理去!”   司徒珏挑眉道:“荒唐!你是白的,便是白的,是黑的,便是黑的。倘若你是清白的,入大理寺你怕什么?!”   “我没怕!司徒珏,你分明是在公报私仇!你不过是觉得本王于你的皇位之路碍眼罢了。今日,本郡王就稳稳的坐在这院中,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罢,他竟坐到了院中太师椅上。他的周遭,守护着郡王府最精英的五百府兵,他不走,太子能奈他何?   太子眸子微眯,蓦地挥手:“拿下康郡王!”   铁甲侍卫上前拿人,府兵立即迎了上来挡住了侍卫,剑戟相抵,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啊呀,要打起来了呀!”百姓议论纷纷。   唐蕊隐约听到里头的刀枪相碰的铁器之声,唬得心口一跳,该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   局面一度僵持,倘若一声令下,这郡王府怕是要血流成河,东宫亦受创不小,只落得个两败俱伤。但是,这案子审都未审,便血洗了郡王府,于理不合,皇帝跟前也不好交代。司徒珏知道,康郡王就是依仗着这个,觉得他不敢动手。   蓦地,只见太子“咣”的一声拔出长剑,翻身下马。   人群之中,他身着明黄锦衣持剑而出,俊美脸容犹覆冰雪,铁甲侍卫自动分开一条道,他一步步向着郡王府迈去。   跨过了高大的门槛,铁甲侍卫为他让开了一条路,郡王府兵瞧着是太子,握着铁戟的手颤了颤,还是将铁戟的矛尖指向了太子。   他凤眸如冰,逼视着那持戟府兵,冷冷吐出几个字:“挡本太子者,死!”   他向前一步,持戟府兵后退一步,司徒珏蓦地以剑挑开了长戟,闯过府兵的剑戟,出现在康郡王的眼前。   康郡王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迅速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指着他道:“他们不敢伤你,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司徒珏冷笑以剑相指:“躲在人群后面的懦夫,你敢跟孤动手么?”   康郡王恼怒之极,一剑刺过来,司徒珏迅速闪身,接了他的剑招,两位人竟打了起来。   有听见声响的百姓议论纷纷:“里头真打起来了!”   唐蕊十分着急,连忙从轿子上下来,挤在人群里看,可是府门口牢牢的守着,什么都看不到,隐约听到有刀剑相击之声从里头传出来。   “住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匹快马穿过人群冲到了府门口。   “什么人?!不得乱闯!”铁甲侍卫拦住了那马,高声喝道。   “啪!”的一声响亮的鞭响,长鞭落下,侍卫手里的长剑“哐当”落地。   马上人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本郡主奉了父皇手谕,亲来传旨,你也敢拦?”   铁甲侍卫们定睛一看,只见那穿着天青色男式锦衣长袍的不是云阳郡主还能是谁?   云阳看到院子里两个人果然打起来了,骂道:“两个兔崽子!”   她翻身下马,顺手抽了一个侍卫的长剑,拨开众人,飞快的以长剑隔开了太子和康郡王,挡在两人中间,叫道:“别打了!父皇手谕!有什么事到父皇跟前去分辩,堂堂太子皇子,当着这么多人打打杀杀,是个什么意思?!”   她一来,康郡王大松了一口气,他已经顶不住了。   他连忙道:“皇姐说的没错,去父皇跟前说!黑的白的,不是你太子一个人说了算!”   司徒珏回剑入鞘,冷笑道:“好,孤就等着,倒要看看,你在父皇跟前,到底是怎么个说法!”他一转身,吩咐:“将康郡王所有罪证,统统送到陛下跟前去!叫陛下好生的看一看!”   这话听得康郡王背心一寒。太子发难的太突然,他连准备都没做什么。幸好朝中还有信郡王,还有朝臣,还有母妃,该会替他打点些事。   听说是都入宫了,唐蕊这才安下心来,回转了东宫去等消息。   养心殿上,昭帝的脸色不好,他手里拿着大理寺递上来的册子,看了一遍,气的砸到了玉阶下,咕噜噜滚到康郡王跟前。   康郡王跪在阶前泪涕直下,替自己辩解道:“父皇你千万不要听信大理寺一面之言,太子掌大理寺,他是存心要陷害儿臣啊!儿臣之所以不去大理寺,就是因为怕入了他的囹圄,便再也出不来了。”   昭帝冷冷瞅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太子捏出来的套子,你是无辜清白的?”   康郡王脸色微僵,立即叩头:“正是如此!求父皇明察!”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处置   太子立在一旁冷笑了一声, 对田广说:“去叫大理寺的人送上证供和血书。”   一件件证供送上来,康郡王看的目瞪口呆, 有原告许慎所在的许家村村民联名的手指印, 还有许慎的血书。当提了许慎到场时,他当前哭喊冤枉在阶前磕的头破血流。   昭帝看着那血书, 手微微颤抖, 眼眸如冰一般望着下面的康郡王:“为了建造一个别苑,侵占百亩良田?为了一己私欲, 逼女干少女,这就是你说的冤枉?你堂堂郡王, 把皇家的脸面头丢尽了!”   康郡王再也想不到太子竟会弄出这样的证据, 如今铁证如山不容他抵赖, 他立即叩头,哭道:“儿臣年幼无知,一时糊涂, 求父皇饶恕!”   太子凉凉道:“倘若连这样的罪也能饶恕,那康郡王将来做什么是不能饶恕的?”   外间闻讯而来的有康郡王母亲荣妃, 还有朝中支持康郡王的大臣。那信郡王此刻却躲在外头,只叫人打听里头的情况。   荣妃上前求道:“安儿只是一时糊涂,占了几亩地, 占了个女子。但凡贵族子弟,那几个不做几桩糊涂事,何况安儿还是皇子?可是有些人,却别有居心, 小题大作,本是大事化小的事情,偏偏要弄的满西京的人都知道。不知道这人,到底居心何在?”她怨恨的眸光落在太子身上。   几个老臣也跪地恳求道:“求陛下饶了康郡王,郡王爷年纪还小,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那农田还给那些农民便是,至于那女子,好生补偿家人银子就罢了。倘若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将此事闹大断了皇子的前程,也坏了皇家尊严,得不偿失。”   昭帝但凡是个糊涂皇帝,听着这些话也便罢了,偏偏他还不算糊涂的紧,还好着几分面子。倘若这事情开始没闹也就罢了,如今闹的西京街知巷闻,倘若不处置康郡王,叫天底下人怎么想他这个皇帝?   他正思索着如何处置这桩事,却又有人跪在了台阶下,正是言官吉凤,他怒道:“吉凤,你不必替郡王求情了,这次断然是不饶的!”   吉凤双手捧着一个折子,正色道:“陛下,微臣不是来替郡王求情的,微臣今日收到了密告之信,特地来向陛下禀告。”   “这个时候,还递什么折子?!”昭帝气恼的揉着额角。   “陛下看了就知道了。”他递上了折子。   当昭帝看过那折子,顿时双目爆瞪,“可有证物?”   吉凤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双手奉到了昭帝的跟前。昭帝一看,登时气的吐血,缓缓的对康郡王笑道:“这是朕在你十六岁生辰时赐给你的玉带啊!如今怎么又回到了朕的手里?”   康郡王一看到那玉带,顿时吓得魂飞九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昭帝蓦地将手边的一个砚台抛出去,“咚”的一下砸在了康郡王的额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混帐东西!朕不想再看到你!罚你去皇陵守陵,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宫!”   昭帝起身要走,荣妃哭着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陛下,陛下,这到底是为何啊,罚的这样重……”   昭帝蓦地甩手狠狠推开她:“问你的好儿子去!”   昭帝顿了顿,回头看了太子一眼,道:“你这事儿,办的对,也不对!你也要受罚,朕罚你抄家训一百遍,七日内交上来!”   看到瘫软在地上的康郡王,太子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门外,信郡王吓得双腿颤抖犹如筛糠。他不敢相信,这次的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守陵,竟去守了陵!   殿内,走出身着明黄绣九蟒锦衣的少年,少年睨了他一眼,信郡王一抖,只觉得背心一股儿寒气直冒。   “原来躲在这儿?怎不去替你的好兄弟求求情?”司徒珏讥讽。   信郡王伸出手指颤颤的指着他:“到底是兄弟,你……你太狠了……”说罢,飞快的转身拔腿就跑。   兄弟?司徒珏讽刺极了,天底下可有成日里算计自己的兄弟?   司徒珏只是找了康郡王杀人圈地的证据,他想打垮康信两位郡王的联盟罢了,倒没想过让康郡王苦哈哈的去守陵。那封让昭帝震怒的折子还有那根玉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底疑惑,要找到这个答案,恐怕还是要往凤华宫去一趟。   这时,赵后已经在等着他了。   宫中,已经备了丰盛的晚膳。太子入宫微笑恭喜道:“儿臣来迟,请母后赎罪!儿臣恭祝母后吉祥如意松鹤延年。”   赵后微笑着叫他坐了,他来了,她便宽心,借着这次的事儿,也算是母子的一次和解。   席间,司徒珏问起了那根玉带。   赵后笑道:“你可知道你父皇最忌讳什么?天下男人最忌讳什么?”   司徒珏诧异:“你是说……”   “没错。那玉带便是康郡王淫.乱后宫的证据。这件事儿可不是本宫冤枉他,那可是确有其事。这玉带,本宫可一直留着呢。”赵后笑吟吟夹着一块肉脯递到了他的碗里。   司徒珏却觉得那笑容分外的阴森。言官的密信自然是赵后的人送上,但后宫岂是一般成年皇子容易进的?康郡王到底是主动的还是被人设计的,很难说。说到底,他自己生性好.色,敢动后宫的女子也是胆大包天。回想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眼前的这个模样高贵的女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着实让人心惊。   她扬起下巴,冷笑道:“我儿的帝王之路,岂容绊脚之石?”   司徒珏看着碗中的肉脯,夹起来缓缓送入了口中。赵后在一旁看着,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唐蕊在东宫担心了一日,也不晓得宫里头是什么情况。   直到月上柳梢时,也不见人回来,她正要去膳房看看热在炉子上的汤水,却听到外头有人声动静,小宫女来报告,说太子回来了。   唐蕊大喜,立即往大门那走,却看到太子已经大跨步的走了过来。   “殿下……”她满眼的担心。   司徒珏带着几分疲倦,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担心什么?孤不是回来了吗?”   唐蕊忍住激动和欣喜,点了点头。   “殿下可吃了?”   司徒珏摇头:“吃倒是吃了,却吃的食不知味。你如此问,是还有吃的?”   唐蕊笑道:“不如我亲自去做几个小菜,让殿下吃点热腾腾的?”   太子的手指擦过她的脸,戏谑道:“如此甚好,美人美食美酒。”   唐蕊睨了他一眼,才办了正经事又闹了。   桃花居中有小厨房,唐蕊叫人端了炖好的鸡汤送上来,亲自入厨炒了几样小菜。   司徒珏坐在院中,这院中熏着香,驱除了蚊蚁,干干净净的摆着桌子,抬头看那棵桃树,春日满树桃花,如今已经变做了翠绿如盖。   清风明月,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唯有这小院,关起门来,真的是清清静静,舒舒服服。      ☆、无耻   唐蕊端着菜出来, 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呢。她还记得当初在碧落宫时他的口味,晚上不宜吃的太重口, 便捡些时鲜的食材做了几样清新可口的小菜, 有竹笋拌黄瓜、菱角藕丁、鲜蘑青菜、虾仁鸡蛋羹。   端着菜出来时,却看他靠在桌边支着额头, 倒像是睡着了。   唐蕊搁了菜, 才做好的菜若是不吃岂不是可惜,何况他方才说晚膳没吃好, 现在吃点才好睡觉呢。   她靠近,低了头想仔细瞧瞧他是不是睡得沉了, 只见他浓黑的眉斜插入髻, 凤眸合着乌黑的睫毛垂下, 倒是显得分外浓密。   是真疲惫了吧?白日里那么多事呢。唐蕊犹豫着该怎么办。   突然,一只手蓦地伸出来将她一下子揽了过去,吓得她“啊”的叫了起来。   “哈哈……”男人将她抱在身前大笑起来, 她被紧紧抱在他胸前,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只感觉胸腔起伏。她恼极了,这又是在诓她呢?气的她恼火的捶在他肩膀。   “呀!”另一个声音低呼了一声,唐蕊转头看去, 只见巧香手里提着酒瓶子往后跌了一步,看到如此情景差点唬的崴了脚。   唐蕊大羞,恼道:“放开我,叫人看见算什么回事?”   司徒珏这才缓缓放开了她, 嘴角尤留有一丝促狭的笑意。   巧香是来送酒的,太子爷这突然一下子真是将她吓了一大跳,可是瞧着太子爷对待掌事这股亲近,又在心里羡慕的紧。但凡入了东宫的女子,哪个不想有太子爷的宠爱,何况太子爷长得这么好看。可是就如锦瑟上次所做的事情一样,太子爷的宠爱可不是哪个都有命享的,除了掌事,太子爷在别的女子跟前,那股子寒气能冻死人。若不是她在唐蕊身边瞧着,也万万不敢想象尊贵清高的太子爷也有这样顽皮的时候。   巧香将酒搁上便退下,唐蕊道:“这里无事了,你可以回房歇息。”   巧香连忙道:“奴婢晓得,绝不会再出现了。”说罢匆匆退下。   唐蕊哭笑不得,嗔了司徒珏一眼:“都是你,瞧你这弄的,好像咱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不就是吃顿饭吗?叫整个东宫的人怎么想她。   司徒珏丝毫不理会她这些话,拉着她的手坐下,看着满桌可口小菜不由得胃口大开。   “什么酒?”他打开了酒塞子闻了闻。   唐蕊道:“是桃花酿。”   “哦?”司徒珏大感兴趣,“怎么做的?就是头顶上这棵桃花树?”   “可不就是的。做起来简单,桃花、冰糖加上好的糯米酒,三个月时间便酿成了此酒。三月时桃花开的好,我就想着若是这一地桃花都被泥水脏了可惜,便收了花瓣酿了此酒,这个时候才是第一次开封呢。”   司徒珏细细一闻,果然醺醺然有桃花的香气。倒了一杯,不由得赞道:“好酒!”   唐蕊怕他光顾着喝酒了,便夹了小菜到了他的碗里:“这是时新的菱角,鲜嫩的很,正好下酒。”   司徒珏尝了菱角,果然清嫩脆甜。   唐蕊陪着他喝了几杯,这酒酒劲不算大,不过她酒量不算好,喝了几杯便有些微醺。   院中广阔,喝了酒司徒珏兴致来了,道:“有好酒好菜,怎么能没好舞?”   唐蕊喝了酒觉得乏力,听了他这话吃的一惊:“殿下要哪个跳舞?”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跳舞,往日在唐府里,女师也有教舞的,嫡姐唐语凝能歌善舞,然而她可就不是个善舞的,学出来也不像。   司徒珏一笑,凤眸微眯:“孤来跳舞。”   唐蕊微微张嘴,只觉得下巴差点惊掉了。这是在发酒疯?定然是醉了,从未见过他跳舞。   司徒珏脱去了杏黄外袍,身着素白锦衣,拿起搁在桌边的佩剑,拔剑而出,只听得宝剑如龙吟之声,振振而响。   男人挥剑,素衣而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只见着剑如冷霜,看的人眼花缭乱。   只听他清声吟道:“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唐蕊瞧着,只见他那剑越舞越疾,剑影人影都已经分不清。她惊诧于他的剑术,在碧落宫时他才是十几岁的少年,也未曾见过如此精深的剑术。而那剑光之中隐隐风雷之色,仿佛塞外边关风雪呼啸一般。   她蓦地想起,是啊,他出宫之后,三年塞外军旅生涯,自那时起,自然是生死场上走过多少次,才炼成这样的剑术。   收剑时,他乌黑的深眸凝望着她,向她伸出手:“蕊儿,过来。”   唐蕊缓缓走了过去,他蓦地伸手将她搂在胸前,低声道:“边关三年,唯有杀戮,才填得满这内心的空洞。曾经,这双手沾满了鲜血,重来一回,孤又要劈开一道血路。孤,如今已经成了这样的人,你可会害怕?”   唐蕊伏在他怀中良久,想起他在边关定然过得很苦,只觉得一阵心疼,眼角的泪意沾湿了他的衣裳,道:“我喜欢殿下,无关殿下的做过什么事,做的是对还是错。我喜欢的殿下,只是眼前的这个人罢了。”他做的对也好,做的错也罢,重来一回,她不稀罕这性命,稀罕的只是同他在一起的时光。   “倘若在外人看来,孤是个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之人呢?”他这次拿康郡王开刀,怕是之后朝中便会有这样的言语出来了。前世便是康信两郡王联手把持朝政,他刚出碧落宫便被派到边塞。他犹记得清楚,他大败了蛮夷申请内调之时,那折子立即便被朝堂驳回了。再后来军饷不足后勤不济,害的他受了多少苦。边关三年的苦难,都败那两位所赐。以至于后来归途被袭,怕是也少不了那两位的手段。这一次,倘若他不先发制人,难道坐等人来收拾他吗?   只是这种种铁血手段,他担心蕊儿会怕,会觉得他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碧落宫中那个清清白白的如玉少年。   这时,却听到她幽幽道:“倘若殿下真要劈开一条血路,蕊儿就站在殿下的身边,帮着殿下拔去这道路上的荆棘。”   她那坚定的语气叫他心中一动,他低头,揉着她的发,这样单纯善良的小蕊儿,却扬言要帮他拔去道路上的荆棘呢。   他轻轻的笑了:“你看着便罢。最要紧的,是帮着孤多生几个孩子,开枝散叶,到时候满皇宫都是孤的儿子女儿,这大祈朝怕不是就这么给你占了,那些荆棘算得什么?”   唐蕊一听这话,恼的又要捶他,才说几句话又不正经。   他低头在她耳边悄声问:“上次的伤好了吗?”   自打上次,碍着唐蕊是初次的身体还没复原,他特地给她修养的时间,不过食髓知味,如今温软可爱的人儿在怀中,哪能不心动?   唐蕊有些畏缩,这还没正式成亲呢,万一要真是在这个时间里头弄出个孩子来,往后别人提起来可不是羞死人?   她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他却不放,丢了长剑,双手将她紧紧的抱着。   “没呢,没好。”她慌张的说。   “没好?几日了。”他疑惑的蹙眉,旋即微笑,“那让孤看看好没好?”   唐蕊满脸滚烫,气的打他:“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都说了没好就是没好!”她这声音大了,叫司徒珏觉得好笑。   他道:“没好就没好,孤不看就是。只是你这声音这么大,那屋里头还有小丫头呢。明日一早她肯定要问你,到底是哪里没好啊?看你怎么回答。”   唐蕊唬的赶紧朝巧香那屋望了一眼,见那屋灯光已经熄灭,她知道巧香素来睡觉很沉叫都叫不醒的。可见眼前这人又在捉弄她了。   她真是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瞪着他。   司徒珏低头看着她,只是笑,笑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蓦地,他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开始轻浅的,接着用了力,吸吮着她柔嫩的唇,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腰贴着自己。   唐蕊浑身发热,被他吻得身子发软,半晌才放开了她,他低笑道:“孤还要沐浴呢。”   唐蕊一愣,他这笑,仿佛黄鼠狼给小鸡拜年的笑。   她转身,却被他拉着手十分理直气壮的说:“孤要沐浴,你是掌事,若是不好生伺候着,一定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   沐浴之地在寝殿之中,同太子卧房相连的便是浴池。如今入了夏,太子的卧房换到了清凉阁,清凉阁旁边有个更大的天然温水池,气温适宜,周遭绿树环绕、怪石矗立,乃是个天然的沐浴场所。四面用高墙围起来,除了太子和伺候太子沐浴的人,一般不会到这里。   唐蕊被他拉到了这里,看他是真的要沐浴,瞧着天色已晚了,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便赶紧的替他准备了寝衣。   她跪在水池边试了试水温,这温度比室温略高一点,这个时候沐浴还是很好的,何况是活水,最是干净。   “殿下,可以沐浴了。”她话音落下,身后没有人回答。   她转了头,却看到身后一个光溜溜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吓得她差点掉进水池里。   这浴池的四面都挂着琉璃灯,虽照的不十分明亮,却也看的清楚。   她吞了一口唾沫,心里只是默默的鉴定了一句,此人之厚颜无耻愈发暴露了。   “殿下……沐浴吧。”她颤颤的吐出了这句话,尽量垂眼不去看那十八不.禁的画面。   司徒珏倒是不以为意,戏谑道:“天地生人,生来也是这么赤条条,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你害羞什么?你若想看,孤也不怪你。”   唐蕊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厚成这样的。   “殿下乃将来的天子,岂能同一般人相提并论。礼义廉耻也该还是要的。”唐蕊委婉的提醒他。   司徒珏“嘿嘿”一笑,径直踏着石阶下了水池,一如往常,他坐在石阶上,道:“擦背。”   唐蕊跪在池边替他擦背,只是擦着擦着,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浮出上次两个人翻云覆雨的情形,她摆摆头,尽量不去想,可是脸上忍不住越来越烫。   她想起那感觉,虽然初有不适,但是后来……   他很强健,也很“厉害”……   她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更加用力的擦他的后背。   司徒珏此时无聊的用手拍打着水花,心想,色.诱无效啊,这丫头真是个小石头,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爬上他的床呢?      ☆、霞帔   从水池里起来, 唐蕊转过身去,将巾子丢给他, 叫他自己擦去, 只去取了寝袍来替他披上。   她入了房里去铺床,那人斜倚在紫檀木几边挑眉看她。   “殿下该歇了, 我也回去了。”她转身便要走。   “等等。”他叫道, 唐蕊心口一跳,转头看他, 只见他上了床榻,衣襟半敞, 露出半边光洁的胸膛, 墨眉微挑, 眼灿如星,对她勾勾手指:“过来。”   唐蕊立定了脚跟,脸上微红, 咬着唇想,她才不上他的当呢。   “如今时候晚了, 殿下还有何事?今晚安睡,明日还要早起理事呢。”她硬着头皮道。   “孤暂且睡不着,不如你来给孤讲个故事。”他慵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隐隐的带着几分暧昧。   唐蕊无语,这又不是个孩子,还讲故事。   她没法,只得问:“殿下要听什么故事?”   司徒珏不满:“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怕孤吃了你不成?越发的不听话了。过来, 近一点才能听得清楚。”   唐蕊没奈何,只得站到他的床前问:“想听什么故事?”   “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他双手垫着头躺着,唐蕊想了想,却没想出什么值得一提的有趣故事。   “孤躺着,你站着?”他大为不满,“这让孤很不安。”   唐蕊瞪大眼睛看他,他什么意思?   他一笑:“你也躺着,咱们平躺着,拉了这床帷,省的有风着了凉。”   唐蕊脸上一烫,踯躅了片刻,却被他一手拉了过去,只得脱了鞋袜也躺到了床上,她拉了丝质的床帷,觉得有几分闷热。这初夏季节,哪有什么风,有风也是凉爽的风,难道不比这闷热好么?   两个人并肩躺着,他问:“还想到什么故事么?你小时候过得这般无趣?”   唐蕊不服气,道:“我小时候可厉害了。”   “哦?”他斜眼看她,只见她气呼呼的鼓着白底透红的小脸,显然是被他的话刺到了。   “怎么个厉害法?”   “我小时候会上树,会捉蝉。”   司徒珏倒是叫她这话提起了兴趣:“就凭你?”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丫头,还爬树?   “殿下可是小看我了。夏天知了儿叫的吵了,那时候祖母带着我睡午觉,我便从床上偷偷爬起来,到了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头,不知怎么的就能爬上去了,到了树上,瞧到了那蝉儿,伸手去捉,便到手了。当时真是开心!”   看她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几分孩子气,司徒珏瞧着有趣。   “那你是怎么上的树?什么叫不知怎么的就爬上去了?你若是不说怎么上的树,我可不信你一个小丫头爬的上去。”   唐蕊怕他不信,忙道:“就那么着,先两只手抱着,然后两只脚绕上去……”   这时,男人也两只手抱着她,两只脚绕了上去,“这样?”俊美的脸贴了过来,唐蕊声音颤颤,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努力保持一点距离:“我……我又不是树?”   司徒珏看她这样,“噗嗤”笑了:“蠢丫头,跟树疙瘩也差不了多少。”   唐蕊这下可真气了:“殿下不许叫我蠢丫头?我哪里就蠢了?”她素来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   司徒珏贴近她的脸,在她脸蛋上轻轻的吻了一下:“都被骗到床上来了,还在说上树的事儿,你说蠢不蠢?”   唐蕊脸烫的跟火烧似的,偏生天气闷热,他这么手脚一抱,她只觉得浑身出了一身薄薄的汗,连身上的丝绸衣衫都打湿了。   “殿下这样不觉得热吗?”她动了动身子。   “热吗?”他恍然问道,“无妨,脱了衣服就不热了。”   他身上也就穿了一件衣衫,脱了岂不是光了?   唐蕊不敢看,可是那人的手却在扯她的衣裳。敢情他不是要脱自己的是要脱她的?   唐蕊觉得这样不行,若是再这样下去可不得入了他的套了。她蓦地坐起来红着脸说:“殿下,我还是回去了,明日叫人看见了可不好。”   司徒珏好笑的扯她入怀,手里已经抽了她的腰带,薄薄夏衫大开,露出玲珑的曲线,他眸光幽深的望着那渐渐丰满的部位,哑声道:“在他们嘴里,怕是孩子都有了。孤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无耻的将她圈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手便向柔软之处探了过去。   她颤巍巍抵着他的胸膛,道:“殿下大骗子,明明说好听故事的?”   他的唇顺着素白如玉的脖颈一路往下,敷衍她道:“孤现在虽然忙得很,不过还是可以抽出一只耳朵听你的故事。你继续说,还有哪些趣事?”   口里说着,手指却一路点火,所过之处让她如同火烧一般,脑袋仿佛浆糊一般,哪里还讲得出来半个字,到最后,便被“恩恩啊啊”的靡靡之音替代了。   床帐咯吱咯吱的发出响声,窗外丝兰开的正好,香气氤氲浮动,丝丝转入帐中。   她如一朵素白的花儿一般,在他手下绽放。明知道他故意设了个套,却也不由自主的钻入了这套中。   距离太子纳良娣的婚礼不过几日,唐府紧张的准备起来。太子殿下自从掌了大理寺处置了康郡王之后,一时之间引得朝堂震动。虽然背地里有说他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明里头想要投靠站队的朝臣国戚却也越发多了起来。   听闻唐家二姑娘封了太子良娣之后,便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便是拉着个同宗远亲关系的都来给唐家送礼。   唐府收礼那是收的手软忙都忙不过来。郑氏见钱眼开的人,她本待见礼就收,但唐正有他的原则。他亲自检视了那些送礼的名单,哪些当收哪些不当收亲自整理了一番。他身在官场心如明镜,收了礼难道不用还的吗?若是摊上个居心叵测的,将来少不了的麻烦。这一下便回绝了好些贵重的礼品,气的郑氏心里直滴血,暗地里直骂她夫君蠢货。   东宫这边,除却一些熟识的亲朋故友,攀附之人的礼物一概不收。   太子初次大婚,虽然是良娣,但是云阳也晓得这个良娣的分量。她特地叫人往江南最有名的锦缎坊定制了一件云锦嫁衣。按照规制,不能是大红的,她订了桃红的,但是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却是熠熠生辉,霞光灼灼,完全掩盖了那桃红的底色,宛若一件正宗的太子妃霞帔一般。   司徒珏收到这礼物十分满意,立即叫人送到了唐家。   此时,唐蕊已经提前三天回到家中待嫁。   唐语凝也因着太子良娣大婚的机会得了空回家探望她。   郑氏瞧着唐语凝回家也是大喜,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说:“你妹妹得了一件霞帔,说是云阳郡主送的呢。你去看看,漂亮的很!”   瞧着母亲那番小人得势的嘴脸,唐语凝心里不是滋味,原先母亲都以她为荣,如今倒是整张脸都贴到唐蕊脚上去了。   她点点头,不大乐意的往青菱苑去了。   青菱苑中,果然看到唐蕊正在试穿那件霞帔,她晓得太子良娣是不能穿大红的,乍然看到她身着霞帔的样子,真的被震到了。   那金灿灿的凤冠、霞光熠熠的霞帔,于自己,竟是可望而不可得。她当初入宫伺候皇帝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乘小轿,一件锦衫罢了,哪曾有这么大阵势,这么漂亮的嫁衣?   她紧紧的攥着十指,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房间里头,十五岁的少女正是如花绽放的季节,唐语凝一段时间不见唐蕊,发觉她五官似乎渐渐长开了,身段也略高了一些,只见她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横波,脸若桃花妩媚动人,这样一瞧着,原本只是清隽动人的相貌竟愈发有几分天姿国色的味道了。   她倒是小瞧她了,这张素面朝天的小脸,若是画上妆容,能迷倒多少男子?   唐蕊看唐语凝来,笑了笑:“姐姐来了?”   唐语凝勉强笑道:“妹妹好福气,有这般漂亮的凤冠云帔。一般女子想也想不到。”   一旁从东宫跟过来伺候她的巧香自豪的说:“我们家掌事这云帔那可是江南第一的云锦织造坊做出来的,光着一件衣衫,不算衣服上的宝石金玉,那也是价值连城的。”   唐蕊瞧着嫡姐的脸色有些难看,立即啐她:“巧香,罢了。对自家人,有这么炫耀的吗?”   巧香瘪瘪嘴,闭了嘴巴。   唐蕊是晓得的,唐语凝打小心高气傲,看不得人比她强,看到这件霞帔,怕是心里要滴血了。   她道:“姐姐怕是累了,才从宫里头回来,好生歇着才好。”   唐语凝也愿意借着这个台阶下,正要出门,却想起一件事,到唐蕊耳边低声道:“近来陛下的身体不是太好,说是患了目眩症。这件事宫里头怕是没几个人知道。七月里头,陛下要去离宫避暑养病的,皇后娘娘到时候怕是要跟着去的。这空当儿,若是太子殿下有何安排,务必知会我一声。”   唐蕊听了这话,眼眸微转,点了点头:“姐姐放心。”   唐语凝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也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去。   巧香在一旁听着,却觉得这两个人在打哑谜,挠头问:“方才唐美人说的什么意思?奴婢怎么没听懂?”   唐语凝笑了笑,道:“你听不懂就对了。”   嫡姐这段时间的隐忍,怕是对皇后恨透了,这才透露出宫里头的消息。皇帝去了离宫养病,西京必定要个人监国,如若没有什么大变化,这个人必定是太子。太子监国之时,想对付谁不成?这也是唐语凝叮嘱的原因所在,她等着太子收拾皇后呢。   这话唐蕊自然会对太子讲,不过他要怎么做,自然是看他的安排。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前世的她,从未想到这一天呢。重来一世,本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却嫁给了曾经偷偷爱恋的那个人,上天对她不薄。   她扳着手指算算时间,只有三天了。三天之后,她便名分上正式是他的女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自己为自己的勤快鼓个掌。可能大家看到评论没回,不过某苏每个评论都认真看过的呢。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婚嫁   凤冠霞帔试过之后, 她也无甚事情可做。   午饭过后,她便往祖母所在的南苑去了, 趁着在家的时间多陪陪祖母, 若真是去了东宫回来的时机也不多了。   一路沿着游廊走着,拐弯经过一座假山后,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她一愣, 只见那袭青衣,可不是表哥程纶吗?他是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   她到底是待嫁之身, 不好如同从前那般同他说话。经过他身边时,她轻轻点了点头, 便擦身而过。   程纶瞧着她这样, 只觉得心里发痛, 待她走过时,沉沉道:“怎么,如今太子良娣连个招呼也吝惜同在下打了吗?”   唐蕊脚下一窒, 住了脚,转身看向他, 他恰好也看过来,浓黑的眉皱了起来,眼底带着几分沉痛。   他们是一小长大的兄妹, 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她?   她避嫌,也是为他好。   “表哥说的哪里话?但是我是待嫁之身,闭人闲话罢了。”   她那句待嫁之身真的刺痛了他的心坎,他蓦地拉着她的手往假山的洞口里走。   唐蕊吃了一惊, “表哥你做什么?”   男子力大,将她拉到了山洞里,沉沉道:“现在这里,避开了耳目,可以寒暄了吧?”   唐蕊迅速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惊诧的望着他,她长这么大,从未见他对自己发火,今儿竟如此失态?   她想着大约是他有话要说,但是当说的不当说的,她从前都已经说完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到她的沉默,程纶定定看着她许久,终于开口了:“是他横刀夺爱,倘若不是他,娶你的人是我!”   唐蕊想不到他竟会如此执着,她看着他:“那又如何?如今已成事实,表哥该是个洒脱的人,怎的就想不通?”   她说的那么轻巧,让程纶越发的痛苦。他痛苦时,她却同他在欢笑,她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如何能了解他内心的煎熬?   他盯着她愈发娇艳的脸庞,看的有些出神,唐蕊有些发慌,后退了一步,他却逼近了一步,蓦地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该是我的。”他低声说,攥着她的肩头,向着她的唇吻下去。   唐蕊大惊,顺手一个巴掌打过去,响亮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程纶吃了一惊,抬起脸时,他的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   唐蕊推开他,羞愤恼怒:“表哥你疯了?你可知道这事若是叫人传出去,你程家满门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程纶心中震动,程家满门?他竟为了个人的欲望忘记了程家人的性命。非礼太子良娣,那是何等的重罪。   唐蕊气恼的道:“今日之事我不同你计较,可是我不希望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表哥!”她无奈至极,程纶这温吞性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也晓得煎熬至深,可是他再乱来,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是什么性子,她还能不清楚?最后倒霉的可是程家。   “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姑姑姑父还有表妹想一想啊!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这是她最后的告诫,再多的话她也不想说了。   她快速的出了山洞,看周遭没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程纶浑浑噩噩的立在那里,脸上浮起苦苦的笑意,突然笑了两声,软软的坐到了地上。   假山外头,细碎的小石声也未引起他的注意。唐语凝悄悄的退了回来,她是瞧见了程纶拉着唐蕊进了山洞跟进来的,偷偷的从洞窍里瞧见了听到了。她没想到程纶胆子这么大,他到底亲到没?她没看清楚,但是若是这件事有一天从她的口里传出去,那一定是亲到了的。唐语凝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心道,一个绝佳的素材,看看以后要怎么发挥。   唐蕊到了南苑,祖母正在树荫下休息,她陪着祖母说了会话,也没瞧见程纶过来。   过了一会巧香也过来了,她才跟巧香一起回了青菱苑,一路上也没看到程纶了,她想着,大约是已经回家了。   三日后便是大婚。   凤华宫中,赵妙言气的掐着瓶子里的花儿,一朵一朵的掐下来踩在脚下□□。   赵后看她这样子,只觉得好笑:“不过是一个良娣罢了,早你几天进门罢了,你气什么?”   “怎么能不气?”赵妙言嚷道,“他看都没多看我几眼,却要娶别的女人!他明明知道我是他未来妻子!明明知道的!”   赵后叹气道:“傻孩子,陛下这后宫里有多少女人?若是跟你这样气,本宫怕是早就气死了。你瞅瞅他,如今都快半百的人了,还成日里往美人宫里头跑呢,你姑姑我看了大半辈子了,怎的还活的好好的呢?”   赵妙言闷闷的说:“我没有姑姑这样的好气度就是了!”一想到他今晚抱着别的女人,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赵后走过来,抚了抚她的头顶,说:“你别担心,这个主姑姑替你做。”   赵妙言大喜:“姑姑能阻止婚礼?”   赵后笑笑:“不能。但是陛下本是要去观礼的,被本宫阻止了。”   赵妙言耷拉下肩膀,不过是不去观礼,有什么用?   “你无需担心,这婚礼太子断然不敢大办,将来你的婚礼那才是盛世风光呢。”   赵妙言叹了口气,但愿吧。   东宫迎嫁的亲队过来了,按照规制太子是不会亲来的,何况这是迎的良娣而已。   唐蕊早已知道,花轿也不是大红,只是她身上那件霞帔却是真真的霞光艳艳,叫人眼花缭乱。   唐府受了东宫的嘱咐,请了亲朋故旧,摆了宴席,排场算不得很大。   唐蕊坐在轿中,看着桃红色的轿帘子却不以为意。虽然这是桃红色的,可是那日芙蓉林中,那件大红的朱衣她已经穿过了,那就足够了。   良娣的迎亲车轿到了门口,本是开二门即可,但是今日却是大门洞开,本不需要亲自出门迎亲的太子殿下已经立在大门口,身着红衣金冠目光灼灼神采飞扬的等在那里了。   唐蕊被喜娘扶着下来,便觉得喜缎那一头已经被人牵着,她羞涩的想着,那个人便是她这一世的良人了。   一路走到了礼殿,皇帝皇后都没来,不过是简化后的礼仪,唐蕊便被送入了洞房。   唐蕊记得东宫的命妇院,一般太子妃嫔都会安置在那来。命妇院颇大,现在里头还住着三个奉仪呢。   被宫女喜娘们拥簇着,却不是往命妇院去的路,她低声问身边特意赶过来送她的锦瑟:“新房安置在哪里?”   锦瑟笑道:“原来姐姐还不知道呢。殿下说以后良娣就住在寝殿后头的璧合苑,同太子一起呢。”   那璧合苑她知道,是在寝宫左后侧的一座清雅宫苑,景色颇佳,原先殿下有空时会在那里住几天,现在瞧着应该是收拾出来做了新房。   她心里也满意,一来那里景色好,二来也着实不想在自己大婚之时却瞧见其他的女人。   她入了璧合苑,隐隐闻到一股荷香扑鼻,她悄悄掀开喜帕一角,只见满池清荷,异常美丽。   游廊之上遍铺红毯,两边挂着两排大红灯笼一直往楼阁那边去了,颇为喜庆。   她唇角微扬,被她们扶着进了新房,里头也是一应喜庆的陈设。   外头那桃红色的轿子是给别人看的,里头的陈设却是给她看的,她感觉到仿佛自己真的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一般。   她坐在床边,巧香和锦瑟都在,除了喜娘,这东宫里头的小宫女她哪个不认识?都是熟识的。   晓得太子现在要应付宾客,几个人便偷闲找唐蕊讨要喜糖。   唐蕊虽然戴着喜帕,隔着喜帕笑道:“你们这些丫头,哪里是要喜糖,我还不知道你们?要的是喜钱吧?”   几个丫头嬉笑着:“有喜糖便好,若是来了喜钱,当然来者不拒!”   唐蕊早有准备,毕竟是大婚,哪能不给几个赏钱?   她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精致的金锞子,每个人赏了两个。几个小丫头大喜,连忙多谢。   丫头们想着得了金锞子不送礼倒是不好意思了,一个个将自己绣的帕子做的香囊纷纷送给她做个贺礼。唐蕊笑着一一收下了。   锦瑟笑道:“你如今可不能跟咱们这些人自称你呀我的。从今往后,你要自称主子啦!”   “不是不是,”巧香摆手,“该是自称本良娣。”   锦瑟装模作样演了起来:“今儿本良娣大婚,你们几个小奴婢,还不速速的叩头恭贺?”   说罢,其他丫头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唐蕊无奈,她成婚倒是叫几个小丫头打趣去了。   不过今日是喜事,她们想闹腾便叫她们闹腾去吧。   闹了半晌,却听到外头清咳一声,那声音,仿佛是太子的。   这一下,小麻雀都变成了鹌鹑了,一个个吓得丧了胆,赶紧的熄了声、垂了头。   门开了,果然是太子立在门口。田广对里头站着的几个小宫女道:“殿下来了,你们几个都傻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出来?!”   锦瑟巧香等人赶紧的一溜烟跑了。   唐蕊垂着头,看到一只朱色的袍角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   “良娣。”他带着几分戏弄的意味说道,“孤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么么扎   ☆、咬他   他就那么站在她的跟前, 喜帕下,她垂着头脸上带着羞涩。   片刻, 只见一个金秤杆挑开了她的喜帕, 顿时眼前一阵光明。   他低头看她,有几分震到了, 往日都不见她浓妆艳抹, 今日画上精致的妆容,仿佛清荷之上照了红霞, 明艳不可方物。   他伸手抬起她尖细的下巴,定定的看, 倒叫唐蕊不好意思了。   “殿下在看什么?”   他一笑:“还殿下?叫夫君。”   唐蕊心口一跳, 照规矩, 她便是成了亲叫殿下也没错。若说夫君,怕是只有太子妃才有资格叫他一句夫君。一想起太子妃,她心里升起了一丝醋意, 为何太子妃叫得她叫不得?   “夫君。”她吐出了两个字。   司徒珏满意的笑了,颇为满意她的乖巧。瞧着她虽戴着这凤冠富丽堂皇华贵不凡, 不过看着也怪重的。   “摘了凤冠吧。”他伸手替她捧起了凤冠,她蓦地觉得脖子轻松了许多,长长舒了一口气。   “怪沉的。”她带着几分顽皮说。   看着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唐蕊好奇的问:“夫君应酬那些宾客应酬完了吗?”   司徒珏轻笑,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伸出手指刮了刮她柔嫩的小脸:“新婚之夜, 陪他们做什么?自然是陪娘子。”   “娘子”这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听的她心头一跳,仿佛他们就如同一般的普通夫妻一般,若真是那样倒是好了,可是于一般人简单,于他们却难上加难。   司徒珏瞧着她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略有几分不满。不好生看看眼前的人,脑袋里想谁去了?   “听闻你入东宫之前同你那表哥有婚约?”这事他素来没有提起,但瞧着她那飘忽的眼神,便担心她是不是想起了那位表哥。   唐蕊回过神,嗔了他一眼:“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司徒珏贵为太子,自然不能表露出同一般小民那般的醋意,他将女人拥入怀中云淡风轻的说:“随口问问,你若不说,我自然也不逼问你。”   唐蕊转头,瞧着他今日穿着这一身大红,比起原先模样显得更俊俏艳冶了几分,笑道:“殿下若是问起这个,我也不怕直说。在入东宫之前,的确同表哥有口头婚约,倘若不是殿下一乘小轿,现在的新郎应当是表哥吧。”   听了这话,他墨眉微挑,用力将她圈在怀中,“你敢?还想换新郎?胆子越发大了?你若是敢换,信不信孤……”   话未说完,只听唐蕊“噗嗤”一笑,也调皮伸手刮在他的脸上:“你可是吃醋了?好大一股子酸味。新郎其实说换就换的,蕊儿早已上殿下的人了,殿下还吃的哪门子干醋?”   眼见着原先乖乖巧巧的小丫头,越来越顺着杆子往上爬,现在竟胆大包天说他吃干醋,他恨得牙痒痒的。   “是了,那便醋给你看!”说罢,他身子一压,便将她压在了婚床上,可是一倒下,唐蕊“啊哟”一声叫起来。   司徒珏一愣,连忙将她拉起来:“怎么了?”   “硌的慌!”唐蕊苦着脸说。   两人将被褥掀开,只见里头一堆桂圆莲子花生的,俗语里叫做“连生贵子”,应景儿的小玩意。   唐蕊瞧着哭笑不得,赶紧捡起里头的那些干果子往外捞。   “扔了可惜了,尝尝味道怎么样。”她说着捧着许多果子搁到了桌子边,坐在桌边开始剥壳了。   她吃了个桂圆,满眼笑意,对司徒珏招手:“夫君,好甜!你也来吃一个!”   司徒珏扶了扶额,今日可是新婚之夜,两个对着吃果子?这是过家家吗?   他有心将女子手里的果子拿开,可是看到她吃的欢乐便改了主意,坐在她的对面,伸手道:“给我一个尝尝。”   唐蕊剥了一个桂圆给他,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笑眯眯的看着他,看的他心底一阵发软。   他尝了一个,果然很甜,大约是此时此景此人,平日不怎么吃干果的人倒觉得这干果分外可口。   旁边就隔着合卺酒,他提起酒壶闻了闻,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他蓦地想起近年来成婚的合卺酒喜欢添加西域来的玫瑰露,才有这样一股玫瑰香气,据说玫瑰露有催.情的作用。   他墨眉微挑,立即倒了一杯给她:“吃果子哪里能没有好酒?”   唐蕊欢喜的接过了酒杯喝了几口,惊奇道:“这酒好香!”   他笑的殷勤:“香便多喝一点。”   唐蕊点头,将这又香又甜的合卺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手中杯盏伸向他,“我还要。”   司徒珏微微得意,又给她慢慢斟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喝着。   当唐蕊要第三杯时,司徒珏握住了她的手:“新婚之夜,你是要成醉鬼?”   唐蕊羞的脸上一红,却觉得浑身有点热,碍着太子在她不好意思脱衣服,可是过了一会,那热却由内向外,她忍不住脱了外面的霞帔,剩的里面红色的中衣。   司徒珏瞧着女子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双颊酡红,仿佛三月桃花,这个时候可不是该就寝了?   唐蕊脱了外衫还是觉得热,又去扯中衣的带子,看的男人喉头滑动。   他起身拉着她一起往云帷后走,直接拉着她到了喜床上。   她坐在床上,低着头扯中衣的带子,却越扯越乱,越扯越弄不开,不由得急的冒汗,抬头娇憨的望着他,满眼委屈:“扯不开……”   司徒珏觉得有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见过,刁蛮顽皮的样子也见过,却还未见过这么娇憨可爱的模样。   “我来。”他伸手,纤长的手指不过几下便解开了中衣的结,她脱了中衣,里头是粉粉的鸳鸯戏水的肚.兜,看的他喉头一紧。   床上铺的是软席,这个季节十分凉爽,周遭朱红的帷幔飘飞,她仰头头望,孩子似的,看的有趣而欢喜。   旋即她望向司徒珏,叫道:“我都脱了,你为何不脱?不公平!”说罢一副气鼓鼓不服气的样子。   要是平日里,她断然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叫他脱衣服?这小醉猫要是醒了怕不是要羞死?   司徒珏一笑,缓缓抽了自己的带子,脱了外衫子和中衣,露出光滑而劲实的蜜色胸膛,“这样可满意?”   女人瞪着眼醉眼惺忪的看,看了半晌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司徒珏:“……”   他伸手便将她搂入了怀中,吻着她的耳畔低声道:“想吃就吃,今晚百无禁忌。”   “真的?”她望着他,一脸天真。   他点头,随即,便觉得女子果然攀着他的肩膀,伸出了舌头用力在他胸前舔了一口,这滋味叫他浑身一颤。   “你这小野猫……”他几乎呢喃的说着。   接着,却觉得胸口一痛,他皱了眉,低头看,这丫头是真的在啃他呢,这下嘴也太狠了吧。   他恼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当吃烤鸭呢?   可由不得她撒酒疯,他攥着她的双手压在了床上,四目相对,她嘟着嘴不高兴犹自不服:“还没吃完呢,让我再啃一口,就一口……”   他不等她说完,低头啃了下去,牢牢的堵住了她的嘴。小丫头,还想吃他?等着被吃吧!   昨夜,唐蕊仿似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烤乳猪,她啃了一口,味道不错,啃第二口的时候,蓦地就被人抓住了。然后那人将她当作烤鸡啃啊啃啊,只剩的骨头都不剩。   梦里,她哀叹一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清晨醒来时,她蓦地睁开双眼,发觉这床帐不大熟悉,满眼的大红色,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低头一看,一只大手就压在她毫无寸缕的胸口上呢。   她这才想起昨晚是新婚之夜,蓦地满脸通红,瞧着身边人睡得沉,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抬起来搁到了中间。   她还不习惯早晨起来时这么光溜溜的,连忙伸手去找衣裳,转头一看,顿时脸上烫的慌,那衣服床栏上挂着的,地上落着的,一件件的,告诉她昨晚的状况有多激烈。   她的腰和那处隐隐几分酸涩,可是偏生她昨晚断片了,为何一晚上都梦见烤乳猪呢?   她正疑惑着,突然一只手将她的腰拦腰抱住,将刚刚坐起来的她又被搂了回去。   “殿下,该起了。”她红通通的脸抵在他的胸口,感觉着那温热的温度和平稳的心跳。   司徒珏轻轻一笑:“你可知道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唐蕊不解其意,懵懂的抬头望他:“什么?”   “你咬我。”他戏谑的手指擦过她的脸。   唐蕊大惊:“咬的痛吗?”   “自然是痛的。”他不满的说。   唐蕊惊疑不定,难道她昨晚啃的乳猪是殿下,这件事她可必须向他说明清楚,不然他肯定认为她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昨晚大约是喝多了,我做梦正在啃烤乳猪呢。”   话音落下,对方一阵沉默。   那诡异的热情,竟是在啃……烤乳猪?   这丫头当他是猪吗?还是烤熟的那种?!   太子殿下不高兴,很不高兴。   “该罚!”他老着脸说。   新婚头一天便惹得太子不高兴了,唐蕊呜呼哀哉的想着,这样的新娘,她该是头一个吧。   “殿下要怎么罚?”她担心的问。   太子狡黠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孤想想,想好了告诉你。”      ☆、探望   两人起身便去了东宫礼殿受东宫各人的拜见。   原先是掌事时, 虽然掌着内庭之事,却也没有这样的架势。   她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太子, 她犹记得当初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这天底下,皇权最大。天底下最尊贵的除了皇帝就是太子, 那么她这个良娣到底在皇家是个什么位置?真是耐人寻味。   当着众人的面, 他执起她的手,面色肃然的对下头人道:“从今往后, 但凡这东宫内庭之事,皆由良娣决断, 无需向孤禀告。”   “是。”底下众人齐齐应声。   司徒珏看向唐蕊, 今日她身着绣金丝孔雀开屏百花锦衣, 云鬓高矗金簪斜插玉环摇曳,同往日素淡青衫完全不同,虽年纪不大却自有一番尊贵气度。   “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问。   唐蕊微微一笑, 道:“殿下可该忘了?我那个总掌事的位子空悬。如今那位子片刻离不得人,我打算叫锦瑟接了总掌事之位。”   底下跪着的锦瑟听了, 欢喜的抬起了头。   唐蕊对她招招手,锦瑟急忙爬起来到了她的跟前,唐蕊将早已准备好的总掌事的印册交到了她的手上, “今后好生管束这内庭,莫要辜负我的期望。”   锦瑟笑吟吟应声,“良娣尽可放心。”   锦瑟退下,唐蕊又封了巧香九品女官之职。巧香欢喜的不得了。   庶事忙完众人退下,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颇有些当家主母的架势!”旁边太子赞了一句。   唐蕊脸上一红,睨了他一眼:“殿下又笑我!”   司徒珏瞧着她这娇嗔可爱的模样,正打算捞到怀里亲一亲,却听到田广过来禀告:“殿下,良娣,进宫的时辰到了,车马都备好了。”   一听进宫,唐蕊立即紧张起来,这是要见皇后和皇帝了。新婚第一日,拜见公婆自然是要事。   司徒珏察觉她的紧张,握了握她的手:“无妨,有孤在。”   车驾入了宫门,换了歩辇,太子同唐蕊一起坐了歩辇便往养心殿去了。   养心殿里,皇后同皇帝两个正在喝茶,端妃此时也陪在侧位。   内监冯良站在宫门口瞧着两个人来了,笑着恭喜道:“太子良娣大婚,可喜可贺!两位随我来,陛下皇后可等着呢。”   太子点点头。   唐蕊抬头看着那高大的宫门,汉白玉的石阶,地面上铺着金丝薄毯,一路往里延伸。   入了养心殿内,只觉得满目金碧辉煌,这是她第一次入这宫殿,一颗心高高的吊起来。   “陛下娘娘,人到了!”冯良笑嘻嘻地说。   太子和唐蕊一起行礼。   昭帝看去,觉得那女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同太子站在一起倒是很登对。赵后冷眼瞧着,这丫头打扮一番倒是越发的显得娇媚了,不由得心里很是不喜。但这良娣之位是皇帝赐的,现在皇帝在这儿,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面色淡淡的对唐蕊道:“你既入了皇家的门,便该晓得规矩。在东宫之中即便是掌着一些事,也该是谨小慎微。但凡有错处,那也是不容得姑息的。再则,太子妃还未进门,你身为良娣做哪些事是尽本分,哪些事是逾矩,自己心里要有杆称。莫要仗着太子宠你,便不把规矩放在眼里。高低上下,自个该有个决断。”   唐蕊只是点头不敢作声。一旁端妃瞧着,笑道:“娘娘说的这话可真是吓到人家小姑娘了。才刚新婚,莫要把新娘子给吓的不敢动弹。”   赵后冷冷一笑:“本宫说的有错吗?她的年纪,亦是你我入宫时的年纪,这么算来,也不小了。”   端妃笑了笑没有作声。现在是她这个当婆婆的教训儿媳妇,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太子道:“母后固然教训的是,不过儿臣并不大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良娣聪慧,定然能治理好东宫内廷,这点,母后尽可放心。”   这话叫唐蕊吐了一口气。   赵后瞧着抿了抿唇,没有作声。她心道,这才进门便帮着说话,往后还得了,看来她得赶紧的将妙言送进东宫了。   从养心殿出来,他握着唐蕊的手心,只觉得湿漉漉一层热汗,不由得笑了:“你这胆子,也该练练了。”   唐蕊低声道:“我瞧着皇后娘娘是盯着我找茬呢,再说,哪个媳妇不怕婆婆的?”   太子戏谑的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脊梁骨:“怕?有孤撑腰,你怕什么?索性她管着后宫,你管着东宫,不相干的。”   唐蕊想想也是,便放宽了心。   凤华宫里头,赵妙言听着她姑姑的一番言语垂下了眼帘觉得委屈:“怎么的还要这样做?倒显得我没人要似的?”   赵后道:“别闹,此一时彼一时,一旦你入了东宫,可就由不得她了。”她转眼瞧着沈清韵,道:“你性子机灵,这次入东宫便由着你陪着妙言去,记住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赵后表情严肃,沈清韵立即低眉敛目的应声:“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   沈清韵想了想,蹙眉道:“但是奴婢想着那东宫后廷既然是在良娣手中,光咱们几个人去,怕是不够分量。”   “着什么急?本宫还有妙计在后头,你们只管去便罢了!”赵后胸有成竹的说。   沈清韵和赵妙言对看一眼,皇后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如唐语凝上次说的,皇帝果然患了目眩症,不能久视,因着天气渐渐炎热,发作次数愈发频繁,便常常招太子入宫议论朝事,一连几日,太子的事务便繁忙起来。   东宫里头的事情繁琐小事都交给锦瑟打理,只除了锦瑟不能决断的事情这才报到良娣处。这么一来,唐蕊比起原先做掌事的时候倒是清闲了不少。   唐蕊正在合璧苑赏荷花,却听到外头巧香身着浅青色女官服制急匆匆的来报:“不好了!”   唐蕊一愣,手里还拿着鱼食喂鱼呢,转头看她:“怎么啦?大惊小怪的。”   “赵姑娘来了!说来探望她表哥!”   唐蕊怔了一下,赵姑娘?表哥?   “你说的是赵妙言?”在她印象里,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赵姑娘。   巧香连连点头:“可不是,就是她呀!”   唐蕊不由得有些恼火,这赵妙言仗着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明目张胆的来探望表哥,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但这个亲戚也的确是个亲戚,若说自己做了良娣,倒是连亲戚都不招待了,也不合适。待得那赵妙言到皇后跟前告上一状,少不得数落的还是自己。   “去瞧瞧。”她搁了鱼食,身后几个小宫女立即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去。   到了内廷门口,那赵妙言掀开了帘子早已探头瞧着,见有人出来,赶紧放下了帘子。   沈清韵立在马车之前,瞧着唐蕊过来,朗声道:“妙言姑娘奉了皇后娘娘的嘱托,特地送来一些补养食品过来给太子殿下,顺便探望探望以尽亲戚之情。”   唐蕊瞧着沈清韵,便想起了那股诡异的香气,想起了那令她腹痛如绞的毒药。她本不想将前世的仇恨算在今生的她的头上,毕竟她还没做过那些事。可是她本能的希望眼前这个女子离自己远远的。倘若她不死气白咧的凑上来便井水不犯河水,若这般往枪口上撞,可怪不得她。这么想着,她瞧着沈清韵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沈清韵瞧着眼前的唐蕊,才一些时日不见,便从青纱制服变成了良娣的金绣锦衣,那个她可望不可即的位置这女人竟已经牢牢霸占,她一颗心仿似被什么攥得紧紧的一般。   唐蕊淡淡笑道:“毕竟是亲戚,本该是请妙言姑娘进去坐坐看看太子殿下的,可是太子殿下今日的确不在宫中,怕是姑娘白走了一趟。若是有礼物,我代收即可。”   说罢,她命令一旁的巧香:“去将礼物收了,待得殿下回来再回礼去。”   巧香应声,正要去收礼,却听得马车里一声:“慢着!”   马车边两个丫鬟打开了帘子,上面走出来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锦衣美貌女子,正是赵妙言。   她到了唐蕊的跟前,带着几分讥讽说:“你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好歹也是堂堂国舅之女,堂堂右相之女,还奉了皇后娘娘的嘱托前来送礼探看太子。你倒好,好容易掌了东宫,怎的,竟将你那五品小官家里的小家子气都带进来了?就是一个普通亲戚,打你门口过,这大热天的,连口水也不叫给喝的么?”   巧香一听,立住了脚步,犹豫的望向了唐蕊。   这次短兵相接,唐蕊倒是没想到赵妙言口才不错。她道:“那是,的确是我失礼了,既然要喝水,请正殿内坐一坐吧。”   赵妙言挑眉笑道:“正殿无需,今日这热天气,听闻你们东宫里头的合璧苑莲池甚美,不知可否请良娣带我这个亲戚赏一赏?”   这是要登堂入室呢,唐蕊想着。      ☆、娇客      唐蕊心里哼了一声, 脸上却微笑着说:“没想到妙言姑娘身居闺阁,倒是对东宫里头如此熟悉。不过那合璧苑乃是太子殿下同本良娣的新婚居所, 没有殿下的允许, 自是谁都不能进的。想来妙言姑娘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家,应该也不至于对于人家新婚居所如此有兴致吧?”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妙言一眼。   “你……”赵妙言气的语结, 可是也没话反驳她。她固然以东宫未来女主人自居, 现在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个姑娘家往人家婚房里闯,说出来可是不大好听的。   唐蕊见她没作声, 命令巧香:“收了礼物,领着妙言姑娘往正殿去吧。”   这时锦瑟已经闻讯赶过来, 到了她身边。   她转头对锦瑟说:“你替本良娣招呼这位亲戚, 我还有事, 先走一步。”   她深深看了锦瑟一眼,锦瑟瞧着她的眼色,明白是叫她看着这位娇客, 莫要叫这两位作妖,赶紧点点头。   唐蕊回头对赵妙言淡淡笑道:“自当了这东宫的家, 事情便多起来,诸事都得亲自过手,本良娣就不陪了, 赵姑娘自便。”说罢,宫女们前拥后簇着径直往内殿去了。   于她而言,眼前这位趾高气昂的娇客,要喝水, 尽可送她一大壶水,但若要她在这儿陪笑脸,那可做不到。   “赵姑娘请吧,咱们东宫好茶水还是有的。”锦瑟做出邀请道。   赵妙言看那女子竟拂袖而去了,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个良娣竟然敢这么对自己?   赵妙言气的心口都堵住了,如不是姑姑的叮嘱,她真想一走了之。她堂堂右相嫡女,凭什么送上来给人羞辱?就冲着这丫头对她的态度,往后她做了太子妃便绝不给这丫头好颜色看!   赵妙言立在那里嘟着嘴,既不往里走又不往外走,其他跟来的人都呆呆站着,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清韵晓得她是气着了发大小姐脾气呢,上前低声在她耳畔劝了几句,赵妙言哼了一声,这才向前走去。   锦瑟请她到了正殿歇息,叫人上了茶水,便立在一旁盯着。   赵妙言蹙着眉头,上下打量这正殿,眼珠子咕噜噜的转。蓦地,她将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重重搁在桌上,面带恼色,“这是什么茶?本姑娘要喝上等的碧螺春,你们主子叫拿好茶水招待我,怎的就拿出这样的货色?莫不是瞧不起我赵家,怠慢于我?”   锦瑟暗暗叫苦,这不是找茬吗?东宫里头的茶叶,哪种不是极好的,能比宫里头的差了?心里虽然不满,但毕竟她是皇后的侄女,她不敢怠慢。   锦瑟陪着笑,道:“赵姑娘这是哪里话,这东宫里的茶都是好茶。既然姑娘要碧螺春,自然是叫人换了去,哪里能怠慢你?”   她正要叫小宫女去换茶,沈清韵却笑着说:“掌事还是亲自去拿茶叶吧。赵姑娘打小都是喝凤华宫的茶长大的,自然是挑剔些。若不是掌事亲自去,白拿错了茶,岂不是耽误大家的功夫?”   锦瑟听她这么说想想也是,便叫几个小宫女在这里伺候着,亲自往茶库里去取上好的碧螺春。   锦瑟一面下了玉阶,一面心想,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若是将来真入了这东宫当了太子妃,咱们这些人还活不活了?   抱怨归抱怨,她加快了脚步飞快的往茶库去了,怕若是迟了,又不晓得那位主子要闹什么幺蛾子。   等的锦瑟拿了碧螺春回来,才上通往正殿的玉阶,便看到小宫女迎面着急的跑过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赵姑娘跌坏腿了!”   锦瑟大惊失色,手里拿着的那包茶叶“哗”的散了一地。   “快去禀告良娣!”锦瑟忙道。   唐蕊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急忙带着人一起往赵妙言出事的地方去了。   出事的地方在正殿后头的小花园。听下面的宫女说,小宫女们拦不住赵妙言,她非得往花园里逛。这一逛可好,先是说遇到了蛇,然后跌在了碎石上跌伤了腿,又引发了旧疾。   唐蕊到的时候,只见溪流边的大石上坐着赵妙言,由几个侍女搀扶着,她脸色惨白,裙角上都是鲜红的血色,疼痛呻.吟不止。   唐蕊微微蹙眉,叫了锦瑟来问:“不是在正殿里头喝茶,怎么喝茶喝到这花园里头来了?”   沈清韵面带恼色道:“我们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送赵姑娘过来过来探望太子和良娣的,这后花园中竟然蛇虫出没,吓得赵姑娘跌伤了腿,引得心悸症的老毛病都发作了!如今出了事还这大日头晒着,莫不是要弄出人命?”   锦瑟心里焦急,这位赵姑娘身份矜贵,有皇后撑腰,这要出了事还真是担待不起:“良娣,这如何是好?”   唐蕊眼眸一转,赵妙言自个往花园里头钻,倒怨上她了?且不说她真跌了还是假跌了,不过搁在这里晒太阳的确不大合适。   “送到雅琴阁去。”她吩咐。   锦瑟叫了宫女抬来歩辇扶着赵妙言送到距离这里最近的雅琴阁,一面派人去找太医。   沈清韵听闻她们派人去找太医了,心里惊了一下,连忙说道:“赵姑娘有自个的女医官,已经叫人去找女医官了,一会儿该是到了!良娣无需麻烦。”   听了这话,唐蕊和锦瑟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此事十分诡异。   唐蕊立在房间中,见帷幕半垂,赵妙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轻轻的哼哼,那裙摆上是鲜红的血渍。   “妙言姑娘伤哪里?我来看看。”唐蕊走到床边正要掀开她身上搭着的薄毯,却被一只手拦住。   沈清韵道:“如今赵姑娘正是体弱,良娣若然掀开这毯子,怕是要伤风。”   唐蕊淡淡一笑:“这大热天的,哪里来的伤风?反倒是这毯子盖着,难道就不怕闷坏了姑娘?”   沈清韵正要反驳,却听到外头有人叫起来:“女医官来了……”   沈清韵顿时大喜,松了一口气。   唐蕊转头看去,只见那来的除了女医官,还跟着来了一个马脸黄皮穿着深褐色锦衣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经过唐蕊时,鼻子里哼出一道声音:“老身听皇后娘娘说这东宫闹的不像样,这才叫老身随着这医官一同过来看看!瞧瞧到底是怎么个没规矩法!”   锦瑟立在唐蕊的身侧,听了这话顿时气极了:“嬷嬷是哪位?如今东宫的良娣在这儿,嬷嬷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老嬷嬷扬起下巴,“老身乃是照顾太子殿下长大的奶嬷嬷。怎么,便是太子跟前,还有老身说话的余地哩,良娣跟前,老身倒是不敢说话了么?”   唐蕊诧异,皇后娘娘竟连太子的奶嬷嬷都找出来了,这老嬷嬷怕是都六十好几了吧。   沈清韵看到秦嬷嬷过来,高兴道:“秦嬷嬷您来啦!您是宫里头的老人,照顾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如今也只有皇后娘娘的凤命,才能劳您过来照顾赵姑娘。”   秦嬷嬷笑着说:“赵姑娘将来是贵不可及的人,能照顾姑娘是老身的荣幸。”   女医官诊断赵妙言的病情,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一个沈清韵,一个秦嬷嬷。   出了厢房,到了院中,唐蕊低声问锦瑟:“我叫你盯着,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锦瑟惭愧道:“的确是奴婢的疏忽。赵姑娘发火说茶叶不好,沈清韵叫奴婢亲自去拿茶叶。奴婢去了之后回来时便说跌到了。找了照应的几个小宫女来问,说赵姑娘嚷着要去花园逛,她们拦不住,花园里头赵姑娘的侍女们都跟着围着呢,小宫女们也近不得身。到底怎么惊着跌着的,却是一个也没瞧真切。”   唐蕊听罢,眼眸转了转,低声道:“这件事,应该是个局。”沈清韵是故意支走了锦瑟,赵妙言找着机会跌了一跤……   锦瑟一听焦急的说:“那可如何是好?千万不能叫她们如意了。”   唐蕊道:“看看再说。”   厢房的门开了,里头女医官同秦嬷嬷一起走了出来。   女医官到了她的跟前禀告道:“赵姑娘跌伤了腿脚,需要休养一阵子。加上姑娘本身有心悸的旧疾,此时受了惊吓,此时不宜移动,只能静养。”   唐蕊问:“你的意思,赵姑娘要住在东宫?”   秦嬷嬷两眼一翻,道:“良娣有所不知,方才皇后娘娘在凤华宫中听闻姑娘跌到了,担心的不得了。娘娘说了,若是伤着了该养得好生的养着。如今医官都说了不能移动,莫非良娣还要撵人不成?太子小时候,也是颇听老身的话的,这番话良娣怕不怕老身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同太子理论理论?”   锦瑟和巧香听到这老家伙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老洋僧?这东宫中谁人不知道太子最宠良娣,竟要同良娣在太子跟前理论?听着简直是可笑。   唐蕊沉吟片刻,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那便住下吧。秦嬷嬷,你是说要太子跟前理论是么?”   秦嬷嬷以为她怕了,扬着下巴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是自然要理论的!便是这东宫里的不成规矩,也要在太子跟前好生的理论理论呢!”   唐蕊笑了笑:“好,那就理论吧。”   她算是看明白了,赵妙言无非是想死乞白赖的在东宫住几天,那便让她住几天好了。为了入住东宫施展这样的苦肉计,也是难为她了。正好这几日她无聊,她倒要睁大眼睛,瞧瞧这对姑侄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锦瑟在一旁急的不得了,这赵姑娘住进来,连带着还带了太子的奶嬷嬷来撑腰,这么一大屋子的人住进来,怕是这东宫都姓了赵了。   趁着没人时,锦瑟忙劝道:“良娣可千万不能叫那赵妙言住进来,若是住进来,这东宫里头恐怕不得安生。”   唐蕊看了她一眼,抬头望着花园中姹紫嫣红的花儿,淡淡问:“那照你的意思,将这位受伤的大小姐直接从东宫扔出去?”   “这……”锦瑟被问住了。若真这样做,得罪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国舅爷甚至整个赵家,还给了别人找茬说话的由头,的确也不妥。   “但是白白的让她住进来?万一她捣乱怎么办?最怕就是她去太子跟前作妖呢。”锦瑟担心的说。   唐蕊摇摇头:“莫急,她能留在这儿,因为她背后有皇后。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不过,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明面上,我不能不给皇后面子,但是暗地里,皇后却也别想从我这里讨的便宜。”   锦瑟不解,问她:“良娣是有好主意了?”   唐蕊一笑,一根手指按在她的脑门上:“你派了人暗中给我盯好了赵妙言和沈清韵,别又叫人支使了。”   锦瑟脸上一红,连忙道:“这次绝不会了。”   唐蕊唇角微扬,这东宫里还真是热闹,她们设了一个局,难道她就不能安个套?   雅琴阁里,沈清韵屏退了丫鬟,合了门扇,屋里头只剩下她和赵妙言两个。   “赵姑娘,该醒醒了,咱们顺利留下来了!”她高兴的说。   赵妙言听了她这话,连忙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热死我了!”她连连用手扇着冒汗的脸颊,沈清韵连忙递了一把团扇子过去。   “姑姑这是什么计?差点没把我闷死?!”   沈清韵问道:“女医官可给你包扎了伤口?”   赵妙言掀开裙角,露出那白色的纱带:“这可不是,包的结结实实,就是热了些。赶紧给我找换衫子换一换,这鸽子血还真是难闻!”她生来娇贵,这热一点臭一点,她便觉得如同刀架在脖子上一般。   “别别啊……我的姑娘,这沾了血的衣衫不能换呢!晚间八成太子要来的,若是太子看到这血渍,才晓得心疼姑娘,咱们的苦肉计才不算白费呢!”沈清韵阻拦道。   赵妙言一听说“心疼”两个字,不由得心头一动,想想也是,若是表哥心疼她,定然会温言软语的安慰她。她这么想着,心里觉得酥酥软软的。   “好,那……不换便是。”她笑着得意摇着团扇,“我觉得那个良娣也不是什么聪明角色,我若是这宫中主母,决计不会让外头的女人轻易住进来!”   “那是,姑娘自然是最聪明的人。”沈清韵恭维她。   赵妙言摇着扇子笑得甜:“你这小嘴,真是会说话,怪不得姑母信任你,又将你指派到我身边来帮忙。若是这件事办成了,我顺利被册立了太子妃,一定少不了提拔你的。”   沈清韵连忙多谢,脸上笑的殷切,心里却十分不屑。如今的她,在看到唐蕊那身良娣的锦衣华服之后,对于女官的品阶早已不放在心上。她曾一心要找潜龙之婿,如今既然进了东宫,无论如何,总得在太子身边找到一席,日后慢慢进阶,自有她的手段。这一次,她要在太子身上好好的下一番功夫。      ☆、吃醋   司徒珏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他径直往合璧苑去。到了门口碰着巧香手里捧着茶盘,她瞧见太子回来了, 急忙躬身行礼。   “良娣呢?”他随口问, 正是回来口渴,便随手将她茶盘上的茶水拿起来喝。   “良娣在合璧苑呢, 殿下……”巧香欲言又止。   “什么事, 说!”司徒珏最不喜人吞吞吐吐。   “今日东宫里头来了客,闹了一天哩。”   司徒珏疑惑:“什么客?”   巧香便一五一十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都禀告了一遍。   司徒珏眼眸微动, 冷冷笑了一声。   他搁下茶杯,往合璧苑去了。   院中, 几株高大的木兰绿叶招展, 白玉盏般的花朵儿正冉冉盛放, 散发出馥郁的芬芳。   房间里头灯烛明亮,似有人影,司徒珏推开门, 便看到那女子身着浅蓝色披纱,身着薄薄的烟罗锦衣, 简单的挽着发髻斜插着白玉簪子,其余的头发仿似青瀑般的垂落在肩头,正坐着梳妆台前, 一只手撑着洁白的下巴,慵懒的瞅着他,娇媚而勾人。   这情景,叫他怔了一下, 莫名觉得有些口渴。   瞧着他进来,那女子睨了他一眼,转了头去不理他。   他到了唐蕊身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落到了她柔软的纤腰上,低头凑到她的耳畔戏谑的说:“怎么了,不理孤了?”   女子哼了一声。   他坐在她身畔,握着她光洁如玉的手指,只见那轻纱下露出一截皓腕,温润洁白犹如羊脂。轻薄的锦衣裹着窈窕玲珑的身段,他抚着那嫩滑的手腕,瞧着这妙曼的景色,便开始心猿意马了。   女子将手腕从他手中挣出来,道:“殿下可晓得,今日你表妹巴巴过来看望你了,就住在那雅琴阁哩。殿下要是想见,现在便可以过去瞧瞧,人家说不定正等着你呢。”   司徒珏听这口气,这是吃醋了?   这吃醋的小模样倒是可爱娇媚的很。他伸手将女子揽了过来,抱在怀中让女子坐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揪了揪她嫩滑的小脸,道:“管他什么表妹不表妹的,十个表妹也没我家的小蕊儿好。孤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唐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躺在他怀中捶他:“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那孤叫你好生的明白明白。”