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夫重生了》 作者:秦皇 文案: 【我要让所有嘲笑过她,欺辱过她的人都仰望她,嫉妒她,这是我欠她的……】 龙江城有名的纨绔公子邵元松婚后依旧不负众望的眠花宿柳,吃喝玩乐,之后还遇到个真爱,开始宠妾灭妻…… 然而有一天,他突然转性,抛弃了“真爱”不说,对妻儿宠的要星星不给摘月亮,让众人百般费解。 随着他奇迹般的从一个商户之子一路平步青云爬上了大将军之位,众人开始猜测也许这里面包含着邵三爷对三奶奶的宠爱的真正原因。 终于有人含蓄的问他:邵大将军走到这一步,夫人想来功不可没吧? 邵元松大笑:是,见不得她总跟别人低头,想来想去,只有挣个诰命给她这个办法了。 众人:…… 受教,宠媳妇的最高境界! 【看文指南】 1、男主前世是真的渣,接受不了的小天使慎入; 2、建议不要先看评论,尤其是第一章的评论,我的故事很长,与其相信看了一两章随口臆测的不知所谓的情节,不如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否则你很容易错过我哟【调皮】 如果想看评论参考,建议看V章评论,毕竟有亲身体验的消费者发言权才更真实可信。 3、谢绝谩骂和人身攻击,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离开,不用特地告诉我哟,谢谢!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婚恋 甜文 主角:邵元松、年若 ┃ 配角:邵家大房、英王等…… ┃ 其它: 第1章 前世今生   “驾!”   远处传来马蹄阵阵,一支队伍出现在万和村的村口,最终停在七年前迁来这里的年寡妇门前。   “将军,就是这里。”打头护卫翻身下马,去扶后面马上的男人。   那男人不过中年,身型挺拔,却面如白纸,下马时趔趄了一下,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一顿猛咳,让几个护卫大惊失色:“将军!”   邵元松顾不得眼前发黑,摆摆手忍耐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嘶哑道,“是这里么?”   邵勇想到夫人如今的情形,强忍心酸道:“是,夫人就住在这里。”   邵元松使劲压下喉头一阵一阵上涌的腥甜,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不论是他的,还是她的。即使无颜面对,他也要在临死前见见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妻子。   邵元松阻止了其他人上前,亲自上前敲响了院门……   农家的院子一目了然,邵元松一眼就看到了正房门口宽大的靠椅上坐着的女人。   邵元松看到她的样子,目眦欲裂,听说她如今的境况时他就心痛难当,待真正见到,他还是无法忍受,谁能想到当年龙江城貌美才高最负盛名的大家闺秀,竟然貌毁目盲,苍老如六旬老妪!她如今还不到四十岁!   邵元松痛悔难当,这是他的结发妻子,本应给予一辈子尊重宠爱的妻子……   “琼儿,是谁啊?”年氏动了动耳朵,开心的道,“是不是你弟弟回来了?”   邵元松几乎落下泪来,朝廷打仗十几年,他们母子被他“敬爱”的大伯一家联合最宠爱的妾室赶出来,没有庇佑,儿子早就被征了兵丁,如今还下落不明,他的儿子本就早产身子骨虚弱,也不知道……   邵元松越想越觉得无颜面对她……   他看向陪在她身边的女儿,那是他的大女儿,眉目间和年氏十分相像,看得出被教养的很好,除了开门时见到他一瞬间震惊的失态,再没看他一眼,他知道她认出了他,毕竟他纵着妾室欺辱她们母女时,她已经记事了。   “娘,这位军爷说是故人相托,过来找您的。”邵琼依偎在母亲身旁,寸步不离,她的母亲已经缠绵病榻多日,今天精神突然这么好,她心知是回光返照,想安安稳稳的陪着母亲走完最后一程,所以对着这个她痛恨的男人也没有多加理会。   “是军爷呀?”年氏精神一震道,“可是我家旭哥儿有消息捎来?”   邵元松动了动唇,缓缓的开口,“邵将军知道旭哥儿在军中,已经派人去找了。”最终,他还是不敢面对她。   “邵将军?”   邵元松艰涩的道:“是邵元松,您的丈夫……”   年氏愣了一下,忽然露出一脸兴味,“邵元松还活着?” 横跨左额到右颊的两道疤痕让对方曾经甜美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竟然还活着,太好了,还是活着好,若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那多没趣。”说着便觉得有趣般呵呵的笑起来。   “你是他的朋友?”年氏单纯的感叹,并没有听到丈夫高官厚禄的喜悦,仿若不相干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也能做了将军。”叹罢兴致勃勃的道,“能找来这里,他是不是已经回去找过他的大伯和宝贝顾氏了啊?”   似乎是想象到了当时的情境,年氏满脸的趣味,“那是不是已经知道当初想谋他家产,要他命的是他大伯一家了?知道他糟践了自己的嫡亲的儿女,反而精心呵护的是仇人的孩子?知道那个他宠上天的所谓高贵女人,不过是烟花柳巷里的骗子,一直给他带着绿帽子,还让他永远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哈……场面是不是很热闹?!”这个遭受了一辈子苦难的女子开怀大笑。   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是了,她那么聪慧,当然都知道……   邵元松紧紧握着拳,满心的悔痛压抑不住,当初大伯一家打着在京城做英王侍妾的大堂姐的名义一直跟他要银子的时候,她明明提醒过他的……   可他却以为她是嫉妒顾氏受宠,为了站稳脚跟挑拨他和大伯一家的关系,给顾氏泼的脏水……   “是,他已经知道顾氏的孩子都是邵元树的,当时就气得吐血了。”他艰难的开口,把那些人凄惨的下场说给她听,包括他的,只希望她能开怀:“尤其知道顾氏联合大房抢占您的嫁妆,把您逼走之后,将军发了怒,让人把他们都绑了,一个一个慢慢凌迟。”   天知道他满怀忐忑和欢喜想着能见到自己妻儿的时候,面对的是早已抢占了妻儿财产,对自己有杀身之仇,却享受着他十几年拼杀得来的庇护时,他想要毁天灭地的心情。   他当年因听了顾氏和大伯的话远行,路上被一直信任有加的兄弟反手捅刀,才知道什么千金小姐的爱慕,王爷的赏识都不过是大伯一家想要谋夺家产的阴谋。庆幸的是他临走时鬼使神差去看望了自己已经被逼走的妻儿,那时年若对他已经心灰意冷,现在想来,也许以她的聪慧早已猜到了什么,所以临走时最后出言告诫,并送他一块护心甲……   “其实将军当年就知道自己错了,他很后悔没有听从您当时的告诫……他还是靠您送的那块护心甲侥幸活下来的,只不过逃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兵祸,他被抓了壮丁,这才一直没消息。”他想让她知道,那次死里逃生,他已经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在外的十几年,他一直在惦念她:“将军战场上拼了三四年,才从小兵爬到百户,一有条件往家里捎东西后,他就一直在往您之前住的嫁妆院子那边送银子,想好好的补偿你们母子……”   “最后还不是到了顾氏的手里?便宜了仇人的孩子。”年氏一点都不在意他所谓的丈夫怎么对自己,只觉得他的下场非常令人快意,开心的看着他的笑话,“哈哈,你说,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糊涂的人呢?”   是啊,在回来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糊涂了半辈子,谁知那么多年拼命得来的银子依旧送到仇人手里。   想到冒充年氏拿他拼命赚回来的银钱过得滋润的顾氏和大房一家,他饮其血啖其肉都不能消解心头之恨。   然而真正遭受了一切苦难的年氏却心情平和,这种平和却让邵元松的心针扎般的痛。因为这表示她不在乎了,不在乎他给他带来的这一切不幸,自然更不在乎他如今的荣华富贵,即使现在的他捧出一颗真心,她也不在乎了。所有这些还不如他咎由自取落得的凄惨下场能让她开怀,就如同看待一个不相干的恶人遭到报应,让人快意。   “邵元松,”年氏忽然止了笑,认真的道,“你是邵元松吧?”   邵元松吓了一跳,抬眼去看她的眼睛,以为她回光返照,眼睛也好了。   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孩子气的得意,“我看不到,但是我能猜到,你是邵元松,你知道真相之后后悔了,没脸见我,想冒充朋友来补偿我……”   她依旧那么敏锐聪慧,邵元松想说他不是,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人和事,他早已明白了自己当初有多傻,错的有多离谱,又错过了多么令人珍惜的人和时光,他不只是想要补偿。   但她却不给他机会,懒懒的靠在躺椅上,慢慢叹息,“可是,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了。我这一生波折坎坷,但都叫我迈过去了,那些没有价值和意义的坎,我并不想记住。”   “去吧,好好的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吧,若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把我葬在邵家的祖坟,我可不想跟你躺在一起。”年氏笑呵呵的下了逐客令,“我要和我的孩子说话了,我时间不多,可不能浪费在你的身上……”   她说完这句话,一直没有做声的邵琼忽然站起来,冷冷的盯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明白她的意思,她让他走。   邵元松不想惹她们母女生气,转身离开。   ……   邵元松靠着院墙昏昏欲睡,邵勇在旁边推他,语气满含担忧:“将军,您不能睡,要不去车里休息一会儿吧?”这油尽灯枯的身体,怕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   邵元松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不会睡的,还不到时候呢。”仔细听了听院里的动静,笑道:“我这辈子,好久没有这么踏实过了……”   邵勇听得眼睛一酸,正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邵元松精神一震,语气有些焦急道,“那是小武吧,是不是旭哥儿有消息了?”   “定然是的。”邵勇看到小武兴奋的手势,笑道,“看样子是好消息,小武那满脸迫不及待的样子,想是要跟您领功呢!”   邵元松心里松了口气,心中也升起一股喜悦,扭头就往院门那边走,“我得去告诉她,她不想见我,儿子的消息总是要听的。”   他的手刚抬起来,忽听院内传来一声凄厉的的哭嚎,“娘——”   意识到了什么,邵元松心里一紧,直接推开院门。院子里还是早上的样子,唯有那靠在椅子里的女子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年若……”邵元松嗫喏着,这十年心中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带着滂沱的感情喷薄而出,“年若,水水!”   邵勇担心的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邵元松却在突然的爆发后又突兀的冷静下来,似乎找到了和对方在一起的方法,快速吩咐道,“去把车里的蓝皮包袱拿来。”   邵元松缓缓的走到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儿面前,抬手犹豫半晌,最终抵不过渴望,粗粝的大手温柔的落在她的头顶,“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恨我是应该的,可你娘苦了一辈子,你总不能叫她到了地下都一身寒酸。”   也许是这一点说服了邵琼,也许只是过于悲痛没有争执的力气,几乎晕厥的邵琼任由邵元松扶起来揽在怀里,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你先歇会儿,你娘的后事,还要辛苦你。”说罢,接过邵勇送进来的包袱,对他道,“之后你们都听姑娘的,好好照顾她。”   邵勇看见他看向邵琼时目光中浓烈的不舍,心中似有所感,喉头哽咽着郑重道,“是,将军!”   邵元松点点头,最后看了眼女儿,俯身将轻飘飘的年若抱起,进了正房。   ……   邵元松珍惜的抱着怀中的人,仔细将她落在颊边的银发捋到耳后,呢喃道,“对不起水水,唯有这一件事我不能应你。你是我的妻,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对你,死后总要给我机会偿还,这是我欠你的……”   等邵琼缓过劲儿来,进屋去催促邵元松,才发现她恨了一辈子的父亲穿着和她母亲同样的寿衣紧紧抱着怀中的人躺在一起……   邵琼大哭着冲上去,“就算这样,我娘也不会原谅你的,我也不会!”撕扯着想将两人分开,然而只是徒劳……   南北黎朝统一的最后一战,怀化大将军邵元松身受重伤之际,强撑病体回到家乡,抱着他重病的结发妻子溘然长逝。子孙想为两人整理仪容,奈何却无法将两人分开,最后只得按照原样,将两人一起下葬。   据说,将军和夫人一生伉俪情深,到死将军紧紧抱着夫人,脸上还残留着爱护之情。在新朝传为一段佳话…… 第2章 重生归来   “三爷,三爷?您怎么了?”柔媚的女声像隔了一层水帘般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邵元松眉头紧皱,等待着脑中炸裂般的感觉退去。忽觉一条滑溜溜的胳膊攀着他的脖颈缓缓摩挲,邵元松一个激灵睁开眼睛,锐利的朝着胳膊的主人看过去,随即一愣:这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是要去阴曹地府么?阴曹地府怎么如此眼熟?   怜儿先是被他眼中迸出的凶光吓了一跳,待要想自己哪里没做好惹怒了他,又见他双目放空,一片茫然之态。   是看错了吧?怜儿想着,三爷向来怜香惜玉,自己刚跟了他不久,正是贪鲜的时候,喜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火?   想到这里,怜儿放柔身段,软绵绵的靠过去柔声道,“三爷,听姨娘说,三奶奶近来怀像不好,昨日似又发了脾气,姨娘让我跟您说说,您还是去看看三奶奶吧,将心比心,三奶奶会生气也是正常……”   怀像不好,三奶奶……   早远记忆的堤坝像是被捅开了一个口子,迅速决堤,那些早已忘记的人和事立刻汹涌的丰满起来:眼前这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不就是他接回来的外室,后来被抬做贵妾的顾氏身边的贴身丫头么!   当时他的妻子年若因为发现了顾氏的存在,跟他大闹一场,他因顾氏表现出来的大度体贴,对比之下对年若极是厌烦,又有大房堂哥在一旁说什么男人不能让女人牵着鼻子走,惧内之类的嘲笑,让他一气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顾年若怀孕五个多月,直接将也大着肚子的顾氏由见不得人的外室风风光光的接进府里,抬做贵妾。   自那之后,他就再没去看过年若,每每听到她的消息,都是从顾氏这里,知道她不是在发脾气,就是发疯咒骂,要不就是因为怀孕而病怏怏的。   顾氏说这些时,每每总是劝他此事是他做的不对,年若也是艰难,他应当体谅云云,显得善良又大度。   让他总觉得顾氏不愧是千金小姐出身,气量不凡。又对比年若知道他要纳顾氏时那张满是憎恶的脸,对顾氏愈发怜惜,自然也愈发的不想去见年若。   顾氏在他面前向来贤惠体贴,劝了两回,见他不愿意听的样子,似是无奈,便不再提,只尽自己的本分,还把身边的怜儿给了他。   千金小姐?邵元松如今回想,心中冷嘲,可惜他那时不过商家子出身,又年纪轻见识少,觉得知情知趣,温柔体贴、贤惠大度便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可事实上真正的千金小姐哪里会那样没有风骨,让自己那样委曲求全,身边的丫鬟随便拎出来一个在床/上都是难得的尤、物。   可惜他顺风顺水十几年,根本不懂女人心思,只觉得顾氏这种以他为天的态度让他飘然,怜儿的鲜嫩和功夫让本就没什么定力的他流连忘返,更加将年若抛之脑后……以致于……   想到这里,邵元松脸色一变,猛的将怜儿推在地上,在怜儿的痛呼声中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见顾氏身边另一个丫鬟香儿白着脸匆匆赶过来,“三爷,不好了,三奶奶去找了姨娘的麻烦,害姨娘跌了一跤,姨娘要生了!”   邵元松脸色大变,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场景,是临死前的走马灯?还是因他日思夜想,所以在梦中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随着他走出院落,脚下有如实质的青石板路,拂在脸上的秋风和来来去去丫鬟们细微的表情都清清楚楚的让他觉得仿佛真的又回到了当年。   敛华院内兵荒马乱的嘈杂扫去了他心中升起的疑虑,做梦也好,走马灯也罢,这一次,他一定要尽心护好他的妻儿。   “三爷,敛华院到了,您要去哪里?”香儿已经走进了院子,察觉身后有点不对劲,一扭头才发现三爷竟然没有跟进来,竟朝着主院的方向去了,急忙喊道,“是姨娘早产了!”不是三奶奶,难道她刚刚说错了?   邵元松没理她,顾氏哪里是早产,她不过是月份到了,为了个合理的由头生产,故意找了年若麻烦,真正早产的是他的妻子!   当年他以为是年若找顾氏的麻烦导致她早产,只一味守着顾氏生产,后又围着所谓的第一个儿子稀罕,根本不知道年若那时才是真正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直到正房那边来报喜,说三奶奶生了儿子,紧接着又传话过来年氏大出血要不行了。他才知道她也曾艰难生产。不得不说,顾氏当年也是好手段。   想到年若此时正在受苦,邵元松恨不得插翅飞过去,随便揪住一个丫鬟快速道,“去外院找大管家,把那支五百年的人参送过来!”