说罢他低头着头胡乱亲她。   “别闹了!”她笑着从他怀里挣出来,“有菜给你留着呢!”   她拉着他到了桌边,揭开了纱罩,里头准备着刚做好的饭菜,热气腾腾的。她估摸着他回来的时间,到了点做好的,就等着他回来吃。   桌上都是他爱吃的小菜,还有煲好的百合玉竹鸭汤。他瞧着心里觉得一阵暖意融融。   “就知道蕊儿对孤好。”他揉了揉她的头。   唐蕊一面给他盛了一碗汤,一边说:“你若是有十个表妹,这东宫内廷怕是要给你的表妹们围攻了,八成早就保不住了!”她啐他。   司徒珏微微一笑:“孤听说了。”   唐蕊一面给他夹菜一面问他:“秦嬷嬷说你小时候很听她的话,小时候的事情你可还记得?”因为他是十三重生过来的,她生怕他记不得太子小时候的事。   “记得。”他说,“那又如何?孩童是孩童,那是不懂事,想让本太子听一个老嬷嬷的话,岂不是荒谬?”   司徒珏喝了汤,倒是觉得肚子饿了,在宫里头他没甚胃口吃了点点心便回来了。如今看着满桌的饭菜,胃口大开。   唐蕊在一旁瞧着他吃饭,虽然吃的快动作却优雅好看。到底是皇子,教养与人不同。   他吃完搁了筷子,端着茶水漱了漱口。   唐蕊拿了湿帕子替他擦手,有些担心:“皇后毕竟是你的母后,如今赵妙言敢这么进了东宫,后面就是仗着皇后的撑腰,那秦嬷嬷也是皇后派来给她保驾护航的。这么一大堆子人,我一个良娣,倒是不好处置了。”   “不必担心。”他道,“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母后姑息她。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讲。在碧落宫时,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何缘由被圈禁。后来从碧落宫出来,我多方打听,暗地里着人调查,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唐蕊一愣,那件事她也不晓得缘由,只记得当初她入宫时十三已经在碧落宫中,圈禁的原因仿佛是个忌讳,谁也未跟她提起。   “到底是为何?”   太子眼眸一冷,仿若凝成了一层冰:“始作俑者正是皇后,那时我母妃受宠,她嫉妒不过,便叫人编了谣言满宫里传播,说我母妃同侍卫私通,倘若不是我长得像皇祖父,怕是连我都被编排成了私生子!所谓三人成虎,她叫人在父皇耳边进谗言,便是谣言也成了真,这才导致前世我母妃被赐白绫我被圈禁!”   唐蕊大吃一惊,她再也想不到十三跟皇后还有这样的仇怨。细细想来,那三人成虎的局倒是跟皇后的做事风格十分相似。上次嫡姐被设计,也是皇后的手笔。   太子握着她的手,道:“便是你,难道不是一纸凤命被调入碧落宫的?你觉得这一次我会顾虑到跟皇后之间的情分么?她于我不过是利用,而我于她,却是仇恨。赵家的班子,孤早晚要铲除!只可惜,我出碧落宫后在宫中待得时间太短,来不及查出那个下毒害你的人便奔赴了疆场。”这件事的确是他长久以来的憾事。   唐蕊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件事他竟一直记挂着,心中莫名感动。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那个下毒之人是谁了。   “我晓得。”   他蓦地抬头看着她。   “是沈清韵。”她说,“我本不想将前世的仇怨算在她的头上,只是她贼心不死,如今又陪着赵妙言到了东宫。”   “原来是她!”太子的眼神变得阴冷,他冰凉凉的笑了一声。   这时,外头小宫女来报:“赵姑娘听闻殿下回来了,请殿下务必过去一趟雅琴苑。”   唐蕊讥讽道:“消息还真灵通!殿下,你表妹叫你呢,还不快去?”   司徒珏摇了摇头,醋坛子又开始泛滥了。   他起身,轻笑道:“表妹到来,怎么说,孤也得去瞧瞧不是?”   唐蕊看他真要过去,连忙过来拉住他的手,跺着脚气道:“你还真去啊?这大晚上的,你若是去,就别回来睡了!”   司徒珏笑着揪揪她的鼻子:“我的小醋坛子,别醋了,狐狸来了,孤总得去瞧瞧它的尾巴。等孤回来!”   唐蕊“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明明晓得他只是过去看看情况,可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不高兴。   雅琴苑中,赵妙言正坐在床上,听闻太子果然过来了,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对镜理了理头发,叫丫鬟们把灯光拨的更明亮些。   她这一身打扮,除了那件带着血渍的裙子没换过,头发、首饰、妆容那都是精心打扮过的。以她的美貌,她就不信太子不动心。   沈清韵守在院子口,瞧着不远处一个身着杏黄袍子的金冠男子过来,心口蓦地一跳,急忙躬身迎接。   她面对太子,到底是有些怕的,上次太子的三鞭子叫她心有余悸,可是怕归怕,太子这样俊美的男子还有尊贵的身份,她也是羡慕而向往的。   她正要领着太子往厢房里头去,太子却立在她的跟前,淡淡问了一句:“你是沈清韵?”   沈清韵受宠若惊,惊喜的抬头看向他:“奴婢是!”   淡淡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她瞧着眼前男子犹如刀刻的五官更是心动神摇。   “沈家的二姑娘?”他墨眉微蹙。   沈清韵欢喜道:“太子殿下记性真好。”   太子微微一笑:“嗯,很好。”说罢,拂袖入了厢房之中。   沈清韵仿佛做梦一般,太子这是注意她了?难道是因为殿下觉得她长得好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觉得这次跟着赵妙言一起入东宫定然是她好运的开始。   厢房里头,赵妙言看到太子出现了,心里大喜,却不敢表现的精神奕奕,可怜兮兮的靠在床头,柔声道:“表哥你来了,可惜我不能起身招呼你,表哥快些坐。”   司徒珏扫了一眼她裙尾上的血渍,问:“表妹跌到哪里?伤口多深?可敷了跌打伤药?”   赵妙言想不到他开口便问这些,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跌到了脚踝,伤口……伤口有点深,女医带了跌打伤药……敷上了。”   司徒珏瞧着她这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分明是在编谎话,不由得心里冷笑一声。前几日皇后便跟他提起册立太子妃的事情都被他搪塞了,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后才用心良苦做了这么一个局吧。想让他就范,天底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既如此,那便好生养着,你这小病痛不日便可痊愈,届时叫良娣派了车轿送你回去即可。孤走了。”他转身便走。   赵妙言大惊,叫道:“表哥,你这就走了?!”   他回头,睨了她一眼:“你还有事?”   “我……,我好些时候没同你叙旧了呢,不能多说几句话么?”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幽怨样子。她本就容貌生的美,若是寻常男子看到她这样子定然心生怜惜。她自认有这个魅力,可是……   司徒珏好笑道:“表妹说的,好似我们有很多旧可以叙?”   赵妙言:“……”   太子体弱多病,从前连皇帝皇后都见得少,更别提什么表妹了,如太子所说,她哪里来的旧叙?   赵妙言不过是找个由头留他,哪里想到他竟问出这样叫人难堪的话。她被反问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司徒珏摇摇头,抬脚正出门槛,迎面一个老嬷嬷过来,瞧着他热情洋溢笑道:“啊哟,这不是太子么?好些时候不见,模样儿同小时候没两样呢。”   司徒珏挑眉看她:“秦嬷嬷?”   秦嬷嬷被他这冷淡表情弄懵了:“老奴是殿下的奶嬷嬷啊,殿下忘记了?”   “记得。”他唇角微勾。   秦嬷嬷一喜:“可不是说吗?当初老奴带着殿下,上哪儿,做什么,殿下可听话的很呢。”   司徒珏冷冷道:“听话?以嬷嬷的意思,如今,嬷嬷来这里,便是想叫孤听你的话?”   秦嬷嬷张口结舌:“这个……这个……”   “好生照顾着赵姑娘吧!你只要记住一件事,这东宫里头,如今掌事的不是孤,是太子良娣!”他说完拂袖转身出了院子。   太子来了,又这么走了,赵妙言和秦嬷嬷还来不及大展身手便将大鱼给放走了,禁不住懊恼极了。唯有沈清韵暗地里欢喜。   唐蕊正叫人收拾了碗筷,碗筷才收拾完,想不到那人竟然回了。   “你这么快便回了?你的好表妹岂不是很失望?”她歪着头,似笑非笑的说。   司徒珏定定的望着她。   “看我做什么?”唐蕊嘟起嘴。   他到了她的跟前,一手蓦地将她揽到了自己跟前。她柔软的部位陡然贴着他的胸膛,羞的她面红耳赤,便拿着小拳头捶他。   他低头在她耳畔问:“孤去看她你不高兴,孤回来你也不乐意。小丫头,如今越发的恃宠而骄难伺候了。”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唐蕊皱皱鼻子:“哼!就是恃宠而骄,太子打算怎样?”   司徒珏笑了笑,这丫头倒是越来越硬气,丝毫都不怕他了。   “上次是谁说了认罚的?今日孤可又想起来了。”   唐蕊记起他说的是上次自己咬他的事儿,怎的两日不提又记起来了?   她不服:“你的好表妹给我找麻烦,难道罚的不该是殿下,怎的还罚我?”   他一拦腰将她抱起来径直往浴池那边走,“一码归一码。今日孤就罚良娣好生的伺候孤洗澡!”   “不要!”唐蕊羞的在他臂弯里捶他。   司徒珏戏谑道:“孤白日里忙了一天,回来只能陪着良娣做三件事,就这么三件事也不能满足孤吗?”   唐蕊奇了:“哪三件事?”   他凑到她的耳畔:“吃饭、睡觉、生娃娃。”   唐蕊听到最后三个字,涨红了脸,羞恼的埋脸在他臂弯里叫道:“这次我是真不理你了!”   司徒珏低头看着怀中这只小蜗牛,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今晚,不理他可是不行的。      ☆、撑腰   每日晚间殿下便要沐浴的, 田广早已叫下面的人备好了一应用品,这回头便瞧见殿下抱着良娣过来, 急忙低着头招呼着人走了, 这小夫妻俩的世界自然是不要别人打扰的。   入了浴池,司徒珏将她抱在池边, 道:“要不要孤直接把你放下去?”   方才见到下人她已经羞死了, 现在被他恶作剧似的悬在池边,恼的捶他:“殿下别捉弄我了, 快些把我放下来!”   司徒珏看她着急,这才笑嘻嘻的将她放了下来。   唐蕊羞恼的要走, 他却不放, 七扯八拉的两个都下了浴池, 湿了一身衣衫。   女子本来就穿着一件薄薄纱锦衣,湿的衣衫紧紧贴在她的身上,仿佛透明的一般。   他低头瞧着, 这般若隐若现的着实勾人。   “娘子在水中还穿着这身衣衫,也不嫌累赘?”他声音暗哑的说, 扶着她的腰,便贴心的给她去“累赘”起来。   唐蕊饶不过,到底叫他给把衣服脱了, 索性将身子浸入水中,水面上只露个脑袋,划着水往远处去躲了起来。   司徒珏看着她逃走,不急不慢的褪了自己的衣服, 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闹,嗯,好,陪着她闹一晚都不要紧。   看他脱了衣服,露出宽肩细腰,坚实的胸膛肌肉遒劲,羞的唐蕊面红耳赤脸上冒汗,她划着水躲到远远的角落。   那人却飞快的过来,速度到底比她快,不要几分钟一下子就像抓到鱼儿似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还跑?嗯?该打!”他伸手在她臀上轻轻一拍,只是那滑腻的触感叫他将怀中的女人抱的更紧了。   女子心口乱跳,不敢看他,嘟起嘴道:“怎的就该打了?殿下自己有手自己洗,捉我干什么?”   他促狭的笑,将她紧紧抱着,两人肌肤相触贴在一起,他的手在她后背上下滑动,低声咬着她的耳垂,亲昵的说:“娘子觉得我捉你干什么呢?”   唐蕊推他,推不动,却被他推到了池壁,紧紧的背靠着水池壁,压得牢牢的。   她大口的喘着气,红着脸看他,四目相对,仿似有烈火燃烧。   他气息渐粗,眸深如墨,毫不客气的吻了下去,手脚并用,将这滑溜溜的小鱼儿钳制在自己的怀抱当中。   水波激荡,她双手无力的攀着他的肩膀,咬着下唇隐忍着要发出的声音,随着他起起伏伏,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揉.捏……   几番缠.绵后她虚软的靠在他的怀中,脸如红霞一般,嗔道:“殿下未免太不节制,这浴池中……要是叫人知道……”   他握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吻,笑道:“谁会知道?谁会看到?谁要是看到,孤就挖了他的眼。”   唐蕊嘟起嘴,抬头看着他,雾气迷蒙的双眼十分诱人,他哑声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怕又忍不住。”   她已经腰腿酸软,他还忍不住?她气得低了头捶他,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沐浴完了两个都穿了寝衣起身,晚上凉爽,便披了外衫在璧合苑中散步。   下人们知道两位主子不喜人打扰,做完了事都各自回屋休息,也不敢在外头乱逛。   司徒珏牵着唐蕊的手,两个人在水榭长廊边缓缓走着,池中清荷淡淡绽放出幽幽香气。   “殿下打算如何对付你这位表妹?”唐蕊有些担心的问。   司徒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想我如何对付?”   唐蕊斜眼看他,哼了一声:“她们可就是想等着你在家时在你跟前献媚呢,你可莫要叫她们失望!”   司徒珏瞧着她说着说着醋意又上来了,拉着她的手坐在水榭中的木凳上,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娶她。”   唐蕊一愣,蓦地抬头,双目灼灼的盯着他:“真的?!”   司徒珏微微勾唇:“连夫君的话你也不信了?我同你交个底,自打康郡王被罚去守皇陵之后,信郡王一个也成不了气候。我明里暗里拉拢原先属于他们联盟的朝臣,如今信郡王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你可知道秦家?”   唐蕊想了想,道:“原先也曾听说过。秦家是簪缨世家,曾经出过三朝五相的。”   “你倒是也算是消息灵通。我同秦家联手,如今,虽说未必能扳倒赵家,但是婚姻这件事,却大可不必听皇后的命令。”他幽幽看向女子,“赵妙言她有皇后撑腰,可是你,有太子我替你撑腰,你可明白?”他的手落在她的脊背上,轻轻的一撑。   这一个动作,顿时叫唐蕊明白了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叫她毫无顾忌的对付那几个人。   “你是这东宫中的太子良娣,正三品,位同开国侯。懂吗?”他定定的看着她,“我留着这几个,便是要留给你,好生的磨磨爪牙。他日,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岂可毫无手段岂可软弱任人欺负?”   唐蕊震惊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当她听到“太子妃”三个字的时候,双眼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殿下说……”她双唇微颤,“太子妃……”   她一个庶女出生,虽然被记了嫡女的名义,可是在家里从未受重视的人,入了宫一直做奴婢的人,如今得了良娣的位置她已经无所求了,可是他竟说太子妃?现在的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一国之主母,这……这是她完全想都不敢想的。   他握着女子的手,感觉到她手微微颤抖,只笑了笑,紧紧的握住,叫她镇定起来。   他搂紧了怀中的女人,笑道:“傻瓜,这太子妃之位你以为我会留给谁?只能是你。除了你,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当得起这个位置。”   她望着他,泪眼朦脓,并非是因为太子妃的位置多么高不可攀,更是因为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能将她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坎上,她不能不动容,不能不感动。   他擦了她眼角的泪痕,温柔说了一句:“傻瓜。”   “可是皇后那边……”她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她控制不了我。”他拍了拍唐蕊的肩膀低声说:“父皇得了目眩症之后,诸多事情都已经交给我打理,这个月底怕是要去离宫避暑。待得皇后走后,便是我开刀之时,这也是这段时间我一直繁忙的原因。这里有入宫令牌,若是有事,立即叫人去宫里头叫我。至于雅琴阁那几个跳梁小丑,你放开手脚便是。”   他将一枚入宫令牌交到了她的手里,只要有了这个令牌,便可以随时入宫见到他。   唐蕊收了令牌,想起那太子妃之位,心中的激动还不能平息,她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喃喃道:“你在朝中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但是这后廷,我一定帮你管好。”   他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女子像猫儿似的钻在他的怀中,不由得心中一软,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道:“你别忘了还有一件事你一定得帮我完成。”   “什么?”   “帮我生个孩儿。”他低笑。   她捶他,又没正形了。   雅琴阁里,赵妙言很是沮丧。她叫人去打听了,太子殿下天刚亮就入宫了,她打算在太子跟前献媚的计划就此泡汤。这一整天,白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晚上他又休息了,她如此赖在这东宫里头算什么?   她找不着太子,便琢磨心思开始想找女主人的麻烦。   “这是什么菜?!换菜!这是给人吃的吗?去叫你家良娣过来,叫她来看看她到底是讲的个什么礼数,到底是怎么待客的?!信不信我到姑母跟前告上一状!到时候有你们好瞧的!”她气得拍桌子。   小宫女看到她这样吓得不得了,赶紧的端着菜下去叫人了。   沈清韵瞧着她发脾气,自然知道为的是哪般,昨儿太子过来冷淡的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赵妙言心里不痛快了。但是太子对自己,那可是不一样呢。她有心想多见见太子,但是太子不在东宫之中,她想见也见不着。她乐见赵妙言闹,闹的唐蕊不得安生最好。   小宫女去找的锦瑟,锦瑟头痛的按了按额角,那贵客她不敢得罪,但是这贵客也太难伺候了吧。   早间说水凉了闹着要见她,现在又说饭菜差,闹的她心儿烦躁的很。   “你且随我一起去见见良娣吧。这件事终究是要做个决断,不能任由她这么闹下去了。”   小宫女随着锦瑟一起,两个人往合璧苑去见唐蕊。   唐蕊正在花厅中吃早餐,早晨凉风习习,这花厅就建在莲池上,十分怡人。太子一早吃了些许点心便走了,太子那么繁忙,她前思后想了一遍,的确不能让内廷杂事烦扰了太子。   她拿起银丝卷时,却看到锦瑟皱着眉头脸带焦虑的带着小宫女一起往她这边来了。   “吃了吗?没吃先吃点东西。”唐蕊指着桌上的点心道。   锦瑟瞧着她如此悠闲,不由得急道:“良娣还有这闲心思呢。那赵姑娘又闹,早晨说水是凉的,现在又说饭菜不好。口口声声说要去皇后跟前告状呢。这位贵客真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头啊!”   唐蕊咬了一口银丝卷,赞道:“这卷做的不错!”   锦瑟顿时无语的望着她。   唐蕊抬头,轻笑道:“闹,便叫她闹去!这里是东宫,不是她赵家!东宫有东宫的规矩,你既来人家屋里做客,便要尊着人家的规矩。她闹,别理,叫她闹去!你无需迎合应付她。锦瑟,你要记住,你是东宫里的总掌事,所有的事务,你要决断。除了我这个良娣,这里头,你是最大的。”   她斩钉截铁的话语叫锦瑟吃了一惊,“可是良娣不怕得罪皇后?”   唐蕊一笑:“该得罪的早已得罪了。如今,是皇后在恶心咱们,咱们便不能叫她恶心了。要是在这东宫里头都叫人欺负了,将来说出去岂不是个笑话?你别忘了,你的身后,有本良娣,而本良娣的身后,有太子殿下。太子和皇后,你觉得哪个更大?”   锦瑟眼珠儿转了几圈,顿时恍然大悟,良娣的意思是叫她放手去对付那几个人,反正有太子撑腰。   她欣喜道:“多谢良娣提点!奴婢这就去处置!”   她志得意满的挺起腰杆,既然主子都不怕得罪皇后了,她怕什么?索性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既然良娣都发话了,那便叫那班人好生瞧瞧她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闹事   这次, 赵妙言发了脾气,半天没有上来认错的奴才, 也没有人理会她的饭菜是不是凉了需不需要热一热。   “玲珑, 去看看,怎么还没个人来?”赵妙言叫着。   她的随身侍女玲珑正要出去看, 却见方才支使出去的小宫女进来了, 那小宫女身后又带了两个小太监来。   “赵姑娘这饭菜还吃吗?”小宫女问她。   赵妙言恼道:“你聋了吗?我方才不是说这饭菜难吃吗?去换一桌来!”   小宫女微微一笑,说:“东宫待客, 有自己的规制。菜便是这些菜,奴婢再问一句, 赵姑娘这饭还吃吗?”   赵妙言想不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敢跟她顶嘴, 大怒:“不吃!”   小宫女对身后的两个太监说:“听到没?这位姑娘都说不吃了, 将饭菜撤了吧。”   饭菜撤下,人都走干净了,却没有说再送饭菜的话。   过了一会, 赵妙言饿的肚子咕咕叫,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奴婢方才说的意思是, 东宫里头的饭菜就这个规制,要吃就吃,不吃拉倒!   她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难以置信她们那些奴才竟如此大胆!   沈清韵和秦嬷嬷两个在一旁看着,也是面面相觑,这下人的态度跟昨日相比真是天差地别啊。   赵妙言肚子饿了,愈发气得七窍生烟, 指着眼前两个人骂道:“好一个沈女官,好一个奶嬷嬷!姑姑叫你两个来是帮我忙的,不是送我这里来饿肚子的!如今我连那女人的面都见不着,如何对付她,如何打她的脸?!你们别跟柱子似的杵在这里,倒是想想法子啊!”   被她这么一通骂,沈清韵和秦嬷嬷都是心里恼火,面上却不敢作声。   沈清韵眼眸一转,道:“赵姑娘若是想见良娣,也不是没有法子。咱们只要这样,这样……”她附耳在赵妙言的耳畔说了一番话。   锦瑟正在掌事所,听到小宫女来禀告:“不得了啦!那雅琴阁又出幺蛾子了!说是那赵姑娘丢了一对和田玉的玉镯子,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非得说是咱们的宫女偷了她的簪子,要查整个东宫内廷的奴婢呢!”   锦瑟恼怒的一手拍在桌上,道:“反啦!一个来做客的没名没分的姑娘家,竟然厚颜无耻到如此程度!走,本官去看看!”这件事,既然唐蕊交到她的手里,便不能让东宫鸡犬不宁下去,否则,她这个总掌事的位置还坐的下去吗?   巧香正要往合璧苑去,听闻小宫女们说的话也晓得了这件事,立即急急的去往合璧苑告诉了唐蕊。   唐蕊道:“别急,这桩事先交给锦瑟处置,若是她处置不来,本良娣再做主。”   雅琴阁里,东宫派去的几个小宫女一个个跪在院子里头,那秦嬷嬷一个个的劈头的骂,一个奶嬷嬷对着几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竟是什么脏字都往外头蹦。   锦瑟才到门口便听到了,什么“小蹄子”“小贱人”,指桑骂槐骂的那叫一个难听,直听得她气得七窍生烟。她提着裙子跨过了门槛,到了院中,望着跪了一地的人,冷冷一笑,“赵姑娘这院里真是热闹啊!”   赵妙言坐在院中槐树下的软榻上,瞧着锦瑟过来,蹙眉道:“你主子怎么不来?倒叫你这个奴才来了?”   锦瑟按捺住心里的恼火,挑眉道:“赵姑娘是自个心里有火,倒撒到了下面的人身上了。如此辱骂咱们东宫里的奴才,是何道理?”   沈清韵冷着脸道:“什么道理?姑娘的东西丢了,审几个奴才,怎么审都审不得吗?”   锦瑟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径直走到几个小宫女的跟前,斥道:“你们几个统统都给本官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们不晓得?这东宫里头,自然有东宫里头的规矩,偷了东西?那也得讲证据!他们在你们的身上搜出了镯子吗?”   几个小宫女连忙摇头叫道:“没有没有!”   锦瑟斥道:“没有还跪什么?!”   几个小宫女一听,这是要给她们做主的意思,连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锦瑟的身后。   赵妙言和沈清韵看到如此情景都是大吃一惊,她们对看了一眼,很是惊讶。怎的连东宫的奴才也这么硬气了?   沈清韵面色肃然朗声道:“既然掌事来了,那可否请掌事给个交代?赵姑娘的镯子那是皇后赐的,现在丢了,咱们都不好交差。如今最好的法子,无非是搜了所有进过雅琴阁的奴才们的屋子,当然,也包括掌事的屋子在内!”   锦瑟“呵呵”笑了一声:“搜屋子?沈女官好大的脸!如今几位是反客为主了吗?那镯子虽然是皇后娘娘的赐的,谁晓得是不是赵姑娘忘了带进东宫,又或者丢在哪里了,这事儿咱们东宫的诸位奴才可不敢摊在头上。还是请赵姑娘自个好好的找找吧!”   说罢,她一转身,便带着人要走。   赵妙言看她竟如此轻慢自己,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不许走!今儿不给本姑娘交代,一个都不许走!秦嬷嬷,去,将那今儿铺床的小宫女抓着,还有那倒茶的、送饭的,统统都给我抓着,好生的拿板子伺候着,不打板子恐怕不肯说实话的,今儿不把事情弄明白,一个都休想出了这雅琴阁的院子!”   进东宫,赵妙言也是带了七八个奴婢的,秦嬷嬷加着几个奴婢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去捉小宫女,这情景看的锦瑟目瞪口呆。   她再也想不到,堂堂赵家嫡姑娘居然做的出如此出阁的事情。这东宫倒成了她赵妙言的了!如今这事情恐怕是闹的越发的大了,她一个人是兜不住,看来她必须去禀告良娣了。   “好热闹啊!”   雅琴阁的大木门被两个小太监从外面推开,一群下人拥簇着一个打扮的如同神妃仙子般的女子出现在雅琴阁的门口。   锦瑟看到是唐蕊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赵妙言见那女子气定神闲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她这是来看戏的吗?   沈清韵上前到唐蕊跟前冷着脸道:“良娣这来的可真是时候,这东宫里头出贼了,咱们赵姑娘正帮着整治呢,赵姑娘的镯子丢了,若是真找不着,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少不得……”   话未说完,“啪!”一声脆响,   “你……”沈清韵不可置信的指着唐蕊,紧接着,“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   沈清韵双颊上瞬间浮起了红色掌印。她被打懵了,捂着脸满眼震惊的望着她。   左右开弓,这两巴掌打的还真是爽快!   唐蕊轻轻一笑,她转了转手腕,这巴掌打的她的手都疼了。她以上位者的姿态轻蔑的望着眼前的女官,道:“什么你啊我的,就凭着你这句话,本良娣便能再给你一个耳光!你一个小小女官,敢如此放肆?你是奴才,本良娣是主子,你莫要忘了!”   沈清韵心里恨得滴血,却也是捂着脸低着头不敢作声了。   赵妙言和秦嬷嬷都被她这两个响亮的耳光给吓到了。   锦瑟也是吃了一惊,她想不到良娣会动手,更想不到良娣发起威来如此厉害。   唐蕊双手交握,挽着彩霞似的云锦纱带,到了赵妙言的跟前:“赵姑娘觉得东宫出了贼?”   赵妙言嘴巴张了张,眼睛望秦嬷嬷。   秦嬷嬷后退了一步,在一旁道:“我们姑娘镯子丢了是事实,良娣怎能动手打人?难道我们丢了东西的人还有错了?”   唐蕊瞧她退的远远的,大约是怕跟沈清韵一样挨巴掌吧。   唐蕊没作声,目光转向了方才捉东宫小宫女的那几个赵家奴才,一声令下:“将那几个扰乱东宫次序的奴才统统给本良娣绑起来!按照东宫的规矩,该挨板子的挨板子,该掌嘴的掌嘴!”   “是!”她话音落下,底下的力气大的太监宫女立即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将方才几个神气活现的赵家奴才统统用麻绳绑了起来。   赵家奴才到底人少,哪里反抗得了,不要几分钟,便一个个捆得如同粽子似的被扔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锦瑟一想到方才他们竟然胆大包天敢抓东宫的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到了唐蕊跟前禀告:“请让奴婢来处置这些奴才!”   唐蕊点点头。   “统统给我打板子!”锦瑟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去拿了板子,对着地上滚着的粽子们一顿乱打,一时间,满地乱滚,耳畔全是哀嚎声。   赵妙言气的几乎从榻上跳起来:“你反啦!你怎么竟敢如此对待本姑娘的家奴!”   唐蕊瞧着满地打滚的奴才,轻笑:“赵姑娘也知道,是赵家的家奴,不是我东宫的家奴。赵家的家奴到了东宫,抓东宫的家奴、犯了东宫的规矩。我倒是要问问赵姑娘,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是谁给你撑腰,叫你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赵妙言被她的气势唬的一愣,随即咬着牙恨恨望着她:“这件事,我必定要去跟皇后说的!如今你人也捆了打了,可是镯子的事情你如何交代?!那可是娘娘赏的东西!若是丢了,便是我也是担当不起的!”   “交代?”唐蕊呵呵一笑,叫了人拿了软椅出来,她坐在椅子,蓦地脸色一冷,高声道:“拿人过来!”   话音落下,两个小太监押着一个红衣丫鬟过来。当赵妙言看到那丫鬟时,顿时白了脸。   太监捧着一样东西过来道:“禀告良娣,奴才方才看到一个朱衣丫鬟从雅琴阁里偷偷出去,要将这镯子扔进枯井里。奴才过去捉人,得到了这对镯子。”   唐蕊看了一眼,正是一对和田玉的白玉镯子,她淡淡道:“送到赵姑娘跟前,让她看看是不是她的镯子?”   “是。”   镯子送到了赵妙言的跟前,她双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看了一眼秦嬷嬷和沈清韵,那两个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她咬了咬牙,道:“这是我的镯子。”   唐蕊指着那丫鬟,斥道:“你这丫头,偷了主子的东西,如今闹的满东宫不安生!锦瑟,你说本良娣该如何处置这丫头?”   锦瑟忙道:“这镯子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偷了皇后的东西,那是死罪!现在便可以拉下去直接打死!”   那丫鬟吓得浑身颤抖,她正是赵妙言的贴身丫鬟玲珑,叫道:“姑娘,姑娘……这是你叫奴婢送出去扔的啊,奴婢冤枉啊!”   唐蕊轻轻一笑,看了赵妙言一眼:“赵姑娘怎么说?”她叫人日夜盯着这院子,可不是没有原因的,就防着她们作妖呢。   赵妙言紧紧皱着眉头,犹豫不决。这玲珑是一小伺候她的,看着她死,到底不忍心。   她叫道:“这镯子没错……只是是我记错了,不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一对,玲珑虽然说偷了我的镯子,但是毕竟是伺候的老人儿,我……我还是自己处置吧!”   唐蕊唇角微扬:“你处置?你可知道身在何处该遵守哪里的规矩?无论是赵姑娘的家奴还是东宫之人,到了东宫,便没有说东宫不管的道理?何况赵姑娘为了这个家奴闹的东宫不安生,难道说就这么算了?即便是那镯子不是皇后的,偷了东西一样要打!”她脸色一冷,“来人,将这丫头拉下去,打三十大板子!”   赵妙言一惊,三十板子?那岂不是还是打死?   “姑娘救我啊,姑娘救我……”玲珑爬到赵妙言跟前,紧紧攥着她的裙角,泪痕满面求着:“奴婢什么都没做错,奴婢没有偷姑娘的镯子啊,这个,姑娘是知道的!奴婢是赵家的人,姑娘若是连自家人都保不住,说出去岂不是叫人嗤笑……”   赵妙言连忙叫道:“是我记错了,我……我昨儿嫌弃这镯子不好看,叫她去扔了的,今儿突然忘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唐蕊冷笑:“赵姑娘年纪轻轻好大的忘性!也罢,本良娣原也不想在东宫之中出人命,如今,既然是赵姑娘糊涂,那便将这丫头现下打三大板子,也叫她长长记性,不是主子什么话都能听的!”   锦瑟一听吩咐下去叫人打板子。   唐蕊瞧着满地打滚的赵家奴才,这才淡淡一笑,转头时,目光淡淡扫过秦嬷嬷、赵妙言和沈清韵的脸,满意道:“如此,今日之事处置完了,赵姑娘好生休养吧。若是再有事,无妨的,只管请本良娣过来便是!”说罢,她一拂袖,前拥后簇的带着一班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秦嬷嬷一看她走了,慌忙去把门关了,瞧着满地打滚的奴才,只觉得后怕。幸亏自己还没顶嘴太多,不然恐怕也是这个下场。   “还不都给解了绳子!嚎的人心烦!”赵妙言叫道。   秦嬷嬷和沈清韵连忙将下人们都解了绳子,下人们敢怒不敢言,闯祸的是主子,倒霉的却是他们。   赵妙言紧紧攥着双手,气的发颤,恶狠狠瞪着沈清韵,斥道:“你的好主意!你倒是说说,如今怎么办?!我赵家的奴才全都叫那女人给打了!我赵妙言未来太子妃的脸面都给丢光了,若是将来我入主东宫之时岂不是成了奴才们的笑料?!”她指着沈清韵的鼻子骂:“亏得姑母还夸你聪明,如今倒好,一进门就叫人扫了巴掌声都不敢做!出的好主意打了我满院子奴才!你这样的好军师,我赵妙言用不起!”   沈清韵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含着眼泪望着赵妙言,委屈的说:“赵姑娘是哪里话?难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赵姑娘吗?你怎么能如此羞辱我?”   “为了我?”赵妙言冷笑,“怕是为了你自己吧!”   沈清韵大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太子来的时候,跟你多说了几句话,你便暗自里偷偷高兴呢。你心里想的什么,真当别人眼瞎吗?不过可惜啊,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真以为你这副模样能勾得住太子吗?简直是自不量力!”   沈清韵紧紧蹙眉:“赵姑娘怎么想我管不着,可是我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辅助姑娘的,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赵妙言觉得可笑,“你便是姑母身边的,奴才还是奴才!你给我记清楚,我赵妙言,才是将来的太子妃!”      ☆、毒酒   听到她这番话, 沈清韵面上不变,只是在心里冷笑, 以现在的情形看, 到底谁是未来太子妃恐怕很难说吧。   入不得太子的眼,即便是入了东宫, 又有什么用?现在赵妙言在东宫之中的情形, 便是将来她在东宫的情形,进了宫顶多坐着冷板凳罢了。这太子妃之位, 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赵妙言自然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还兀自沉浸在太子妃的梦幻之中, 但是如今通往太子妃之路上最大的障碍还在, 她不能不心焦。   秦嬷嬷凑到她耳畔道:“姑娘忘了, 皇后娘娘给了咱们杀手锏,关键时刻可以用一用。”   赵妙言一愣,沉吟了片刻, 道:“这杀手锏本并不想用,谁料到那女人不识相。罢了, 沈女官明日去将那良娣请过来喝酒吧!就说我们要回家休养了,请良娣送行。”   沈清韵蹙眉,怎么又是她?   合璧苑里, 唐蕊听闻赵妙言要走的消息,禁不住心里有些高兴。但是请她喝酒?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幺蛾子。但是客人要走了,不去?岂不是显得她胆小怕事?   “酒席设在哪里?”她问。   锦瑟答道:“就在雅琴阁里的花厅里。”   “好,告诉她们, 本良娣定然按时赴约。”   “可是……”锦瑟犹疑,“良娣不怕他们耍花招,比如下毒之类的?”   唐蕊冷笑:“在东宫下毒,就不怕落人把柄?我倒要看看,她们的胆子到底大成什么样子?不说别的,亲眼看着她们走,那也是爽快的。”   锦瑟想想也是,这帮人住在东宫简直如同心坎上的刺一般,赶紧走吧,走了大家都落得清静。   雅琴阁里,今日与他日不同,门扇大开,秦嬷嬷和沈清韵早已在门口等着了。   唐蕊带着人过来,后头跟着锦瑟、巧香还有一班宫女太监。   沈清韵瞧着她,便想起上次的那两个耳光,心里恨得磨牙。但是她毕竟是良娣,自己不得不向她行礼。   “良娣里面请,姑娘早已在里面等着了。”她面带笑意的招呼。   唐蕊淡淡瞧着,对着亲打了两耳光的自己,她竟还能笑的出来,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有几层皮?她前世还真是眼瞎了,竟然拿这种人当姐妹?   她自嘲的摇摇头,进了雅琴阁。   踏进了雅琴阁的门槛,立在门边的秦嬷嬷和沈清韵对看了一眼,眼底露出了得色。   花厅之中,赵妙言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在那里,瞧见唐蕊过来急忙起身迎接,露出了最为殷勤的笑意。   唐蕊上下打量她:“赵姑娘腿脚好了?”   “那自然是,多亏了良娣照应。前几日起了误会,给良娣带来了麻烦,今日要走,特来设酒致歉。”赵妙言笑的真诚。她本就生的好看,这么一笑,越发显得热情洋溢真诚满满,像对待一个久别的挚友一般。   秦嬷嬷和沈清韵跟了过来伺候在赵妙言的身后,也跟着笑的殷勤。   唐蕊淡淡扬唇,瞧着那几个人的笑,只觉得瘆人。   “坐,不客气。”她微摆手,坐在了软椅上,赵妙言也落座了。   桌上摆着的精致的饭食,热气腾腾,引人食欲。不过唐蕊此时并没有这个胃口。   “既然赵姑娘要走,本良娣前来送一送。本该陪着姑娘吃顿饭,奈何东宫事务繁忙,虽说事情不大,但都关系到太子的起居饮食不能不小心。所以,这饭嘛,就不吃了。”   她起身要走,赵妙言急了,连忙拉了她的袖子,笑道:“饭可以不吃,但是酒一定要喝一杯,不然,我叨扰这些时日心中难解歉疚。”   赵妙言拿了白瓷酒壶迅速的倒了两杯酒,酒液碧绿馨香,乃是上好的竹叶青。   她拿着酒杯送到唐蕊跟前,自己那杯一饮而尽,爽快的对她说:“你看,我都喝了,良娣怎能不给面子?”   这酒,是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赵妙言自己先喝了一杯,是为了证实另一杯也是无毒的意思吗?唐蕊心想着。   秦嬷嬷在一旁陪笑道:“良娣便是不给赵姑娘面子,也得给皇后娘娘的面子不是?今儿,这杯酒可是赵姑娘代替皇后娘娘敬给良娣的。若是良娣觉得有问题,大可以用银针验毒。”   唐蕊眼眸微转,验毒?她都没提,这秦嬷嬷便说了,这算不算做贼心虚?   “本良娣素来不喝酒。”她道,“赵姑娘请自便。”   赵妙言急了,一个劲儿的对秦嬷嬷和沈清韵使眼色。   沈清韵冷冷一笑,讥讽道:“良娣莫非是不敢喝这杯酒吧?赵姑娘殷勤邀请,自己都喝了一杯,良娣却碰都不敢碰着杯子,都做了太子良娣的人,这胆子还真是……”   唐蕊站住了脚跟,转了身看着她微笑。   赵妙言心中一喜,这是要喝了?   唐蕊缓缓接过赵妙言手中的酒杯,拿到了沈清韵的跟前,幽幽道:“昨日打在沈女官脸上的两个耳光不知道今天还疼不疼?昨日脾气不好着实手重了些,没想到今日赵姑娘和沈女官如此殷勤。既然这样,那就请沈女官喝了这杯酒,就当是本良娣向你道个歉吧。”   她端着酒杯逼近一步,沈清韵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白得吓人。   “怎么?”唐蕊挑眉,“赵姑娘都喝了,你不敢喝?”   沈清韵咬咬牙道:“这是贵人的酒,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有资格喝。”   唐蕊逼视着她的眼:“沈清韵,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啊。自打我入了这东宫,咱们,便再也不是一个等级的人了,你究竟明不明白?若是你还当本良娣是从前的唐蕊,那可就错大了!”话音落下,“唰”的一声,那一杯碧绿的酒液全数泼到了沈清韵的脸上。   “啊——”沈清韵惊恐大叫一声,捂住了脸飞快的跑进了屋里。   此情此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说的可不就是眼前的这几位。   秦嬷嬷一脸惊恐的望着她,唐蕊笑道:“嬷嬷要不要也来一杯?”   “不,不用……”她迅速的摆手,双腿抖得跟筛糠一般。   唐蕊脸色微冷,吩咐:“锦瑟,瞧着这几位收拾行囊,今日午时之前都给本良娣送出东宫去!”   锦瑟低头领命:“是。”   唐蕊离开时,低头在锦瑟耳畔说了几句,锦瑟连忙点头。   雅琴阁的房间里头,沈清韵浑身颤抖,拼命的用水泼在脸上,泼完了一盆,立即又换了一盆。   秦嬷嬷赶了过来,着急的问:“如何?如何了?”   当女孩抬起脸时,秦嬷嬷惊骇的瞪大了眼睛,沈清韵满脸泪痕的叫道:“好痒,好痒啊!”   秦嬷嬷惊慌失措,道:“怎么办?那解药当时皇后娘娘只给了两丸,都叫赵姑娘提前给吃了,所以她才能喝了那杯毒酒。现在没有解药,你这脸……”   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清韵的脸上时,惊愕的瞪圆了眼睛,女孩的手指抓在脸上如同刀刮一样五道红痕,着实吓人。   “好痒啊……”她拼命的抓脸,秦嬷嬷叫道:“你别抓了!你再抓,就破相了!”   “可是真的痒啊!”她几乎抓狂。   秦嬷嬷颤巍巍的伸手拿了铜镜到了她跟前:“你……你真的不能再抓了,再抓真的就跟鬼一样了……”   当铜镜照在眼前时,沈清韵震惊的看着铜镜中的人,那……她的脸,不,她的脸……她那完美无瑕的脸啊……   “不……”她摇晃着脑袋,“这不是我,不是我——”   尖叫声从房间里传出来,赵妙言气急败坏的进来:“别吵了,就不怕人听见吗?”那毒酒的事情,绝不能叫唐蕊知道。   这酒中下了奇毒,无色无味,便是银针也验不出来,而且喝下去以后发作时间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到那时唐蕊已经吃过许多东西,自然不能怪到她们头上。   赵妙言看到沈清韵将自己抓成那鬼样子,喝道:“别抓了,忍一忍吧!毒十二个时辰以后才发作,趁着这当儿,咱们赶紧出宫,你去找姑姑要解药去吧!”   看着她冷脸无情的样子,沈清韵恨得心里滴血,倘若不是她,自己怎会沾上这样的毒?   一班人终于走了,唐蕊松了一口气。   坐在合璧苑里,唐蕊看着眼前的碧绿液体,只觉得心中疑惑。   “取银针,试毒!”她道。赵妙言当着她的面喝了这酒,还信誓旦旦的让她拿银针试毒。也就是说,赵妙言笃定酒没毒,可是当酒泼到沈清韵脸上时她的反应,可见这酒是有毒的。到底有毒无毒?她心里疑惑不已。她特地让锦瑟悄悄取了酒液,准备拿回来搞清楚。   锦瑟取了银针浸入到了酒液里,银针银白,毫无变化。   “奇怪啊。”锦瑟也挠头道,“这没毒,那沈清韵叫的那么可怕?”   “请程太医过来。”她吩咐。   这非一般的毒物,自然只有医者能够分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贵人   片刻之后, 太医赶过来了。   当唐蕊抬头时,只见那袭青衣如同青竹一般, 急匆匆的提着医箱子赶过来, 碰到锦瑟焦急的问:“良娣哪里不舒服?”   锦瑟道:“你进去便知道了。”   唐蕊看到程纶有些尴尬,锦瑟到跟前时, 她低声道:“叫你请我姑父程之明, 你怎的把我表哥请来了?”   锦瑟解释:“老程太医入宫了,所以只有小程太医。再说良娣只说请程太医, 所以奴婢……”   “回头再找你算账!”唐蕊嗔道。   锦瑟瘪瘪嘴站在一边。   程纶抬头望向她,心中却有些伤感, 上次见她还是女儿装扮, 今次见她已经是高高在上云髻华服的贵人了。此次相见, 仿佛隔了经年一般。   “请问良娣何处不适?”他语带关切。   唐蕊摇头:“不是我,是这杯酒,表哥你看看, 这酒是不是有毒?”   一声“表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叫他晃了神。但是他立即收了心神,过去看那杯酒。   他闻了闻气味,酒是竹叶青, 只有竹叶青的酒香,但是除了酒香,隐隐有一丝香气。一般人闻不出来,但是对于药味十分敏感的太医而言, 这香气却是能够辨别的。   他插入银针,银针入酒,毫无变化,但是并不代表这酒无毒。   “请让微臣试验一下。”   唐蕊点头。只见他从药箱中取出了几种药材,每样药材上滴了几滴酒液,终于,他嘴角露出了笑意。   “禀告良娣,此酒有毒。”   唐蕊和锦瑟对看了一眼,真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可是银针……”锦瑟道,“明明没变色。”   程纶摇头:“有的毒,银针一样不会变色,那是因为毒素有多种。方才微臣以药材验证了,证实本酒中含有奇毒,此毒发作稍迟,一般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患者肠穿肚烂而死。”   这话音一落,唐蕊和锦瑟都面色一变。   锦瑟恨恨道:“好毒辣啊!幸亏良娣没喝!咱们现在就去把那几个人找回来,找她们评评理!”   唐蕊摇摇头:“无用,她们既已出了东宫,必定躲入了凤华宫。皇后必定纵容包庇,这事最后恐怕不了了之,最多拉个替罪羊罢了。赵妙言乃是皇后亲侄女,皇后不倒,她便不会有事。”   锦瑟不服,恨声道:“这下毒之仇,难道就这么算了?”   唐蕊睨了她一眼:“此时不需你我操心,太子自有计较。”   锦瑟一听她这话便明白了,这件事太子正在筹谋,她们便是操心恐怕也是操心不了的。   这些话本该避着人说,但是程纶不是外人,便在他面前说了出来。   程纶听得胆颤心惊,这宫廷诡谲,你争我斗的,稍不小心,岂不是尸骨无存?   他望着唐蕊,欲言又止。唐蕊瞧着他有话要说,便瞥了锦瑟一眼,锦瑟会意带了人出去。   “表哥有话要说?”   程纶痛惜道:“蕊儿你真的想一辈子呆在这样的地方吗?原先的蕊儿,多么纯净无瑕,如今这宫里头……唉……”他说不下去,长叹了一声。   “那表哥待如何?”她微笑着反问。   程纶看着她,怔怔的,却无话可说。她都嫁给太子做了良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为了避免宫廷纷争带她出宫?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时此刻,他才痛恨自己不是出身王侯,不能护在她的身侧。   唐蕊笑了笑,反倒安慰他:“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过的很好。这毒酒只是一个意外,以后再也不会让这意外发生了。你在家时,多去看看祖母,她身体还好吧?”   程纶沉默的点点头,看起来情绪有些失落。   唐蕊劝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合适的姑娘成家吧。姑父恐怕也盼着呢。”   父亲这样劝他,如今连她也这么劝他,如此,显得他多么固执可怜。   他苦笑道:“我知道了。”   眼看着太子怕是要回来了,唐蕊自然不能跟对待寻常亲戚一样留他吃饭,好在程纶自己告辞了。   “等等……”正要出苑门,唐蕊叫住了他。   程纶诧异回头,只见她赶了过来,将一个盒子交给他:“我好些时候没看到表妹了,若是她得空,叫她来东宫中玩耍。这盒子里有一枚令牌,可以入东宫。又有现在宫里头时新的宫纱花儿,给她戴着玩。”   原来她惦记着程思。   程纶点头,接了盒子抱在怀中这才出了宫门去。   宫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已经停下了,掀开车帘子,司徒珏看到一个青影从宫门内走出,怀中还抱着一个锦盒,那锦盒?不是昨晚搁在唐蕊床头的吗?而那个人,不是跟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吗?   莫名的,觉得心里堵了一下。   下了马车,田广瞧着殿下脸色不愉,问:“殿下是累了?良娣应该准备了酒菜了在合璧苑等着了。”   “去问问,程纶入宫做什么?”他立在门口不进去,反倒吩咐这个。   田广眼眸一转,顿时明白,原来是为了这事生气呢。   他听了话赶紧去问锦瑟,片刻后回来禀告说是为了验毒。   司徒珏大惊,立即拔腿往合璧苑去了。   唐蕊果然已经备了菜等他了,听闻赵妙言临走前还摆了毒酒阵,司徒珏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连桌上的饭菜都震了震。   “殿下息怒。”唐蕊抱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我没事。我也没那么傻,我才不会上她的当呢。只是这次,皇后真的很过分,我没想到她竟恨我如此深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司徒珏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他墨眉紧紧的皱着,仿佛两道山峰一般,前世她便是被毒死,今次竟又遭此劫难。   赵妙言、赵后!   他咬着牙,念着这两个名字,倘若他不能将此两人碎尸万段,绝不甘休!   她抬头,看着他怒气难消,微笑着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轻笑道:“别生气了,生气的样子叫人好害怕呢。”   司徒珏低头看着怀中如玉的人儿,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这东宫,不要再让赵妙言进来。下次若是她再假装受伤,直接丢到大路上!”   唐蕊笑着点头:“知道啦。往后,这东宫中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行了吧?”   他眼眸一转,试探的问:“方才你表哥来了?”   唐蕊点头,“嗯,来了。”   他有点不高兴,放开了她,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装作不经意的问:“都聊了些什么?怎的出门了还带上了礼物?你送他什么了?”   这一连珠的问,唐蕊还不明白他的心思?   她到了他身后,从后面抱着他的腰,“怎么?你生气了?”   “怎么会?孤岂是那么小气的人?”他不以为然。   唐蕊暗笑,都生这么大的气了还嘴硬。她解释道:“我想表妹了,让程纶叫表妹入宫来玩,特意带了宫里头的纱花给她,是不是这样也不行?”   司徒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真是他多心了。   “自然是行的。”他将女子抱在怀中,笑道:“孤晓得这阵子没空陪你,你放心,待得眼前的事情办完了,孤带着你游遍整个西京。”   “真的?”唐蕊惊喜极了,又有些不信,“我在闺阁中时还没能游遍整个西京呢,你能带我游遍?”   “君无戏言。”他微微一笑,低头亲了她一口,“孤说话算话。”   唐蕊从他怀中挣下来,特地给他布菜,瞧着碗里堆起来的菜,他就知道,这小丫头盼着出去玩呢。   他摇摇头,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到底还是小孩心性。   **   凤华宫中,赵后的阶前跪着一个女官。   “娘娘,娘娘,求你救救奴婢,奴婢不能一辈子这个样子啊!”沈清韵哭道。   赵后被她哭的烦躁:“你又如何了?本宫不是赐给你解药了吗?”   沈清韵蓦地抬起了头,吓了赵后一跳。   只见原先她脸上因为痒而出现的抓痕已经变成青黑,虽然吃了解药性命无忧,可是那五道黑痕如同鬼爪一般落在她的脸上,真跟罗刹一般。   “低头,低头,你还是低头吧……”赵后心有余悸拍拍胸口。   娄嬷嬷在一旁看得也是心惊:“怎的会弄成这般模样?太医如何说?”   沈清韵抽噎着哭道:“太医说,毒入肌里,除非剥了面皮换一张,不然一辈子如此。”   娄嬷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了赵后。如今这丫头怕是没了利用的价值了,便是站在这宫里头也是碍眼,看皇后如何打发了。   赵后沉吟了片刻,宫里头还有沈昭仪,沈家已经升到了五品,也算堪用。贸然将此女作为弃子,恐怕寒了沈家的心,但是此女面容已毁,要着有什么用?   她揉了揉额角,叹道:“本宫叫你去帮着妙言,你倒好,去了一趟,差事没办好倒叫自己毁了容貌。你这容貌,如何在宫中立足?不是本宫无情,到如今,你还是家去吧!好生的在沈家养着,你父母必定不会嫌弃于你。”   沈清韵一听,立即求道:“不,不行!奴婢不回去!”   她的仇还没报,她的恨还没消,如何能回去?难道回去受人冷眼,一辈子躲在角落里见不得人?   赵后蹙眉:“你这不是为难本宫吗?你这样,如何伺候贵人?”   沈清韵叩头求道:“求娘娘垂怜,近来奴婢听闻外都有巫女入宫,颇受尊崇。那巫女以墨画面,以羽插头,身着宽衣奇袍,能做法驱鬼。奴婢愿为巫女,总好过一辈子不见人!求娘娘成全!”   说罢,“砰砰砰”叩头在阶前,瞧着也着实可怜。   赵后揉了揉额角,道:“罢了,你去吧,就这么着。”   “谢娘娘!”她涕泪齐下,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到如今,只要有一线生机,便绝不能放过。究竟是谁害的她成这样,这债,她要一个个讨回来!      ☆、情郎   外都巫者来自蛮夷小国, 因在小国之中颇有应验,被国主进贡到了这里。昭帝特地在宫中设立巫舍, 另派几名侍女扮作巫女模样伺候巫者。   沈清韵做了巫女, 便不得再出宫,一辈子要伺候巫者供奉神灵。到了巫舍, 她便被改了名字, 叫做“巫灵”。   赵后对于那种外族巫术到底忌讳,不想他人晓得自己跟前的女官去做了巫女, 对外便声称她得了急症没了。沈昭仪听闻自己妹子没了,哭着来找赵后, 赵后便将巫女的事情告诉她了, 叮嘱她不要再去找沈清韵, 否则叫人知道了身份性命定然不保。沈昭仪心里头觉得妹子委屈,可是到底不敢违背了赵后的意思。   因为赵妙言的太子妃之事,赵后近来颇为头疼, 她的弟弟国舅爷赵成瑞只有两位嫡女,一个已经出嫁, 一个就是赵妙言。下面还有一个庶女,年纪不满十三。   论相貌、论出身、论气度,赵妙言是最合适的人选。本以为少年爱美色, 却没想到侄女这样的美丽女子,那个人竟然不动心?   “请太子来凤华宫赴宴!”赵后一声令下,决定叫来太子当面问个清楚。赵妙言委屈的送入东宫已算是放低了姿态,那太子良娣竟敢如此放肆对待皇后的侄女, 还不是仗着太子撑腰么?她倒要看看,太子的嘴到底有多硬!   赵后设宴,司徒珏自然不能不去。   宴席设在水榭,如今天气烦热,唯有水榭还算凉爽。赵后身着明黄锦罗华裳已经等在水榭之中,转头看时,只见那身着杏黄锦袍的少年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   赵后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道:“坐!珏儿娶了良娣之后倒越发沉稳了。”   司徒珏笑笑,坐了下来:“不知母后找儿臣所为何事?”   “先坐,吃点东西再说。你瞧,本宫为你准备的菜,都是你打小爱吃的。”   “方才从父皇那里过来,吃了些点心,倒是也不十分饿,不如母后先说事儿,儿臣听着。”   赵后看他如此说,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道:“本宫今日就是要说说你同妙言的婚事。”   司徒珏抬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你也该晓得,妙言是本宫同你父皇看好的儿媳,预备着给你娶入东宫的。这次她在你宫中休养,却被那良娣羞辱,这件事,太子如何说?”   司徒珏笑了一声:“羞辱?赵姑娘对良娣下毒之时,可否向您提及羞辱一词?赵姑娘一进东宫,东宫里头事端可不小。”   “你这是什么话?妙言哪里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定然是有人在良娣面前嚼舌根子串掇使坏,”赵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再说了,一个太子良娣,能同未来的太子妃相提并论吗?妾,终究是妾!”   司徒珏眼眸微冷,道:“母后难道不也是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赵后当初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也是嫔妃,皇后之位也是后来才立下的。   这话说中了赵后的心事,她瞪大了眼睛,恼怒极了,蓦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子都跳起来,冷冷道:“好啊!如今是儿大不由娘啊!这婚事,本不需跟你讲。在民间,尚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这皇家!妙言如今已经十六,等不得了!即日本宫便要同你父皇一起挑个良辰吉日为你娶了妙言进门。也好叫她管管那东宫,让那良娣好生的安分安分,也晓得自己的位置!”   司徒珏压着心底的恼火,平静道:“母后也说了,这件事是父母之命,但是母后你别忘了,这婚事,父皇答应吗?”   赵后一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父皇在婚事上素来是不插手的,皇帝还能有什么意见?   司徒珏淡淡一笑,站了起来:“母后盛怒,儿臣惶恐,这饭定然是吃不下了。儿臣多谢母后关心婚事,不过……这太子妃嘛,不如母后问问父皇的意思如何?”   说罢,他潇洒转身,消失在赵后的视野内。   赵后心中一惊,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这件事昭帝真有别的想法?不行,她得赶紧去问问。   清和宫中,丝竹响起,悠扬动听之外亦带几分靡靡之意。   宫中偏殿的金丝绒毯上,只见一女子身着朱红纱衣,妙曼身材若隐若现,赤着双脚,那洁白如玉的脚踝上戴着一对精致的金铃儿。女子舞动时仿佛一只妖媚的精灵,翻转、屈膝、折腰,每一个动作都勾的人神魂颠倒。   乐声落下时,女子已经跳的气息微喘,胸脯起伏,薄纱下的风光若隐若现。   昭帝看的喉头滑动,招手:“美人快些过来,让朕给你擦擦汗。”   唐语凝轻轻一笑,娇媚的靠在昭帝身畔,娇嗲道:“陛下,妾身下次可不跳舞了。”   昭帝一愣,揽着她在怀中笑道:“跳的如此好看,为何不跳?”   唐语凝撅嘴:“陛下,你可知道,妾身的身份已经够低微了,若是叫皇后知道妾身跳舞,大约又要安个蛊惑圣上的罪名。这美人的份位若是再贬,怕是只有出宫做个庶人了。”   昭帝不悦,道:“朕的事,还轮不到皇后打扰!”他抚了抚女子的头顶,“美人放心,只有一日朕在宫里,你的舞便一直可以跳下去。”   他哄着这女子,哪知道这女子还是不乐:“又怎么了?”   “陛下的话妾身不信。”她咬着下唇道,“便是太子那样地位尊崇的,还不是一样要受皇后摆布?”   昭帝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太子要受皇后摆布?”   唐语凝道:“莫非陛下不知道。皇后娘娘非得将自己的侄女塞给太子做太子妃,太子听闻那侄女很有些不好的名声,不愿意皇家尊严被侮,想要拒绝,可是皇后却说由不得他做主。这事儿,宫里头的人都知道呢。”   昭帝心头一惊,本来皇后让赵妙言做太子妃的事情他也略有知晓,儿女婚事方面他素来不插手由着皇后去办。听唐语凝这话,赵妙言名声不好听?   他皱了皱眉,太子妃之位非同小可,将来必定母仪天下,让一个行为不端名声不好的女子做了太子妃,岂不是招天下人耻笑?   他问:“你如何知道赵妙言名声不好?”   唐语凝做出一脸震惊模样,“陛下不知道?那西京的坊间怕是传遍了,这件事还是由坊间传入宫中的,陛下竟不知道?”   昭帝恼怒,咬着牙道:“别卖关子!快说!”   **   今日休沐日,唐蕊随着太子一起出了东宫,坐的是低调的青帷马车,穿的是素色锦衣。   她穿着一件玉白色的锦衫,银色暗花绣着翻卷的云纹。而身边的男子则着一件素淡的天青色锦衫,头戴玉冠腰缠银丝革带。两个人的打扮不像东宫的主子,倒像是寻常的富贵人家。   唐蕊掀开帘子,瞧着外头市井繁华十分开心。太子近日难得有空,更别提陪她一起出来逛街了。   司徒珏看她脸上露出笑意,没想到带她出来她这么高兴,看来往后应该多出来走走。他伸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想买些什么?簪子、衣裳还是胭脂?”   唐蕊望着他笑道:“这些东宫里头不是成堆?便是之前成亲时备的那些还用不完呢。”   司徒珏摇摇头,笑道:“宫里头的是宫里头。总是用宫里头的东西,你不腻吗?这市井里头的东西,未必比宫里头差,花样还多,怎就知道没有入得你眼的?”   唐蕊听了这话,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倒是心动了,她抱着他的手臂道:“你若是有空,那就多陪我逛一逛呗?”   瞧着她娇嗔的小模样,司徒珏捏了捏她的鼻子:“好。”   唐蕊欢喜的扬起嘴角。   “不过逛之前,孤带你去茶楼喝杯茶。如何?”   唐蕊一听,瞪圆了眼睛,连连点头。天气烦热,茶水他们带了的,但是喝自带的茶水,哪有坐在茶楼里慢慢品来的有滋味?   便是当初在闺阁时,她也没那个胆子光明正大的坐在一堆男人的茶楼里品茶,如今跟着太子身边,倒是能品茶了?她很是期待。   马车经过一座飞檐斗拱、碧瓦红墙的大宅时,唐蕊被那宅子的宽阔华丽吸引了眼神,问:“那是哪家的大宅,这怕是占了几条街吧?如此宏伟宽阔,定然是豪门贵胄了。”   太子一笑,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她滑如凝脂的脸:“待会要经过门头,你自己看,恐怕未必喜欢。”   她狐疑瞥了他一眼,马车继续向前,果然经过了门头,那飞檐下,豁然一个“赵府”映入眼帘。   她豁然明白了,在这西京最为繁华之地能有这样大宅的赵家,除了国舅爷家,还能有谁?不用说,那个最讨厌的赵妙言就住在那大院子里头呢。   唐蕊轻哼了一声,摔下纱帘子,直起身子坐着:“那位倒是住的好宅子。”   赵妙言下毒之事,她不能不心有余悸,也不能释怀。她担心赵妙言会入东宫为主,那时她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生什么气?不过是经过个宅子,用的着生这么大的气?”司徒珏笑着揽她入怀。   “殿下如此是故意的吗?好容易出来逛逛街,还要倒我的胃口。殿下是要告诉我赵姑娘出身多高,门楣多阔吗?”   “无理取闹!”他按了按她的脑门,“待会去茶楼你便知道,孤今日带你出来,不是倒你的胃口,而是增你的胃口!”   她半信半疑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神秘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酒肆茶楼素来是信息汇集之地,每日西京多少新闻都是在这酒楼中传扬开来。   他们来的是西京最热闹的一座酒楼,叫做“雅茗筑”。   酒楼建的漂亮,唐蕊也看的高兴,她戴着白纱帷帽,由着太子牵着下了马车,后头跟着田广还有两个便衣侍卫。   上了二楼,茶客诸多,各桌都有人高谈阔论,也有人静坐品茶聆听,热热闹闹很有些趣味。   捡了靠窗的一个干净桌子坐了,小二瞧着他们这架势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家眷出行,连忙过来热情招呼。   今儿他们来这里喝茶重点不是茶,司徒珏随意点了茶跟几样时新的点心,不一会儿便送了上来。   唐蕊开心极了,虽然带着帷帽不大方便,但是能坐在人群当中吃着小点,自由的如同庶民一般,她心情大好。   这民间的点心也跟宫中不同,油炸果卷、鸡蛋凉糕、桂花糕青团子,模样朴实味道却都很好。   她喜欢吃甜点,小点心上来便吃的不亦乐乎,许多是她在宫里头没吃过的,在外头做的别有一番风味。   看她跟只馋猫似的,司徒珏好笑的说:“别吃太多,小心积食。”   唐蕊伸手取了一个炸果卷递到他的嘴边:“你也尝尝?”   一旁田广瞪大了眼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良娣这是要喂吗?   司徒珏也是一怔,不过周遭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未必注意这里,饶是这样,这纤纤玉手拿着果子伸到他的嘴边,他白玉般的脸上也是浮起一丝薄红,顿了顿,还是张嘴衔了果子吃了下去。   唐蕊瞧着他脸红大乐,反正自己有帷帽挡着,他堂堂太子被当众喂食,不好意思了吧!   这时,耳畔传来一声:“若说起这最近的大新闻啊!非赵家的那位姑娘莫属啊!”   唐蕊一听,立即转头去看,只见邻桌几人高谈阔论。这话音一出,其他有不知晓的人立即探头问:“你说的可是国舅爷家的姑娘,传闻要做太子妃的那位?”   唐蕊一惊,看向司徒珏,只见他微笑颔首,“听听。”   “还太子妃呢?拉倒吧!前夜里头,那赵二姑娘的闺阁里跑出男人了!”   众人一阵哗然,连周遭高谈阔论的人也熄了声竖起耳朵听这边的故事。   “真的假的?有何证据?!”   那人道:“可不是有证据吗?这空穴不来风,都有人瞧见了!那人武功好的很,从高墙蹿出,身材高大,腰佩金带,想必长得也好。只是他越墙的时候掉了一样东西……”   众人焦急:“掉了什么?”   那人戏谑笑道:“掉了赵二姑娘的肚兜!”   “哈哈……”在座的汉子们一个个乐哈哈的,想象着赵二姑娘应该戴什么样的肚兜。   “你怎么晓得是赵二姑娘的?说不定是别人的呢!”   那人捋了捋须:“这消息怎能错?是从赵家的下人丫鬟嘴里传出来的,对外啊,只说是赵二姑娘的院子里进了贼!”   “怕是采花贼吧!”   “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未必是贼呢,说不定是那赵二姑娘的好情郎!”   又是一阵哄笑。   “这样的女子,如何做太子妃?如何当国母?这还没过门,太子头上的绿帽子可是绿油油的啦!”   听了这话,司徒珏的脸色黑了黑,唐蕊瞧着他那脸色,“噗嗤”一声笑出来。      ☆、诛心   他不满的眯起眼望着女子:“不许笑。”   唐蕊捂着嘴, 忍着笑道:“好,不笑, 不笑。”   其他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议论赵家二姑娘情郎的事儿, 唐蕊这时明白了太子带她来此的用意。   她心中感动,倒了一杯茶, 含着笑意道:“以茶代酒, 我敬夫君一杯!”   司徒珏缓缓拿起了茶杯,问:“你为何而敬?”   “恭喜夫君扫寇成功!”   这话, 别有含义却正说到他的心头,那个“寇”不正是赵妙言吗?   司徒珏一笑, “我满饮此杯。”他一仰头, 喝下了那杯酒。   赵国舅的府邸内, 赵成瑞瞧着女儿哭的红肿的双眼,斥道:“你真没看清楚那人模样?”   赵妙言哭着摇头:“他灭了烛光,我真没看见!”   赵成瑞对此事真是气急败坏, “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女儿是未来太子妃, 却偏偏在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情。国舅府高墙大户守卫森严,也不晓得何处来的毛贼竟然闯了进来。   “他……他真的只是摸了你的脸一下就走了?没干别的……”他有些疑惑的问。   赵妙言一听这话哭的更大声:“没有没有,我说的话爹怎么不信呢?”   “好, 我信,我信……别哭了……”赵成瑞叹气。   他正烦恼,却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宫里头来人了!”   赵成瑞惊得跳起来,她女儿被贼人摸了, 还被偷了肚兜,这事他是极力要压制的,但是他也晓得现在是纸包不住火,不知道哪个混账已经把事儿传出去了。   宫里头这时候派人来,难道是……   他想都不敢想,连忙出来迎接。   宫里头来的是大监冯良,冯良上下扫了他一眼,笑道:“国舅爷家中可还安宁啊?”他来这里之前,已经派了小太监去西京各处酒肆茶楼听消息,看看赵姑娘的事儿到底有没有传出去。谁想到来报的消息让人十分恼火震惊,赵妙言的事情果然已经传的满城皆知。   他禀告了皇帝,奉了皇帝的命令来的赵家。   赵成瑞看他眼神不善,心里忐忑,恭敬的请他坐下。   “不必了。”冯良抿着嘴道,“咱家只是来替陛下问一句,国舅家里真没出什么事?比如你的家眷,你的闺女?”   这老太监的目光跟刀子似的锐利,扫的赵成瑞浑身上下不自在如坐针毡。   “请大监务必转告,陛下千万不要听外头那些传言。微臣家中的女儿都是恪守闺阁之道,绝无意外、绝无意外。”   冯良冷哼了一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叹了口气:“国舅爷,咱们也不是外人。跟你交个底吧,陛下知道这事儿了,到如今,在米还没成粥时,您自己去跟陛下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毕竟这是你自个家的家丑,不要牵连了皇家。”   赵成瑞震惊极了,“大监什么意思?”   冯良冷眼瞅了他,道:“您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懂么?外头都传言二姑娘要入东宫,那都是民间的谣传!你得将这谣传澄清了!”   赵成瑞大惊失色,双手颤抖:“陛下……陛下是想让臣怎么做?”   冯良低声凑到他耳畔:“将二姑娘嫁了吧!要快!”   “可是……可是……”他不敢置信,赵家出了几任皇后,难道皇后之路要在妙言这里断绝了吗?   “别可是了,”冯良冷冷打算了他的话,“这是咱家对你的提点。莫要等到圣怒之时,那可不划算了!”   冯良一甩拂尘,便走了。只留的赵成瑞一个人呆呆的立在堂中。   若是没有皇后,若是没有皇子,赵家往后的前程……   赵成瑞不敢想。   他失魂落魄的回了书房,没想到二女儿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爹,宫里有什么消息?”赵妙言急切的问。   赵成瑞面色愁苦的摇摇头,没说话。   赵妙言扯他爹的袖子:“爹,你快说啊!”   赵成瑞看了她一眼,心里的恨,到了眼底使得目光尖锐无比,他恼怒道:“别问了!从今往后,你也休要做皇后梦了!咱家你这辈人里头注定是没皇后了!”   赵妙言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爹,你说什么?不可能的,姑母早已操持好的,我……我今年十六了,我……我马上要入东宫的,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赵成瑞大怒,“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还是说,你真的……真的有个情郎!”他恶狠狠的瞪向她。   赵妙言吓得浑身打颤,素来宠爱她的爹爹怎么变得如此面目狰狞,她哭喊道:“爹,我真的没有……”   此时此刻,她真是哭的肝肠寸断,那个杀千刀的男人!断绝了她的皇后之路啊!可是偏偏她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东宫的詹事府之中,太子坐在堂上,瞧了一眼立在下头的高大男子,只见他身着黑色铠甲腰佩长剑气宇轩昂。   “况将军如今做我东宫中郎将,可觉得委屈?”   况准拱手道:“微臣不委屈,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他本是将军之职,却被贬去守皇陵,那位郡王爷去了之后更是日日撒泼难伺候极了。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放太子进陵园祭祀十三皇子的事儿太子还记得,如今调他入东宫做中郎将,实在是前途无量。这样的调动可谓是明降实升。只是前日太子让他去办的第一件差事,着实有些难以言喻。   “差事办的好!”太子满意道。这天底下,能出入国舅爷府邸层层守卫如无人之境的,恐怕没几个。他果然没看错人,这况准好本事。这莫须有的罪名,正是当初皇后用在自己母妃身上的,到如今,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还在她的侄女身上罢了。   “多谢殿下赞赏。只是……”况准欲言又止。   “说。”   “往后……该不会都是这样的差事吧?”他担心的问。   “哈哈……”太子大笑,“你放心,只此一次。往后,你在东宫好生带兵便是。”   “多谢殿下!”况准大喜。缺德事,做一次就好。   **   赵后正要去问皇帝妙言的事情,却看到娄嬷嬷急急的赶过来:“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赵后微恼:“好生说话,有什么好不好的?”   娄嬷嬷低声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赵后震惊。   她没听错了吧?赵家派人来说皇帝叫赵妙言择日嫁人?   “速去将赵家的奴才叫过来,本宫要问话。”   赵家的人过来了,她问了个清楚,顿时双脚都站不稳了。   赵妙言出了这样的事情,必定是不能当太子妃了,但是皇帝一个人便独断专行的办了此时,连商量都没跟她商量一下,这说的过去吗?   赵后气恼,要去找昭帝理论。到了清和宫外,却听到里头琴声悠扬,她咬着牙,“又是哪个狐媚子在蛊惑圣上?”   娄嬷嬷气愤愤道:“娘娘,怕是姓唐的那个狐狸,陛下这几日都歇在她那儿呢。”   唐语凝复宠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她这阵子忙着太子妃的事情没工夫理会,想不到短短时日,那唐语凝竟是什么狐媚子手段都往陛下身上使,真当她是死的吗?   “走!”她一甩袖,“进宫里去!”   当赵后明黄的凤袍出现在清和宫寝殿门口时,唐语凝识时务的停了琴音,一脸惊恐的望向了那面色沉沉的尊贵女人。   昭帝正眯着眼斜倚在榻上听曲,曲子骤然停歇,他睁开了眼,顺着唐语凝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赵后一脸不悦。   昭帝蹙眉:“皇后来此作甚?”   赵后憋着气,径直到了皇帝身边,道:“臣妾以为陛下是目眩症发作了休养呢,想不到陛下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呢。”   昭帝不乐意:“朕听个曲子,皇后也要管?”   “臣妾不敢,”她目光毒辣的看向了那琴边的女子,“可是陛下若是被狐媚蛊惑,伤了身体误了国事,那却是臣妾的分内事,不能不说了。”   昭帝好好的心情被这人给搅扰了,坐了起来,道:“朕不听了还不成吗?”   赵后微微扬唇:“唐美人,你先退下,本宫有事要同陛下商议。”   唐语凝气闷,只得抱着琴离开了。   赵后瞧着她窈窕的背影磨牙,早晚收拾这个小妖精。   “陛下私自去国舅府叫妙言嫁人是何意思?”   昭帝不耐的看了她一眼,早知道她会来问,不紧不慢道:“皇后既然来了,也该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事情,本是皇后的分内事。皇后不处置,倒叫朕来操心,你说的过去吗?”   面对皇帝的冷嘲热讽,赵后憋着气道:“陛下,这其中或许有误会,臣妾相信妙言是无辜的,那只是一个意外罢了。这婚事不能取消啊!”   昭帝恼火:“君无戏言,你当朕的话是儿戏?”   赵后耐着性子劝道:“陛下,如今只是叫了冯良去传话罢了,别人还不晓得陛下的意思。臣妾想着等的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再纳妙言入东宫,顶多不大办便是了。”   昭帝瞪圆了眼睛,蓦地一挥手,紫檀小几上的茶杯果碟全都飞了出去,乒乒乓乓的滚落一地,唬的所有宫人心儿一抖。   “糊涂!”昭帝震怒,“你真当这宫廷、这皇后之位必定是你赵家的吗?!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太子是朕的儿子,有往儿子脸上抹黑的父亲吗?!你若是再提赵妙言当太子妃的事儿,你信不信朕废了你!”   赵后满目震惊睁目结舌的望着震怒的昭帝,颤声道:“废了我?陛下……陛下为何竟说出这么狠心的话……为何不顾念夫妻之情……”他们可是几十年的夫妻啊。   昭帝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叫朕顾念夫妻之情,那你有没有顾念母子之情!将一个不洁的女子塞给太子做太子妃,塞给天下人做国母。皇后,朕对你太失望了!你不是为国家,为朕,为太子!你到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在为你赵家谋取私利罢了!其情不可悯,其心却可诛!”   “皇上,臣妾没有……”皇后哭喊道。   昭帝瞪着她,冷哼一声,恨恨拂袖而去。   赵后浑身无力,神色颓然的瘫倒在了榻上,看来这次太子妃之事,陛下是真的恼怒了。这一次,就连她也恐怕无力回天了……      ☆、奖励   到了七月底, 天气渐热,热的连午睡都睡不好了。   唐蕊穿着薄纱衣躺在席上, 屋中盆里搁着偌大的冰块, 散发出阵阵凉意,但是热气又从四处八方涌来, 背后一阵湿濡的汗意。   赵妙言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出嫁了, 嫁给了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王孙公子。那个女人从此会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日子愈发的悠闲起来。   “良娣,程姑娘来了。”外头巧香进来禀告, 唐蕊一喜, 急忙坐起来, 反正也睡不着,倒是难得表妹在这么炎热的午后赶过来看她。   “叫她进来吧。”唐蕊坐在镜前梳理头发,她同程思一小一起长大, 比同唐语凝要亲近的多。   门外,程思梳着双螺髻、穿着朱红绣金丝罗衣, 手里摇着团扇子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她笑嘻嘻的叫道:“表姐,你的宫纱花儿特别好看,我特意过来谢你的。”   唐蕊搁了梳子转身拉着她坐下, 笑道:“这有什么?你若是要,我这里多的很。”   程思是接了唐蕊的邀请第一次来这里,满目的新奇,一双眼睛到处瞧。她的模样同程纶很有些像, 都是一双杏仁眼,程纶长得文质彬彬,她却显得十分秀丽。只是如今才十三岁的年纪,满脸的稚气和调皮未散。   程思看了一回,想起了一件事,压低了声音对表姐说:“姐姐,我听闻了一件事,真是好生意外哦。”   “哦?”唐蕊挑眉看她。   “听说沈家的二姑娘在宫里头得了急病没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唐、沈、程三家原先都有来往,但是自打唐家和沈家的姑娘入宫之后,两家反倒没了来往。   这件事唐蕊之前听太子说过,她寻思着大约是那毒酒害了她的性命。但是沈清韵要害她,那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她,她也没什么可歉疚的。   唐蕊叹道:“宫里头的事情,不好说。你一个小丫头,莫要妄加议论的好。”   程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个闲聊又说起唐语凝。   “大姐姐也去离宫了?”程思兴奋的问。   唐蕊点头:“这次陛下去离宫避暑,皇后、嫡姐都去了。”   “那谁来掌管后宫呢?”程思好奇的问。   “自然是端妃。”唐蕊笑道。   程思左顾又盼,唐蕊问:“你看什么?”   她担心道:“怕太子姐夫突然回来了,我又不懂宫中礼仪,怕丢人。”   唐蕊直笑,拍着她的手道:“你放一百个心,太子如今要监国掌政,晚间宿在容熙殿里,三五日才回来一次,这个时候哪里有功夫回来?”   听了这话程思才放了心。   唐蕊起身,拉着她说:“走,姐姐带你到处逛一逛,往后你若是有空,多进宫看我。”   程思一听高兴的不得了,连忙跟着唐蕊,两个一起去游园。   午后风起,沿着水榭的游廊走一走看一看,倒也没有那么热了。   “你今年也十三了吧?”她偏头看程思。   程思脸上一红,点点头:“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定亲了没?”她问。   程思摇摇头,笑嘻嘻的说:“没定亲呢,我不想嫁人,就呆在家里,挺好的。爹和哥哥都疼我。”   程家父兄都疼她,唐蕊自然是知道的,心里也很羡慕。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父兄,才养的程思一股子天真气,毫无心机。   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将来嫁个什么样的男子才算幸福呢?   唐蕊寻思着,程家是太医世家,在西京而言官位不算高。程思嫁人,恐怕未必能嫁入高门。她心底对程纶到底是有愧疚的,在程思的婚事上,自己便打算留心看看,若是有好的儿郎,替她定下来未尝不可。   到了晚间,唐蕊留了程思吃了饭,这才让轿子送她回家。   现在天黑的晚,吃了晚饭也没全黑。她思度着太子今晚恐怕又不回来。算了算,该是有三日没回来宿了,心里有些怨,但晓得他监国事务繁忙,她又不能真怨他,他没空过来,难道她就不能去看他吗?   这么一想着,唐蕊嘴角含笑,吩咐:“备好酒菜汤品,我要进宫一趟。”   巧香听闻她要进宫,就猜到她要去看太子,高兴的说:“良娣跟太子几日不见,的确是该见见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容熙殿中,桌上搁着厚厚一摞奏折,桌后,一人头戴金冠身着明黄九蟒锦袍手持朱笔,正皱着眉头看折子。   田广在一旁伺候着,觉着自己的这位主子虽然年轻,却愈发有帝王之威了。要是殿下他日登基了,能封他个什么官呢?他悄悄的转着眼珠琢磨着。   “岂有此理!”他将笔掷在桌上。赵成瑞一定是故意的,皇后虽然不在,这位国舅爷还在想方设法的巩固赵家地位,大约是因为女儿做不成太子妃了,胃口倒是越发的大了。这次吏部官员重新考核换任,他推举的全是他的门生故吏,真当别人眼瞎看不出来吗?倘若吏部都成了赵家的人,往后岂不是整个朝廷都姓赵了?   “殿下息怒。”田广劝道,“殿下都批改了两个时辰了,晚饭还没吃呢,不如吃了晚饭,再来看折子,或许会有启发呢。”   司徒珏心情不好,瞪了他一眼:“吃,你就知道吃!孤不吃,你也不许去吃!”   田广低了头撅了嘴,他现在真的好饿好么?   “禀告殿下,太子良娣求见!”内监来报,司徒珏蓦地抬头,脸上露出几分喜色:“传!”   唐蕊提着食盒进了容熙殿,这容熙殿比邻养心殿,养心殿是皇帝之前议政休息的地方,而容熙殿便做了太子在宫中议政休息的地方了。这里,她是第一次来。   她瞧着这容熙殿虽然不是金碧辉煌,却古朴大气,很有气派。   “妾身在外头就听到殿下呵斥人了,可有那么大的火气?”   司徒珏下阶迎了她坐在一旁的椅上,温声道:“哪里有什么火气?你来,便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唐蕊捂着嘴轻轻的笑了,道:“该是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不吃饭便容易发火。这饭菜若是冷了就不好吃了,不如殿下先吃饭?”   “好,吃饭。”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几日不见,骤然看到这花儿般明艳照人的小脸,心情便莫名的好了许多。   田广心里大喜,良娣真是他的救星,他忙道:“那小的就不打扰两位啦!”   司徒珏晓得他迫不及待的要去填肚子,手一挥:“下去吧!”田广如获大赦,赶紧的溜了。   他一手提了食盒,一手拉着唐蕊,掀开了里间的珠帘,到了里间的小厅里围着圆桌坐下。   唐蕊将饭菜都拿出来,顿时喷喷香气腾起,诱人食欲。   唐蕊给他盛了一碗汤,有些幽怨的说:“你都忘记我叮嘱你什么了,不是说了要按时吃饭的么?你倒好,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竟什么都忘了。”   汤送到眼前,司徒珏喝了一口,果然觉得胃里头熨贴,也是的确饿了。   “这是是孤的不是,以后晓得注意。”   唐蕊笑了笑,不扰他吃饭,将菜替他布上,看他吃的香喷喷的,她自己也开心。   正如唐蕊所说的,吃饱了肚子,果然火气也散了,更重要的是,这女人来了,他更是没火气了。   饭罢,司徒珏拉着唐蕊到了跟前,搂着她的腰,道:“本来还有折子要批,不过既然你来了,孤就不批了。”   唐蕊抿嘴笑道:“按照殿下这么说的意思,我成了祸水了?”   司徒珏拉着他到了最里头的卧房,两个一起坐在软榻上,将她抱在怀中,道:“祸水便祸水,便是你成了祸水,这天下也没人敢说半个字!”   他这口气如此笃定,倒是叫唐蕊心头一动。他这眉,这眼,跟当初的十三是那么的相似。不过是换了个躯壳、换了个身份,当初十三到死都求而不得的自由、求而不得的权力,在太子身上,竟是信手拈来,如此容易。   她禁不住感慨,身份这个东西,真是奇妙的很。同是皇子,差距竟如此之大。   他看她发怔,伸出手指不满的弹了弹她的额头:“发什么呆?”   唐蕊吃痛的捂了额头,嗔了他一眼:“殿下好坏!”   他瞧着她娇嗔俏丽的小模样,心里便开始痒了,几日忙于政务,晚上批改周折,清晨一早便要上朝。他是不想早起晚归的扰了她的休息这才宿在宫中。几日不在一起,愈发的觉得眼前这女子的香气和眼神有些勾人勾的慌。   他低头亲在她的唇上,伸手便隔着薄薄衣衫到处乱摸。   “不要!”唐蕊慌张的急忙抓住他的手,却被他趁机的咬住了唇,又深深的吻了下去。   吻落下,他越发的不满足,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了她的脖颈,一只手也落在了她柔软的隆起上……   “别……”她轻喘了一声,在他耳畔低语道:“妾身来了月事。”   他一愣,心底有些懊恼,这发出去的箭可不好收手,但是不收手也没法,只能强行克制了蠢蠢欲动的欲望,轻轻在她脸上吻了几下,便将她搂在了怀中。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上,有几分诧异:“孤如此勤勉,怎的还来月事?”   唐蕊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伸手敲在他胸口:“我还年轻呢,可不想那么快要孩子。”   他嗤笑:“你是打算等七十岁还是八十岁再要呢?”   唐蕊气的双手捶他,他抓住了她的小手,认真道:“这事儿可马虎不得,”他紧紧将女子搂在怀中,低声道:“若是怀上了,孤奖励你。”   她好奇的很,她如今身在东宫,锦衣华服珍珠宝贝,倒是不稀罕什么东西,他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奖励她的?   “奖励什么?”她好奇的抬起了小脸问他。   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挑眉道:“奖励你,太子妃之位。”   唐蕊听着,心口猛的一跳。   “真的?”   他环着她,认真的说:“君无戏言,孤何时骗过你?”   唐蕊窝在他怀中心潮起伏,她激动极了,她从未拥有的,不敢寄望的,因为他,似乎指日可待了。      ☆、出游   唐蕊窝在他怀中, 手指轻轻的点在他的胸口,沉默了半晌, 轻声道:“你若是许我太子妃之位, 我听着高兴。不过我并非是因为太子妃之位而高兴。我高兴的是,你心里有我。只要你心里有我, 不管是哪个位置, 我都一样开心。”   司徒珏听她这么说,玩笑似的道:“既如此, 那你还是做良娣,再来个女子做太子妃, 另再娶些女子做良媛奉仪, 满满的塞了东宫, 你可愿意?”   唐蕊顿时恼了,拿绣花拳头捶他胸口,他笑着握住了她的小拳头, 道:“虽然娶了那么多,孤心里还是有你呀。”   唐蕊抬眼瞪他, 气呼呼道:“不许!就是不许!”   “哈哈……”他大笑,揉着她的头顶:“果然还是个醋娘子!”   唐蕊哼了一声。   “我该回去了。”她起身,虽然两个人窝在一起开开心心的, 可是这天气热,不一会儿便满身是汗了。再说了,天色晚了,她生怕耽误他的政事耽误他的休息。如今陛下不在, 天底下的担子便压在他的肩头,何况是初次处理这么多政事,如何能不紧张不心存畏惧。   “我同你一起回去。”他拉着她的手也随着她一起站起来。   “殿下你……”她诧异的望着他。现在这么晚了,他还回去?明早的早朝议事怎么办?那早朝议事素来起的早,天刚发白就得起来。   “你这么晚回去,我怎么能放心,自然得送你回去的。不然你以为,夫君是做什么用的?”   这话,听在唐蕊的耳里甜甜的,却听不腻。   她握着他的手,拿着柔媚的眼神觑他,带着一丝笑意:“那就走吧。”   又来勾他了,他捏捏她调皮的脸,苦笑着摇摇头。   田广在外头守着,等了许久才见两人出来。看到太子随良娣一起,便晓得肯定是要回东宫了,急忙叫了凉轿过来,两人上了轿,便一直往东宫抬去了。   回到合璧苑中,唐蕊觉得自在了许多。她想起今日程思说起夏日许多人在清平湖上荡舟纳凉,那时便心动了。   不过她要出去,自然得问过太子。若是往常自己出去都是太子陪着,现在他肯定没空。若是她自己出去,也不晓得太子答不答应。   她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簪环一一拔下来,发髻拆下,便剩的一头乌黑光滑的青丝垂下来,披了满肩。   司徒珏换了玉白色丝缎寝衣,瞧着她这模样,便走了过来,立在她的身后,伸手去握了一把她的头发。   “抓我头发做什么?”她对着菱花铜镜看时,却见那人低头弄她的头发。   凉滑如丝缎的黑发握在手里凉荫荫的,说不出的舒服。   他看向镜中的女子,这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配着那张仿佛春日桃花一般的小脸,他只觉得,他的女人越来越漂亮了。   “殿下怎么不说话?”唐蕊轻蹙峨眉问道。   “头发好看。”他说。   唐蕊脸上微红,转了身从他手里抽下自己的头发,嗔道:“殿下天天看我的头发,怎么今儿突然说我的头发好看了?”   他俯下身,将她环在怀中,低声蹭在她耳畔,“哪哪儿都好看。不过只能给孤看,不许给其他任何男人看。”   听了这话唐蕊高兴归高兴,但是她嘴里想吐出来的话就有些为难了。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说了:“殿下,你明天可有空陪我出去游湖呢?”   司徒珏一愣,“游湖?”他明日一早便得跟群臣议事,哪里有功夫去游湖?   唐蕊看他犹豫,撅嘴道:“殿下不是说过,要陪我游遍西京的吗?听说清平湖上此时风景正好,许多人都去游湖呢。我想去。”   “你想去?你又听谁说的?”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又想出去玩了。   唐蕊自然不能说出程思的名字,只说:“我一个姐妹说的,若是殿下没空陪我去,那我约那姐妹一起去可好?”   司徒珏一笑,她说的这么谨慎,生怕他不许她去似的。东宫呆久了未免烦腻,他又怎会不许她出去逛呢?   “去也行。”他道。   唐蕊一听,立即高兴起来,双眼焕发神采。   他将女子拉起来,搂在怀中,“我叫田广跟着去,另外派况准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东宫侍卫护送着你去。”   唐蕊摇摇头:“不要那么大架势,我只想便装出去玩玩。”   司徒珏想了想:“那就让况准带两个侍卫,这是最少的,不能再跟孤讨价还价!”   唐蕊想想也行,心里欢喜,跳起来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夫君真好!”   司徒珏笑笑:“记住,不许到处看别的男人,也不要叫别的男人看到你!”   “知道啦!”她欢喜的应下,反正她出门是戴着帷帽的,那么多人,有谁会看到她?   第二日,唐蕊便派了人送了帖子到了程家,程思便坐着轿子到了东宫。两个人一起坐了青纱马车真的往清平湖去了。   田广一路跟着,况准带着两个侍卫都身着黑色劲装便衣扮作随从的样子跟随其后。   清平湖是西京最大的城中湖,每到酷暑之时,别处游玩自然是太热,清平湖便成了最佳的游玩去处。   到了湖边,果然湖风吹起来很凉快。   马车停在了湖畔边,程思掀开帘子看到外面偌大的湖景,几乎高兴的尖叫起来。她在家里头,也是听哥哥说的这湖景好,自个没机会出来,现在托了太子良娣的福,真的来了一回,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程思跳下了车,她是戴着帷帽的,可是看到如此好的风景,一下子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高兴的跳起来,叫道:“表姐快点下来看看,真是漂亮!好大的湖!我小时候来过一趟,好久没来了!”   巧香扶着唐蕊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到了湖畔边,果然看到湖岸边遍植杨柳,绿草茵茵,湖面波光滟潋清波荡漾,湖中心还有一个小岛,远远瞧着碧绿的飞檐红墙隐在树木里似有庵堂。   湖里三五只画舫缓缓游荡,十分悠闲。   “咱们也租个画舫吧!”程思笑着叫道。   唐蕊点头,田广连忙过来道:“小的这就去租个画舫去!”   田广做事麻利,不一会儿画舫便租好了,唐蕊扶着巧香的手上了画舫,程思高兴的在舫上走来走去,东瞧瞧西看看。   唐蕊摘了帷帽搁在一边,打开画舫上的木窗,一阵凉爽的湖风吹进来,果然十分舒爽。   巧香拿了准备好的食盒出来,在小几上搁了各色果品和点心,程思这个时候才饶有兴趣的坐过来。   唐蕊拿了两盘水果递给田广:“你将这水果送给守在外头的况将军和侍卫,也给他们解解暑。”   田广笑着,“良娣想的周到。”   唐蕊和程思对几而坐,吃着水果和点心,喝着茶水,赏着外头的风景,倒是分外惬意。   在东宫呆了许久,这出来一趟还真是心胸开阔不少。   “表姐,嫁给太子好吗?”程思突然问,歪着小脸一脸的疑问。   唐蕊笑着看她:“你觉得好吗?”   程思吃了一颗葡萄,道:“太子许你出来玩,我觉得嫁给他挺好的。”   唐蕊失笑道:“你呀,就知道玩。你如今的年纪了,便是不想嫁人,你父亲怕是也要给你定亲了,毕竟不小了。”   程思想了想:“原先我瞧着你们都入宫了,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入宫呢。大家都在宫里,可不是热闹?可是我爹说,便是随便找个人将我嫁了,也不许我入宫。”   唐蕊瞧着她,倒是有几分羡慕。自己的嫡母恨不得早点将自己送进宫,可是姑父却打死都不让程思入宫。同是父母,到底哪个是真心为子女,不言而喻。   她喝了一口茶,望着窗外的湖波,悠悠道:“你爹是对的。入宫不是一条好路。嫁人,并非是要嫁给一个官位、一个名分,而是要嫁给一个你喜欢的人。你懂吗?”   程思一愣,问:“那你喜欢太子?”   唐蕊有几分不好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程思立即拍巴掌:“真好!那我也要遇着一个我喜欢的人,才能嫁人!”   这话倒听得唐蕊一愣,遇着一个喜欢的人,谈何容易?即便是名门淑女,不是一样盲婚哑嫁?   “到湖心岛了!”田广道,“良娣要上岛看看么?”   程思一听兴奋极了,急忙扯唐蕊的袖子:“上岛去吧!上岛去吧!”   好容易来一趟,唐蕊自然也想上岛去看看。   “好。”她应下,戴了帷帽,到了船头,却因为风大,帷帽都被吹起来了。   这时,另外一个华丽的画舫也停在了码头,同她们的船头挨在了一块。   正好也有一个华服女子从船上走下来。唐蕊一瞧,可不是认识的人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那人叫道:“蕊儿!好巧!”   那女子大大方方的摘了帷帽,头上只见简单的梳着发髻,斜插着一只碧玉簪子,身着锦绣束腰纱裙,笑容满面的看着她,正是云阳郡主。   云阳郡主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却是一个模样俊美的白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错愕的望着唐蕊。   清风将她的帷巾吹开,露出一张如画般的小脸。   唐蕊感觉到那少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她答应太子不叫别的男人看到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少年   瞧着那少年在看自己, 唐蕊连忙将帷巾按下,对云阳郡主行了一礼:“见过郡主殿下!”   程思一听对方是郡主, 唬的连忙也行礼。   云阳笑道:“哪里那么多礼?相逢不如偶遇, 这岛上有庵堂,听闻甚为灵验, 咱们一起去上香去!”   唐蕊笑着点点头, 便同他们一起往岛上的妙玄庵去了。   到了岛上草木茂盛,花开似锦, 风景也分外的好。唐蕊瞧着那云阳同那少年说说笑笑毫无顾忌,不晓得他是哪个, 只觉得他又回头好奇的看了他们几眼。   庵堂来拜佛的人不多, 田广同况准等人都守在庵堂门口, 并不妨碍郡主同唐蕊她们拜佛。   唐蕊抬头,瞧着供奉的如来佛祖,佛像微笑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   “正好, 出来游湖,连带拜佛一起, 也算是值当。”她对身旁程思说到,却没听到应声。她转头看去,只见程思不知道瞧了哪里刚刚收回目光, 低着头脸上微红一副羞涩模样。   唐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白衣少年立在佛像侧面,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看佛像金身,果然风度翩翩少年如玉。   她微微一笑, 大约有些明白程思的意思。   那少年正看完了佛像,不意瞧见对面戴着帷帽的女子看着自己,隐隐的透过半透明的白纱,似乎隐见笑意,不由得心里动了动。   唐蕊拉了拉程思的袖子,道:“拜佛时要虔诚,这样才能心想事成。”   一旁云阳郡主笑道:“蕊儿说的对,若是拜个佛还心猿意马,佛祖可是会知道的哦。”她也笑着看向程思,弄的程思红着脸低下了头。   云阳对少年招手:“过来,在庵堂之中不要乱逛!姨母叫我带你出来,可不是叫你乱跑的!好生的过来陪着我拜拜,你也跪下祈求你母亲身体安康,顺便替你自己求一个好姻缘!”   “姐姐!这么多人呢,说这些做什么?”少年似乎脸上有些赧色,语气重重的叫了一声。   云阳郡主噗嗤笑了,拉着他一起跪下:“猴儿似的!到了庵里还不安生,总得找个人好好管管你!”   唐蕊在一旁听着,这才晓得原来这少年是云阳郡主的表弟,自然该是姓秦的。若说这秦家,门第可真是不低。   她心里有了点数,转头看了程思一眼,素来大大咧咧的姑娘,今儿居然老老实实的合掌祷祝呢。   “求什么呢?”她悄声问程思。   “没什么。”程思目光躲闪,“还不是求父兄母亲平安么?”   唐蕊笑道:“顺便同那白衣少年一样,也替自己求求姻缘如何?”   程思见她打趣自己,瞪了她一眼。   难得见她脸红皮薄的,唐蕊也不打算笑话她,便也认认真真的拜佛起来。她所祈求的,自然是太子殿下一切安好,能同她一起白头偕老此生足矣。   拜了佛,听闻这庵中素斋做的极好,在云阳郡主的邀请下,便一起入了斋房吃点东西。   才到斋房门口,却见两个铁甲侍卫守在那里,见到来人喝道:“此处乃是我们夫人吃斋之处,闲杂人等速速退去!”那侍卫凶神恶煞,好不威风。   云阳郡主倒是诧异了,问了带她们前来的女尼:“你们这斋堂就此一处?”   女尼虽不晓得她们是什么人,但是从穿着打扮也晓得是西京里的贵人,不敢得罪,连忙道:“庵堂小,斋堂只此一处。但是斋堂之中有四五个大桌,能招呼三四十人的。”   田广往里头探头一看,不满道:“我瞧着那里头也就坐了俩人。好大的气派,到底是什么人,在西京这样贵人云集的地方竟然也敢如此放肆!”   听得这话,里头立即出来一个嬷嬷,着一件锦缎深蓝衫子,也是一股子傲慢,扬着下巴道:“你这少年说的,这西京的确权贵多,可是再贵,能贵过我们家去?你们若是来得早,咱们夫人也不说什么。可是现在这时辰,咱们夫人在用餐,岂是闲杂人等能够打扰的?该哪儿去哪儿去,甭在这里罗唣!”   程思不服,问:“你说你家夫人贵,敢问你家夫人到底是哪家的?”   那嬷嬷自豪的一昂头:“我家夫人是当今右相赵府的!”那劲头,仿佛天底下的人都没有高过他们的。   云阳郡主冷笑一声,问:“那你们夫人是姓洛?”据她所知,赵程睿的正房夫人姓洛,为人也傲慢。这样的气势,莫不是洛氏出行?   那嬷嬷听了顿时脸儿涨的通红,她上下到了云阳几人一眼,见他们的衣服虽然料子不错,打扮却不甚华丽,身后跟着的也不过是几个便衣随从,不由得喷着嘴道:“瞎了你的眼!我家夫人姓王!”   云阳明白了,原来姓王啊,听闻赵成瑞的爱妾就是姓王呢。   她淡淡笑道:“如此大的架势,弄了半天,原来你家夫人是右相的妾啊?”   嬷嬷气的几乎蹦起来,跳出来要打云阳的脸,却被少年攥住了手腕,“啪啪”两声便左右两个耳光开弓。   嬷嬷不敢置信居然有人敢打她,疼的她跟杀鸡似的叫起来:“杀人啦?都要人命了,还不快抓住他们!”   只见那斋堂里闻声而出,顿时出来五六个侍卫将众人团团围住。   况准同两个侍卫看到如此情景,立即将手按在剑鞘上。   那些黑甲侍卫们才准备拔出利剑,只见那少年扔了胖嬷嬷,圆胖的嬷嬷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少年赤手空拳,身形闪过,竟是极为迅速的空手夺白刃,未等侍卫利刃拔出来,都齐齐的被他夺了刀剑,扔做了一堆。   唐蕊和程思都大吃一惊,如此身手真是了得。唯独云阳丝毫不奇怪。   况准叹道:“看来我们不用出手了,阁下可是秦家那位年少成名的小将军秦明轩!”   白衣少年拱了拱手:“承让,正是在下。”   程思大吃一惊,她知道这个人的,她曾经听哥哥说过,此人年少成名,沙场上长大的,十几岁便已经带兵杀敌,几乎没有败绩。想不到那么威名赫赫的一个人,竟是这么一个俊俏少年。   外头打的热闹,里头的人闻声出来,斋堂门口,出现了一位模样艳丽的华服夫人。   程思瞧着那夫人,低笑着对唐蕊道:“那位夫人珠翠满头,倒像个首饰铺子。”   唐蕊笑着嗔了她一眼:“调皮!”   王氏看到此情此景,顿时大怒:“你们到底是何人?信不信我去禀告相国大人,抄了你们的家!”   云阳冷冷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本郡主在此,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郡主倒要瞧瞧,你去跟你家赵大人怎么个告状法!”   当朝还有几个郡主?无非不过是那位威名赫赫飞扬跋扈闻名的云阳郡主罢了。   王氏看她如此镇定自若,可是瞧着她身着的普通服色,还有几分不信:“你真是云阳郡主殿下?”   云阳懒得和这妇人罗嗦,拉着唐蕊的手:“走,咱们进去吃斋菜,甭和这蠢妇人罗嗦!”   唐蕊笑了笑,扯了程思一起,几个人进了斋堂。王氏心中恨恨,可是她也晓得云阳郡主不是她惹得起的,少不得回家去同相爷说说,叫相爷找他们的麻烦去。   王氏没了面子,饭也没吃完便带着人走了。   女尼们立即收拾了桌子,替几个人铺上了崭新的桌布,又去奉上最好的菜品。   满桌斋菜,屋里除了秦明轩都是自己人,唐蕊干脆摘了帷帽,也痛痛快快的同云阳一起吃饭。云阳是个性子爽快的人,也会讲笑话,虽然之前听闻她飞扬跋扈的名声,但是唐蕊还是觉得她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比起其他的闺阁女子,和这位郡主相处可要有趣的多。这位郡主真是活的肆意而又痛快。   吃了饭,便是回程的时候了,唐蕊正要上画舫,抬脚上去,那船儿晃了一下,她唬了一跳,这时一只手却牢牢的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秦小将军。   “多谢。”她笑着点点头。   那少年用低醇的声音飞快道:“蕊儿姑娘是哪家的闺秀?我们下次还有机会见吗?”   唐蕊一怔,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神很认真。怪不得她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偷看她,该不会是眼前这一位吧?   她觉得挺有趣,但是人家毕竟是位赤诚少年,她不好打趣他,轻声道:“关于我的身份,小将军大可向令姐打听。她知之甚详。”   少年一喜,以为她这样说是对自己有好感了,忙问:“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愿出来?”   唐蕊无奈抚额:“你还是先问问你姐姐吧。”说罢,踏脚上了画舫。   秦明轩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禁不住有些失落。回头看到程思过来,连忙让开到了一旁。   程思看了他一眼,红着脸上了画舫。   唐蕊坐在窗边,推窗向外看去,只见对面的画舫也窗扇大开,一人坐在舱内从窗户里看过来。   程思走过来坐下,转头一看,惊呼一声:“呀,是秦将军呢!”   她话音落下,那画舫已划得远了。   唐蕊想起方才少年问的话,禁不住唇角浮起一丝浅笑,那少年,还真挺有意思。若是太子知道有人想跟她人约黄昏后,不知道作何感想?      ☆、撞铁板   回程的车上, 唐蕊便问程思:“你觉得今日那少年如何?”   程思看了她一眼,面带娇羞道:“姐姐问我做什么?姐姐难道自己不会看人吗?”   瞧着她这别扭模样, 唐蕊便知道她那小心思一定是动了。那少年的确不错, 生得好、有功勋、门第高,可是这样的少年, 到底跟程思这丫头有没有缘分, 那可就看老天了。但是这根线,她还是打算牵一牵的。她深知像她们这样的闺阁小姐, 能够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她既然待程思像妹妹一样, 便希望她有朝一日也能嫁个自己喜欢的。   到了程家门口, 马车停了下来, 程思下了马车,这时门口的程家婆子立即接了过来。   “姐姐,改日再出去玩!”程思兴致勃勃的对她招招手。唐蕊掀开帘子对她点点头, 不经意转头,却看到一个身着玄色太医官服的青年男子骑马也停在了门口。   程纶一怔, 他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唐蕊。唐蕊瞥见他,唇角微扬点了点头。   待得那马车走后,程纶这才回过神来。他翻身下马, 神色有些沉郁,只是她已经嫁做他人妇了,他还有什么可想的?若是再想,也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   程思兴冲冲过来拉着哥哥的袖子:“哥, 你回来啦!走,咱们一起进去!”   程纶苦笑,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倘若他是女子,大约还能跟程思这样同她多呆些时日吧。   车马回到东宫时,才下车,锦瑟便迎了上来,笑问:“良娣今日出行可还愉快?”   巧香接嘴道:“可惜锦瑟姐姐你没去,那清平湖的风景可好啦!咱们还遇着了云阳郡主,郡主家的小将军,一起吃饭哩。你不知道,那小将军生的俊呢……”   她难得出门,这一出门难免兴奋,可是这一箩筐的说出来时,说到最后几个字恨不得干脆咬了自己的舌头。   “如何俊了?”一人双手负在身后踱步过来,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目光凉凉的看着巧香。   “殿下,你怎么今日这么早回来了?”唐蕊笑着说道。她给巧香打了个眼色,低声道:“还不快去收拾马车上的东西!”   巧香悄悄吐吐舌头,赶紧转头去马车里收拾东西去了。   “你给我过来!”他却不跟往日似的迎着她,转了身负手向内殿走去。   唐蕊跟在后头,偏生他脚步跨的大,她得小跑才能跟上。   田广和锦瑟两个对看了一眼,田广悄悄道:“殿下定然是听闻小将军俊的事儿生气了。”   锦瑟一笑:“没事,良娣定能劝服的。”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到了合璧苑的莲池边,司徒珏倚栏而立,在那水榭中,他已经准备了精致的小点和美酒等她回来。本以为她半日便能回来,谁想竟玩到了日暮时分,叫他白白的等了她许久。   他午饭都没吃好,她倒好,同那位小将军吃的很尽兴呢。   见太子只是望着莲池不说话,唐蕊过来拉拉他的袖子:“殿下怎么啦?你可是答应我去清平湖的,又反悔了?”   “那孤可答应你跟小将军吃饭了?”他挑眉面色不好的看向她。   唐蕊嘟起嘴,不过是吃顿饭罢了,也值得如此生气?   “那是遇着云阳郡主,她到底是你的皇姐,我不能不给她面子。”   “皇姐的面子可以给,那小将军的面子却不能给!”他说的斩钉截铁,蓦地,他仿佛想起什么,转头问:“吃饭时,你摘了帷帽?”   唐蕊不语。   瞧着她这样,司徒珏便知道一定是摘了。皇姐那人向来不拘小节,肯定也串掇着唐蕊摘帷帽。一起吃了饭,一顿饭的时间,就那么大剌剌的将人家给看了。   他双眉紧蹙磨着牙根,问:“是哪个小将军?”   “不告诉你!”唐蕊真觉得这人是无理取闹,转身往屋里去不理他。   却听到他在身后凉凉的说:“哼,你不告诉孤,孤也晓得。最近秦家的小将军秦明轩从边关回来了,除了他还能有谁?行,明日,孤便去将那小将军的名头给摘了!”   唐蕊唬了一跳,听他那说话的口气倒像是认真的,急忙转身过来,急切的说:“殿下您怎么可以这么做?人家又没犯错。”   司徒珏瞧着她辩解的样子更加生气,挑眉道:“没犯错?盯着太子良娣瞧难道没错?”   “没有盯着我瞧啦。”她跺脚,“殿下是个小气鬼!”说罢,她恼火的飞快的转身跑进了屋里。   司徒珏吐了一口气,因为吃顿饭便将秦明轩的将军之职给卸了,岂是他做的事情?他只是说说罢了,但是一想起两人同桌吃饭的事情,便真的有这种冲动。   他缓缓迈步,踱进了屋里,只见那女子靠在榻边望着窗外,鼓着双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都没气,她倒生气了?   他坐到了她的身后,“怎么,你倒生气了?”   唐蕊睨了他一眼,恼道:“云阳郡主那般自在率性,我却要讲这些规矩。才出去一趟,跟人家吃个饭,也要叫你说,太不公平了。”   司徒珏被她气笑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手指点了点她气鼓鼓的脸,嗔道:“你学谁都别学她!她还把郡马用绳子绑起来拿鞭子抽呢,你是想拿鞭子抽谁啊?莫不是想抽打抽打孤?”   唐蕊靠在他的胸前,气便消了一半,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从前她只是听闻这消息,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郡主真的那样做?”   “自然是真的。她就是个女霸王,谁也管不了她。你可是也想当女霸王第二?”他戏谑道。   唐蕊闭上了嘴巴,不语了。   “还生气?”他轻声在她耳畔问。   她翻了个白眼。   男子蓦地将她扑倒在软榻上,扶着她的下巴便深深吻了下去,她嘤咛了一声,伸手抱着他的脖子,两人纠缠起来。   不一会儿,便连衣衫都凌乱了。   “殿下,晚膳备好了!”外头是宫女的声音,这时,司徒珏才直起身将她抱在怀中。   女子脸上绯红气喘吁吁,嘟着嘴看他。   “如此,还生气吗?”   唐蕊噗嗤笑了,“不是殿下生气的吗?怎么反过来了?”   司徒珏揪了揪她的鼻子:“小丫头!孤自会去跟皇姐说,若是再遇上,不许你同秦明轩一起吃饭了。”   “知道啦。”唐蕊吐吐舌头。见过醋的,没见过醋成他这样的。   晚膳间,唐蕊特意替他夹了不少菜,道:“最近朝事繁忙,殿下要多吃点。我瞧着,殿下脸都有些消瘦了。”   太子微微一笑,道:“这里无人,也不怕同你讲。孤本待趁着父皇去离宫的时间,好生找找国舅的麻烦,奈何那厮真跟只老狐狸一般,做事滴水不漏,着实叫人头疼的很。”   唐蕊也晓得,要对付皇后,必定先从国舅爷下手。但是国舅爷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真要卸掉他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唐蕊想了想,问:“殿下可是想找国舅爷的差错?”   “那是自然。”他道,“所谓树倒猢狲散,只要大树倒了,党羽再多,也没了依靠。”   唐蕊提醒他:“若是国舅爷能做的滴水不漏,难道能保证他的儿子做事滴水不漏?”   太子一怔,恍然道:“说起来,你倒是提醒孤了。那赵成瑞的确有个嫡长子,也在中书省任职。”   他瞧着唐蕊笑。   唐蕊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殿下笑什么?”   “孤是在笑,若是拉了右相下马,我家的小蕊儿是不是也要去做个丞相呢?”   “殿下就知道笑话我!”唐蕊白了他一眼,“我若是去做了丞相,那满朝大臣便都要盯着我看,殿下届时该当如何?”   司徒珏顿时气结。   **   郡主府邸花园。   “什么?太子良娣?!”这声音是从一个少年口中发出。   “嘘,低声!”云阳瞪了他一眼,“别那么大声,莫非你要天底下人知道你在打听太子良娣吗?”   秦明轩沮丧极了,他想起分别前那女子跟她说的话,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她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她是有夫之妇。太子若是知道自己对良娣的心思,还不将他扒皮了?   云阳郡主嗤笑的看着他满脸沮丧,乐道:“你倒真是想得美!你若去约她,看看太子会怎么待你。我跟你说,你万不可动此心思,只因为那位良娣乃是太子最心爱的女人。如今整个东宫,也只有那么一位良娣。为了她,太子甚至不惜不纳太子妃。如此,你便该知道那位良娣的分量了。”   秦明轩吃了一惊:“你说,太子为了她不纳太子妃?”   云阳点头,饶有兴味的说:“说起来,他们的这桩姻缘还是我一手促成的。因为良娣的事,太子一直欠着我的人情呢。你要是敢动歪脑筋,信不信他将你吊起来打?”   秦明轩哼了一声:“天底下能打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瞧你狂的,你就狂吧,早晚撞铁板。”云阳讥讽道。   秦明轩不服:“太子喜欢良娣,但是良娣难道就喜欢太子?若是我出现,那良娣也许就改变主意了。鲜卑族人多有抢婚的先例,若是良娣喜欢我,我便带着她离开东宫,走遍山川大河,不做这将军也罢。”   秦明轩的祖母是鲜卑族人,在婚嫁方面他骨子里自有一股不守规矩的狂放不羁。   云阳瞧他还在痴心妄想呢,一个手指敲打在他的脑门上,“这里可不是鲜卑!你要是有种,尽管去问问那位良娣去!不过,可千万别说是从我郡主府出去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问就问,谁怕谁!”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努力双更到完结,握拳,嚯嚯!   ☆、暗算   国舅府中, 王氏窝在一位中年人怀中,哭哭啼啼的诉说委屈。   国舅爷身着金蓝缎衣, 靠在榻上, 被王氏哭的烦躁。   王氏长得貌美,身段也是极勾人的, 床上功夫十分叫赵成瑞满意, 因此如今在这府中便是相爷的宝。相府里没人敢惹她,她恃宠而骄, 但凡有不满的便哭哭闹闹。   今儿哭闹,是因为清平湖受辱的事儿。   赵成瑞无奈道:“你惹谁不好, 却惹云阳郡主?她对谁都不讲情面的人, 我能拿她如何?”   王氏拿着粉拳捶打他胸口, 哭道:“那云阳郡主也就罢了。还有个小将军呢,他竟敢动手打我的人,难道不是打相爷的脸吗?”   赵成瑞一愣:“你说哪个小将军?”   “就是那个秦明轩啊!”   “原来又是秦家人!”赵成瑞咬牙, 如今秦家仿佛背地里有人支撑一般,无端的便坐大了。最近, 他也为这件事头疼。那秦明轩是秦家里头颇为作为的少年,现在从边关回来,是太子的意思, 怕是要加官进爵哩。   他抚了抚王氏的头顶,低声阴沉沉道:“你别担心。云阳郡主我治不了,那姓秦的,我还没放在心上。他既然打了我的人, 等于打了我的脸,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相爷,妾身就靠你了。”说罢,女子如蛇一般的手臂便将中年男人勾在怀里。男人忍不住,便大白日的在这榻上将女人按了下去,扯了衣衫尽情的驰骋起来。   **   唐蕊听闻祖母旧病复发,立即便赶往家里去看望她。她毕竟是年纪大了,从前的心疼病又犯了,这一犯起来便饮食不思连起身都难。   她瞧着难过,姑父特地过来给祖母看诊,开了药方吃了药,祖母略好一些便又躺下睡了。   唐蕊晓得她这病不好断根,心里难免担心。在祖母旁边守了一会,看祖母睡得安静,她便坐车回东宫了。   今晚太子没回来,唐蕊想起祖母的事儿睡不着。她独自披衣往芙蓉园去了,漫步在园中,想起当初十三同她一起在这园中的情景,犹如在昨天。   她抬头望着墨色的天空,星星如水晶石般的闪烁。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祖母或许……   她不敢想,从小依靠在祖母身边长大,倘若祖母不在了……   她想着,两行泪水从眼角落下,她连忙擦了擦,或许只是她想的太悲观了,或许祖母不久之后便好了呢。   “你哭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唐蕊大吃一惊,转头四处看,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子。   鬼?   她吓得直直的往后退,恨不得转身就跑,奈何双腿有些发软。   “我不是鬼,我在这儿!”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来。   “啊……”唐蕊正要尖叫,那人一手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别叫,我是秦明轩。”   唐蕊瞪圆了眼睛,待得他放开了手,她唬的蓦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不敢置信,“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她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只见他身着一袭素白的袍子,在这夜里可不就像个鬼吗?   东宫守备森严,他到底是怎么跑进来的?   “蕊儿。”他嘴角含笑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第一次见她,便已经被她惊艳到了,长这么大,他头一次看上一个女孩。   “别叫我的名字。”唐蕊有些生气,“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秦明轩笑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别说这东宫,便是皇宫,也拦不住我。”   唐蕊瞧着这少年真是狂妄的可以,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   “你速速离开!不然,信不信我叫人来!”   秦明轩向她走过来一步,唐蕊唬了一跳,立即后退了一步。   “你不会的。”他说。   唐蕊气结,她怎么就不会了?   唐蕊恼火极了:“看在你算是个人才,我也不为难了,你立即消失在我的眼前。”她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我可不是无赖流氓。我来,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请你别走。”   他略带乞求的语气让她立住了脚,缓缓回身问:“你想问什么?”   她心里也有些好奇,一个将军半夜翻东宫的墙,到底想问些什么问题。   “我看到你流泪,你一定在这里过的不快乐,对不对?”他一双明亮的眼眸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仿佛两颗灼灼的明星一般。   唐蕊一怔,片刻恼道:“我是因为祖母生病所以难过,你胡说什么?”   秦明轩不信:“在这东宫有什么好?一如笼中之鸟一般。你若是跟我走,我定带你去游遍这大祈的山川河流。不,不止是这大祈,还有大祈外的大漠、鲜卑、蛮夷,我可以带你看遍世间风景,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东西。”   这番话叫她愣了半晌,她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这少年好大的气魄,来这里竟是要她跟他走吗?走遍山川河流、大漠蛮夷,想想的确令人向往。可是她走了,那个人呢?   她轻轻的笑了:“你为何要带我走?”   “因为……”少年为她这句话吞吞吐吐起来。   “因为你瞧上我了?”她玩笑似的问。   他羞赧道:“因为我心悦你。”   “不管我有没有成婚?”   他点头。   唐蕊心中一动,他这感情倒是来的直白,来的浪漫,如此勇敢,如此无畏世俗,令人唏嘘。若是她现在没有成婚,没有认识太子,只是一个深闺中的少女,或许她真的就心动了。   “注定要叫你失望了。小将军趁着此时无人,赶紧越墙回去吧。”她转了身,“我在这里很快乐。正如你一样,你心悦我,我却心悦另一个人。为了那个人,我愿意守在这宫墙之中,愿意同那人一起携手度过漫长的日子,愿意一生一世只同他在一起,放弃外间那么多的风光。你可明白?”   秦明轩怔住了,看她说此话时语气淡然而坚定,并无任何掩饰和为难,禁不住叫他相信,她所说的话是真的了。   她一步步向园口走去,他一步步紧跟,因为他不甘心。好容易有个看中的女孩儿,他愿意付出一起带她走,可是她却不领情。   “你会后悔的。”他跟在她的身后笃定的说。   唐蕊淡淡一笑:“若是小将军还不止步,后悔的恐怕是你。”园子门口守卫着侍卫,他若是再跟出去,必定叫人发现了。   秦明轩心中意难平,“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唐蕊立在园子门口,此时心中安定了,这少年不会乱来。她对他嫣然一笑,反问:“这东宫就是我的家,你让我去哪里?”   那笑容之中有满足、有自豪、有坚定,秦明轩心如刀绞,他之前那么盲目的自信终于坍塌了。   事实证明,她跟着太子,的确是自愿的。   唐蕊劝道:“年少时,做一两件傻事没有问题,但是若是做多了,那可就真成傻子了。”说罢,她笑着踏步出了园子。   秦明轩懊恼的跺脚,一转身,“嗖”的消失在了林子中。   当他躲过了侍卫的防备跃出墙头时,才落地,却觉得兜头而来的是一张巨大的网。   几个黑衣人在那网外,手持着短剑用力的向网内乱刺。   “嘶!”秦明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手臂被利.刃划伤了。他瞬间反应过来,他被暗算了!   一个黑衣人嗤笑道:“好大的胆子,连东宫都敢闯!你也是找死!”   听这话秦明轩心里觉得疑惑,难道他们是太子的人?可是若是太子,大可以在他入东宫时擒住他,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身在网中,竭力躲避着锋利的短剑。   “你不要管我们是什么人,惹到不该惹的人,你就该死!”黑衣人阴森森道。   秦明轩大吃一惊,这话便不应该是太子这边人说出来的。太子将他从边关召回来,不应该会如此草率的要了他的性命。他们这说法,显然自己是惹到了无耻小人。   他冷笑一声:“你们真以为小爷是如此好对付的?!”   “瓮中之鳖,大言不惭!”黑衣人冷声道,手下的短剑越发的快速了。   也是奇怪,明明是在网中的人,却难以刺中。   蓦地,只见那铁网蓦地如同碎片一般向四周四散开去,黑衣人大吃一间,立即后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那白衣少年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首,冷森森的望着众人。   一个黑衣人惊道:“那是寒月匕!能穿金断铁!”   “算你有眼力!”话音落下时,那少年已经如同鹞子一般飞跃而至,利.刃所至之处,鲜血飞溅,一个黑衣人倒在了尘埃中。   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了点点鲜血,月光下,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鲜血,真仿佛玉面修罗一般。   其他黑衣人瞧见,齐齐的吓得后退了一步。   传言他入敌军如猛虎入羊群,原来不是虚言。   在他再次纵身而起之时,几个黑衣人互看一眼,点点头,立即转身,飞快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秦明轩缓缓将寒月匕插入腰间,冷哼一声,“小爷今儿心情不好,便拿你们祭刀!”   他冷眼瞅了一眼地上的黑衣人,身形一纵,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吵架   夜色深沉, 国舅爷的侧门里,闪身进入一个黑衣人, 他快速的向侍卫晾了手牌, 侍卫立即让他进了屋。   院子里,坐着一个锦衣中年男子, 那黑衣人到了他的跟前, 立即跪下,道:“禀告主子, 叫那小子给跑了。”   “跑了?!”男子蓦地一掌拍在石桌上,恼怒之极, 将桌上的扇子蓦地扔向黑衣人, 那扇子砸在他的脑门上, 他动也不敢动。   “那么多人去,竟叫他给跑了?”赵成瑞气恼之极,他负手立在院中, 紧紧的攥着五指。   此次,他派人去杀秦明轩, 并非只是为了爱妾出气。他担忧的是,秦明轩此次回京怕是太子授意,最怕的是授予他重要的军职。秦家的权柄越多, 对于他们赵家,就越不利。杀了秦明轩,等同于剪除了一个重要的秦家羽翼,所以他绝不会留情。   太子本该是赵家人, 可是现在太子的所作所为,着实叫他失望,他不得不动手重新整顿现在的势力。   “禀告主子,也不是没有收获。”黑衣人道。   “嗯?”赵成瑞转身看去,只见他双手奉上了一枚玉佩,碧玉星月佩,下面色朱色的流苏,可不就是男子挂在腰上的佩饰吗?   赵成瑞拿起那枚玉佩,嘴角微弯,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这玉佩是秦明轩的,若是它出现在东宫,我倒是想知道,这位秦小将军的下场是怎么样的。”   东宫芙蓉园墙外有一株高大的槐树,槐树枝桠伸入了朱墙之内。往日里,都有侍卫在此巡逻,今日早晨与平日一样,只是侍卫一抬头,竟看到阳光照耀下,一个碧油油的东西在树枝上打晃。   这枚玉佩交到了况准的手里,他细细的看了这玉佩,只见在背面不可见处,隐隐的刻了一个名字。   “秦修。”   况准大吃一惊,蓦地五指抓紧了玉佩,问:“你们是说在哪里找到的?!”   “在芙蓉园里头,墙外头有棵大槐树,枝桠伸进来,明晃晃的就挂在园子内上头呢。”侍卫禀告道。   况准立即道:“这件事你不许对外人讲,否则严惩不贷。我亲自向太子禀告。”   侍卫看他神色凝重,立即点头应了。   况准攥着玉佩,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昨晚,良娣去逛了芙蓉园……   秦修,不正是秦家那位小将军。姓秦,名修,字明轩。   他十分担心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是他是受太子重用,只忠于太子,遇到此等事情,必定是要如实禀告太子的。   傍晚时,太子回宫,便看到况准面色凝重的迎了上来。   司徒珏蹙眉,伸手低声道:“玉佩呢?”   况准急忙从袖中摸出玉佩交到了太子的手里。   司徒珏低头细看,果然看到秦修的名字,顿时心头如同波涛汹涌一般的恼火。   好一个秦修,孤还没去收拾你,你竟找上门来了?!这样的玉佩如何能出现在东宫墙头,毫无疑问,那小子仗着自己武艺高强竟胆大包天的偷翻东宫宫墙,离去时玉佩被树枝挂住了。   据侍卫说,昨晚良娣去了芙蓉园,两个人难道竟见面了?   这见了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真真是叫人身心焦灼。   司徒珏将玉佩攥在手心,蓦地塞进了袖子,双眉皱的如同山峰一般,大跨步向着合璧苑走去。   到了房里,看到女子在低头打着丝绦,他压住心底的恼怒,转了身却不看她,冰凉凉问:“昨儿你过的可还好?”   唐蕊听到他的声音,欢喜的抬头,看他背身对自己说话,有点不乐意,道:“还好。”   “去了芙蓉园?可见了什么人?”   这一连珠的问话,问的唐蕊一愣。   昨儿秦明轩来了,但是半夜三更的两个男女相见,即便是没什么说出来那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唐蕊顿了一下,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昨日只是去芙蓉园逛了一圈,并没见到什么人。”   司徒珏蓦地转身,一下子陡然将她拽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墨眸定定的望着她,黑森的眸子里似乎孕育了怒火。   唐蕊吃了一惊,蹙起了峨眉,他的手力气好大,捏的她的手腕好痛。   “孤什么都知道了,你还骗我?!”他怒道。   唐蕊也恼了:“殿下你攥得我的手好疼!”   司徒珏错愕的放开了她的手腕,只见那手腕上隐见一圈红的,女子听了他的话也眼圈儿泛着红,赌气转了身气呼呼的说:“殿下到底知道什么,直说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问?既然你不信我,又何必听我的回答?”   司徒珏“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玉佩拍在桌上,“那这个你怎么说?这难道不是秦明轩的东西吗?”   唐蕊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去看,果然看到了一个男子悬挂在腰带上的玉佩,她昨晚虽然没看的清楚,但似乎有看到秦明轩的确戴了一条玉佩。   这么说,他是知道了?   唐蕊有些委屈,道:“殿下既然知道了,我便跟殿下直说。他是来找过我,我也没有想到。他说了几句话便走了,也没发生什么事。我想这件事不如不提,毕竟孤男寡女的,说不清。殿下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我是怎样的感情,岂会因为一个外人而离心,殿下太过分了!”   说罢,她气得眼底溢满泪水,几步到了床边,背着身躺到了床上低声抽噎着不理他。   司徒珏吐了一口气,瞧着她竟哭了,心头的那一口怒气便一下子泄了。都是那个该死的秦明轩惹的祸,他怎么能怪蕊儿?他们之间的感情岂是一个外人可以插进来的?   有心想劝慰几句,可是又抹不下面子。   他定定的立在屋中,低头看到她方才打的五彩丝绦,走过去细细一看,是朱红色的仿佛剑穗子一样的东西,串着七彩琉璃珠,编着金色的蛟龙戏珠,很是漂亮。这穗子只编了一半,剩下的散乱的飘散着,若是不打,很是可惜。   他叹了一口气,到了床边,低声问:“穗子不打了?挺好看的。”   “不打了!”床上的女子抽噎着,“打了也是白打。反正殿下也是不信我,殿下若是觉得我不好,大可以放我回家去,大不了伺候我祖母终老罢了。”   司徒珏瞧着她这气性倒是大了。他也没说几句话,她倒要闹着回家。   他干脆也脱了鞋子,伸手枕着头躺到了她的身后。   唐蕊感觉到他就在身后,顿时一阵恼,转了身,蓦地伸手要推他下去:“反正殿下也不信我了,还上来这床做什么?”   司徒珏急忙朝里面挪了挪,省的真叫她给推下去了。   他伸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别生气了,是孤的不对。”   唐蕊被他气的眼圈发红,尚带着几分抽噎,在他怀中挣扎着:“妾身是什么样的身份,哪里敢生殿下的气?殿下如此气势汹汹的来问罪,妾身真是无所遁形呢!左右这东宫是殿下的地方,我还是回家的好!”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女人收到了自己的怀中,低声在她耳畔道:“孤都道歉了,你还想孤怎么样?”   唐蕊听了他这话,心里发了软,可是气却还下不去,只是鼓着脸不做声。   司徒珏看她不说气话了,讨好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又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亲,继而在她唇上亲了亲,“现在还生气吗?”   唐蕊瞧着他这样,真是被气笑了:“若是殿下准我说一句话,我就不气了。”   “说,尽管说,百无禁忌,你便是骂孤,也行。”   唐蕊被他这话逗笑了:“我哪里敢骂你?我就想说一句,殿下现在这样子,像个小狗似的。”   司徒珏无奈,按着她的额头道:“说孤是小狗的,你还是第一个。”   瞧着她破涕为笑,他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残泪,柔声问:“现在不生气了?”   唐蕊反驳:“现在应该是问殿下,你还生不生气?”   司徒珏安然抱着她躺着,道:“你若是告诉我昨晚那小混蛋跟你说了什么,孤就不生气了。”   唐蕊也不想瞒他,便将昨晚秦明轩说的话一五一十都同他讲了,顿时气得司徒珏青筋直冒。   唐蕊瞧着他眼底的森森冷意,担心的问:“你莫不是要杀了他?听闻他军功卓越,现在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杀了未免可惜。”   司徒珏不怀好意的瞟她一眼:“怎么,替他说话?心疼了?那小混蛋说的这些话,足够诛九族了。”   唐蕊恼的捶他胸口:“我哪里替他说话?殿下如今同秦家联盟,难道要诛秦家九族。我只是不希望殿下因为这件小事误了大局。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司徒珏心中一喜,嘴角微弯,转头瞧着她,手指缓缓的游走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凑到她耳畔问:“月事可走了?”   唐蕊脸上一热,打开了他的手:“走了如何,不走又如何?”   那人却黏了过来,伸手摸进了她的衣衫,沿着她起伏的曲线游走滑动,他凑到她耳畔道:“若是走了,那便不能错过这良辰好景。”   唐蕊羞的撑着他的胸口,睨了一眼窗外,道:“天都没黑呢,晚饭都没吃呢!”   他悄悄抽了她的腰带,笑道:“晚饭还得一会儿功夫,这会儿的功夫刚好做点什么事。”   他顺势转身将帷帘拉上,褪了外衫,便压了上来,凑到她耳畔道:“人家不是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吗?孤现在想试试,这话是不是灵验。”   唐蕊红着脸啐他:“不要脸。哪里是这样试的?”   男人俯身下来,将她剥了个光,看着眼前美好的风景眯起了眼,低头吻了下去,“不这样试,你告诉孤那样怎样试?”   女子轻轻抽气,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咬着下唇,双眼迷离仿佛带着雾气。   床帐发出“咯吱”的声音,他大力的动作着,低头用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凑趣道:“孤今日多试几样功夫,叫你好生的瞧瞧。”   唐蕊面若红霞羞的伏到他的胸前,只是用粉拳捶他。   外头巧香到了房门口,想着问问晚膳有没有什么吩咐,可是到了门口却瞧着房间的门扇关的严实。她正想敲门,却隐隐听到里头传出来奇怪的声音。   她仔细的听了听,恍然大悟,羞的满脸通红,连忙转身就往外去了。出来时瞧见田广也过来,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别,别进去了!得等一会。”   田广错愕:“等什么?云阳郡主发来帖子,我这要给殿下看呢。”   巧香跺脚,瞪了他一眼:“好,你进,肯定叫你后悔!他们在那……那个……”   这话说的她一脸羞红,说完,赶紧的跑了。   田广一怔,他脚下一窒,揉了揉额角,只得立在外头的廊下等着。他想起殿下方才不是去找良娣吵架的吗?我滴个乖乖也,良娣可真有本事,这吵架都能把殿下拉上床?      ☆、画眉   唐蕊在镜前理妆, 方才他那番胡闹将她的头发都弄散了。司徒珏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就坐在后头榻上看她梳头。   女子从镜中看到那人目不转睛的看, 回头嗔了他一眼:“看什么?刚才还没看够?”   他立起身到了她的身后, 伸手拿了她的妆盒中的螺子黛低头认真的在她眉上轻抹,“美人如画, 孤一辈子都看不够。卿的美貌, 孤也来掺和一把。”   唐蕊扬唇笑了,“殿下也会画眉?”   “看看也就会了。”他轻声道。方才只是好玩拿起来, 这会拿到手里了,瞧着她弯弯峨眉倒是觉得有趣。   司徒珏将女子扳过来, 仔细的画着眉。   唐蕊瞧他画的认真, 问:“殿下要画个什么眉?可千万别给我画一个卧蚕眉出去, 那可真叫人笑掉大牙。”   司徒珏戏谑道:“被你说中了,就是个卧蚕眉。”   唐蕊顿时气的鼓起了脸,不乐意道:“那殿下可别画了。”   “别动。”司徒珏哪里依她, 扶着她的下巴,仔细的描画。唐蕊无奈, 只得等他画完,心里想着若是画的难看便给他抹了去。   “好了。”他颇有成就感的搁下了螺子黛。   “看看。”扶着她的肩膀对着青铜菱镜,唐蕊瞧着镜中的女子肤白如瓷、貌如春花, 弯弯一对远山青黛,婉约而雅致。   她唇角微弯,笑道:“殿下又骗我,这哪里是卧蚕眉, 分明是远山黛。”   他低头,拿自己的脸轻轻挨着她的脸,道:“自然是远山黛,你当孤是个傻子么?好好的美人儿画个卧蚕眉?”   唐蕊轻声的笑了:“就知道促狭我,该打。”   他也笑,将她搂在怀中,自己的女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这时,外头清咳一声,是田广的声音。   “什么事?”   田广听到里头的声音,便知道是完事了,急忙道:“云阳郡主明日的生辰,请殿下和良娣一起过去喝酒呢。”   门开了,太子出现在他的跟前。田广瞧着这大会功夫太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也似重新束过了,神清气爽心情颇好的样子。只见他玉色发冠浅青色绣银丝云纹锦衣,人如玉树,风度翩翩。   “有帖子么?”太子问。   田广急忙递过手里的金帖,太子看了一眼,问:“可知道明日去哪些人?”   “听闻秦家要去些人。”   太子冷笑一声,秦家人去,那秦修自然是要去的了。   “也罢,孤去会会他。”他自语道。   田广在一旁听着觉得这语气古怪,会会他?还是会会她?殿下这嘴里的“他”是云阳郡主还是谁呢?   “殿下,郡主的生辰,咱们该备什么样的礼呢?”唐蕊从屋里走出来,出现在太子身侧。   她初掌东宫,便碰上了郡主的生辰,这礼到底该送什么,送什么品级的,倒是有些踌躇。   太子眼眸一转,道:“其实礼物什么的,皇姐应该也不大在意。按照往年的惯例便好了。”从前云阳生辰,东宫自然也是要送礼的,他的意思便是因循旧例。   唐蕊却不同意,她郑重其事的说:“那可不一样。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殿下今年送礼可得比往年亲厚些。一来要贵重二来要显得亲近,可得花点心思。”   太子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既然如此上心,便由你决定吧。库房里的东西,你看着拿。”   唐蕊点点头。她思忖着,如今太子和秦家的关系,就如同鱼和水一样,鱼不能离了水,水也不能离了鱼,是一个相互依存的关系。而云阳郡主作为这秦家的核心,自然不能等闲待之。   晚间吃了饭之后,唐蕊专程带着锦瑟一起去库房看。这里存了不少宝贝,之前她做总掌事时都没有资格掌管这个库房,直到成了良娣,这库房的钥匙才到了她的手里。   库房之中有各种赏赐的金玉宝贝、文玩古董。她思忖着云阳郡主身为女子,却潇洒肆意,同一般女子不同,送的东西自然也该不一样。她在库房里头找了许久,总算找到了一样合意的。   云阳郡主家设的是午宴,上午凉快时太子带着唐蕊一起乘车往郡主家了。   这生辰宴会,每年都有一次,云阳并没有大办,来的客人都是平日里来往多的熟人。便是其他的郡王贵胄,来往的不勤的,或者关系尴尬的,听闻她生辰不过是礼物到了人却未到。   听到门房说太子到了,云阳大喜,连忙整装出来迎接。   开了大门,马车直接进了一门,那庭院的玉阶下,便看到云阳带着郡马爷和宾客随从们一起迎接了过来。   “来的可真是时候!这时候天气凉快,正好咱们一起在府里逛逛!”云阳笑着迎过来。她今日因为是个东道主,盛装打扮,头上斜插着缀着玉珠流苏的莲花金步摇,又簪着最时新的宫纱花簇,身着绣着繁复金色花纹的朱红宽袖锦缎纱衣,长长的裙尾一直拽地,显得分外的华丽高贵。   她看太子同良娣两个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瞧见唐蕊,因为上次一起游过湖心岛之后,这才再见觉得关系分外的亲近,她拉着唐蕊的手:“你第一次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得好生的带你逛逛。”   唐蕊笑了笑:“恭贺郡主生辰,备了薄礼,还望笑纳。”她转头看了一眼,田广连忙将红色的精美锦盒捧了出来。   云阳笑颜如花道:“来便来了,不过是吃顿便饭,还送什么礼?”   “皇姐不如看看可否喜欢?这可是良娣费心准备的。”太子道。   云阳晓得太子重视这位良娣,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打开了盒子一瞧,有几分诧异。   “这是……马鞭?”云阳拿起那条马鞭,真是精致。上头镶嵌着宝石和琉璃,又镂刻着金银丝,做工精巧极了。比起她府里的那几个鞭子可不是强了许多?   她十分惊喜,“还有这样好看的鞭子?”   唐蕊轻笑道:“知道郡主喜欢骑马,便选了这鞭子,郡主喜欢就好。”   云阳自然是十分喜欢的,收了鞭子,笑嗔道:“喜欢!可没人比你更晓得我的心思了。别郡主郡主的叫了,叫姐姐,我更喜欢!”   司徒珏笑着看了她一眼,看来这女人心思细腻,倒是比自己会送礼。   唐蕊开心的叫了一声:“姐姐。”   云阳大喜,便拉着她进去逛。   司徒珏此次来,除了拜寿,还为了一个人来。他瞥见人群之中,那位身着白衣的可不就是秦修?他用力的磨了磨牙。   秦修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跟着表姐一起来迎接太子,却没想到看到唐蕊跟太子两人并肩下马车,言谈举止皆是很亲热。太子既然愿意在如此场合带她过来,可见在太子心目中这女子是很重要的。瞧着他们这样情投意合的样子,他心里隐隐的失落。     入了设宴的花园,宾客们便不拘礼仪随意闲逛消遣了。     秦修同秦家的兄弟在莲池边的水榭谈论剑术。   在剑道之上,秦修自然是高人一筹,他少年英才,悟性非凡。当初同兄弟们一起学剑时,他便遥遥领先。如今经过沙场洗礼,剑术自然出类拔萃早已在众人之上。   秦家兄弟起哄道:“秦修,别光说不练啊!既然你剑术这么好,练给咱们瞧瞧啊!”   秦修笑笑,转头时,却瞧着云阳郡主携着唐蕊在水榭对面的游廊上赏莲花,正好可以看到这里,心里生出一股傲气,便应道:“好,练就练,你们可看好了!”   几个兄弟赶紧退到廊上,将水榭的平台让出来给他舞剑。   “瞧,秦修舞剑呢。”云阳拉着唐蕊的手一起看。   唐蕊隔着池子瞧过去,只见那少年一袭白衣,舞剑起来宛若一道白影,剑光如虹,果然好看极了。   她在瞧,那边秦修看到她瞧过来,舞的更加卖力了。   舞完了一回,其他少年们纷纷鼓掌叫好,他得意的扬了扬唇。   “真把式还是假把式,光舞个剑如何看得出来?”一个清澈而凉薄的声音从众少年身后出来。   秦家兄弟转头一看,瞧着来人头戴金冠身着杏黄蟒袍威风赫赫的,可不是太子吗?   他们唬了一跳,赶紧向太子行礼,秦修也收了剑过来行礼。   司徒珏挑眉看向秦修:“秦小将军,你觉得你那剑是真把式还是假把式?”   秦修恼怒,紧紧蹙着眉压着怒火道:“禀告殿下,秦修在边关五年,杀敌无数,殿下何以用此话羞辱于我?”   “羞辱?”司徒珏冷笑,“是不是羞辱,难道不是应该检验检验秦小将军的剑术再说吗?”   众位秦家兄弟一愣,检验?怎么检验?   “殿下想如何检验?秦修奉陪!”秦修昂头拱手道。   司徒珏心里冷哼了一声,果然是少年意气,一激就恼了。   “拿剑来!”他一声令下,田广赶紧从腰间取下了佩剑双手送上。殿下平日是不佩剑的,今日不知为何竟要他带着剑,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啊。   司徒珏拿了剑,眯眼道:“今日,孤就做你的试金石!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一试便知!”   田广大吃一惊,低声劝道:“殿下千金贵体,勿要……”   “闭嘴!”他斥道。田广没奈何,瞧着这样子,这两位是要打一架?   英雄?狗熊?秦修少年英豪,还从未被人这样说过,他恼怒极了,道:“比就比!殿下这位试金石,可得小心了!若是伤了贵体,秦修赔不起!”   司徒珏冷冷一笑,“自然不要你赔!天下闻名的秦小将军,今日,便让孤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唐蕊在莲池对面的游廊上看的大吃一惊,这,这是要打架?      ☆、比剑   司徒珏掖了袍角, 手持宝剑,便毫不客气的飞身刺剑向秦修。   秦修以为这位太子殿下从前病弱卧床、养尊处优, 该是个绣花枕头, 如今是一时意气才跟他挑战。想不到对方一剑刺过来,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既疾又快, 他蓦地一个闪身,稍不当心, 说不定便给对方刺个透明窟窿。   他唬了一跳,就凭这剑风, 便知道对方身手不弱。他凝神聚气开始认真的同他对阵。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秦家兄弟都知道秦修是用剑的高手, 哪里想到太子殿下剑术竟然丝毫不差。   唐蕊在莲池对面瞧着,紧张极了,生怕太子稍有差池伤到了哪里。云阳微微蹙眉, 她从未想到一个病卧在床那么久的太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学的剑练的剑呢?   剑光如银, 将两人环绕,那剑越来越看,竟叫人眼花缭乱。   突然, 听到“珰”的一声响,秦修震惊看到自己手中的剑被对方挑开,飞到了一边。他还未回过神来,只见对方一剑刺过来, 他来不及躲闪,只见那剑尖挑开了他的发冠。他的银色发冠飞出,他满头黑发披散而下。他彻底呆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胜过他?   司徒珏收了剑,凉凉的看着他,讥讽道:“秦小将军披了头发,倒是如女子般俊俏哩!”   秦家几个兄弟听到这话,瞧着秦修一头乌发披散的样子还真像,一个个想笑可是又憋着不敢笑。   秦修羞恼的满脸通红,郁怒的望着他,梗着脖子道:“殿下,士可杀不可辱,若是殿下今日要杀了秦修,秦修毫无怨言!”他到此时怎么不明白,太子一定知道他跃入东宫宫墙的事情了,否则不会如此对待他。   司徒珏冷冷看着他:“孤要杀了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你跟孤过来!”   “胜了,他竟胜了?!”云阳瞪圆了眼睛,诧异出声。   唐蕊瞧着这情景,一颗心总算放进了心口里了。她瞧着太子带着秦修走了,不晓得他要干嘛。不过她猜肯定没好事,定然是要好好的训斥他一番的。   她转头瞧着云阳一脸的诧异,笑着解释道:“姐姐别惊诧,殿下自从病好之后便在宫中勤练剑术,别人不晓得,我还是晓得的。”   云阳疑惑的问:“短短时间,进步如此神速?”   唐蕊自豪的扬起唇角,笑道:“殿下是很有天分的人。”   云阳总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到了此时此刻,看到太子同秦修比武,她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秦修垂头丧气的跟着太子到了一处树木环绕的小亭,他素来心高气傲,从未比剑输过,如今竟输在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手上,怎能叫他不郁闷气恼?   太子叫田广守在了外头不要叫人靠近。   亭子里只有两个人,太子蓦地将一枚玉佩扔在他的脚前,恼怒道:“你可还认得这枚玉佩?!”   秦修脸色白了白,单腿跪在他跟前:“秦修说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玉佩是秦修的,秦修也不否认,我的确进过东宫院墙!”   太子被他气笑了:“你倒是硬气啊!孤告诉你,本来以这枚玉佩孤就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轻则丧命重则牵连一家老小!你自己没命也就罢了,何必连累秦家老小?你还自称什么英雄,天底下有你这样的英雄吗?”   秦修心中一惊,脸上羞惭的通红,垂着头半晌才道:“秦修知错了。”   太子负手背身立在亭中,缓缓道:“你本事罪该万死,但是孤念在你少年意气,暂且不追究此事。”   秦修一怔,蓦地抬起头,“那殿下找我来是……”   “孤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办得好,孤不但不罚你,还会奖赏你。”   秦修犹疑了片刻,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要找这么个机会如此秘密的吩咐呢?   “你做还是不做?”太子转身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他连忙道:“秦修万死不辞!”他已无退路可走。   司徒珏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好,这件事,也非得你,才好去做了。”   唐蕊瞧见太子从小亭出来,便迎了过来。   “殿下这次可逞威风了。”她笑着说。   司徒珏拍拍她的手:“孤就是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秦小将军知道,你的男人比他强。他休要再做那白日梦!”   唐蕊促狭的笑道:“殿下如此自夸,好个不知羞。”   “孤不是不知羞,孤只是在说实话罢了。”他轻弹了她的额头,拉着她,道:“走,去吃酒宴,今儿皇姐设的莲宴别开生面。”   宴席上,众人入座,太子自然坐在寿星身旁的首座上,唐蕊便在太子一边。   秦修重新束了发冠换了衣裳,只是闷闷不乐不说话。秦家其他兄弟晓得他输了剑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去惹他。   云阳设的宴叫做莲宴,就在莲池上的水榭举行,食材多是选用的水中的菜品做的宴会,大半都有莲花入菜。   “蕊儿,你尝尝这碗荷露莲子羹。这是用最新鲜的莲子米,加上早晨荷花上的晨露调和了莲花蜜做成的,最是养颜呢。”云阳殷勤推荐道。   原先她也晓得太子重视良娣,只是这次来宴席,没想到太子竟待她如珠如宝,如此一来,那更是不能不殷勤了。不奉承太子都可以,但是却不能不奉承这位良娣。   唐蕊瞧着那透明的琉璃盏里芬芳扑鼻的羹汤,尝了尝,的确味美可口又心思细巧,诚心的赞道:“真是巧思妙想又味美可口!”   云阳笑道:“你喜欢就好!”   席间,又有莲花鲈鱼,鱼翅凤尾鸡头米、杏仁豆腐莲子羹,还有菱角烧仔鸡、金丝荷花炸酥卷。这些菜式都是当季的,既清爽又好吃,唐蕊这是大开了眼界。   在云阳的殷勤招待下,她吃了不少,直吃的饱饱的。   宴席完了时,唐蕊便随着太子回宫了。马车上,唐蕊好奇的问他在小亭子里头同秦修讲的什么。   太子微微一笑:“保密。”   唐蕊不乐,“什么事还要对我保密?”   太子将她揽在怀中,点点她的鼻尖,道:“这事要对你说也无妨,不过你可不许跟别人讲。”   唐蕊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信誓旦旦的点头,“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孤叫秦修去偷一样东西。”   “啊?”唐蕊大吃一惊,“偷东西?殿下你也做这种事?为何非得是秦修呢?”   太子悄悄在她耳畔说了一番话。   唐蕊眼眸微转,疑惑的问:“这成吗?”   太子淡淡一笑:“没什么不成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他表忠心的时候。若是办得好,孤自然论功行赏,若是办砸了,他可就等着,看孤怎么治他!”   **   太子派下来的事情有些棘手,但是再棘手也得做。   秦修在家里头花园里正寻思着,这时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景山回来了,凑到他的耳畔嘀咕了一番。   “你说他儿子在红香苑?”