想了想又不放心的补充道,“送到三奶奶的若水斋,听到了么快去!两刻钟之内送不过来,你就去庄子上永远别回来了!”   说罢丢开手快速往若水斋走去。   此时的邵宅是邵家鼎盛时期修的,作为南黎首富,邵宅几乎横跨龙江城一条长街,十分宽广,若水斋离敛华院有些距离,邵元松快步走了一刻钟才到,想来,顾氏当年故意选了离主院那么远的院子,并不是体贴年若,不想在她面前晃荡,而是早就做了将他和妻子隔离的打算……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若水斋因为女主人的意外一派兵荒马乱,因为年若怀孕还不到八个月,又因他对她不重视,产婆还没来得及请,只有几个有生产经验的妈妈在慌乱的招呼。   邵元松刚进院门,就看到一个丫鬟在正房门口高声道:“三奶奶,顾姨娘也要生了,三爷在顾姨娘那边,吩咐奴婢来拿对牌,要去请产婆!”   邵元松一瞬间火冒三丈,虽他已经无数次想象过当年恶毒的顾氏怎么欺辱年若,但亲眼所见,还是让他恨不得亲手撕了那个毒妇。   邵元松上前对着那丫鬟背心狠狠一脚,他此时虽不比当年在军中,但这么全力的一脚也够她受的,整个人重重的趴在正房门前一时间竟没了声息。   “来人,把这欺主的奴才给我绑了,跪在那边。”邵元松随手指了指院中太阳最烈的地方,“什么时候三奶奶没事了,什么时候再让她起来。”   年若的大丫鬟绿绮立刻快手快脚的将那要喊冤的丫鬟嘴堵了,令两个粗使婆子把她绑了。看样子就是不满已久。   邵元松没空再管其他,他已经听到了正房年若的痛呼声,直接冲进房去。   是年若,他的水水,才十九岁的水水,跟他成婚四年的水水!邵元松热泪盈眶,想要扑上去将她揽进怀里。   “滚!”年若已经痛得满头是汗,但对着这个让她痛恨的男人,仍然爆发出强大的力气,狠狠的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失控的吼道:“若我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三奶奶,您不能乱用力!”张妈妈惊呼,怕邵元松找年若麻烦,立刻跪下挡在他面前哀求:“三爷,不论如何,三奶奶怀胎不到八个月,孩子和三奶奶都很凶险,请您体谅!”   清晰的疼痛和温热的触感让邵元松有片刻的恍惚,这似乎不是做梦,也不是什么走马灯,他的妻子活生生的在他面前,难道是老天看到了他的诚心,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吗?他心中不合时宜的卷起一阵狂喜,他还有补偿的机会!   “三奶奶!”张妈妈看着紧紧捂着肚子的年若,急得已经要哭出来,焦急的叫道,“焦尾,产婆呢?产婆快来了么?还有参汤,参汤也端来!”   邵元松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跑,这一切都是顾氏设计的,她那里一定有产婆!   幸好顾氏还知道做戏要做足,幸好她当初故意选了离若水斋最远的院子,邵元松果然在去敛华院的路上截到了三个产婆!   邵元松把产婆带到年若的房前,道,“若三奶奶母子平安,我一人赏你们十两金!”   三个都是龙江城里有名的产婆,本来早就受了打点,要给邵家的姨太太接生,本来被截下来还觉得莫名其妙,觉得那边正生着,她们不过去不安,这会儿听了这话立刻大喜,十两金子,不愧是南黎首富家的爷,打赏比姨三奶奶痛快多了。   反正她们早先受的也是邵家的打点,这会儿邵家三爷亲自叫她们来给三奶奶接生,哪里有什么错!   三人欢欢喜喜的进了产房,尽心尽力的为邵家三奶奶接生。   这边刚安排好产婆,那边邵家的大管家也跟着小丫鬟进来了,见到邵元松有些奇怪的问道,“三爷,小丫鬟说您要那支五百年的人参?”   邵元松看见他,目光微寒,“是啊,拿来!”   大管家愣了一下,“老奴斗胆,请问三爷要五百年人参做什么?”   “所以,你是没拿来?”邵元松打了十几年的仗,后几年做将军尸山血海里来去,也养了一身暴脾气,如今对上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又耽误年若生产,立刻飞起一脚,“怎么,邵家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我用个自己的东西还要经你过问?”   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对管家动手,一时全都愣住了。今日的三爷怎么如此暴躁。   大管家比丫鬟强点,立刻捂着胸口爬起来,本想朝着邵元松辩解,他家这个小三爷年纪还小,自小又是被宠大的,性子根本算不上厉害,所以即使被踢倒也没觉得怎么慌,心里寻思着一会儿利用对方愧疚悔意捞点好处。   但在抬头对上对方眼睛的一刹那,背后陡然渗出一股凉意,那种仿佛杀过人见过血似的煞气,让他有种对方会轻而易举杀了他的感觉。出口的话不由自主就成了求饶,“实不是老奴托大,那五百年的人参是宝贝,放的严实,老奴怕丫鬟们传话不清,所以才亲口来问问三爷以求稳妥。”   邵元松这会儿的首要之事是确保年若平安生产,因此并没有现在就收拾他的打算,冷哼一声道,“那还不快去!两刻钟取不来,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这边大管家急匆匆的去取人参。   那边顾氏强忍着阵痛惊疑不定:“什么?产婆被截走了?”   玉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是,三爷亲自叫走的,奴婢都说了您难产惊险,三爷却像没听见似的,似乎三奶奶那边真的非常凶险。”   顾氏皱眉,凶险肯定是凶险的,年氏因她这半年来的惊扰怀像本就不好,这次又是人为意外导致不到八月就要生产,一尸两命的可能非常大。   但以邵元松对她的宠爱,理应先到她这边来的,到时候她有的是法子拖住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痛感越来越强,顾氏忍不住痛呼出生,再无法集中精神思考,索性她为确保周全身边一直留着个稳婆,此时吩咐玉儿道,“你去那边,就说我难产不行了,求个稳婆过来,你知道怎么做吧?”趁着凶险,她总要添把劲儿,稳妥的将年氏置于死地才行!!   …… 第3章 以牙还牙   邵元松吩咐人去熬了参汤,又安排了人去接仁恩堂的妇科圣手,转眼又看到一盆血水端出来,再无法忍受,不顾众人的阻拦抬脚进了房间。   年若躺在床上,一头青丝早就散开被汗水浸湿了一绺一绺的贴在头上,发白的唇下溢出一声一声的痛哼。   邵元松虽然尸山血海里走过一遭,但如今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受苦,冲着产婆道,“怎么会如此痛苦?可有别的法子?若能让三奶奶少受罪,我再给你们十两金!”   要不是床上的产妇凶险异常,产婆差点要被他给逗笑了,“邵三爷,生孩子哪里有少受罪的法子,三奶奶这才七个多月,孩子还没准备好,脑袋不正,三奶奶只有多受罪,没有少受罪的。”产婆说道这里,看着年氏的神色间满是忧虑,“三奶奶还有的疼呢。”   另一个产婆摸了摸年若的肚子,转身被不知何时靠上来的邵元松阻了一下,因心焦产妇状态,也没注意口气,直接道,“三爷还是去外面等吧,三奶奶这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邵元松努力的回想着当初的情境,顾氏当时生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他高兴的看孩子,基本也没有离开敛华院,收到年若产子的消息似乎是第三天的早上。   难道要这样疼两天两夜?   邵元松想到这个,简直恨死了自己,他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哪怕早上一个时辰,他的妻子也不用遭这样的罪。   邵元松跪在床头,紧紧握了年若的手,唤她的小字,“水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知道错了,你一定要撑住,孩子生下来,我一定痛改前非,再不惹你生气。”   年若睁开眼,由于口中含着软木无法说话,只能恨恨的瞪着他。   邵元松见她看自己,心里欢喜。于年若来说,他们不过几个月未见,但是对于他来说,隔了十年的日夜思念和一场生离死别,只要她还活着,便已经是莫大的惊喜。更何况,此时她还没有完全冷心,至少不会把他当做她人生当中一个无所谓的过客。   邵元松一手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一手为她擦去满脸的汗水,他无法代替她的痛苦,但现在,他要给她力量,不会让她再在绝望和无助中独自痛苦生产。   邵元松接了绿绮递来的糖水鸡蛋,小心的扶着年若的头准备喂她。也许是这一刻疼痛让人脆弱,也许是邵元松的温柔的眼神蛊惑,年若不自觉的放松了一点……   “三爷,您去看看姨娘吧,她要不行了!”尖利的女声非常有穿透性的传进来,凄厉异常,“这是姨娘和您的第一个孩子啊……您一天天陪着他长大的,他还在肚子里踢您,您不记得了么?他就要出生了,您,您至少去见他最后一面……”   邵元松脸色一变,年若已经凑到碗边的头别开,脸色眼见的冷了下来,忍者疼痛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去告诉她,她想用这种方法刺激我可是想错了!”说完便把手中的碗推到地上,忍着痛气喘吁吁的吩咐绿绮,“重新去熬一碗来,谁的手都不要经。”   一句“你们”让邵元松心头发苦,以她的聪慧自然是看穿了顾氏的打算,只有他傻傻的不知道也不关心,还对顾氏百般纵容,被归为同伙是自然的。   “张妈妈,产房污秽,请三爷出去吧。”   “焦尾,三位大嫂都是龙江城的名人,务必好好招待。”   “绿绮,去外院找护院,派人守在门口,谁都不要放进来,有硬闯的直接打死,后果我来负!”   ……   看着她痛得满头大汗还强撑着清醒安排事情,邵元松心头酸涩,当年想必也是这样吧,他不知她的死活,她独自在徘徊在生产的鬼门关,还要耗费心神处理顾氏一茬接着一茬的挑衅。   怪不得当初几经生死,身体每况愈下……   邵元松心知她已经无法信任他,但这种事关她一辈子身体的紧要关头,不想让她提心吊胆的生孩子,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耳边悄声给她交了底,“我知我做错了事,如今我已经知道顾氏骗我,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今日也是她故意陷害,一是想自己有由头生产,二想让你一尸两命,让我断子绝孙。一切我都知道了。”   年若之前只是察觉到顾氏并不是什么所谓千金小姐,和邵元树之间有些不对,却没想到事情如此劲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邵元松拉了她的手苦涩的道,“水水,我知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但无论如何,为了琼姐儿,为了肚中的孩儿,你都要安心的生孩子,不要损了身子,知道吗?”   说罢主动配合年若的安排,当着年若对三个产婆道,“我知三奶奶早产艰难,所以劳你们费心,若她们母子平安,我给你们二十两金子。”   三个产婆立刻喜形于色。   即使不说,邵元松也知道年若最担心的就是这三个未经她手的产婆,他总要让她放心,索性他如今不过一个富商,除了钱,也没别的可图,这样的重金之下,她们定然会尽心尽力。说罢又对产房内其他人道,“你们也是,尽心伺候着,若三奶奶母子平安,一人赏二十两银子。”   见年若脸上显而易见的放松,他苦涩一笑,出了门。她对他失了信任,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她放心了。   邵元松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用在年若身上,所以对着院中跪着的玉儿时,就不那么客气了。何况当年她们可是顾氏欺辱年若的左膀右臂。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们欠年若母子的,他要一样一样替他们讨回来!   就先从这次的挑衅开始吧,邵元松打定主意,叫了守在门口粗使婆子道,“去,把这欺主的狗东西拉到敛华院门口,杖毙!”说完又指了指跪在太阳底下的另一个丫鬟,“这个也拉过去,顾姨娘正在生产,就叫她替顾姨娘给三奶奶和少爷祈福。”   玉儿脸色惨白,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早就轻车熟路,这回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要丢掉性命。   待要告饶,邵元松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对候在一旁的绿绮道,“知道怎么做吧?”   “奴婢明白。”对于顾氏得寸进尺的挑衅和这几个丫头私下里的嚣张跋扈绿绮早就忍无可忍,得了吩咐立刻就行动起来,以防三爷又昏了头继续维护顾氏。   这边厢顾氏本身也不是真正的自然生产,她的产期预计是在这半个月,但提前往后都有可能,要是提前事情会非常麻烦,所以她干脆自己提前找了年氏麻烦,自己顺便生产还能让年氏一尸两命,来个一箭三雕。   她是专门问过大夫的,知道只要怀够了日子,危险不大。但女人生孩子本身就是一道鬼门关,她又不是自然的瓜熟蒂落,所以打点了四个产婆,如今却只有一个她保险起见放在身边的,阵痛过后就有点捉襟见肘。   但她并没有另外再去请其他人,毕竟那三个是她精挑细选又提前打点过的,最是可靠,所以这会儿就等着玉儿那边将三爷和产婆都带回来,以三爷对她的宠爱,至少能带两个过来吧?   痛过一阵,她正想问问那边情况如何,香儿忽然冲进来叫道,“姑娘,不好了,绿绮带了人将玉儿绑了压在院子里,要杖毙!”   “什么?”顾氏猛然坐起,牵扯到肚子痛呼一声又跌回床上,产婆急道,“哎哟姨娘,你现在可不能乱动啊!这,这太危险了……”   顾氏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外面玉儿的惨呼已经响了起来,绿绮打定主意要以牙还牙,所以压根没赌玉儿的嘴,这回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直直传入室内,伴随着啪啪的板子声,凄厉的让人仿佛能看到对方的惨象。   顾氏脸色发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吓得,颤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年氏那个贱人!”说道这里叫道,“三爷呢?惜儿那丫头呢?让她去把三爷找来!”   她话音刚落,惜儿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奴婢代姨娘为三奶奶祈福,请菩萨保佑三奶奶母子平安!”语气并不情愿,但紧接着似乎是被人抽了鞭子,惨叫一声,接下来的声音就更大起来:“奴婢代姨娘为三奶奶祈福,请菩萨保佑三奶奶母子平安!”   顾氏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自从跟了邵元松就顺心顺意,作为外室都能把正室夫人压的死死的,早已养成了脾气,这次更是胜券在握想把年氏置于死地,谁知情况脱离掌控,竟然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能受得了。   产婆见状不对,急忙劝道,“姨娘,姨娘!放松放松,不然您可有的罪受了!”   奈何外面自己左膀右臂的惨呼和挑衅让她根本无法冷静,加上疼痛,几乎崩溃的大吼,“怜儿那个死丫头呢?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得了三爷青眼就生了坏心思!把那个背主的东西她给我叫来!”   ……   绿绮并没有让人一下子把玉儿打死,等她声音小了,便叫人歇一歇,还给上药,务必要保证她能叫完顾氏生产中这个清醒的过程。   惜儿也是一样,叫累了叫渴了还备着茶水给喝。   惜儿早就被旁边血肉模糊的玉儿吓惨了,这会儿也不再不情愿,自己就卖力的叫着,带着恐惧的尖利声音听着让人发憷。   终于在顾氏生产的紧要关头,惜儿的声音如爆发般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玉儿!玉儿被打死了!”   玉儿的一顿杀威棒,让敛华院里的人不敢再拦着绿绮,于是绿绮顺利的进入产房,对着满脸恨意的顾氏道,“玉儿那欺主的东西,我们三奶奶已经替您处理了。您且安心生产。”说罢对那产婆道,“我们三爷说了,三奶奶若母子平安,帮忙的产婆们一人赏二十两金,姨娘虽比三奶奶差几层,但二十两银子还是有的。可要尽力。”   二十两银子不算少,但有二十两金子比着就太不够看了。产婆脸色不可抑制的露出懊恼,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听着传言使劲往这位姨娘跟前凑了。她是龙江城最厉害的产婆,结果却便宜了另外三个!   顾氏气的浑身发抖,不知道事情为何脱离掌控的心慌加上产婆因为悬殊的赏金而心不在焉,顾氏成功的难产了……   迟迟无法出生的孩子、贴身丫鬟的受罚和死去、始终不见踪影的三爷、人心惶惶的下人,顾氏忽然生出无限的惶恐和绝望,她怕自己就此死去,猛然抓住香儿的手低吼道,“大爷呢,大爷怎么还没来?!快去叫他来!” 第4章 平安生产   邵家大爷邵元树正被邵元松晾在前院,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他其实并不知道顾氏今天会生,不过眼看着产期已到,顾氏又同他说过会找机会有理由生产,他便一直挂着心,毕竟这个孩子对于他们大房来说意义非同一般,所以听到消息就从诗会上赶了回来。   本以为能跟往常一样,和邵元松一起去敛华院看看,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这堂弟竟然不管顾氏,一头扎在若水斋里,让小厮叫都没叫出来。邵元树心急如焚,他虽然是嫡亲堂哥,但就算商户人家再没规矩,没人领着他也不好直接进后院,只能焦急的踱步,寄希望于母亲快点来。   好在不止他一个人着急,没一会儿,今日去上香的邵大太太竟然也听到消息匆匆赶来,邵元树急忙迎上去,“娘!”   邵大太太吴氏四十余岁,保养得宜,因是举人的女儿,看起来有些文雅气质,往日里总是慢条斯理,如今却也脚步匆匆。   