他挑着眉歪着头看向景山。   景山连忙点头:“奴才打听清楚了,那位赵公子这一连几日都会在晚上悄悄的去红香苑,去会一位叫做兰巧的姑娘。”   秦修一笑,赏了他几两银子,道:“行!小爷我知道了,你去盯着赵大公子,今晚上他一动脚,赶紧的叫人来知会我。”   景山连忙点头。他觉得赵相爷家的那位大公子一定该倒霉了。但凡被他家公子盯上的,肯定倒霉!   夜幕降临时,赵家的大公子赵衡跟自己夫人找了借口,说外头的同僚请喝酒,不能不去。赵衡娘子虽然心有怀疑,可是好歹他出去喝酒喝了半夜还是会回来的,便罗嗦了几句还是放他走了。   赵衡的爹赵成瑞素来厌恶他去烟花之地,所以他悄悄的去,不敢声张,只带了一个心腹的小厮随行。   那红香苑的兰巧年方十六,生的肤白貌美十分标致,他打算这半年将她包圆了,每晚过来厮混半夜悄悄的不能叫家里人知道了。   到了红香苑门口,老鸨已经迎了出来,瞧着这位撒金的金主,女人笑的褶子都皱成了菊花。   “兰巧呢?”赵衡径直问。   老鸨忙道:“方才还在说,等了半天,怎么赵公子还不来?兰巧亲手做了几样小菜,在厢房里等着呢。”   赵衡十分高兴:“她亲手做的菜呀?”   “那可不是!快去吧,兰巧丫头怕是等急了!”老鸨说着便殷勤的将赵衡往楼上的厢房里送。   赵衡心花怒放,叫小厮在外头等着,自个推开了熟悉的房门,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红衣姑娘坐在纱帐之后背对着他。   他心里痒痒,栓了门,搓着手向她一步步走过去:“兰巧,你等急了么?我可不是来了?”   他掀开纱帘,笑嘻嘻的到了姑娘身后,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今儿这姑娘好像高了些?不,一定是他的错觉。   “兰巧?”他伸手去拍拍姑娘的肩膀。   蓦地,那姑娘一回头,唬的赵衡差点跌倒在地上。   “我的妈呀!兰……兰巧,你怎么画妆画的跟猴屁股似的?”   那姑娘一拳头砸过来,骂道:“去你的兰巧吧!你仔细看看小爷到底是谁?!”      ☆、账簿   赵衡被□□了一只眼, 捂着眼睛颤巍巍的看他,且不说那涂的跟猴屁股蛋似的脸, 便是除了那妆他也不认得。因为秦修一向在边关并不在西京打混, 所以除了家人同僚少有人认识他的样貌。   “不……不认识……”赵衡被打懵了,只觉得这男子拳头特别硬, 一拳头打的他脑袋嗡嗡作响。   “不认识就对了!”那“姑娘”道。他哪里是什么姑娘, 正是秦修本人。   从秦修身后走出来两个黑衣蒙面人。   他下令:“守着这门扇,别叫人闯进来!”两个黑衣人赶紧守在门后头, 防着有人突然闯进来。   赵衡这下子回过神来,他……他八成是遇到劫匪了, 这些劫匪定然是知道他的身份准备绑架呢。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张口就要叫, 才开头,蓦地一样东西丢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咳……”赵衡剧烈的咳嗽,想要把那东西呕出来, 可是便是用尽了力气,那东西还是进了肚子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瞪圆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姑娘”。   秦修冷冷一笑, 歪着头看他:“给你吃的是一枚南疆蛊药。”   赵衡大惊失色:“蛊……蛊……”   南疆蛊术盛行,他早就听闻蛊术的厉害,那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术法。只是他从未想过, 他身在西京这富贵窝里,竟然会有人给他喂蛊药。   他痛苦难当,虽然那药入了肚子没有什么反应,可是他仿佛觉得肚子里有无数个小虫咬噬一般, 恐惧不安。   “大爷,”赵衡哭道,“你到底要干嘛?我跟你无怨无仇的,你干嘛整我?你要银子直说,我给你就是!”   秦修嗤笑,“呸”了他一声:“我不要你的银子!看来你也听说过蛊术的厉害,你要是没我的解药,便会从你肚子里孵出毒虫,咬的你肠穿肚烂而死!”   赵衡顿时吓得脸色铁青,咬着牙恨恨问:“那你到底要什么?!”   秦修神秘一笑:“我要一本账簿!”   账簿?赵衡一愣,直愣愣的望着他。   “你爹赵成瑞有一本账簿,放在赵府十分隐秘的位置。我要你给我偷来。”   赵衡吓得双腿发软,他虽然不十分聪明,但也不是笨蛋。他爹的账簿有许多,这个人说的这本最隐秘的账簿,自然是他爹所受的贿赂和卖官的证据。要是这账簿到了别人手里,等于他爹的脖子就攥在了别人的手里,那赵家可就完蛋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这账簿不行。”他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似的。   秦修瞥了他一眼,讥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孝顺。你放心,我拿账簿不是为了扳倒你爹,我只是想着什么时候没银子花,就从你爹那里讹一大笔钱。你倒是说说,我一个混江湖的,把你爹斗倒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赵衡犹疑了半晌,瞧着他这副江湖派头,又会南疆蛊术,应该不会涉及朝堂之事,顶多就要钱罢了。现在他可以暂时给了他账簿子,等拿到了解药之后,再叫他爹去海捕此人。   他就这么决定了,咬牙道:“行!我可以帮你偷,但是连我都不知道我爹放在哪里了。”   秦修见他上了道,嘴角微扬:“放心,小爷我自然有法子。”   他俯身在赵衡耳畔说了一番话,叮嘱道:“乖乖听话,否则,嘿嘿,你懂的。”   他重重拍了拍赵衡的肩膀,随即起身到了窗扇边。他手一扬,两个黑衣人立即过来推开了窗扇,几个人纵身而出,如同黑夜中的飞鹰一般。   赵衡急忙过来扶着窗子看,视野之内哪里还看得到几个人的身影。他愈发的相信,这几个一定是江湖上的汪洋大盗!   这时他隐约听到“呜呜”的声音,探头到床底一看,床底下果然藏着一个人。他把床底下的人拉出来一看,正是兰巧。姑娘被剥了外衫,只穿着肚兜和亵.裤被核桃塞了嘴吓得颤颤发抖。   **   赵成瑞回到家里,在书房里头正在写折子,蓦地抬头,发现他儿子在窗外头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干什么?!”他蹙眉喝道。他这个儿子虽然是长子,却不够能干,都是靠着他的关系这才塞进了中书省,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品郎官。   赵衡一脸焦急的跑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爹:“爹,有人偷我家东西,你看!这刀子都插到你门栏上了。”   赵成瑞吃了一惊,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只见匕首上缠着一封书信,他打开书信一看,大吃一惊,信上写着:“你的账簿我已经拿到手,准备一万两银子做赎金吧!否则,你不会想到这账簿落到谁的手里!”   他气的几乎跳起来:“死贼子!”赵府守卫森严护卫层层,可是竟然三番两次有贼人上门。上次那贼子偷了妙言的肚兜害的她当不成皇后,难道这次他又来了?   赵成瑞急忙向隔壁的小书房走去。   赵衡眼珠一转,赶紧也跟了过去。   赵成瑞进了小书房“砰”的一下关了门把儿子挡在门外:“你在外头等着!”   赵衡杵在小书房门口,把眼睛搁在门缝里往外看,看不到,瞧着窗户没关严实,便拉开了一点缝隙,偷偷瞧他爹把账簿藏在哪里。   只见赵成瑞在书房里头的柜子后头设了暗格,他打开了暗盒,将账簿拿出来看。   “奇怪了,明明没有偷走。”他自言自语,便将那账簿放了回去。   等他出来,赵衡赶紧起身站好。   赵成瑞让赵衡去叫侍卫将这院落层层把守,赵衡嘴里应了,可是等他爹回了房间时,他偷偷的钻进了小书房,将那账簿给偷了出来。   赵成瑞回到房里心里忐忑不安,他思忖着虽然小书房层层把守,但是还是不安全,他得换个地方藏簿子。   这一次,他来到了暗格跟前时,吓得目瞪口呆,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账簿子,真的没了……   街角的亭子里,赵衡将账簿子交给了秦修,这一次秦修的脸上戴着一个胖娃娃面具。夜幕之中,淡淡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赵衡瞧着觉得分外的诡异。   “我的解药呢?”赵衡急切的问。   秦修嘿嘿一笑:“急什么?待得我验明这账簿的真假,自然会给你。”   赵衡怒极:“这账簿自然是真的!你这人岂能言而无信!”   秦修看他急的跳脚,道:“行,给你便是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丸子扔给他,赵衡如获至宝。   等他吞下丸子时,眼前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他心神不宁的望着乌蒙蒙的天空,虽然解了蛊毒,可是那账簿子交出去,总是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边乌云翻卷,瞧着,似乎要下雨了。   东宫的詹事府之中,身着杏黄锦袍的男子坐在堂上正在翻看手中的账簿,他嘴角带着得意的浅笑,看起来十分愉悦。   “你哪里来的蛊药?”他抬眼问。   这桩事秦修办的算是干净利落,赵衡果然是个蠢蛋,卖他爹卖的可真是干脆。   秦修禀告道:“我没有蛊药。”   司徒珏挑眉,瞥了他一眼:“没有?”   秦修笑道:“我是诓他的。”   司徒珏淡淡一笑:“好一招空手套白狼。秦修,这桩事你做的不错,明日孤会在朝堂之上加封你。”   秦修一愣,急忙叩首:“多谢太子殿下!”   司徒珏起身,经过秦修身边时,脚步顿了顿,阴沉沉道:“不过你记住了!倘若有朝一日你再出现在东宫内廷,杀无赦!”   秦修低着头,心中一惊,只觉得凉滑的袍角拂过他的手背,那人已步出了府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走在路上,一个春雷打在头顶上,魂儿都飞了~   ☆、断瑶琴   离宫依山而建, 因在半山腰,树木森森, 林泉环绕, 比起城里凉快不少。   半山森森绿意之中飞檐斗拱、碧瓦琉璃,在阳光下隐隐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昭显出此处的高贵华丽。   安怡宫中, 赵后靠在窗边的软椅上小憩,侍女轻轻的打着轻罗小扇, 宫人们都安静的侍立,不敢发出一丝儿声音。   蓦地, “咚咚咚”的脚步声急促的从殿门口传来, 惹得人心里一阵烦乱。   赵后睁开眼, 心中微恼,看向门口,只见一人掀开晶莹剔透的珠帘急急的赶过来:“娘娘, 大事不好了……”   赵后蓦地坐直了身子,紧紧蹙着峨眉, 额间显出两道立纹。   “什么事如此慌张?”她喝道。   娄嬷嬷跑的腿软,到了她跟前差点扑倒在地上,她焦急的说:“西京里头传来消息, 说国舅爷被太子爷罢官了!”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头顶上,她惊得呆住了,身体僵了那么几秒这才反应过来。   她紧紧攥住椅柄,有些不信方才听到耳朵里的话, 问:“你再说一遍!”   娄嬷嬷哭丧着脸,道:“方才是赵府的小厮急急的过来禀告的。如今西京太子一手遮天,相爷被罢官,特地差人来请求娘娘回京共商大事!”   在一旁伺候的赵尚宫听在耳朵里,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要知道赵相爷乃是赵家的支柱,倘若这支柱倒了,将来赵家的前程可不可预料啊。   她看赵后沉着脸不言语,心里焦急,过来劝道:“娘娘还是劝陛下回宫吧!若是再耽搁下去,真不晓得西京里头发生什么事。”   赵后咬着牙沉沉叫道:“孽子!孽子!好一个孽子!本宫养你这些时日,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宫的吗?!”   她倏然站起身,神色肃然森冷的道:“更衣!本宫要去见陛下!”   承仙殿位于众楼阁之间,在一座小峰之上,这里同别处比起来更加幽静凉爽。   昭帝平常多是在此休憩,因他患了目眩症,时常浑身发热,在这里修养倒是舒服了几分。   赵后才到殿门外,便听到里头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她竖起耳朵,听到有女子在歌唱,那歌声柔媚,暗带着勾魂摄魄之意。   娄嬷嬷酸着脸道:“听这声音,怕又是那个唐美人在蛊惑圣上吧。本来她一个美人是没资格到离宫避暑的,却仗着几分美色一点色艺,竟然蛊惑着圣上带她来此。她不但不晓得低调,居然还跑到承仙殿来了,好个不知羞耻的妖精!”   娄嬷嬷这番刻薄的话说到赵后的心里去了。她提了裙子几步上了玉阶,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瞧见她,道:“陛下说了,他此时在休息,不得叫别人打扰。”   赵后此时已是怒极攻心,反手一个耳光打在小太监的脸上,喝道:“本宫是别人吗?瞎了你的眼,莫不是只认得姓唐的,不认得本宫了?!”   两个小太监立即吓得不敢作声。   赵后伸出双手,“砰”的一声推开朱红的菱花门扇,出现在了承仙殿门口。   众位女乐都是一惊,向着门口看过来。唐语凝正坐在琴边抚琴,也是一呆,抬眼便看到赵后气势汹汹的径直闯进了承仙殿。   昭帝靠在胡榻上,半眯着眼睛正用手指敲着节拍,这“砰”的一声,也叫他吃了一惊。   唐语凝抱着瑶琴到了昭帝的身边,斜眼瞥着赵后,娇声说:“陛下,这琴到底是听还是不听了?”   昭帝叹了一口气,盘着腿坐了起来:“听什么听,没看到有人进来煞风景吗?皇后来,又有什么事啊?”他不耐烦的说。   “陛下!请陛下做主!”赵后蓦地双腿跪在了他的胡榻前,倒是叫昭帝大吃了一惊,“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又跪什么?”   “臣妾此来,是请陛下回宫!”赵后朗声道。   昭帝不乐意了,“照着往日习惯,这避暑还有半月呢。好容易朕休憩休憩,怎的,也不许了?”   赵后急忙道:“京城来报,太子无端端摘了右相的官帽,若是陛下再不回去,怕是整个西京都叫太子搅得鸡飞狗跳。太子年少,怕是受了他人的蛊惑,若是再呆上半个月,臣妾怕西京危矣!”   昭帝大吃一惊,眨巴眨巴眼睛:“你说他罢了国舅爷的官?”   “正是!”   昭帝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大事,国舅爷是皇后的弟弟,怪不得皇后要着急。   太子在西京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思忖着,自己不过是离开两个月,叫他监国,是叫他守着别出岔子,不是叫他搞事情的。   被赵后这么一说,昭帝也担心起来。万一太子身后真有什么妖人在作祟,那还得了。   “罢了,皇后你别急。明日吧,明日朕就随你一起回京看看,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后听了这番话,总算安下心来。   唐语凝听在耳朵里,不由得心里偷偷的乐。太子又在搞事情?太好了!她恨不得赵家早点完蛋。   上次金步摇之事,她吃了皇后的大亏,早已发誓要报复回去。她特意跟唐蕊说了,她要同太子联盟。赵妙言的事情,她是受了太子嘱托帮忙在皇帝面前说话的。现在太子开始对付国舅爷了,她觉得,赵后倒霉的时候也不远了。   若是陛下迟一步回西京,是不是赵家倒霉的更彻底一些?   她这么想着,柔声对昭帝说:“陛下,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如今您身子还未曾养好,如何能回去理政?再说了,皇后说是有妖人蛊惑太子,又怎么知道不是国舅爷做了违反国法的事情,太子依法处置呢?照臣妾想的,太子殿下素来稳重,不是像一些人口中所说的胡作非为呢。你不如宽心在这里再多养几日,龙体要紧。”   昭帝听到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唐语凝看向赵后,只见那女人双眼瞪着她,似乎要一口将她吃了似的。   她心里哼了一声,瞧着那女人,一脸的老相,同自己青春貌美比起来,陛下更喜欢哪一个,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陛下!”赵后焦急,“别听她胡说八道,明日必须要启程回宫!”   昭帝被这边这样说那边那样说,有几分烦躁,道:“罢了,这样吧,三日后回去,这总成了吧?朕还是相信太子的,再说了,国舅毕竟是他舅舅,他不会胡来的。”   赵后紧紧的咬着牙,五指抠着地毯,抬眼别瞥见那女子的娇笑,她恨得心中如同火焚。   “你退下吧!”昭帝摆摆手。   此时有皇帝在,赵后便是再恨唐语凝,也只得退了出去。陛下既然已经答应三日后回宫,这时候便不会再退让。盲目的坚持只会让陛下更加厌恨自己。   但是心头的怒火却无法消下去,她转身,问:“唐美人的寝宫在哪里?”   小宫女急忙答道:“美人最近时常宿在承仙殿西侧的清凉阁中。因着常宿在这里,所以将之前寝殿中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娄嬷嬷瞧着赵后的脸色十分阴沉,不晓得她要做什么,劝道:“娘娘,现在陛下在,须得忍一忍呢。”   赵后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当本宫是傻子么?走,去清凉阁看看!”   沿着玉石阶梯一路往清凉阁去,到了一座雅致的阁楼前,赵后提裙直接往寝室而去。一路有小宫女守着,可是瞧着是皇后,那是拦也不敢拦的。   赵后扫了一眼这寝房,那房中所用陈设富丽豪华不输她安怡宫。她冷哼了一声,薄薄的唇角扬起,朗声道:“唐美人身为美人,该用什么不该用什么?难道她不清楚吗?她不清楚,难道你们这些尚宫女官不清楚吗?”   她一转身,那些女官尚宫吓得跪了一地。   赵后伸出素白的手指恶狠狠的指着这些人:“还是说,你们这些狗奴才,眼里只有了那位美人,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齐声道:“奴婢们不敢!求娘娘宽恕!”   赵后冷冷讥讽道:“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也值得你们如此奉承?!”   她看了一眼娄嬷嬷,咬着牙吩咐:“将这清凉阁里头违制的东西统统都给本宫砸了!她一个美人,究竟有什么资格享受如此待遇!本宫就是要叫她认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娄嬷嬷一听,立即豪气干云,望着这满屋子华丽的陈设,赶紧指东指西的叫道:“那个金缕花瓶不是美人能用的,砸了!”“还有那个,番邦进宫的熙合香,也砸了!”“嚯!居然还有明黄色的绸衣,撕了撕了!”   赵后看奴才们翻得满屋乱七八糟,砸的乱七八糟,心中的气这才平顺一些。她转眼瞥见墙上挂着的金丝瑶琴,便想起唐语凝蛊惑昭帝的那一套,顿时怒从心起。她伸手从墙上取下了瑶琴,扔在了桌上,伸手道:“拿剪刀来!”   小宫女急忙递上了金剪刀。   赵后将琴弦一根根用剪刀剪断,“噔噔噔”的崩断声不绝于耳,听得跪在地上的女官们胆战心惊。   待得琴弦全断之后,赵后举起瑶琴“咚”的一声砸在地上,那名贵的琴立即断成了两半。   娄嬷嬷招呼人砸完了东西,这才过来跟赵后禀告。   “走!”赵后一挥宽袖,一行人神清气爽的出了清凉阁。   这时已经有小宫女去禀告了唐语凝,待得她急急的回来看时,震惊的呆若木鸡。   “我的琴……”她跪在地上,抱起了砸成两段的瑶琴,心疼的泪水滚落下来。   看着那一根根断开的琴弦,唐语凝气的浑身颤抖,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   这是她最爱的金丝瑶琴,这可是她最爱的琴!   她竟然仗着自己是皇后,随意践踏她的东西!皇后?呵,皇后!她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   唐语凝抱着断琴,跑到了门边,紧紧攥着门棱,双眸蕴着愤怒的泪水,朝着安怡宫所在的方向嘶声大叫:“姓赵的,你太过分了!你等着!你等着!早晚有一天!”   早晚有一天!我定然会亲手将你送上黄泉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么么哒,今天还有更新!亲们还在看吗?咋感觉没人了?   ☆、探视   此时, 朝堂之中一片震荡。太子监国,大权在握。一本账簿让朝廷中许多官员心中惶惶不安, 便是做梦也是砍头的噩梦。   赵衡偷了他爹的账簿, 本以为只会损失几个钱,哪里晓得那账簿竟然到了太子手里。于是他憋着一口气, 绝不敢再提偷账簿的事情。   赵成瑞被罢官, 据说自从罢官之后闭门不出。边关回来的秦小将军秦修被加封骠骑将军兼掌禁军首领。   如今观风的人算是琢磨出了一个理来,太子跟秦家是联盟, 跟赵家是对头。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瞧着太子这架势, 是要来个大清洗了。那些还没站队伍的, 此时立即谨慎的收回了迈向赵家的大腿, 悄悄开始打听秦家有哪个是可以攀附结交的。   账簿上的人,通过贿赂赵成瑞得来的官位,要么卸任, 要么贬谪要么流放。一时之间,能同赵家撇清关系的赶紧躲得远远的。就连今年赵成瑞的大寿, 门前送礼的也没几个。   唐正又升官了。之前的五品,如今连升两级成了正三品吏部侍郎,就连着唐蕊的大哥唐隆也升了两级。那些不晓得怎么站队的, 赶紧给唐正送礼。反正不管站谁,送礼给太子的老丈人定然是没错的。   听闻祖母病略好一些,唐蕊得了空便回家看望祖母。这一次回家,同往日又不同。   一听太子良娣回来, 全家都齐齐整整的站在门口,大门敞开,就等着良娣大驾光临。   马车停在了家门口,除了几名太监宫女,马车前后跟着几名带刀侍卫。唐蕊只是回家瞧瞧,并未打算大张旗鼓。   巧香扶着她下了马车,她抬头瞧去,见家人齐齐整整的迎接,倒是有些惊讶。而且她爹还郑重其事的穿着三品朱红朝服迎接,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瞧着只有唐蕊下来,唐正探头望了望,诧异问:“殿下没同来吗?”   唐蕊摇摇头:“我只是回来看看祖母的病情,太子忙碌的很,我没叫他陪我一起来。”   她爹眼里有几分失望,道:“我还想着多谢太子殿下的提拔呢。”   嫡母郑氏凑过来,腆着脸皮说:“蕊儿,你应该叫太子一起来的,来了,咱们也好招呼招呼他啊。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给我封了个诰命夫人呢。你瞧瞧,你爹都三品了,我还啥都没有呢。”   瞧着郑氏这贪得无厌的嘴脸,唐蕊有几分不悦,道:“母亲若是想要诰命夫人,真有本事,自然可以去东宫里头找太子求去?何必在我跟前说,我可没那能耐!”   郑氏被她抢白了一句,怔了一下。原先这死丫头在家的时候可不敢这么怼她的,如今有了太子撑腰,果然胆儿肥了。可是一家人的荣耀都靠着她,郑氏就是心里憋闷,也不能够说什么。   唐正睨了妻子一眼,低声道:“外头这么多人,少说几句!你这份心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叫人听了,定然会笑话我唐家贪婪无厌。以后莫要再说了!”   郑氏又被丈夫说了一顿,气的低着头只能闷不做声。   “祖母呢?我去看看。”唐蕊顾不得众人,径直往南苑去了。   唐正连忙领着她往里,才到南苑门口,便看到了程家的小厮。   唐正吩咐道:“你去跟你家少爷说,太子良娣来了,让他先回避一下!”   小厮一愣,这里是少爷的外家,往日里都不要回避,今日倒要回避了?而且今日他家少爷程纶是来给外祖母诊病的,竟叫回避?唐家这才升了三品侍郎,便门槛高了,瞧不起人了?   小厮这么想着,心里生气,但是不敢违逆,正要进去叫程纶回避,却听到那位身着锦衣华裳的太子良娣叫道:“不必了,我正想问问表哥祖母病情如何。”   唐正有些担心,蹙眉道:“蕊儿,这事,万一叫太子听到……”   唐蕊摆摆手:“无妨,有我呢。”   爹爹捧着太子的心她是晓得的,但是她也清楚,太子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不通情理的人。   加快了脚步,几步进了厢房,只见程纶依旧如往日一般身着一袭青色长袍,正帮着祖母按摩手心穴位。   乍然看到有人进来,程纶诧异抬头,只见一个梳着云鬓斜插金雀步摇身着锦斓朱衣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恍惚了一下,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如今的女子眉目长开了,越发的标致,这一身的打扮,就好似那月宫里的嫦娥下到了凡间一般,让人不可直视。   他真希望时日可以回转,希望他的蕊儿还一如昨日一般梳着双环髻穿着小红袄天真无邪的摘梅花,可惜……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唐正也跟了过来,看程纶在,自己也不敢走开,叫下人都伺候在母亲的房里,省的传出什么闲话。   “蕊儿……”祖母瞧着唐蕊很是高兴,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坐着。”   唐蕊瞧着祖母躺在床上的情景,心里觉得发酸。她坐在床前,轻声问:“祖母可起来走动过?外头天气不错。”   程纶道:“外祖身体弱了,如今只能坐起来,已经算是不错。若是要走动,恐怕难。何况外头有风,如今外祖怕风怕的厉害。”   唐蕊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清淡,除了比从前更沉稳些,打扮言谈一如往日。   “表哥辛苦了。”她感激的道,“有你照顾祖母,我很是放心。”   程纶低了头,没有说话。   祖母张氏瞧着两个人都在眼前,十分高兴,一只手拉着唐蕊的手,一只手拉着程纶的手,笑道:“我看到你两个在一起,心里头安慰极了。我就知道,你们俩个会成亲的,如今成了亲了,什么时候要娃娃啊?”说着,将两个人的手搭在了一起。   程纶的手心触着唐蕊柔滑的手背,顿时仿佛触电一般的弹了起来,他尴尬的满脸通红。   唐正立在一旁大惊失色,赶紧过来将唐蕊拉了起来,带着几分嗔怪的对母亲说:“娘!这是太子良娣!蕊儿不是程纶的媳妇!”   老人家茫然的张着浑浊的双眼,无辜的望着两个孩子,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唐蕊并未在意方才那手心的接触,她更震惊的是祖母怎么成这样了?   “表哥,祖母这是怎么了?”   程纶没敢抬头看她,手心里犹自苏苏的发麻,他低声道:“祖母病后,便有些糊涂了。”   “能治吗?”她立即问。   程纶摇头:“到了年岁,本就容易如此。恐怕很难治了。”   唐蕊听了,心里难受极了。   唐正不悦的对程纶说:“程纶,今日太子良娣过来,要同她祖母好生寒暄,你毕竟是个男子,在此恐怕不便吧。”他生怕糊涂的母亲又做出什么事,万一传到太子耳朵里,他这个才升任的侍郎还要不要做了?他这辈子的荣耀可是全靠着太子呢。   程纶被他这么一说,心中羞恼,这是赶客吗?   “我这就走了,舅舅莫要担心。”说罢,他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向着门外走去。   “纶儿……”张氏伸手招他,他顿了顿脚步,心里叹了一声,回头对外祖母说:“外祖,待得良娣不在之时,我再来看你。”   唐蕊听了这话,心里梗的难受。   “表哥,我送你几步。”唐蕊道。   “蕊儿……”唐正想要阻止,可是唐蕊已经走了过去,他也没奈何,只能叫几个下人跟在后头。   唐蕊并未送远,只是送到了南苑门口,临别时她轻声道:“我爹不是故意赶你,你知道的,他只是太担心他的官位。”   程纶抬眼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深,半晌没有言语。她到底还是担心他的,只这一句话,便没有辜负两个人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我晓得,门第不同了,态度自然不一样。”唐家如今官任三品,是能上朝面圣的朝臣了,而程家呢,五品太医正便是到顶了,哪有唐家这门第高。往后,只能越差越远罢了。   “表哥别这么说,亲戚到底是亲戚,同门第无关。”唐蕊想宽慰他。   没想到他抬眼带着几分讥讽,“蕊儿,人心善变。你如今身在高位又怎知道低位者是怎样的心情?”   他话音落下,已经踏步出了院门。   她瞧着他青色笔挺的背影,觉得那位温润的表哥,似乎比从前多了锋利的刺。   程纶走了,唐正终于松了一口气,迎回了唐蕊道:“你想念祖母,便好生的同祖母说说话。爹去叫厨房里弄几个好菜,好好的招呼你这位贵客!”   贵客?唐蕊心里自嘲的笑了,如今在爹的眼里,她倒是成了贵客了?   她陪着祖母,见她这次虽然精神略好些,可是眼前着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越瞧越是难过。她打小在祖母的照料下长大,最担心的莫过于祖母离去的时候,她却不能在身边。   直到吃了晚饭,唐蕊还是没走的迹象。巧香着急,到了她身边催促道:“良娣可得回宫了,不然殿下会着急的。”   唐蕊摇摇头,神色黯然的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在祖母身边多呆几日。现在东宫无甚事情,你叫人回去报个信,我要在家里住三五日再回去。”   巧香大吃一惊,三五日呀?太子殿下可不得跳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波预收: 《嗨!检察官先生》 隔壁来了个俊俏的检察官,她眼瞎不识货天天催房租~ 《老大嫁做军人妇》 古代大男大女鸡飞狗跳的家庭生活~ 某苏的专栏【梧桐居】求收求收,一大波完结好文袭来哦。么么哒!   ☆、小住   司徒珏从朝中回到东宫, 便接到从离宫传来的消息,说陛下三日后还朝。   他晓得赵后一定是得到消息气急败坏的要赶回来。如今证据在握, 他绝不怕她, 正等着她回来呢。   入了东宫,合璧苑中却没见唐蕊。   “良娣呢?”他敛眉问。   锦瑟听闻太子回来, 急忙赶过来禀告:“良娣回家探视, 说要在家中住上三五日,已经叫了人来回了消息了。”   司徒珏一愣, 睨着锦瑟:“三五日?为了何事?”   锦瑟听着太子殿下的语气,心里忐忑不安, “的确是三五日。因为良娣祖母病重的缘故, 良娣说想多陪陪祖母几日。”   “到底是三日还是五日?”他语气有些急躁。   锦瑟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司徒珏有些失望, 摆摆手:“行了,孤知道了。”   他立在莲池边看着满池的莲花,心里却有些懊恼。这女子, 一声不吭便回家呆个三五日,招呼都不打一声。虽然说陪伴祖母无可厚非, 可是三五日也未免太久了些。   抬头瞧着,偌大的合璧苑,没了那个人, 便像空荡荡的一般。若是别人,他便直接一道命令召回了,可是这丫头嘛……   他叹了一口气,罢了, 先让她呆个三日再说吧。   唐蕊在唐府里呆着,依旧住在自己从前住的院子里,好久没回来,倒是住着颇为惬意。   她料到太子最近政事繁忙,应该对于她出来住个三五天不以为意。东宫来的人过来禀告,太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将她的衣服佩饰送了一些过来,方便她日常使用。   她能在家陪着祖母呆几天自然是高兴,可是他就这么送了点东西过来,什么话也没传给她,又叫她心里有些失落。   祖母依旧不能起床,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料不到不过半年时间,祖母的健康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真的害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唐蕊在家呆着,郑氏免不得老是在她耳朵旁边嘀咕,想叫她跟太子提提诰命夫人的事儿。   唐蕊不耐烦,每次她提了话头,便借故走开了。一来二去,郑氏便十分的恼火。   住在家中的第二日,亲戚们便闻风而至。   有的过来给她请个安也就离去了,只有郑家的那位婶子脸皮极厚,不但没有离去,还带着十六岁的女儿住了下来。   青菱苑中,唐蕊无事正在看书,她想起给太子做的那条腰带,上面的花儿还未绣好,便叫了巧香拿了香囊给她,一针一线的在窗前绣了起来。   瞧着手里的腰带,她便想起了那个人,不过两日没见,倒是有些想他,不晓得他在宫里头怎么样。   “良娣,许氏又来了,这回带着她女儿一起来的。”巧香立在窗外对她禀告道,“良娣见还是不见呢?”   唐蕊微微蹙眉,停了手里的针线。这婶子来了几次了,前几次都借故推辞了,若是不见,这位婶子怕是不得罢休,既然她带了女儿来,倒要看看到底要干什么。   “叫她进来吧。”她将腰带搁在一旁的箩筐里。   巧香带了两人进了屋子,唐蕊在外间小厅中见她们。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容长脸淡黄皮肤穿着锦罗绸缎,插着满头俗艳的金簪子。她身后带着的姑娘倒是皮肤白皙眉目标志有几分颜色,穿着亮红色的罗纱裙,斜插着一柄玉簪子,又簪着几朵金线纱花。   许氏满脸笑意的带着女儿给唐蕊行了个礼,她对女儿道:“青儿,还不快跟你表妹问声好。”   唐蕊微带讥讽的勾起了唇角,许氏是嫡母郑氏的弟媳妇,若是从郑氏这边来说,这姑娘倒也算得上是她的表姐。只不过,她同郑氏并无血亲,从前在家里时,许氏看都未多看她一眼,一心只哄着嫡姐唐语凝。如今,这又是攀的哪门子亲戚?   “表妹安好。”郑青儿表情乖巧温柔。   唐蕊并未叫两人坐下,只是淡淡的问:“两位今日来是有何事?”   巧香在一旁瞧着,晓得唐蕊不想这两人多耽误功夫,便道:“有什么事快些说,这午后困倦,良娣照常是要小憩的。”   许氏瞅着唐蕊一眼,暗地里腹诽,这真是,如今当了良娣,倒是认不得人了?可是如今唐家满门荣耀都靠这位良娣,她还想跟着沾点光呢,这话哪里敢说出口。   “蕊儿啊,”许氏舔舔嘴唇,“其实婶子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不,如今青儿也大了,可是这婚事还没定下来,她这丫头眼高手低的,瞧这个也瞧不上那个也瞧不上……”   许氏一通罗嗦唐蕊听得有些不耐,打断她问:“你是让我替她说媒?”   “不不不……”许氏连忙摆手,“蕊儿你在东宫之中,那东宫里头肯定需要女官吧?婶子想着与其让青儿这么耗着,不如送进东宫呢。有你在那儿照应着,定然是不错的。”   女官?唐蕊向那位表姐看过去,只见她双眸微转,不晓得在想什么,这女子眼角微扬,好一对勾人的桃花眼,眼底带着跟她娘一样的狡黠。   嫡母郑氏的胞弟也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但为了贪图许家的钱财,才将许氏这个富商之女娶进了门。许家是有钱,但到底缺了官宦人家的教养,这郑氏哪里有个官宦家夫人的样子?   但凡正常点的人家,哪有女儿到了年纪不嫁人送进东宫当女官的?这不能不让她怀疑,这位婶子的目的不过是借着女官的由头让女儿爬上太子的床。   “女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到了二十五岁再出东宫,那怕是更加……”   许氏听了这话连忙道:“不要紧不要紧,良娣不是也女官出身吗?如今不是一样荣耀门楣?”   唐蕊眼带讥诮的看了她一眼,还真是急不可耐呀。   郑青儿一听她娘这话便是漏馅了,赶紧拿眼睛瞪她娘,可是他娘仿佛没看见似的,一味的自己胡说。   这下连立在一旁的巧香都听不下去了,冷冷道:“这位婶子,你真当个个女官都有良娣这样的福气?东宫之中二十五岁还在扫地的宫女多了去了呢!”   许氏被她一顿臊脸上涨的通红,辩解道:“有蕊儿在宫中,自然会照顾着咱们青儿的。都是一家人,哪能由着扫一辈子的地呢?”   唐蕊轻轻的笑了,她倒是不知道这位婶子对自己哪来的信心?   “你们回去吧!”唐蕊拿起团扇摇了摇,转头对巧香说:“这屋里也燥热了些,去取些冰来,搁在房里头凉凉,我要睡会午觉。”   “是,良娣。”巧香便要去取冰,瞧着两母女不悦道:“两位还杵着做什么?良娣要休息了。”   “哎,蕊儿,婶子给你提的事儿你要记得啊……”许氏叫道。   “晓得了。”唐蕊微微弯唇,“这事儿,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事要经过东宫里头的内廷府,要经过太子,还要向皇后那头递请,能不能成,我也只有一成把握。你们等消息去吧。”   她起了身,摇着团扇便悠然往屋里去了。   母女俩被巧香不怀善意的盯着,只好转身出了院子。   巧香瞧着两人的背影,禁不住愤愤吐出一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以为这良娣是谁都能当的?”   院子外头,郑青儿恼火的瞪着她娘:“娘,你说错话了,你不知道吗?那唐蕊现在这话的意思,自然是不肯帮忙的!方才我拿眼睛瞪你,你偏生还要说!全露馅了!”   许氏眨巴着眼:“她说了,还有一成把握呢!”   郑青儿恼的跺脚:“娘,你好糊涂啊!你以为她多大的气量?等着人去跟她抢太子良娣的位置呢?”   “那怎么办呐?”许氏有些发愁,“你瞧瞧你爹那副德行。人家唐家都三品了,你爹还在九品打混,咱娘俩何时能够出头何时能风风光光?你瞧瞧那唐蕊,原先多不打眼一个姑娘,还是个庶女,自进了东宫便一飞冲天了。那啥话说的……什么人啊狗的……”   郑青儿翻了个白眼:“那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哦,对了。”她殷切的望着女儿,“俺也指望着跟着你升天呢。”   郑青儿被她娘这粗俗的说法气的没办法,低声道:“去求求姑妈,或许有法子。”   许氏求到了郑氏这儿,少不得送几样贵重的赤金首饰。郑氏瞧着那分量十足的赤金首饰满心欢喜,何况郑青儿是她的亲侄女,便有几分心动。   许氏在她耳畔道:“我瞧着,你那个记名嫡女并不给你脸面,你想想,你姓郑,青儿也是姓郑的,这才叫一家人。若是青儿进了东宫,保管能得太子喜爱。到时候,她肯定记着你的好,绝不跟这记名嫡女一般。”   郑氏心里已经动摇,正如许氏所说,唐蕊并不给她脸面,三番两次说的诰命夫人之事,她完全不当一回事呢。本来也就是太子跟前一句话的事儿。   郑氏赶紧将房门关了,将首饰好生的收了起来,对自己弟妹道:“你说的有理。青儿那模样是不错的,我使个法子,叫青儿面见太子,那机会可就大了。”   许氏大喜:“真的?”   郑氏满怀信心:“那还有假?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今日的功劳!”   许氏笑容可掬道:“绝不敢忘的!我家青儿那是最知恩图报的人儿呢!”      ☆、太子怒   田广瞧着, 这两日太子心情不好,脸色淡淡的没有一丝笑容, 便晓得是因为良娣不在宫中的缘故, 独吃独宿,很有些闷闷不乐。可是良娣都住了三日了, 还没回呢。   他有心想劝太子去一趟唐府, 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正好今日唐府有人过来禀告那边的情况,说良娣祖母病重, 良娣伤心的很。   借着这个由头,田广便劝着太子:“殿下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去探视探视良娣?”   太子蓦地转头, 有些犹豫, “似乎不大合适。”良娣不过回家三天, 他便急吼吼的赶过去,这……有些没面子。   田广忙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如今良娣心情必定悲伤,那来禀告的人说了, 良娣近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瘦了好些呢。”他添油加醋的说着, 很有些发挥想象的意味。   太子一听,立即道:“如此,孤必须亲自去瞧瞧了!”   田广喜道:“小的这就给殿下准备车马去!”   太子点头。   田广转头偷偷瞧着, 这几日了,今日才瞧见太子殿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那唐府的人是郑氏派人过去的,她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将太子也引过来。当得知太子到了的时候,她喜出望外, 赶紧叫许氏将郑青儿好生的打扮着。   太子到唐府时,合府的人都迎接他,他却没心思,只看唐蕊在哪儿。   郑氏迎过来笑道:“殿下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过来吃个晚饭。”   “良娣呢?”他径直问。   “良娣同老夫人在一处,老夫人有话要吩咐呢,不如殿下先在花厅中喝杯茶,我这就着人去请良娣过来。”   太子听了,微微颔首,便由着丫鬟带着去了莲池畔的花厅。   郑青儿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杂在人群中。她身着绣着金丝牡丹的朱红拽地纱裙、梳着堕马髻、斜插着一支红榴石流苏的金簪子戴着一对儿明月珰,打扮得华丽而美艳。本想她在人群之中该是耀眼的,谁想太子一眼都没瞧着她。倒是她瞧见太子,便被那人的风度相貌折服了。   郑氏睨了郑青儿一眼,道:“你去给太子奉茶。”   郑青儿点点头,这是她在太子跟前表现的好机会。   花厅之中,司徒珏在到处看,他有些急切的想看到那丫头,不过几日怎么就瘦了?即便是担心祖母的健康,也不能让自己伤了身体。   他正等着,蓦地一阵浓郁的香风袭来,一个拽地的朱红裙角出现在视野里,他一喜,蓦地抬头:“蕊儿?”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蕊儿,而是一张陌生的女子脸庞。   那女子打扮的很美艳,眉目画的很精致,桃花眼眼波滟潋,女子嘴角微扬,带着柔媚的微笑,捧着茶盘温柔和顺的送到了他的桌边,娇柔道:“殿下请喝茶。”   瞧着这打扮不像个丫鬟,司徒珏随口问:“你是哪个?”   郑青儿一喜,娇羞道:“小女叫做郑青儿,是蕊儿的表姐。小时候,我同她玩的很好的。”   司徒珏“哦”了一声,便淡漠的喝茶。   郑青儿看太子神色不变,禁不住有几分失落。   “殿下尝尝这刚做出来的金丝奶酥,是小女亲手做的,可好吃呢。”郑青儿从盘中用尖尖手指拈了一块金黄色的酥饼递到了太子跟前,满脸的献媚之色。   司徒珏瞥了一眼,眼底微冷,“孤还不晓得,良娣有你这样的表姐。莫非你以为,什么样的点心都能入孤的眼?”   这冷冰冰的话语如同鞭子一般打在郑青儿的脸上,她拿着糕饼的纤纤玉指僵直的抬在那儿,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一时间涨的脸都红了。   太子不接,她只好将酥饼搁在了盘子里,讪讪道:“小女自然晓得殿下品味高,是小女唐突了。”   “良娣怎么还不来?”司徒珏不悦的挑眉问。   “老夫人跟表妹亲近,每次见面都絮絮叨叨叮嘱许多,半个时辰还是要的。”郑青儿殷切的说。   她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机会不多,只此一次。若是这次不能入了太子的眼,下次恐怕难有机会了。   她该怎么办?   司徒珏冷眼瞧着这位姑娘杵在旁边不走,隐隐猜到了几分,他不动声色,静静的喝着茶,既不热络也不赶她,他倒要看看这女子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他想起那唐府传话到东宫的小厮,迎他进门的郑氏,不由得有些恼火,这分明是个局。   他挑眉问:“你同郑氏是什么关系?”   郑青儿见他似乎对自己有兴趣,高兴极了,道:“夫人乃是小女的姑母。”   “哦,原来你也是郑家人。”他恍然道。   郑青儿恢复了镇静,笑语嫣然的道:“殿下可说对了,都是一家人呢。殿下若是不喜欢吃那奶酥,且告诉小女平日都喜欢吃什么点心?别的不说,小女平日各样点心都做的,只要殿下说的出来,便不怕做不到。”   “是吗?”司徒珏凉凉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了远处的莲池。   郑青儿看他不接话茬心不在焉,心里有些急了,这……这该如何是好?   “既然殿下对点心没有兴趣,小女还是再给殿下斟杯茶吧。表妹也真是,明知道殿下在此等她,还叫殿下等这么久。”   她将身子凑到司徒珏的身边倒茶,那凉滑的丝绸拂过他的肩头,带过一阵香风。   司徒珏蹙了蹙眉,坐着没动。   她一面倒茶,一面拿桃花眼觑他,越看越觉得这男子叫人赏心悦目。   夏日衣衫单薄,她披在肩头的薄纱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半边雪白的肩头。女子依旧倒茶,似乎毫无知觉。   她倒完了茶,屈膝奉送到太子手中。从司徒珏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酥肩浅露,隐见纱衣下雪白的沟壑。   这女子丰满,沟壑自然也幽深。   郑青儿偷偷抬眼,瞧着太子殿下的眼神视线,便知道他看到了美景之所在,不由得轻轻扭了扭腰,有几分得意。她自认国色天香,哪个男子见了不动心?   司徒珏接过那茶杯,缓缓转动着,“这茶,应该不错。”他悠悠道。   郑青儿对他送个一个秋波,柔腻说:“到底好喝不好喝,殿下只有喝了才知道呀!”   司徒珏唇角微扬,笑了。   郑青儿瞧着那霁月光风般的笑容,眼底露出惊艳之色。今日见到太子,才晓得天底下有如此高贵俊美的男子,从前所见过的那些男子都成了地上的污泥。   “你看什么?”司徒珏似笑非笑的问。   郑青儿胆子大了,她觉得殿下是在跟她调.情,她柔声道:“小女在看殿下。”   “看孤做什么?”他饶有兴味的问。   郑青儿红着脸烟波柔媚的说:“殿下好看,青儿便是做梦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伺候殿下呢。若是真有那一天,那定然是青儿三生修来的福气。”   司徒珏打量着她:“你挺有福相。”   郑青儿浑身一抖,惊喜的问:“殿下的意思是……青儿有这个福气?”   “的确有福气。”他眸色黑沉,显得愈发的幽深。   郑青儿激动的望着他,柔柔的叫了一声:“殿下……”   花厅外头,急匆匆赶来的女子瞧着如此场景,立即立住了脚步,气的转身就要走。   太子来,嫡母并没有通知她。她得知了消息欣喜的赶过来的,却看到他同表姐在调.情?   唐蕊怄极了,或许他宫里头的确缺人吧,他喜欢便收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转身要走,却被巧香拦住了,巧香劝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咱们瞧瞧再说。”   她赖着性子立住了脚步,倒要看看那女子到底是不是入了他的眼!   郑青儿正要依偎到这高贵男子怀中,不提防,下一秒他杯中茶水全数泼了过来,女子脸上一阵热烫,只听他冷冷道:“你的确有福气,你有挨板子的福气!”   郑青儿惊得往后一倒,跌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田广!”司徒珏双眉紧蹙,倏然起身。外头守着的田广带着侍卫一起赶过来。   “拿下!”他冷眼瞧着那女子,责怪田广:“难道不知道孤对这些俗艳的香粉过敏吗?怎么净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   他连着清咳数声,田广唬的连忙叫人逮住了郑青儿,喝道:“你胆敢伤害殿下玉体,先拖下去重重的打几十个大板子!”   郑青儿一听鬼哭狼嚎般的叫起来,这时等在不远处的郑氏和许氏一听那声音慌忙的赶过来,瞧着这阵势吓得不得了。   两人齐齐的跪在了太子跟前,许氏哪见过这场面吓得魂飞魄散,直偷偷扯着郑氏的袖子叫她说话。   郑氏求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是我叫了青儿来献茶的。青儿无知,她不知道殿下会对香粉过敏啊。”   司徒珏只是冷笑不语,看着郑氏,寒着脸如覆冰霜。郑氏之前待唐蕊如何,他也知晓一二。今日这局他一眼看透,能做出这样事情的母亲,就是他也替唐蕊感到心寒。   田广喝道:“伤了殿下玉体是大事!她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不晓得规矩还鬼鬼祟祟的往殿下跟前凑,真是居心叵测!”   郑氏被这一番话唬的脸色发白。她原以为太子还挺和悦,又是自家的女婿,谁能想到翻脸起来简直比翻书还快。   “殿下,这个……殿下……真的不是,真的不是……”这么大顶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她真是欲哭无泪,此时此刻,百口莫辩。她悔不该收了那赤金的首饰,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唐正闻讯赶来,瞅见女儿站在廊柱后冷眼旁观,花厅里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惹怒了太子,但是不管是什么事,太子盛怒恐怕只有女儿可解。   他赶紧到了唐蕊跟前低声下气的央道:“蕊儿,你说句话吧!太子盛怒,这事可大可小,你母亲晓得错啦!你就帮帮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   ☆、麒麟送子   这件事唐蕊本不待管, 但是瞧着父亲低声下气的求到了自己面前,她只得勉为其难的去说句话。   “爹, 殿下盛怒之时, 我的话也未必有用,还望你晓得。”   唐正一听她要开口, 连忙道:“无妨无妨, 你只管求求殿下,爹信你, 你的话保管是有用的。”   唐蕊点点头,往花厅中去了。   司徒珏转头, 只见一个女子梳着流云髻、身着水粉色绣银纹纱裙身姿绰约迤逦而来, 当看到那张清雅秀丽的脸庞, 他心情便立即好了许多。   田广在旁瞧见,喜道:“殿下,良娣来了。”   司徒珏眼底划过一道光芒, 点了点头。   郑氏一瞧见唐蕊过来,慌忙哭叫道:“蕊儿, 蕊儿,你跟殿下说说情,你母亲我真没什么居心, 天地良心啊!”   唐蕊听她鬼哭狼嚎的叫的凄惨,瞧着该是被吓到了,原先一副当家主母的傲气荡然无存。   这毕竟是在唐家,唐蕊觉得母亲教训教训便好, 若是真的棍棒加身,撕破了脸皮,于父亲面上不好看。她虽不在意郑氏,但是父亲她到底是在乎的。   唐蕊到了太子跟前,柔声道:“殿下,母亲大约是没有那个复杂的心思。她不过是一个身居宅中的妇人罢了,能有天大的胆子敢谋算殿下?”   太子听到她替郑氏求情,哼了一声:“那这个女子又该怎么说?”他声音一冷,指向了郑青儿。   郑青儿双手双腿都颤抖着,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她当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美色,哪里知道眼前这位贵人表面看着跟神祗一样,面皮底下却是个修罗呢?   她双唇哆嗦,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半句话说不出来了。   唐蕊瞧了许氏和郑青儿一眼,心里不喜,但她们罪不至死,道:“许氏指使青儿冲撞了殿下,本来该重罚的……”   许氏吓得睁大了眼睛呆呆望着她,一阵骚臭立即从裙下传来……   只见湿漉漉的水液从她的裙下流出,众人都嫌恶的捂起了口鼻。   许氏惭恨交加,脸皮涨成了紫红,垂下头不敢抬起来。   唐蕊瞧着她这样也是可怜,便道:“虽然该重罚,但是毕竟是妇道人家,且宽恕她无知之罪,一人打她几板子便罢了吧。”   一听那“几板子”,许氏和郑青儿都心里一激动,抬起了脸瞅着唐蕊。若说那几十板子,断然是挨不过去的,可是那几板子,吃吃痛也能挺过去,不至于要了性命。   司徒珏对于这些女人,本是想警示一番,在唐家大开杀戒并非他所愿。如今唐蕊开口,他不无不可的冷声道:“今日乃是良娣替你们求情!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严惩不贷!”   他那冷厉的语气唬的几个女人心胆儿一颤。原先哪里晓得太子是这脾气,若是晓得,便是给十个八个胆子,那也是不敢往虎口上撞的。   唐正在一边瞧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急忙过去多谢太子。   太子微微点头,转头瞧着唐蕊,嘴角漾起一丝浅笑,“此处腌臜,到你的院子里去。”   几日不见他,今日瞧着,唐蕊有几分羞涩,点了点头。   他对她伸出了手,唐蕊脸上微红,扶着他的手,两人径直往青菱苑去了。   太子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唐正急忙将郑氏扶起来,道:“你搞的好事,今儿算是知道厉害了?那太子殿下在朝中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你竟敢……唉,真是没见识的妇人啊!”   田广方才听着太子的话,便晓得郑氏是放过了,他伸手指着许氏和郑青儿,对侍卫喝道:“这两个,拖到外头院子里,一个打上三个板子!也叫那些整日里白日做梦的长点记性,咱们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也叫她们长长眼!”   一声令下,几个强壮侍卫立即上前拖了许氏和郑青儿到外院子里头去打板子。   郑氏吓得腿儿都不稳,差点跌在地上。   外院出来惨叫声,郑氏连忙扶着丫鬟过去看,挨了板子后那地上两人脸白如纸、瘫软的不能动弹如同死鱼一般,裙摆上浸润了血色。   郑氏吓得白了脸,急忙过去探了探呼吸,好在还有气。   幸而只打了三板子,若是再来几下,真个是性命也丢了。   唐正指着郑氏恼道:“妇人!妇人!往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太子,便是我,也不饶你!”   郑氏泪水涟涟后悔不已,她一个深宅妇人,又没接触过皇家的人,哪里想过那太子身份如此矜贵,叫人碰一下也碰不得的?今儿幸好有唐蕊说话,不然她便也成了死鱼一条了。   如今弟妹带了侄女来了一趟,回去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如今在亲戚里头怕是脸都没了。   唉……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再算也算不出太子竟是个修罗秉性呀!   青菱苑中,方才发了那一顿威风的人如今气定神闲的立在卧房里闲看。   丫鬟下人们都守在院子里外头,小小院落,清清静静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叫人十分舒服。   “殿下要喝什么茶?”唐蕊亲自给他泡茶。   “随意。”   司徒珏伏在窗台上,往院子里看,只见院中种了一棵硕大的梅花树,此时绿叶茂盛彷如顶盖,到了冬天,定然是满树梅花盛开满屋飘香。   “这树开的是白梅还是红梅?”他闲闲的问。   唐蕊倒了茶给他送过来,瞧着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道:“是白梅。你倒是有心思管这白梅还是红梅?外头被你打的人还鬼哭狼嚎的呢,方才不是说对香粉过敏吗,现在又好啦?”   司徒珏接过她的茶,瞧着茶汤澄碧,十分清雅,品了一口,淡香宜人很是解渴。   他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唐蕊立在他身边,望着他,问:“你真对香粉过敏?我今日也擦着香粉呢。”   司徒珏搁了茶杯,拉着她的手送到了鼻前:“让孤嗅一嗅,你今日擦了什么粉?”   唐蕊心儿一跳,脸上浮起桃红色,嗔他:“就是普通的兰粉罢了。我就晓得,你没有对香粉过敏,那是个幌子。”   司徒珏嗅着她白嫩的手背,抬眼睨她,“你母亲设了局,叫郑青儿给我奉茶,若是不提这个幌子,孤怎么好下手教训她?若是人人都以为本太子是任人搓扁捏圆的,岂不是乱套了?”   听了这话,唐蕊便想起他来了嫡母却不告诉她,原来是在设局,那许氏和郑青儿想往殿下跟前凑,嫡母竟为虎作伥同自己的女儿作对,想想这样的母亲,还真是既愚蠢又阴毒!   “殿下可是被家人闹的不悦了?”她有些歉意,自己家里人闹成这样,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司徒珏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到了跟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定定的望着她:“算你还有点良心,既如此歉意,便今日随我回家吧。”   唐蕊被他这话说的心里甜甜的,他这是来接她回去呢。   “可是……”   他拘了女人在身前,不悦道:“不许可是。”   “我祖母……”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不满的问:“到底是祖母重要还是夫君重要?你都呆了三日了,莫非你要一辈子住在这陪着你祖母?夫君便不要了?”   女人嘟起嘴,眼底含烟雾般的看着他。   他低了头,便对着那樱红柔嫩的唇吻了下去。   他抱着女子,按在窗台边,深深的吻下去。   窗外,几只雀儿蹦跳着落在了梅树枝上,叽叽喳喳好奇的探头往下看。   唐蕊的腰被抵在窗台边,身子往后仰去,几日不见,男子吻她的气力越发的用的大了,她承受不住,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半晌,他终于放开了她。   唐蕊满脸通红,浑身发着软,不敢抬头看他。   司徒珏戏谑的伸出手指,指尖滑过她红肿的嘴唇,女子瞪了他一眼,羞恼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这一吻,算是满足了他片刻的想念,不过他今日既然来了,便怎样也得把女人弄回去的。   低头,瞧见箩筐里搭着一条腰带,他伸手拿了起来,细细的看了看,墨色的绸缎底色,上头用金银红蓝黄的丝线绣着祥云飞舞、麒麟戏珠,这是男子的腰带,自然是绣给他的。   他瞧着高兴,促狭道:“原来蕊儿虽然人在唐府,却日日在思念孤呢。”   唐蕊一听这话,转了身娇嗔的瞪他:“哪有?你胡说。”   司徒珏晃了晃手里的腰带:“这个可不是给孤的?”   唐蕊反驳道:“那个……不是给你的……”她走过去抢腰带,男子却高高的扬了起来,挑眉道:“不是给孤的?那是给谁的?你今日若是不说清楚,孤是不会还给你的!”   唐蕊又被他捉弄,伸手去抢,奈何他高大抢不过他,跺脚气呼呼道:“给我爹的,行了吧?”   男子哈哈一笑:“孤还不晓得,岳丈大人能腰佩麒麟?你这腰带便是送给你爹,他也是不敢戴的!”   唐蕊蓦地想起朝中一品以上还有皇家之人才敢绣麒麟图样,他爹才升任三品,哪里敢戴麒麟腰带?   “不老实。”司徒珏笑她,将腰带在腰上围了一圈,赞道:“倒是挺好看,腰围也合适。”   “还没绣完呢。”唐蕊轻声道,她过来替他扶着腰间的腰带,“这后头若是再加玉扣和钩带,便成了。”   司徒珏满意的拿下了腰带,“蕊儿的绣工倒是的确不错。不过这麒麟戏珠并不是最好的图样,还有别的麒麟图样呢。”   唐蕊一愣,眨巴眨巴眼望着他:“那你想要什么麒麟图样?”   他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孤要,麒麟送子!”   望着他墨黑的眸子,女人的脸上又红了,“哼”了一声,“难不成我还在带子上绣个娃娃?”   他搂她到怀中,低低在她耳畔道:“不用绣,今晚孤就送你一个。”   “没正经。”她红着脸啐他。   “那你到底跟不跟孤回去?”   女子眼珠轱辘转动。   “嗯?”他阴森森看她。   “好啦,”她无奈,“那就……回去吧。”   男子灿然一笑,她抬眼,只觉得仿佛阳光照亮了大地一般,心襟亦随着他那笑而动摇。      ☆、人质   院子外头, 巧香探着头看了一眼,见两个人是站在窗边闲话, 这才敢来禀告。   “良娣, 太夫人在叫您的名字呢。”   唐蕊一听,便要往南苑去瞧瞧。   太子拉着她的手, 道:“孤既然来了, 便同你一起去。”   唐蕊点点头,她想起上次祖母说的她和程纶的胡话, 万一又胡说可如何是好?   “我祖母有些糊涂了,若是说了什么, 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司徒珏点头。   南苑里头, 老人坐在床边, 瞧着孙女同一个锦衣男子一起走了进来,有些诧异的睁大了浑浊的双眼。   “咦?你不是纶儿呀?”   这开头一句话便叫唐蕊心里发了慌,祖母最疼爱程纶, 她生怕太子听到这话心生不悦。   “我是珏儿。”谁料到,太子坐在了床前绣墩上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唐蕊诧异看了他一眼, 也陪着他坐在了祖母床边。   “珏儿?”老人曾经也见过太子一两面,但是这样坐在跟前说话那还是第一次。   她缓慢的上下打量着太子,有些困惑的看向唐蕊:“珏儿又是哪个?你怎的不跟纶儿一起来, 你们不是已经……”   唐蕊连忙打断了祖母的话:“这是我的夫君,我同夫君早已经成亲了。祖母好生看看他。”   司徒珏唇角微扬,这话听着心里舒爽。   老人家这才认真看向司徒珏,伸手到了他脸上摸了上去。   唐蕊吓了一跳, 太子是很讨厌陌生人靠近他的,更别提触摸。   可是当老人的手触到了太子的脸,太子却动都没动,神色无异。   唐蕊不晓得他心底里是不是在生气。   “这孩子长得甚好,比纶儿还长得好。”老祖母叹道。   司徒珏嘴角隐隐透出一丝笑意。   祖母拿开了手,叹息道:“本来是想你跟纶儿成亲的,哪想到你嫁给了珏儿,也罢,这孩子瞧着皮娇肉嫩的,长得也好。只要他往后对你好,祖母也放心了。”   祖母这话,唐蕊听着觉得怪,什么叫皮娇肉嫩的?敢这么说太子的祖母当真是第一人。   她斜眼瞅着太子,看他倒还平静,这才松了一开口气。   “祖母放心,孤会好好照顾蕊儿的。”   清澈好听的声音响起,祖母看了眼前男子一眼,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在男子脸上拍了拍:“好孩子,好孩子!”   这触不及防的手叫司徒珏脸色僵了僵。   唐蕊晓得他不会对祖母发火,瞧着这模样心里直笑。   “蕊儿命苦,打小没了娘,我没能好好的照看她,往后真希望有个人好生的照顾她!”祖母叹道,“往后……就靠你了……”   她殷切的望向男子,男子心中一动,郑重的点头。   祖母轻咳了几声,露出几分倦色。   “祖母好生歇着,我们先出去。”唐蕊扶着祖母躺下,想到今晚她得回宫了,又有些舍不得,叮嘱老人家,“好生的吃饭、就是胃口不好也要吃一点。”   老人“嗯”了一声,也叮嘱她:“既然成了亲,早点生孩子,多几个,围在我跟前,祖母看着高兴。可惜啊,不晓得等不等的到那个时候……”一面说着,一面沉沉睡去了。   唐蕊心里难受,给祖母放下了帐子,眼底浮起泪意。   司徒珏看她伤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无妨,你家人都在,隔得不远,若是想来,随时过来。”   她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出了南苑。   她叫巧香让丫鬟们收拾了东西,晚上便跟着太子一起回宫。许氏和郑青儿被吓得不轻,连屁.股上伤都来不及养就匆匆的逃也似的回家去了。   郑氏陪着唐正来送太子,远远瞧见,吓得大气不敢喘,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正眼看。   回到了合璧苑,唐蕊便觉得身心都放松了。出了嫁的女儿,便是娘家也称不上是真正的家了。到如今,这东宫才算是她的家呀。   晚间,她坐在灯前想将那腰带的花儿赶着绣完。   蓦地,却感觉几点水珠落在她的脸颊边,身后一人将脸凑到她身边观看。   她别过脸一瞧,见那人披散着乌黑如墨的发,发上水渍未干呢。   “晚间灯光容易花了眼,白日里再做吧。”说罢,他缴了她的腰带搁进了筐里。   唐蕊只得作罢,她身着素白粉纱寝衣,薄薄的衣衫够露出玲.珑的身段,叫人看着心痒。   “替孤擦擦发。”司徒珏将帕子塞进了她的手中,盘腿坐在榻上。   唐蕊抿唇笑了笑,只得过来替他擦发。   天气热,头发干的也快。   她立在他跟前,替他细细的擦发,却不提防男人眼睛一个劲儿的瞧着哪里。   她低头一看,双颊滚烫,她倾身擦发时,衣衫前襟落下,里面本来就只穿了一件粉色小.衣,如此沟壑尽显。   “果然大了。”他舔了舔唇道。   唐蕊羞恼,将帕子扔在他的身上:“太子又乱说话了。”   “孤说的实话。”她转身要走,被他拉住了手。   “头发都没擦干,便要走了,怎有这么不尽忠职守的娘子?”   “你要是不胡说,我就帮你擦。”她赌气。   “好,孤保证!”司徒珏举手发誓。   唐蕊想着这人从来都是要自己伺候的,如今不伺候他,谁晓得他会不会就着湿发睡觉,若是惹出了病倒是不好了。   她又拿了干帕子过来擦发,蓦地,举得腰上双手一紧,男子的唇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脖颈上,一阵酥.麻麻。   “已经干了……”他说,“该干正经事了。”   唐蕊脸红的不行,挣扎了几下,挣不动,“殿下放开我。”   “不放。”他的手在她腰间上下游走,穿过薄薄的纱裙落在她的腿上,引得她一阵阵颤栗。   手里的帕子落到了地上,她浑身发软的伏在他上身,任由着他的唇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滑动,采撷着最鲜嫩的花蕊……   女人蓦地被压倒在软榻上,肩头的轻纱已经滑落了大片,便是小.衣也被翻起挂在脖上摇摇欲坠。她乌黑的头发沿着榻沿垂下,仿佛青瀑一般顺滑垂坠。男子的手穿过她乌黑的发,扶着她的后脑勺,再度吻上了她的唇,辗转厮磨,他低声在她耳畔道:“你祖母不是想多要几个曾孙吗?看来孤需更加勤勉。”   唐蕊喘着气,已经说不出话,只觉得被他双手攥着腰,嘤.咛一声,不由自主伸腿盘住了他,让两人愈加契合……   汗水湿了头发,分明才洗了澡的,这一场运动却是个体力活,他折腾不休,仿佛将几日积蓄的力量全部要释放在她身上一般。   女人被翻来覆去的折腾揉捏,却也欢畅愉悦酣畅淋漓,直被折腾的浑身乏软无力。   终于完事后累极她睡着了,迷糊之间只觉得有清凉的帕子擦过她的脸、她的身体,最后舒舒爽爽的,被抱入一个怀抱中,安稳的睡到了天明。   待得唐蕊醒来时都日上三竿了,巧香伺候她起床,外头锦瑟已经备了早餐准备着了。   唐蕊梳了发髻,穿了锦衣,这才坐在水榭边用餐。   早晨吃的莲子百合粥,银丝卷儿几样点心,又有清淡的佐粥小菜。   唐蕊吃着早餐,却瞧见旁边候着的锦瑟似乎有话要说。   “什么话,尽管说吧。”   锦瑟忙道:“奴婢怕扰了良娣用餐。”   “无妨。”她悠闲的欣赏着池中莲花,那莲蓬青嫩,越发的大了,这天气也将由夏入秋了。   她想起昨晚他说的那话“果然大了”,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确比从前饱满,她羞恼的想着,那大约是他按摩的勤劳的功劳吧。   “良娣,今早一早太子便入宫了。听说,陛下还朝了!”   唐蕊吃一惊,搁了白瓷调羹,问:“你的意思是,皇后也回宫了?”   锦瑟连忙点头。   唐蕊心中一阵紧张,这阵子太子做的事情她自然晓得。他手握一本账簿摘了国舅爷的乌纱帽,又贬斥了不少赵家的官员。   现在陛下提前回宫,赵后必然气势汹汹的来找殿下算账来了。   她自然晓得太子的厉害,但是还是不能不担心。   这时,一个宫女急匆匆过来禀告:“良娣,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说要传您进凤华宫呢!”   唐蕊大吃一惊,锦瑟着急道:“良娣可别去,皇后肯定不安好心。”   她怎么能不知道?皇后何时对她安过好心?   “去瞧瞧。”唐蕊起身,带着人便往正殿去了。   皇后派来的是赵尚宫,这是皇后的心腹,她亲自来传旨,便是要对唐蕊势在必得。   赵尚宫瞧着那身着华丽锦衣的女子坐在椅上颇具气势,她是瞧着她从小女官爬上这良娣之位的。如今瞧着,倒还真有几分上位者的高贵威严。   “娘娘传我所为何事?”唐蕊淡淡瞥了赵尚宫一眼问。   赵尚宫拧眉肃然道:“这个娘娘没说,良娣乃是东宫之侧室,本就受着皇后管束。如今奴婢有凤旨在此,难道良娣想抗旨?”   唐蕊眼眸一转,轻轻淡笑。   抗旨?好大的罪名。   太子前脚入宫,皇后后脚就要传她入凤华宫,这居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几分。   想让她做人质威胁太子?   赵后好狠毒的用心!   赵尚宫抬眼看这位良娣,低眉敛目,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椅背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她心中焦灼,这命令皇后叫她务必完成的。瞧着如此情形,难道这丫头竟胆大包天敢动歪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留言支持的亲们,么么哒!   ☆、有孕?   “良娣请吧。”赵尚宫催促着, “无需东宫的车马,奴婢已经带来了轿子, 良娣上轿即可!”   这话是毋庸置疑现在便要将她带走了。   唐蕊嘴角微扬, 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锦瑟和巧香都在一旁着急, 皇后之前三番四次的找良娣的茬子, 这次要是就这么抬进了凤华宫,还不晓得要怎么折腾良娣呢。   “好, 我跟你去!”   唐蕊话音落下,锦瑟急忙道:“良娣, 你可三思啊……”   赵尚宫皱着眉头喝道:“什么三思不三思的, 娘娘传良娣过去, 难道是鸿门宴不成?”   唐蕊睨了这女人一眼,眼底隐带不悦,冷冷道:“赵尚宫好大架子, 这里不是凤华宫,东宫之中的人, 还轮不到你来呵斥!”   赵尚宫被她这话堵得一憋,可是她毕竟是良娣,自己架子再大还是个奴才。   “是。”她只能忍着气答应。   “既然是要去见皇后娘娘, 本良娣自然得沐浴更衣好生的打扮一下,你且稍待吧。”唐蕊说完起身,要往内殿走。   赵尚宫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急了:“诶,良娣无需, 娘娘着急等着呢。”   “是什么急事?”唐蕊转了头反问。   赵尚宫一愣,这哪里有什么急事,自然是要将这女子牢牢捏在手里。她那么乍然一问,倒是把她问住了,若是现编,一时没想出好由头。   唐蕊淡淡一笑:“既然无急事,那就等等吧。”   唐蕊起身进去更衣,赵尚宫再懊恼,也只能等着。   进了内殿,她便叫了锦瑟过来,吩咐了一番。锦瑟点了头,赶紧的出去办事了。   巧香留在她身边沐浴更衣,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慢悠悠的出来到了正殿。   赵尚宫在正殿之中走来走去早就等的心急如焚,这看见她真的换了一身新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出来,总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良娣这下该走了吧?”赵尚宫一双眼都快急的瞪出来了,却见那华服女子却坐下了。   唐蕊闲闲的坐下,浅笑嫣然道:“我口渴了,尚宫别急,先喝杯水。”   赵尚宫急不可耐,已经是忍不可忍,到了她跟前也顾不得她良娣的身份道:“凤华宫中有的是茶水,难道皇后还会苛待你不成?”   唐蕊不乐意了,问她:“那我倒要问问尚宫,你一天为何要吃三顿饭?”   赵尚宫一愣,这喝茶跟吃饭有关系?   那女子理所当然的拿起茶杯道:“我是中午饿了,所以中午得吃饭。晚上饿了晚上得吃饭,你瞧着我现在渴了,可不是现在就要喝水?这是一个道理,尚宫怎么想不通?”   赵尚宫紧紧攥着双手咬着牙,她晓得了,这丫头分明是在这里磨洋工,不想去凤华宫。不过,那可不成!今儿她就在她跟前守着、催着,抬着也要把她抬到凤华宫去。   巧香在一旁瞧着赵尚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捂着嘴偷笑,还是咱们良娣机灵。   唐蕊悠哉的喝完了一杯茶,这才站起来:“走吧。”   赵尚宫恨恨瞪着她。   她提起了裙子,道:“若是尚宫现在不走,说不准我又饿了,又困了,那可真走不成了。”   “姑奶奶,那就赶紧走吧。皇后娘娘若是怪罪下来,那可不是好说话的!”赵尚宫气的冒烟,在前头带路。   唐蕊扶着巧香的手,这才上了凤华宫的轿子。巧香跟在轿子一旁,低声担心的说:“良娣,这真去啊?”   “不真去,还假去吗?”唐蕊反问她。   “可是……”   “无妨。”她摆了摆手,便落下了轿帘子。   巧香十分担心,忧心忡忡的跟着轿子一路出了东宫的大门,入了甬道,又进了宫门。   进了宫门,便离凤华宫近了一步,越是靠近凤华宫,她就越担心,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乱跳。   到了通往凤华宫的白玉拱桥前,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宝蓝色锦袍的男子一只脚搭在桥栏上,一只脚踏弧形的桥面上,手里拿着一个金镶玉嵌的马鞭子甩啊甩啊,瞧着模样十分闲适。   在这宫规森严的宫廷中,出现了这么一个人,还挡着他们的路,可不是碍眼?   “那是何人?还不快速速让开!”赵尚宫喝道。   那男子听到声音,蓦地转身,一张雪白如玉的脸嫣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   赵尚宫吓了一跳,她当是谁?原来是云阳郡主,这位郡主最爱女扮男装,偏生陛下从来不说她还觉得有趣。   “等你许久了!”云阳郡主无聊的甩着鞭子到了轿子旁,“晓得你要进宫,特意来找你呢。”   赵尚宫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唐蕊要进宫的?   唐蕊掀开轿子帘笑道:“姐姐这样子真是英姿飒爽,男子都自叹弗如。”   云阳哈哈一笑,道:“你下来,同我一起走走吧,咱们姐妹几日不见,说说话!”   赵尚宫急了,几步走过来拦在了云阳的跟前:“郡主,娘娘召见良娣,那是正事,耽误不得。郡主还是择日再聊吧!”   云阳眼珠一转,调皮的说:“哦,你说母后召见啊,那正好啊,我也正要去跟母后请安,我就同蕊儿一起去吧。”   说罢,她一下子坐进了轿子,同唐蕊并肩坐在一起,这情景,看的赵尚宫瞠目结舌。   “这……”她立在那里不知所措。这唐蕊进凤华宫是要软禁的,多了一个无法无天的云阳郡主,难道连郡主一起软禁起来?   她左右为难。   “走啊,怎么还不走?”云阳催促。   赵尚宫额头青筋突突,抚了抚额,只得吩咐太监:“抬轿吧!”   巧香瞧着,心里欢喜,这才安了心,定然是良娣通知了郡主叫她前来帮忙的。郡主这等脾气,这宫里头有几个人治的了她?   一乘宫轿,抬了两个人,到了凤华宫中。   赵后早已在宫中等的极不耐烦,此时太子在皇帝跟前商议国舅爷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理论出个结果,她盘算着将良娣先扣起来,她倒要瞧瞧太子到底服不服软。   “来了来啦!”娄嬷嬷在门口探头瞧着,一看轿子到了赶紧过来禀告皇后。   赵后眼底浮起一丝喜色,继而又变得阴冷而刻薄。   “哼!”她冷声道,“到底是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你去叫她进来!”   娄嬷嬷正要出去叫人,可是一抬头,宫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男子”,那“男子”还携着良娣的手。她大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来那“男子”是云阳郡主。   她隐隐感觉到一阵不妙,这扣押软禁良娣之事,若是云阳郡主传到皇帝耳朵里岂不是要糟?何况有这位女霸王在,如何禁得住?   娄嬷嬷素来也怕这位郡主,慌忙回身到了赵后的身边,不安的看了她一眼。   赵后做梦也没想到请来的人里头竟多出来一个,她皱了眉头,不悦道:“云阳,你来做什么?本宫传你了么?”   云阳笑了,双手一拱行了男子的礼仪,道:“云阳十分想念母后,特地来请安,只是碰巧遇着良娣,便一起来了。”   “你……”赵后咬着牙瞪着眼,真是恨不得这丫头立即就消失在眼前,“你既然安也请了,可以走了!本宫找良娣有要事商量!”   云阳转头看了唐蕊一眼。   唐蕊明白赵后这是对云阳下了逐客令。如果不是想对付自己,何必让云阳先走?她越发笃定皇后定然是要给自己下套。   唐蕊轻轻一笑,屈膝行了礼,道:“禀告娘娘,云阳邀请我去她宫中吃酒,何妨叫她在凤华宫中稍等片刻。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赵后将眼一横,半晌不语,突然冷笑一声:“本宫在你们眼里还是长辈,还是皇后,还是这后宫之主吗?!”   她声色俱厉,伸手指着唐蕊斥责道:“你好没规矩!不过是个太子侧室,敢跟本宫提要求?敢同本宫呛声?就冲着你这几句话,足够本宫赏你几个板子!”   唐蕊脸色一变,云阳皱眉咬牙。站在她们跟前的到底是一国之皇后,她发起威来,无人不忌惮。这后宫之中,她权柄最大,此时若真是打罚,还不是信手拈来?   “母后息怒……”云阳拱手道,“良娣并没有反驳母后的意思。只是……”她顿了顿,“如今良娣身上有孕,太子曾经叮嘱我好生照看她,所以才……”   唐蕊低着头惊愕的看了她一眼,云阳立即拿眼对她使了个眼色。   唐蕊无语,她哪里有孕了?这不是胡闹吗?   云阳又瞪她一眼,唐蕊会意,“啊哟”一声叫出来,双手扶着肚子,“痛,我肚子痛啊……”   赵后大吃一惊,“你……你有孕?”她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可是若是真的,她在这凤华宫中肚中孩子出了什么事,太子岂不是找她拼命?   眼瞅着唐蕊弯着腰仿佛痛的站不起来似的,此时也巧,正好今日她来了月事,还真是肚子有些痛,现在捂着肚子装起来,越装越觉得肚子是真的疼。   赵后在座上看她脸色青白额头冒汗不似作伪,一时间心里倒有些发慌。   良娣肚子里的到底是龙脉,若是真出了问题,那可是大麻烦。   宫中的宫人瞧着这情景也是心里发慌,生怕龙脉有个什么闪失,自己担了责任。   云阳叫道:“快点抬歩辇过来,快些将良娣送回东宫,东宫离着太医院最近,一回去便要速速请太医诊治的!快去快去!”   云阳叫嚷起来,几个太监听了她的话,连忙慌慌张张的出去抬歩辇,宫中一片忙乱,赵后不好强留,云阳这么咋咋呼呼指东指西,倒像这凤华宫是她的。那些太监抬了歩辇过来,真的把唐蕊送上了歩辇,径直又抬回了东宫。   呼啦啦的一堆人走了,赵后气的狠狠一拳头“砰”的捶在桌上:“岂有此理,怎会怀孕?!他有子嗣了,这个逆子竟有子嗣了!”   娄嬷嬷满心怀疑:“那良娣瞧着不似作伪,但是娘娘也看见了,她肚子那么疼,即便是有孩子恐怕也未必能出生。这件事咱们可以叫陛下知道,万一她是装的,咱们可以治她个欺君之罪!”   赵后眼眸一转,反正人都走了,她恐怕有所提防再扣留也难,这倒不失为一个有用的法子!   “叫人去盯着东宫,一旦有风吹草动速速来报!”阴霾的神色划过她的眼底。倘若连一个小小良娣她都治不住,真是枉为这后宫之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更啦!明天见,么么哒!   ☆、胡闹   东宫之中, 唐蕊又被众人手忙脚乱的送回来了。   她此时的确肚子不舒服,进了卧房, 无人处时招了巧香过来让她拿了月事带给她换, 她来月事的事情却是谁都不许告诉。既然为了应付皇后那话当着皇后的面放出去了,便不能收回来了, 装那也是要装到底的。   太医正程之明被叫到东宫给良娣看诊。当他到了合璧苑门口时看到一个身着蓝袍的男子。   他提着药箱往里走, 心里有些吃惊,怎的这合璧苑叫外男进来了?   到了门槛处, 那人却转了身笑着看他,他更是吓了一跳, 原来是云阳郡主。   “你来, 我给你说几句话!”云阳郡主对他招手。   程之明急忙过去行礼乖乖的听着, 她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他吃惊的抬头望着她:“这……”   “你照做就好。”云阳黑沉的眼眸望着他,眼底暗带威严。这眼神, 跟太子真有几分像。   程之明无奈,只得点头。他这头顶上的乌纱帽是太子赏的, 如今他也知道太子跟云阳郡主走的很近,虽然不合理,但是此时, 也唯有乖乖听话。   他进了内苑,由着巧香带领去卧房里给唐蕊诊病。   唐蕊躺在床上,瞧着是姑父进来,心里倒也安心。   “姑父。”   程之明点点头, 面带几分忧色,道:“你伸手,我给你诊脉。”   唐蕊点点头。   程之明搁了药箱,诊了脉,这脉搏虽然不十分强劲,也算是正常。这样的脉相,哪里来的喜脉?唐蕊若是真怀上了,那是皇孙,谎报皇孙,这罪名可不小。   他心头一紧,暗暗叹了口气。   瞧着四周无人,他低声问:“你真要如此?”   唐蕊看他紧张神色,知道应该是云阳在门口知会他了,便点了点头。   “也罢,那我就……我就给你开几幅安胎的药物吧。”他无奈的取出了纸笔,真的给她开了安胎药物。   随后又叮嘱:“这药物便是寻常喝也没事,补补身体,不要紧。”   唐蕊安心的点头:“劳烦姑父了。”   程之明开了药离开了,回了太医局,果然便有人趁他不在偷偷查探他的方子。他隐约知道一些,不过那方子开的是养胎方子,那人偷去也是无碍。如果不出他所料,方子应该很快会呈现在皇后的跟前。   养心殿中,就着国舅爷这桩事,已经从早晨一直争执到了中午。   支持赵家的老臣都在昭帝跟前说太子的不是,这国舅爷便是再大的错处,那也是劳苦功高的。而太子在监国期间擅自将右相的乌纱帽摘了,那是胆大妄为的越权行为。   支持太子有另一帮人,针锋相对数落赵家的各种不是。两边大吵差点打起来。   昭帝靠在几边,脸色有几分疲倦,他扶着额头,看着堂下吵得不亦乐乎的各位朝臣,又瞥了一眼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太子。   那少年金冠黄袍,立在那里如同一棵挺拔的松,少年英姿的确不凡。这让昭帝想起了他年轻的时候,比起现在的儿子,应该也是不差的。   少年手段狠烈,独断擅权,他一段时间不在,几乎是要改了他的江山。这贬斥之中,不乏他深为信任的老臣。他也看的出来,对于赵家的势力,太子手段更为无情一些。正是这个原因,昨晚赵后在他耳畔唠叨抱怨了一晚上。   对太子的行为,他的确有几分不满,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   “别吵了!”昭帝一拍案几,恼火的指着那堆老臣:“你们都给朕出去吵!留太子一个在此说话!”   众位臣子听了这话只得乖乖的出门。菱花朱门“嘎吱”一声合上,屋里只剩下太子和昭帝。   昭帝走下宝座,却觉得头顶有几分眩晕,许是坐久了的缘故。   司徒珏瞧着,急忙上前几步扶住了父皇:“父皇可还好?是否需要请太医看诊?”   昭帝摆摆手,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问:“你倒是跟朕说说,你就那么恨你母后?你为何要对赵家人这么狠?”   “父皇,那簿子……”   昭帝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那簿子的事情朕知道。但是那簿子是怎么来的,难道你不清楚?”   司徒珏一怔,只见昭帝看着他,虽然年岁已经老了,那目光却一如刀锋般锐利,一直探进了他的心里一般。   “父皇睿智。”他低声道,“儿子并非是恨母后,儿子只是害怕。”   “害怕?”昭帝疑惑的看向他,“国舅爷虽然有些贪,却不会办大恶事,在朕身边这些年也算是任劳任怨,解忧不少。你何来的怕?”   “那是因为父皇留他在身边,瞧着是从小到大。可是儿臣瞧着,他已经富贵至极。如今赵家门徒满朝堂,满天下,倘若不制衡,谁能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谓,千里江堤溃于蚁穴,这赵家贪徒众多,对于大祈朝来说,岂止是蚁穴?可谓是巨大的窟窿。难道父皇就眼睁睁看着这窟窿越变越大吗?儿臣不才,唯一的愿望只是想给父皇守着一个清明的朝廷罢了。”   他说完,“噗通”一声跪在了昭帝跟前,恳切道:“倘若父皇觉得儿臣做错了,尽可责罚儿臣,儿臣毫无怨言!”   昭帝看着低了头的太子,心中一片震动。一个清明的朝廷?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他以为贪婪的官员到处都是,哪里去找清明?还是说,到如今只是他老了而已,已经疲倦了,没有了魄力去展开这样的一个愿想,可是他的儿子却跟他不一样。   昭帝有些感动,扶着太子的肩膀,慈祥道:“珏儿,你有胆有识,有抱负,朕心甚慰。”   司徒珏一听,蓦地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震惊:“父皇的意思是……”   昭帝叹气道:“朕老了,这次朕回来,却也无心朝政。你继续摄政吧。”   司徒珏怔怔的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给了自己这样大的权柄。   昭帝笑了笑,将他扶起来,赞道:“朕的儿子若是能够胜过朕,朕应当高兴才是。”   司徒珏心有所感,从前是十三时,他也曾经感受过父皇的慈爱,但那只限于十四岁之前。   他犹记得,那日父皇震怒,母妃被赐白绫,他如同晴空霹雳,受了刺激的少年寻到了养心殿,也是在这个地方,指着皇帝的鼻子大声斥责他是昏君,被震怒的父皇责令圈禁。那一圈,便是三年。那三年里,他对这个父皇彻底寒了心。   但是此时,当他面对这位父亲时,或许他有暴戾冷酷之时,但对于太子,他的确算是一个不错的父亲。   话已经说完了,门外有人禀告,昭帝听到是冯良的声音,便叫他进来。   冯良一进来,就瞅着太子,道:“奴才是来告知太子殿下,良娣怀孕,皇后召见时良娣肚子突然疼痛,此时已经送回了东宫就诊。”   这消息是赵后放出来的,赵后十分怀疑唐蕊是装的,才将这消息故意透露给皇帝,好后面治唐蕊一个欺君之罪。   司徒珏听了大吃一惊,她怀孕了?自己怎么不知道?又听说唐蕊肚子疼,便有些急了。   “父皇……”   昭帝看他焦虑,摆摆手:“无妨,这里事情已了,你去看看良娣。”   太子回到东宫之时,唐蕊正躺在床上养病。此时云阳已经回了她的郡主府。   合璧苑内外都是东宫自己的人,只要她不说,谁都不能知晓这个秘密去。   司徒珏径直到了卧房,看她侧身对着墙躺着,只露出乌黑如云的秀发。   他合了门,坐到了床边,“睡着了?”他轻声问。   女子听到声音,转了身过来,一张白玉般的小脸纤尘不染,但是比平日要苍白一些。   怀孕这事司徒珏没有问别人,只来问唐蕊。   “你真怀孕了?”他凑到她耳边问。   唐蕊脸上一红,撒了这么大个谎,她都不好意思跟太子说,虽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云阳。   她拉着太子低了头,凑到了他耳畔窃窃私语一番,将今日的事情原委全部都跟他说了一遍。   “可恨!”司徒珏眉峰紧蹙,犹如乌云聚集一般,可见他此时心情很是不妙,“姓赵的欺人太甚!”   他恼怒之极,皇后居然趁着他不在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真当抓到了他的弱点吗?   “殿下别恼了,左右她没得逞,只是这事闹的,真有些乱七八糟的。”唐蕊撅着嘴说,说着肚子又是一阵抽痛。   “啊哟……”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又白了些。   “怎么了?”司徒珏紧紧攥着她的手,“哪里痛?肚子怎么会痛?”   唐蕊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女子来月事是这样的。只是月事的事情千万不能叫皇后知晓了。”   司徒珏皱着眉头看她,瞧着她那小脸一阵白一阵青的,有些着急:“要怎样才好?”   “热的毛巾敷敷就好些。只是我怕湿,还是不要了。”   司徒珏想了想,干脆脱了外衫,脱了鞋袜,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   这大白天的他躺下来,该多叫外头的宫人们遐想啊。   唐蕊脸皮薄,红着脸推他:“你才下朝,又是在做什么?”   他靠近她,温热的胸膛紧紧的贴着她的肩膀,隔着衣衫带来一阵阵的热气。   他不说话,伸手到了她的小腹上,钻进了薄薄的衣衫按在了那里。   唐蕊诧异瞥他一眼,他笑道:“孤最热,你有孤便行了。”   一只大大的手掌覆在她的肚子上,似乎有一种热气源源不断的温热着那处倍感寒凉的地方。   暖暖的,感觉真好。   她娇羞的看了他一眼,司徒珏撩顺她的额发,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在她耳畔问:“可好些了?”   她红着脸点头。   “睡一下。”他说。   “可是……怀孕的事儿……”她蚊子似的声音冒出来,本以为他会责备自己胡闹,哪只他并未追究。   他贴着她的耳廓道:“无妨,怀孕的事儿,早一个月晚一个月都是正常。大不了,等你月事完了,孤每日播种便是,俗话不是说的好,天道酬勤么?”   唐蕊听他这番说法,臊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五只手指拂过她的眼皮,他在她耳畔悄声说:“不舒服,就好生睡一会,有孤在这里,谁都不怕。”   她合着眼,感觉到他在身边温热的气息和淡淡的檀香味,担惊受怕了一上午,这才安了心,迷糊之间,真的安然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哈。   ☆、白眼狼   赵后听闻皇帝的意思还是让太子摄政, 顿时气的跳起来。她当面去质问了皇帝,但是皇帝并没有理会她, 只丢了一句, “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她咬着牙心中恨恨, 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建立起来的赵家基业, 万万想不到竟被自己培养起来的儿子亲手给毁了。偏生这个时候皇帝还要偏袒这个儿子,竟不能替自己做主。   赵后的心情恶劣至极, 郁闷的回到了凤华宫。   她神色沉郁的坐在华丽的座椅上,陷入了沉思。她在思索她该怎么办, 这位太子, 真是不能叫人小觑。当初她一力支持培植他, 如今他翅膀硬了俨然已经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也是她疑惑不解的地方。   这时娄嬷嬷凑过来,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将一个字条递给了她。   她低头看了一眼, 那字条上是个药方子,乃是去东宫诊断唐蕊的太医所开的药方子, 叫她意外的是,竟然是养胎的药方子。   “去的太医是哪个?”   娄嬷嬷连忙答道:“是太医正程之明。”   赵后蹙眉:“程之明?本宫记得,程家同唐家是亲戚?”   娄嬷嬷道:“娘娘明察, 的确是,程之明是良娣的姑父。”   赵后冷冷一笑,将手中的字条撕碎,缓缓道:“那么, 这个方子信不得。本宫要亲自去东宫看看那位怀了身孕的良娣,顺便当面问问太子,他居心何在!”   娄嬷嬷瞧着赵后这样子是要去同太子当面对质了。   她起身站起来,娄嬷嬷赶紧去扶她。   赵后起身,只觉得背心一阵寒凉。在这宫廷之中,虽然她手握最高权柄,可是没了国舅爷和赵家朝臣在背后的支撑,她只觉得背心一阵凉飕飕,便是连胆气似乎也弱了些。   不,她不会输,不能倒!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让赵家东山再起。   她挺直了腰身,抬了脚步,眼眸微眯,放出寒月般的光芒,道:“去东宫!”   司徒珏早已料到皇后会来,但是他没想到她来的这么急。   皇后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司徒珏陪着唐蕊一起吃了晚饭,正在闲谈。   听闻皇后来了,唐蕊一阵紧张,“我是不是要躺到床上去?”   司徒珏微微一笑,摇摇头:“你只是怀孕了,又不是生了重病,方才都躺了半下午,还躺着做什么?你随我一起去接凤驾吧!”   唐蕊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她正要起身,太子却伸手过来扶她。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扶我做什么?”   太子促狭看她一眼,轻笑:“你不是怀孕了吗?”   “啐!”她啐了他一口,又捉弄她。   赵后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峨眉再次蹙的紧紧的,双眼微眯,薄唇紧抿。   她头戴金光灿烂的九头凤簪金步摇,身着金缎凤凰袍,一派国母的气度,端庄无比的站在众人面前。   她的目光滑过太子的脸,她瞧着少年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明明他已经斩断了她的臂膀和手脚。   阴狠!   她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这少年的行事作风倒是像自己。可是他到底不是她的亲儿子,所以才会做出这样让人厌恨的事情来。   她渐渐收敛了眼底的寒意,平静而和缓的道:“早晨良娣身体不适,可影响到肚中的孩儿了?”   唐蕊竭力让神色平静,低眉敛目道:“太医诊断过了,一切安好,腹中的孩儿也安好。”   赵后瞥了她一眼,走了过来,轻笑一声:“那太好了,太医可曾说过,产期是什么时候?”   一旁知情的巧香听着吃了一惊,急忙拿眼去瞥良娣,生怕她答不出来露出破绽。   唐蕊语气平静的说:“产期是在明年年中呢。”   赵后一双锐利的眼上下扫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仿佛要找出一丝丝不妥,但是她并没有找到。   “明年年中?”她微笑,“那不错,太子很快要有孩子了,而陛下也要抱上孙子了。良娣,你是个有福的。”   “多谢母后夸奖。”唐蕊平静之中略带感激的说。   赵后瞧着眼前的女子,的确看不出破绽,但是又有哪里不对。太平静,平静的太过刻意……刻意的像在演戏。但是即便是如此,依旧让人觉得扑朔迷离,抓不住把柄。罢了,她今日打算好好的跟太子谈谈,暂时放过眼前的这个丫头。   “太子,本宫有话同你谈。”赵后径直往书房去了。   司徒珏抬步跟了上去,唐蕊担心的拉着他的手:“殿下……”   他唇角微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无妨。你别忘了,这里是东宫。”   唐蕊点点头,看着两人的身影上了玉阶入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娄嬷嬷合上,书房里头只剩下两个人。   “你什么意思?”赵后丝毫不客套,蓦地转身,怒目看着眼前的少年男子,“你摘了你舅舅的乌纱帽?你撤了赵家官员的官职?司徒珏!你别忘了,到底是谁养大你的!”   这句话她早就想问他了,她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到底知道不知道是谁培养他的。   男子轻轻的笑了,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   “母后,是你养大我的。我的亲生母后去的早,我打小是在你膝下长大的。”他坦然道。   “你还知道?”赵后带着怒气质问,“你知道白眼狼三个字怎么写吗?你倒是摸摸你的良心!本宫对你哪里不好,哪里不照顾?!你要这样对我?!”   太子眼眸微动,淡淡道:“我只是问母后一句话,我到底是姓司徒,还是姓赵?这大祈朝的江山,到底姓司徒,还是姓赵?”   赵后被问的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扬起下巴:“我并非针对国舅,国舅之事照章办事。他贪赃枉法,我身为太子摄政,既然知道了,你叫我如何姑息?”   赵后算是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秉公办理,因为他是姓司徒的!   赵后“呵呵”冷笑一声:“本宫若是救了一个狼崽子,那狼崽子也是知道报恩的。这下倒好,我养你这些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一句‘秉公办理’,就抹去了我们母子这些年的情分?!你明知道你这样做我会多伤心,你居然不顾及我的感受?你知道什么叫做母子,什么叫做孝顺吗?”   司徒珏听着她说完,只觉得好笑,这个时候,她竟然拿“孝顺”二字捆绑她。他该做的都做了,干嘛要在这里听她罗嗦?她想方设法害他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前辈子她陷害他母妃的时候,想没想过人做事天在看,是有报应的!   “有句话说的好,母慈子孝。”司徒珏带着几分讥讽的说,“母慈才能子孝。母后可记得我病好之前的三年里,卧病东宫之时,你进这东宫,进我病房,究竟有几次?”   就这么一个问题将她问的张口结舌,“可是难道我不是保住了你的太子之位吗?”   司徒珏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轻笑道:“为何保住这个太子之位,你心里最清楚。从头到尾,你不是为了我,你不过是为了你赵家罢了。母后,你可记得了,你姓赵,而我,姓司徒!所以,论理,你讲不过我,别白费口舌了。”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看起来不打算同她争论长短了。   “若是母后想留下来吃晚饭,虽然我们已经吃完了,不过我还是会去叫人重新准备的。”   他开了门,听到身后厉声喝道:“司徒珏,你真的这么狠?!”   他顿住了脚步,转头,反问:“母后何尝不是一样狠?你我是母子,知子莫若母。”   话音落下,男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娄嬷嬷立在门口担心极了,探头往屋里看去,只见皇后双手紧紧攥着,脸上气的铁青,双眼圆瞪,仿佛要吃人似的。   “娘娘,别气坏了身子。”她连忙过去劝。   赵后身子晃了晃,扶着娄嬷嬷的手,这才站稳了脚跟,她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众叛亲离的一天,不,是料不到太子反叛的这一天。但是,他是真的反了。   没有了太子,她的将来,该怎么办?   “不,本宫不会完……”她呐呐道,“一定会有法子,一定会有法子!”   娄嬷嬷赶紧去抚她的背给她顺口气,生怕她给气病了。   唐蕊等在合璧苑的门口,一见太子回来,急忙凑过来拉着他的手,担心的问:“怎么样了?皇后走了吗?”   司徒珏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事,应该走了。”   唐蕊拉着他的手一起往里走,“皇后说了些什么?”   他淡淡道:“没说什么,不过今日之后,算是撕了面皮了。”   唐蕊大吃一惊,担心极了:“那她想要对付你吧?”   司徒珏停了脚步,拉着她的双手,低头定定看着她的眼:“不是她要对付孤,是孤要对付她!你小脑瓜子别胡思乱想,好好的养胎就是,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需要等着孤给你一个无忧无虑的天下。”   唐蕊双眼迷蒙的望着他,无忧无虑的天下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注意到他话语里的用词不对,踮着脚尖小声在他耳畔纠正他:“你又忘了,我没怀孕。”   他眼底带着坏坏的笑,蓦地双手按住了她的腰,按在了自己身前,低低在她耳畔道:“今儿不怀,明儿也是要怀的,明儿不怀,后日也是要怀的。孤没忘记,只是提前把话撂在这儿罢了。”   唐蕊睨他,“贫嘴,就知道占我便宜。”   司徒珏哈哈一笑,抱着她:“别人想孤占便宜,孤还不屑呢!丫头,知足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完了一丢丢,明天尽量在八点前把当天的更完。么么哒。   ☆、小混蛋   朝中依旧是太子摄政, 皇帝在清和宫养病无心朝政。众位朝臣再也没想到,赵国舅当初那么威风赫赫的人, 如今官位卸了也就卸了, 竟天天呆在家里看书写字遛鸟了。   如今的这位未来天子,面目冷厉, 叫人摸不透心思, 朝臣们只得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从前的罪过太子的, 一个个战战兢兢不可终日。   为了防止赵后找麻烦,司徒珏一面在宫中多方安置了眼线盯着凤华宫, 另一面让唐蕊以养病为由, 就呆在东宫之中, 若是皇后再召,那也是断然不去的。   这两日唐蕊月事,身子的确不舒爽, 也乐得呆在屋里懒得走动。   渐渐入秋了,天气也迅速的凉了下来, 外头下起了沙沙细雨。   唐蕊身子懒懒的,正靠在软榻边,搭着一条薄毯看诗词, 听闻外头巧香禀告:“良娣,程家姑娘来了。”   唐蕊听了也一喜,她正闷着呢,便道:“叫思思进来。”   程思进来时, 看到榻上女子披着头发,发顶以一枚玉簪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其余都披散在肩头,披着一件粉蓝锦缎单衫,懒洋洋的靠在榻边看书。   她抬眼看自己时,只见眉目顾盼生辉、滟潋如秋水横波,便是女子看着,也觉得动人。   她心里想着,蕊姐姐越发的长得美了,若是哥哥看见,怕是又放不下。   想起程纶,她心底黯然。   唐蕊笑着起身,拉着她过来榻边坐下,笑着问:“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我当你在家里玩疯了,早忘记我这里了。”   程思淡淡的笑了笑。   唐蕊看她笑容浅淡,不比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不由得蹙起眉尖,问:“是不是有心事?”   “没……没有……”她不自然的说。   唐蕊看了外头一眼,沙沙的细雨,带着几丝凉意,少女从外面进来,粉缎衫子上有淡淡的湿痕。这样的天气她出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玩耍,许是闷了,许是有事。   “说罢,我们什么样的关系?你还怕跟我讲吗?女孩家的心事,若是不跟我讲,你跟谁讲去?”   程思看了表姐一眼,垂下了眼睫,道:“不瞒姐姐说,昨儿父亲提起了婚事了,我心里不痛快。”   “哦?你的婚事,跟哪家?”唐蕊很是好奇。   程思面色沉沉,道:“说是一个五品武官家的嫡子,至于人品长相我都不晓得。”   五品武官嫡子,同太医家的女儿,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不过唐蕊瞧着程思似乎很不喜欢。   “我跟父亲说,哥哥都未娶,为何要我嫁?这句话便惹得父亲骂了我一顿,大约是戳到他的痛处了。父亲这次不知为何如此固执,一意孤行,我担心这婚事怕是真的要定……”   唐蕊沉默了,程纶不娶,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他现在不急着娶,也许过一两年他会娶妻吧,她这么想着,自己心里也好过一些。   “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武官的儿子嘛。”程思说着,小脸儿皱成了一团,都快急的哭了,“我想嫁给我自己中意的人。”   她这话是说漏嘴了,唐蕊迅速问:“你说的哪个?”   程思脸红红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说:“你见过的呀。”   唐蕊晓得了:“是秦修对不对?”   程思一怔,点了点头,羞涩的脸蛋越发红艳。   唐蕊想了想,她之前也想替程思跟秦修牵线,可是因为秦修闹了她一阵,为了避嫌她便将这件事搁下了。如今风头已经过了,这事或许可以办一办。   程思既然来找自己,大约也是想她给拿拿主意,想想法子。   “给你牵线是可以,但是能不能成,那可看你自己了。你要晓得,那位秦小爷如今是骠骑大将军了,门第高,眼光也高,他那心思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听到她这样说,程思惊喜的瞪圆了眼睛,“姐姐真的给牵线?”   唐蕊轻轻一笑。   这时听到巧香又来报,“云阳郡主来看您了!”   唐蕊朝着窗子外头瞥了一眼,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们想找的人,这可来啦!”   云阳进来时,又瞧见上次游湖碰到的那个小姑娘,她倒是不以为意,也挺喜欢这个可爱天真的小姑娘。   几个人坐在屋里说了些闲话,唐蕊便睨了程思一眼:“思思,姐姐要送你几件衣服料子,你跟着巧香去衣库里挑选,挑好了再过来。”   听了她这话,程思脸上浮起一丝羞涩,点了点头,跟着巧香一起往库房去了。她回头看了唐蕊一眼,唐蕊对她点点头。   房里头留了郡主一人,云阳早已瞧见她们两个人在那里打眼色,叫道:“哟,什么事你们姐妹俩跟串通好似的?莫不是就瞒着我一个?”   唐蕊笑了:“哪里瞒着你,女儿家娇羞,是关于她的事儿,不好留在这里。”   “亲事?”云阳促狭的笑。   “被你猜到了。若是姐姐肯伸手,这八字就有了一撇。”   “哦?”云阳惊奇,“莫非是我的兄弟?”   “秦修。”唐蕊点出了名字。   “他呀!”云阳笑了出来,“那小魔王,竟然还有人看上他?”   “姐姐说笑了,据我所知,骠骑将军在西京仕女中人气还是很高的。”   云阳嗤笑:“高是高,他眼光也高,那不解风情的臭小子,若不是他自己看上的,我怕他唐突佳人。”   唐蕊笑了笑,恳切道:“还请皇姐给思思一次机会。”   云阳眼珠儿一转,拍手道:“也罢,若是思思姑娘不怕撞铁板,我安排他们见一次面,结果我可不敢保证,要是思思姑娘哭着跑出来,我不保证哄的。”   唐蕊点了点头。   云阳便跟她约好了时间,回去打算跟秦修说说这事儿了。   程思回来没瞧见云阳,看到表姐脸上笑吟吟的,便知道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多谢姐姐。”她十分感激。   唐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生怕到时候惹得你伤心了。不过无论如何,经此一次,你也算是没有留下遗憾。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把握了。”   程思认真的点了点头。   云阳回来便找了秦修过来,跟他讲了见面的事情,秦修一万个不乐意。那日游湖,他眼里只有唐蕊,哪里注意过那个小姑娘?   “不去!”白衣少年赌气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本将军可是什么女子都去见的?”   云阳恼了,走过去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我都答应人家良娣了,你若是不去,岂不是我言而无信?!”   秦修一听良娣,知道是唐蕊,双眼闪过一道光芒,反口问:“那良娣去吗?”   云阳啐了他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真不怕太子剁了你!你给我乖乖听话,明日一早,去荣园的白鹤亭等着,那姑娘姓程,名思。”   秦修有些恼,被表姐揪着耳朵又很痛,皱着眉头叫道:“姐,你再这样我要动手了呀!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云阳气的咬牙:“你倒是动手给我看看啊?你看看打我是什么下场!当今的皇帝都没打过我,你敢打我?!”   秦修哪里真敢动手打郡主,可眼看着他的耳朵都快给她揪掉了。   “那你松手!”秦修歪着脑袋叫道。   “你去,我就松手,你不去,死都不松!耳朵就做下酒菜了!”云阳叫道,手下丝毫不留情。   秦修真是气极了,哪有这样逼相亲的?可是碰上这么个比自己还霸道的姐姐,他也是没招了。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见他终于松了口,云阳踹了他一脚:“老实给我去,不然,你晓得后果的!”   秦修憋着一口气,若她不是姐姐,肯定揍她一顿。   第二日早晨,昨日下了一天细雨,今早倒是放晴了。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荣园菊花盛放,满园金菊美不胜收。   这荣园本是前朝一个大官宦家的后花园,后来官宦告老还乡,便将这后园空置了,园中景色优美遍植花卉,不少游人前来游玩,渐渐有了名气,后来有人打理了园子真就做了游玩之所了。   这个时节本来游人挺多,不过一早倒真是没什么人。   白鹤亭位于院子东角,掩映在几处假山之后,侧面又有菊花园圃,景色很美,正适合游客休憩。   此时,亭中立着一个身着银丝绣线白底缎衣的少年,少年独自一人负手而立,乌发如瀑身形如松,虽然安静站着,却让人隐隐感觉到一股凛人的气势。   程思来的时候,没想到他早到了。一看到那背影,心口蓦地砰砰一跳。那日一见,她便将这少年搁在了心底,如今再见,依旧忍不住的心儿乱跳起来。她果然没错,她的确是很中意这少年。   她今日来是借故出来游园,有两个嬷嬷一个丫鬟陪着,母亲也就放她出来了。   程思对身边的嬷嬷说:“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去同秦公子说几句话。”   嬷嬷们吃了一惊,哪里晓得她出来是见男子,连忙阻止:“别去啊,姑娘,你未出阁的,叫人看见算怎么回事?”   程思笑了笑:“无妨,是熟人,总得打个招呼。我戴着帷帽呢。你们就这儿等着,我若是不叫不要过去。”   她径直往亭子上去了,嬷嬷们碍于那句“熟人”只好等在假山后头远远盯着,好在这个时候游人很少这儿又僻静,姑娘戴着帷帽,应该是没人瞧见的。   秦修五感极为灵敏,早已听到远处说话的声音,听到一个脚步声走近,便知道是那姑娘来了。   他来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蓦地转身,他皱了皱眉头,看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小姑娘拾阶而上,她身着丁香紫绣银兰锦缎束腰长裙,显得腰肢窈窕纤细盈盈一握,头上戴着白纱帷帽,看不清长相。   “你是程思?”他傲慢的问。   程思脚步一顿,停在了距离他十步的地方,撩开了帷帘,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庞,略带几分稚气,羞怯的望着他,“我是。”   秦修瞧着这姑娘巴掌小脸,淡淡弯月眉,乌黑杏仁眼,樱桃小嘴一点点,淡淡的妆容精致的五官,长得倒是不讨厌,不过年纪看着挺小的。   他不由得好笑:“是你撺掇我姐姐逼我来相亲的?你本事可真大啊。”   程思看他语带不屑,心里有些委屈,道:“你若是不想来见我大可不来,堂堂骠骑大将军为何怕姐姐?”   秦修真是被她气到了,他在这世界上别人都不怕就怕他表姐,这可不是他的痛处吗?   他几步上前,到了她的跟前,阴森森逼着她的眼道:“你敢再说一遍?”   程思想不到他身形这么快,都没看清楚他已经到了跟前,陡然跟他隔得这近,益发的心慌的不可遏制。   “我……我不说……”她乌黑的眼眸忽闪,显得羽睫愈发浓黑弯长。   秦修翘起嘴角,冷讽:“你不敢说。”   程思哼了一声,她素来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对着如此挑衅的少年,她哪里能服气。   她走到了一边,坐在长椅上,坦然道:“是,我胆小,因为我是闺阁弱女。可是你也胆小,却是骠骑将军,岂不是很好笑?”   秦修差点没被她气死。别的仕女见到他都娇羞的不敢说话,要么乖乖的温顺听话,哪里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简直跟他表姐有的一拼。   秦修恼了,一手撑在她头顶的木栏杆上,居高临下的问:“我姐姐说,你死气白咧的求着来跟我相见,是也不是?”   程思抬眼看他,却是拿着眼白对他,“死气白咧”四个字,真真是侮辱人。   如果她看中的少年如此无礼粗鲁,那她真是瞎了眼了。   她倏然站起来,冷着眼看他:“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至少是个君子,哪里晓得是个小混蛋!”   秦修气的额头青筋跳动:“你再说一遍!”   “小混蛋!”程思不服气的叫道。   秦修顿时扬起了拳头,可是对着那素白如玉的小脸,他下不去手,毕竟这是个丫头,要是打了个丫头,他大将军名号岂不是毁于一旦?   他磨着牙突然冷笑一声:“你多大了?”   他突然转换话题转怒为笑,程思有些发懵,道:“我十三了,不过年底就十四了。”   他回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邪恶:“十三就迫不及待的想男人了?”   程思瞪着他,脸儿涨的通红。   “怎么,不是吗?你不是想我这个男人吗?”   他一张俊俏的脸逼近了少女,却带着恶意的调侃。   “你无耻!”她怒极。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了秦小爷的脸上,雪白的俊脸上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程思气的转头就走。   “喂!程思,你打人?你凭什么打人?!”她打了人就想走了吗?他跨脚上前,一下子去抓那女孩。   然而,似乎他抓的位置不对,蓦地伸手,正好程思转身,他一爪子抓到了她的胸口,正好将她含苞待放的小花苞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都是震惊。   程思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你……流……流氓……”   “啪!”又是一个耳光赏在他另外一张雪白的俊脸上。   秦修彻底石化。   程思趁机踹了他一脚,然后飞快的跑出了亭子。   守在假山后头的嬷嬷们呆呆张着嘴,直到姑娘回到跟前才回过神来。   “姑娘,这……这就是你说的熟人……”   “快走,待会他追过来就完了!”   她心虚的拉着嬷嬷们飞快的逃出了园子,上了马车赶紧的赶回家去。   完蛋了,她打了骠骑大将军,她肯定完蛋了!   但那小混蛋,真是的叫人忍无可忍!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应该有一更的   ☆、炖八哥   程思跟秦修相亲的事儿, 唐蕊这她没敢亲自来说情况,倒是叫人捎了一封信过来。   唐蕊倚在窗台边打开了信, 看完顿时笑的前仰后合。难怪程思不敢亲自来告诉她, 声名赫赫的骠骑将军被她揍了,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相亲看来是没成, 缘分是天定, 若是真不成,那也是没法子。   “这丫头……”唐蕊笑着摇头, “胆大包天。”   秦修前阵子被太子修理,现在又被小丫头揍, 心情如何憋屈可想而知。   不过信里也说了, 在程思的坚持下, 她爹只好对那武将嫡子的亲事作罢,让她在家里先玩两年再说。   巧香正在廊上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搬花儿,秋季菊花盛开良娣爱菊, 便叫太监采买了各色菊花摆在廊前,看着也清爽舒服。   听到良娣笑, 巧香转头,望着窗口的主子问:“良娣笑什么?让咱们也乐乐?”   唐蕊收了信,摇摇头:“那可不能告诉你, 不能说。”   巧香不乐的撇撇嘴:“良娣就顾着自己乐呢。都不晓得是什么好事。”   唐蕊笑道:“昨儿殿下不是带了两个八哥回来了,现在在哪儿呢?你要是想乐,将八哥拿过来,咱们教八哥说话。”   巧香开心, 急忙道:“八哥挂在花园里头,奴婢这就去提过来。”   唐蕊点点头,巧香才走,锦瑟便过来了,低声在她耳畔道:“照着良娣的吩咐,找了错处将那三个奉仪打发回家了。”   如今不用看皇后脸面,她索性趁机将东宫命妇院里头几个奉仪打发走。一来,她们在此是浪费时光,二来,老是搁着在她心里也是个疙瘩。   “好。走的时候,可有什么话说?”唐蕊抬头睨了锦瑟一眼。   锦瑟摇头:“都挺高兴的,想来她们在东宫也过得憋闷的很,回家嫁人有什么不好的?”   唐蕊打趣的瞧着锦瑟:“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锦瑟一愣:“良娣的意思是……”她在东宫,怎么嫁人?她捉摸不透唐蕊的意思。   唐蕊轻笑:“我的意思,往后你自然就晓得了。”   锦瑟疑惑不解,这时巧香已经提着八哥兴冲冲的跑过来。   八哥一来,众人的心思立即转到了鸟儿身上。巧香和锦瑟兴致勃勃的趴在桌上看八哥,就连走廊里搬花的小太监也凑过来看八哥。那八哥是民间进贡上来的,已经学了几句话了,异常的古灵精怪。   “良娣,良娣……”两只八哥在笼子里蹦跶,其中一只乖嘴乖舌的叫起来。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它真会说话,真会说话!”   “你还会说什么?”巧香乐滋滋的问八哥。   “好丑,好丑!”八哥尖尖嘴巴对着她蹦跶,气的巧香几乎跳起来。   其他人哄然大笑。   “看什么笑的如此开心?”清琅琅如珠玉相击般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众人顿时唬的一跳,一个个忙着转身行礼,一时没凑开,头撞头脚撞脚的,到底呼啦啦的都跪在了地上。   “见过殿下!”   杏黄蟒袍的男子信步走了进来,到了八哥跟前,抬眼瞧了唐蕊一眼:“十分有趣?”   唐蕊笑道:“自然有趣。”他一进来,奴才们一个个吓得脸色青白,连空气都像凝固了似的,他还真是有一种独特的本事。   唐蕊想到此又开始偷笑。   司徒珏觉得她笑的不怀好意,肯定是在笑自己,回头瞧着一地的奴才,淡淡道:“都跪在孤的屋里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句话落下,众人“哗啦”一下赶紧跑了。   司徒珏也无奈:“孤又不是老虎,他们在怕什么?”   唐蕊忍不住拍着几案大笑起来,这时桌上的八哥跳着叫道:“老虎!老虎!”   司徒珏不悦蹙眉,冷眼瞥着那八哥:“再多嘴,将你炖了,炖乳鸽听过没?今儿炖八哥!”   八哥绿豆小眼瞅着他吓得往后蹦了一下,瑟缩的蜷缩着脑袋道:“炖……炖八哥……怕怕……”   唐蕊一听这话又大笑起来,“这八哥成精了!”   司徒珏挨着她身边坐着,唐蕊瞧着他贴着自己坐着,坐的这么近,不由得羞涩道:“坐这么近干嘛?这大白天的,你政事处理完了?”她瞧着现在才午后时间而已。   司徒珏拉她起来,到了榻上,他侧身靠在榻上,一手枕着头,道:“难道孤休息一下都不可以?今日孤叫他们将奏折送到东宫书房,省的镇日里留在宫中不得回来。”   唐蕊轻笑,替他脱了鞋袜,拿了毯子:“那你就好好休息一会,待会不是还得去看折子吗?”   司徒珏伸手一拉,便将女子拉到自己的怀中,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孤休息,你也得陪着。”   唐蕊下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眼珠一转,摇头:“我不睡,我有事。”   司徒珏不乐:“你有什么事?”   “不告诉你。”她调皮的眨了眨眼。   司徒珏不满,抬眼看看房门,巧香出去的时候已经乖觉的带上了,只窗扇开着,不过外头清清静静没有人。   他便起了坏心思,一只手抚在她的背上,上下的抚摩,将女子柔软的身子往身上揉。   唐蕊哪里不晓得他什么意思,两腮微红,要起来,她这次可不是骗他,她真有事儿。   “我起来。”   他双手扣着她的腰,她哪里起得来。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低头便凑到了她耳垂处轻轻的咬住了。   一阵酥.麻麻带着电电的感觉从耳垂处一直传到心坎里,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身子扭动了一下,却被他搂的更紧。   “别……”她轻轻的低叫了一声。   “你忘了……”他哑声道,眼眸里渐渐染上了氤氲之色,“你怀孕了,没有孩子你怎么跟父皇交代?”   一说起这事,唐蕊心虚,昭帝因为盼望着小皇孙这几日都叫冯良往东宫送补品,每次送来都叫她胆战心惊好几回。   被他说中了心事,唐蕊咬着唇嗔道:“那也得关窗啊。”方才还有奴才在廊上搬花,若是叫人看到,她这脸往哪里搁?   司徒珏邪邪的笑笑,一翻身便从榻上起来,十分利落的关了窗落了栓。   “帮孤宽衣。”唐蕊瞧着他这架势,双腿便有点发软。她月事才了,这厮便迫不及待了。若不是他拿皇孙威胁,她可不大白天的叫他乱来。   唐蕊红着脸,便过来替他解了玉带,又宽了外面杏黄蟒袍拿到了衣杆上挂起来,没待她转身,男人便从后面抱了过来。   “孤今日得了一样东西,你看不看?”他一面双手在她胸前乱来,一面说着。   “什么?”她竭力分开思绪,才不会软着腿滑落到地上去。   只见他从内衫怀里真取出一个东西,拉着她到床榻前坐下,“给你。”   唐蕊好奇的接过来,是一本十分精致的画册,画册封面一幅花好月圆的画儿,他何时喜爱看画册了?   她都觉得奇怪,可是当打开封首时,入目的画儿叫她瞪大了眼睛,“啪”的一下合上了页面,瞪着男子:“太子……你看这个?”   里头可不是避火图吗?这人,瞧着霁月风光,脑子里想些啥?   司徒珏笑笑,顺手将杏黄的帐子扯下,里头便是两个人最私密的空间。   他扑她在柔软的床上,唇在她耳畔问:“怎么不能看?孤,也是男人。”   唐蕊羞涩的瞪着他,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你……自己看也就罢了,干嘛给我看?”实在是太叫人羞耻了。   他笑,扯了她的衣衫,不过薄薄两件,片刻就没了,他细细打量那洁白如玉的身体,手臂虚虚的压在她耳畔,哑声低语道:“你看了,我才不用费那么大力气教啊。小笨蛋。”   “谁笨啦?”她不服的腹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那劲实而强健的体魄,宽厚肩膀,精瘦腰身,挺拔如松如竹,如此好看,她虽不敢大模大样的看,偷眼还是要赏的。   他在她耳畔低声哑笑:“你不看?那孤只好一招一招的教你……”   唐蕊羞恼捶他:“不学,不学……”   “那你也得为皇孙考虑考虑不是?”   唐蕊气恼,他又拿这话来激她。   她没了话驳他,此时她亦说不出话,因为嘴唇已经被结结实实堵住,另一种蚀骨的滋味占据了她的感官。   罗帐轻摇,外头秋雨再次落下,沙沙打在窗台上,两只八哥打了一会儿盹,瞪圆了眼睛瞅着那摇晃的杏黄罗帐。打盹之前那帐子在摇,盹儿打完了还在摇晃呢。   只听到那帐子里头传出暗哑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小蕊儿,小蕊儿……”   聪明的那只八哥学会了。   当帐子掀开时,男人饕足了,女人却被他折腾的双腿发软,身子软软的靠在床边,幽怨的瞪他。他的花样可真多,果然长进了!   司徒珏笑着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系了腰带,道:“你再歇歇,孤还要去看折子。”   唐蕊睨了他一眼,“你待会想吃什么?我待会叫厨房炖汤给你送去?”   司徒珏未来得及回答,只听桌上那只八哥蹦跶了两下,叫道:“小蕊儿,小蕊儿……”   男子一怔,蓦地回头瞪着八哥。   唐蕊羞涩的抬不起头,的确没人看到,却叫鸟儿都听去了,方才他抱着她时便是这么叫的,更诡异的是,这鸟儿每叫一声“小蕊儿”中间还要有模有样的喘一声。   司徒珏脸色黑黑不怀好意的立在桌边盯着那只蹦跶的八哥,咬牙切齿道:“待会,就吃炖八哥汤!”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只八哥到底有没有被炖呢?   ☆、还愿   每隔几日程之明会过来给她诊脉, 大约距离上次半月的时间,程之明诊脉之后立即瞪大了眼睛, 十分惊诧的望着唐蕊。   “你……”   唐蕊瞧着他的神色吃了一惊:“怎么了?”   程之明转头看看周遭无人, 低声道:“恭喜良娣贺喜良娣,有喜了。”   唐蕊乍然一听他这话有些懵, 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   “真的?”半晌她才问。   程之明点头:“自然是真的。只是这胎像还未稳, 良娣无论是走路还是做事,都要小心谨慎。”   唐蕊连忙点头, 一阵欢欣喜悦,仿佛从心里溢出来。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搁下了, 这个时候便是皇帝送补品她也不心虚了。   程之明脸上露出笑意:“这若是个男孩, 那可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啊!”   唐蕊点头, 长子,的确是一个很重分量。不过在她心里,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 都是她最宝贝的孩子。   “多谢姑父。”她深深行礼感激。   程之明摆摆手:“这事,你瞧瞧跟知情的人说了便可以, 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   唐蕊连连点头。   程之明离去了,唐蕊又激动又开心不知如何是好。巧香正好进来,瞧见她脸色激动, 觉得疑惑。唐蕊在她耳畔嘀咕了几声,巧香也高兴的大吃了一惊。   巧香笑道:“太子现在东宫书房,良娣亲自过去吧。”   唐蕊笑着点点头,吩咐:“将厨房里炖的乳鸽汤拿来, 我送去给他喝。”   书房之中,男子正埋头批阅奏折。紫檀的案几上,摆放着满满的案卷,在案卷一旁又堆叠着厚厚的奏折。朝中事多,便是每日看这折子,也能看花眼。   不过男子批阅速度极快,拿起折子,不过扫一眼,便朱笔批下,迅速的搁到了一边,又另换了一个折子。如此这般,一个时辰的功夫,未批阅折子便少了好些。   半晌,他搁下朱笔,靠在椅边稍作休息,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伺立在一旁的田广赶紧去开门瞧着外头是良娣,连忙放进来。   司徒珏抬头,只见门口一张雪白的脸笑颜如花,她穿着浅蓝色长裙,玉簪挽着乌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送的什么?孤正想歇歇。”   田广见他两个要说话,连忙退下。   唐蕊将汤搁在屋侧的圆桌上,笑道:“你猜。”   “鸡汤么?”他走过来,也探头去看那食盒里的东西。   “你前儿不是说要把那只八哥炖了吗?我记着呢,今日就炖了八哥给你吃。”她倒了一碗汤送到了他的跟前,却隐隐看出他眼底的嫌弃。   “那只八哥?”他紧紧抿着唇,“倒是可惜了,嘴挺灵巧的。但是,你确定要给孤喝八哥汤?”   他真从未听说八哥汤养人的。   瞧着他一脸的不情愿,唐蕊“噗嗤”一声笑了,“玩笑话,八哥那么灵巧,我哪能炖它?这是乳鸽汤,尝尝吧。”   司徒珏睨了她一眼:“调皮!”他拉着她坐下,也给她倒了一碗,两个一起喝汤。   “今儿心情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好事?”他挑眉看她。   “被你猜到了。”   “哦?真有好事?”   唐蕊嘴角含笑,点了点头,“若是十个月之后,有个小不点叫你爹,你可高兴?”   他拿着调羹的手微微一抖,将调羹“砰”的一下扔在了瓷碗里,双手用力的握着她的肩膀,惊喜极了:“你真的……有了?”   唐蕊认真的点头:“不过我真的觉得我还小……不想那么快……”   她话没说完,便被男子整个的拉过来拥在怀里,她窝在他的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孤高兴。”他沉沉说,难以掩饰喉头的哽咽。   唐蕊诧异:“你这么激动啊?”   她怎么感觉他比自己还激动?她的确觉得现在的年纪生孩子小了些,但是看到他这么开心,便也觉得值得了。   他低声道:“你知道太子为何自称孤吗?”   她摇摇头。   “因为自称孤的,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但是如今有你,我本已经心满意足。如今又有了孩儿,我更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圆满的人。”   唐蕊听着感动,又有几分心酸,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别担心,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咱们的孩子也是。”   他抱着她,柔软而馨香,还有她肚中的孩子,他从未想过重来一回,上天竟对他如此不薄。   他想起一件事,道:“孤本想明日带你去皇觉寺还愿的,你这情况怕是不能去了。”   “要去的。”唐蕊连忙道。   司徒珏拉着她的手上下的看,眼底带着犹豫,“但是……”   唐蕊笑笑:“无妨,此去皇觉寺路途平坦,上山又有轿子,殿下你怕什么?我早想去寺里逛逛,听闻山上枫树众多,如今层林尽染,一定很美。殿下,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她拉着他的手撒娇,司徒珏看她这样也拿她没办法,摸了摸她的脸,道:“罢了,孤带你去。”   这次出行,因为良娣怀孕的关系,司徒珏特地多带了侍卫随行,不过都是便衣打扮,没有大作声张。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车行缓慢。这时从隔壁街也过来一个车队,车队前有人骑马开路,那人却是个眼熟的。   唐蕊隔着纱帘看到那白马的少年,玉冠朱衣金腰带,模样俊俏,可不是秦修吗?   她瞥了一眼太子,太子皱着眉头睨了外头那人一眼:“他跑来做什么?”   唐蕊提醒:“今儿休沐呢,出行的人多。”   秦修身后护着的车驾正是云阳郡主的马车,马车里头坐着的是云阳和郡马爷。   云阳瞧着前头的马车很是眼熟,掀开了帘子仔细一瞧,那可不是太子的马车的吗?   云阳大喜,瞧着这架势怕是也是去皇觉寺的。   云阳吩咐了宫女去问太子上哪儿,宫女回来禀告,说良娣同太子一起去皇觉寺上香,也邀请她一路同行。   云阳欢喜,便将自己的马车跟着太子的马车后面,一起前行。   秦修策马在两个马车的旁边缓缓走着,知道前头马车里头坐的正是上次自己表白的女子,他心里有几分不自在,毕竟那次被太子修理的很惨,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他缓缓骑着马,将眼睛挪到了路边。   路边妇孺指着马上的英俊儿郎议论纷纷。   “那个少年好俊呢!”   “谁家儿郎啊?”   “听闻是秦家的。”   路边头戴帷帽的女孩听了这话停下了脚步,凑到人群中抬眼望过去,果然看到秦修鲜衣怒马坐在马上。   程思扶着嬷嬷的手,嬷嬷叮嘱:“姑娘,这街上人多,赶紧回去吧。”   程思点点头。   她正转身,却觉得那匹马到了跟前,陡然马儿打了一个响鼻,一股马气喷到她跟前,吓得她一跳。   “马儿,好好走路,别什么人都去招惹!”少年清澈的声音传来,程思抬头,吓唬她的那匹马可不就是秦修的吗?   她隔着白色的帷帘怒目瞪着马上的少年。   秦修冷哼一声:“马儿,走!别跟一个升斗草民计较,都是没眼力见的。”   程思气的跺脚,他分明是在报仇呢。上次打了他的脸,他一定还耿耿于怀。   “秦修!”她气呼呼的叫道。   “我可不认识你!”秦修睨了她一眼。   唐蕊在马车中听到声音熟悉,撩开帘子一角,便看到程思在街边站着。   她听了马车,叫巧香去把程思叫过来。   程思一看是表姐在马车里十分高兴。   她偷眼瞅了太子一眼,果然英俊又威严。   “你可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上香?”唐蕊问。   小女孩都爱玩,她赶紧点头。   “那你坐轿子吧。”唐蕊给她安排一乘小轿同行。本来马车也行的慢,坐轿子一样的速度。   程思连忙点头。   秦修在马上,见程思坐着轿子同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到了山下,便是换了轿子上山,果然如传闻的一样,山上枫树遍植,层林尽染。   “风景真是不错!”唐蕊掀开轿帘看外头的山景。   司徒珏坐在她身畔,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觉得还好吧?”   唐蕊笑:“我又不是个琉璃人,没事的。”   入了寺庙,因着太子和郡主都来了,主持立即派了小和尚将闲杂人等清了场。   闲杂人退去,这寺庙清清静静的,便只剩下太子和云阳的人了。   吃过午斋,唐蕊怀孕要午睡,太子便陪着她在禅房里头。   程思瞧着唐蕊全程有太子陪,自己便偷着在寺庙内外闲逛。   她逛到了庙外小峰上,那儿有一株大枫树,只见满树红枫,在阳光下夺目而耀眼,漂亮极了。   她摘了帷帽,盯着那枫叶瞧,嘴角微弯露出了笑意。   正好秦修也逛到这儿,瞧见一个身着素白纱衣的女孩立在枫树下仰头观赏枫叶,风吹起她的纱衣,轻轻飞扬,乌黑的长发亦随之起舞,倒像是要乘风归去一般。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走过去问。   程思吓了一跳,蓦地转过身,想起方才他用马吓唬她,顿时脸都黑了。   “要你管?”她嘟起嘴。   “哼!”秦修冷哼一声,“你胆子好大,信不信我趁着没人的功夫,把你从这上面扔下去。”   “你……”程思被气的脸儿涨红,“你敢?”   “你以为我不敢?”他冷冽的看着她,“敢打本将军的,这天底下数的出来。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爹是个五品太医吧?他叫……程,程什么来着……”   程思蓦地瞪大了眼睛,有些害怕,“你想做什么?”   秦修吓唬她:“我是一品骠骑大将军,你爹是五品太医,我比你爹整整大了四品,你说我想干嘛?我告诉你,本将军想干嘛,就能干嘛!”   程思心里算了算,他果然比自己爹大了四品,人说官大一品压死人,他整整大四品呢。   她不由得后悔极了,当初她为何要打他呢?   她立在枫树前,郑重的望着眼前的朱衣少年,风吹起他绛红色的袍子,衣袂翻飞。   她认真的说:“秦修,一码归一码,我打了你,我还给你就是。我打了你两个耳光踢了一脚,现在我在这儿,你大可以还回来,我不还手就是。”   秦修一愣,她不还手?若是他真的出手,她有命还手吗?   他扬起拳头,道:“我的拳头很硬,一拳头就够了。”   程思吓得吞了一口唾沫,闭上了眼睛站的直直的,“好,我准备好了,你打吧。”   秦修举着拳头,看着吓得脸色青白的小姑娘,突然觉得好笑。   “好,我打了。”他慢悠悠的说。   程思没作声,紧紧闭着眼,又吞了一口唾沫。   只听到耳畔风声,她惊得心儿都快跳出来,“咚”一声闷响,她魂儿都快飞出去了,但是身上并没有痛感。   只听到“沙沙”之声,似乎有什么簌簌落下。   她惊愕抬头,只见头顶的火色枫叶一片片从天而降,仿佛色彩瑰丽的蝴蝶,洋洋洒洒落在她的发上、肩头,也落在了眼前少年的发上、衣上。   他的拳头打在了树干上,侧身立在她的身畔,他挑着墨染一般的眉看着她,眼底带着戏谑之色,那双眼,仿佛星光熠熠生辉。   程思心口“砰”的一动,仿佛失去了节奏。   秦修收回了拳头,那粗壮高大的枫树还在颤抖,他桀骜一笑:“你以为我秦修是什么人?打一个小姑娘?!你想我叫天下人耻笑吗?哈哈……”   他大笑着转身离去。   望着他火红色的背影,程思捂着自己的心口。她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或许她没办法拥有这样一个少年,不过至少今日的画面,她可以一辈子将它深藏在心底,时时回忆,永不忘记。      ☆、山雨   唐蕊坐在窗边, 看着外面的风景赏心悦目,十分开心。太子走过来, 将窗扇半掩, 道:“山风凉的很,要遮一些。”   “不凉, 还好。”她柔声道, “你别说,怀孕了胃口还真有些变化。我喜欢吃酸的。”   她手边搁着新鲜的杨梅, 太子拈了一颗,酸的皱了眉头:“未免太酸了。”   她笑道:“我吃着正好。”   司徒珏瞧她高兴, 神色也舒展开来, 到了她的身畔, 将一件薄毯披在她的肩头,拥她在怀中。   “咱们的孩子,将来也是要做太子的。”他笃定的说。   唐蕊轻笑, “太子?大太子和小太子?”   司徒珏捏了捏她的脸:“调皮!”半晌他又说:“如今朝堂看着平稳,实际暗波涌动, 恐怕还有些事儿得操心。”   唐蕊皱了皱眉头:“殿下太操心,可惜我不能为你分忧。”   司徒珏笑着拥着她:“你只要安生的养胎,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就是给我最大的分忧了。”   **   后宫之中,赵后在为另外一件事情懊恼。   她在清和宫等着皇帝呢,这时,眼瞅着皇帝进来, 然而她不想看到的那个人却亲密的靠在皇帝身侧。   “唐美人倒是跟陛下形影不离啊。”她语气尖刻的说。   唐语凝轻轻一笑,扶着昭帝的手,道:“皇后娘娘现在应该称呼我为唐昭仪了。”   这正是皇后此来的目的。她听闻昭帝没有通过她,径直将唐语凝封了昭仪,真是火冒三丈,急匆匆的便来了清和宫质问昭帝。   昭帝刚从小花园中回来,觉得有几分疲累,看到皇后,他更加疲累。   他坐到了狐皮软榻上,淡淡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皇后冷眼瞪着唐语凝,“你先给本宫下去!”   唐语凝心里怄气,如今她都是御封的昭仪了,这女人还对她如此不客气!   她正要转身,昭帝摆摆手:“凝儿,你留下。”   唐语凝心底一动,便立在了昭帝的身边,眼底带着几分得意的看着赵后。   赵后怒极反倒显得平静:“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本宫的话不算话了?本宫手里的凤印也不算什么了吗?”   昭帝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手里的确掌着凤印,但是你也别忘了,你的凤印是谁给的。”   就这么一句话,顿时震的皇后半晌没回过神。   唐语凝在一旁偷笑。   “陛下什么意思?陛下是要拿了我的凤印吗?”她不可置信。   昭帝扶着额头,道:“朕累了,你出去吧,如果你还想牢牢的把着这枚凤印的话。”   他不喜人打扰他的安宁,更不喜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凝儿。”他伸手,唐语凝急忙过来扶着昭帝起身,缓缓向着卧榻走去。   冷,赵后只觉得一阵阵寒意袭来。   陛下的满不在乎,应该是国舅爷下台之后,否则,他哪有如此的口气?   赵后僵直了身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走出去的。   到了凤华宫,她依旧神不守舍。   娄嬷嬷很担心,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娘娘没事吧?”   “本宫能有什么事?”她冷斥,“去,宣国舅爷,连夜进宫。”   赵成瑞来了,便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皇后。   他的日子不好过,他相信,连带的,他姐姐日子也不好过,整个赵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唐语凝被陛下擅自封了昭仪。”   内殿的门合上,烛火明亮,只剩的赵后和国舅两个人。   赵成瑞皱起眉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合规矩。”他想了想又道:“唐家的那位良娣怀了身孕,这唐家又多了一个昭仪,眼瞅着唐家起来了,咱们赵家倒是下去了。”   赵后冷眼看着弟弟,见他神色还平静,冷冷讥讽:“你竟不恨太子?”   赵成瑞无奈道:“恨又如何?难道我能杀了他?”   赵后嘴角微弯,“为何不能?”   赵成瑞脸色一变:“姐姐低声。”   “他早晚要死。”女人凉凉的说道,“原先我以为这是个有用的棋子,如今看来,着实的糟心。倘若他不惹我到此地步,我也不会想到痛下杀手。”   赵成瑞疑虑:“杀了太子,咱们怎么办?未来储君怎么办?”   赵后挑眉:“你悄悄的联系联系信郡王。如今在他太子哥哥跟前,他就是个耗子。他心里定然恨透了太子,你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愿意,咱们拥他为帝。说到底,一个蠢货跟一个精明人比起来,本宫还是比较喜欢蠢货。”   赵成瑞不知道赵后这么说是不是真心的,试探的问:“难道姐姐就丝毫不顾念跟太子的母子之情?”   赵后一听勃然大怒:“我顾念?那混账何时顾念了?到如今他倒要灭我赵家满门了,我难道还帮着他吗?你当我懦弱至此?早先不过是当个棋子,如今棋子反水,要着干嘛?早除之才痛快!还有,那姓唐的良娣和她腹中的孩子,一个都不能留!”   赵成瑞眼眸微转,低头筹谋着,这件事是万分危险的一件事,但凡出一点差错,赵家便脱不了干系,那是万劫不复。   “好,这件事,待我好生的暗暗筹谋一番。”   赵后睨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赵成瑞郑重点点头。他们赵家经营这些年,也是很有些底蕴的,便是死士,那暗地里也养了不少。偌大的赵家,岂能就这么给人一锅端?他赵成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那太子毛还没长齐呢。   国舅爷进宫的事情,赵后定然是想不到,已经有人报到了东宫之中。   况准亲自来禀告消息。   詹事府堂上,木门紧闭。   太子问:“说的什么,你可听到?”   况准摇头:“凤华宫周围守卫森严,微臣近身不得。”   太子冷笑一声,拂袖道:“深夜急招国舅爷,定然是有事筹谋。宫里头发生了什么?”   “陛下擅自封了唐美人为昭仪。”   太子了然,“赵后怕是怒了。”他抿了抿唇,顿了顿,道:“你派人去盯着国舅府,瞧瞧,他们到底想干点什么。”   况准领命去了。   “回来……”听到身后的声音,况准赶紧回头。   “这东宫的侍卫增加一倍,内廷外廷严加看守!”   况准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吩咐,心里诧异,不过还是点头应了,“卑职立即去办!”   司徒珏从詹事府回到内廷之中,进入合璧苑的时候,一阵风吹来。   他转头看天色,乌沉沉的天空中,月亮躲进了乌云里。风,愈发的大了,吹得他袖袍鼓鼓。这情景,让他想起了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难道如今朝中的局势不正是如此?   他深知赵后的秉性,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径直走进了房里,迎面巧香提着琉璃灯过来,“良娣呢?”他问。   “已经睡了。”   他点点头,推开了门进了屋去。   帐子没有落下,她侧头对着门这边躺着,睡得正安稳。这情形,怕是在等他回来,没有等到熬不住还是睡了。   他关了门,低头解下腰上的麒麟玉扣腰带,这腰带还是上次她给他绣的,没几日便绣好了,叫他戴着的。   他最近每日都戴这腰带,解下后随手搭在了衣栏上。   他坐到了床边,放了帐子,掀开锦被便躺到了床上。   唐蕊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边的动静,想睁开眼,可是又很困。怀孕后她便喜欢睡觉,时间比以前长的多。   男人搂着她在怀中,抵着她的耳畔道:“睡吧,孤在这儿。”   这一句话,便叫她安心下来,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位置拱了拱便安然睡去了。   他抱着她,抚着她乌黑柔滑带着体温的秀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他低头,眼底带着温柔之色,在她发顶轻轻一吻。   他的小蕊儿,前世他们只有三年。可是这一次,他们成婚了,还有了孩子,他要好好的守着她,希望上天给他们三年又三年。   他深深的记得前世他是死于谁手,蕊儿又是死于谁手。这一次,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能叫那些敌人得手了。   他怔怔的望着帐顶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女人又醒了,睁眼看着他,伸手拂过他的脸:“怎么你还不睡?”   “想些事情。”他侧头,对她露出宽慰的浅笑。   “别想了,白天做那么多事情,晚上还要想,多伤身。明儿给你炖猪脑汤补补。”她伸手搂着他的腰身,“等小太子出来,帮着你处理国事,不叫他父亲这么劳累。”   男人失笑,抬起她的下巴,瞧着她烟波滟潋的眸、精致小巧的鼻、殷红如樱的唇,低头轻轻一吻,道:“孤只要看到你,便不觉得累,不觉得伤神。”   女人脸上露出一丝羞色,皱着鼻子嗔道:“你就会说甜言蜜语哄我。”   “我说的实话,对天发誓。”他作势要举起手。   女人握住了他的手,笑的甜蜜:“谁叫你发誓了?我信,自然是信的,我……看到你……也什么都好了……”   他一喜,难得听她说句情话,这话听得他心里熨贴。   “还有什么好话要说的?”他揽着她的腰问。   “没了。”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睡啦,你再不睡,明早定然成熊猫。”   司徒珏失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好,咱们一起睡。”   一起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完成了。么么哒   ☆、巫舍   赵成瑞派人暗暗盯着东宫的动静, 奈何东宫守卫森严,而太子行踪不过是于东宫和皇宫之间往来, 一时之间倒是不好下手, 便只能潜伏起来伺机以待。   后宫之中唐昭仪得宠,沈清芳所在的西华宫有好一阵子陛下都没过去了。宫里头的奴才们惯会捧高踩低, 无论是饭食还是用品便都懈怠起来。   中秋将至, 尚服局要给各宫娘娘准备锦绣衣裙,最好的缎子送到各宫给娘娘挑选。   沈清芳正是无聊, 知道尚服局的人要送缎子过来,便在屋里等着, 没成想, 等了半上午尚服局的人才姗姗来迟。   木盘中搁着各式各样的锦缎样子, 宫妃们可以挑喜欢的做衣裳。   沈清芳翻了翻料子,便瞧见里头有上好的金丝云锦,色彩斑斓中嵌金丝, 真是美不胜收。她想着若是她用这样的锦缎做一件衣裳定然能艳压群芳博得皇上的目光。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我要这金丝云锦的料子做衣裳。”   尚服女官一愣, 道:“娘娘,这料子已经有人定了。”   沈清芳不悦:“有人定了又如何?难道就这么一匹料子么?”   尚服女官为难道:“那也不是,这金丝云锦是金贵, 乃是江南进贡来的,有是有几匹,但是都被人订完了。”   沈清芳吃了一惊,不满道:“订完了?她要做几件衣裳, 要得了那么多云锦?”   “那位娘娘说了,她外衫要两件,夹衫要两件,均要用云锦做呢。这么一来,金丝云锦可不就用完了。”   沈清芳一听,心里来气,怒道:“哪个娘娘?好大的口气!”   “是唐昭仪。”   这话一落下,沈清芳紧紧皱着眉头:“岂有此理!难不成这么金贵的料子别人都用不成,都叫她一个人给占去了?你去跟她说,我要一半!”   尚服女官听着她这话,劝道:“娘娘还是不要同唐昭仪置气的好,昭仪选这料子时,陛下也在场。陛下点过头的,难道娘娘也要争?”她说这话,明面上是劝,心底却瞧不上这沈昭仪的德行,明明争不过,还要去争,难道不是自找麻烦?   沈清芳早已瞧见眼前女官眼底的轻蔑,心底一股邪火冒上来,蓦地一伸手将女官手中的木盘“咚”的一下打翻在地,锦缎都落入地上,沾了灰尘。   “娘娘……”女官大惊失色。   沈清芳骂道:“好个趋炎附势的奴才!你若是觉得本昭仪配不上那金丝云锦,何必拿到本昭仪跟前来?若是拿到本昭仪跟前来,今日便是没有你也要用金丝云锦给本昭仪做衣裳!”   沈清芳这席话说完,已经气得面红耳赤。   尚服女官紧紧咬着牙,心里恼火却又不敢发出来,“娘娘这不是为难卑职吗?”   “啊哟……”外面传来女子柔媚的声音,“闹什么呢?”   沈清芳一抬头,只见那唐语凝梳着高髻满头金钗,正是穿着一件金丝云锦的衣裳扶着两个宫女的手扭着腰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人,她真是气不打一处出来。   唐语凝在外头已经听到了,捂着嘴笑道:“姐姐是要金丝云锦么?你跟我说啊,这宫里头金丝云锦的存量不多,不过不要紧,我几件金丝云锦的衣裳,你是要春衫、秋衫还是夹衫?统统都有!”   沈清芳瞪着她紧紧的咬着牙,“今儿是哪阵风竟把你唐昭仪吹到我这里来了?还真是稀客啊!”   唐语凝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子,挑眉道:“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当初姐姐是怎么对我的,我怎么能忘记?不过是一件衫子,值得什么?姐姐要是要这衫子,十件八件的,都送给你!”   “不需要!”沈清芳怒道,倏然起身,“我很忙,不送!”   唐语凝瞧着她这是要逐客了,不由得轻笑:“姐姐如今是有多穷,连个云锦衫子都做不起了,若是你日子不好过,尽管跟我说。如今你父亲到现在还是个五品官儿,我父亲已经位居三品。这门户已经不同了,不过我是个念旧的人,就冲着以往的情谊,也不能让你在这宫里头短了吃穿用度是不是?”   沈清芳气的浑身颤抖,紧紧攥着双拳,怒道:“唐语凝你是耳朵不好使吗?叫你走没听到?!”   唐语凝冷冷一笑,竟到了她的跟前,冷飕飕的说:“我耳朵好的很!不用你提醒。你以为你这冰窟窿似的西华宫我愿意多呆一秒?”她压低了声音在沈清芳耳畔道:“你靠着皇后,如今皇后要倒了,你也跟着她一起倒霉去吧!我就是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我越过越舒坦,而我,要仔细看着你,越来越倒霉!你就一辈子呆在这冰窟窿吧!”   她蓦地转身,挺着胸膛傲慢的扶着宫女缓缓出了宫门。   沈清芳咬着牙瞪着门口,半晌没有作声。   尚服女官瞧着她这样,赶紧悄悄的捡起衣服出了宫门。   抬头,偌大的西华宫,却正如唐语凝口中所说的空旷而冷清。她顿时觉得心灰意懒,如今皇后势颓,她也不得圣宠,难道果真要看着那女人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   她心里不痛快,很想找个人说说,但是这些话自然不能找皇后去说,那只能自讨没趣。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子,也不知道她在那里过的好不好。   巫舍位于后宫之外的钦天监侧面的院子里。虽然是番邦献上的大巫师,但是大祈素来不信巫术,因此地位尊崇的大巫到了宫中不过是个摆饰罢了,偶尔被召到钦天监去祈福,其余时间多是在巫舍中闲呆静养。   沈清韵自打进了这巫舍,倒也十分清静。但是她毁容的仇她从未忘记过。   这日傍晚,她听到外头的太监说有人找她。   她到了客舍门口,便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巫舍的客舍中,那人身材窈窕看着倒像个女子。   这巫舍一般人不得进来,这次沈清芳出来还是冒了风险贿赂了太监才得以偷偷到此。   “你是……”   那女子转身,她大吃了一惊,“姐姐?”   沈清芳瞧着妹妹的打扮,十分惊骇。   只见她身着黑色的披衫,头插羽毛,脸上抹着黑色的涂料,几乎看不清样貌,显得诡异而又神秘。   “你……怎么这样了?”   沈清韵苦笑一声。   沈清芳激动的握着她的手,眼角含着泪意,道:“不管怎样,知道你没死,便是最好的消息。”   沈清韵看到姐姐面有愁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她呆在这巫舍,对外头消息不灵通,如今姐姐好容易来一趟,她自然要问个清楚。   沈清芳叹了口气,道:“唉,恐怕咱们沈家风光不再了,便宜了那个姓唐的姐妹俩!”   沈清韵听到这话,心里陡然怒起:“姐姐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唐语凝封了昭仪,颇得圣宠,镇日里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着实可恨。就是她那个妹妹,也在东宫独得太子宠爱。唐家那位家主如今位在三品吏部侍郎。而皇后这边,国舅爷却倒了。我本以为投在皇后旗下能过生安稳日子,哪里想到时局变得这么快?”   沈清韵听了这些话大吃一惊,她一些日子关在这里,没想到外头唐家这么得意。   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脸容是怎么毁的,她可从未忘记。   她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浅笑。   沈清芳看着妹子笑,禁不住有些吃惊:“你还笑的出来?将来都不知道在哪里,我都愁死了,你怎么笑的出来?”   沈清韵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姐姐别着急。我在此虽然仿佛与世隔绝,却也算是伺候大巫殷勤,他传了我些本事。”   沈清芳心中一喜,“他传你什么本事?”   沈清韵拉了姐姐到耳畔,在她的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沈清芳眼眸一转:“你的意思是只要那人的物件即可?”   那乌羽女子狡黠的点点头:“大巫擅长祝由之术,可拿来救人亦可以拿来害人。但凡我在此潜心祝祷,不过七七四十九天,必定死于非命。”   沈清芳心中欢喜,她素来最恨唐语凝,既同她争宠又狠狠压她一头。   她想了想:“要拿到唐语凝身上的物件倒是不难,她就在宫中。但是要拿到那位良娣的物件,却是难上加难,她不入宫,我拿不到呀。”   沈清韵眼眸一转,“中秋之日就要到了,届时良娣肯定要入宫参加宴席,你到时候借着机会,随意取她身上的一样东西,便是几根头发也是好的。