见到邵元树在前院干等,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等邵元树说话便道,“先去看顾氏。”又扭头吩咐身后的小厮,“去叫三爷,就说顾氏难产,事关二房子嗣,我先去那边帮他看着。”说罢便直接往敛华院走,邵元树自然跟上。倒像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这做派就是放在小门小户也不妥帖,言语间更是漏洞百出,真关心二房的子嗣也应该关心三奶奶正在生的嫡出子嗣,对个姨娘焦急个什么劲儿,可邵大太太和邵元树似乎都没意识到,下人们也都理所当然的模样。   “三爷,大太太来了,说顾姨……唔……”小厮叫嚷的声音因为年若的吩咐而被守在门口的婆子截断,邵元松却因为那小厮的话沉了脸。   大房……来的可真快。   邵元松心思变幻,最终出门向那小厮问话,得知吴氏和邵元树连他的面都没见就直奔敛华院心中不由一哂,大房对二房的掌控如此明显,他当年到底是怎样的鬼迷心窍,才会觉得这是亲近的表现?   “三爷?”金宝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心中有些捉摸不定,按照往常的习惯,主子应该二话不说就跟他走才对,但现在眼神怎地如此可怕?   邵元松暗暗捏了捏拳头,现在还不到时候,邵家大房的大女儿虽然只是王爷侍妾,但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商人之子,若要翻脸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况且,他可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们,大房欠他们一家的,他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你去告诉大伯娘,年氏这边凶险,我岳父才敲打过我,我不好太过怠慢,顾氏那边,就麻烦大伯娘帮我看着了。”   金宝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不喜欢的岳父敲打了,连最喜欢的顾姨娘那边都不能去,怪不得脸色这么难看。   **   邵元松压下因为大房到来而产生的戾气,打算一切都等年若生产完再说。转身却看到厢房门口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人儿,还不到他小腿高,穿着月白的半壁和嫩黄色的小裙子,头上勉强扎了两个小包包,粉雕玉琢,一双杏眼怯生生的望着他……正是他的女儿琼姐儿。   邵元松不可抑制的想到十几年后那个荆钗布衣,年纪轻轻却仿佛历经沧桑,对着他满脸疏离冷漠的姑娘,心头一酸,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柔声道,“琼姐儿,到爹爹这里来……”   琼姐儿眼中包着一包泪,瘪嘴委屈道,“不要,爹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爹了!”说罢小短腿迈过门槛往正房走,“我要去找娘亲,娘亲要生小弟弟,我们和小弟弟一起过……”   邵元松上前一步,将女儿捞起按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幼儿身上独有的乳香,焦虑和暴躁翻滚的心绪缓缓平和下来。   “谁说爹爹不要琼儿的?琼儿这么乖,爹爹最喜欢琼儿了。”邵元松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   “真的?”邵琼还不到三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作为邵元松第一个孩子,邵琼刚出生的时候也曾备受宠爱,对邵元松并不是那么惧怕:“爹爹不是有了新的娘子和宝宝,不要我们了?”   娘子?宝宝?这话里对顾氏的抬举可太明显了。   邵元松暗暗皱眉,不着痕迹的扫过后面跟着的两个丫鬟,面上却温柔道,“这是哪个人胡说八道?爹的娘子只有你娘亲一个人,宝宝也只有你和弟弟,除了你们爹谁都不要!”   “真的?”邵琼搂着他的脖子可怜兮兮的求证,“那爹爹这么久没来看琼儿不是因为那边园子里的新娘子?不会不要琼儿?”   邵元松看着女儿水灵灵大眼中的孺慕,心底软成一片,当年的他到底混账成什么样子,能将这么可爱的女儿抛之脑后。   “之前是爹爹错了,”邵元松道,“以后爹爹再也不会不来看琼儿了。”   琼姐儿破涕为笑,依赖的趴在他的肩膀上撒娇,“爹爹,去帮娘亲好不好,娘亲生小弟弟凶险。”   这话绝对不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知道的,邵元松扫过身后的两个因他的话而惊疑不定的丫鬟,心中一顿,努力回想上辈子年若生产后琼姐儿的事情。   他记得当时他虽满心厌恶年若,但生了儿子又大出血,很可能就要不行了,他自然不会不管,待匆匆赶到若水斋的时候,却被关在院门外,连他这个一家之主都不能入内,想来那时年若也是无奈之下的自保,可他那时不知道,还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跟自己闹脾气,再加上邵大太太吴氏和邵元树的煽风点火,他气恼之下就转身走了,他和年若的关系因此再度恶化。   过了两天就听顾氏跟他求情,说若水斋有几个丫鬟婆子求到敛华院,说是年若凶险过后脾气愈发喜怒不定,疑神疑鬼,要打杀了半院子的人。他当时听了只觉得年若不可理喻且心肠狠毒,气得直骂,顾氏故作大度安慰他说初为人母才知道母亲的心,想来是琼姐儿受了凉触了三奶奶的逆鳞,才让她反应那么大……   如今想来,琼姐儿当时肯定不是受凉那么简单的事……   邵元松想起上辈子他冲去若水斋救下那些人,大骂年若狠毒,不如顾氏善良大度云云的蠢事,心中暴戾的情绪翻滚,对顾氏,更对自己……   “爹爹,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幼儿软软的小手让他回过神来,邵元松蹭了蹭女儿柔嫩的脸颊缓了缓情绪,问道,“你的奶娘呢?”琼姐儿才四岁,奶娘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才对,而且那奶娘后来也一直跟着琼姐儿,直至年若母子离开邵宅都还在,证明奶娘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奶娘肚子痛,去休息了。”琼姐儿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用完饭的时候,”琼姐儿道,“细细姐姐说是可能吃坏肚子了。”   年若刚生产顾不上,奶娘就吃坏肚子,哪能这么巧。   邵元松看了眼两个丫鬟,只恨他当年对她们母子漠不关心,完全不记得当年她们身边还留着哪些人,如今他不准备冒任何风险,便亲自带了琼姐儿坐镇产房外。   随着时间推移,产房中并没有传出不好的消息,让邵元松心神放松了些,但琼姐儿两个丫鬟的情绪却开始有些不稳,似乎总是找借口想将琼姐儿带离他的身边。   猜测被证实,邵元松火冒三丈,寻了个由头将二人罚去院子里跪着,不久奶娘匆匆赶来上值,邵元松看着她依然蜡黄的脸色,让大夫给开了一副方子,一剂药下去就没事了。   到了晚上,让奶娘带着琼姐儿去隔壁耳房休息,邵元松却不敢丝毫放松心神,一是怕年若中间有什么意外,二是他怕这是一场梦,他睡着了就继续去他该去的阴曹地府,换了上辈子那个愚蠢的自己回来让他们母子再遭一回罪。   黎明破晓之际,产房传出一声微弱的啼哭。邵元松还以为是自己太期盼孩子早点生下来而产生的幻觉,紧接着就传来稳婆兴奋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紧接着有传出一阵让人提心的慌乱杂声。   比当年整整早了一天!   邵元松冲进产房,看着躺在床上了无声息的年若惊的声音都变了,“三奶奶怎么了?可是大出血?大夫呢?”   产婆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没有,三奶奶只是疲累过度,睡过去了。有我们三个在,怎么还能让三奶奶出事。”说到最后还不忘表功,反正已经母子平安,这么说也不会错。   “那你们慌什么呢!”   “是……小少爷……”一个产婆抱着手中的襁褓,小心翼翼的看着邵元松忐忑的道,“不足月生产,身子骨有些弱……”   邵元松伸手接过襁褓,看着比猫仔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除了出生时的一声微弱啼哭,现在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他也抱过顾氏生出的儿子,有这孩子的两倍大,哭声特别亮,抱在怀里的时候腿脚有力的蹬来蹬去……   当初有多喜悦,如今就有多悔恨,他到底做了什么,将别人的孩子宠上天,却把自己的孩子害成这样……   孙大夫眼见着传言中不喜妻儿的邵家三爷颤着肩膀竟泪流满面,吓了一跳,生怕他情绪激动把孩子挤着了,急忙道,“三爷,孩子太弱,您小心。”   邵元松恳切的看着孙大夫,“孙大夫,您是龙江城最厉害的大夫,请你一定要救救小儿!”   “不要急,不要急”孙大夫道,“老夫定当尽力。”   孙大夫为孩子把了脉,写了一副要奶娘服用的方子,因为还没来得及寻奶娘,年若得亲自喂养,所以绿绮亲自去抓药熬药。   张妈妈则跟孙大夫讨教孩子的喂养事宜,似是要准备不少东西,也匆匆离开了。   邵元松坐在床边,不错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母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焦尾识趣的退到外面,不打扰主子一家相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丫鬟端着一碗药进来,说三奶奶该喝药了。   邵元松如今失而复得,恨不得什么都亲手为年若做,于是对那丫鬟道,“把药给我,我来喂三奶奶。”   那丫鬟端着药的手一抖,抬头看向邵元松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慌…… 第5章 前尘往事   如今的邵元松早非吴下阿蒙,敏锐的很,怎么能看不出不对,心下一沉。   孩子早出生了一天,而且年若并没有大出血……和上辈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一直守在若水斋,没有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那么上辈子年若生死一线的境况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顾氏还真是心思缜密,没落下一个空子,铁了心要置年若于死地……   这一桩连着一桩的事情都在提醒着他当年的愚蠢,挑衅着他好不容易暂时蛰伏的神经……   邵元松接过碗,怀疑般的闻了闻,那丫鬟更显紧张。   邵元松将碗移开,漫不经心的开口,“也不知顾姨娘那边生了没有……”   “生了,”那丫鬟心神牵动,心跳飞快,加之想要遮掩,来不及多想便道,“一刻钟前刚生了个小少爷。”   “哼!”邵元松冷笑,“三奶奶不让往里传消息,你知道的倒是听清楚。”   那丫鬟反应过来不对,吓得脸色一白,便听邵元松接着道,“算了,顾姨娘生产辛苦,三奶奶这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补药,拿去给姨娘补补。”   “三爷!”那丫鬟吓得声音微提,被邵元松一脚踹在胸口,压着声音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吵着三奶奶和少爷,爷要了你的命!”   焦尾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丫鬟脸色一变,显然不知道有人进来送药。   邵元松知道怪不得她们,年若庶女出身,因为一直受嫡母和嫡妹的打压,身边能用的人手有限,这几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和妈妈还是刚和他成婚那两年日子过的好的时候培养的,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自然捉襟见肘。哪里能防得住暗中有大房支持,面上有他撑腰的顾氏。   “焦尾,看着她让她亲自把这碗补药送去给顾姨娘喝了。”,邵元松将药递向那丫鬟,寒声道,“既然是顾姨娘派来,肯定是个机灵的,知道该怎么做吧?”   那丫鬟抖如筛糠,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敏锐的第六感让她明白,若三爷对顾姨娘宠爱包容,她也许还能靠着狡辩躲过一劫,可是三爷眼中的冰寒和对顾姨娘咬牙切齿仿若恨之入骨的模样,如今再辩解只会让她的处境更糟。   “别耍花样!”邵元松冷冷的道,“给顾姨娘喝了,我饶你一命,若是没办好,我要你一家人的命!”   这丫鬟既然是若水斋的,就不过是看着年若势弱,顾氏受宠而做的一颗墙头草而已,本也没有多少忠心,如今邵家当家人亲自吩咐,她自然照办。   半个时辰后,焦尾脸色不好的进来回禀,“顾姨娘产后大出血,大太太叫您过去。”   邵元松狠狠的皱了皱眉,虽然早有猜测,但现在事情被证实,还是让他有些后怕。正巧绿绮端了药来,邵元松都不敢让年若喝,先让孙大夫验了一遍才端过来。   孙大夫想必见多了后宅阴私,也没大惊小怪,只说了没问题就没再过问。   邵元松亲自扶了年若用药,至于邵大太太的吩咐,哼!他怕现在过去,会忍不住生撕了他们一家。   许是挂心着孩子,年若昏睡中也不安稳,邵元松一扶她,便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的目光先落在旁边的襁褓上,看到里面瘦小的孩子,冷厉的目光射向邵元松,待看到邵元松青黑的眼圈和胡子邋遢的模样不由一顿。   焦尾因为亲眼见了这一天一夜邵元松的变化,也想让主子夫妻和好,急忙道,“三爷一直守在若水斋寸步未离,小少爷出生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三爷亲自打理。”   邵元松见缝插针的抓住机会卖乖,“水水,我知道我以前犯的错罪不可恕,我以后一定一心一意对你们母子,若我再对别人上心,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唔……”   未完的誓言被年若阻止,邵元松顺势抓了她的手在掌心,本意是想哄年若心软,但看到年若故作冷漠下的情绪起伏,忽然就福至心灵,抓住了之前从没想到的细节。   从上辈子年若对他的无视就可以看出她的洒脱,以她的心性和手段,即使难以和有人撑腰的顾氏抗衡,带着孩子们利落的离开总能实现,为何会在邵宅委曲求全那么多年?……是因为有什么割舍不下吗?   这个念头一起,邵元松握着年若的手不由收紧,是因为曾今深爱他,所以割舍不下吗?   直至……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心灰意冷了才黯然离开……   求而不得,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和绝望邵元松上辈子深有体会,当他意识到洒脱要强的妻子或许也曾为他而委曲求全,遍体鳞伤之时,压抑多时的情绪忽然爆发。   “对不起,对不起水水……”邵元松紧紧搂住年若,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失声痛哭,“我不是人,是我愚蠢,是我害你们母子受苦,求你原谅我,给我补偿的机会……给我再爱你的机会……”   他语气中的悔恨犹如实质,听着让人心酸,年若抬起手,在快碰到邵元松时又慢慢的放下来:不能相信他,不要再相信他,他的花言巧语一向信手拈来,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紧,但她如今有了孩子们,有这次的教训就已经足够了,要保护好孩子们,第一件事就是要放下他……   她不要再喜欢他了……   年若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然后伸手推开邵元松,压着情绪道,“把药给我,该凉了。”   “对,对,先喝药。”邵元松胡乱抹了把脸,将药碗端过来,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次生产对你身子有了妨碍,如今你不能伤神,好好养着,想想孩子们,你得健健康康才行。”   年若没再理他,喝完药后准备喂孩子,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生产经验,又有有经验的产婆帮忙,虽然因为孩子力气太小在喂奶时有些波折,但最后有顺利解决了。   年若毕竟精力不济,喂完奶后便和孩子一起睡了,这次睡下后安稳了很多,邵元松看着他们的睡颜,撑了一天一夜的神经,再加上刚刚狠狠的一次情绪爆发,巨大的疲累感涌上来,趴在床边渐渐迷糊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邵元松发现自己走在萧条的龙江城大街上,周围的人全都灰头土脸,满面沧桑,他记得这是南北黎朝十年战争结束的时候。   他的身体沉的厉害,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咯吱咯吱的响,仿佛随时都要散架。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还不能散,快了,他快找到了……   这样想着,抬眼便看到了龙江城西四街拐角处朴实的小院子,心底溢出满满的幸福,终于到了,他到家了!满身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邵元松快步走到院子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忽然听   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我告诉你顾氏,那是邵家的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呸!你邵家?你邵家哪里还有银子?