你到时候拿到我的手里,剩下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保管叫她姐妹二人死于非命劫数难逃。”   沈清芳心里有些不安,“那良娣毕竟身怀六甲,我这样做,有些太……”   沈清韵蓦地紧紧攥着姐姐的手,恨恨的盯着她的眼,咬牙切齿道:“唐蕊的物件必须要拿到!我便是做梦,也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那语气冰冷而阴狠,眼底仿佛带着血色,看的沈清芳心中发冷,她连忙点头,“好,你别急,我想法子去拿就是了。”   当她走出巫舍时,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舍门口的妹妹,那一身的黑衣,满脸的巫痕,就仿佛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一般。   她背心陡然一寒,吓了一跳,赶紧低了头加快脚步出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盛宴   中秋如期而至, 这日果然开泰殿举行盛大宴席,除了宫中妃嫔太子郡王郡主, 还有许多皇亲国戚均有出席。   东宫之中如此场面的盛会本该是太子妃出面, 不过如今东宫只有一位良娣,又因她怀着孩子, 昭帝特地叫太子带着唐蕊一起来参加开泰殿的宴席。   今日是晚宴, 唐蕊自做了良娣,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场面。   巧香开心的替她拿衣裳试。   “良娣穿这件牡丹广袖裙可好?”巧香兴奋的提着衣裳到了她的跟前。   唐蕊瞧着那桃色裙衫上绣的牡丹红艳欲滴, 着实看着十分喜气。不过这样的时节,大约不少贵妇都穿牡丹图样, 因去的都是皇亲国戚, 若是穿了牡丹, 虽然好看却免不得同人撞衫,仿佛进了一堆牡丹丛里,自己也变成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唐蕊摇摇头, 微微笑了笑:“你将其他的几件衣衫都拿来我看,我自己挑。”   巧香招呼小宫女将柜子里漂亮的秋衫展现在唐蕊的跟前, 唐蕊瞧着其中一件层层叠叠水蓝烟罗纱,用金银丝线夹加朱蓝丝线绣着彩菊图样,腰间点缀珍珠水晶, 璀璨照人却不俗艳。   “就这件吧。”她颇为满意。   巧香瞧着,赞道:“良娣好眼光,这件上绣着彩菊,可不是正应了现在的时节?水蓝色也好看。大红大黄的穿的人多了还真是俗了。”   “嘴碎!”唐蕊嗔道, “快些,别误了时辰。”   巧香一听,急忙替她寻了里头的里衫、夹衣,再穿上这件水蓝色烟罗纱锦衣。   换了衣裳又盘了百吉髻,插了玳瑁金簪粉色琉璃花金步摇。   太子早已换好衣裳,在外头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好了没?”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女子正好梳妆完毕,立起身看着他,他呆呆望着那女子,只见她广袖云裳,高髻华簪,向他走来时,仿佛月亮里的嫦娥从天而降凌波微步而来。   她仿佛那树梢上缓缓绽放的一朵蓝色玉簪花,真是清雅脱俗叫人怀疑是不是谪仙下凡。   他一时看得呆住了。   “呆子?”唐蕊笑着捂嘴,五只涂着豆蔻的玉指在他眼前虚晃了一下。   太子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握着她的手,低声道:“看着卿卿,孤真的变成呆子了。”   他瞧着她素日里没有这般艳丽的妆容打扮,如今略一打扮,真的叫人心儿都乱了。   “别看了。”唐蕊伸手遮住他直勾勾的双眼,带着几分羞涩道:“该走啦,若是迟到,你这太子的脸可没地方搁。”   司徒珏笑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出了门去。   今日宫门大开,侍卫们守卫严格,但凡皇亲国戚都必须出示邀帖才能入内。   东宫的轿辇经过东直门的时候,便看到不少人鱼贯而入。   唐蕊从轿帘子里瞧着这么多人,禁不住感叹:“你们家亲戚好多啊!”   司徒珏失笑,握了握她的手道:“那可不,若说这西京里,能攀得上亲戚恐怕有十之二三。这能出席宴席的,那也是二三中的一成而已。父皇喜欢热闹,这才每年中秋允了他们入宫来。”   开泰殿中,已经不少人先到了,由着小太监领着各自落座。因为都是西京中的皇室人员,彼此不少认识的,见着便打招呼的打招呼攀谈的攀谈,殿内一时十分热闹。   东宫的轿辇停下,传话的小太监向里头通报了,这时冯良亲自迎了出来。   他瞧着唐蕊便招呼两个宫女去扶她,笑呵呵的说:“良娣小心些,这阶梯叫人提着灯好好的照着再上。”   此时天色微暗,唐蕊下了轿子,立即便有两个太监提着琉璃灯盏照在她的脚下,她微微一笑,谢道:“有劳大监费心。”   “应当的,应当的!”冯良笑眯眯应道。   “父皇呢?”司徒珏问。   “等人齐了,陛下再出来,现在这闹哄哄的呢。不如殿下和良娣先进内殿稍息片刻?”   司徒珏摇头:“无妨,瞧着时间宴席马上要开了,也无需麻烦了。”   “好,那也行。”   众人在殿中瞧着冯良亲自开道,便晓得那后面来的人举足轻重,纷纷退避在一旁。   等那人进来时,众人一看那金冠黄袍的少年男子,便晓得是当今摄政的东宫殿下,而那东宫身旁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盛宠良娣,听闻还怀着孩子呢。   这便有不少女眷瞅着良娣的肚子。   “啊哟,第一个小皇孙。”   “可不是。”   “你瞧的出几个月了?”   “看不出来,衣服有些宽松。”   “啧啧,真是好命,这孩子一出来,怕是母凭子贵哟。”   唐蕊听着耳畔隐隐传来七嘴八舌的议论,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太子的座位在左侧左手的第一位,他亲自扶着唐蕊一起坐下,众人眼里瞧着又是一阵唏嘘。   “果然很受宠。”   “那太子妃怎么办?”   “什么太子妃?有了这位良娣还哪来的太子妃?”   唐蕊无语,这些皇族的贵妇们八卦起来真是不输于外头的市井妇人。   桌前有若干小食和拼盘,唐蕊随手拈了几个果子打发时间。   她转头看时,果然不少贵妇人穿着红艳的牡丹图案衣裳,有那长得肥硕圆浑的,穿着这样的衣服又插着满头的金簪子,瞧着,真是让人不忍卒睹。   巧香在她耳畔偷偷道:“幸亏咱们没穿那衫子,否则真就站到那些人的队伍里去了,可真够……”   她“啧啧”两声,难以用言语形容。   唐蕊摇着头笑笑:“低声,若是让人家听见,够你吃一壶。”   她两个在这里窃窃私语,司徒珏却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冷不丁凑过脑袋问:“吃什么?”   唐蕊看着他“噗嗤”笑了,道:“等着吃酒。”   司徒珏脸色肃然:“不许吃酒。你忘记你的肚子了。”   唐蕊瘪瘪嘴:“说说过过瘾还不成么?”   司徒珏笑笑:“心里想着也不行,若是真吃了酒,怕是以后生个醉孩儿出来。”   唐蕊白了他一眼。   沈清芳来时已经瞧见太子和良娣,转头又看了看,唐语凝却还没来。   她的位置就在唐语凝的下座,要拿唐语凝的头发是极容易的,可是她的位子却在唐蕊的对面,又不可能下座去找她说话,不由得心里焦急。   她转头瞧见了一个大宫女,这宫女名叫映莲,是之前在凤华宫里头伺候过的,这次负责这宴席中的酒水。映莲同她之前也算是熟悉。   她趁着宴席还没开始,悄悄的拉着映莲到了没人的地方说了几句话。   沈清芳塞给了一对血玛瑙的镯子,那镯子是极漂亮值钱的,映莲瞧着心折不已。   “你拿着。”   映莲一摸到那镯子,光滑清凉,真是爱不释手,但是又有些为难,“娘娘别这样,娘娘若是要帮忙只管说话,这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娘娘给如此贵重的首饰,怕是那事儿是映莲办不到的。”   沈清芳的袖子里露出一个十分精致小巧的金剪刀,塞到了映莲的手中,低声道:“你帮我一个小忙,你用这金剪刀剪了良娣的几根头发就行了,悄悄藏好给我。”   “就这个?”映莲一愣,比起这对血玛瑙的镯子,这件事真是易如反掌。现在酒宴这么多人,人声嘈杂,她悄悄做点什么是不容易察觉的。   “就这么简单。拜托!”沈清芳定定的看着她。   映莲瞅着这对荧光流动的镯子,点了点头。   宴席开始,唐语凝姗姗来迟,显而易见她是随着陛下一起出来的。   唐语凝在沈清芳的上首落座了,转头轻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冷冷清清的?盼着人跟你说句话吧?”   沈清芳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好的很!”   唐语凝嗤笑一声:“你就嘴硬吧!早晚有求到我跟前的时候。”   沈清芳抬起了下巴,不以为然:“求你?娘娘来了,在娘娘跟前,你倒是有本事把这句话大声的说出去啊。”   她两个斗嘴,只是小声在那里说,哪里敢大声叫人知道。   唐语凝瞪了她一眼。   这时,赵后才入了凤座,坐在了昭帝的身边。她淡淡扫了一下座下众人,心情也是淡淡的。只不过当她看到太子和那位良娣时,五指紧紧的攥了攥膝头上的明黄凤袍。   昭帝今儿兴致很高,高声道:“今儿中秋,举国都是家族欢聚之时,今日盛宴之后,御花园中有游园灯会,各位亲族无需拘束,只需尽兴即可!”   下面都高呼万岁。   乐声响起,美酒佳肴陆续而上,歌舞节目也陆续开始。   沈清芳悄悄瞅着唐语凝,她今日梳了惊鸿髻,除去发髻脑后却有长长的头发垂落肩头,直堕腰间,要下手是极容易的。趁着她同旁人敬酒时沈清芳伸了小剪刀悄悄剪了几根碎发,又借故着东西掉了,从地上拾起那几根碎发,迅速的收进了锦囊之中藏了起来。   唐语凝瞪她道:“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莫不是想算计我?”   沈清芳脸色微僵:“你说什么?说话做事要有凭证,哪里有你这么胡说八道的?”   唐语凝看她这么激动,嗤道:“就算你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说完便转了头去看歌舞。   沈清芳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便放弃追问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紧去瞧映莲那边行事如何。   此时,映莲正在给太子邻桌倒酒,倒了酒,她心里有几分紧张,挪到了太子这桌。   她给太子倒了酒,便要去给良娣倒酒,没想到太子伸手拦住了良娣的酒杯,道:“无需,孤待会叫人倒牛乳过来。”   “是。”映莲收了酒壶,踯躅在唐蕊的身后。   她瞧着大家都在观看歌舞,没有人注意到她,便悄悄从袖中露出了金剪刀,可是今日这位良娣发髻都高高束起,若是她抬手,未免过于明显。   她暗暗心焦,蓦地,旁边太子回头看她,冷冷斥道:“你在此做什么?”   映莲唬了一瞧,太子这冷冰冰的神色叫她吓得三魂六魄都丢了,连忙低头道:“无事,无事。”赶紧后退了几步,寻着人去倒酒了。   唐蕊笑道:“殿下何必大惊小怪?她大约是看歌舞入迷了,才立在我身后。”   司徒珏蹙眉:“形迹可疑之人,哪里都不能掉以轻心!”   唐蕊笑握着他的手,“是,太子好英明。”   她抬眼,蓦地看见一抹红影如惊鸿般出现在殿中,惊诧道:“咦?快看,我嫡姐献舞!”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状态不好,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暂时每天一更。过几天看好点再加更。么么哒!   ☆、中术   众人抬头看去, 果然看到唐语凝到殿前向昭帝一揖,便开始献舞蹈。   她头梳惊鸿髻, 佩戴玲珑玉环, 身着朱红流纱裙,当那裙摆飞舞时, 只见朱裙之下层层叠叠的烟罗锦绣, 仿若孔雀开屏一般,美不胜收。   乐声响起, 鼓点轻敲,弦声如珠玉般流出。   这乐曲许多人没听过, 便偷偷打听:“这是什么乐, 什么舞?”   “这是霓裳舞。”有知道的人道。   只见女子长袖飞舞, 翻转若惊鸿,婉转如游龙,舞动起来时, 衣裙纷飞美艳无双,看的人心醉神迷。   昭帝眯着眼睛, 捋着胡须,拍案笑着赞道:“凝儿善舞,果然美的很, 美得很!”   赵后气闷的瞪了她一眼,老着脸不说话。这狐狸魅子,早晚有一天她要亲手收拾了!   巧香立在唐蕊身边,惊叹道:“唐昭仪的舞真是跳的好啊!奴婢还没见过比昭仪跳的更好的呢!可是从前唐府中女师教的?良娣可有学过?”   她看着激动一连串问了这些问题。   唐蕊笑着点点头:“从前在府里, 嫡姐爱舞,的确请了当时西京最好的女师研习教授过。嫡姐不止学了这霓裳舞,还有折腰舞,惊鸿舞,甚至掌上舞,她都有学习呢。”   巧香赞道:“好厉害,良娣呢?”   唐蕊但笑不语。   司徒珏戏谑对唐蕊说:“你们是姐妹,你姐姐的舞蹈如此好,你的舞必定也不错。”   唐蕊白了他一眼:“那你可猜错了。姐姐自小歌舞双绝,我却不行,不管是歌还是舞,一个都拿不出手。”   她在他耳畔轻声打趣:“你是不是后悔,当初该一乘小轿把姐姐抬起,而不是妹妹?”   司徒珏失笑,睨了她一眼:“调皮!我若是没记错,你的画儿倒是个绝的。”   唐蕊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嗔他:“你又知道了?”   司徒珏笑:“改明儿给孤画一张画像,也算是对女子才艺有个交代。不然说不准孤还真会后悔娶了个白丁媳妇进门。”   唐蕊对他皱皱鼻子:“现在后悔可来得及。”   司徒珏笑着摇摇头,正好有伺者送来牛乳,他亲手倒了一杯牛乳送到她跟前:“镇日就知道跟孤斗嘴,先喝杯牛乳解解渴。”   唐蕊这才接了牛乳慢慢饮着。   映莲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眼看着唐昭仪的舞献完了,她也没找着机会下手。那位太子殿下十分谨慎,若是被太子发现端倪,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沈清芳远远瞧着映莲,见她方才凑近了唐蕊,现在杵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她到底得手没有,只是暗暗的着急。   映莲见沈清芳往这边看了好几次,自己也着急。她想要那对镯子,便得跟沈昭仪交差。   宴席完了,冯良便招呼大伙去御花园赏灯,映莲急了,若是去了御花园怕是也不好下手。   等太子和良娣一离座,映莲凑过去看,在唐蕊方才坐的座位下有几根碎发,她估摸着应该就是那位的,赶紧捡了起来塞进了锦囊里去交给沈清芳交差。   “这是从唐蕊发上剪下来的?”沈清芳问。   映莲心里有些没底不敢说实话,点点头:“的确是。”   沈清芳笑道:“这次多谢你。”   她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身后映莲叫了她一声,脸带疑虑低声问:“娘娘是打算做什么?”   沈清芳神色微敛:“没什么。你不该知道的,不该问的,便不要问。”   映莲瞅着,闭了嘴不敢多说,这瞧着也不像是有好事。   宫里头的明争暗斗错综复杂,也不是她能掺和的。   趁着今日人多,沈清芳决定今晚就将锦囊交到妹妹的手里。若是换了日子,怕是又不好去巫舍了。   她去的时候正好大巫被请去了钦天监,沈清韵守在巫舍里,当她得到那锦囊的时候顿时双眼冒光,她自信而笃定的说:“姐姐,你放心,终不会叫你失望的。这一次,我定然让亲者快仇者痛!”   沈清芳交了锦囊,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她一想起今日唐语凝做霓裳舞的情景,心里便恨得滴血,这一次,她要叫她好好尝尝自己的厉害。   灯会十分热闹,不过夜晚风凉,唐蕊不过逛了一会,巧香便拿了披风给她披上。   “回吧,这人来人往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司徒珏道。   唐蕊点点头,扶着他的手,两个一起回了东宫。   没几日,巧香病倒了。她本是唐蕊跟前最亲近的侍女,如今病倒了唐蕊自然担心。   她叫人去请了程之明过来给巧香看病,她也亲自到了巧香房里来瞧她。   女孩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铁青,嘴里不住的喊着“疼,好疼……”瞧着这副样子十分骇人。   唐蕊看着心焦,问:“你哪里疼?”   巧香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闭着眼睛只是喊疼。   “姑父,到底怎么回事?巧香素来身体好,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程之明坐在病床边静静的诊脉,“良娣别急。”   诊了半晌,他才道:“奇怪,好奇怪。”   “怎么奇怪?”   “宫里头的唐昭仪也生病,也是此种病症,此种脉相。”   唐蕊吃了一惊:“你说嫡姐也病了?”   程之明点头:“你姐姐也是昨晚才病的,陛下着急的很,已经着太医院众位老太医会诊。我今日是抽了空过来,瞧着这丫头的病状倒是跟昭仪相似。”   “到底是什么病?”   程之明沉默了半晌,回头看看门扇敞着,立即去关了门扇,低声道:“我行医这些年也没遇到此种病症。不……不对……遇到过……”   唐蕊紧张的看着他,等他说。   程之明迟疑了片刻,道:“那时有个病者找到了我家门口求着我诊治,病者是个老人,当时我还年轻,诊断时觉得那脉相同中风相似,当中风治疗的,没想到那老人并未好转,疼痛了大约半月时间,便满脸发黑一命呜呼。现在这脉相同当初那老者很相似,但是昭仪和这宫女,绝无可能中风。后来我特地查探,得知那老者生前曾经跟一个巫者结怨。所以,我只能怀疑一个原因。但是……”   程之明欲言又止。   唐蕊着急,“姑父,这里没有他人,你有什么大胆的想法,但说无妨。只要能救了巧香的性命,什么法子也得试试呀。”   “是中邪。”   唐蕊大吃一惊,中邪?鬼神之事,都是不能乱说的。宫中有太医,从不信中邪之事。程之明身为太医却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叫人惊讶。   “那……那怎么办才好?”   程之明起身,想了想,在房中踱了几步道:“这话我并不敢在陛下跟前说,一则有众位老太医会诊,我不好妄断。二则,邪术素来是宫中禁忌,我毫无把握,若是说了而又不是,我责任重大。但是照着目前的状况来说,中邪的可能性最大。”   他看向唐蕊:“你姐姐和这丫头必定是在同一个地方中术的,你想想,她们二人可曾经同处一个地方?”   他这么一说,唐蕊自然想起来了:“是开泰殿!中秋晚上,巧香陪着我去了开泰殿,嫡姐也在那!”   “那就对了!”程之明道,“你想想那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和人物?”   唐蕊想了想,那晚人多眼杂乱糟糟的,一时之间她哪里想的起来。   程之明怕她怀孕费神,道:“我先给巧香开几幅止痛安神驱毒的药物,试试效果,若是你想起什么,随时叫人通知我。”   唐蕊急忙点点头。   嫡姐病重,她有心入宫看一看,但是宫规森严,她独自是不方便过去的,只得耐着性子等太子回来一起入宫看看嫡姐。一来看她病情如何,二来也看看是不是跟姑父所说的,她是否跟巧香状况一样都是中邪。   这件事,压在她心里沉甸甸的,倘若真是中邪,巧香跟人无仇无怨的,那人到底为何要如此狠毒?   **   黑暗的小屋里,黯黑的木桌上供奉着一尊木像,那木像乃是一个身披佛衣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四面六手,卷发红瞳,两颗锋利犬牙,正是蛮夷邪神天魃。   木像前一个供坛,插满了线香,供坛上供奉着两个针扎小人,两个小人插在撒满了碎发灰末的灰盆中。   供坛前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女子,羽冠黑袍,嘴里正念念有词。   沈清韵每晚在此潜心祝祷,她念完了咒词之后,便起身从坛上拔下了两根线香。   看看渐渐减少的线香,她嘴角微翘,低语道:“唐蕊啊唐蕊,每拔一根线香,你体内的元气便减少一分,在这线香被拔完之时,便是你身亡之际。”   她掐指一算,已经祝祷三日有余,待得十日之后,那人便半死不活,三十日之后那人便是命悬一线,到了四十九日,便是大罗神仙也不能还魂了。   她得意极了,这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她终于可以用最有趣的手段,要了她仇人的性命报了自己毁容的仇。   按照这法子所说的,此法死去的人,连轮回投胎都不行,必定身堕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她仰头哈哈大笑:“永世不得超生!太有趣了!真是太有趣了!”      ☆、煞神   午间太子回东宫, 唐蕊立即将姑父的话对他说了。   “开泰殿?”司徒珏眼眸微转,眼底闪过一道利光。   唐蕊看他低头思忖着什么没有说话, 便道:“我想去看看姐姐状况如何, 不知道是否跟巧香的一样,倘若一样, 便真有可能是中邪了。”   司徒珏看了她一眼, 握着她的手说:“现在的状况你最好不要接近皇宫,贼人可能就在宫中。宫中昭仪的病情孤已经打听过了, 的确跟巧香很类似。如果猜的没错,巧香该是替人受过。”   唐蕊一怔:“你什么意思?”   “为何是唐昭仪和巧香?二者没有任何联系, 倘若换成另外一个姓唐的, 联系便来了。何况, 巧香是你身边的贴身侍女。”   唐蕊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   司徒珏神色冷冽,点头不语:“你好生在东宫待着,孤这就进宫一次!”   他急急的转身就要走, 蓦地想起什么,叮嘱唐蕊:“巧香病况千万不要传出去, 否则那人恐怕闻风而逃。”   “到底是谁?”她忙问。   司徒珏抚了抚她的肩头:“今晚回来,定给你一个交代!”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唐蕊瞧着他这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奈何自己就是想不起来。她揉了揉额角,人说一孕傻三年,怎么她才怀孕,便傻了?   司徒珏如风一般的出了内廷, 看到东宫的中郎将况准,立即道:“随孤进宫,快!”   况准看殿下着急的样子,立即带了两个精锐的侍卫身着便衣跟了过去。毕竟进宫佩甲胄极容易引人猜疑。   听闻唐昭仪病重,映莲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张,她知道那日沈清芳偷偷收集了唐昭仪的碎发,而她收集了东宫良娣的碎发,她真很担心那良娣也遭此恶病。   她手里提着木桶,正准备往开泰殿去做扫洒,突然,只听到身后两个小太监大喝一声:“站住!”   映莲浑身一抖,木桶“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水泼了一地。她害怕的转身,“两位想做什么?”   “你可是那日开泰殿的伺酒宫女映莲?”   映莲的脸色立即刷白,两个小太监瞧着她这样上前扣住了她的膀子,低声道:“你别吵也别闹,殿下召集那日开泰殿所有侍酒宫女,不过问几句话罢了。”   映莲无奈,只得点头。   她被带到了玉英宫,玉英宫乃是端妃的宫殿,她抬头看去,只见端妃身着锦罗华裳坐在宫中金椅上,侧面却坐着金冠杏袍的年轻男子。   她一看到那男子,顿时脸色如土。   宫殿里头站着一排宫女,都是那晚伺酒的,但是当司徒珏的目光落在刚进来的宫女脸上时,他凉凉道:“其他人都下去,留这一个。”   他的手指向了映莲,映莲顿时觉得双腿一软软软的跪在了地上。   她吓得浑身颤抖,只见那杏黄的袍角出现在她的眼帘内,男人冷冷问:“你在怕什么?”   映莲瑟缩成一团,哽咽着说:“太子殿下威严,奴婢胆小。”   司徒珏冷笑一声,目光扫了况准一眼。况准会意,急忙跟侍卫一起将宫门合上,不叫闲杂人等进来打扰。   “咯吱”一声宫门在身后合上,映莲只觉得背心一阵发凉。   端妃在座上瞧着,疑惑的蹙起了眉头。太子叫她帮忙搜罗中秋之夜的伺酒宫女,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那晚鬼鬼祟祟,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一个问题,如同晴天霹雳打在她的头上,映莲瑟缩颤抖,“奴婢……奴婢只是伺酒……什么都没做……”   司徒珏冷笑,“你的嘴倒是挺硬。”   他看了况准一眼,况准点头,立即手拿一根粗粗的绳索,蓦地往映莲脖子上一套,往后一拉。   “呃……”映莲再也想不到太子会动用私刑,她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疼连气都喘不过来。   端妃吃了一惊:“太子你这是……”   司徒珏头也未回,道:“娘娘莫慌,孤自有担当。”   “殿下,殿下饶命……”映莲被勒的发晕,连连求饶,“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   沈清芳被请到玉英宫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今日心情特别的好,因为她知道唐语凝快要没命了。她也在尽力打听东宫的情形,奈何东宫之中没有她的眼线,一时之间无从打听消息。   端妃虽然位高,但素日里手段圆融待人还算和善,因此她不怕。   可是当她踏入玉英宫第一步,第一眼看到那个人时,她便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走。   未等她转身,“嘎吱”一声,门扇在她身后合拢。   她惊讶的转头,看向那厚重的门扇,门一关,大白天里,玉英宫竟有一种森冷之气。   她心里慌张,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唐蕊也病重了?可是即便唐蕊病重,也不该查到她这里呀?   端妃坐在金座上,细细观察着这女子的神态,尽管她尽力保持镇定,但也能看出她莫名的慌张。   她看了太子一眼,这人神色冷厉,此时,真如煞神一般。惹到他的人,真是倒霉。   “娘娘找我何事?”她脸上挤出微笑,对端妃屈膝行礼。   端妃直言不讳,道:“不是本宫找你,找你的人,是太子殿下。”   沈清芳佯作惊讶,看了太子一眼,笑道:“妾身乃是后宫妃嫔,殿下乃是太子,这样相见,恐怕于理不合。”   司徒珏笑笑:“嗯,的确于理不合,父皇跟前,孤自会请罪。孤找你,不过是让你见个熟人。”   沈清芳道:“这宫里头都是熟人,倒是不晓得哪个熟人能劳驾太子?”   司徒珏的目光转向殿角,“就是那位。”   沈清芳转头,蓦地眼眸瞪大,殿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冒出一个宫女,那宫女抬头看她时,她吓得差点一哆嗦,到底稳住了脚步。   她勉强笑道:“这个我却不熟。若是端妃和太子没事,我这就告退了。”   她一拂袖,转身就要出去。可是那宫门紧闭,两个高大强壮的侍卫守在宫门口,目光炯炯的瞪着她。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清芳恼道,“好歹我也是一宫主位,我也是陛下的昭仪!你们快些让开!”   座上金冠杏袍之人踱步下来,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淡淡道:“昭仪这么忙着走么?映莲还想跟昭仪说几句话,中秋之夜,她得了昭仪两个血玉镯子,试图偷良娣的头发。可有此事?”   沈清芳背心发寒,十指交握轻轻的颤抖着:“没……没此时。这贱婢胡说八道,我哪曾给她镯子?”   太子幽幽道:“映莲还说,昭仪亲自偷了唐昭仪的头发藏在锦囊内,可有此事?”   沈清芳更加惊骇,矢口否认,怒道:“这贱婢怕是得了失心疯,胡说八道!本昭仪是什么人,会去偷别人的头发,难道我没有吗?”   司徒珏冷笑一声:“这就要问昭仪自己了,这头发到底是偷来做什么的?孤听闻过一种邪术,但凡得了那被诅咒之人的贴身之物,人就会被咒而死。难道昭仪不是做的这个打算么?”   沈清芳只听到自己的心口“噗通噗通”乱跳的厉害,牙齿几乎开始打颤,这个人怎么知道?他竟什么都知道?   她蓦地转身,怒目看着太子:“便是太子,也不能无凭无证血口喷人!”   端妃微微蹙眉,叫宫女端上了血玉镯子,“你看看这镯子,是不是你的?”   沈清芳脸色微白:“娘娘也跟着太子胡闹么?这天底下的血玉镯子何其多?怎的就看出是我的?”   端妃叹息道:“血玉镯子是多,可是沈昭仪却忘了,但凡宫里赏赐出去的首饰都是有记载的。这样品相的血玉镯子,宫里类似的有十对。本宫已经查过了,其他的镯子俱是在原主的手里,而只有这对镯子在映莲的手里,不是你的,还能是哪个的?”   沈清芳张口结舌,想不到端妃竟查的这么细致。她双唇颤抖,抵赖道:“便是我的镯子,我赏了映莲,又能如何呢?我没有做蛊咒的事情,绝对没有!你大可以去搜我的宫殿,看看我宫中可有任何跟蛊咒相关的东西?”   司徒珏摇摇头,凉凉的笑了:“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抵赖?你焉知孤没有去查你的宫殿?”   端妃道:“你入玉英宫之时,本宫已经着人去搜你的宫殿了。”   沈清芳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干人,“你们,你们竟然……”   这时,宫门“嘎吱”一声开了缝隙,便有个太监进来禀告:“搜过了西华宫,并无任何同蛊咒相关的物件。”   “我就说了吧!我就说了吧!不是我,不是我!”沈清芳嘶声叫道,“你们这些人竟敢私自搜查我西华宫,好歹我是一宫之主,我要去跟陛下讲,我要陛下来惩治你们!”   “你要跟谁讲?”端妃身后,一人掀开珠帘走了出来,那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身着龙袍的昭帝。   方才在帘后,他已经听了个七八分,他再也想不到,这女人竟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巫蛊本就是宫中禁术,她竟敢开启?   他双眼发红的看着沈清芳,“你要讲什么?就在这里讲好了!如今凝儿身染沉疴,朕心急如焚。你倒好,你倒好!”   沈清芳哪里想到皇帝在这里,双腿软软的跪在地上,“陛下,陛下做主,妾身真的什么都没做……”   昭帝怎会信她,走到她的跟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你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为何要凝儿的头发?你说,你解释!你倒是解释给朕听啊!”   昭帝震怒,沈清芳吓得瑟瑟发抖。   “我……”她说不出来,根本不可能编的出合理的理由。   昭帝看着她张口结舌的样子,雷霆之怒涌上心中:“沈昭仪!倘若你今日不说实话,今日之后,你也不必说实话了!朕,会赐你白绫,不,除了白绫,朕会将你沈家全族流放三千里!倘若凝儿死,朕就叫你沈家陪葬!”   沈清芳泪流满面,她爬着到了昭帝的跟前抓着他的袍角求道:“陛下,求你,放过我,放过我的族人……”   昭帝冰冷的望着她:“饶你可以,饶你族人也可以,只要你告诉朕那作恶的人在何处,只要凝儿不死,你全族都有救!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沈清芳仿佛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脱去了,瘫软在地上,她绝望,她不想说的,她不想让妹妹死,可是妹妹不死,她得死,她沈家都得陪葬……   “我……说……”      ☆、纠葛   巫舍之中, 沈清韵已经开始了晚间的咒祷,她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唐蕊生不如死的情景, 她心里在笑, 她唐蕊得意,能得意几时?   她便是比自己嫁的好, 嫁的风光, 她也活不过自己。   突然,“砰”的一声, 舍门被撞开,她蓦地转头惊愕的望着那门口, 明亮的火炬光线照进来, 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错愕的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曾经她十分向往的人。   太子殿下?他还是如此俊美。   蓦地,她想起自己的脸,立即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不能叫太子认出现在的自己,不能。   “抓起来!”太子一声令下, 沈清韵被人捆绑起来。   “我乃巫女!我乃巫女!你们如此大胆,就不怕得罪神灵!”她大叫。   “住嘴!”司徒珏喝道,当他到了祭台跟前, 看到两个针扎的木头小人时,顿时大为恼火,拔出小人蓦地丢入火盆之中,一声吩咐:“将这屋中所有物件统统给孤焚烧殆尽!”   沈清韵想起她好容易得的头发, 好容易开的祭坛,好容易有些起色的蛊咒,嘶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不要烧我的东西!”   司徒珏怒道:“不烧,难道等你害人吗?”   沈清韵盯着他的脸,爬到他的脚下:“殿下,殿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沈清韵啊,当初你还问我的名字,还对我笑……”   司徒珏低头看她这张脸,真是让人看了如同噩梦一般,可是偏偏这噩梦一般的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   “记得。”他应道。   沈清韵激动而欣喜:“殿下,你该知道,本来应该是我侍奉在你身侧的,唐蕊她没有那个福气,没有!”   “所以,你就要咒死她?”他弯身冷冷看着她。   沈清韵谄媚的看着他:“殿下,我说的是实话,我绝对比那个女人好,好一百倍!倘若我能在殿下身侧,定然能叫殿下舒心快乐……”   “哦?是吗?”他樱红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沈清韵看他笑,竟看的呆住了,连声道:“是,是啊……殿下给我一次机会……”   司徒珏被她气笑了,这副样子,低低道:“你这副样子,真像那井里的癞□□啊,你说这话之时,是否看过自己的样子?”   他随手拿起一枚铜镜照在她的面前,沈清韵惊愕的望着镜子,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得的怪物。   “啊——”   惨叫一声传来,女子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带下去!”司徒珏立起身,“依照巫蛊之罪处置!”   沈清韵已经顾不得什么巫蛊之罪了,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被镜中的那张脸吓得几乎发疯了。自从毁容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过自己的脸,这么久以来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如今太子让她看到了自己,当着仰慕的人看到自己如同癞□□一样的模样,她已经接近癫狂。   昭帝兑现承诺,到底留了沈清芳的性命。沈清芳被贬出宫,流放塞外。沈家家主被罢官。   她最后一次见妹妹,是在巫蛊之罪行刑之前,她心怀歉疚,本想跟妹妹道歉,但是当她看到妹妹时,她已经不认识眼前那个疯癫的女孩了。   她泪流满面,回头望着巍峨雄壮的宫殿,她入宫之前,直到现在,宫殿依然如此巍峨雄壮,可是她却如断了翅膀的鹰,铩羽而归。前路茫茫,连她都不知道将来她的埋骨之处究竟在何方。   这一场巫蛊之案,赵后一直冷眼旁观,她不是傻子,平白的不会站出来替一个犯了巫蛊之罪的人辩解。何况那沈清芳已经是弃子。只可恨的是,这巫蛊案后,唐语凝身体康复了,愈发的乖张跋扈,着实可恨。   东宫之中,巧香身体不过七八天便恢复了健康。唐蕊晓得她是代几受过,特地叫人煮了最滋补的汤水足足给她补了半月有余。   因着唐蕊怀孕,程思过来探望她。   过来时,瞧着她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程思十分惊喜:“姐姐,你说这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唐蕊开始裁制孩子的小衣服,她拿着最柔软的棉绸比了比大小,笑着说:“别人都巴望着是男孩,我却想是个女孩。”   程思好奇的问:“为什么?小皇孙不好吗?”   唐蕊拿了剪刀又裁了一块粉色的布料,说:“我小的时候,没有娘给我做衣裳,也没有娘给我做娃娃。我若是生了女儿,便能将小时候希望的事情全都做给孩子,给她做好看的衣裙,做好看的鞋子,做漂亮的布娃娃。多有趣?”   程思撑着下巴想着:“也是,那的确是有趣的很。我也想要个女儿了。”   唐蕊嗤笑:“就你?赖着你爹让你在家里玩两年,又跟秦将军见了面还打了人家,如今怕是没人敢娶你这位大小姐了。”   程思叹了口气:“也是。大约是嫁不出去了,女儿也是没有的了。”   唐蕊哈哈一笑:“我不过是玩笑话,你又当真了。话说回来,你真对秦修死心了?”   程思歪着脑袋看她:“不死心又如何?人家看不上我。大概心里就觉得我是个野丫头罢了。”   唐蕊笑:“本就是个野丫头。重阳节你做什么?”   一提起重阳节,程思兴致来了:“我表舅公住在西京郊外,父亲答应我重阳节去表舅公家玩耍,顺便带些礼物给他。”   “也好。”唐蕊低头瞧着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我如今身子重了,怕是哪儿也去不了了。上次事情之后,太子可是哪儿也不叫我去了。”   程思捂嘴笑:“太子姐夫是着紧姐姐,姐姐有人疼着,可是好事呢,好过我们这些没人疼没人宠的。”   唐蕊脸上微微烫,睨了她一眼:“小姑娘家的,说话收敛些,不然真嫁不出去了。”   程思只是笑,说起上次的事情,宫内闹的天翻地覆,宫外自然有所传言,何况沈家突然败落的事情也引得众说纷纭。   “沈清韵真的没死么?还行巫蛊?”程思好奇的问。   唐蕊见她问起,便立即阻止她:“这话不要说了,毕竟是个禁忌。你只要晓得,沈家不行了,你程家也莫要跟沈家有任何瓜葛。这件事,你爹最清楚不过的。”   程思看她这样谨慎,乖乖的点点头。当初她居然天真的想要入宫,如今看着沈家如此下场,她真是庆幸爹爹阻止了她这种的蠢想法。   唐蕊本要留程思吃饭,但是程思知道中午太子要回来吃饭,便找了个借口溜回家去了。   唐蕊想起了沈清韵,听闻她被施了火刑,据说行刑之前已经疯癫。想起两人前世今生的仇怨纠葛,她禁不住唏嘘。前世,她被毒死,而今生,沈被烧死。到底哪个更惨烈,又有谁说的清?   想起这些前程往事,她禁不住背心一阵发寒。   这时,一件暖暖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那人从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身:“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她转头,看着他笑道:“天气是有点冷了。”   他拥着她,道:“中秋一过,都快重阳了,自然冷了。让孤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小布片,那分明是小衣服的形状,他惊喜道:“你做的是孩儿的衣服?”   唐蕊羞涩的伸手抢了过来:“拿回来给我!又没做好,你先别看!”   “那什么时候才给孤看?”   唐蕊麻利的将布片收到箩筐里,“做好了自然会给你看的。”   “对了,”太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件事差点忘了。”   唐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画像。你答应过给孤画一副像的。”   唐蕊想起上次说的戏言,嗤他:“谁给你画像?美的你。”   “你不画?”   唐蕊摇头。   “真的不画?”   唐蕊睨了他一眼,调皮道:“就不画。”   司徒珏微微扬唇,转身自语道:“也罢,西京仕女才艺者众多,既然你不给孤画,那孤便去找个愿意画的。”   唐蕊见他走,气的跺脚:“站住!我给你画就是!”   司徒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女人又补了一句:“画的不像可不许笑我!”   司徒珏饶有趣味的转头看她:“放心,孤最是宽容大度!”   唐蕊无奈,只得去收拾画具,许久没画,心里发怵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个更   ☆、画像   太子立在桌边, 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   “别动,不许动啊!”女人坐在她对面, 运笔如飞。他却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能动。   不过片刻, 唐蕊提起墨笔,笑了笑, 眉飞色舞的说:“好了!”   “这么快?”   司徒珏十分诧异, 过来弯腰一看,不由得一怔。这画上画的是个什么?   那儿分明是一只胖鼓鼓的□□, 穿着一件杏色的黄袍,那袍子倒是画的十分到位。   司徒珏脸色黑黑:“这就是你给孤画的画像?”   唐蕊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这可不像你?这蟒袍可是十分的像!”   “孤有这么丑, 有这么胖吗?而且……这还是个……”   还是个□□!   他真是气的咬牙, 伸手便掀起那桌上的画像要撕了。   唐蕊急忙拦住他,叫道:“这画的是司徒小蛤!你再去站着,我保证这次画你了!”   司徒小蛤?连名字都有了, 居然姓司徒?   天底下敢这么画太子恐怕只有这一人了。   他伸手指敲她的脑门,“这次不许乱画!”   女子抓住他的手指, 连连点头:“晓得,你站好站好!”   司徒珏有些不信她,不过这一次大约是认真了, 瞧着样子画的十分细致认真。   外头宫女过来禀告:“殿下良娣可用午膳?”   司徒珏肚子有点饿,但是唐蕊摆摆手:“不必,不必!你叫他们热着,待得我画完再用!”   宫女点头退下了。   司徒珏耐着性子, 正是午膳的时间,他觉得腹中空空,也不知道她多久才能画好。   “可好了?”   “别动,手指都不能动。”   一刻钟之后。   他又问:“好了没?”   “快了快了!”唐蕊下笔飞快。   司徒珏瞧着她画的那么快,也不知道她怎的能画这么久,他若是再站下去真成木头了。   “不行,孤得看看。若是你又捣乱,孤岂不是白白站了这么久?”   唐蕊看他耐不住了,搁下了手中的画笔,笑道:“好了。”   司徒珏一喜,急忙过来看,当他低头看去时,只见画上人物几乎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金冠、蟒袍,皂靴,就连袍子上的蟒纹也细致极了,而画中人物的五官极为形象,尤其是那双眼,十分传神,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司徒珏大为惊诧:“记得从前你曾经说过你擅画,没想到画技如此高超,颇有大师风范。”   唐蕊一笑:“本就是跟大师学的画,我亲族里便有一位十分闻名的画师。”   司徒珏端详着这画作,道:“不过如果只是画孤一个人未免单调,你可能再加个人上去?”   “加谁?”   “你。”他轻笑看着她,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加我做什么?”   “画个神仙眷侣图。”   唐蕊啐他:“美的你,还自命神仙呢。”   司徒珏看她不动手,便道:“人说,医者不自医,原来这画画的,也有个画者不自画的道理。孤瞧着,你定然是画不出来。”   唐蕊哼了一声:“谁说的?我画给你看便是。”   司徒珏笑笑,果然中计。他怕她耽误了午饭饿了肚子,拉着她说:“先用膳再回来画。”   唐蕊摇摇头:“快的很。你先去,喝碗汤的功夫我便过来了。”   司徒珏半信半疑,方才她给自己画像总共花了大半个时辰,画自己倒是快?   他着实饿了,便去饭厅先喝一碗汤,等他汤喝完之时,果然看到那女子捧着画笑着走进来。   “画好了?”他诧异。   唐蕊挑挑眉,“你瞧瞧!”   她将画像展现在他的眼前,只见画中男女,可不是她和他吗?男子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女子乌发飞扬明眸善睐,立在一起衣袂飘飞,身后一片青山绿水作为背景。俊美的男女立在一起,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   “绝妙!”太子称赞,“这个应当裱起来。”   “挂哪儿?”   司徒珏一笑:“自然是挂在我们的卧房里。”   他小心翼翼的将画幅收起来放好,拉着她入席,笑道:“孤如今见识了你的画技,便再也不敢说娶了个白丁娘子了。”   唐蕊笑他:“不如殿下改日也给我画一个像?”   司徒珏笑而不语,将汤碗端到她的跟前:“喝汤。”他六艺娴熟,唯有画技拙劣。若画画,怕是要叫她笑死。   唐蕊睨他:“就知道你不敢跟我比。对了,你若叫人裱那副神仙眷侣图,别忘了也给我的司徒小蛤裱一裱。”   司徒珏揉了揉额角,一面替她夹菜,一面说:“你放心,那只□□自然有它的好去处!”   两人的画像司徒珏果然叫田广送去了最好的装裱师处精工装裱,裱完之后异常的精美。   唐蕊欢喜的将两人的画像挂在了卧房里,可是奇怪的是,她到处找司徒小蛤,可是就是怎么都找不到。她郁闷的很,司徒小蛤到底去了哪儿?   **   程思到表舅公家已经两天了,表舅公家住在西京郊外的山庄里,山庄颇大,山庄院墙后头便是西邙山。西邙山山深林密,连绵起伏。如今秋季,山上一片红叶十分艳丽。   程思到了表舅公家便跟放羊一般,这里也没有家里头那些规矩。她两日便把山庄里头玩遍了,还想着去西邙山去逛逛。   表舅公却警告她,说那西邙山上被木栅栏围山,乃是皇家的猎场。每年的秋猎皇帝都要带着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在西邙山田猎。而且山中有猛兽,是绝对不能乱闯的。   程思半信半疑,还是忍不住好奇,带着随身丫鬟兰儿一起趁着外祖午休的时间,偷偷的翻过了山庄里头最矮的篱笆到了西邙山的山脚下。   她抬头看去,那山果然巍峨的很,“你说那山里头有什么猛兽?”   兰儿害怕的说:“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让表舅老爷知道了,说不准要跟咱们老爷讲,到时候姑娘可要受罚了。”   “你别怕,我不上山。我还不傻,就是在山下玩玩。”她才十三岁,正是年纪小十分好玩的时候。   兰儿拿她没法子,只能陪着她在山下走走逛逛。好在附近都是庄户人家,惯常太平。   “兰儿,那瞧,那溪涧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这大太阳的天,咱们去喝口泉水!”   兰儿看那溪涧就在不远处,正好在山庄的后头,若是到了溪涧边喝了水,正好可以回山庄去,便点了点头。   溪涧边,程思洗了把脸,真是清清凉凉,解了秋老虎的热意。   程思掬了一捧泉水正要喝,兰儿叫道:“姑娘,别喝,不干净怎么办?”   程思笑:“你说的哪里话?这溪水乃是从山上的石头缝里流下来的,沙子都滤过了,最是干净了。”   兰儿不信,定睛去看,可是看着看着,双瞳蓦地放大,她惊恐的道:“姑娘……石头缝里流出来的水……为何是红色的?”   程思一愣,低头看那溪涧的水,真的带着红色,她细细闻了闻,带着一股腥气,是血的腥气!   “血……”   兰儿大吃一惊,吓得要跑:“姑娘跑吧!”   “等等,我看看。”   兰儿吓得捏了一把汗,瞅着程思循着血色往上找,不过片刻就在一个大石头后头找到了一个人。   “兰儿,快来帮帮我!”程思叫道。   兰儿去看,真的有个浑身的血的人躺在溪涧里,看样子倒像是从山上滚下来的。   “姑娘别管!走吧!”   程思出身在太医世家,听多了父亲医者父母心的论调,此时此刻碰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   她大着胆子抬起那人的脸,想看看那人是否还能呼吸。   可是当她看清楚那五官之时,惊得呆住了。   “怎么,怎么是你?”   “是谁啊?”兰儿问。   “别问了,快点过来,帮我把人抬回山庄去。”   兰儿无奈,只得过来帮忙,只见那人身着软甲玄袍,腰间挂着一枚金质令牌。   兰儿拿着那枚令牌一看,是一只俯卧的老虎,吓了一跳,“这……这是虎符吧?”   身怀虎符,身份必定不简单。   “姑娘,这到底是谁啊?”兰儿惊问。   程思摇摇头,皱着眉头,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又按了按他的脉搏,十分虚弱。   她心中一紧,不能浪费时间,他的伤势真的很重。   “废话那么多,快些搬回山庄。”   “这么个人,一身是伤,死在了山庄怎么办?”   “我来医!保证他死不了!”程思毅然道。   兰儿看了她一眼,见她小小年纪却神色坚定。她素知姑娘出身太医世家也懂医术,可是从未见姑娘动过手啊?能行吗?   两个人七手八脚费尽了力气将男人扶着从后门进了山庄。山庄守门的仆人瞧着两个人扶着人从外头进来吓了一跳。   程思一进门道:“你快些去跟表舅公说,让他一个人到我房里,我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仆人点点头赶紧去了。   男人被搁在了床上,兰儿惊诧:“姑娘,这是你的床呢。”   程思毫不在意道:“去,将山庄里头所有的金疮药和止血的草药统统送到这里来。”   兰儿看她语气着急,立即去了。   她轻轻拍着男子的脸,瞧着他灰白的脸色心如刀绞,眼底泪意迷蒙:“秦修,秦修,你醒醒……醒醒……你日常的威风去了哪里?你快醒醒……”      ☆、救治   程思的表舅公宋老先生听到消息很快就赶到了。   当他看到床上的人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思思, 这人来路不明,你怎么就给带回来了?”他不过是庄户人家, 这人一身是血肯定有仇家的, 他哪里敢接收。   程思瞅着外头没人赶紧关了门低声对外祖道:“表舅公,这人并非来路不明, 他是骠骑将军秦修。”   “啊?”宋老大吃一惊, “可是他怎会如此?”   “我也不知道,不晓得是被谁害的, 咱们现在既然已经将他接进了庄子,便该救治他。”   “但是……”宋老仍然十分犹豫, 兰儿从外头拿来了许多草药和膏药。   程思急忙从随身带着的药瓶里倒出几颗红色的药丸, 将药丸子用帕子裹着捏碎了, 然后叫兰儿倒了水,扶着秦修将这几颗丸子吞下去。   宋老在一旁瞧着十分担心:“思思,这喂的是什么?你也不是大夫, 吃错药可如何是好?”   程思忙回答:“表舅公别担心,这药丸是爹爹配制的救生丸, 救急用的。现在正用得着。”   宋老听说是她爹配的药,倒是松了一口气。程之明是太医正,配的药剂自然是不错的。   喂了药, 男子的脸色似乎有转好的迹象,程思扶着他躺下,安静的看着他,等他苏醒。   秦修只觉得浑身都被碾过似的疼痛, 想他征战沙场,也没吃过这样的大亏。   感觉到有人给他喂药,但是眼皮子沉重仿佛睁不开一般,当那药物入肚之后,仿佛有一股热气流遍全身,眼皮便没那么重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听到耳畔一声欢呼:“醒了!”   一张秀丽而稚嫩的小脸映入眼帘,他困惑的看着她,有几分眼熟。   “秦修?”她叫他的名字,“你能说话吗?”   秦修喉咙响了几下,终于暗哑的出声:“这……哪儿?”   程思开心极了,道:“你从山上掉下来了,这里是我外祖父家。”   秦修迷蒙了半晌,才认出这女孩是程思。   “是你?”他困惑的扶着额头,手指触到额头,又是一阵疼痛。   程思点头:“你别动,我叫人来帮你敷伤口。”   她正要起身,那男子却紧紧攥住了她的袖子:“不能……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神色如此紧张,把程思吓了一跳。   “有人……要杀我……”他哑声道。   听了这话,程思和宋老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听了秦修的话,这敲门声更加让人心惊。   宋老警惕的说:“你先看着他,我出去瞧瞧。”   程思急忙点头。   兰儿悄悄拉着姑娘的袖子,怯怯的说:“姑娘,咱们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程思看了一眼床上的重伤少年,便真的是麻烦,可是只要是这个人,她却不能不管。   不一会儿宋老回来,急忙关了房门,过来对她说:“外头伙计说了,看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庄子附近转悠。”   程思一惊,宋老沉思了半晌,低头凑到了秦修跟前:“你是本朝的将军,到底有谁如此大的胆子敢杀你?”   秦修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禁卫军有内奸……”   宋老瞪大了眼睛,竟然牵扯到禁卫军?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程思对表舅公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先秘密的将他藏在这里,不能叫外头的人知道了。”   宋老摇头:“方才进来时你们见到的伙计阿元是自己人,我会叮嘱他不乱说话。藏在这里恐怕也不行,同你这房间连着的有个储藏室,藏到隔壁储藏室去安全些。”   程思点头。   宋老便叫了阿元来,将秦修搬到了储藏室。那储藏室虽然密闭,好在还有个小天窗又有通气扇,小是小点,养伤还是够了。   宋家庄距离西京颇远,附近没有医馆,但是有山民自己设的草药铺,庄子里各种野生草药倒是齐备。   程思开了一副生肌止血回阳救逆的药方子叫阿元去煎了。宋老担心她乱下方子,程思便借口说是爹爹制的现成的方子,她只是背下来而已。宋老听她这么说,也就没说什么。   阿元在给秦修擦拭伤口,程思在一旁捣膏药,她要用野生的山草药做一副疗效最好的金疮药。   耳畔听到“嘶”的一声,她转头去看,只见阿元笨手笨脚碰到了他的伤口,饶是秦修这样的汉子也被他弄的倒吸凉气。   程思摇摇头,“阿元,伤口清完了吗?”   “好了。”   “好,你让开,我来上药。”她搅了搅碗里的绿色膏药坐到了床边。   阿元震惊的看着她:“姑娘,你……不大好吧,还是让阿元来吧。”   她摇摇头:“上药讲技巧的,你旁边看着,下次你来。”   阿元点点头。   躺在床上的男子看到她靠近,顿时脸色发烫,自己上身不着寸缕,下面才穿着一条半截裤子而已,这样子……着实难为情。   程思一本正经的说:“你不用当我是姑娘,你当我是个大夫就行了。我爹说了,做大夫的,心里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   秦修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程思检查他的伤口,那伤口似乎是被刀剑所伤。尤其是在肩头和腿上,有两处伤口深可见骨,应该是被暗器所伤。她看着心口一阵发颤,拿起刷子将绿色药膏轻轻的刷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巧细致,跟刚才那位的动作真是云泥之别。   凉凉的药膏覆盖伤口,疼痛感立即减轻了很多。   “你若是大夫,应该也算是合格。”他闭着眼道。   程思哼了一声:“我爹是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我若是大夫,自然是最好的女大夫。”   秦修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   程思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除了新的,却有好几道旧的,有一道长长的划过他的胸腹,虽然已经结痂,可是留下这样深的伤口,可想而知当初伤的多深。   “是战场上留下的伤口?”   秦修嗯了一声:“身为军将,家常便饭。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程思不做声了。他外表看着威风荣耀,可是这威风荣耀难道不是用性命挣回来的吗?   上完了药,她拿了一件毯子替他盖好,兰儿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   她替他喂了汤药,道:“你睡一觉,一觉醒来就会好多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眸色幽深,没有作声。   待她要走时,他突然问:“你为何救我?”   她脚步一窒,回头瞥他:“为何不救?”   “我当初羞辱你。”   程思淡淡一笑:“若是换了别人,我一样救。于你,我只是一个大夫罢了。”说罢,她转身出去,腰肢纤细身姿窈窕。   秦修蹙眉望着她的背影,她这话,听着可不怎么舒服。   下午时,有几个禁卫军模样的人在山庄附近询问,似乎是在找秦修。   宋老因为听到秦修说禁卫军中有内奸,不敢将实情告知。禁卫军的人问起,就说不知道。   晚间,秦修睡了觉,醒来吃了些鸡蓉粥,年轻身体底子好,虽然受了这样重的伤,恢复的却很快。   屏退兰儿和阿元,宋老和程思特意来看望秦修。   淡黄的烛光微微颤动,程思给秦修拿了一个柔软的靠枕让他靠的舒服一些。   宋老在一旁问道:“我们按照将军的嘱托,外头有禁卫军的人来查探,也没有告知实情。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将军是否能够明示?”   秦修沉默了片刻道:“因陛下和太子不日将要秋围,我身为禁卫军总领,要保证围区的安全。我得到消息,说围场出现形迹可疑之人,便带着一队人在围场查看。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被人引入了一个阵……”   宋老大吃一惊:“将军说的阵是……”   “我说的阵,正是战场上所用的阵。但这个阵跟战场上的军阵又不同,它是利用天然树木和山石做成的一个形式诡异的五行八卦阵。我误入阵中之后,想起必须找到阵眼才能脱身,可是哪里想到,在我寻找阵眼的时候,遭到了几个黑衣人的偷袭中了暗器。我受了伤流血过多,在黑衣人追杀之下跌下了山崖沿着山涧滚落山下。”   程思在一旁听着,心惊胆颤的替他捏了一把汗。   “你怎么知道禁卫军有内奸?”宋老又问。   “围场的消息是禁卫军的人传来的,当黑衣人围攻我的时候,我听到声音,有一个声音似曾在禁卫军中听到过。”   宋老大为震惊:“如果这样,陛下秋围岂不是很危险?”   秦修眼眸一转,摇摇头:“未必是陛下,更可能是太子。”照他的推测,如今太子监国,权柄最重,而仇敌也最多。   程思惊得站起来:“那我得告诉蕊姐姐这件事。”   秦修阻止她:“从西邙山到西京的道路可能有人拦截。你若是回去,恐怕路上会有危险。”   宋老道:“我这庄子里每日早晨都有人驾牛车到西京里卖菜。这装满了蔬菜的牛车应当不会引人怀疑。这次,老朽我亲自走一趟好了。”   程思从袖中取出了一枚令牌递给外祖,道:“这令牌是当初蕊姐姐给我入东宫用的,外祖父正好可以借着送菜之便,将这里的事情详细告知。”   宋老点点头。   秦修看他一个山庄与世无争的老人家竟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十分感动,立即便要从床上下来给他叩头。   宋老急忙扶住他:“小将军还是养好伤要紧,老朽虽然是个没用的人,但是好歹也是大祈的人。如今太子殿下治下,咱们的田地税费都减少了许多,老朽还指望着殿下登基过个太平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阵法   第二日, 宋老就叫了阿元陪着他一起果然驾着牛车装满了蔬菜往西京去了。   一路上果然遇到形迹可疑的人尾随其后,但是那些人瞧着一个老叟一个小伙计载着满车的蔬菜, 着实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跟了一阵便消失了。   宋老的牛车顺利入了西京,他叫阿元在菜市卖菜, 自己找了个借口说要看看西京的亲戚, 按照程思给他的地图寻到了东宫。   唐蕊正在合璧苑做小鞋子,蓦地听到巧香来报有位老人家要见她, 她倒是吃了一惊。   到了前厅瞧着果然是位老人家。   老人家要叩拜行礼,唐蕊急忙拦住了:“这东宫一般人进不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宋老连忙乘上了令牌, 唐蕊一看那令牌正是她给程思的入宫令牌。   “这……”   宋老看了看四周的宫女, 低声道:“老朽是程思的表舅公,有要事禀告。”   唐蕊屏退了周围的人,只留了巧香一个。宋老这才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唐蕊听说秦修受伤禁不住大吃一惊。   宋老道:“这话老朽已经带到了, 如今秦将军在我们庄里也算平静。这情景请良娣及早告知太子殿下,早做打算。”   宋老要告辞, 唐蕊连忙叫住他:“待会太子便回来了,宋老且等等,你这样回去若是遇到危险怎么是好, 我看看太子能否叫人护送你回去。”   宋老不由得受宠若惊,连忙诺诺的答应了。   午时,果然太子便回了东宫,唐蕊将宋老的事情同司徒珏讲了, 司徒珏将宋老招来问话。   唐蕊同他两个商量。   他墨眉紧锁,神色却很冷静,平静道:“今日入宫,孤一早便听说秦修查围场失踪的事情。禁卫军的人正在找秦修,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十分意外。以他的武功,竟会着了人的道?看来对头很不简单。”   “那现在怎么办?”唐蕊担心的说,“我担心秦修在宋家庄也不十分安全。禁卫军中有奸细,而那帮人自然也暗地里在找他。”   司徒珏道:“这件事不能声张,既然秦修在宋家庄,暂时让他在庄子里修养。你不必担心,孤会派出暗卫保护宋老回到庄园,同时暗中保护秦修,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能报到这里。咱们不能叫那帮人知道我们已经找到秦修了。”   唐蕊听他的意思,是保持假象,明里暗里依旧让那些人继续找秦修。   “但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无妨,先叫他们继续找。”   唐蕊听了有些疑惑,“你是要等?”   “对,等到秋围,如果孤猜的没错,贼人的图谋正是在秋围。若是现在秦修出现,秋围之时应该逮不到那帮人。”   唐蕊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想打草惊蛇,打算秋围之时将贼人一网打尽。   “那秋围你一定要去吗?”唐蕊拽着他的手担心的问,“若是像宋老说的,对方设下了五行八卦阵,到时候你要怎样对付?”   司徒珏笑笑,拍拍她的手:“秋围就在七日之后,若是连秋围都不敢去,岂不是叫人耻笑?招数,用一次就老了。孤自有对策。”   宋老回了宋家庄,将太子的话传到了两人的耳中。想着有暗卫在庄子周围保护,程思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自打唐蕊怀孕,每日中午都要至少休息一个时辰。   司徒珏到房间时,看她坐在床边皱着眉头,便走了过去。   “想什么呢?还不休息?”   唐蕊睨着他:“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阵法,你若是不说,我可睡不着。”   司徒珏一怔,随即坐到她身旁,替她脱了外衫,道:“别闹孩子脾气,这些公务本就不是你管的,你好生养胎就是了。”   他扶着唐蕊躺下,却听到女子说:“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找到法子破那阵法?”   司徒珏回头看她,笑而不语。   唐蕊最是了解他,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还没找到法子,拽着他的袍子,道:“好歹我还怀着孩子,你若是这样岂不是叫我担心?你与其如此,不如劝陛下暂停这次的秋围,我不想你去冒险。”   司徒珏看她说话间眼圈红红,无奈的靠在她的身边,伸手将女人揽在怀里,低头在额上亲了亲,“孤既然有了那和孩子,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保住这条命。那阵法少见,虽然现在没找到法子,但是你相信孤,七日之内,必定能找到法子。”   唐蕊瞅着他,目不转睛的看了半晌:“真的?”   他自信的点头:“真的。现在肯睡了吗?”   唐蕊嘟嘟嘴。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伸手轻轻抚在她的小腹上,轻笑问:“现在呢,肯睡了?孤会一直一直罩着你和孩子,所以孤舍不得死。”   唐蕊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还要你看着孩子平平安安出来呢。”   他点了点头,拥着她一起躺下,“你睡不着,孤就陪着你一起睡。”   女人嘴角翘起,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合上了眼睛。   抱着怀中温暖的人儿,他心中轻声道,上辈子我亲眼看着你死,知晓那生离死别的剜心之痛。这辈子,我又怎么忍心先死呢?   赵宅。   赵成瑞走到一处厢房前,却被一个道童打扮的小厮拦住了。   “国舅请留步。”小厮道,“我家老爷在里面打坐。”   他眉头微蹙,收回了正要推门的手,“行,那我等等。”   他立在门扇前等了半晌,终于门扇“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赵成瑞蓦地转身,欣喜的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容貌清瘦,微留髭须,头戴竹冠,身着青色道袍,袍袖宽大颇有名士风范。   “成吉!你算是打完坐了!”   赵成吉微微点头,捋了捋髭须,“国舅爷找我何事?”   赵成瑞忙殷勤道:“说什么国舅爷,你是我族弟,自然叫一声兄长即可。”他欣喜的说:“你所设的五行八卦阵法果然奏效。如今那秦修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我已经着人暗暗寻他。当初他落下山时就剩一口气,但凡捉住了他就死定了!”   赵成吉微微嗤笑,“对付一个秦修你就如此高兴?最要紧的,还是在秋围。”他叹了一口气,“本来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不该管这些事,奈何……”   赵成瑞急忙上前道:“你便是不看在兄长我的面子,也要看在赵家的全族安危。所谓树倒猢狲散,若是那人在,赵家便倒定了,你也不忍心看到如此结果吧?”   赵成吉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但是我担心的是……”   赵成瑞一听他这话立即竖起耳朵凑过来:“什么?”   “五行八卦阵乃是从周易演变而来,到如今已少有人识的,更无人能破。何况,我所用的山水五行八卦阵奇妙更多,照理说,应该无人能破。若是陷入阵中,必定神魂俱乱,这时咱们在其中一门设死士偷袭,入阵者必死无疑。我唯一担心的是,万一这阵被人识破了……”   “不会的!”赵成瑞拍拍胸脯,“我就不信天底下有如此英才?兄弟你于阵法上已经是天才,哪有人比你还强?”   赵成吉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这阵法太过阴狠,我怕有损功德!唉,无量寿佛!”   赵成瑞才懒得理会他那副假慈悲的样子,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让禁卫军中的细作好好的准备,就等放开罗网,捉住那条大鱼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的浮云,所谓白云苍狗世事变幻,今日你威风凛凛,来日指不定便是刀口亡魂!只要他在,这大祈朝还是赵家的天下!      ☆、剑泉   秦修在宋家庄养了两三日, 自从元气回恢复之后,伤势也好的快起来。何况旁边还有程思这么个女大夫, 医术着实不错。   这几日秦修每日便看到女孩在旁边圆木桌前捣药, 将各种药材加入石臼不厌其烦的捣腾。上药的事儿她倒是没有掺和,俱是交给阿元来做。   秦修有些无聊, 双眼左右的扫, “你这里可有什么戏本子?”   “没有。”女孩低头忙碌。   “小说野史呢?”   “也没有。”回答的言简意赅。   秦修皱了皱眉头:“那经子史集总有吧?”   程思瞥他,心里却在偷笑:“更没有!我们这里是庄稼人, 只种菜不读书!”   秦修被她这话堵得气闷,可是他伤势未好, 又是在人家做客, 不好自行去翻找。奈何他是个跳脱性子, 一日坐着还罢,多两日坐在床上真是百无聊赖。   “那你在这里镇日里玩什么?难不成天天发呆?”秦修不高兴的问。   程思哼了一声:“上树捉鸟,下水捕鱼, 还可以在溪边钓虾子。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   秦修不屑:“出身太医世家,我还以为你是个淑女, 果然是个野丫头。”   程思对他做了个鬼脸:“野丫头又怎样?反正又不要你娶我,我以后的相公自然会疼我的。”   秦修撇嘴,不以为然。他想起这件事他毕竟欠了她人情, 道:“你算是救了我一条性命。你想要什么,我自会尽力达成。身为骠骑将军,不说别的,物质上只要你想得到的, 我定然可以送给你。”   “真的?”   秦修点头。   程思想了想,双眼陡然一亮,“我说出一样,就怕你舍不得给?”   “你说,没有舍不得的。”他笃定。   程思眼底浮现调皮之色,道:“我爹过些日子寿辰,我想送他礼物。他最爱奇石,我早就听闻秦家后花园灵璧石七窍玲珑异常的漂亮珍贵。”   她挑眉看他:“若是你舍得,便将那七窍灵璧石送给我。”   秦修一愣:“你要……大石头?”   “你要是舍不得就早说,我可不会强人所难。虽然我救了你,也算是尽了医者的本分,别说我趁机勒索你就是了。”   “但是,那是我爹的。我做不了主,何况那灵璧石好几百斤,很重的……”   程思瞧他这样为难,随口道:“就当我没说吧,反正我爹也不知道,就当他命里不该有此石吧。该敷药了,你是个病患,好生休息要紧,无需为这等小事费神了。”   她拿着药钵对门外叫道:“阿元,阿元……”   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她探头望着外头,人影子也不见。   她搁了药钵子去找,正看到兰儿在厨房煎药,“阿元上哪儿了?”   “老爷叫他出去买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兰儿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   “那可怎么办?”程思自言自语,这药刚刚捣好药性最佳,若是多放一会就差许多,岂不是浪费了这上好的野草药?   “姑娘,怎么了?”兰儿看到她发呆。   程思摇摇头,“没事。”   说罢,她回到了卧房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上有个天窗,白日阳光从天窗照进来,打在帐子顶上。   程思进来时,看到淡黄色的阳光透过白纱帐照在秦修的脸色,他本就长得白,如今阳光下,越发显得肤白如玉,隐约可以看到纤细的汗毛。那眉目如同墨画,还有鼻子嘴唇,真好像雕刻一般。   程思看的一怔。   他正慵懒的闭目养神,听到她进来,蓦地睁开眼,眼底精光射出,黑眸如曜石炯炯有神。   “怎么了?”他问,“阿元呢?”   “他出去了。”   “哦。”秦修看着她抱着药钵子越走越近,心里“咯噔”一下,阿元不在,她要来帮他敷药?   程思杵在他床前,看他身着素色锦衫,松散的系着带子,露出蜜色的胸膛,不由得脸上发烫,低声道:“你先把衫子脱了,阿元不在,我给你敷药。这药放久了便没有药效了。”   秦修有些尴尬,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利落的将衫子脱了,露出劲实的胸膛。   那胸膛肌肉虬劲,比起一般的同龄少年要结实的多。程思没见过别的少年是什么样子,自然也无从比较。只是觉得这肩宽腰窄,线条很是赏心悦目。   秦修靠在床边,撇开了脑袋故意看向床帐上的金黄色流苏。她动作轻盈而娴熟,十三岁的稚嫩少女还梳着双环髻,乌黑的长发落在肩头,长长的发尾时不时轻轻扫过他的肩膀、胸膛,一种细细的说不出来的痒。   “你喝牛乳了?”他突然问。   程思诧异看他:“没有。”   秦修尴尬的上下睨了她一眼,“我闻到一股乳香味。”   程思一愣,低头看看自己鼓起的胸脯,顿时羞的满脸通红:“臭流氓!”   她“砰”的一下将药钵搁在他床头,气鼓鼓的说:“剩下的你自己擦吧!”   说罢,风一般的消失在储存室。   他听到“啪”的一声关门声。   秦修摸摸鼻子,他有说错什么吗?他真的闻到了一股奶香味呀。   瞅着还未擦完的药膏,他只得自己拿起来费力的涂擦起来。   下午那丫头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他心里暗自嘀咕,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   到了晚上的时候,兰儿将饭食端过来,程思这才跟着兰儿一起进了储藏室。   程思在一边瞧着,全程没有正眼看秦修。   秦修气闷,往日还喂药喂汤,今日倒是当个陌生人。说好的大夫是这样当的?   吃了饭,兰儿收拾了碗筷要去,程思也跟着一起走。   “喂!”秦修叫住,那女子还是脚步不停的往外走,“程思!”他恼火的叫。   “干嘛?”程思转身,兰儿瞧着两人要说话,便先将碗筷收拾下去了。   “我呆在这里闷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白天到底哪里说错了?你倒是让我弄明白好不好?”秦修觉得很冤枉。   想起他那句“乳香味”,程思便脸上滚烫,瞪着他:“你……你还说……别提了就是……”   “好,不提。那你若是不陪我说话,便找书给我看。这样,就当我给你银子,跟你买本书可行了?”   程思瞧着他无聊的这可怜劲,便坐到了圆桌边,瞧着他说:“书却没有,银子也买不来。你要是闷,便给我讲个故事。”   秦修皱皱眉,“我不会讲故事。”   程思歪这头,“你自然是会讲的。但凡是个人,谁还没几个故事?何况你征战沙场,走遍了大江南北,肯定有更多的故事。”   秦修想起了他曾经经历的那些,说起来倒是都是些故事。便跟她讲了大漠黄沙、长河落日,以及沙场上敌人的残忍和狡诈,又说了自己曾经在沙漠里迷路九死一生的经历。   程思听入了迷,他不过比自己大了三岁而已,却有这么多经历。而自己,却一直圈在一个小院子里,除了表舅公家,连西京都出的很少。   秦修说完了,道:“我一个人说多无聊,你也说说你的故事吧。”   听了他波澜壮阔的故事,她哪里敢提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摇摇头:“我过得太平静,故事会无聊。这样吧,我给你唱一首歌,你就没那么无聊了。”   秦修很意外,又有点担心:“你若是五音不全,我劝你就还是别唱了。”   程思瞪了他一眼,清清嗓子,便开始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轻柔而甜美,秦修听着倒像是唱的吴越小调。   “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   风起湖难渡,莲多采未稀。   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   低吟轻咏,婉转动听。少年听得呆了,仿佛沉浸在江南莲湖之上,晚风拂面好不惬意。   程思唱完了曲子,有几分羞涩,道:“我唱完了,你也听完了,再别嚷闷了仿佛我们亏待你似的。你是伤者,早些睡吧。”   说完她出了储藏室。   秦修挠挠头,枕头脑袋躺下,合了眼,耳畔仿佛还是她的歌声。人说绕梁三日,她这声音要绕耳朵几时呢?   西京东边有座高山,名叫隐华山,山上有座寺庙,时不时有香客前去上香参拜。   田广今儿跟着殿下去隐华山,他以为殿下是去庙里上香,没成想,轿子到了庙门口,太子下了轿,让侍卫留在庙里,只带着他两个人一起往另外一座高峰剑泉峰爬去。   田广抬头,看那剑泉峰云雾缭绕,忙道:“殿下金体,怎么能劳累爬那么高的峰?不如也坐轿子吧?”   司徒珏看了他一眼:“莫非在你眼里孤已经七老八十老胳膊老腿了?”   田广忙道:“不敢。可是去那山峰做什么?”   司徒珏勾唇一笑:“你跟着孤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山路陡峭,田广想不到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太子毫不费力便能攀岩越壁,他倒是爬的气喘吁吁。   到了剑泉峰上,竟看到一座茅草屋,只见四周林木环绕,屋前还有一个碧绿的小池,池边种着一棵高大的茶树。又有云雾缭绕,仿佛建在天上的屋子一般。真是个世外桃源!   “这里还住着人?”田广大吃一惊。   “叩门。”司徒珏吩咐。   田广便上前扣动柴门上的铁环,里头果然有声音。   出来了一个满面胡须的老叟,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看着眼前两个身着锦衣的人,眼波却平静,问:“你们找谁?”   田广连忙望向太子。   司徒珏道:“找剑泉先生。”   老叟摆摆手:“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了。”   老叟正要关门,田广赶紧去挡,他们好容易才爬上来的,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可是他手还没到,那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田广吃了个闭门羹,无奈的对太子摊摊手:“这草民好生无礼!”   司徒珏淡淡一笑,立在门外朗声道:“听闻,古有终南山捷径,现今,难道不是剑泉捷径?倘若不是想走捷径,何必名号叫做剑泉先生?只是名号虽响,如今名不副实的人太多太多,这位剑泉先生,想必也只是浪得虚名,不见也罢!”   说罢他拂袖转身便走。   “慢着,”柴门缓缓开启,老叟出现在门口,双眸定定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他头戴玉冠、身着天青色锦袍,容貌英俊气度清贵。   虽然没有什么标志,但是看面相,他已经猜出来了。   老叟眼眸微微闪光,笑道:“太子殿下此来,想必是想见见剑泉先生?”   田广吃了一惊,他们今天微服出行,没有任何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怎么知道来的是太子?   “你认得孤?”司徒珏微微眯眼。   老叟笑道:“天底下,有如此面相如此气度的,恐怕也只有太子本尊了。”   司徒珏思度这人看相倒是一流,“剑泉先生就是阁下吧。”   老叟哈哈一笑,扔了手中的古藤杖,直起身来显得身形修长,双眸炯炯。   他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这剑泉峰五年来,你是第一位客人,老叟自然要好生的招待!请!”   田广也似乎听人说了,有位剑泉先生很出名,据说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无所不精,是个学富五车的才子。但是因为为人倨傲所以隐居了,没想到他还真在剑泉峰上。这山峰这么高这么难爬,有人愿意来有鬼了吧?   茅草屋极为简陋,却十分干净。   田广瞧着那位先生进去洗脸换裳,当出来时,他呆住了。   进去一个老叟,出来却是一位气度翩翩的美男子,浓眉星眸,顶多不过三旬年纪。他身材高大修长,穿着一件暗青色布袍,木笄束发,双目炯炯有神,方才满脸的胡须都没有了。   司徒珏坐在蒲团上,抬眼看时眼底也划过一道诧异之色,笑道:“剑泉先生还真是年轻!”   “在下姓翟,名星渊。”他拱手。   司徒珏点头:“好名字。”   翟星渊走过来替他用陶壶倒了一杯茶,司徒珏品了一口,茶味极为清香悠远,很是诧异:“先生这里竟有如此好茶?”   翟星渊笑道:“正是门口那棵茶树。”   “先生所在真是世外桃源!凡尘俗世,怕是就没这么好的意境。”司徒珏放下手中的黑陶杯。   翟星渊笑笑:“上古时有楚庄王,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下以为,凤若是一辈子不鸣,也称不上凤鸟。”   司徒珏拍桌哈哈大笑:“原来先生到底也是个俗人罢了!”   翟星渊低头:“惭愧。”   田广在一旁挠头,这两位说话云里雾里他有点听不懂了,什么鸟又什么凤?又是什么俗人?不懂,难道是他智力欠奉?   “先生可懂五行八卦阵?”   “略有研究。”   司徒珏一喜,一般人根本就不懂,懂皮毛已经不错,这位竟敢说略有研究?   “那山水早就的五行八卦阵呢?”   翟星渊一笑:“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驳,从而周而复始变化无穷。天地雷风水火山泽是万物衍生的基础。八卦甲子,神机鬼藏。虽然变化万端,但是……”   他顿了顿,笃定的说:“万变不离其宗。”   司徒珏笑赞:“果然个中高手!”   翟星渊谦逊:“譬如顽童,管中窥豹罢了!”   两人相视大笑。   田广在一旁挠头,云里雾里,又听不懂了。      ☆、金印   临到秋围之前一日, 秦修便坐不住了。   程思看他收拾东西就要往外走,立即拦住了他:“你做什么去?”   秦修看了她一眼:“我不放心明日秋围, 我必须赶紧回去。”   “可是你的伤势……”   “无妨, 皮肉之伤。我现在没事!”   程思也知道他复原的极快,但是这样贸然出去, 危险的很。她着急的说:“外头有人在找你, 你这样出去简直是送死啊。”   “我戴了斗笠,换一身衣裳, 应该无妨。”   程思仔细看他,果然换了一件灰色布袍子之后同之前的少年判若两人。   程思看他执拗, 无奈道:“算啦, 你要去便去吧, 不过去之前,我帮你乔装一下。”   “你会乔装?”秦修诧异的看向她。   程思调皮一笑:“那可不,你瞧着就知道了。这是我惯常在家里玩的小把戏。”   秦修坐下来, 任由她乔装,只见她拿了一些白胶、面粉、玉米须之类的便来捣鼓。   她在他脸上站粘贴贴弄了许久。   “好了吗?”秦修没耐心了。   “好了!”程思拿了镜子给他看, 他低头一看,只见镜子里出现了一个老叟,白白的胡须, 倒是很像。   配上这斗笠和灰色的布袍子,真是天衣无缝。   秦修瞅了她一眼:“我倒是小看你了。”   黄昏时分,唐蕊向着练武场走去,只见夕阳下, 男子身着玉色长袍手挽满月弓,“嗖”的一声,利箭射出,直中靶心。   唐蕊慢慢走过去,到了他身边。看到她过来,司徒珏放下了弓箭,田广急忙去接着。   司徒珏扶着她的手,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你让人叫我便是,亲自来做什么?”   唐蕊从袖中取出帕子给他擦了额头的汗水,柔声道:“明儿就是秋围了,你现在还在射箭,是不是也担心明日的事?”   司徒珏摇头:“担心什么?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知道他请了剑泉先生下山,但是那位先生到底能否解那奇妙的阵法,还得等到临场才能有效验。   “你们派人去围场查了吗?”   司徒珏点头:“查了,但是查遍整个围场,暂时没有发现秦修所陷入的那个山水阵。”   唐蕊一颗心提起来,疑惑的问:“难道连剑泉先生也没找到?”   司徒珏看她如此担心,笑道:“他说了,那阵是人设的,阵在人在,人若不在阵便不在。我们去时,那人不在,自然寻不到阵的踪影。不过孤倒是得到了一个极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   “我问过剑泉先生知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谁谙熟此阵法?他说出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唐蕊摇摇头。   “赵成吉,剑泉先生的师兄。他们二人都是隐士孤鸿先生门下。”   唐蕊大吃一惊:“又是赵家人?”   司徒珏点头:“只要得到这个消息,孤便知道如何来个釜底抽薪。”   唐蕊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应该是做足了准备,或许她的担心只是多余的。   “送你一样东西。”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金绣盒子。   唐蕊以为是什么首饰之类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是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是……”她拿起那东西,一个精致的方型印章,她的心口蓦地一动,震惊的看向他。   “这真的是?”   他笑看着她:“孤答应过你的,你怀孩子,便送你一样东西。”   唐蕊看着这枚小小的东西,虽然小,可是却能引得她心潮激动,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东西有朝一日会搁在她的手心。   虽然它只是一枚小小的金印,却代表着极高的权力。   她手中的这枚,就是太子妃的金印。握有金印之人,便是实实在在的太子妃了,正正式式的皇家儿媳。   她一个小官宦出身的女子,从未想过能够做到太子妃,她本以为良娣已经是她可以到达的最高的高度。   唐蕊眼底蒙上了泪意,她怔怔的望着他,手中紧紧的握着这枚金印。   司徒珏将她揽在怀中,柔声说:“因为明天要秋围,来不及进行繁琐的仪式,所以孤先讨了这个金印送给你。诏书过几日自然就下来了。”   太子妃册封的事情是件大事,必须要经过一国皇帝和皇后的应允。   “皇后不高兴吧?”她疑惑的问。   司徒珏勾唇一笑,“傻瓜,孤监国摄政,她高兴如何不高兴又如何?都得答应。父皇很是乐意,他还盼着抱孙子呢。”   唐蕊哽咽着,环着他的腰,窝在他的怀中:“我真的没有想到有这天……”   他抚着她的头发,久久的,只说了一句:“傻瓜。”   他所拥有的,便是她所能拥有的;他的天下,也会是她的天下。   田广瞅着这两位恩恩爱爱的,心里还真是羡慕又嫉妒。   这时,有太监过来禀告,田广听了消息大吃一惊。   田广杵到太子身后,在旁边轻咳一声,太子才放开了唐蕊,瞥了他一眼:“何事?”   田广禀告道:“秦将军回来了。”   司徒珏吃了一惊:“你是说秦修?”   “对,他到了东宫,说明日要随太子去秋围呢。”   司徒珏叹道:“他倒是不怕死。身为将者,勇为先。这小子倒是不错。”   他转头对唐蕊说:“你先去吃些东西,孤见了秦修一会便来。”   唐蕊点点头。   司徒珏在外廷见了秦修,看他果然乔装打扮回到了东宫。他赞赏了他几句,便吩咐他今晚就留在东宫外廷,明日一早扮作侍卫同往围场。   唐蕊得了太子妃金印的事儿在东宫内廷一下子传开了。   锦瑟特地来恭喜她。   巧香笑道:“我们现在不能叫良娣,应该改口叫一声太子妃娘娘了!”   锦瑟兴奋道:“我就说了吧,我看人最准,如今是太子妃,等太子殿下登基之后,便是大祈的皇后了!咱们也跟着沾光。”   这一番话,说的巧香激动异常。   唐蕊笑道:“好啦,一个个的,怎的比我还激动?这些话说一次也就罢了,说多了,叫人以为见不得世面经不得事情。”   两个听她这样说,连忙点点头。   “过几日诏书才下来,届时那才是真正的太子妃。我今日没别的心思,只是祈愿,明日殿下能够平平安安的渡过秋围。”她轻叹了一声。   秋围乃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若非特殊事情比如国丧,一般会如期举行。因这日是王公大臣皇亲贵胄都要出席的围猎。之前传出秦修失踪的事情,或许是意外,秦家一直在派人找着,虽然着急,却不能耽误了秋围这么大的盛事。   众人骑马向着西邙山围场,太子一马当先,身穿杏黄九蟒绣金袍头戴白玉冠,英姿煞爽。后面跟着云阳郡主、信郡王、皇亲国戚,又有王公大臣以及世家子弟都在队伍里。   今日昭帝精神好,也骑上了马,同众人一起去打猎。   虽然提前清道设了帷障,不过这样大盛事,百姓们哪里能放过,一个个都挤在黄色布帷外头摩肩擦踵的观看,一个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热闹如同过节一般。   云阳郡主脸色沉郁,心情并不十分好,因为秦修没找着,她心里着急。她最疼这个弟弟,担心他真的没了性命,心里难受了好几日。   秦修躲在人群中,头戴盔甲,同太子的卫士同行。他偷偷窥云阳,见她转头,赶紧低头躲过了。   云阳乍然一扫觉得侍卫里有个眼熟的,可是那也不可能。她想着大约是看错了。   到了西邙山下,只见丛林茂密,山势陡峭,里面隐有兽类出没。   昭帝久未骑马,骑马到了这儿便觉得有些疲累,叫人在平缓的地方设了帷帐,自个坐在帷帐里摆下水果小点好茶让人伺候着,叫冯良设下了奖励。   第一日打的猎物最多的,便赏赐西域进贡的九环和田玉弓一副,又赐“御前神箭手”名号。   这有了奖励,众人兴头便大了,分派了区域,分头去打猎。   今儿赵成瑞也来了,他虽然不是丞相了,不过还是国舅,自然也有资格参加秋围。   他同信郡王结伴一起往东边猎场去了,回头瞅见太子,眼瞅着他会往哪个猎场去。   信郡王瞅着太子是往南猎场去了,他低声问:“南边如何?”   赵成瑞一笑:“殿下放心,南边也有。”   这话搁在外人的耳朵里也听不明白,唯有两个人心照不宣。   信郡王忍不住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好,甚好。”   司徒珏带着云阳郡主和况准等人一起往南边猎场,与他同去的还有乔装打扮的秦修以及扮成随从的翟星渊。   到了一处空地,司徒珏停了马,他抬头看那山势,十分陡峭,深深的密林雾气腾腾,给人一种诡异而阴森的感觉。   他转头看了云阳一眼:“皇姐,你别跟我过去。那边很是危险。”   云阳并不晓得那阵势,吃了一惊:“既然危险,你为何还要去?”   司徒珏一笑:“胜在险中求。”   云阳犹疑的勒马,看到太子带着人马策马径直往那边山林奔驰而去。   她思度着,他说的“胜”是什么意思?   密林参天蔽日,愈发的幽深,林中迷雾飘荡,给人一种似幻非幻的感觉。   翟星渊抬头看了一遍,道:“怕是已经入了阵。”   他话音落下时,只听耳畔枭鹰长鸣,周围的山林仿似在转动一般。司徒珏蓦地转头,发现来时的路上竟有一块巨大的山石阻拦。那山石是什么时候拦在那里的?他竟丝毫不知道。   他吃了一惊:“这山林果然像着了魔一样。”   秦修高声道:“我那时就是遇到这阵势!来时有路,去时却无路,根本就走不出去!”   司徒珏环视一周,又是一惊,方才四周是密林,现在四周仿佛变成了石阵,阵相连,哪里看得到出路?   倘若是个不懂阵的人,如何走的出这阵势?   翟星渊眉头微蹙,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两个石阵中的夹缝,道:“从那儿走!”   他一马当先,司徒珏策马跟了过去,后头跟着秦修、况准以及七八个东宫最为精锐的护卫。   远看无路,到了近处,他们看到了一条极为狭窄的道路,只容一人一马通过。   “殿下小心。”翟星渊提醒。   司徒珏点头,等翟星渊过去之后,他也进了狭缝之中。   蓦地,两边仿佛无数飞蝗一般的小箭射出,司徒珏避无可避,腾身而起,脚尖往石壁上一点,再落回马上时,那箭已经射完了。   翟星渊冷笑一声:“师兄真是好计策,他在这阵势上怕是下了不少功夫!”   况准跟在后头看到太子遭遇如此险情,恼道:“先生怎么不提早说?若是太子殿下遇险怎么办?”   翟星渊回头一笑:“我信太子的武艺,若是连这点小险情都躲不过,这阵势恐怕就真出不去了。”   况准被他这话气的一噎。   司徒珏摆摆手:“无妨,这点小问题拦不到孤。”他往前看去,只见又出现了一个空旷的地界,山林之间竟有一泓蓝色的湖水,仿似一块蓝玉,叫人忍不住往近处观看。   天气又燥又热,看着那湖水便觉得清爽。   况准打头策马过去正准备看看,突然听到身后翟星渊叫道:“小心有诈!” 作者有话要说:  流感啊流感,真难受。明天继续。么么哒!   ☆、破阵   况准回头睨了他一眼, 道:“我只是在湖边探看探看。”说的马蹄到了湖边,蓦地觉得底下一沉, 他心下一惊, 腾跃起身却发觉身后十步之内湖岸都往下沉陷,他竟没有落脚之地。当他落下时, 双脚仿佛陷入沼泽一般。   翟星渊看到他如此狼狈模样, 笑道:“我不是提醒过你,有危险的吗?”   况准狠狠瞪他。   秦修看到旁边石壁有藤条, 飞快的过去抽下藤条,抛向了况准。况准接住了飞来的藤条, 秦修蓦地单手用力, 将他整个人从泥潭中拔了出来。只是他起来了, 那马儿却正一步步陷入泥潭之中。   想救,恐怕都来不及了。不一会儿,马陷入泥潭中连个耳朵都没瞧见了。   况准惭愧的多谢了秦修, 秦修微微勾唇没有说话。   司徒珏眉头微蹙,问翟星渊:“这湖又是什么名堂?”   翟星渊说:“都是幻觉, 其实就是个泥沼。”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这湖水碧蓝,哪里看得出半分泥沼的样子?况准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清亮的湖水。   绕过了泥沼, 一路向着南行进。经过一处峭壁,陡然耳畔“轰隆”声响,众人抬头,只见无数大石从天而降。   况准大惊, 叫道:“保护太子!”   可是那样多的大石直接砸向众人的头顶,前有石壁挡道后有湖泽拦路,哪里有路可逃?   秦修急急叫道:“翟先生,翟先生,快些破阵!”   只见翟星渊神色端肃,闭着双眸嘴里念念有词,做出不同的手势,蓦地他睁开了眼,指着石壁左侧,对众人道:“往前十步往左五步的位置,大家快些站定,无论多少巨石落下,都需站住不动!”   众人听了,立即站到了指定的位置。   只听到耳畔“轰隆隆”直响,无数巨石落在脚下,扬起巨大的飞尘,砸出巨大的坑洞。可是奇怪的是,唯独众人所站的位置虽然有巨石在空中落下,却没有砸到人的身上。   “这又是幻觉吧?”太子问。   翟星渊摇头:“并非都是幻觉。我们所站位置乃是此阵的阵眼,因此不可能有大石落下。而其他的位置,却是实实在在的巨石,但凡挨着,肯定是粉身碎骨了。”   秦修摸了摸下巴,满眼疑惑的望着这些巨石,道:“这同我之前所碰到的又有所不同。”   “此阵法变幻莫测,每次都不同。大家要小心。”翟星渊提醒。   巨石落尽,石壁自动开启,前面全是茂密的树木。   进了树林,陡然之间,阴风习习。   “刺客!”秦修最先发觉,因为那日他也遭了刺客的暗算。   密林之中,光线幽暗,迷雾萦绕,秦修话音落下,无数幽灵一般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剑光闪烁,招招要人性命。黑衣人如同幽魂一般,借着迷雾的掩饰神出鬼没。   司徒珏拔剑而出,况准立即带人围在太子周围挡住各路死士。   司徒珏微微冷笑,看着这些死士,既然死士都出来了,想必那位黔驴技穷了。   他命令翟星渊:“找出设阵人所在!”   翟星渊点点头,他十指掐算,蓦地双眸精光微闪,叫道:“秦将军你跟我来!”   秦修一听立即跃到他跟前,况准挡住了死士,秦修随着翟星渊一路穿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抬头时,便看到一个石台,一青衣人坐在石台之上,身前无数算筹,似乎正在摆阵。   “就是他!”翟星渊指向高高的石台。   “放心,跑不掉!”秦修取下肩头宝弓,拉了满弓,那石台上的青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正要站起,却一箭中了小腿,才起身便跌倒。   密林中,黑衣死士正同众人缠斗。司徒珏手握宝剑,剑花翻飞,蓦地一个横劈,鲜血溅五步,一个死士倒在了脚前。   死士武艺极为厉害,侍卫之中已经伤了两三个人,但是那死士也伤亡不小。   蓦地天色突然变亮,方才幽深的密林陡然好像开了天窗一般,迷雾竟散。   散了迷雾,那些鬼祟的黑衣人没了藏身之处,陡然攻击力减弱,况准带着侍卫一一击杀。   “留活口!”司徒珏令。   况准正要活捉最后一人,却见那人短剑往脖子上一抹,便倒地而亡。   况准不得不郁闷的禀告:“都死了。”   “还有一个活口呢!”只见秦修和翟星渊押着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司徒珏蓦地回头,看到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清瘦男人,那眉目同国舅爷很有几分相似呢。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阵,总算是破了!”   昭帝正在软榻上歇息,手里端着美酒,身旁的侍者在为他轻摇小扇。   “太子打猎归来!”   昭帝一听,“哦”的一声,“回的这么快?莫非打到猎物了?”   冯良禀告:“陛下,一件猎物都没打到呀。”   “什么?不止于此吧。”   昭帝有点不相信,扶着侍者的手起身,到了帐外一看,只见太子昂首过来,后面却押着一个人。   这没打到猎物居然抓了一个人回来?   司徒珏将打猎的经过一一向昭帝禀告,昭帝大吃一惊。   “你说的是国舅?”   秦修立即跪在昭帝跟前:“微臣也受此阵陷害,差点没命回来见陛下。”   昭帝看到秦修更是吃惊:“朕还以为你失踪了!”   云阳听闻秦修回来了,立即跑出来看,果然看到了表弟,不由得欣喜万分。   昭帝看着下面受伤的人,那人同国舅真有几分相似,恼火道:“这件事,朕就交给珏儿你,国舅如此作死,朕也管不了他了!”   “多谢父皇!”司徒珏立即道。   赵成吉虽然是个人才,可是毕竟他姓赵,倘若留下,今日之事恐怕再次重演。   翟星渊立在赵成吉的跟前:“师兄,别来无恙。想不到你我多年未见,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既然你已是方外之人,何必蹚这趟浑水?”   赵成吉脸色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也说隐居世外,怎么也来蹚水?”   翟星渊微微扬唇:“我便是蹚水,也得先看看这水值不值得蹚。你明明知道赵家已经是穷途末路,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赵成吉闭目不语,半晌才道:“那是因为我虽人在方外,却还没看透俗情。正如你身在山中心不在,一样的道理。彼此彼此!”   翟星渊摇摇头,如今是各为其主,也怪不得他。   赵国舅同信郡王两个打了不少猎物,有说有笑的回来。   “你说那太子还能留全尸吗?”信郡王低声笑问。   赵国舅嘿嘿一笑:“多少人进去都叫他们死在那里!”   信郡王顿时觉得心里十分爽快:“我受他那些时候的气,如今终于可以报了!我这个做皇弟的,如今也好心一回,勉为其难的替他收个尸吧!哈哈!”   赵国舅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带着人马策马回来,却觉得营帐区十分安静。赵成瑞下马,吩咐:“去跟陛下说,我跟信郡王打猎回来,收获颇丰!”   话音才落下,突然,一顶罗网从头落下,将他兜在了网兜之中,一人蓦地踹了他一脚,他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杏黄色的袍角出现在眼前,赵成瑞大惊失色,蓦地抬头,“太……太子……”仿佛见了鬼似的。   不可能,太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信郡王在后面瞧着,目瞪口呆不敢动弹。   太子看了信郡王一眼,似笑非笑:“皇弟打了许多猎物,嗯?”   信郡王只觉得背心一寒,双唇颤颤:“多……多,挺……挺多……”   太子笑看赵成瑞,踹了他一脚,扬眉道:“再多,恐怕也没有孤这只狐狸值钱。”   他神色蓦地一冷:“将赵成瑞用铁锁铐起来!谋害太子,罪该万死!”   赵成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当他看到被羁押的赵成吉时,终于垂下了脑袋,完了,一切都完了!   赵后在宫中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如同晴空霹雳打在头顶上,头目一阵眩晕,软软的倒在了榻上。   “赵家这下真的完了……”她长长叹息。   东宫之中,唐蕊翘首盼望,出去了好几回,都没瞧见那人回来的消息。直到夕阳西下之时,她正转身要回合璧苑。   听到巧香在身后兴奋叫道:“太子,是太子回来了!”   她激动的蓦地转身,便看到那人骑着高头白马步入了内廷大门,玉冠黄袍,意气风发。   她快步向着他走去,太子翻身下马过来扶住了她:“走这么快做什么?小心孩子。”   唐蕊激动极了,上下看他周身,“没有受伤吧?”   司徒珏笑道:“受什么伤?你真当孤的万全之策会有岔子?”   唐蕊抚着胸口,叹道:“真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将她抱在身前:“孤本以为没有性命回来见你的。”   唐蕊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   司徒珏哈哈大笑,点了点她的鼻头:“骗你的!”   唐蕊恼火的睨他:“殿下什么事都可以开玩笑,可就是别拿性命的事儿开玩笑!”   “孤应你要守你一世,便说到做到。”   她心中微动,看向眼前俊逸的男子,缓缓道:“我知道殿下,从来都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司徒珏搂着她:“你知道就好。今日,孤叫你做这太子妃,明日,孤便要你做这大祈的皇后!但凡最好的,孤一定送到你的面前。叫从前轻视你、欺辱你的人都跪在你的脚下!”      ☆、掷簪   不几日, 册封诏书到了东宫,唐蕊接受了册封, 从此之后便是东宫正妃娘娘。   而赵家涉嫌谋害太子, 涉案人员午门斩首,其余赵家子侄皆是流放三千里。但凡赵系族亲皆为庶民, 终生都不得参与科考。   赵后这次是真的没了支撑, 此事之后竟病倒了。端妃趁此机会拿了主理后宫的权柄。   昭帝念在和赵后夫妻多年便没有牵连她,但是待她渐渐疏远, 远不如从前。   唐语凝因为侍奉陛下,被昭帝直接封了凝妃。身为皇帝宠妃, 她这升迁速度在后宫之中绝无仅有, 她因此愈发的骄奢起来。   秋季短暂, 转眼两个月过去,天气便显出几分严寒来。唐蕊的身子渐渐重了,肚子看的明显, 她穿着宽松的夹衣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慢慢的梳头, 巧香替她肩头披了一件绣金兰湖蓝色丝绒披风。   “天凉了,娘娘当心背心着凉。”巧香道。   唐蕊点点头,问:“太子的冬衣可都做好了?”   “做好了, 新的都做了八套,娘娘要看么?”   唐蕊摇摇头:“看倒是不必看了,你们做事我还是放心。今晨太子进宫时,那来的小太监是说陛下又病了?”   “是。”   唐蕊微微蹙眉, 叹道:“天气冷后,陛下病痛越发的频繁。如此,倒是叫人担心。”   巧香劝道:“宫里自有最好的御医,娘娘养着胎,宽心才好。”   唐蕊点点头,想起东宫才采购了一些上好的银丝炭,吩咐:“我祖母最是怕冷,我怕她犯了毛病,宫里头的银丝炭比家里好些,你挑一些送过去给祖母屋里。”   巧香忙应:“奴婢待会就去跟锦瑟姐姐说,她自会办的。”   唐蕊这才点头。她有心再去看看祖母,可是身子有些沉重,行走也不是十分便利,最近也厌倦坐车,便还是待在家里,过阵子趁着过年再去好了。   清和宫中,冯良进来禀告:“陛下,太子来了。”   床榻上,躺着的人“嗯”了一声:“叫他进来。”   床边坐着升了妃位的唐语凝,她如今身着雀金锦袍,头戴并蒂莲花金步摇,打扮的十分华贵。   冯良瞧着道:“太子来,凝妃娘娘可回避。”   唐语凝点点头,便掀开了侧室的帘子走了进去。   司徒珏进屋看到昭帝脸色枯黄,神色很是不好,请安之后问:“父皇可觉得好些?”   昭帝叹气:“身子懒懒的,浑身无力。便是吃了太医的药,也不见好,怕是……”   “父皇千万别如此说。若是太医不顶事,儿臣愿为父皇遍寻良医。”   昭帝微微点头,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你孝顺。只不过,这到了年纪,有些事情说不准的。好在自你摄政,倒是颇为能干。朕能放心,自然也无牵挂了。”   珠帘之后,唐语凝贴着耳朵听着皇帝的这番话,心里如同涌起惊涛骇浪。   她费尽苦心,好容易到了妃位,难道最后得来的竟是一个独守青灯的太妃吗?   她悄悄掀开珠帘往外看,只见立在龙榻前的青年男子神采飞扬英俊不凡,愈发显出男子的沉稳气度。   她心中一动,心想,哼,太妃?她才不要当什么太妃?   倘若她可以……   眼眸一转,嘴角扬起一丝柔媚的笑。   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青春挥霍,她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男子是她不能蛊惑的。   司徒珏出来,听到屋内珠串碰撞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侧房的珠帘轻轻晃动,大约里面呆着的是哪宫妃嫔。他没有在意,转身出了清和宫。   司徒珏走后,唐语凝才走了出来,一直到了清和宫的门口,定定的望着那杏黄色的背影,暗暗下了决心。那才是未来的天子,那才是她的希望!   这时,看到尚宝局有尚宫捧着宝盒经过,唐语凝立即吩咐身边的宫女幼蓝:“去,将那尚宫叫过来!”   幼蓝点头,去招了尚宫过来。   “打开本宫看!”她望着宝盒。   尚宫惊诧道:“娘娘,这是皇后娘娘新做的凤簪,一般人不能看的。”   唐语凝蹙眉,斥道:“本宫是一般人吗?打开!”   尚宫恐惧,只得开了宝盒。   只见那宝盒之中,躺着一枚金光灿灿的凤头金簪。   唐语凝想起当初自己因为一枚簪子被贬一级的事情,顿时怒从心头起。   她伸手去拿那簪子,尚宫急忙道:“娘娘,这不能啊……”   唐语凝冷冷看她一眼:“不能?你的规矩还是谁的规矩?”   尚宫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   “呵!”她冷笑,“宫里的规矩?好,本宫倒要看看拿了又如何?”   她伸手便拿了那簪子在手里,拿着那凤头金簪在发髻上比了比,问幼蓝:“你看本宫戴这簪子好看不好看?”   幼蓝忙道:“好看,娘娘戴好极了。”   唐语凝不屑一笑,将簪子掷入盒中,“你以为本宫稀罕这簪子?!无趣的很!拿去,好生的送给那位凤华宫的宫主,就跟她说,本宫试过这凤头金簪子了,不过,不好看!”   尚宫一头是汗,急忙合了宝盒,诺诺的退下。转身往凤华宫去了,迎面又碰到了端妃。   端妃远远瞧着唐语凝在丹墀上拿金簪子的事儿,问尚宫:“凝妃拿簪子做什么?”   尚宫答道:“凝妃说试过了,不喜欢。”   “哦?”端妃扬眉,“她倒是挺大气嘛。”   尚宫瞧着端妃,以为她要发落,哪里知道她不过是点了点头,便擦身而过了。   尚宫想着,如今这凝妃果然势大,连端妃都让她几分呢。   凤华宫中,赵后神色不愉,家中遭此大难,她每日闭门不出只是吃斋念佛,连外头的事情都懒得管了。   尚宫献上金簪,赵后神色懒懒的看了一眼,“娄嬷嬷,去收了吧。”   娄嬷嬷应声,下来接了簪子,仔细一看金簪的一根流苏上竟少了一颗红色宝石珠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尚宝局如今连残品也敢往上面送吗?”   尚宫大吃一惊,接过来细看,果然少了一颗珠子。   她诚惶诚恐:“禀告娘娘,方才凝妃娘娘拿了簪子,掷入盒中,大约是那个时候落了一颗珠子。”   “岂有此理!”赵后震怒,蓦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唐语凝,你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了哦,么么   ☆、奔丧   皇后震怒, 尚宝局的尚宫吓得不敢说话。娄嬷嬷到了皇后身边低声道:“娘娘,在这宫里, 总有对付她的机会, 娘娘不必急于一时,待得养好了病再一起算账。”   赵后抚了抚额头, 这才平息下怒气, 吩咐尚宫:“重新给本宫做新簪子过来,若是路上再给哪个不长眼的摸了, 小心你的命!”   尚宫吓得诺诺应声退下了。   “陛下病如何了?”赵后问。   “卧病在床,不见好转。”下面的太监应道。   赵后冷冷一笑:“陛下本宫是不做指望了, 只是可笑这唐语凝, 这会儿还威风?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 她以为她还能威风多久?”   东宫之中,一人急匆匆的闯进了合璧苑。巧香正出来,差点同那人撞个正着。   巧香定睛一看, 原来是锦瑟,顿时笑道:“姐姐怎么也变成了急先锋?这副心急火燎的, 可别吓着娘娘。”   “娘娘呢?”锦瑟急忙问,似乎真有事,顾不得和她玩笑。   “刚歇下呢, 你若是有事也别挑这个时候过去呀,至少要歇息半个时辰才好。”   “来不及啦!”锦瑟说着便往里头走。   巧香来不及阻拦她,又怕她真有事,急忙也跟着进去了。   “娘娘……”   唐蕊刚睡下, 便听到有人叫,她睁开眼,看到锦瑟在眼前。   “什么事?”   锦瑟一脸焦急:“娘娘家中有人来报,说老夫人不好了。”   唐蕊蓦地一惊,立即坐起来:“快些备轿,若是待会太子回来,便跟他说我回娘家去了。”   锦瑟急忙去做准备,唐蕊一听这消息心急如焚,哪里管得了许多,叫巧香准备几件衣裳便坐着轿子往唐家去了。   到了唐家,她径直往南苑去,到了院子门口看到站了一堆人,连程家的姑父姑母、程纶程思都来了。此时,同往家中赶来的还有凝妃唐语凝。   唐正看到女儿赶过来,急忙接住她:“你快些进去,你祖母等着你呢!”   唐蕊一惊,急忙赶了进去,到了祖母的跟前,却看到她神色枯槁奄奄一息。   “祖母……”看到她这样,唐蕊泪水便落下来。   老人颤巍巍的拉着她的手,“好……瞧着你……我去的安心……”   “祖母,你没事的,没事的……”唐蕊泪如雨下。   老人慈祥的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看着她缓缓合了眼,便再也没了声息。   “祖母……”她惊叫一声。   程之明连忙过来,探了探老人的气息,摇摇头叹气:“你祖母熬着最后一丝力气等你回来,现在走了。”   唐蕊怔怔望着祖母的脸,想起从前的相依相靠,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程之明看到她如此,连忙道:“娘娘别如此,当心动了胎气。”   唐蕊不说话,伏在床前依旧泪水不止。   程纶和程思进来,心情沉重的看着唐蕊。   程思哭着到了她身边扶着她:“姐姐别这样,我爹说的没错,你肚子中的孩子要紧。”   “我后悔没有多看几次祖母,倘若多来几次,她或许不会走的这么快……”唐蕊懊悔不已。   程纶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有心去安抚一下,可是手伸了出去,程之明立即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出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程纶只得点头,出门时他回头看那女子,心里觉得一阵酸楚。   因为唐家早有准备,已经准备好了棺椁设下了灵堂。   唐蕊被劝着去休息,可是她哪里睡得着,祖母生前的一举一动仿佛就在眼前。她只是拥着被子怔怔的坐在床上发呆。   巧香看着她这样担心极了,劝道:“娘娘不要如此,太子殿下会担心的。”   唐蕊恍若未闻,只是问她:“灵堂设好了?”   巧香点头:“设好了。”   “我去看看。”说罢,她披衣从床上起来,巧香急忙去扶她。   外面刮起了北风,吹的人一阵发抖,巧香急忙又进去拿暖披,可是回头时,却不见了唐蕊的人,想着应该去灵堂了,便也赶过去。   程纶到灵堂的时候,便看到一个人直挺挺的跪在灵堂前,那地板冷硬,虽然隔着蒲团,依然寒气逼人,她怀着孩子竟就那么跪在那里。   “蕊儿,快些起来!”程纶急忙叫道。   唐蕊望向他,泪眼迷蒙,她摇摇头:“祖母在世时我没能多陪陪她,现在她不在了,我想陪在她身边。”   “可是……”程纶担心的望着她突起的肚子,“你这样伤身体啊。”   唐蕊没有理他,转了头看向前面挂满白绫的棺椁,将手中的纸钱一张一张投入火中。   程纶看她这样固执,只得道:“那我也陪着你跪好了。”   此时,唐语凝回到了家中,她同祖母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父亲叫她回来奔丧,她不得不回来。   到了灵堂外头时,她便看到了里头跪着的两个人,不正是唐蕊和程纶吗?   此时办丧事许多事情要忙碌准备,这灵堂中也就这两个人,孤男寡女的……   唐语凝勾唇一笑,太子定然要来的,她有个好法子。   司徒珏得到消息时急忙的赶往了唐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唐蕊定然是难过的很。   当他到了唐家时,唐家的亲戚都来了,人多繁杂,乱糟糟的,他径直赶往了青菱苑,又说是去了灵堂,便转身往灵堂去了。   经过一处假山时,却听到假山洞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说话的是一男一女。   一个说:“你拉我来山洞里做什么?”   另外一个说:“自然有好事。”   司徒珏蹙眉,这唐府的腌臜事情他不想管,何况是些下人,不值得他出手。   正要走过去,却听到男的说:“这里秘密的很,别人不晓得。上回二姑娘待嫁之时,不是就在这山洞里同表少爷私会的吗?”   女人惊讶道:“哟,你说的是程纶?你瞧见了?他们在干吗?”   男人笑的猥琐:“男的女的,你说能干嘛?我瞧着,亲上了,太子那绿帽子……啧啧……”   司徒珏听到这话,顿时惊得呆住了。唐蕊待嫁之时的确在唐府住过几日,那短短几日同程纶……   不,他绝不相信,可是那两人的对话却在脑子中盘旋。   他走的快,田广这时才赶过来,叫道:“殿下!等等我!”   山洞里的人一听有人,仿佛吓得声也不敢做了。   田广看太子脸色不好,问:“殿下怎么了?”   司徒珏摇摇头,转身向灵堂去了。   到了灵堂跟前,白绫高悬,似有两个人的身影。他蹙眉看过去,蓦地,看到那女子身子一歪,青衣男子抬手抱住了她。   一股怒火从心而起,他飞快的跑过去,到了堂前,果然看到抱着唐蕊的是太医程纶。   “混帐东西!”太子一脚踹过去,程纶看到他时顿时惊呆了。   “蕊儿!”司徒珏轻拍她的脸,竟是晕了过去。   司徒珏鹰鸷的看了程纶一眼,咬了咬牙,打横将唐蕊抱起,飞快的往青菱苑去了。   太医正程之明正在唐家,听闻唐蕊晕了,急急忙忙的刚过来诊病。但是今日,他发觉太子看他的神色很是不善,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那眼神着实叫他发怵。   程之明替唐蕊诊脉之后,道:“太子妃是因为伤心过度,再加上受了寒气,导致的昏阙。好生保暖自会醒来,微臣着人去替娘娘熬药。”   司徒珏淡淡点头。   看着程之明的背影,他心头那股怒气却还未下去。   他负手在屋中走来走去,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那假山山洞中的那些话。那情景,他不能联想,一想,便觉得有毒虫在咬噬心头。   他蓦地转头,蹙眉看向床上的女子,问还是不问?   他紧紧攥着五指,眼眸微微眯起,如今蕊儿怀着孩子,又伤心,还生着病,他便是再恼怒,也不能挑这个时候问。他还是等一等再说。   傍晚时,东暖阁之中唐语凝同母亲郑氏两个在说话。   这时,外头丫鬟禀告:“娘娘,有个下人要来见娘娘。”   唐语凝叫郑氏稍等,出来到了院子里,将下人悄悄召到角落里给了两袋银子,问:“太子听到了?”   那人忙点头:“定然是听到了,脸色都不好了。”   唐语凝微微一笑:“行,这银子你同她两个一人一袋,万不能叫人知道了。”   下人忙点头:“奴才晓得的。”   唐语凝回屋,郑氏忙问:“你在外头跟个下人说什么?同他们有什么可说的?你如今可是凝妃娘娘。”   唐语凝看她娘如此谄媚模样,哼了一声:“娘,当初我身为美人回到家里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郑氏讪笑道:“那……那不一样嘛。你是妃位的人了,娘自然要小心侍奉了嘛。”   唐语凝嗤笑一声:“那娘对那位太子妃娘娘呢?”   “那也要小心捧着的。”郑氏没眼色的说,“蕊儿啊,将来,大有可能是国母哦。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龙种,大意不得!她这次晕了,吓死为娘我了,幸亏有你姑父在,太医正替他诊治,为娘这才放心一些。”   唐语凝讥讽道:“姑父的太医正不知道能做多久。”   “你这是什么话?自然是长长久久,都是一家人嘛。”   唐语凝不以为然,她就不信太子如此大度,能让程家人整日在眼前打晃?姑父啊姑父,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有个痴情的儿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每天一更哈,三次元要到处跑呢。   ☆、信任   唐蕊醒来时觉得头有些疼, 她动了动手,却感觉手被人握住, 转头看时, 只见太子就在身边合衣靠在身边。   他何时来的?   她抬眼看他,好像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 双眉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担心什么。   她想起他自打当太子, 遇到太多太多的事情,许多事情都是他一手处理, 担当了许多, 却也辛苦的很。   祖母去世了, 她很难过,但是毕竟她还有他,有腹中的孩子, 这么想着,她心中也没有这么难受了。   她不想让太子为她担心。   她的手微动, 男人就醒了。   “好点没?”司徒珏怕压到她,便起身坐到了床边的绣墩上。   唐蕊抬眼看,这里依旧是青菱苑自个的屋里, 外头天色已经近黄昏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嗯。”她轻轻点头。   司徒珏仔细看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血色,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我想起来坐着。”唐蕊道。   司徒珏将她扶起来, 在床边靠着。他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唐蕊十分了解他,看他这神色便知道他心里有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事?同我有关?”   司徒珏脸色微僵,摇摇头,“饿了吗?孤叫人煮粥过来。”   唐蕊点头:“也好。”   司徒珏正要起身,却听到女子在身后道:“你果真没话对我说?你若是有事,便直接说,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   听到她的话,他的脚步站住了,顿了半晌,终于道:“你待嫁在家中时,是不是见过你表哥程纶?”   唐蕊蓦地便想起了假山山洞的那件事,莫非……   她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是。”她实话实说。   司徒珏心口蓦地一跳,转身看着她:“你和他?”   唐蕊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误会,生气的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和你是什么样的情分,又岂会因为第三个人破坏?”   他心中微微一震,定定看向她,只见她双眸明澈,仿似两泓秋水,显然是问心无愧。   他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低声道:“可是那程纶,怕是对你有些想法?”   唐蕊嗔道:“他是有些执着的痴性子,大约是医书读多了,你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她伸手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我不晓得你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但是夫妻之间,最要紧的就是信任。倘若你真的不信我,不如让我现在就走吧。”   司徒珏急忙抱着她,道:“孤怎么会不信你?孤不是不信你,孤只是太嫉妒罢了。哪怕别的男子敢对你有一份绮念,孤就恼火之极。”   唐蕊想生气,可是这样被他抱在怀中却始终气不起来,鼓起脸说:“你要答应我,不管以后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始终相信我。不然,我可要带着孩子一块走了。”   “好,好……孤答应你,孤真的答应你。”他紧紧的抱着她,生怕她真的动怒离开了。   “哼!”唐蕊哼了一声,这才稍微解气,“放开我的,抱的紧了些,别挤着孩子。”   司徒珏听了这才松开,看她神色轻松,松了一口气:“不生气了?”   唐蕊睨他一眼,“不生气才怪,不过现在生气对孩子不好,这气我留到以后生,以后我想到怎么罚你,定然还是要罚的。”   司徒珏笑道:“好,孤认罚。”   唐蕊想起他说这席话一定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了?”   司徒珏便将他在假山的山洞里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唐蕊大吃一惊:“上次我跟表哥的确在山洞里说过几句话,他当时有些激动,几乎犯错,但是我阻止了他。没想到这件事竟叫人发挥到这里来了?”   司徒珏一听,便晓得程纶犯浑,不由得心里恼火极了。差点因为这些话他错怪了蕊儿。说到底,做错事的人,难道不是那个混账程纶吗?   唐蕊看他怔怔的发呆,眼神阴晦,不知道在想什么,急忙拉住他问:“不可能!当时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你快些告诉我,那两个下人长什么样子?”   司徒珏摇摇头:“并未看到相貌,只是听到声音,那声音倒是有些特点,那说话的男子口音是外地的,像是川西那边的人,说话时声音略细,还有几分口吃的迹象,听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   唐蕊一凛:“若是找出来,你可认得那声音?”   司徒珏点头。   唐蕊眼眸一转,她十分恼火自己当初同程纶的那件事给人拿出来大做文章,这唐家未必就没有居心叵测的人,她有心查查到底是谁在这里煽风点火。   “有了年纪,口音,声音,要找到这个人,应该不难。”她眼眸一转,想了想,不能找郑氏。郑氏办事素来不牢靠。   她叫了巧香过来:“你去将老管家请过来。”   巧香请来了唐府的老管家朱管家,朱管家见是太子妃的吩咐哪里敢不听话。听她说了这几个特征,朱公立即就想起了一个人来,道:“那一定是柳顺!”   唐蕊听了这个名字十分陌生,纳闷:“我怎的没听过这名字?”   朱管家道:“他是在东苑做杂工的,惯常在东苑那边做事,娘娘自然不晓得。”   唐蕊眼眸一转,问:“你是否记得在今年我回家待嫁的那几日,柳顺有没有到南苑外头的假山那边去?”   朱管家想了想,蓦地想起一件事,立即摇头道:“绝无可能。那段时间府里特别忙,要到处采买娘娘的嫁妆。奴才记得很清楚的,当时派出去采买的人许多,柳顺那几日都在外头办事呢!怎么可能出现在南苑外头?”   司徒珏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火冒三丈,气的咬牙切齿,恨恨道:“你叫两个人暗地里悄悄的把那柳顺带到这院子里头来,孤自会好好的招呼他!”   朱管家一看太子发怒,吓得一哆嗦,赶紧麻利的去办了。   巧香去厨房里端了百合米粥给唐蕊吃,唐蕊吃了半碗便不想吃了,才搁下碗,便听到外头说人带到了。   唐蕊要下床,太子急忙拦住她:“你不要下去,外头凉,何况你何必被那个腌臜东西污了眼睛。”   唐蕊点点头:“无妨,我在屋里从窗户里瞧着,也看得见的。”   当柳顺被带进来时,院子门蓦地关的严严实实。他刚往青菱苑这边来时,就觉得势头不对,想跑,可是两个汉子押着他,哪里跑得了?何况若是真的跑,他拿什么由头跑?他心里还抱着侥幸,想过来瞧瞧到底是什么事。   当院子门被关上的一刹那,他蓦地抬头,看到眼前出现明黄的蟒袍,吓得浑身一抖。   “跪下!”田广喝道,“你还敢看?!再看往死里打!”   这话吓得柳顺急忙趴在地上。   北风呼呼的吹,他跪在地上浑身打颤就如树上的秋叶一般。   “说!谁叫你说那些话给孤听?”他眼前的男子冷冷吐出几个字,声音仿佛比这北风更加寒冷彻骨。   “奴才……奴才……没……什么都没说啊……”   司徒珏一听这声音,越发的确定他正是今日假山山洞里的人,想到他的别有用心,顿时恨不得将这人凌迟罢了。   司徒珏冷冷一笑:“嘴硬?”他看了田广一眼:“叫他知道,孤掌大理寺时,那大理寺的大牢里,孤到底用过哪些严刑酷罚!”   田广晓得此时太子是要唬这个刁民,便扬起下巴一一道来:“那大狱里,刑法可多了。像拿一块烧红的烙铁一块块找肉厚的地方烙,烧的犯人皮肉都发焦发卷,犯人快疼死了,可是即使死不了!那牢里就充满了焦糊的肉味,那味道啧啧啧……”   柳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下人,一听这话浑身如筛子似的抖。   田广继续说:“还有一个刑法,那叫做大铁瓮。那大铁瓮可不是给你烤火的,而是将人搁在在瓮里头,下面拿柴火烧,最后烧的人的脚和瓮底子都连成一块了……”   “啊……”柳顺吓得大叫,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太子冷冷道:“你若是有一句假话,孤就把你扔进瓮里!你若是为了维护某个人,一句话不说,孤一样把你扔进瓮里!慢慢的烧烤,直到肉枯骨烂!但是若是你老老实实说实话,孤就放了你,给你银子,还让你出唐府。你考虑清楚!”   柳顺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叩头道:“求殿下一条生路。小的什么都说!奴才是受了凝妃娘娘的指使,同侍女一同演戏给殿下看。这里是凝妃娘娘给的银子,一颗都没敢花!”   说罢,柳顺把银子从怀里掏出来搁在了太子跟前。   太子眯起眼,看了看银子,磨着牙,半晌没有说话。好个唐语凝,因为她是唐家的人,所以他还给她几分面子,竟没想到她心如蛇蝎,连自己的妹妹都算计?   田广恼道:“殿下,是不是把这小子丢进大理寺大牢?”   太子摆摆手,道:“给他银子,孤说话算话,将他悄悄送出唐府!他不过是喽啰,孤要的是幕后之人!”   柳顺一听急忙叩头谢恩。   唐蕊在院子中已经听到了对话,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唐语凝骄纵傲慢的样子。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她原本以为唐语凝只是傲慢自私,万万想不到她的那套手段竟耍到了自己的头上来了。   她很意外,虽然在听闻柳顺是东苑的奴才时,她已经隐隐的猜到。但是当真的听到是嫡姐设计离间她和太子时,她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她同嫡姐曾经联手对付过皇后,都是一家人,好歹是联盟。当初是她亲口说过愿意同东宫联手对付赵家的。   整个唐家和东宫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连郑氏都懂这个道理。如今她又把矛头转过来指向自己,她到底图的是什么?      ☆、历练   处理了柳顺, 司徒珏走进了房里,看她在发怔想着什么。   “我没想到嫡姐会做这种事。”她抬起头看向他, 眼底带着几分歉疚, 到底是她唐家的人,竟对太子设陷阱, 实在叫她难堪, “你打算怎么做?”   司徒珏微微冷笑:“她尚且不知道她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孤倒要看看她到底唱的是哪出。你不必担心, 孤会叫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暂时不必打草惊蛇。不过你现在住在这边, 孤倒是不放心了, 不若, 你同孤回东宫吧。”   唐蕊叹了一口气,她想起祖母,想起那白绫横悬的灵堂。现在这个时候, 她的确是回东宫最好,可是祖母……   “我再去替祖母上一炷香。”她面有哀沉之色, 缓缓扶着床边起身。   司徒珏急忙扶住了她:“你对祖母孝顺,她定然知道。这一次,孤陪你一起去上香。”   唐蕊点点头。   唐语凝在东苑中还在等消息, 但是却没有传来太子同唐蕊闹翻的消息。她回来探看只有这一日,明日一早便要回宫,若是在这期间看不到好戏,那该有多可惜。   她让丫鬟悄悄去打听, 丫鬟回来禀告说太子陪着太子妃一起去灵堂拜老夫人的灵柩了。   唐语凝有几分不信,肚子里一阵狐疑。她起身披着狐裘披风,扶着小宫女的手,往灵堂去了。   她不敢走近,现在灵堂里人多了,她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偷偷往里头瞧,只见那灵堂前跪着叩头的可不是两个人吗?   其中一个是唐蕊,另外一个身着杏黄蟒袍的就是太子。太子叩首上香,着实叫她大吃一惊。   他可是太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但不怪唐蕊,还为祖母上香,这真是太奇怪了。   唐语凝手里攥着帕子,瞧着那成双的人影,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真是太奇怪了。”她自语,“唐蕊可真是有手段,好个小狐狸精!”   灵堂中,司徒珏说要接唐蕊回东宫,唐正和郑氏哪里敢留,只是诺诺称是。   司徒珏扶着唐蕊缓缓出了灵堂,眼角的余光瞥见跪坐在人群中沉静哀伤的青衣男子,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冷冷的弧度。程纶,哼!   司徒珏送了唐蕊回合璧苑休息,便到书房处理事情。   他要盯着唐语凝,但是毕竟是后宫,他不好下手。便叫人送了信给端妃,端妃在清和宫自有眼线,如今他正好借着端妃的眼线盯紧了唐语凝。   端妃接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扬唇一笑,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好一个凝妃,如今收拾你的人是到了。”   对于另外一个人的处置,他倒是踌躇了。   田广送了茶过来,见太子皱着眉头在想什么。   “田广,”太子道,“你倒是说说,那个程纶孤该如何处置?”   田广一怔,将茶搁在了书桌上,心里琢磨着,殿下要处置一个程纶,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何须如此踌躇?   他脑子灵光,眼珠一转,便晓得太子真正踌躇的地方是在太子妃那儿呢。太子妃之前说了,让太子不要跟程纶一般计较,如今要是太子计较了,说不准太子妃就不高兴了。   可是偏偏太子心里恨那程纶恨得磨牙,要是不处置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微臣倒是有个主意!”田广道,“不过这主意若是出了,殿下还是得三思,小的可不敢担保太子妃能高高兴兴的。”   “你说来听听。”司徒珏瞧了他一眼,手指轻轻的敲在桌面上。   田广忙道:“这不河川今秋年成不好,地方官上奏下来,要求朝廷拨款赈灾。殿下也该知道,但凡灾区,多病患多饿殍,何况那河川山水迢迢穷山恶水的,赶路都吃不小苦头。既然要派朝廷的人去赈灾,正好一起也派了御医去诊治,算是朝廷的恩典,也算是将那程纶派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叫他好好的吃一番苦头!”   司徒珏眼眸一转,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伸出手指在他脑门敲了一下:“你倒是个机灵鬼!这主意不错!御史御医,明升实降,哼!本当将程之明一起派出去,奈何他一直负责父皇的诊治,暂且饶他一回。不过,东宫往后不要叫他来了,孤看着碍眼!”   “是。”田广急忙答应,心里思忖着,殿下这醋可吃的真是足啊。从前殿下都是任意妄为的性子,如今处置个把人倒是要顾忌了,他不得不佩服那位娘娘的厉害。   程纶被派了去河川的差事,唐蕊自然不知道。直到程思过来看望她时,看到她似乎有心事,问了才知道程纶被派到河川的事情。   “姐姐,你知道河川是什么样的地方吗?”程思担心的问。   唐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记得看过的地理志里头提到过,河川地处偏僻的南方,从西京到河川,要经过千山万水,便是赶路也要赶个几个月才能到达那儿。河川多恶水、多毒瘴……”   程思一听,都快哭出来了,“哥哥过几日就要出发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他们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分离,如今程纶要去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她真是担心极了。   唐蕊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奇怪了,程纶好端端的呆在太医院做他的太医,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差事?   锦瑟在一旁道:“奴婢听闻原来有的御医到了那种有毒瘴的地方,自己都治不好自己,就再也没有回来呢。”   唐蕊心中一凛,“这么严重?”   锦瑟点头:“确有其事。”   唐蕊问程思:“你父亲是太医正,你哥哥是你爹派出去的?”   程思摇头:“怎会?我爹最疼哥哥的,说是上头下来的御令。”   唐蕊一愣,御令?那御令还能有谁下来?她就不信病卧在床的陛下还能知道程纶这号人物。不用想了,这事儿定然是太子闹的。   但是她又不能直接跟程思这么说,只得安慰了她几句。   晚间太子陪她一起吃饭,见她老是看自己,瞥了她一眼:“怎么?呆在宫里闷么?等天气略好点,孤带你出去转转。”   唐蕊眼眸微动,给他添了一碗汤,道:“入了初冬天气寒凉,殿下喝汤祛寒。”   司徒珏笑笑点头,接了她手中的汤。   “过几日表兄要去河川了。”她似乎不经意的说了这句话,手中的筷子夹了菜递到他的碗里。   司徒珏一怔,低头喝汤,“嗯”了一声。   “是殿下派他去的吧?”声音温软。   司徒珏眉头微扬:“怎么,你要替他说情?”   “并不,只是那河川穷山恶水,姑父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到底是有些顾虑的。”   听她这么说,司徒珏心里舒服一点,道:“这是朝廷的事,你想,当兵的且要为国捐躯,他既为朝廷做事,还怕穷山恶水?何况他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是连那点病都治不了,还当什么太医?”   唐蕊斜眼睨他:“说起来也是一种历练。不过殿下当真没有公报私仇?”   司徒珏一笑,搁下了筷子,道:“孤公报私仇?若是孤真的公报私仇,他一百条命都不够!”   唐蕊笑了笑,轻轻抚着他的肩头,道:“好啦,我知道你宽宏大度行了吧?这事也是朝廷的正事,叫表哥去历练历练也无妨。”   司徒珏看她这般宽心,心里倒是舒爽,道,“你别老是操心别人的事,先顾好自己的肚子要紧。”   他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蓦地好似有东西踢了一下,他震惊极了,“会动了?”   唐蕊笑:“是啊,调皮的很呢。”   他十分好奇,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肚子:“孤真想知道这肚中的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如何,女孩如何?有这功夫,不如先取几个名字准备着,到了孩子出来便可以用得上。”   “有道理。”司徒珏赞成,“待孤好好的想一想,明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好,那我等着。”   晚间,宫里有人来报陛下发烧,司徒珏起身立即便要入宫,唐蕊有心过去看看,但是司徒珏阻止了她,道:“若是父皇真的有状况,孤会派人来接你过去。现在天黑之后寒气逼人,你若是出去,着凉了如何是好?”   唐蕊被他劝住了便没有去。   清和宫中,司徒珏已经来过许多回了。如今昭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他和父亲有着前世的恩怨,可是毕竟是父子。这一世,他又对他如此疼爱。   看着他这样缠绵病榻,司徒珏的心中感到一片凄然。   太医已经看过了,太子到的时候,已经在喂药。   司徒珏问了几句,太医只说是突发高烧,吃了药之后烧压了下去,陛下又睡着了。   他在陛下床畔坐了片刻,看父皇睡得很沉,心里又挂念着东宫中的女人,便起身回去。   下了丹墀,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宫袍的小宫女挑着琉璃羊角灯走过来,到了他跟前行礼:“殿下夜晚前来,天气寒凉,我们娘娘备了薄酒,还请殿下去饮一杯驱驱寒再走。”   司徒珏一愣,微眯双眼:“你们娘娘?”   宫女指了指清和宫偏殿:“我们凝妃娘娘就在那儿。”   司徒珏眼眸微动,凝妃请他喝酒?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暖玉   清和宫偏殿, 暖香溢出,掀开珠帘, 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袭来。这香气里, 混和的是西域进贡的玫瑰精露的味道,这个玫瑰精露据说最是有养颜的作用, 所以后宫妃子们都喜欢。但是与此同时, 这玫瑰露有着众所周知的催情的作用,尤其是在这夜色朦胧的晚上。   唐语凝当然知道妃子请太子吃酒, 这不合规矩。但是如今这宫中,只要太子高兴, 谁能拦得住他?所以, 她相信只要自己搞定了太子, 这不合规矩也能成规矩。   地方不大的暖阁,铺着羊绒金丝毯的地面上搁着一张精致的紫檀小几,几上备着酒菜。   唐语凝身着一袭烟霞色绣金色蝶穿牡丹的云罗流纱长裙, 裙尾层层叠叠甚是美丽。头发上去只简单的斜插着一根牡丹红玉簪子挽着一个髻,脑后乌黑如瀑的长发直坠腰间。她本就长得貌美如花, 稍加打扮,浅画墨眉,眼底飞霞, 星眼朦胧,媚色欲滴。   看到太子进来,她心里先喜了几分。倘若太子是个固执古板的人,定然不会进她这屋, 既然进了她这屋,便应该是有几分意思。何况,这天底下哪有猫儿不偷腥的?   她跪坐在那里,脸带柔媚笑意,伸手做了一个请。她故意设这小几,那么两个人坐下面对面,靠的更近。   太子神色淡淡,眸色微凉,跪坐在几前,说了一句:“夜晚喝酒,娘娘倒是好兴致。”   唐语凝提起酒壶替他倒了一盏酒,轻叹一声:“陛下身体不好,妾身哪里来的兴致?只不过苦中强作乐罢了。殿下孝心,这么晚还来陛下跟前伺候,如不送上一杯酒替殿下驱驱寒,妾身也不安心哪。”   太子勾唇,微微一笑。   唐语凝抬眸偷眼看他,只觉得他剑目星眸,真是丰神俊朗让人欢喜。   她抿了一口酒,腮上微红,睨到宫女站立在一边,吩咐:“你去厨房看看,还有哪几样小菜没有上来?”   宫女应声,急忙出去了。   屋里只有两个人,唐语凝看太子没喝酒,将酒杯推到他的跟前,娇声道:“殿下若是给妾身面子,便喝了这杯。前些时候,幸亏的殿下撑腰,妾身才能免于赵家人的欺辱。妾身借着这杯酒谢过殿下。”   司徒珏挑眉看了她一眼,拿起了酒杯缓缓在手中转动,道:“你找孤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闲话?现在时辰晚了,若是无事,孤就走了。”   他搁下酒杯,正要起身,谁想那女子“诶”了一声,拉住了他的手。   那手十分柔腻软滑,仿佛暖暖的白玉。   他回头看她,墨眉微蹙,唐语凝忙放开了手,尴尬笑道:“殿下别走啊,喝酒怎么能不吃点小菜?我这小厨房的点心做的最好,这个时候殿下应该也饿了。”   司徒珏嘴角微扬,身体倒是没动。   唐语凝看他带笑意,越发的大胆了,烟眸含雾的举起了他手边的酒杯,魅惑道:“殿下不喝这杯酒,难道是怕我在酒里下毒不成?”   “你敢吗?”他反问。   “那自然是不敢的,所以殿下放一万个心。往后,妾身的日子还要看着殿下的眼色呢。殿下让妾身往东,妾身绝不敢往西,殿下让妾身往南,妾身绝不敢往北。”   她说着话,已经微微起身,一手扶着案几,一手端着那杯酒向他倾身过来,她本就穿着敞领的裙子,这样动作领口豁开沟壑可见。   “殿下高贵,便让妾身来喂殿下喝一盏吧。”说着,拿着酒杯的手已经送到了他的唇边。   看到此处,司徒珏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下一步,喂了酒便直接往床榻上拉罢了。   这唐语凝蛊惑人的功力倒是极其高明,一面温言软语的说着,一面极尽魅惑之姿。若是一般好美色的男子,这时大约已经着了她的道了。   唐语凝的捏着酒杯的手到了他的唇前,手腕却蓦地被那人用力捏住。   唐语凝一愣:“殿下……”   “孤从来不饮女人喂的酒。”他伸手拿起她手里的酒杯,“砰”的一声扔在了一边。   他的手握着女人手腕用力一掷,唐语凝失力整个人跌倒在软毯上。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唐语凝委屈的叫道。   司徒珏冷冷一笑:“孤是什么人?看来你还不清楚。你还有什么手段,使出来看看。是要拉着孤上床榻,还是要投怀送抱?”   唐语凝心中大惊,眼中却含着朦胧的泪水,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妾身……我岂能做那样的事?妾身一番好意罢了。”   “好意?”司徒珏倏然起身站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孤从来不知道,父皇的妃子半夜三更要给孤喂酒,这是什么好意?”   唐语凝被他一句话说的既羞又恼:“殿下不解风情也就罢了,何至于如此冷血无情?”   “不解风情?”他怒而斥道:“混账东西!你真当孤是那种好色无脑的蠢货吗?!连父皇的女人都能去染指?!孤还知道什么叫做纲理伦常!”   他恼怒之极,倘若不是父皇宠爱这女子,此刻他便叫她香消玉殒。   他拂袖转身便往外走,身后女子不服气的叫道:“我和她是姐妹,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明明我比她长得漂亮,我比她漂亮的多啊!太子!难道你看不见吗?!”   他的脚步立住,蹙眉转身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别同蕊儿比,你有什么资格同她相提并论!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骨子里烂出来,你真当孤眼瞎?你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好生老实呆着,陪着父皇走过最后一程。倘若孤发现你有半点不安分,到时候孤便叫你认识认识孤的手段!”   唐语凝抬头看着那男子,浑身的冰寒阴冷之气仿佛战地修罗。她浑身开始颤抖,她自然是知道他的手段的,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她现在终于明白,他原先的和颜悦色,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假象罢了。他是看在唐蕊的面上,才给她几分颜色。   他其实根本就是一只虎、一条龙、一个魔王!这样的人,她竟然去捋虎须?   她伏在地上,羞恼的泪流满面,懊悔的敲打自己的脑门,她怎会这么蠢?真的指望他怜香惜玉吗?   司徒珏出了偏殿,田广急忙提了灯笼过来照着地面。他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便料到好事没成。   方才凝妃请太子他就猜到了几分,现在肯定是太子打凝妃脸了。   司徒珏出了清和宫,上了暖轿,突然道:“孤想来,还是不能留。”   田广听着大吃一惊,凑过来问:“殿下是想……”   司徒珏坐在轿中,眼眸微转,道:“不过现在父皇病中,留着她在一旁伺候。待得过了这阵子,再寻个由头。起轿!”   今晚的事情他没打算告诉唐蕊,这些腌臜人腌臜事他处置了也就罢了,何必去扰她清净。   田广听着这话的意思便晓得是要对付那位作死的凝妃了,轻叹一口气,只能默默为那位貌美如花的娘娘默哀。   “殿下还真是无情啊!”他自言自语的说。   本以为没人听到,却冷不丁的听到轿子里的人问了一句:“田广你说什么?”   田广一惊,忙道:“没,奴才什么都没说。奴才只说,这天啊,怕是很快就要下雪了。”   过了几日,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白色的雪花飘飘洒洒,仿佛春日的梨花,不要半天,便薄薄的在街面上铺上了一层。   程纶穿着青色夹袄坐上马车要启程跟御史一起去河川了。他行礼简简单单,倒是带了不少医书和珍贵药材随身。   程家的人都在来送他,程之明语重心长的叮嘱:“此去千里迢迢,你要小心,凡事以身体为重。”   程纶点头,程思凑过来拉着哥哥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哥哥记得给家里寄信,若是平安到达,一定告知。”   程纶看着妹妹渐渐长开的眉目,抚了抚她的头顶,笑道:“你不必担心。若是路上遇到什么稀奇玩意,哥哥定然寄给你。”   程思抹着眼泪点头。   程纶叹息道:“妹妹嫁人之时,说不准我就看不到了。不过无妨,哥哥最喜欢的物件都在家里,你若真是定了人家,即便是哥哥不在,只要你喜欢的东西拿去便是。哥哥都送给你做嫁妆了。”   程思听着眼泪愈发的汹涌了,嚷道:“哥哥不平安归来,我就不嫁人的。”   “傻瓜。”程纶揉了揉她的发顶笑了笑,“我这一去也不是不回,想来一年半载也应该能回来。”   他抬头看看程家的门楣,对父亲说:“父亲放心,儿子这次出去,便是不能建功立业,也绝不会给父亲丢脸。”   程之明点点头,颇有些感伤:“上车吧,别误了时间。”   程纶正要上车,却听到背后一人叫道:“等等。”   他顿住了,回头一望,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前后都有侍卫宫女太监随行。   他心中猛然一跳,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晚点二更。   ☆、螳螂捕蝉   巧香扶着唐蕊下了马车, 她梳着高高发髻,簪着孔雀金步摇配着珍珠璎珞圈, 穿了一件银红色绣芙蓉锦袄, 身披着一件纯白色狐裘,狐裘直垂至脚踝, 白狐毛的滚边越发显得女子脸如朝霞。   他想起一年前的冬天, 他还带着蕊儿一起四处玩耍,谁能想到世事弄人。仅仅隔着一年, 她却已经换了一身华丽衣装,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娘娘。   他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仿佛眼前这个人不是真的。   唐蕊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过一年, 他仿佛沉稳内敛了不少,当初温润的眉宇间似乎多了一分憔悴之色。   “表哥,我也来送送你。”唐蕊吩咐身边的巧香, “去将东西拿过来。”   巧香急忙从马车里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双手递到了程纶的跟前。程纶一愣,接了过来。   “不敢劳动太子妃娘娘。”他低头道。   “打开看看。”唐蕊道。   程纶开了盒子, 只见里头搁着五丸精致的白色药丸,有些诧异:“这是……”   “这是东宫珍藏的百花辟毒丸,你这去河川, 若是真遇到什么危险,或许可以帮帮你。”   程纶心中一惊,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这盒子里的东西可谓是十分珍贵。他也曾经听说过这种药丸, 可以解毒瘴,可以去百毒,很是珍惜。   他感动的说:“微臣多谢娘娘关心。”   唐蕊轻叹一声,这事儿是太子闹的,程纶如果没有和自己有瓜葛,定然是好生生的呆在太医院中。虽然对程纶心有歉疚,不过这事她并未去太子跟前说什么,这样的派遣对于程纶而言已经是太子能做到的最轻的处罚了。   太子是龙,他是有逆鳞的。   巧香在一旁道:“娘娘,天气冷,不宜在雪地里呆久了。”   唐蕊点点头,道:“表哥此去珍重。我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程纶双手交握深深一揖,道:“微臣恭请娘娘回车驾!”   唐蕊心里有些发酸,从前一起玩一起笑的人,如今如此生份了。   她扶着巧香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她听到马车后面,那人略带悲切的声音高声道:“微臣恭送太子妃娘娘!”   她听着,泪水便落下来了。   她擦了眼角的泪,掀开车帘子回头看时,程纶已经上了马车,渐行渐远了。她唯有在心里祝祷,望他早日平安归来。   凤华宫中,赵后病刚养好,如今门庭冷落,她病时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现在病好了亦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赵后立在院落里,抬头望着天空飘飞的雪花,禁不住感到心中一片寒凉。这后宫,真是个势利场,知道她失势,那平日里奉承的竟是跑的一个都不剩。   “陛下病情如何?”她问娄嬷嬷。   “奴婢一直也没去,听人说是病着呢,怕是难好。”   赵后淡淡道:“我跟他这些年的夫妻,虽然他待我如此薄情,不过他要死了,我还是要去看看他的。走,去清和宫瞧瞧。”   娄嬷嬷立即叫了暖轿,扶着赵后上了轿子,一径往清和宫去了。   唐语凝正在清和宫,她素日都陪着病的糊涂的昭帝,心里早已烦躁不已。加上那日她勾引太子未遂,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烦恼,心情真是恶劣极了。   听小太监禀告说皇后来看陛下,她冷冷道:“你去跟皇后说,陛下如今病了,见不得生人,叫她回去吧!”   “这……娘娘……那毕竟是皇后娘娘啊……”小太监迟疑。   “皇后娘娘?”唐语凝冷笑,“她赵家完了!还皇后呢?是谁给她的皇后做?如今她一没靠山二没后宫权柄,她到底认清楚自己,是皇后还是废后呀?”   “唐语凝,你说什么!”   这话一出,门口那人声色俱厉的喝道。   “娘娘,你不能闯啊……”原来,她在门口等的不耐烦,便直接闯进来,太监都拦不住她,恰好听到了唐语凝这番话,顿时气得三佛朝宗六佛出世。   小太监看到赵后盛怒,摄于她的积威,吓得一个个双脚颤抖。   唐语凝冷冷一笑,缓缓起身,立在她的跟前:“啊哟,我说娘娘,你这大声小声的叫谁听呢?陛下可在里间养病了,若是惊了陛下,你拿什么赔?”   赵后眯起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她:“是哪个给你的胆子,你啊我的?你见到本后只能自称一声‘妾身’!”   唐语凝嘿嘿一笑,目光不屑的落在她的身上,手指点了点她头上的凤簪:“那簪子,莫非是当初我试过,扔在盒子里的那枚么?不好看不好看。”   赵后气极,咬着牙骂道:“贱人!”   唐语凝听到气的跳起来:“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贱人!”赵后大骂,“是谁给你的胆子敢侮辱本后!”   唐语凝气的挽起袖子就要冲过来,一下被太监拦住。   赵后骂道:“小贱人,你还想动手?!”抬起手便要过去打她耳光,这边又叫人给拦住了。   清和宫中闹的乱糟糟,已经有人报给了端妃,端妃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她来时倒是大吃了已经,看到两位娘娘竟跟菜市场的泼妇般要打起来,不由得好笑。   她带着笑意一边推开一个人,温声道:“两位莫吵,这可是宫中,不是菜市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不要跌了皇后、皇妃的份儿。”   赵后看端妃来了,这才怒气稍平:“这小贱人竟不许本宫见陛下,简直岂有此理!”   唐语凝哼了一声,骂道:“你明知道你姓赵,还往陛下跟前凑!若是陛下醒了看到你,还不气的晕过去!”   赵后一听又怒了。   端妃忙道:“一人少说一句吧!娘娘,请跟本宫来吧。”   她瞧了唐语凝一眼,这女人,她真不懂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皇后便是失势,那还是皇后。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愚蠢!   “带你们娘娘去更衣吧。”她对幼蓝说。幼蓝点头,急忙去扯唐语凝,唐语凝死瞪着皇后还不甘心。   赵后气恼的去看过了昭帝,昭帝沉睡,脸色很是不好,她看过之后也没能说上两句话只得出来了。   回到凤华宫中,赵后紧紧蹙眉,思索着对策。   