这是我相公捎给我和孩子们的!”   “相公?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三弟捎回来的银子可是给年氏母子的,这院子也是年氏的嫁妆,要不是你抢了她的嫁妆,赶走了他们母子,这银子能轮到你花?你信不信我给三弟捎话,看他回来能不能饶过你!”   这是怎么回事?邵元松头痛欲裂,面前的场景却不受控制的转换,他亲眼看到了院中的情境:   院子中间一对中年男女正在争吵,那女人风韵犹存,虽然不是林罗绸缎,金钗玉镯,但也收拾的体面漂亮,这在经历十几年战争的年代是非常难得的。   她此刻的冷笑也透着一股媚,对着对面的男人道,“行啊,你捎,有本事你捎啊,年氏的嫁妆你没插手一份?要不然凭我一个妾室能拿到主母的嫁妆?再说了,我赶走年氏母子,能有你谋害他性命要紧?就你会捎话?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谁怕谁!”   “是啊,谁怕谁?你敢在这里占着年氏的嫁妆,不就是吃准了三弟就算回来,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么?哼!孩子是谁的你最清楚,除了年氏,你生的哪个孩子不是我的?给他的药还是你亲手下到他汤里的!”说道这里,男人嘿嘿一笑,一把将女人搂进怀里放软语气道,“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你乖乖分我点银子,我也不多要,够吃够喝就行了,毕竟我也舍不得我的孩子们受苦。我如今一无所有,也就指着孩子们好过了,如今三弟有军功,若死了最好,肯定有不少抚恤银子,到时候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若活着回来,你和孩子们继续享受,我肯定不打扰你,如何?”   邵元松胸口撕裂般的痛,吼道:“我的妻子呢,我的儿女呢?”   顾氏忽然转过脸来笑嘻嘻的道,“相公,你说什么呢,我和孩子不是在这里呢么?”   “滚,滚!”邵元松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开,“你不是,你不是!”   顾氏忽然狞笑道,“我不是还能是谁?年若吗?她好多年前就走啦,这会儿说不定早就死了!”   “不,不,不可能!年若!”邵元松猛得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才发现自己趴在床榻边,手压在胸口都麻了。   踉跄着起身,小心的靠在年若身旁,感觉着她体温和呼出的气息,邵元松惊惧的情绪才稍稍得到缓解,没想到竟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感谢老天,让他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一切还没有发生。   绿绮进来回事,看到邵元松满头大汗的样子惊讶了一瞬,急忙去拿了帕子递过去才压低声音道,“顾姨娘大出血止不住,大太太一直等不到您,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第6章 邵家大房   邵元松看了眼沉睡中的妻儿,起身整理了下仪容,对绿绮道,“三奶奶大出血情况凶险,你们都好好守着。”   绿绮和焦尾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齐齐应道,“是!”   邵元松点点头,抬脚往外走去,如今邵家二房的境况就如一只砧板上的鱼肉,要想保护年若他们母子,他总不能坐以待毙,况且,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保护而已……   刚出若水斋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吴氏,体态清瘦,不过中人之姿,此时穿了天水碧的半臂配着翠绿祥云边的马面裙,发髻上只简单的插了一副玉钗,倒是显得清雅又端庄。邵元松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嘲讽。   他可清楚的记得当年大房一家哄着送他离开时,一向自诩书香门第,清高文雅的吴氏一改常态,林罗绸缎,金钗宝石,富贵逼人的出现在他面前。可笑他当时心中惊讶至极却没来得及多问,如今想来,那时吴氏早已经认定自己这一走,二房所有皆归大房,所以才无所顾忌而已。   什么清雅端庄,不过是家底不丰的遮羞布罢了。   比起邵家二房,邵家大房确实称得上穷。   邵家世代经商,但也只是普通商贾多代积累的富庶,富商够的上,但在江南这富饶之地却算不上顶尖,直到到了邵元松祖父邵新珂这一代,短短几年时间就一举取代了之前的皇商,成为了黎朝的首富。   邵新珂能做到这一点,运气有,但更多凭借的是他清醒的头脑和野心。当黎朝分裂动荡刚刚结束,为了招揽人才,允许商户子科考的时候,他让最器重的大儿子,也就是邵元松的大伯邵始辉读书,二儿子邵元松的亲爹邵始耀继承他的衣钵经商。   为防朝廷法规新立,之后又有变动,在邵始辉二十岁考上童生的时候邵新珂做主分了家,庶子们给点银子打发出去,家产却是嫡长子邵始辉三分之一,其余皆归嫡次子邵始耀,一来邵始耀经商,本钱越大才能赚的越多,二来也算是弥补对二儿子的亏欠,毕竟士农工商,他给了大儿子出人头地的机会,二儿子还要过低人一等的日子。   邵始辉一开始自然没什么不满,倒是邵始耀对哥哥羡慕的很,毕竟士农工商,商贾再富,也不能跟士大夫比。不过两人皆是孝子,邵新珂安排得当,两人表面上分了家,实际上兄弟俩一个有财,一个有势,倒如邵新珂预料一般将邵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可惜好景不长,不知是底蕴薄,还是邵始辉其实只是些小聪明,自童生之后,邵始辉多年再未有寸进,倒是邵始耀继承了邵新珂的经商天分,邵家的壮大明显是邵始耀的功劳居多,但因邵新珂还在世,又有世人心底对读书人的敬重,所以虽然二房强势,但依然和大房相处和睦。   待邵新珂去世,两家人正式分开过日子后,差别开始显现。   当年邵新珂为两个儿子打算的很好,邵始辉读书,帮他娶个举人的女儿;邵始耀经商,给他娶富商的女儿。可也正因为这样的,邵始辉一心扑在所谓的读书上,吴氏这能够下嫁商贾之子的举人女儿家境可想而知,更遑论经营。倒是邵始耀夫妇,两人都是经商好手,于是两家的差距便越来越明显。   到六年前邵始辉三十八岁终于考上秀才大宴宾客的时候,来自京城贵客站在邵家后山高亭上,指着一道院墙隔开的布局规格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家人,但一面小桥流水,草木繁盛生机勃勃,富丽堂皇;而另一面说好听点规规矩矩,说难听点就是单调乏味的模样,心生感触,便调笑了一句“橘枳尚隔淮南北,兄弟一墙便不同。”众人也跟着附和调笑。   之后不久,邵始辉就以文人修养要内外兼顾,居所也应该以清雅为主的理由搬离了邵家大宅。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邵始耀向来敬重大哥,况且邵始辉又刚考上秀才,也知之前的事情对大哥在文人圈中有些影响,也怕和大房关系恶化,便没有阻止,只是以买宅子的名义,花了几倍的高价买下了老宅,又亲自将大房安顿在隔了一条街的福安街上,从此邵家老宅就归了邵家二房。   邵始辉自然也不吃亏,因为邵家二房给的一大笔银子,给安排的福安街的宅子又靠着景王爷一个亲随的别院,邵始辉便钻营着把大女儿邵莲送进了王府,两房的关系又前所未有的紧密起来。大房虽然了的王爷赏识,但打点花费不菲,自然是由二房这边出力。   邵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因为祖父邵新珂治家严谨,至少面上没有多少龌龊事,邵元松因受父亲影响,自小也羡慕大伯一家“书香门第”,自然也十分敬重,从没想过自己最亲近的人会这样贪婪恶毒的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三爷如今当家做主长进了,还要长辈亲自来请才行。”吴氏匆匆赶来,一天一夜的忙碌让她身体和精神都很疲累,真实的情绪不自觉的透了出来。   邵元松心里冷笑,这辈子,只要他们敢下口,就要敲碎他们的满口牙!   “伯娘,您在说什么?!”邵元松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吴氏,又急着问道,“孩子呢?嫣然如何了?”   见邵元松先问孩子和顾氏,吴氏心中不满稍平,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放缓声音道,“伯母也是急了,顾氏难产,孩子生了一天一夜,如今又突然大出血,情况凶险,派人找了你几次你都没回话,这人可是你要死要活接回来的?这才过了几个月,便不放在心上了?”   最后这句才是她最担心的吧,邵元松面上惊惧,急道,“什么,嫣然难产?这,这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到消息?”回头踹了负责传递消息的金宝一脚怒道,“你怎么做事的?”   金宝委屈极了,刚想辩解他一直再传话,可邵元松还不待他辩解,便又回头对吴氏急急道,“嫣然如何?快带我去看看!”   吴氏见他这样,显然认为是若水斋阻止了消息传递,不由阴沉沉的看了眼若水斋门口的丫鬟婆子,口中却淡淡的道,“从昨天起就一直在递消息,我还当你这边有什么要紧的事走不开,再加上那边离不了人才没多说什么,要不是顾氏实在凶险,我怕你见不着她最后一面,我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   吴氏见邵元松面色阴沉如水,以为他对年若不满,再接再厉道,“你如今也有了儿子,该有个一家之主的样子,年氏作为正妻,应当为你分忧解愁,助你打理好后院才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截了消息的事情实在不该,她一个妇道人家,万一不懂事,耽误了你的大事呢?”   “大伯娘不必说了!”邵元松冷声道,“如今年氏也是大出血,等她挺过这次再说吧!”说罢深吸一口气道,“赶紧去看看嫣然。”   “什么?年氏也大出血?”吴氏惊道,“那孩子呢?”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邵元松心中暗嘲,况且语气这样假,她想必早已认定年若和孩子都逃不过顾氏的毒手吧。邵元松暗暗冷笑,说起来,吴氏可真不算个周全的人,要不是举人女儿的身份,她在邵家大房可过不了这么舒坦。既然她不喜欢舒坦日子,他于情于理总该帮帮她,不是么?   邵元松心中盘算着事情,很快就进了敛华院。   里面正乱做一团,丫鬟婆子脸上皆是焦虑之色,倒是足足有三个大夫围在产房门口,自然是吴氏无邵元树的手笔。   邵元树在产房门口转来转去,脸上焦急之色并未掩饰。   邵元松见状诚恳的道,“多谢伯娘和大哥,看大哥如此模样,就是我这个丈夫本身,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吴氏和邵元树心中有鬼,听到这话不由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邵元松,见他一脸诚恳,又想到这家伙平日里对大房的信任,稍稍放下心来。   邵元树走过来,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故作恼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你要死要活的宠着,我用得着在这里替你看着?”   “是我的错。”邵元松探头往产房的方向看了看问道,“如何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产房的门打开,三个大夫鱼贯而出,其中一人回话道,“已无性命之忧,只是……”   邵元松还未说话,邵元树便皱起眉头快速问道,“只是什么?”   邵元松看了邵元树一眼,吴氏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太露痕迹,急忙开口描补道:“事关邵三爷,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想把邵元树的失态归为担心邵元松。   邵元松既然早知内情,也懒得理会,只当看猴戏。   “性命是无碍,但这子嗣上恐怕是……”大夫委婉的开口。   顾氏不能再生了,他们都明白了大夫的未尽之意。   和当初年若抢救后的结果一模一样…… 第7章 自作自受   和当初年若抢救后的结果一模一样……   所以,随着顾氏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他们夫妻渐行渐远……   邵元树的脸色不太好,吴氏也皱起眉头不解道,“怎么会如此?顾氏身体一向康泰,”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问邵元松道,“说起来,她本不到生产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想把过错推到年若头上了,邵元树听到母亲的话,也反应过来,见邵元松一直脸色阴沉,落井下石道,“我听说是三奶奶找了她麻烦?你也该管管了,顾氏一直敬重她,如今都躲的远远的了,怎么还能如此?这是连邵家的子嗣都不放过么?”   邵元松怕再听下去会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撩开帘子直接进了顾氏的产房。   吴氏母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心照不宣的得意,接下来的事情,依邵元松对顾氏的宠爱,想来年氏绝对没办法翻身了。   邵元松打发了房里的丫鬟,才看向床上的顾氏,也不怪两人对顾氏信心满满,顾氏这次是真的受了罪,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将巴掌大的瓜子脸称的苍白如雪,身体软软的躺在床上,沉沉的昏睡这,透着无助的脆弱,是个男人就会心生怜惜。   然而邵元松已经深刻体会过这美丽的皮囊下恶毒的心肠,压抑的恨意反而被勾起,邵元松的手放在那细细的脖颈之上,慢慢收紧,顾氏的脸色开始胀红,窒息感让她从昏沉之中醒了过来。   能这样理所当然的坐在她床边的男人,除了邵元松再无他人,顾氏立刻摆出一副柔弱可怜的又臣服依赖的姿态,低头拽了他的衣摆哽咽,“三爷……我的孩子……”   也因此错过了男人眼中浓烈的杀意。   邵元松表情淡淡的看着她演戏,手上安抚的拍拍她道,“别担心,孩子好好的,三奶奶那边我已经训斥过她了。”   见顾氏抽噎的声音微顿,邵元松心知她在窃喜,心中冷笑,面上却道,“她也知道自己错了,产后的补药还送了一份给你过来。”   “什么!?”   顾氏惊的忘记了伪装,那所谓的补药是她准备的,效果自然最清楚不过,怪不得她会大出血,她还以为是因为孩子提前出生的问题,毕竟年氏那边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给她找麻烦。怎知竟然阴差阳错……顾氏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心中翻江倒海……那她岂不是也不能再生了?!   邵元松仿佛没看到她的动作,接着道,“年氏也跟我认了错,我想你说的对,以前是我不对,她毕竟是嫡妻,你虽然出身高贵,但造化弄人,委屈你做了姨娘,我应该听你的,该有的规矩都要有了,这样大家才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我以后都照着嫡妻的规矩尊重她,她也会做个称职的主母。”   顾氏又惊又气,只觉得一股气血冲上头顶,胸口剧烈的起伏,也装不了大度贤惠了,对着邵元松恨声道,“那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就算她是主母,就能害我的孩子?让我永远不能再做母亲?!”   邵元松仿佛被她狰狞的样子吓坏了,猛得往后退了一下,惊讶道,“你怎知你不能再做母亲?我明明嘱咐了谁都不许说的,而且大夫说了之后,我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邵元松皱眉不解的打量顾氏,顾氏猛得反应过来,咬牙压下心中的恨意,梨花带雨道,“妾小时候见过府里的姨娘生产,大出血后就不能再有孩子了……妾……妾……我明明产下孩儿还没事,但喝了三奶奶赐下的汤药后就大出血……”   邵元松皱眉道,“快别胡思乱想了,你一向都体贴三奶奶,还说三奶奶不易,怎么现在又给她泼脏水,难不成以前都是装的?”   顾氏一惊,再看邵元松怀疑的目光,立刻压下到了嘴边栽赃,不能乱,不能乱……她努力告诉自己,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即便是当家主母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她一个姨娘,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顾氏掩面痛哭,“妾,妾不是故意的……妾只是太难过……我们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说着就要起来往邵元松怀里扑。   邵元松却一把将她按住,“大夫让你多休息,不要乱动,好好躺着。”   “也别胡思乱想,三奶奶自己也喝了那药,她总不会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害你,况且大伯娘一直守着你,她老人家一向精明,怎么可能会骗过她?”   顾氏真是有苦没处说,既然年氏也喝了那药,那就真是阴差阳错了。   “不过……”邵元松皱起眉头,“三奶奶也是喝了补药之后大出血……”   邵元松越想脸色越差,立刻起身道,“不行,我去问问这药是谁给抓的!想来药渣还没扔。”   顾氏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也顾不上难受了,邵家二房的规矩跟筛子一样,她以往不过是靠着邵元松的信任和邵家大房的从旁挑拨才能在年若那边屡屡得手,但若邵元松真的要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眼见着邵元松要走,顾氏急忙拉住他的袖子,道,“是妾胡思乱想,让三爷操心了,女人产后出血也是常见,也许真的是赶巧了,除非您在外面又惹了什么风流债,对方想着将妾和三奶奶一同置于死地,好取而代之?”   “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邵元松不满道,“我对你如何你自己不知?连三奶奶我都冷落几个月,你倒是疑神疑鬼起来了,等着,看我把事情查个清楚,好叫你知道你怎么冤枉我!”   顾氏此时心中叫苦不迭,她本以为邵元松这样的男人在外面肯定有沾花惹草,若能叫他心虚不再查这件事情最好,若他要查,查出的蛛丝马迹也有地方栽赃。这时倒是后悔把他控制的太严密,早知道不给他怜儿了。   “看爷说的,”顾氏放软语气道,“妾还不是担心么,以前不管爷怎么样,妾身贱命一条,就算爷不再眷顾,吃糠咽菜也能活着,但如今有了哥儿,妾总要替他想想……”说完怕邵元松再提补药之事,紧接着道,“哥儿呢?妾身辛苦生他一场,还没见着呢,爷见着了么?听说孩子刚生下来皱巴巴的像小猴子,是不是很丑?”说完俏皮的皱了皱鼻子,配上虚弱苍白的模样,有一种坚韧乐观之美。   邵元松笑道,“哪里来得及,大哥抱着不撒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儿子呢。”   顾氏刚松下的口气又提起来,暗骂邵元树沉不住气,仔细看着邵元松的表情,见他似乎只是玩笑,不欲让他多想,急忙撒娇道,“大爷也太过分了,我这做娘亲的还没抱过孩子呢,您快抱过来给我瞧瞧。”   邵元松去了隔壁厢房,站在门口看着吴氏满脸慈爱的抱着孩子,邵元树站在旁边伸着手指逗弄,脸上满是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三爷。”门口丫鬟的声音惊到了里面的人,两人抬头见邵元松脸色不太好,吴氏以为是顾氏不能生产的缘故,抱着孩子走过来对他语重心长道,“松哥儿,别想太多,顾氏如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能救回来已是老天眷顾,总归你们已经有了哥儿,好好养大,一个顶别人家十个。说到底,她难产还不是因为心里一直记挂你,她本就靠着你的宠爱过活,生产的时候你不在身边,自然心神不宁。”   “她是你折腾的天翻地覆带回来的,如今这样也是你看顾不周,你如今已经是大人,可不能做那不负责任之事。”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怕顾氏失宠,对大房不利?邵元松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嘲讽,要负责任的话,他大房两位爷需要负的可更多呢,不过,最有意思的,应该吴氏娘家的那一位……   邵元松心中盘算着,那一位也是聪明人,但计划好了,整个大房甚至连带着吴家都会非常热闹……   心里想着事情,邵元松跟在吴氏身后进了产房,却在进门前突然回头,正迎上邵元树阴沉的目光。   邵元树显然没料到他会回头,愣了一下,就见邵元松嘴角勾出个嘲讽的弧度,邵元树心中一突,下意识的开口道,“三弟,怎么了?”   “没事,”邵元松道,“刚想起来大哥你也跟着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赶紧去歇着吧。回头弟弟一定好好谢你。”   邵元树见他语气诚恳,心想应该是看错了吧?随即道,“你我兄弟,说什么谢。”   说罢揽着邵元松往里面走,却没看到身旁的人勾起的嘴角…… 第8章 下嫁缘由   不管过程如何,邵家二房一下子添了两位少爷是大喜事,所有邵宅的下人都赏了两个月月钱,若水斋伺候的又额外多赏了二十两银子,即便是在整个喜气洋洋的邵宅之中也尤其显眼。让人艳羡不已。果然女人还是要靠孩子,这不一有了嫡子,三奶奶的主母之位就又稳稳的了,不久前挤破脑袋钻营到敛华院的人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该那么急着投靠顾姨娘,如今正房一占上风,怕没那么容易被个姨娘压下去。   顾氏明显察觉到了变化,别说院子里的伺候的敷衍,就连接生的稳婆都是一脸的懊恼,明明她技术最好,结果只得了二十两银子,另外三个却是二十两金子,差别太过巨大,实在无法不动声色。   顾氏气得狠狠将靠枕甩到地上,结果扯到肚子,痛的脸色一白,又生生忍住了,恨恨的盯着跪在下面的怜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三爷为什么会去若水斋?!”   怜儿也十分茫然,哭着辩解道,“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三爷听到玉儿姐姐说您难产,就立刻踹开奴婢跑出去了,奴婢还以为三爷是为您才那么着急的。”怜儿知道顾氏向来多疑,手段又狠,脑中急急的转着想着说服顾氏的理由,还真叫她想到一个合理的,“奴婢听金宝说,前几日三爷因为您的事情被年大人敲打了,想来这次也是怕惹怒年大人吧?毕竟三奶奶也是年大人疼爱的女儿,若女儿和外孙都出了事,三爷怕也承受不了年大人的怒火。”   顾氏皱眉,“年大人回来了?怎么没听三爷说?”   怜儿道,“也许是写的信?三爷向来体贴您,定是不想让您为难才没跟您说。”   顾氏的眉头松开来,这也许是最合理的解释,否则以邵元松对她的疼宠,怎么可能放着她不闻不问。年大人毕竟是正五品的同知,又真心疼爱年氏这个女儿,若年氏和外孙同时出了事,年大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邵元松,这样一想,邵元松对若水斋的着急也就都说得通了。   知道了这一点,顾氏反而不着急了。   本来以年若的身份,即使是庶出,再怎么也不至于下嫁给一个富商之子。可她还是嫁了,年大人疼爱又能如何呢?后宅里面,还不是要听主母的?   当年年家大小姐上香途中被惊了马车带着钻入林中,大家寻到之时她摔在地上衣物已经被勾破,虽不知道破到什么程度,但既然被逼着披着男人的衣服见人,可见严重。   之后龙江城才貌双全的年家大姑娘就便宜了当时走了狗屎运的在林中打猎游玩的邵元松。这件事情全龙江城的人都知道,都以为年氏嫁给邵元松时迫不得已。   可顾氏却知道,并不是真正的迫不得已的是年氏,并不是这门婚事。   年大人曾极力反对过这门婚事。   当时年大人刚刚做了苏阳府的同知,听到消息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和当家主母大吵了一场,言说大姑娘只是出了意外,又不是德行有亏,就算是邵元松帮了忙,那也是事急从权,怎么能这样随便的定了亲。   想到提起这件事时年茜愤恨扭曲的表情,就知道年家母女对年若的恨意,其实她们当时为年若准备的是个更不堪的市井流氓,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年若避开了,结果阴差阳错碰上了邵元松,虽然比预想的效果要差的多,但事已至此,总算也差强人意。   况且如今开了头,怎么可能让年大人阻止了呢?   事实上年家主母确实算到年大人的反对,所以早就动作迅速朝邵家露了口风,这对邵家来说可是天大惊喜,自然也动作迅速的换了庚帖下了定,所以即便年大人大吵一架,事情也已经成了定局,无力回天。   悔婚退婚对年若的影响只会更大。不得已,年大人就只能敲打女婿,因此邵元松对年大人颇有几分惧怕。   这些年年大人一直在外上任,刚成婚的两年,年氏和邵元松也确实过的和美,年大人便渐渐放了心,年氏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再加上年家的主母和嫡女在其中阻止,年大人想知道年氏过的不好还真不容易。   顾氏心中有了底,心情就不再焦躁。年大人所在的苏阳府就在龙江城隔壁,一趟也就两天的路程,别人都以为年大人没有带着家眷上任是因为离的近不想麻烦,可顾氏却知道,那是年大人因年若姻缘之事对年家主母周氏的冷落惩罚,所以本来打算带着家眷上任的年大人只带来年若的生母谢氏走了。   想到这里,顾氏不由摇头。男人有时候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他以为他的不满和冷落会让年家主母有所顾忌,却不知这样添柴加火只会把女儿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否则她又怎么会有机会出现的邵元松面前,轻轻松松的把年若压的死死的?顾氏心里想着,如果是年家的事情,那就不用她插手了,自有比她还期望年若过的凄惨的人。   她不过就添把火,顺势把年氏压下去就好了,也让院子里那起子小人们看看,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哼!   顾氏的危机感消除,又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肚子,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胸口难受的想要炸开,恨恨的捶了几下床榻,又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怜儿急忙上前扶了她道,“姨娘可别这样,如今正是该休养的时候,您这样反而越伤身。”   顾氏也知怜儿说的在理,依着她的动作慢慢靠在床头,哑着嗓子吩咐道,“把哥儿给我抱过来。”   已经过了大半天,孩子满身的红色已经退去了大半,已经可以窥见以后的白胖可爱。顾氏压下心中的伤怀,告诉自己如今她可没时间难受,她这辈子也许就这一个孩子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他好好打算。   “姨娘,大厨房说,您的晚膳得稍晚一刻钟,正院那边各种补药和药膳太多,要先紧着那边。”有丫鬟进来回禀,语气飘飘的。   有那么重上赏赐在前面吊着,所有的人都对正院尽心尽力,就连这丫鬟也羡慕的紧。   顾氏皱起眉头,轻轻拍着孩子,心里开始盘算,她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翻身,可别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们转了风向,那样她以后再办事就不会那么顺畅了。   “那就不吃了……”顾氏漫不经心的吩咐。   “姨娘,您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怎么能不吃?”怜儿劝道。   “不吃了,三奶奶那边要紧,我一个姨娘,吃不吃的有什么呢。”顾氏语气轻轻的,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   怜儿看明白了,这是等着三爷来了做苦肉计呢。   “我乏了,要睡会儿,你去门口守着,等三爷来了再叫我。”顾氏说完,抱着孩子躺下。   “是。”怜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心里想着一会儿三爷来了怎么告诉她家姨娘受的委屈。   顾氏躺在床上,并睡不着,月子里都不出去,翻身的机会不多,最快最好的机会就是后日的洗三礼,若水斋那小东西就算是挣扎着活下来了,但小命可不稳当,年氏肯定不会冒险让他出来见风,做主角的必然是她的儿子,到时候,她就要所有人都知道,嫡子又如何?比起病怏怏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的嫡子,三爷更看重的是她的儿子。年府肯定也是要来人的,年氏的嫡母不说,嫡妹年茜定然不会放过看年氏笑话的机会,到时候……   顾氏细细的想着会出现的情形,如何应对能最大限度踩年氏的脸面,想到畅快处,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如今就等着三爷过来了。   然而直到深夜,哥儿都吃了两回奶,邵元松还是没有出现。   顾氏舒展的眉头又渐渐的皱在一起,叫了怜儿进来道,“怎么回事?”   怜儿显然也已经打听过了,语气也有些不好,“说是若水斋那边的少爷不大好,三爷一直守着,寸步不离呢。”   顾氏皱起眉头,“很严重?”   “应该不会有错,听说让大管家开了库房,一大半珍贵的药材都搬过去了,尤其那支五百年的老参,三爷吩咐既然切开了,就全都给那边用。”   “什么?”顾氏皱起眉头,怪不得厨房敢如此怠慢,那些药材可珍贵的很,等闲三爷自己都不舍得用,都是走礼时送贵人的。   怜儿忧虑的显然不仅仅是这个,“那边怎么说也是三爷的亲儿子,三奶奶肯定也在脆弱的时候,您说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和好了?而且那孩子这样折腾一通,洗三宴怕是要办不成了……”   怜儿想到的事情顾氏自然也想到了,洗三宴倒是其次,若他们真的和好了才是大麻烦。   顾氏的眼睛落在了儿子熟睡的小脸上:谁还不是早产的小少爷呢?按照“七活八不活”的俗语,她这个才应该更凶险。 第9章 再次失算   若水斋这边,旭哥儿倒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凶险,这辈子有邵元松始终护持,除了一开始请来的妇科圣手刘大夫,后来又重金请了龙江城两个有名的儿科圣手,这会儿孩子正被年若喂着奶,虽然不甚顺畅,但也断断续续的喝着。   邵元松看他小嘴吸一阵,歇一会儿攒了力气再吸一阵,胸口涨的满满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虽然年若一直不跟他说话,但能这样静静的待在他们母子身边,邵元松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了。   焦尾轻手轻脚的进来禀报,“顾姨娘说那边哥儿也不太好,请奶奶拨个大夫过去瞧瞧。”   年若喂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语气平平的道,“怕不是找我吧。”顾氏什么时候把她放在眼里过呢,“三爷去看看吧。”   因为知道了顾氏的孩子不是邵元松的,年若也没多说什么,现在邵元松已经窥到了阴谋的一角,不至于吃什么大亏,她便不打算再多管了。   邵元松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但还是起身,对年若解释道,“顾氏的事情不太简单,之后怕还用得着她,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年若不置可否,邵元松得不到回应也不失望,也许是等待太久,又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绝望,如今只要年若在他身边,他便满足。   结果邵元松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年若淡淡的语气,“这次多谢爷,以后妾也会做个称职的主母,爷若有了喜欢的,直接跟妾说,妾自会给爷安排。”不会再生气发怒了。   打脸来的太快,邵元松心中发闷,回身看着年若认真的道,“我知道我之前做的混账事,但我已经知错了,以后除了你再不会有别人了。”   年若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刚成婚的那一年,他可不止一次说过有她就够了,床笫间最亲密的时候,他还调笑,有她这样的天仙珠玉在前,别的女人哪里还能入眼?   可不过两年的时间,他便在外面养了女人,比对她的宠爱更胜,若不是嫡妹年茜点破,她依然被他的甜言蜜语蒙在鼓里,还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委屈换这一段甜蜜的婚姻也值了。   现实重重的一巴掌拍下来,让她深刻的体会到了男人的无情。教训足够惨重,她不会再犯傻了……   邵元松等了一会儿,见年若没有回话,心里难过,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年若的性格其实有些活泼,最初的一年里他们也曾争吵过,若觉得什么不对,她也是当面锣对面鼓的跟他呛声,如今她决定要做一个柔顺称职的妻子……   他告诉自己,耐心些,他有大把的时间向她证明他的决心。然而出门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是滋味,又猛的回身进屋,快步走到床前。   年若没想到他又突然回来,惊讶的抬起头来,邵元松看到了她眼中盈盈的水光,心中一痛,她拒绝他,又何尝不是在自己心上捅刀子呢?尤其知道了年若对他心存爱恋之后……   邵元松忽然就不想顾忌什么了,他伸手捏住年若的下巴,俯身准确的擒住她的唇,隔了几十年的亲密接触,就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遇到了清泉,邵元松无法控制的深入想汲取更多。   年若怀中还抱着孩子,连挣扎都不便,何况邵元松把她按的死死的,幸而他还顾忌着怀中的孩子,听见她气急吱呜着叫孩子,便利落的放开她。   “焦尾,”邵元松气息不太稳,但却稳稳当当的抱起孩子,交给进来的焦尾,“少爷刚喝了奶,小心伺候着。”   年若正想阻止,却被邵元松眼中翻滚的情绪震住,待反应过来时,又被邵元松狠狠的压下来,这次没了孩子,邵元松几乎是毫无顾忌的压着她,年若一开始还撑得住,没多久便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感受到了对方舌尖传递出来的珍惜和爱护。   不知过了多久,年若的呼吸才终于顺畅,邵元松温柔的抚着她两鬓的发丝,留恋的亲亲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先好好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起身离开。   年若抚着被对方亲过的地方,怔怔的望着头顶,一滴泪终究还是从眼角滑落,再美好,她也不要再赌了,剜心割肉,她也要把邵元松给戒了……   @@   若水斋到敛华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但快一个时辰过去了邵元松还没有出现,顾氏由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得惊疑不定起来,怜儿说她没能见到三爷,是消息被拦下了?还是在路上被耽搁了?不会真的和好了吧?   孩子第二次晾出的一点凉意也没有了,顾氏不知道邵元松什么时候会来,既怕真的把孩子折腾病了,又怕邵元松来了后孩子一点症状都没有惹他怀疑,心里越来越焦躁,但还是愿意相信邵元松会来,犹豫着将孩子的襁褓解开,拿了团扇轻轻的扇着。   忽然听见怜儿委屈的声音,“三爷,您终于来了,姨娘她……”   顾氏心中一喜,手上加快动作,狠下心扇了几下,孩子终于受不住哭了起来……   邵元松进门时就看到顾氏抱着孩子以泪洗面,见他进来,仿佛找到主心骨一样扑了过来:“三爷,孩子……”   邵元松皱起眉头,扶着她的肩膀去看怀中的孩子,顺便伸手摸了摸,“似乎是有点凉?”邵元松的语气有些疑惑,显然症状并不明显,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常现象。   顾氏见他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心里没底,只能哭道,“确实是凉的,哥儿一开始还好,后来就一会儿一会儿的发凉,哭个不停,他这么难受,真是要妾身的命啊。”   邵元松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有些敷衍的道,“别担心,比大少爷好得多呢,有刘大夫在,不会有事的。”   顾氏听着大少爷三个字暗暗皱眉,深恨自己难产,不然她的孩子才应该是老大。商户人家不像官家那样十分重嫡庶,齿序就很重要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由于那边对比着,她儿子生病的事情倒不显的多重要了,邵元松的态度实在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还在在她肚子里时他那么期待和喜爱,现在却这样敷衍,难道年氏真的做了什么?   “妾也听说大少爷有些不好,本也没想着麻烦三奶奶,但哥儿自大伯娘走后不久就持续发热发凉,妾头一次做娘,自是忐忑,所以就遣人想告诉三爷一声,爷毕竟是男人,比我们妇道人家稳得住,有爷在,妾心里也安稳。”顾氏的语气似乎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委屈。   现在已经是寅时末,照她的说法,从她派人去跟他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顾氏对于挑拨离间向来轻车熟路,明明已经是在告状,却又表现了自己的识大体和对正房的畏惧。   以前的邵元松自然会怀疑年若隐瞒自己,并被轻易挑起怒火。现在嘛……   邵元松揉了揉额角,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大少爷一直不好,三奶奶确实顾不过来,一会儿我把之前给你诊治的几个大夫再叫回来守着。”   正好刘大夫给孩子诊完脉出来道,“小少爷在娘胎里养的好,身体康健,想是不小心着了凉,老朽开一副药喝下去,就没事了。”一点都不像早产的。   顾氏真的急了,她的话头一次没起作用,这会儿邵元松竟然要走,这才进来还不到一刻钟,而且还要把带来的刘大夫带走,若就这样走了她失宠的事情可就要板上钉钉了。   奈何她唯一依靠的就是邵元松,如今邵元松不听她的,当下她是想不到任何办法的。   “三爷,妾真的害怕……”顾氏是真的难过起来,楚楚可怜的看着邵元松,那种依恋和信赖的姿态哪个男人都难以拒绝。   “我知道!”邵元松无奈的扶着她的肩膀道,“可大少爷那边更严重,到底是因为你我的原因让三奶奶孕期怀胎不稳,如今又早产难产的,孩子危在旦夕,让我如何?否则同样是早产,二少爷这样康健,那边却……”邵元松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顾氏听到他说自己的孩子早产却康健的事情心已经提起来,下意识的看了刘大夫一眼,心中懊恼起来,分辨足月和不足月的孩子对于大夫来说怕不是难事。   这会儿也不敢再说多余的话引起邵元松的怀疑,只能尽量描补道,“妾身确实比三奶奶有福气,在孕期得三爷无微不至的照顾,孩子养的好,连产婆都说不像早产的孩子。”   “是妾小题大做了,三爷还是赶紧去看三奶奶吧,妾没事的。”表现出一副明明害怕却还要贴心的模样。   邵元松向来最吃她这一套,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邵元松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会好的。三奶奶那边离不了人,我先去了,等大少爷稳定下来,爷再来看你。”   说罢起身离开。   顾氏恨恨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都有些后悔让年若早产了。   顾氏失宠的消息果然很快传开,邵宅的规矩本就不严,下人的怠慢十分明显的表现了出来,一时间,顾氏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第10章 觊觎管家权   吴氏都已经和心腹嬷嬷商量好怎么趁着大办洗三宴捞一笔油水了,结果没想到邵元松竟然不办了,十分不开心。奈何这件事情邵元松占着理,孩子身体还不稳当,自然不能强求。只能先想想办法改变下顾氏的处境。   结果若水斋正是多事之时,邵元松几乎什么都顾不得,只一头扎在里面不出来。吴氏看着各种名贵药材和好东西一流水的送进去,心疼的要命:不行,得赶紧开始着手控制管家权了,不能让这个败家子把家底全祸祸了。   以邵家一团乱麻的规矩,没有主母当家,纰漏更是到处都是。吴氏显然十分清楚这一点,没两天就揪着一个管库房的媳妇子来找邵元松。   “狗胆包天的奴才,竟然敢偷盗主人家的东西。”吴氏瞪着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媳妇子呵斥。   邵元松坐在主位上,脸色也十分不好。   吴氏觑着他的脸色道,“她倒是有几分脑子,没敢偷什么大件的东西,这白玉簪样式简单又不起眼,要不是和你大哥一同喝酒的贺大人认出是三奶奶的东西,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   “贺大人?”邵元松皱起眉头。   “正是三奶奶的妹夫贺呈扬。”吴氏仿佛什么都听不出来般道,“亏得他和你媳妇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以前还定过亲,这么一件小东西也都认得,不然你媳妇的嫁妆过上几年怕就剩不下什么了。”   吴氏等了半天,没收到想要的反应,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让邵元松猜忌年若不是这次主要的目的,反正种子种下去,总会发芽。接着叹息道,“唉,不是我说,三奶奶一个官家小姐,闺中学的都是些琴棋书,诗词歌赋的东西,管家上实在是……”   “确实。”邵元松黑着脸,怒意并不加掩饰,“大伯娘此事觉得该如何处置?”   吴氏故作犹豫道,“我们邵家也不是那种残暴的人家,你又刚得了两个孩子,总要为他们积德,就先便宜这狗东西,打一顿,一家子都发配到庄子上做苦力去吧。”   邵云松不置可否,任由吴氏安排着将人拖了下去。   处理完那女人,吴氏又道,“管家的事你也得想想了,这几天你是一门心思的陪着三奶奶,下面的规矩都乱的不成样子了,三奶奶如今顾不上,总得找个可靠的人暂时先管着。不然过不了多久,这些贪心的东西怕就要搬到你的库房里去了。”   “伯娘说的有理,”邵元松道,“伯娘有何建议?”   吴氏心中窃喜,道,“我看顾氏院里的规矩很是不错,同样是生产,她那院子里如今还是井井有条。毕竟是千金小姐出身,虽然落魄了,但估计从小家里规矩重,耳濡目染也比别人强上许多。”她显然知道邵元松对于顾氏千金小姐的身份多么得意,这样点出来不愁邵元松不答应,“不如让她制定些章程,既不用越过主母,又能让下面立起规矩来,岂不两全其美。”   是不越过主母,不过一个完全被架空的主母更不怎么样。邵元松心中冷笑,面上却道,“她刚才才找过我,哥儿又有些发烧,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怕是没心思管这些。”   “况且,她之前就跟我说过,她不喜这些繁琐的东西,只想跟着我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我也答应过不让她为这种事情烦忧。”   吴氏暗骂顾氏装清高装过了头,口中却道,“我知她只爱你的人才,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想必为了邵家,她是愿意的。”   “伯娘不必说了。”邵元松断然拒绝道,“这次若水斋出事,连嫣然的生产我都没顾上,如今孩子生病我也没办法陪在她身边,已经很是愧对她了,哪里能叫她月子里还为这个家操心。”   吴氏见邵元松拒绝的果断,心里又把装清高的顾氏骂了一顿,但之前心中隐约做的打算也渐渐冒出来,顾氏已经不能再生了,如今看来邵元松反而更看重正房,为了保险起见,她也应该再多做一些打算。   这可不是她没给顾氏谋划,是顾氏自己装过了头,恰好给了她侄女儿一个好机会!   “唉……你这性子真是……”吴氏装模作样的哀叹一番,“难不成就由着家里乱成一团?”   “有伯母在,怎么会乱成一团?”邵元松不着痕迹的诱导着吴氏。   这话让吴氏听着十分舒心,面上也忍不住笑出来,“你这孩子,再怎么亲近,我也是你大伯母,难不成还能替你管家不成?要真那样,我们一家在整个龙江城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是啊,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可不是恨不得替我管家么?   “是我思虑不周,”邵元松道,“那我就先提个能干可靠的人上来吧。”   吴氏摇摇头道,“什么样的人才可靠?我管家这么多年,就是我贴身的嬷嬷都不敢放大权呢,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吴氏仿佛不经意般道,“除非是你屋里人,才能一心一意的为你。”   “年氏现在无法分身,你又不愿意劳累顾氏,”吴氏笑着嗔道,“说来说去,还是没办法,我是不管你了!”说罢起身离开。   吴氏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敛华院,顾氏听到邵元松怎么都不舍得让她操劳的想法也是急的抓心挠肝,可当初为了把这个男人牢牢抓在手里,她必须表现出对他钱财、权利等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如今可如何是好……顾氏心急如焚,却不知道她最信赖的盟友也开始打算盘了……   吴氏会这样提醒她一下,自然是有考量的,顾氏毕竟已经有了他们家的孩子,而且由她出手是最快的;换了她侄女儿中间还不知有什么变数,最主要的是最快也得三五个月,她有点等不及,反正做两手准备总是没差,上两层保险更有把握。   邵家接下来的两天果然状况频频,除了若水斋因为有邵元松这个主子在不敢怠慢,敛华院看起来井井有条外,要不是洒扫上偷懒,要不就是针线上出岔子,厨房消耗明显变大,日常杂物的库房中更是频频丢东西……   邵元树此时又上门说外面的铺子因为他没有按时去巡查,也出了问题。邵元松正焦头烂额,吴氏恰好来帮忙,这次还带了个帮手来。   邵元松看着跟在她身后那身材纤细的女子,嘴角几不可察的勾了一下,总算等来了。 第11章 大房秘事   “这是你珍妹妹,还记得吧?”吴氏对邵元松笑道。   吴珍穿着一身天水碧的留仙裙,头上只简单的簪了一朵绢花,长相是吴家难得的精致,显然像了她的母亲,在邵宅富丽堂皇的环境中,如一支空谷幽兰,素雅清新,屋里两个男人的目光瞬间被牢牢抓住了。   邵元松还未开口,邵元树就怜惜的道,“珍妹妹真是清减太多了。”   邵元松也道,“几年不见珍妹妹了,这是……”   吴氏见到邵元松的表情,心中暗喜,面上却无奈的叹道,“她也是个命苦的,前些年你吴叔叔将她聘给了城东的何秀才家,谁知还不到一年,那何秀才竟因为遭人嫉恨被推下了河给没了,可怜她还没生个一儿半女,又被婆婆说是灾星,言说是因她带来的晦气才害死了她儿子,整日刁难,你吴叔叔气不过,也舍不得孩子再那边受苦,就做主把珍姐儿接回来了。”   以吴家故作清高的性子,巴不得女子贞烈守节为自家博好名声呢,怎么会有舍不得女儿受苦的说法?真正舍不得其实另有其人吧?可怜吴氏还被蒙在鼓里,此时又费尽心思的替这姑娘谋划起来。   邵元松自然不会让吴氏的心思白费,这可是以后让吴家大房热闹不断,最后身败名裂最关键的人物呢,“那大伯娘带她来……”   “唉,带她来串串门,省的整日待在家里以泪洗面,好好的姑娘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吴珍向两人盈盈一拜,“见过两位表哥。”   邵元树赶忙道,“快起来,都是亲兄妹,不必这样客气。”   吴氏暗暗瞪了邵元树一眼,笑呵呵的对邵元松道,“她已经在我那里住了几日,这几天也陪陪三奶奶,哥儿好些了吧,三奶奶一个人闷在屋里想必也十分辛苦,两个人说说话也好些。”   邵元松道,“昨日旭哥儿又折腾了一夜,三奶奶刚睡,等她一会儿醒了梳洗过再说,不然对表妹太过失礼。”   吴氏心中暗骂,早产都有功了,生了孩子谁不是这样?就她娇气,白天还要睡觉。   “倒是嫣然那里,我一直没空去,她想必闷坏了,嫣然性子开朗,让她开导开导珍妹妹才好。”邵元松笑道,直接安排了人带吴珍去敛华院。   吴氏本想阻止,但想想吴珍应该不至于引起顾氏的怀疑,也就没说什么,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邵元松交代。   “其实让珍姐儿过来,主要还是因为你。”吴氏虚点着邵元松摇头道,“看看家里现在乱成什么样了!”   “让珍姐儿帮我?”邵元松惊讶了一下后就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吴氏对他的态度很受用,“珍姐儿你小时候也是见过的,她自幼饱读诗书,人也能干,当初嫁给城东的何秀才,他们那么大的家业,何秀才又是个只会读书的,可是珍姐儿里里外外的操持,谁不赞一声厉害,”吴氏显然知道邵元松的喜好,将吴珍说成一个有文化有能力的漂亮女子,“说起来,她和你也算的上兄妹了,现在让她陪着三奶奶,就在旁边提点着管些事情,既能帮三奶奶分担,又能把家里管好,岂不是两全其美?等三奶奶和哥儿身子都好些了,再让她回来,反正她如今的身份呆在家里也不开心,在这儿有事做,说不定心胸还能舒朗些。”   也亏吴氏说得出来,若吴珍真的是她娘家侄女儿,邵元树和吴珍还算的上是表兄妹,他和吴珍只是因为吴氏的缘故勉强能扯上些亲戚关系罢了,竟然说他们是兄妹!   不过邵元松一直就等着她呢,也没说什么,满口便答应下来。   这边厢,吴珍并不知道事情这么顺利,她边同顾氏聊天,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心中越发不忿,她爷爷和她爹虽然都是举人,但家中其实并不富裕,不过因为有邵家这个亲戚,她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尤其母亲的私库中,更是贵重非常,只不过吴家自认清贵人家,贵重的东西都不能拿出来,真让人可惜,如今一个姨娘竟比她这做过主母的人用的东西好十倍百倍,怎能叫人不气愤。   未出阁前,她其实就相中了邵元树这个表哥,既是读书人家,又是龙江首富嫡亲侄子,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却不知为何一向对邵家十分亲近的母亲极力反对,最后只好嫁去了何家,何家在读书人中的富贵也是数一数二的,但离邵家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成了和离女的身份,未来要不是嫁给次一等的人家,要不就是给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去做续弦守活寡一样,哪一种她都不愿意,她这么年轻漂亮,自然要享受富贵美满的生活才对。   表哥已经娶了正妻,而且表嫂身份又高,表哥还要仰仗岳家,她是没办法了,不过这位邵元松却不然,虽然正妻身份比表嫂还高,但架不住娘家嫡母打压,邵元松本人又不喜爱,能为个外室把正妻脸面扒下来踩就可见一斑,如今又把家里弄的乱糟糟的,正是她的机会,况且还有姑妈这个大靠山帮忙,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虽然比表哥差了一层读书人的身份,但富贵却又多出几倍去,是她目前能为自己谋划的最好的了。想到这里,又有些埋怨自己的母亲,要是她肯为自己谋划,自己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心思,如今不仅要自己操心,还得瞒着母亲。   在吴珍心思百转的同时,顾氏的心思也没停,她从小在各种人堆里打滚,直觉可是准的狠,这所谓的表姑娘,恐怕来者不善,吴氏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疑惑解答的很快,吴珍要在邵家常住了!   顾氏狠狠的皱了皱眉,她可不是邵元松,对邵家大房无条件信任,吴珍是邵元树的表妹,和邵元松可就隔了一层,虽说以她的身份不可能给邵元松做妾,但天然的警惕还是让她多了一层防备。   若水斋里,年若抱着孩子轻哄,连续几天的精心养护,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难得竟然有睁着眼睛精神的时候。   听了焦尾的回话,年若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嘴角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邵元松挑开帘子进来,站在门口问道。   年若无所谓的道,“吴妹妹住在芳园,可妥帖?既然是大伯母荐来帮忙管家的,可需要妾身把账本整理了送过去?”   年若的敏锐上辈子邵元松并不以为意,后来历经世事才知道她的厉害,也知道她是多么难得的一个人,可惜当年的他单纯不经事,一点都不懂她。   邵元松没说什么,走过来坐在床边道,“你知道吗?吴珍其实是大伯的亲生女儿。”   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跟她有什么的,不然可就是乱/伦了。   “什么?!”年若被这颗□□惊的都忘记了冷淡的态度。   