娄嬷嬷瞧着她的神色,问:“娘娘可是要对付凝妃?”   赵后瞥了她一眼:“本宫看那端妃也并不喜欢她。如今正好陛下不省人事,倘若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怕是机会不好找。”   娄嬷嬷赞同的说:“娘娘何必犹豫?我们在清和宫中有人,动手并不太难。”   赵后眼眸一转,叮嘱她:“这事儿,定然要做的毫无痕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了。”   娄嬷嬷连忙点头:“老奴亲自去安排。”   只是赵后不知道的是,这清和宫中的眼线在她们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端妃收入旗下了。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只回了一句:“任其为之,摸藤摘瓜。”   端妃得到这个答复,正中下怀。正是俗语里说的,狗咬狗,一嘴毛!   昭帝殡天的前天晚上,清和宫的凝妃突发心疾病逝。不过两日后,宫中便查出了是赵后指使小宫女下毒,连带着赵后和凤华宫中一干帮手赐了鸩酒。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语凝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威风了那么久筹谋了那么久竟会被赵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而赵后亦是想不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她在害死别人的时候也已经给自己掘好了坟墓。   昭帝入陵之后,端妃成了太妃,退居太妃宫。而如今,后宫掌权人换成了唐蕊。   太子登基第五天,即宣布册封太子妃为皇后。   对于唐家而言,出了一个皇后,那真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又没了一个皇妃,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唐蕊居住在东宫已经习惯了,刚刚搬到皇宫大内,真有些不习惯。   太子册封她这么快让她猝不及防。   原来赵后所在的皇宫乃是凤华宫,现在空置了。唐蕊当然不会去住凤华宫,太子重新给她选了一处距离养心殿较近的宫殿取名叫做“凤仪宫”。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唐蕊紧张极了。宫中奴才们手忙脚乱的,搬进搬出的许多东西。   因为新帝册封太快,以至于凤袍的赶制十分着紧。而新帝又要求最好的凤袍,尚服局自然更加紧张,夜夜加班加点的筹备。又有配套的崭新的凤冠、佩饰、物件,如此繁杂的活儿自然是手忙脚乱的很。   凤仪宫中东西算是收拾停当了,唐蕊身着锦绣层叠的明蓝拽地绣金凤锦袍,抬眼看这宫中,只觉得满目俱是辉煌夺目金光熠熠的,不大符合她住所的喜好。   她正看着,外头太监宫女们转头一看都吓的跪了一地,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不正是新帝吗?没有太监通传他悄悄的就进来了。   司徒珏摆摆手,宫女太监忙到外间去伺候着。   唐蕊看他过来,脸上浮起了笑意,玩笑的说:“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徒珏仰头大笑,执着她的手道:“还是顽皮,都是皇后的人了。”   唐蕊歪这头看他:“即便我是皇后,可是我今年也才十六呀。可是陛下万岁呢。”   司徒珏摇摇头:“十六也得母仪天下,懂不懂?”   “陛下跟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司徒珏好奇的问。   “有皇帝的威严,也会教训人了。”   司徒珏哈哈大笑,将她抱在怀中,环视这凤仪宫:“你可还喜欢?”   唐蕊摇头。   司徒珏蹙眉:“你不喜欢?那朕叫人换了所有的家具陈设。你想要怎样的,自己挑。”   唐蕊轻笑:“挑什么啊?那么多人费了老大力气才弄成这样。只是我不习惯罢了,这么多金子,晃眼睛。若是叫我选择,我还是乐意住在原先的合璧苑,清清静静的,多好。”   司徒珏点她的鼻子:“朕花了这么大力气,才爬上这龙椅,你倒是好,一句话,就转回去了。不过你说的没错,若是论舒服,到底还是合璧苑好些。”   唐蕊柳眉微蹙,嘴巴嘟起,手指在他胸前划拉,低声道:“你该充实后宫了是不是?”   如今满宫后妃都迁走做了太妃,这下,后宫该轮到新帝的天下。如今后宫空空,不充实才怪。   之前在东宫时,她还能想着只有个太子妃,如今到了后宫,空空的后宫便是她容的,大臣们也容不得,皇帝开枝散叶最是重要了。   “吃醋了?”他将她搂在怀中哈哈大笑,“不说这个,朕带你去见一个人。朕偷偷藏起来的人哦。”   唐蕊震惊:“陛下还藏着一个人?是个女人?!”   司徒珏不置可否。   她恼的咬着下唇瞪他。居然藏着个女人,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猜出来,那个女人是谁吗?   ☆、母亲   顺熙宫中, 一个身着素色锦袄的女子轻轻咳嗽了几声,她年近四十, 梳着简单的斜髻, 插着一枚白色玉簪子,正要推开窗看看外面的天色。   身边伺候的嬷嬷急忙说:“娘娘, 你风寒还没好, 莫要开窗了。”   女子停在窗边的手顿了顿,转身到了暖榻边坐下, 她看着炉中烧的红红的炭火,眉头微蹙, 自言自语道:“说起来, 秋容啊, 去岁咱们还没有这银丝炭烧,若非端太妃娘娘照拂,今年这烟火怕是要熏死人。”   一旁的秋容嬷嬷道:“娘娘说的可不是吗?咱们这宫里头, 还有谁来,也不过是端太妃娘娘来坐坐。”   女子轻轻叹了一声:“如今陛下也没了, 我想着大约在黄泉下,玉儿或许可以见到他的父皇吧。”   嬷嬷看到女子脸上露出哀容,连忙道:“娘娘别想许多, 生病的人要好好宽心歇息才好。”   女子望向屋外,透过琉璃窗看着飞舞的雪花,眉梢寂寥的说:“我活着,未必比去了更开心。儿子、丈夫都走了, 我活着,也真没什么意思。”   嬷嬷急忙劝她:“娘娘又瞎想了,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总是有道理的。将来,或许能寻个有盼头的日子也说不定。”   女子摇头,自嘲的笑了笑。盼头?于她而言那都是奢望。   这顺熙宫少有人来,院落里不过两三个小宫女,这个时辰都躲在自己屋里取暖去了,大白天的,院子紧闭,都已经习以为常。   院子外头响起敲门声,秋容嬷嬷在屋里听到,以为听错了。再仔细听,只听得那外头尖细的声音益发大了,“陛下驾到——”   秋容嬷嬷吓得一抖,回头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娘娘:“太妃娘娘,陛下……陛下到了?”   女子也惊诧莫名,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见过宫里头的贵人们了,现在的陛下应该是新登基的太子,怎么会到她这个角落旮旯里来?   “去迎接!”丽太妃急忙起身,秋容嬷嬷手忙脚乱的去叫了院子里的几个宫女太监,赶紧的开了院子门,一溜的去迎驾。   丽太妃带头要跪下,只见那位身着明黄龙袍的年轻皇帝朗声道:“不必多礼,外头冷,进去再说!”   丽太妃有些惊慌,她跟从前的太子不熟,不知道他为何来此。   可是当她抬眼看了年轻皇帝的长相,蓦地睁大了眼睛,眼底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猛然想起一个传言,都说太子同十三长相相似,她竟然不知能如此神似?   唐蕊随着司徒珏一起过来,当她看到丽太妃时,顿时恍然明白了司徒珏说的藏着的那个女人是谁了。   丽太妃的眼睛同太子的眼睛竟惊人的相似,眼前这位女人虽然年近四十容颜憔悴,但相貌标致,看得出年轻时定是十分美丽。当年如果不是十三皇子出生便得了失魂症,应该也不至于过得如此落魄。   进了屋里,司徒珏看屋内陈设都老旧了,微微蹙眉有些不满。   他道:“着人叫内务府的大总管过来。”   田广立即让太监去叫了。   丽太妃战战兢兢的立着,不知道这位新陛下这个时候又叫内务府的人干嘛。   “坐。”司徒珏温声道。   丽太妃有些不自在,但是还是坐了。   “太妃住的可还习惯?”   丽太妃忙道:“托陛下的福,住的很好。”   司徒珏笑笑,没有作声。气氛很有些尴尬。   唐蕊瞧着两人虽然是母子,但是如今的关系却是两个不相干的人,陡然施恩,丽太妃必定满心疑虑和害怕。   她微微一笑,道:“太妃娘娘不必太意外。陛下今儿过来是我央着过来的,我自小没了娘亲,听端妃娘娘提起,说太妃模样同我娘亲很有些相似,所以特地央求陛下带我来看看太妃。如今一瞧,果然特别像我娘,看着越发的亲切,来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里似的。”   听了这话,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皇后是来认亲来了。   丽太妃惊讶的看了眼前这位小小年纪的皇后,还是十几岁的少女,温婉可人,同年轻的陛下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这样可爱的孩子,她看着也心喜。   丽太妃微微笑道:“皇后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   她“哦”了一声,眉宇间露出几分感慨。倘若十三在的话,也同她一般大的年纪了。她又想,要是十三也十六时,是不是也能娶媳妇了?   唐蕊看到丽太妃眼圈微红,猜到她肯定是想起了去世的十三,急忙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我看您越发的像我娘,若是太妃娘娘不嫌弃,我常常到你这儿来玩可好?”   丽太妃受宠若惊,连忙应道:“当然可以,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怕我这儿没有什么好玩的罢了,让皇后闷着了。”   她轻咳两声,连连卑怯的后退:“我伤风了,别传给娘娘。”   唐蕊忙笑道:“无妨的。”   唐蕊看向司徒珏:“陛下倒是说句话呀,这儿距离我的凤仪宫太远了些呢。”   司徒珏一笑,心里赞她是个小机灵,他是个男子,到底不好同太妃太过亲近,免得引人猜疑。   “也罢,慈宁宫那边,如今住着端太妃,太妃时常说没有作伴的,不如将丽太妃也搬到慈宁宫那边吧。”   唐蕊高兴的问丽太妃:“娘娘可愿意去慈宁宫?”   丽太妃一怔,慈宁宫?那可是太后住的地方。自打太皇太后去世之后,新帝登基以来也只有端妃娘娘有资格入住。慈宁宫庄严华贵,住在那里的人都是最尊贵的人,她这样一个人竟能入住慈宁宫?她一直以来想都不敢想的。   秋容嬷嬷在一旁看到她在发懵,急忙扯扯丽妃的袖子。   “好……好……”她激动的已经不知道如何言语了。   司徒珏看着母亲,心中释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有了唐蕊这番话,从今往后,怎样的华贵母亲都担当得起。他欠了母亲许多,只要她往后安安心心的过着富贵日子,他便放心了。   唐蕊又笑着拉着丽太妃的手问这问那,又请教她许多刺绣的做法,两个倒是有说有笑,颇为投缘。   司徒珏摇摇头,嘴角带笑,这丫头哄老人家倒是十分拿手。   这时,有内务部的大总管亲自来了,一来便跪下:“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你来的正好,”司徒珏抬眼环视了一周这简陋的宫殿,他去了那么多宫殿真没见过比这里更简陋的,“丽太妃搬迁慈宁宫南宫,你立即着手去办!”   内务总管吃了一惊,不过当他看到皇后同丽太妃相处融洽的情景,便明白了几分,立即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记住!”司徒珏叮嘱,“南宫的陈设规制都同端太妃的东宫平齐,不得有误!”   内务府总管听闻新帝宠爱皇后,登基几日便忙着封后,想不到他爱屋及乌,对于新后亲近之人也如此厚待,看来传言真是不虚啊!   “是,奴才立即去办,绝不敢有失!”   丽太妃听着这话十分吃惊,端太妃之前是掌管后宫的皇帝宠妃,位居慈宁宫东宫名至实归,自己却一直是个弃妃,原以为在角落旮旯里一辈子的,怎会突然受如此待遇,怎能不叫她诚惶诚恐?   她望向那位皇帝,那貌似十三的长相,新帝的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母亲。”唐蕊叫了一声。   丽太妃回过神来,惊诧的瞪大了双眸,“皇后……这是……”   唐蕊一笑:“娘娘是太妃,自然是陛下的母亲,陛下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叫一声母亲无可厚非呀。”   丽太妃喉头哽咽泪眼朦胧,她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一声“母亲”了。   “我叫母亲,母亲也该答应一声呀。”   丽太妃轻声哽咽道:“好,好,乖孩子。”   唐蕊看看司徒珏,司徒珏眼底隐隐带着几分泪意,对她笑了笑。   她知道他觉得歉疚母亲太多,如今既然登基,便要好好补偿她。   “母亲看看我这肚子,人说看肚子的形状能看出是怀的什么孩子,母亲可看的出来?”   丽太妃许久没有人陪她这样高兴的说话,看到唐蕊圆圆的肚子更加开心,仔细的看了半晌,轻笑道:“但凡妇人怀孩子,都说尖尖肚子是儿子,圆圆肚子是姑娘,我瞧着你的肚子……”   唐蕊有几分紧张,“我的肚子怎样?”   “比较大,”丽太妃笑道:“怕是个双生子。”   司徒珏一听,蓦地站起身走了过来,惊诧的看唐蕊的肚子:“双生子,果真?”   丽太妃笑道:“应该是没错。问问太医便知道了。”   司徒珏大喜,拱手道:“那么,还请母亲给两个孩子取名字吧!”   前面有唐蕊叫她一声“母亲”,她好容易适应了,现在突然新帝叫了她一声“母亲”,更是叫她怔了半晌,回不过神来。眼前这位陛下同她的儿子又那么相似,倘若不是他身着龙袍,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回来了,到了她的身边。   站在一旁的秋容嬷嬷也懵住了,心道,娘娘前半辈子运势凄凉,难道福气竟在后半辈子?   这入住了慈宁宫,能叫皇帝叫一声“母亲”,该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凄凉了半辈子的人,一日之内,得了这两项大荣耀,是个人,都以为是在做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解码了。   ☆、封后   封后大典在第二日举行, 唐蕊沐浴更衣之后,身着金华灿灿的九彩凤袍、头戴光华灼灼的凤冠, 在礼乐声之下, 踏着长长的红毯,一步步走向了立在金殿之上的皇帝陛下。   他站在那里, 伸出手等着她, 周围百官齐集,整个帝国的乐声此时都是为她而响起。这一刻, 她真正意识到,她将会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 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母仪天下。   她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激动, 凤袍拽地层层叠叠, 凤冠垂珠重重,亦是十分沉重。   她每一步都迈的极稳,她从未想过这一世, 年纪十六岁的她竟到达了这个巅峰的位置。   终于,她走到了皇帝跟前, 那素白的手指向她伸出。她抬起头,珠帘向两片滑开,她目光中看到了他, 他乌黑的瞳仁中亦是映出她无比华贵的影子。   “皇后。”他执着她的指尖轻声道,“朕的皇后。”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仿佛一朵盛开的华丽牡丹。   他是皇,她便是后, 永远站在他的身边。   他拉着她的手,走上了最高的金碧辉煌的御阶,在洪钟大吕的声乐中,看着百官向他们低头朝贺。   他转头看她:“这一日,你可等了许久了?”   唐蕊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   他回答:“但是朕,等这一天,很久了。看这天下,你我共有!”   她转头看去,目光越过那跪拜满殿的大臣肩上,越过高高的御殿金槛,越过皇宫的金碧琉璃,仿佛到了大祈的山川河流、人民百姓。   如此广阔的国土,如此富饶的国家,而她,将是这一国之母。   一想到此,瞬间,她热泪盈眶。   仪式繁琐,一时又去皇祖庙祭祀祖先,这一天,唐蕊的名字名正言顺的入了大祈的皇谱,写在了新帝的旁边。   新帝登基封后之后自然是要大赦天下,云阳公主封了云贵长公主,而唐蕊的父亲唐正封了英武侯。   因为皇后的福荫,如今唐家正式成了侯府,变成了贵戚了。   隔没多久,慈宁宫的两位太妃也都封了皇太后,一位是文德皇太后,一位是荣德皇太后。两位太后虽然都不是皇帝亲母,不过因为这太后的尊称,在后宫之中地位尊崇。   唐蕊时不时会去看看两位太后,婆媳相处都是十分融洽。两位太后最大的希望,就是盼着唐蕊肚子里的孩子尽快出世,那时她们才真正了有了最大的乐趣。   又到元宵节时,唐蕊的肚子已经越发的圆鼓鼓,身子沉重便不愿意到处走动了。   锦瑟封了正一品宫令女官,主管后宫中一切事务。而巧香封了正二品尚宫,自然也是十分得意。   封后之后,便有大臣说后宫空虚提出选秀的事情,被皇帝陛下以大丧为由,整整将这事儿一下子给推迟了三年。百官中虽然有异议的,但是先帝大丧在,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凤仪宫外,大雪纷飞。   唐蕊懒懒的歪在榻上,巧香瞧着她貂衣滑落肩头,连忙过来替她披上,道:“娘娘可千万别着凉了,这几日下了大雪,最冷的时候呢。”   “过几日宫里头要点花灯吧?”她问。   巧香笑道:“自然是的。锦瑟姐姐正在安排这件事,她说了,今儿她是头一回掌宫里头的花灯,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   唐蕊笑道:“她倒是个有大志有干劲的,本宫却是懒懒的,连走都懒得走动。”   巧香忙劝道:“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太医不是说了吗,虽然肚子大,走动还是要走动一下的,到时候对生孩子有好处呀。”   这时,锦绣身着宝蓝色锦绣彩雀女官锦袄过来,头发上还带着几许雪沫。   巧香急忙过去把她拉到炉子边先暖一暖,替她拍去了头上的雪沫,道:“别把寒气带到娘娘这边了。”   锦瑟点头,眉飞色舞的对唐蕊说:“娘娘,你可晓得那尚工局的能工巧匠可多啦,做的花灯那真叫一个漂亮呢!到时候挂起来,咱们这宫里头那简直跟天宫一般!”   唐蕊看她说的这么夸张,笑道:“就你能说!说起来,锦瑟,你今年多大了?”   锦瑟算了算,说:“二十二了。”   “想出宫了吗?”唐蕊问。   锦瑟一愣,脸色微黯,问:“锦瑟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娘娘不要锦瑟在跟前了?”   唐蕊看她是误会了,道:“并非,只是女子都要嫁人,本宫是为你考虑,若是你想嫁人,本宫可以特准。”   锦瑟急忙摇头:“这宫里头锦瑟好容易混的像个人样,若是嫁了人,年纪又大,说不准就叫婆家人看低,如此,还不如在宫里。”   唐蕊看出她这也是无奈,女子过了二十再出嫁本来就会被议论是非。宫中千般风光,出嫁之后还是只能看婆婆丈夫眼色,的确不是好日子。若是过惯了宫中风光的日子,又怎么能忍受那样憋屈的生活?   不过唐蕊当初曾经说过要帮她谋个好夫婿,话既然出了口,她不想食言。   “锦瑟,你过来。”她对她招招手。   锦瑟急忙凑过去。   “本宫有个主意,一则你依旧在宫里当差,二则,有了合适的人还是替你许一个。两头都不误,你看如何?”   锦瑟一听,有些羞涩,她自入宫年纪大了,就没想过嫁人的事儿了。现在又被皇后说起,她倒有些难为情。既然能在宫中管事又能嫁人,这么好的事,她又有什么推辞的?   她感激的说:“多谢娘娘照拂。锦瑟恭敬不如从命吧。”   唐蕊点点头,便想起锦瑟该配的人选来。她长得眉目清秀身材窈窕,要配自然也该配个相貌相当的。   只是这个人哪儿去找呢?   她一时想不出,便先将这事搁在一边了。   巧香却一边点香一边偷偷瞄她。   唐蕊笑着嗔道:“小丫头,你瞄什么瞄?你锦瑟姐姐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你这年纪,乖乖呆几年吧!”   巧香脸上一红,赶紧低头点香。   这时,有宫女传报,说是程家姑娘来了。   唐蕊急忙令人叫了程思进来,正好陪着她说话。   程思满眼激动,进门便道:“姐姐,收到我哥哥的回信了!他到达了河川了。”   唐蕊一喜,坐了起来,她算了算时间,从程纶离开西京已经三个月了,这信从他寄出到收到,自然是花了一倍时间,因此,他到达河川的时间应该在一个多月之前。   “那也算顺利了。”她轻叹,“他安然到达,那就是最大的幸事。”   程思连连点头。   唐蕊拉着程思的双手仔细的看,女孩儿已经眉目长开,到了豆蔻年华,模样十分秀丽可爱。   她玩笑道:“你叫你爹容你玩两年,如今可好,两年要到了,你都快十五的人了,这下可拖不下去了。”   程思腼腆一笑:“姐姐又拿这事打趣我。”   唐蕊想起以前她要自己帮忙跟秦修相亲的事不由得好笑:“知道秦修现在在忙什么吗?”   程思嘟起嘴:“我才不管他忙什么。”   “呵呵,”唐蕊笑,“那你当初跟他相亲的事儿就这么算了。这两年,我瞧着你也就看上他了,如今倒是满不在乎了。”   “要是他不在乎我,我干嘛要在乎他?”女孩赌气的说。   唐蕊愣了一下,笑道:“你这话也说的没错。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秦修上个月就是河防了,秦河决堤他奉了陛下的旨意亲自去看河堤督造。”   “秦河?”程思有些诧异。   “秦河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大约快马加鞭一日一夜可以到达西京。我听长公主说了,秦修元旦时要回来看花灯的,看完花灯又该走了。他差事繁忙,总是不在西京的。”   程思听了这话,有些闷闷的。唐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跟秦修这事,她虽然赞同,但不想强求,看他们自个吧。要是秦修真有意思,不会无动于衷。若是没有意思,也无需撮合。   不过唐蕊陡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我听说,你爹之前生辰的时候,秦修让人送了灵璧石给你爹做寿礼,真有这事?”   程思讪讪一笑:“有是有,不过是他欠我一个人情还了罢了。他也就叫人搬了过来,连个人影子都不见呢。”   唐蕊禁不住摇头:“这小子!啧啧!”   唐蕊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我最亲近的妹妹,你只要记住,以后你的婚礼,姐姐必定给你最丰厚的嫁妆,风光不会输于任何人。”   程思感动极了,“多谢姐姐。”   唐蕊轻轻的笑了。她想起了唐语凝,并非她不重视亲情,只是,她所需要的,是真的在乎她的亲人。   唐正封了英武侯之后,郑氏之前孜孜以求的诰命夫人如今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司徒珏还要加封她的哥哥唐隆为大司空。唐蕊急忙拦住了。   她爹和兄长到底几斤几两重,她还是清楚的。有个英武侯的名号已经够了,她可没觉得手握巨大的权柄对唐家有什么好处。何况他们是外戚,但凡朝中,若是外戚力量太大,总会对正统皇室有威胁。封侯已经是最大的隆宠,如果隆宠再盛,怕是极盛而衰。   司徒珏被她劝阻了一番,到底还是罢手了。   唐蕊低头看着圆圆的肚子,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着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的落地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内应该可以完结了。没剩多少字了。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哦。   ☆、幸福(正文完)   元宵夜时, 大雪渐止,西京的街道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人走在雪面上, 能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今年的元宵夜如同往年一般热闹,只不过今年程思的身边没了兄长和表姐的陪伴, 她免不得觉得寂寞。   母亲怕冷不陪她出来, 便叫了府里头的几个老人家陪着她一起出来逛逛。她逛了一会便觉得意兴阑珊,打算买只花灯回家算了。   街边商铺挂满了灯笼, 程思想起去年她买了个金鱼花灯,她便打算今年换一样。   她看中了一个白兔花灯, 道:“伙计, 帮我拿那个白兔花灯!”   话音刚落, 身侧却出现一声嗤笑。她蓦地转头去看,只见一人身裹白色狐裘,骑在高头马上, 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嗤笑了一声:“傻兔子!”   那是秦修!   程思心中一跳, 又觉得愤怒,恼火的皱起了眉头,哼了一声:“你才傻兔子!”   伙计取了灯笼到她的跟前, 她都被人说傻兔子了,哪里还要这灯笼,生气的说:“不要了。”说完转身就走。   却听到后面那少年道:“店家,给我。”   程思一怔, 脚步立住,转身看他,果然将白兔花灯提在手里翻身从马上下来了。   “你不是说傻兔子吗?怎么还要?”   秦修挑眉一笑,几步到了她跟前,将手里的花灯递到了她的跟前,笑道:“傻兔子花灯送傻兔子,很合适。”   程思拧着眉头,低头看他手里的花灯,踯躅到底要不要,他什么意思,是在戏弄她吗?   “不要。”她转身要走,怕上他的当。   “真的不要?”他几步跨上前拦在了她的跟前,“你若是生气,那我再多送你一样东西好了。”   程思一愣,只见他的手里悬下一枚荧光灿灿的五彩琉璃挂坠,那挂坠在各色灯火下熠熠生辉煞是美丽。   “拿着!”秦修将花灯塞在她的手中,连着琉璃坠子一起给了她。   程思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挂坠,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她看清楚那琉璃挂坠的图案时,脸上不由得红了红,那琉璃坠子上是一朵并蒂莲花的图案。   “喂!你什么意思?”她转身问。   那人已经翻身上马,回眸飒爽一笑:“明儿你就知道了!”   程思的脸上滚烫,拿着那琉璃坠子仿佛烫手一般,可是又舍不得扔,只得塞在怀里,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坠子带着他的体温。   这一晚,皇宫之中华灯初上,挂满了五色宫灯果然十分美丽。   “冷吗?”司徒珏转头看身边的女子,她身着明黄色的凤袍披着一件五彩翠羽大髦,怀了孩子之后,倒是并未怎么发胖,除了肚子,身姿依然跟少女一般。   “还好,这大髦又轻又软,倒是颇为防寒。”   “那就好。”司徒珏放心了。   他们沿着挂满彩灯的玉街大道一直走向高大的正午城楼。   唐蕊抬头看那些高悬的花灯,两边的花灯各色各样,一如街市上的一般。   唐蕊瞧见一个花灯,指着笑道:“你看,那个不是梅花花灯吗?”   她记得清楚,当初他第一次见她,便将她的花灯硬是给抢去了。   司徒珏抬头一看,果然是梅花花灯,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将那花灯取下来。”   太监应声,取了花灯,司徒珏将花灯送到了唐蕊的手里,道:“当初拿了你一盏花灯,如今还你。”   唐蕊轻笑,提起了花灯,仔细看,叹道:“到底是宫中技巧高明,这花灯比当初那盏做的精致的多呢。”   司徒珏扬唇一笑。   抬头时,已经到了城楼前。   “能上吗?”他问。   唐蕊点点头:“要慢点。”   阶梯已经将积雪清理的干干净净,司徒珏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城楼上去了。   不过十几个阶梯,到了上头时唐蕊便有些气喘吁吁。   宫女们带着暖着的热茶,她喝了一点,便觉得好些。   司徒珏拉着她的手到了城楼跟前,往前看,便是西京的繁华夜市,灯火如昼花灯如星。   只听到“嗖”的一声,一簇烟火如离了弦的火箭直冲上天,到了天空“砰”的一声散成五彩的花朵,一声连着一声,漫天的火树银花,蔚为壮观。   “真好看!”唐蕊情不自禁赞道。   司徒珏拉着她在怀中,轻声道:“你若是喜欢看,朕天天叫人放给你看。”   唐蕊睨了他一眼:“你又胡说了,今儿是元夜,若是真天天放,你当我是妲己吗?”   司徒珏玩笑的点着她的鼻子:“你若是妲己,朕就是商纣王。”   唐蕊抓着他的手指笑道:“你不会的,我知道。你肯定会是我们大祈朝最聪明睿智的皇帝。”   “哈哈……”司徒珏抱着她,“你倒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他低头看着她,眸色幽深。   唐蕊见他看自己,不自在的问:“陛下看什么?”   “朕,亲亲你可好?”   唐蕊羞涩极了:“陛下,你也不瞧瞧,这后面全是人,若是叫城下的百姓看到,怎么是好?”   “那就叫百姓也看看帝后的恩爱好了。”他大言不惭。   唐蕊恼的跺脚,“别胡闹了。”   “没胡闹。”司徒珏笑道,令身后一众人等,“你们都转身过去。”   宫人们都早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了,乖乖的都转身对着墙壁。   “没人看了。”他厚着脸皮。   “做了皇帝还这么没脸没皮的。”唐蕊捶他。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展开披风将她裹在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道:“朕也只对你这么没脸没皮的。”   “嗖”的一声,又一阵五彩烟花散满天空,照着那对相依相偎的有情人。   第二日,程思在家中便得知秦修来提亲的事情,羞的都不敢出闺门。   秦修地位尊贵,乃是长公主的表弟,又是骠骑大将军,人才出众。他来提亲,程纶自然高兴。   但是出于对女儿的疼爱,他还是着她娘来问程思的意思。   程思的娘问了,看女儿不点头也不摇头,着急道:“秦将军还在外头客厅里呢,你倒是说一声啊。”   程思羞的满脸通红,道:“你看爹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吧。我不管。”   “你爹自然很高兴。我也高兴啊。”   “那,”程思扭捏道,“那,你们高兴就好。”   这话说了,她娘自然晓得她的意思,笑道:“行,就这么去办了。”   她娘一走,她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身边的丫鬟瞧着都偷偷的笑:“姑娘这么高兴,还不如直接说‘愿意愿意’就成了,万一夫人会错了意思,那可不糟糕。”   程思笑嗔道:“我娘最了解我,绝不会错的。”只不过,她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秦修那人做事,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呢。   唐蕊在宫中得知秦修同程思订婚了,也十分高兴。   她想起了锦瑟的婚事,倒是不能不开始绸缪。她便直接去问了司徒珏,看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司徒珏听了这话,一眼瞟到了立在一边的况准,如今况准封了威虎大将军,专门负责皇宫禁卫军的事情。   “那可不有一个!”司徒珏指了指,“况准无妻,可配。”   况准听到陛下提他,顿时有些窘迫。   唐蕊瞧了况准一眼,只见他浓眉大眼,方正国脸,猿臂蜂腰,相貌堂堂,若是配锦瑟,她一定高兴。   “况将军今年岁数多少?怎么一直没成亲啊?”唐蕊做起了媒婆的勾当。   况准拱手答道:“微臣今年三十,一直在军中忙于事务所以没有时间成亲。”   唐蕊一算,况准三十,锦瑟二十二,年纪正好相配。   “那本宫将身边的一品宫令女官赐你做妻子,你可愿意?”他们两个在东宫时都是见过的,所以没有再相见的必要。   况准脸皮涨成酱紫色,唐蕊倒是没想到他这样的汉子也有害羞的一天。   “微臣……微臣遵命。”   司徒珏拍案大笑:“皇后是问你愿不愿意,若是咱们硬塞给你一个人,你不乐意,那也算不得好姻缘。”   况准忙说:“愿意,愿意的。锦瑟姑娘聪明能干挺好的。”   唐蕊道:“不过锦瑟愿意还在宫中做宫令女官,你可答应?”   况准忙道:“谨凭娘娘吩咐。”   唐蕊看他这边答应了,只需要问问锦瑟便可以了。   回头,她私下里问了锦瑟,锦瑟一听是况准,有些吃惊不过也有些高兴,羞涩的点了头。   两人的婚事由皇帝赐下,择日完婚。   唐蕊给锦瑟指了婚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转眼之间,春去秋来,便到了五月深春。宫中的医婆产婆早已待命。   唐蕊产期将至,心里紧张。这些日子,即便是皇帝政事繁忙,白天都要过来看两次。   她的肚子的确比一般的产妇要大,太医看过也说是双生子。   她发作的这天,满宫廷的人都紧张忙碌起来。   司徒珏无心政事了,干脆将事情都搁在一边,亲自在产房外头等待。   皇后的父亲唐正也来了,同来的还有长公主云阳,丽太妃和端太妃,就连成亲不久的程思也跟秦修一起来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司徒珏心如火焚之时,只听到“哇哇”的哭声冲破天际一般,给人带来了无限希望。   “陛下,陛下……”产婆欢天喜地的抱出了两个孩子,“是公主、皇子啊……”   司徒珏顿时大喜,看着一对如雪玉般的双生婴儿,他从不知道人生之中竟会有如此多的惊喜。   两个摆在眼前,他都不知道抱哪一个了。   他在婴儿脸上亲了亲,将孩子交给了两位太妃,忙道:“朕去看看皇后!”   产房有血污,皇帝入内不吉,但是顾不得产婆的阻扰,司徒珏大踏步的走了进去到了唐蕊的身边。   看她神色泰然,他总算放了心。   “累不累?”他半跪在她的身边轻声问。   唐蕊也摇摇头:“孩子呢?”   “在外面厅中呢。”   唐蕊轻笑:“总算完成了任务,日后也轻松一些。”   司徒珏轻笑,搂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亲,“你若是觉得太辛苦,以后咱们有这两个宝贝就够了。”   唐蕊无言,只是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淡淡的微笑。   他是她的家人,如今她又多了两个家人,突然觉得心中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是番外了。 接档新文:【嗨,检察官先生】,希望喜欢的亲们帮忙收藏一下。 顺手收收作收,开文早知道哦,么么哒!   ☆、番外之避暑   八月份时, 唐蕊随着司徒珏到了西山的避暑山庄。太后们和孩子都一起来了。这时,两个孩子交给了丽太后、端太后和嬷嬷们照顾, 唐蕊好容易得闲跟司徒珏两人一起在山上走一走逛一逛。   山庄建在半山, 西山周遭筑了高高的皇家院墙,同外界隔开。   两人携手在前面走着, 后面宫人侍卫们远远跟着, 却不敢近前打扰他们的雅兴。   山中石道修的颇好,时不时见簇簇碧绿幽深的竹林, 又见一丛丛的红艳的山花,耳畔响着叮咚的溪水之中, 好不惬意。   唐蕊笑看着司徒珏, “你说, 珍儿宝儿现在在做什么?”   司徒珏听她提起孩子,面上露出温煦的笑意,道:“两个小家伙, 自然在睡觉了。”   不过三个月大的孩子,成日里睡觉的时候居多, 日常多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吃了拉, 拉了吃,偶尔还伸伸小手小腿做做运动。   唐蕊听到掩唇笑了起来,她看了看日头,正是日上三竿之时, 她确定的说:“我说不是,现在一定在哭闹。宝儿倒也罢了,珍儿哭起来那是叫做震天动地,说不定丽太妃现在已经后悔接收这两个小家伙了。”   珍儿和宝儿是两个孩子的乳名,女娃叫珍儿,男娃叫宝儿。   “哈哈……”司徒珏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我说你这个做娘的,才叫做一刻都离不开孩子呢。这才出来多大一会便念着孩子了。”   “好,那不说了,咱们两个也好生的清净一下。”   两人走了一程,便打算歇歇脚,到了距离一处半山亭不远的路边,司徒珏停住了。   “怎么了?”唐蕊好奇的望着他。   司徒珏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扬了扬眉,到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到了路边便捅起地面来。   唐蕊好奇的走过来低头瞧,只见他用树枝捅的地面泥土十分潮湿。   下人们远远瞧着他们停下,也只得停下,看到皇帝陛下不知道在捅什么,一个个探着头好奇的观望。   司徒珏很有耐心,捅了一会,唐蕊撇撇嘴道:“别捅了吧,不过是泥巴。”   司徒珏摇头笑笑,手下继续动作,突然“嘭”的一声,一道泉水从地里喷出,水花四溅。   清亮而凉爽的泉水溅到了两个人的身上、脸上。   唐蕊惊喜极了:“是喷泉啊!”   方才水花喷溅那一刻,泉水喷出,现在倒是喷的没有那么高,而是汩汩的涌了出来,顺着一条碎石沟壑向着山下流去。   下人们瞧得惊呆了,皇帝陛下竟捅出了一个喷泉来。   司徒珏掷开了手里的树枝,哈哈大笑,对远处的田广招了招手。   “陛下,恭喜啊,这可是龙泉呢!”田广笑嘻嘻的说。   司徒珏摇头,命令道:“去叫人将此泉围造起来,记得造的好看一些。就以皇后的名字命名,叫做凤蕊泉吧。”   唐蕊在一旁瞧着汩汩流动的泉水觉得有些意思,伸手捧了泉水喝了一口,果然津甜可口,她欢喜的说:“陛下今日可算是送给我一个大礼物,大惊喜,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竟会送我一座泉水。”   司徒珏笑道:“只有朕会送给你,哪里还能叫别人送了?”   他扶着她的手,道:“走,去亭子上坐一坐。”   唐蕊含笑点点头,两个人在亭上坐着,低头看去,只见山峦起伏风景如画。   山风吹过衣袖飒飒作响,十分凉爽。比起此时炎热的西京,这里可真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了。   司徒珏怕她着凉,便叫下人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她拉着夫君的手,说:“只要有空,咱们每年到这里住几天可好?等珍宝两个长大一些,带着他们两个一起来看看你亲自发掘出来的凤蕊泉可好?”   司徒珏拍拍她的手:“那自然是好的。”   唐蕊依偎在他的怀中,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两人肩膀靠在一起,都没有作声。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抛去了俗世的杂务,共同享受这静谧的一刻,比什么都重要。   到了日暮时分,两人踩着夕阳回到了山庄之中。   巧香留在庄里帮忙太后一起照顾小公主和皇子,瞧见唐蕊回来,急匆匆的过来道:“方才两位小主子还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没见着娘,现在还在哭闹呢。小公主那脾气可真是大,哭的打噎都止不住。娘娘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唐蕊一听急忙要过去看,司徒珏道:“朕跟你一起去,看看朕的公主到底在闹什么。”   两个人才到丽太后寝屋外头,就听到里头传来震天动地的婴儿哭声,那哭声之响亮真是直入云霄。   “果然是珍儿。”唐蕊看了司徒珏一眼,笑道。   司徒珏一听这孩子哭的这么惨绝人寰,脸都白了,急道:“朕的珍儿是不是怎么了?着凉了还是饿了?不行,朕得赶紧去看看!”   唐蕊见他比自己还急些,一脚就跨进了门槛,冲到了屋里,望着婴儿摇篮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   唐蕊进来时,便看到两个并排的小摇篮,两位太后正在一人一个的哄着孩子呢。   宝儿是男孩,哭了一阵倒也罢了,唯有那珍儿,闭着眼睛不管不顾的哭的昏天黑地。   司徒珏看到女儿哭的如此惨烈,心疼的不得了,赶紧将珍儿抱在怀中,“乖乖,看看是谁来了,快点睁开眼看看,父皇来看朕的宝贝珍儿了。”   他哄着女儿的声音简直比对唐蕊说话还温柔,唐蕊都有几分嫉妒了。   小婴儿听到声音,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眼底露出欢喜,“咿咿呀呀”的叫了好几声,嘴角一弯,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丽太后赞道:“果然还是陛下有法子,你一来,小公主便不哭了。”   唐蕊从端太后手里接过了儿子也抱在怀里,小家伙仿佛委屈似的钻在她的怀里不肯抬头。   端太后笑道:“小小年纪,晓得粘娘亲呢。”   司徒珏看着女儿,欣喜的笑道:“珍儿是朕的心肝宝贝,朕来了,她自然是欢喜的,她同朕,是有心灵感应的。”   他话才说完,珍儿伸出了藕节似的小胖手便开始玩他的头发,开始还拿小手抓住,紧接着开始使劲的揪着头发攥在手里扯。   “嘶”,司徒珏倒吸了一口凉气,想瞪这小家伙,可是瞧着她一脸天真的模样又恼不起来。   唐蕊看他忍着女儿扯头发的疼,不由得大笑,道:“敢捋龙须的,怕是这天底下只此一个了。”   话音才落下,只见那小家伙五指在皇帝脸上一晃,转眼间,他的脸上便多了一道红印。   这下,众人可都呆住了。   小公主望着皇帝“嘻嘻”笑个不停,司徒珏彻底无语了。   “你……”他吸了一口气,“你叫朕明日如何上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母后抓的。”   唐蕊这下可笑不出来了,若是朝臣们真的以为是她抓的,那还不知道引起什么样的联想。   她连忙叫道:“快些将珍儿交给嬷嬷,她就是个小母夜叉,你可别叫她乱来了。”   司徒珏无奈,只得把小家伙交给了嬷嬷。宫人拿了镜子来一看,他脸上已经少了一块油皮。   想他当年征战沙场,还从未脸上受过伤,如今这第一块皮却是叫小婴儿给抓掉的,说出去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司徒珏搁下镜子,到了珍儿跟前,手指指了指她:“你呀,太调皮,才几个月就如此顽皮,大了还了不得了。”   唐蕊将宝儿搁在摇篮里睡觉。珍儿到底顽皮,虽然抓了皇帝一块油皮掉了,看他到了跟前又晃手晃脚的要他抱。   司徒珏算是怕了她了,若是再给她抓几下,皇帝陛下要毁容了。   他低头抓起她的小手看,果然见手指甲挺长了,道:“好生的把珍儿的指甲剪一剪。”   嬷嬷诚惶诚恐,忙道:“奴婢定然剪得干干净净。”   司徒珏特地叮嘱:“剪的时候小心些,孩子皮嫩,千万别伤了皮。”   嬷嬷连忙应声:“奴婢晓得。”   “你呀,”唐蕊拉着他的手,“还是瞧瞧你的脸吧。若真是留了痕迹,那些老臣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走,我去给你上上药。”   司徒珏点头,到了帝后的寝宫里头,宫人早准备好了生肌去痕的药膏。   唐蕊取了披肩,亲自拿了药膏细细的用指尖挑了,均匀的抹在他脸上被刮了油皮的地方。   “可见红了呢。”她笑道,“陛下被个婴孩伤了,说出去有失英明。”   司徒珏颇带几分自豪的说:“那是朕的女儿,那有什么?说不准珍儿以后是个女中豪杰。”   唐蕊嗤笑:“女中豪杰倒是未必。以你这个惯孩子的趋势,定然是个刁蛮公主是没错了。”   司徒珏哈哈一笑,将女子拦在怀中:“公主自然是天下第一尊贵的少女,万千少年都在她之下。”   “你呀。”唐蕊摇头直无奈。   他凝眸看着眼前的女人,生了孩子之后越发的有了少妇的韵味,眉宇间的温柔都叫他一颗心融化了,而那腰肢一如少女般的纤细。   他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中,柔软的身躯贴在他胸前,他都能感觉到那处的丰润,低声笑道:“往常叫你吃猪蹄黄豆,如今倒是完全不用吃了。”   唐蕊啐他:“给你上药呢,没正经。”   他取了她手里的药盒搁在一边,便将女子压在了软榻上,道:“药什么时候都能上。”   “那饭呢?”她躺在他身下,眉目含情的望着他。   “饭也一样。”他低头吻在她的唇上,“唯有色,很急。”   唐蕊“噗嗤”一笑,“急.色.鬼也!”   男子已经扯开了她的腰带,咬着她的耳珠道:“朕不急别人,只急着你。行不行?”   唐蕊脸红如柿,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   黄昏时山雨沙沙落下,敲着窗棱,时紧时慢,仿佛一首民间的小调,轻快而悠长……      ☆、番外之医者仁心   从西京出发, 千里迢迢,一行人马到达河川驿站时已经是人疲马乏。   驿站的站长哪里见过如此气势, 急忙出来迎接。   “御史大人们, 快点进来喝口茶!”身穿灰扑扑的旧衣的站长迎了出来。   跟程纶同来的御史是之前信郡王的幕僚姜腾,虽然后来投诚太子可依旧被派了这倒霉差事。   两人看着破旧而年久失修的驿站震惊的目瞪口呆, 本以为经过长途跋涉千辛万苦到达这里, 如今可以好生的休息一下,可是眼前的客栈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昨日才下了雨, 瞧着那破败的屋顶,可想而知室内应该是多么的潮湿。   现在已经过了十月了, 这个时候的西京怕是已经冷了, 可是河川依旧潮湿闷热, 许多士兵水土不服都已经病的不成人形。   姜腾有些绝望,看了程纶一眼,叹气道:“程大人, 咱们就将就着住住吧。或许到了河川城会好一点。”   山羊胡子的站长一听他们要去河川城,急忙凑过来, “你们两位大人要去河川城啊?”   姜腾瞧着他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有几分不悦:“废话,咱们来这里, 便是要抚慰河川人民,如今带着粮食过来,不分给河川的百姓,还能做甚?”   站长摸了摸山羊胡子, 道:“不瞒大人说,这里到河川城要经过一处神仙林。”   姜腾一听,来了兴致:“什么叫神仙林?”   站长笑道:“就是那林子,连神仙都能陷进去。”   姜腾的脸立即耷拉下来:“乌鸦嘴!别在此危言耸听!”   站长急忙拍自己的嘴巴,陪笑道:“是,小的乌鸦嘴,两位是天朝大使,自然是能过的。”   程纶没有同他们议论,由着驿站的差吏带进了驿舍。   正如他猜想的,这驿舍之中潮湿的几乎长了蘑菇。习惯了西京干燥的天气,在这里简直让人难以忍受犹如地狱一般。   程纶此来带了许多药材,里面有很多去湿的中草药,他开了个方子,叫下人找站长借了炉灶熬中药,分给士兵和官吏们喝,免得害了病。   下人去熬药了,他独自坐在屋里,拿出了信纸,挥毫写信。这封信,他是要寄往家中的。   此处有驿馆,便有邮差,在这里,这信可以寄回西京。如今好歹到达了河川的地界,他写信给家中报个平安,好叫他们放心。毕竟程家如今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离家千里父母心中肯定记挂。   他亲自将信交给了驿馆中的邮差,这时,下人已经熬好了中药分发给众位护送粮草的将士。将士看到他,少不多说一声多谢。   他回到屋里,如此潮闷,他本想看看书却看不进去。   低头,看到床脚边长得茂盛的蘑菇,摘了几棵放在眼前把玩,这白色的蘑菇虽然颜色同西京的蘑菇相似,但是形状十分奇特,尖尖细细的,也不知道属于哪个种类。河川这边物产同西京完全不同,他一路过来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扔了蘑菇,他倒头靠在床榻上,想起了程家舒适柔软的床榻,想起了母亲亲自叫人晒得带着太阳气息的被子,也想起了一家人聚聚一团的欢乐和和气。   那样美好的日子,他竟不知珍惜,一味的陷入了自己的苦情之中。   他又想起了唐蕊,往常想起她,总是记得她身着白色暖披、梳着乌黑双髻还未及笄时的情景,可是如今想起她,他脑海中更多是那位高髻华服的太子妃娘娘,以后更会是皇后。   他的眼底弥漫了泪意,这个时候,他仿佛从迷梦中清醒一般,他的蕊儿一去不复返了,原本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如今竟连他的脑海中映像也淡了。现在只有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可笑他执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抹去了眼角的泪意,觉得从前的自己有些可笑。   倘若不离开那个地方,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蠢的有多么厉害,迷得有多么离谱。   他胡思乱想半晌,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时,下人急匆匆过来禀告:“大人,有士兵上吐下泻,像是中毒的迹象。”   程纶一听,立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那士兵处,果然看到他吐得屋里一片狼藉,如今口吐白沫,的确是中毒的迹象。   “你吃了什么?”   旁边的士兵道:“没有什么,只是拿了那蘑菇做汤而已。”   程纶大惊失色:“那蘑菇还有谁吃了?”   士兵忙道:“并未,汤还没煮好,这家伙贪嘴喝了就成了这样了。”   程纶松了一口气,立即拿银针去验那汤水,只见银针入内立即变得黢黑。   众人看到脸色都变了,谁能想到那纯白可爱的小蘑菇,竟然剧毒如此。   程纶下令:“去跟士兵们说,但凡河川的野生植物,不管是蘑菇树叶果子还是木耳,统统都不要放进嘴里!”   士兵们立即去传令。   程纶给士兵开了驱毒的药方子,又扎了一回银针,士兵的病情终于稳住了。   他叫人好生的看护士兵,这才离去。   到了夜间,那士兵的病情又反复了两次,他干脆守在士兵的屋里,一夜过后,那士兵终于清醒无事了。   程纶也没有想到,河川这里,一个小小的蘑菇竟剧毒如此。那么那位站长所说的神仙林岂不是更加凶险?   姜腾对程纶是很敬重的,不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同僚,更重要的是在这穷山恶水,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实在是太重要了。到处是毒蛇、毒虫、毒草、毒花,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那时,唯有这位太医能救性命了。   程纶医术高,为人也和蔼可亲,经常拿自己家里带来的药物替士兵们免费看病诊治,所以士兵们都很喜欢他。要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太医,从前都是给皇帝太子看病的,如今能放下身份替自己看病,士兵们都觉得很荣耀。何况他医术如神,但凡下了药贴和针灸的,都是手到病除,士兵们都当他神医一般。   士兵们开饭,但凡有好吃,便会有人先送到他的跟前,士兵们随身带来的西京特产,也会孝敬一份到他的跟前。虽然他跟大家客气,但是一个个还是一定要他收下。   程纶从前在宫中给贵人们看病都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如今出来却受到如此拥护,倒叫他有些不安了。   时间长了,渐渐的,他也开始习惯了大家对他的拥戴。   姜腾到底是惜命的,队伍到了神仙林前,他骑在马上,策马到了程纶的马车旁边,对他说:“程大人你看看,那神仙林有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程纶下了马车,抬头看去,只见那林子极密,仿佛被一股雾气萦绕,远远看着,倒像是个仙境似的。   他摇头:“远处看不出来什么,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能过林子吗?”   姜腾无奈的点头,吐了一口气,道:“你当我想走这条道?要进河川县只有这条路可走,若是往别处走,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到的了河川。咱们的差事是有时间限制的,倘若误了交差的时间,你我都担当不起啊。”   程纶点头:“那便走了,到了近处若是我察觉出异样,立即告知你。”   姜腾点头。   到了神仙林的百米之外,程纶便察觉出异样了,他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从林子里传出来,香气他从来没有闻过,让人担忧。   “叫士兵们全部用纱布围住口鼻,加快速度过林子。”   姜腾听了他的话,立即就吩咐下去了。   进了林子,密林蔽日,偶尔几线光线从林间落下,撒在铺着厚厚树叶的地面上,地面潮湿带着腐烂的气息,偶尔有什么东西在树叶下蠕动,看着让人发怵。   士兵们加快速度走过林子,蓦地,突然有士兵惊叫起来,姜腾回头,只见那士兵惊慌的哇哇大叫,从腿上扯下什么东西扔在地上。   他策马近前去看,只见他的腿上,虽然隔着裤子,可是却悬着十几条蠕动的软体虫子,看的他差点吐出来。   他的马儿也开始骚动不安,他低头一看,只见马腿上也是一个个虫子,顿时惊得呆住了。   程纶见了,紧皱眉端,急忙下令:“不要管那些虫子,快些!加快速度走出这林子!”   士兵们急忙加快速度,队伍开始有些骚乱了。   他心中焦急,他知道这地上满是水蛭,倘若耽误的时间越长,钻到身上的水蛭只会越多,只有尽快离开林子,才有可能保住一条性命。   “快!”他大喝,但是有士兵实在害怕极了,停下捉虫子,然而,正如程纶所想的,他一弯身,更多的虫子沾到了他的身上,惊恐的士兵大叫起来几乎发狂,拼命的拍打自己的全身。   程纶大喝:“别拍了,赶紧出林子!”   所有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林子外狂奔而去。   程纶抬头,只见一股烟雾迎面而来,他疑惑的很,那烟雾怎么移动的这么快?   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立即高声喝道:“遮住头脸!把身体露出来的地方全部都遮住,快!”   姜腾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的头盔和手套戴上。   士兵们手忙脚乱的想法子。   有反应慢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那黑色的烟雾过来时,有人嘶声大叫起来:“虫子,好多好多虫子……”   程纶大叫:“有火把的,统统点起来!”他亲自点起了火把下了马车飞快的向那黑色的烟雾晃动,似乎有作用,因为烟火,那黑色的烟雾散开,散开之后又合拢。   姜腾见状,急忙下令:“多点几个火把,快!”   十来簇火把点起来,终于,那黑色的烟雾消失了。   士兵们已经惊恐过度精疲力竭,当一线蓝色的天空呈现在眼前时,大家惊喜的欢呼,冲出了林子,奔向了那空旷的草地。   只是有人一出林子,便倒地不起了。   在林子的另外一边,出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对着这群人指指点点,“这林子里出来活人了!”   “难道是神仙?”   “这么多神仙啊?”   程纶实在太忙了,因为倒地的士兵已经超过二三十人了。那黑色的烟雾是一种虫阵,而那虫阵带来的不只是蚀骨的疼痛和奇痒,还带来了疟疾。   对,疟疾,一种在丛林之中的常见而致命的疾病。   程纶让姜腾指挥还算健康的士兵将生病的人移到一处湖边的空地上,健康的人去伐木建造简单的木床,就地生火搭起了帐篷。   姜腾看着此情此景,叹道:“如今,咱们这哪里像是来救人的,连自救都难啊。”   他满心疑虑的看向程纶:“你确定可以治好他们这病?他们的病会传染吗?”   程纶蹙眉:“我的把握并不十分大,何况现在缺少草药。这病,十有八九是要传染的。”   姜腾大惊失色:“你疯了!要传染留着他们做什么?不如将他们丢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我们只要完成了差事便回去复命。这样鬼地方,我一刻都不要多呆!”   程纶恼了,怒道:“这生病的有二三十人之多!我是大夫,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全都死在这里?你叫他们自生自灭,难道不是给他们一条死路走吗?”   姜腾也恼了:“程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说我给他们死路,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们?若是我们被他们传染,不光是不能完成差事,怕是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去!”   程纶摆摆手:“你我意见分歧,我不同你争论。你若是要走,我也管不住你,我只留下医治病患便罢了。”   “这可是你说的!”姜腾也恼怒的很,“好歹,我才是正牌的御史呢!”   他跨步上前,对着正在生火做饭的士兵喝道:“你们没病的,都同我去合川县城住宿!这里交给程太医!走!”   士兵们听了这话,不由得呆住了。   这躺下的就有二三十人,若是没病的都走了,留了程太医一个,怎么弄?   姜腾看到众人不动,怒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些病号的病是会传染的,难道你们想在这里等死?!我们出来是办差的,不是送死的!想活命的,都跟我走!”   他先一步去牵马匹,可是众位士兵都眼巴巴看着程纶,并没有动作。   姜腾看到众人都不动,怒道:“你们傻子吗?跟这个太医一样傻?”   一个士兵叫道:“我们的命是程太医救的,这林子里,若不是有程太医,我们怕是同这些倒下的人一样,都死了一回了。如今太医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大人若是怕死,就先走吧!”   姜腾看着他们全都看程纶脸色,顿时怒不可遏,蓦地拔剑出鞘,直指程纶的喉头:“程纶!今日,本官就命令你,离开这里,同我一同去河川城!”   程纶神色淡然,摇摇头:“我不去。”   姜腾狠狠咬牙:“你……”他着实无奈,只得收剑回鞘,叫道:“你会后悔的!”   程纶没有理会他,径直去查看帐篷中的病人,吩咐其他没有生病的士兵:“将帐篷分开搭建,好的住在湖的东侧,生病的住在西侧。”   士兵问他:“那程大人住在哪里?”   他毫不犹豫的说:“我住在西侧,那么多病患要照顾。”   姜腾狠狠的瞪着他的背影,心里骂道,你真以为你是救世主么?你早晚得陪着这群痨病鬼死在这里!   程纶去检查了药材,他们带来的药材有限,而且有些药材在运输的途中已经受潮不堪用了。   他现在手头紧缺的是上好的治疗疟疾的药材。   士兵中有些不怕死的自告奋勇来帮忙照顾病患,他便让士兵们先拿手头的药物熬药给病患喝下。   他提着锄头和药筐,亲自到附近的山岭里头去采药。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独自坐在湖边的姜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日士兵们都忤逆他,他定然是很生气吧。   但凡发病的地方,总会有些治疗该疾病的特效药。他觉得是铁律,因此,他采药的地方距离神仙林不远。   到了日暮之时,他背着药篓回来了。采到了一些常见的药材,还有一些不认得的草药,那些不认得的草药的药性,他必须亲自试验。   他回来时,一个士兵匆匆来禀告:“大人,不好了,姜大人不见了!”   程纶一愣,急忙去姜腾的帐篷,只见帐篷中姜腾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蓦地想起此次前来,他们带了许多金银来,他立即去查看了银箱,银箱本是密封的,此时有一个已经开启,他掀开一看,竟空了半箱金子。   他大惊,立即叫人把箱子重新密封了。他知道,姜腾一定是怕死跑了。倘若不是金子太重,他说不定就将这一箱子金子全部打包带走了。   程纶立即叫信得过的军将好生看守银箱,不能再叫人动了手脚。另外一方面,他开始紧锣密鼓的试验新药了。   得了疟疾的士兵吃了第一次药,病情略微控制了些。但是药草紧缺,许多药材此地并不出产。程纶唯有试验新药,否则,那些士兵性命堪忧。   夜间,他困极了睡着时,梦见一桶冰雪从天而降,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一下子被冻醒了。   他拿了毯子裹着身体,还是没用。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如同火烧。   他此时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是也晓得他是感染上了疟疾了。   一阵冷一阵热,他浑身瘫软在床上根本无法起身。   这疟疾来的很急,现在手头的药物根本不够,即便是够,他也需要许久才能恢复。   但是这个时候,倘若他不起来试药,那些军士的性命便都没了。   他想起了临走时唐蕊送给他的药丸,那药丸他一直贴身藏着,从来都不舍得动。   他双手哆嗦的厉害,忍着剧烈的眩晕,从怀中取出了那药丸。   打开盒子,取了一颗吞了下去。渐渐的,冰冷的感觉稍减。   第二天他醒来时,除却浑身酸痛,体温还算正常,但是他依然不能起身。   他知道这药丸珍贵,只是没想到治疗疟疾的疗效竟如此的好。   他吞了第二丸,这才勉强可以起身。   这时,下人闯进来叫道:“有人要不行啦!”   程纶去看,那人果然已经奄奄一息,他只得取了百花丸中的一颗送给那人服下。   最后回到帐篷中时,他手中的五个药丸,只剩下最后一丸了。   这一丸,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用的,他要留着,一直留到将来。   他凭着经验开始试验药草,竟惊喜的发现有几味药草同西京那边药草气味相似。   他试着配制出类似于治疗疟疾的配方,拿去给病患试验,竟有了更好的疗效。   他十分欢喜,第三日继续上山采药,这次他采集了更多的药材,进行实验和改良药方。   七日之后,原先病的要死的士兵们都站了起来,而程纶的手里也多了一个用河川本地药方调制的草药方子。   他让士兵们多多采集这些药材晒干,然后一起带上了马车。   到达河川城是在三日后,河川百姓听闻朝廷的救济到了,一个个夹道欢呼。   河川因为秋天颗粒无收百姓满面饥色,病的病,死的死。当程纶亲眼看到河川如此破败凋零的模样,才知道他们这次出使任务的意义所在。   河川城开仓放粮,整个河川地区的百姓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个都跋山涉水不远千里的赶过来。   城门口一设粥棚,便大排长龙,程纶令士兵们亲自施粥。   他则另设了药铺,当街坐诊。他一来这里,便寻了河川本地的草药集,经过研究,知道了他采的那些药材精确的用途。   经过几次本地药材的补充,他如今手里的药材还算充裕。   河川此处本来就大夫少,医术高明的大夫更是稀有。听闻太医坐诊,不只是河川的百姓,听到这风声,就连隔壁州郡的百姓都纷纷往这边赶来。   河川的郡守不得不派人帮忙采药和配药,他见程纶因为接诊连夜不息,生怕这位御史太医在河川病倒了,急忙劝他多多歇息。   程纶了解自己的身体,熬了两宿,休息了一日之后便将看诊时间定在了白日,夜晚不看诊。   如今河川的困厄已解,按道理他诊治一段时间便可回朝交差,但是看到河川如此落后,有心想在此设一个学堂。   河川郡守听到他这计划不以为然,道:“本地人都是土人、野蛮人,你设立学堂,他们才不会学呢!而且土人那么笨,也不可能学会什么的!”   程纶抗议道:“便是土人,里面也有聪明的,哪里有不能学的?我既然千辛万苦到了这里,总得试一试。”   河川郡守不以为然的摇头:“书生意气罢了!”   程纶既然说了,还真在城外寻了一间土屋,设了医官,一边是医馆,一边是学堂。   下人担心他误了回京交差的事情,他叹道:“陛下恨不得我离西京远远的,你还担心他盼着我回去吗?我今日已经写信交给了郡守,让邮差将信送到西京去,向陛下请愿留在此处教化河川土着百姓,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下人担心极了:“西京那么好,大人甘心留在河川这样破烂的地方?”   “欸,到处都是好河山,这里绿水青山,什么叫破烂?”   下人转头四望,破烂房子破烂城墙还有破烂的府衙,这也叫绿水青山?   程纶道:“我打算在此先逗留三五年,你去跟一起来的士兵讲,我已经向陛下请愿了,若是有愿意留在这里的,便留下,若是想回西京的,我写信让他回西京复命。”   下人去传话了,便有许多士兵自愿过来留下帮忙程纶。   他白日里坐诊,不少河川土着都来看病,一来二去熟悉了,便真的将子女送到了学堂来念书了。   程纶有了士兵的帮忙,又收了其中资质较好的做了徒弟,他一面教书一面诊治,日子虽然忙碌倒是比过得比西京中时自在。   河川郡守看他还真招到了学生,也十分佩服,便时常送些食物衣服过来给他。   他不过在河川呆了半年,在百姓中的声望比郡守都高了。   西京里头,司徒珏收到了程纶的请愿,略一思索,提起朱笔便写了一个“可”!   唐蕊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到程纶要在河川呆个三五年,心中有些不解。他素来是个孝顺的,难道不怕父母担忧?不过他能留在河川教化百姓,或许,也是他志愿之所在吧。这些,都不是外人能够置喙的。   司徒珏知道她的担忧,只说了一句话:“这小子,如今算是有点出息了!”   程纶得到西京回复这日,是河川郡守亲自带人欢天喜地的过来告知的。   “陛下允了!”郡守笑道,“还送了你一个匾!”   程纶倒是有些惊讶,司徒珏竟然愿意送他匾?   掀开红布,只见那匾额上书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教化育人,功在河川”。   程纶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颇有些感动。   直到出了西京,他才知道,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人生,除了情爱,还有功业。除了家族,还有百姓。他今日才懂得,什么叫做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也明白了,他学了这一身的医术到底是为了什么。      ☆、番外之欢喜   珍宝三岁了, 两个宝宝都长得漂亮极了。因为漂亮,更加难以分得出男女。   这天, “小皇子”偷偷逛进了皇帝陛下的勤政殿。   大殿巍峨, 高高的皇桌后面,皇帝陛下蹙眉低头正拿着毛笔批改奏折。   “小皇子”是趁着内监开门时不注意从他们脚下溜进来的, 小小矮矮的一只, 谁都没瞧到。   他喜欢在地上爬行,因是晚上了, 光线幽暗,因此他爬行时也没人察觉。   “小皇子”很得意, 爬上了阶梯, 钻过了玉阶爬到了桌子底下, 然后开始坐在桌子底下玩耍。   他看到了父皇的龙靴,使了坏心眼,拿自己的脚去踢父皇的。   司徒珏开始还没注意, 后来察觉到有人踢他,掀开桌布一看, 只见下头坐着一个小宝贝,他愣了一下,旋即欢喜。   一伸手将宝贝捞了出来, 点着孩子的鼻子道:“宝儿,你真调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母后呢?”   小宝贝呲牙调皮的对他笑,指着他的鼻子说:“你错了。”   他错了?   司徒珏看他穿着小皇子的衣裳, 眼底露出狡黠的小光芒,说话的声音却有点不像宝儿的,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怀中抱着的是小公主珍儿。   “哈哈……”司徒珏大笑,揉着她的头顶道:“调皮!”   “哈哈……”小家伙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大笑,逗得皇帝陛下越发的开心。   司徒珏虽然想陪着她玩耍,不过现在还有奏折没有批完,他抱着珍儿在怀中,道:“父皇还有奏折要批,你现在父皇旁边玩一会。”   珍儿十分乖巧的点头。   珍儿开始在勤政殿里跑来跑去,这儿摸摸那里抠抠,过了一会她去扯父皇的袖子。   “父皇父皇……”   “嗯……”皇帝陛下一面批改奏折,一面有些漫不经心。   “尿尿……”   “嗯。”蓦地,当司徒珏回过神来,大吃一惊,“你要尿尿?”   珍儿用力点头。   “好,赶紧的,抱着小公主去尿尿!”他立即吩咐。   “要父皇抱!”珍儿伸出手臂。   司徒珏没奈何,只得抱起她去内殿尿尿,哪晓得还没到内殿,便感觉到手臂一阵湿热。   “滴答滴答滴答……”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龙袍落到了地上。   田广跟在后面看着,顿时憋笑憋到内伤。若是这模样叫人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陛下尿了。   “你……”司徒珏无语的看着小家伙,“你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珍儿望着父皇,瘪起了小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司徒珏急忙哄她:“好啦,别哭,朕的珍儿最乖,尿到父皇身上也没问题,没问题的。”   “父皇怪我……”珍儿委屈极了。   “父皇错了,父皇错了,不怪,不怪……”   田广一旁瞧着,啧啧啧,威严的陛下在小公主面前真是威风荡然无存啊。这一身的尿还要哄着娃娃,世人一定不知道皇帝陛下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唐蕊牵着宝儿进了勤政殿,她是来找珍儿的,那小丫头调皮的很,就怕她扰了她父皇处理国事。   一进勤政殿,便听到“哇哇”的哭声,又听到司徒珏好声好气的哄着。   她忍不住笑了,对宝儿说:“你姐姐在里头呢。”因为珍儿比宝儿早出生几分钟,因此是姐姐。   宝儿高声叫起来:“姐姐——,姐姐——,你在里面吗?”   珍儿一听弟弟的声音,在里面应声道:“我在里面,我把父皇的龙袍尿湿了!”   唐蕊抚着额头,只觉得头疼。   她牵着宝儿一起进了内殿,便看到司徒珏还抱着那个“尿包”呢,急忙过去将珍儿接下来搁在地上,笑看丈夫一身的狼狈和骚气。   她笑道:“你还是快些去换件袍子吧,这副样子叫人看见如何是好?”   司徒珏转身要去换袍子,珍儿一把抓住父皇的袍角:“父皇别走,父皇别走!”   唐蕊批评她道:“你瞧你,身为姐姐,怎么也不好好领着弟弟玩?还偷偷穿弟弟的衣服,现在又尿父皇一身。走,回去罚你面壁思过。还不快放了你父皇的袍子。”   珍儿瘪瘪嘴,白皙的小脸一脸的委屈,手松了司徒珏的袍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泪意涌动。   司徒珏瞧着她这副样子真是心疼极了。   只听得唐蕊道:“走吧,咱们回凤仪宫。”   唐蕊一手牵着珍儿、一手牵着宝儿径直往凤仪宫去了。   珍儿回头望着去换衣裳的父皇,小声的叫道:“父皇,你记得来救珍儿呀!”   唐蕊瞧着她这副小模样禁不住气笑了。这丫头,太调皮,整日盼着她父皇替她撑腰呢。   司徒珏换了袍子,将剩下的奏折以最快的速度批阅完毕,便往凤仪宫去了。   他到凤仪宫时,两个小家伙正在床上爬着玩耍呢。看到他过来,两个小家伙立即嚷道:“父皇骑马马!”   他方才还在担心唐蕊是不是真让珍儿受罚了,现在来看应该是没受罚。   “方才珍儿果真面壁思过了?”他好奇的问唐蕊。   唐蕊笑道:“自然是要面壁思过了。你真当我跟你这个父皇似的不好生管教女儿么?”   “罚了多久?”   “还说呢,不过转眼功夫就不见人影了,跑到床上躺着装睡,我去叫她,硬是不睁眼。到了吃饭的时候,一下子便睁开眼跳下来了。”   司徒珏禁不住摇头:“小滑头!真不知道像谁?”   唐蕊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仔细上下的看他,“你说像谁?”   司徒珏疑惑:“像谁?”   唐蕊哈哈大笑:“你莫非不知道生女肖父的道理吗?宝儿乖巧,像我小时候。珍儿顽皮,自然是像你啦。你看她的眼角微挑,也是像极了你,怪不得你偏疼珍儿呢。”   司徒珏笑起来:“谁说朕偏疼珍儿?珍儿宝儿都是朕的宝贝,朕都疼的很。”   这时,两个孩子又嚷起来:“父皇骑马马,骑马马!”   唐蕊双眉微拧,对两个小家伙道:“以后可不许叫父皇骑马马了,你们的父皇是天子,哪里有把天子骑在身下的道理?就是皇子公主也不行!”   司徒珏看她神色严肃,道:“别吓着孩子们。”   唐蕊挑眉:“他们,是给几分颜色便要开染坊的。这是皇家的规矩,我不能逾矩了,省的以后说皇子公主没了教养,定要怪到我的头上来。”   司徒珏看向她,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若是谁怪你,朕就先砍了他的头!”   唐蕊摇头笑笑:“又胡说了。陛下是明君,岂能乱砍人的头?”   司徒珏道:“明儿天气好,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逛一逛!”   唐蕊一喜,“去哪里?”   司徒珏转眸一想,道:“去景山吧。如今秋凉,红叶遍山,风景最是好看不过。”   床上那两个一听说要出去玩,立即欢呼大叫起来。   今年景山风景好,蔚蓝的天空,火红的枫叶,清新山风吹拂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山上石阶一级级修的极为齐整。   为了方便爬山,珍儿特地穿着和宝儿一样的皇子装扮,两个人一个前头一个后头比赛着爬山呢。   “小心点……”唐蕊忍不住担心。   石道两边都修着围栏,两边又有宫人护着,她这才敢让两个小家伙在此爬山。   今年是两个小家伙第一次爬山,虽然爬了一会便气喘吁吁的嚷累,不过兴致倒是特别高。   唐蕊替两个小家伙擦了汗水,笑道:“还爬不爬?”   “脚脚疼,爬不动了。”宝儿一屁股坐在阶梯上摸着小腿。   司徒珏过来蹲在他跟前,道:“父皇替你揉一揉就不痛了。”   唐蕊笑笑,吩咐宫人拿了软垫过来,也坐在了阶梯上。   司徒珏将宝儿抱在怀中,唐蕊将珍儿抱在怀中,一家人并肩看着眼前枫叶连天的美景。   司徒珏替宝儿揉了一会,问:“还疼不疼?”   宝儿摇头:“不疼了,谢谢父皇。”   司徒珏微微一笑,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珍儿立即伸出小脑袋,不服气道:“父皇,珍儿也要亲亲。”   司徒珏爽快道:“好!你也亲亲!”他在女儿脸上亲了亲。   珍儿乌黑的眼珠一转,“父皇,你还忘了一个人!母后也要亲亲!”   唐蕊脸上微红,看了司徒珏一眼。   司徒珏哈哈一笑,“好,母后也亲亲。”   他探头过来,唐蕊抵住了他的肩头,道:“闹什么?”   “为了公平。”他飞快的在她脸上一个轻吻。   唐蕊脸色发烫。   珍儿叫道:“母后,你是不是发烧了?脸都红了!”   唐蕊无语,“就你话多。今儿咱们带了奶糕出来,还要不要吃了?”   珍儿宝儿连连叫道:“吃!吃!”   唐蕊叫人拿了奶糕、酥饼、蜜饯和水果过来,在阶前铺开了一个摊子,将好吃的都放在上面。   珍儿宝儿最爱吃奶糕,一人一个往嘴里塞。   “你们是皇子公主,吃东西要有吃相。”她教育两个小家伙。   司徒珏微笑着,剥了一个橘子,将橘瓣递给她两片:“尝一尝,很甜。”   唐蕊接了过来,果然很甜的橘子。   他拾起地上的一片精致的红叶悄悄插在她的发髻上,嘴角含笑看她。   唐蕊瞧着他,不晓得他在笑什么,道:“自从两个孩子诞生,陛下越发的喜欢笑了。”   司徒珏微微扬唇:“往日,看着你便欢喜。如今,看着他们亦是一样的欢喜。朕整日和让朕欢喜的人在一起,你说朕如何能不欢喜?”   唐蕊轻笑,歪这头看他:“但是我还是觉得陛下冷着脸帅一点怎么办?”   司徒珏浓眉微挑,旋即手指点在她的鼻子上,道:“依朕看,你这个母后如今跟孩子们一样,两个字——调皮!”   唐蕊哈哈笑了起来。   司徒珏凝视着她的脸,想起了那些纷纷扰扰的过往。   从前,他不知道欢喜的滋味。   自遇到了她,他才知道世上还有“欢喜”这两个字。   有了孩子之后,他欢喜更盛。如今,只希望让这份欢喜永远伴着他们,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了哦!谢谢亲们对本文的支持哦!群么么一个! 接档新文《嗨!检察官先生》,喜欢的可以收藏下! 作收早收藏,开文早知道,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