邵元松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趁着她分神开心的摸了摸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要甩开时开口解释道,“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吴家只有一个庶出的儿子吴泽辰,吴家主母虽然不得已计入名下,但你看吴氏心性就知道她母亲也不是什么善类,待吴泽辰自然也是面甜心苦,当年她操劳奔忙为他娶了国子监祭酒王大人的女儿,满龙江城谁不赞一声做的好,那王小姐不仅非常漂亮,而且对吴老爷和吴泽辰的仕途都有助益。”   “实际上,呵……”邵元松嘲讽一笑,“女儿倒真是女儿,不过连庶出都算不上,只是个外室生的女儿而已,那外室花魁出身,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又知道自己对于王大人仕途有影响,所以向来知情知趣,所以王大人非常宠爱她,他们的女儿王娴将母亲的本事继承了十成十,十分会讨王大人欢心,自然也备受宠爱。”   “这是王大人的风流韵事,知道的人不算少,不过没有哪个正经人家会娶一个这样不堪的外室女,也只有龙江城和京城隔的远些,我们家又是商户的底子,对这些消息不灵通罢了。”   吴氏的母亲和吴老爷肯定是知道的,不过吴氏的母亲是坑害庶子,吴老爷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所以也顺顺利利的将人娶进了门。   “不过风尘女子教出来的,美是十分美,性子却不甚端庄,又爱荣华富贵,吴家的虽然是她能找到的最好人家,但吴家既然打着清贵的旗号省吃俭用,可见家底,王氏自然不满,正好却有个龙江首富的儿子做姐夫……”   之后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邵新珂为儿子挑读书人家,肯下嫁就不错了,吴氏的样貌勉强算的上端庄,离美艳差远了,吴氏又因自己是举人女儿,自觉压邵始辉一头,女色上管的及严,所以……两个人勾搭在一起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甚至还生了个孩子出来。 第12章 祸水东引   上辈子,吴氏为了更快更好的掌握二房,也曾动过将吴珍送来给他的念头,不过被当时警惕的顾氏阻止,后来让吴珍和邵元树阴错阳差的勾搭在了一起。   邵始辉知道后震怒,吴氏自然也不满,但对比邵始辉恨不得打死两个人的样子,她又赶紧将人护了起来。吴家大爷两口子自然也来闹过一回,但很快就没了声响,吴珍被远远送走,邵元树跟他说起来还总是念念不忘。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他被征入北黎军中,南黎的夺嫡之事愈演愈烈,英王侧妃兄妹乱伦之事就被作为把柄抖露出来。   那背后之人十分聪明,一开始说出来故意让人以为是邵莲和邵元树两人之事,让英王怀疑,邵莲自然不认,下了大力气查证,结果就查出了吴珍的身世。因为当时英王也在怀疑邵莲,毕竟没人受得了自己的枕边人竟然会跟兄长乱伦,因此就错过了最佳的否认时间,英王也受了不小的影响,邵莲自然也不会好过了。   这事在南黎军中流传甚广,军中没什么娱乐,这样的笑话能让他们津津乐道很久。邵元松那时只觉得后怕无比,当年,他也曾动过心思的,不过到底还是更喜爱顾氏,因她争风吃醋便暂时没动,后来知道她成了堂兄的人,他才彻底歇了心思。   本来他还想着给吴氏找什么麻烦呢,她便自己递了刀过来。   “你看着吧,我若不让她管家,家里肯定不消停。”邵元松继续道,“明日我就会让她管家,你的嫁妆自己管好,其他的暂时别管,我信吴氏太久,即使没有吴珍,这个家也是千疮百孔,我们和孩子都要不停的担惊受怕,等这次我彻底清理一下,以后我们就能舒舒心心的过日子。”   邵元松走后,年若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无意识的喃喃:“不破不立。”她所认识的邵元松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你到底是谁?”   ……   邵元松并不知道年若已经对他起疑,出门后便去顾氏那边转了一圈,见孩子没什么大问题,便又以大少爷病情还未稳定为由,转回了若水斋。   当晚,因为芳园里来了客人,厨房上、洒扫和小库房等地方又出了一堆岔子,导致顾氏不仅热乎饭没了,连热水都催了好久才要来一点,第二天邵元树上门的时候,下面的人竟然送错了茶水,邵元松忍无可忍,当即请了吴珍去若水斋,不过一个时辰,就又叫了几位管事过去,当场宣布了让吴珍协助三奶奶管家的事情。   敛华院里,顾氏得到消息后,气得咬牙切齿,“那个老虔婆,这是看我不能生了,又失了宠,就迫不及待的想找个人来替我呢!”   怜儿也急坏了,“怪不得昨天过来一副巡视领地的模样,感情这是抱着龌龊心思呢!”   “现在可如何是好,听说三爷铁了心,当场就叫了几个管事过来立了规矩。”   “年氏呢?”顾氏眉头紧皱,“她也不管?”   “这就不清楚了。”怜儿也是疑惑,当初她家姨娘要进门年氏可闹的挺厉害,这次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管。   “会不会是因为那边哥儿太不好,三奶奶顾不上?”   想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这会儿顾氏后悔极了,年氏早产没给她带来一点好处,倒是倒霉事一堆接一堆。   “大爷呢?不是说他也在,没阻止么?”顾氏又想起了一茬,声音变冷。   “没有……”怜儿迟疑道,“听说他们表兄妹关系也很亲近,大爷对吴珍的处境十分同情,也怜惜的很。还有……”   “还有什么?”顾氏咬牙切齿的道,“全都说出来!”   “听说大爷以前似乎差点和吴姑娘定亲……”这样说着,怜儿也焦急起来,   “这可怎么办?看样子大爷是向着吴姑娘的,如今本来要见三爷就不容易,现在也只是来看看哥儿,您的话三爷都没心思听,万一那吴珍再把三爷勾住了,您要见爷就更难了。”   顾氏的目光落在了熟睡的孩子身上,阴阴的冷笑,“那两个蠢货都以为我是偶尔搭上邵元松的呢,觉得我是无根的浮萍,可以随意舍弃?既然他们不义,休怪我不仁,咱们各凭本事,看谁怕谁!”   新的内院管事上位,规矩重新整理、各院人事变动,让邵家一片兵荒马乱,邵元树来家里也来的更勤快了些,不过目标已经不是顾氏,而是吴珍。   母亲吴氏的安排邵元树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觉得挺好,有一个顾氏,自然能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保证以后二房出生的孩子都是他的就对了,况且吴珍生的漂亮和顾氏是不同的美,记得当年情窦初开之时他们还有诸多暧昧,他是真动过心思娶吴珍,谁知跟娘说了之后,娘还说要考虑,爹却极力反对,在那之后就再没见过这个漂亮的表妹了。没想到如今见到出落的愈发有味道了,只可惜嫁过了人,如今又被母亲安排给了堂弟,他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解解馋了。   顾氏在邵家经营一段日子,自然也不缺耳目,除了第一天发过火后,之后再听到邵元树的消息都是冷冷一笑,落在孩子身上的目光也愈深沉。   转眼半个月过去,吴珍这么短的时间里,非常“厉害”的将整个邵家二房打理的井井有条,证明了她的能力,邵元松对她非常“信服”。手上的权利渐渐放给她不少。   吴珍摸着库房里的东西,简直大开眼界,这才是日常取用的库房,就这么多好东西,那邵元松的私库该有多少?听说这库房那顾姨娘竟能随意取用,这也太让人不忿了。   虽然姑母告诫过她不要为难顾氏,有条件还要为顾氏行方便,但凭什么呢?论身份地位,怎么都轮不到自己来配合她。   “吴姑娘,顾姨娘那边回话,说请了大夫,要付诊金五十两,让怜儿过来取。”吴珍的丫鬟杜鹃回禀。   “什么大夫要五十两?”吴珍皱眉,“三奶奶那边大少爷病的更重,都没因为这个要银子呢,她一个姨娘怎么好越过主母去?”   杜鹃自然知道吴珍的心思,虽然才管了几天家,但是邵家的富贵已经把她震住了,要是能留下来,这位顾姨娘自然是劲敌,自然要趁着现在打压下去,因此立刻出去跟怜儿把事情说了,“……不管你家姨娘以前如何,但如今规矩新立,三爷也是同意了的,怎么都不好为顾姨娘破例,毕竟到哪里都没有姨娘越过主母去的道理。”   怜儿立刻哭道,“姑娘这是为难我们姨娘啊,三奶奶有三爷补贴,我们姨娘只能靠月例,如今哥儿已经看了好几回病,我们姨娘已经拿不出现银了。”   “那就让顾姨娘也去找三爷补贴呗。”杜鹃道,“我听说顾姨娘最得三爷喜爱,三五千两银子都能轻松求到,还差这么点?”   这可戳了敛华院的痛处,谁不知道自从吴珍接手,家里“立刻”井井有条后,三爷放心了不少,因为之前外面铺子里的事情也耽搁了许久,这些天每天一早就出门处理事情,每天深夜才回来,若水斋也顾不上去了,都直接歇在书房,只每天早上必须要见见吴珍,听她将家里的事情回禀给他。   看着怜儿红着眼睛离开的背影,杜鹃暗啐一口,还当自己是宠妾呢。   …… 第13章 各执一词   当天晚上怜儿在二门处守到深夜,终于等到了归来的三爷,据说人都差点冻糊涂了,三爷晚上便歇在了敛华院,第二天也没见吴珍,直接从敛华院里出了门。还特地让小厮拿了对牌来让支五千两银子给敛华院。   不多不少,正好五千两!吴珍恨恨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这顾氏好生嚣张,竟然敢挑衅她!   不止如此,之后吴珍很明显的发现,她做事竟然有了不少阻力,知道是顾氏搞的鬼,吴珍冷笑,“一个妾室,还真当自己是主母了不成?!”   以牙还牙,吴珍对敛华院的压制也愈发强硬,反正一个妾室,在规矩上做文章怎么都错不了。   “敛华院里又来求大夫了。”杜鹃进来回禀。   “哼,什么大夫,顾氏这是没法子了,就只能拿孩子来拿捏我。”吴珍爱不释手的摸着手里的鸽子蛋大的红珊瑚戒指,漫不经心的道,“昨天不是才看过么,只是有些着凉。”说到这里,吴珍冷笑了下,孩子照顾的那么精心怎么会着凉?这种小手段也就骗骗不管事的男人,还敢在她面前使,“三奶奶那边用的都是好药,送几幅过去就行了。”   顾氏也不过如此,要不是有个孩子,几下子就能将她收拾服帖。   能被这样顾氏压的死死的,年氏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吴珍想到那天在若水斋见到的女人,美倒是够美,可惜没什么脑子,全程除了开始的客套,后面都不怎么说话,就连邵三爷让她协助管家都没发表什么意见。把这样的人从三奶奶的位置上拉下来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吴珍喜滋滋的坐着美梦,却不知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半夜,敛华院忽然嘈杂起来,邵元松被人从外院的书房匆匆叫过来,进门就看见顾氏抱着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这是怎么了?”邵元松皱眉。   顾氏看到邵元松,仿佛看到了主心骨,瞬间瘫软下去,抱着他的腿哭道,“二少爷这些日子一直不好,刚刚喝了药忽然就浑身抽搐……现在,现在……”顾氏哭着说不下去了,又翻身回去抱着孩子大哭起来。   邵元松看那孩子面色苍白,似乎没有呼吸的样子也配合着变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说已经好些了么?快去正院请刘大夫来!”   “还不是那个吴姑娘!”怜儿看不过,悲愤的哭道,“自从开始管家,就不知为何一直针对姨娘,我们姨娘怕给您添麻烦,也从来不说,但她不该为难二少爷,二少爷毕竟也是早产,虽然开始不显,但这几日都不太康健,姨娘想找大夫,她都阻了不许,说姨娘不能越过正院去。”   “姨娘不想让您为难,上次私下里跟您要了银子托给她,不成想她还是克扣,肯定是给二少爷的药不对,要不然二少爷眼见着要好了,怎么又成了这样!”   怜儿的话似乎提醒了失去理智的顾氏,让她一瞬间从柔弱的蒲柳变成了复仇的母亲,猛地起身跑了出去,“我不会放过她!不要放过她!”   身后的人反应不及,竟然被她跑了,怜儿倒是够机灵,但她似乎也气愤的很,况且顾姨娘是她的主子,她只有帮忙的份。   等邵元松跟着赶到芳园的时候,顾氏已经状若癫狂的将熟睡的吴珍从床上拽了起来,“贱人,还我儿命来!!”   顾氏的速度实在太快,芳园值守的丫鬟半梦半醒间没反应过来,就让吴珍蓬头垢面的被拉到了院子里。   吴珍奋力挣扎,但是顾氏仿佛被刺激的不清,力气大的惊人,“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要你还我儿的命来!”   吴珍一开光顾着挣扎没听清,后面听到顾氏的话,心下也是一惊,这锅她可背不起,“你胡说什么?我连你院中都没去过,怎么可能害你的儿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一个破落户,见着银子就失了心,这里只是让你管家,不是让你做主子,你克扣我便罢了,竟然还敢克扣我儿的药!”顾氏哭的撕心裂肺,但该说的却没少说,冲着身后的丫鬟吼,“给我砸!看看她住着我邵家的宅子,还能攒下一座金山银山不成不?”   她话音刚落,旁边就传出一声惊呼,怜儿跑出来快速道,“奴婢看到您的嫁妆了,”顿了下又迟疑的道,“还有几件似乎是三奶奶的……”   顾氏这一顿折腾,早就引来了一群人,听了这话,落在吴珍身上的目光都变了样,这才几天,就开始伸手偷盗了?   本来邵元松是不好进吴珍的闺房,但里面闹腾的厉害,还出现了盗窃主母嫁妆的事件,这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   邵元松进了门,就见怜儿已经非常麻利的把东西都收拾出来了。   吴珍虽然狼狈,但顾氏向来思虑周全,失去理智之时还不忘给她裹一件宽大的外衣,以防让她钻什么空子。   邵元松看着面前的三堆东西,一套红珊瑚的首饰单做一堆,是库房里的;一沓银票,边上有些墨迹,估计是敛华院的;还有几件玉饰,样式虽然还算精致但材质却不算上乘,应该就是年氏的嫁妆……   不得不说青楼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就是不容小觑,单放个东西都充满了心思:一个吴珍竟然把主要的库房都偷了个遍。库房因为他的信任,损失最为惨重;顾氏管院子厉害,就只损失了被克扣的银票;年若虽然是主母,但嫁妆都能让人偷走,可见不是什么能干人……   邵元松看着眼前的东西,忽然就生出一股感慨,自己当年得有多蠢,还不如小他几岁的丫头。   果然,就听怜儿道,“这红珊瑚头面是库房里的,奴婢跟着姨娘曾见过;当初姨娘拿了银票回去放在书案上不小心沾了墨迹,奴婢记得很清楚……”   “三爷!她管家还不到一个月!竟然……”顾氏情绪激动的哭起来,“您要为二少爷做主啊!就因为贪图银子,她一个外人竟然也敢克扣二少爷的药!”   吴珍自然是不认的,也膝行两步想要爬到邵元松身边,被警惕的怜儿挡了去路,只能伏地委屈的哭道,“我知道因为我立了正房的规矩,顾姨娘心中不忿,自我管家期间就一直种种挑剔,衣食住行上都诸多要求,好在三爷顾念兄妹情谊信任我,才没让顾姨娘越过三奶奶去……”   吴珍已经冷静下来,开始还击:“因为二少爷的病,顾姨娘每天都要求请大夫,我一直知道姨娘在防范我,所以银钱根本就不经手。每天送大夫出去我都会问话,昨天大夫还说二少爷只是不小心着了凉,根本就没有大碍。因为每天都来,大夫都熟了,还跟我玩笑说,邵宅家大业大,二少爷那么多人精心看着,怎么会着凉?”   “你什么意思?”顾氏怒道,“我会为了陷害你个外人,伤害我亲生儿子?”   “这就要问顾姨娘你自己了,”吴珍抹掉眼泪,倔强的辩解道,“你一个姨娘总想着越过主母,可见野心不小。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出身吴家清贵之家,可爱这些黄白之物?再说了,”吴珍含着泪冷笑,“我好歹也是做过何家主母的人,虽不比邵家,但何家在龙江城也是数得上的富贵,我会把几两银子几件玉饰放在眼里?”   顾氏显然有些意外,看向邵元松。她专门跟邵元松打听过吴珍的底细,明明邵元松跟她说吴珍虽然是吴氏的侄女儿,但其实吴氏的弟弟是庶出,和嫡系关系并不和睦,当初吴珍还想要嫁给邵元树,结果吴氏反对,就再也没让邵元树见过吴珍,之后吴珍就嫁了个读书人,结果没两年克死了丈夫,被婆家赶了回来……   吴珍是因为巴结吴氏,而吴氏又因为她正好合适才被带了过来,所以认定她是个穷酸的,没想到竟然还富贵过?   “那这套头面呢?”顾氏心想,这吴珍还真对库房下了手,早知道她就不多此一举了。“这头面可是一整套红珊瑚做得,整个龙江城怕都是头一份!想必吴姑娘不会不放在眼里吧!”   吴珍此时心中也冷笑,顾氏不栽赃她还有些害怕,但既然她栽赃了,那自然所有的都是栽赃……   “姨娘别在这里胡乱攀扯了,既然玉饰和银票都放进来了,为了定我的重罪,放一套贵重的头面才更有说服力不是么?况且要论起来,还是顾姨娘对库房更熟悉吧!”   “你!”   “我毕竟帮忙管家日子尚浅,规矩上我敢说没错,但邵家家大业大,下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我还未理顺。”吴珍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站起来对邵元松一拜道,“这事说起来也是我失职,但既然是邵家的家事,还请三爷彻查!”   “吴姑娘帮三奶奶管家不过十几天,这后宅便井井有条,吴姑娘的本事可是有目共睹的,这会儿被抓了包,便想推脱了?”顾氏争锋相对,气极般吼道,“如今我儿危在旦夕,你一句失职便想撇清关系?!”   两个巧言令色的女人各执一词,邵元松不耐烦的拍了桌子,“住口!” 第14章 雷厉风行   “这家里果然乱的不成了,”邵元松沉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爷不留情面!”   顾氏正想再开口添几把火,却不想邵元松已经自己熊熊烧起来了,“爷两个儿子都不好,正是焦头烂额呢,你们偏敢在这时触爷的眉头,既然总是丢东西,今天就把库房给我查个彻底!来人,给我把邵恩叫来!”   “这是怎么了?”门外传来邵元树的声音,“我仿佛听见你要叫邵恩?”   邵元松抬头看向跟在邵元树后面进来的金宝,金宝不由瑟缩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已,最近爷好像对大房有些提防了?   “这半夜三更的。”邵元松起身有些惊讶的道,“大哥怎么来了?”   “我今日吃酒晚了,走到路口见金宝匆匆跑去请大夫,就过来瞧瞧。”邵元树皱眉道,“听说哥儿身子不好?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闹?赶紧去瞧瞧。”说着就要往敛华院走,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自然是担心的。   邵元松的另一个小厮铜宝正好匆匆跑进来道,“二少爷醒了!”   这句话似乎让邵元松的怒火降了下来,缓了声音道,“刘大夫怎么说?”   铜宝道,“二少爷不单是着凉了,好像确实是吃错了药,因着月份小,伤害也大,所以立时就闭过气去了,这会儿已经醒来,不过……”铜宝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顾氏见他表情不好,也着急起来。   铜宝道,“二少爷毕竟太小,如今鬼门关走一遭,以后就要十分小心了,不然怕随时都要不好……”   “怎么会这样?”顾氏激动的站起来,“二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伤?!”   邵元松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从鬼门关绕一遭,大人尚且危险,何况他还那么小!”说到这里语气严肃道,“以后再精心着些!”   顾氏却还记得拉吴珍下水,转身抓着她的衣领吼道,“都是你,你给我儿抓的什么药?”   作为同样在后宅摸爬滚打的女人,吴珍自然听出了之前顾氏语气中的不对,立刻还击道,“二少爷被精心看护,怎么会着凉?若不着凉,又怎么会需要吃药?怕不是顾姨娘想要栽赃我贼喊捉贼吧!”   “你胡说,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顾氏此时惊怒异常,她儿子的损伤超出异常,结果也没有在凶险的时间里把吴珍扳倒,反而让对方占了上风,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也觉得不是顾姨娘自己,毕竟那是她的亲儿子,”吴珍赞同的道,“所以三爷还是好好查查,以防小人作祟,总归不耽搁什么。”   邵元松仿佛被她们吵的头疼,点点头道,   邵元松点点头道,“确实!铜宝,去叫邵恩来!”   邵元树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不由一皱,“怎么叫邵恩来?他仗着被你爹收养,不怎么服你便罢了,还老跟你作对,这个时候就别给自己添乱了。”   铜宝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结果被金宝拽住,似乎在等邵元树劝下邵元松。   邵元松见状抓起茶杯狠狠的砸过去,“怎么?爷使唤不懂你换个人使唤你还要管?”   金宝胳膊上挨了一下,痛的跟要断掉一样,尤其邵元松的话让他吓得立刻跪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邵元松没理他,铜宝在金宝放手后便匆匆跑了出去。   邵元树也皱起眉头,正要替金宝说话,却见邵元松对还跪着的顾氏道,“你赶紧先回去看孩子,下头人到底不如你这个当娘的尽心。”   顾氏直觉后面的发展恐怕不妙,想留下来看情况,但到底她也更挂心孩子,毕竟她这一辈子也就这一个儿子了,若有个好歹,什么都要完。看了吴珍一眼,便起身匆匆往敛华院赶去。   顾氏走后,邵元松又对邵元树道,“大哥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不过是处置几个奴才的事情。”   邵元树自然不会走,邵家二房的事情,他可都要清楚才行,“没事,反正都这会儿了,不过两个哥儿都不怎么好,你怕是忙不过来,这起子奴才惯会前倨后恭,还是要个长辈压着。”说到这里,邵元树踢了踢跪在旁边的金宝道,“去,把大太太请过来。”   “这会儿怎么好麻烦大伯母?”邵元松还在推辞,金宝已经习惯性的想站起来,待看到邵元松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惹得主子不满,又跪了回去。   “咱们兄弟还说什么客套话,”邵元树笑道,见金宝跪着没动,又踢了一脚,金宝忐忑的抬头看向邵元松,见邵元松没看他也没说什么,便小心翼翼的起身,也没等到邵元松的呵斥,心中松了口气便不再犹豫的往外跑去。   却没看到邵元松嘴角勾起的冷意。   @@   吴珍虽然协助管家,但半夜三更,他们大男人也不好在她的院子里办事,便都移至外院书房。   他们刚到书房,邵恩便到了,显然也很奇怪已经疏远了他的邵元松会找他,见到他便阴阳怪气的开口,“三爷竟然有找我的一天?”   隔了一世见到曾同生共死的兄弟,邵元松眼睛不由酸涩起来。   邵恩见他胸脯起伏眼眶发红,像是要哭一样,沉了脸色皱起眉头道,“怎么?谁欺负你了?”一边说一边扫向旁边坐着的邵元树。   邵元松深吸一口气。邵恩还是这样,面上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但却最重义气。他爹不过是见他和自己年龄相仿便父母双亡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帮将他父母安葬带回来顺便养起来,他却记了一辈子。   明明他那么无情的撵走了他,却在得知他被邵始辉一家哄走时立刻追来;   明明历尽千辛万苦,一身狼狈的找到了他,却依旧阴阳怪气的打招呼,“哟,好巧啊,三爷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明明可以避开兵祸,却因为他被抓一起跟了来,帮他度过了初始最难熬的军中时光。   最后的最后,依然是替他挡了刀,死在沙场,闭眼前艰难的朝他笑:“别哭,哥哥我这一辈子问心无愧……这下你立了大功,以后回到家,可别再犯傻了……”   回忆不过一瞬,现在也不是叙旧说话的时候,邵元松回过神来,在邵元树开口抱怨之前道,“这大半个月三奶奶难产,顾姨娘也自顾不暇,家里乱成一团,这帮子奴才便欺起主来,前段时间就有个人偷了三奶奶的嫁妆,如今不仅是三奶奶的,顾姨娘这边还有库房里都丢了东西。”   邵元松扫了一眼桌上堆着的东西,咬牙道,“爷不过顾不上,就天天给爷添乱,索性要治就治个彻底,邵家所有的下人,全都给我搜一遍!”   邵元树吓了一跳,“三弟!”   邵元松道,“自从父母亲去世,这些人就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以往我面软,念在他们伺候我邵家几代的份上不想计较,但如今我有了儿子,身子又都不好,可由不得他们怠慢了!”   邵恩倒是有些意外,“全搜?管家的也都搜吗?”   “松哥儿!”吴氏来的也不慢,走到门口正听到这句话,心中一跳,“不可!”   “虽然都是奴才,但你也不能这样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吴氏匆匆进门,皱眉不满的看了邵恩一眼,才扭头对着邵元松教导道,“以后没人给你做事不说,传出去怕还要落个刻薄的名声,主子可不是这么做的。”   “大太太这是什么话,”邵恩冷哼着道,“都是主人家的奴才,犯事的才罚,没事的怕是恨不得三爷查了以证清白呢,主人家搜个屋子,取个罪证就是得罪人了?到底谁才是主子?”   邵元松似乎也觉得邵恩说的有理,再加上心里的火气立刻拍着桌子道,“邵恩说的对,全部都搜,既然怕他们有怨气,就先从我院子和大管家搜起!”   “松哥儿!”吴氏皱眉,邵恩却截断她的话利落道,“是!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就出去了。   吴氏气得站起来,“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把这个白眼狼给叫来了,一个奴才竟然敢这种态度,以后还不得骑到你头上去!你大伯不在,我去找邵全,让他帮你压着!”   “伯娘,邵恩不是奴才。”邵元松阻止了吴氏想要离开的动作,解释道,“虽然是远些的旁支,但到底也是邵家人。”   “伯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但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有些亲兄弟还各怀心思呢,何况远到不知道哪里的同族。”吴氏显然有些焦急,“还是赶紧将他拦下吧!”   邵元松岂会让她如意?他回来后都没敢跟邵恩接触,就怕他们有警觉,如今又碰上这么个深更半夜谁也没防备的时候,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能让他们再耍他?   因此对着吴氏得意一笑道,“伯娘放心好了,您也说是得罪人的事儿,那就让邵恩出面就好了,我事后一推脱,大家恨的也是他。”   吴氏见已经无法阻止,便道,“那也不能全由着他,万一他公报私仇,耍心眼子,怕对你不利,我去叫绍全去帮你盯着。”   想去通风报信?没门!   邵元松笑嘻嘻的阻止了要起身的吴氏,“那伯娘也不该找绍全啊。”   “您刚也说了那是得罪人的事情,您家的大管家去了,是让搜还是不让搜?不搜就收拾不了那些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搜吧显得不仁义,岂不是平白让人为难?如今让邵恩去做,他那性子不好,得罪了人也无所谓,我到时再训斥或罚他一顿,就给下面人一个交代了,坏人都让他做了,多好?伯娘担心他公报私仇?那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等着,一会儿是冤枉还是真的,大伯娘火眼金睛,肯定能看出来,若真有岔子,我连邵恩也一并处置了!”   这理由足够充分,让吴氏无法反驳,这时深恨他的机灵,想找个其他理由都叫邵元松挡了回来,只急的心头冒火。 第15章 清理门户   邵恩既然讨厌邵始辉一家,心里自然是有些底的,只不过以前邵元松为主,他不好逾矩,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刺几句,如今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邵元松忽然神来一笔要整治下人,他便借机行事,务必让邵元松这个傻瓜清醒一下。   虽然邵恩不受邵元松待见,但他毕竟也是邵始耀亲自带回来的,自己又有本事,手底下的一批人都收拾的服帖,兵分两路,天色将明的时候,大管家就被押了过来,身后十几个人抬着三四口大箱子,打开后就连吴氏都倒抽一口气。   邵元松轻松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最后却十分平静的走下去,摸过那半人高的红珊瑚摆件,揭开装着拇指大夜明珠的盒子,在被捆成一团的管家面前站定,淡淡的问道,“你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这些是被白叔盗走了么?怎么会在你这里?”   管家因被堵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疯狂摇头。   邵元松却不想听他辩解,怒意如火山喷发一般骤然爆发,一脚踹在他胸口怒骂,“自己偷盗便罢,竟然还陷害白叔!我是不是特别好欺负,啊?!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个傻子?”   邵恩仿佛还觉得不够,又押几个人进来,都是邵元松往日亲近的小厮和丫鬟,金宝本来还站在邵元松旁边,被邵恩两步跨过去揪了出来,一甩手,金宝踉跄几步就跟那几个人跪在了一起。   身后已经有人很麻利的把对应各自屋里的东西放在了各自的面前。   邵元松看着这些人面前大大的银锭、金元宝甚至还有成色不错的玉饰和宝石珠子,虽然对邵元松来说,这些不是贵重东西,但决计不会用来赏奴才,至少不会这么频繁的赏赐,越亲近的人,东西越多,金宝一个人的东西就抵得上其他人加起来的了。   邵元松眼睛发红,一脚踹在金宝胸口,“爷对你们还不够好?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耍着爷玩是不是特有意思?奴才怎么样?奴才还不是照样能耍了我这个傻子?”   邵元松恼羞成怒,几乎要气疯的模样。   “松哥儿!”吴氏见状不妙,想要开口劝阻,奈何邵元松已经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什么都听不进去,转身对身边唯一一个忠心的铜钱道,“去吩咐,除了两个少爷身边伺候的,所有的人起来后全部到前院里来呆着!谁不来就发卖到矿上去!”   扭头喘着粗气对吴氏道,“大伯母,以往我不听你劝,没好好管家,如今我算是得了教训,接下来,我定然好好整治,您和大哥都跟着我忙了半夜,先回去歇着吧,要全搜一遍,怕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吴氏道,“松哥儿,你不能这样,万一都有问题,我们一时半会儿都□□不出得用的人来,你自己不要紧,两个孩子还要人好好照料呢!”   “大伯母说的对,”邵元松吩咐铜钱道,“去找李牙婆,让她把调/教好的人全都送过来,我们府里估计要买不少。”   反正就是不接吴氏的话,邵恩见吴氏翻不起什么浪来,立刻领人去其他院子里搜查。   这场搜查整整持续了一天,吴氏倒是想监看进度,但邵元松气疯了,厨房上的人也都在院子里站着,估计除了两个产妇和孩子能正常吃上点东西,连他自己也饿着肚子等着呢,估计气都气饱了。   吴氏半夜过来的,等到快中午就受不了了,而且看着搜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邵元松的脸越来越臭,她也不可能替这些奴才说话了。她想着反正法不责众,这么多人,等都搜完了,她再插手也不迟,于是叫了邵元树去用午膳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邵恩终于查完了。   邵家家大业大,所有的下人加起来有三百余人,但院子里跪着的就约莫有一半人,几乎全部都是受重用的,反而是洒扫上的,因邵元松父母去世后闲置的一些老人没什么问题。   邵元松看着下面默默跪着的人,突然就笑了,“很好,你们是不是觉得法不责众?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或者顶多是发卖?”   下面的人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么多人,总不能全都用大刑,就算全都发卖说出去都不好听,最不济大家也得说是邵家治家不严,家事都管不好,谁还敢跟邵家做生意?所以笃定主子为了名声也不会对他们进行严惩。   “嗯,你们想的不错,至少你们暂时没什么事情。”   以往给大房那边通风报信的人基本都跪在下面,所以大房到现在没过来人,邵元松心情好了很多,“以后嘛……也许你们恨不得我现在就处置了你们也说不定。”   邵元松的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着一丝愉悦,跟上午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然而下面跪着的人却没来由都生出几分惶恐来。   “法不责众,但里面还是有这么一小波的。”邵元松的目光从大管家、二管家和金宝身上扫过,对邵恩道,“偷盗最多的,砍了双手,然后把一家子全都发卖到矿上去!”   底下跪着的人猛的抬起头来看向邵元松,场面有些滑稽。   大管家、二管家和金宝一改之前默不做声的态度,惊恐的告饶起来,“求三爷开恩,奴才再也不敢了!”   邵元松却不为所动,邵恩虽然惊讶,但只要邵元松做的对,他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执行,直接上前架了人往外扯,金宝最先撑不住叫起来,“三爷,那不是我盗的,是大太太赏我的!是大太太赏我的!”   金宝的话给别人也提了醒,大管家也叫起来,“是大太太赏的,我的也是大太太赏的!”   邵恩听到他们的话,不由停下脚步看向邵元松,邵元松摆摆手好笑道,“大伯一家如何清贵,自己都不用这些俗物,却用来赏奴才,还是赏我们家的奴才?拉下去!”最后一句语气骤然冰冷。   邵恩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又掩盖下去,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如今能把大房的钉子拔除,已经是件非常好的事情了,总不能让邵元松立刻就对大房怀疑和戒备。   很快,隔壁响起让人恐惧的凄惨叫声,几乎已经跪了一整天无精打采的下人们也不再沉默,瑟瑟发抖的告起饶来。   邵元松充耳不闻,但也没怎么他们,只吩咐了护院将人都押下去关了起来。   邵元松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少了通风报信的人,等吴氏精神缓过来,来到邵宅时,事情已经结束了。吴氏不由暗暗皱眉,习惯了对二房的事□□无巨细的掌握,这种脱出掌控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   穿过冷清的院子,吴氏暗暗想着自己的计划,现在想保住这些人怕是不可能了,但可以以缺人为由拖延上一段时间,等她培养好了接替的人再说。   吴氏的算盘打的啪啪响,可惜邵元松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的对她言听计从的侄子了。   吴氏是在敛华院里见到的邵元松,毕竟小儿子刚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于情于理他应该过来看看,孩子的脸色显而易见的苍白,原先属于婴儿的红润一丝都没有了,从昨天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昏睡,顾氏寸步不离的守着,比昨天以为孩子死了还要憔悴的多,甚至都没心思在邵元松身边惺惺作态了,这才是孩子真正有危险时母亲的态度。   邵元松心中冷笑,他上辈子十几年可不是白混的,这点让人暂时闭气的药他自然知道,凡是药物,自然会给人体造成伤害,没想到顾氏竟然舍得给自己才二十几天的儿子用,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瞎了眼认为她善良的?   吴氏到时看到襁褓中气息微弱的孙子,顿时也忘记要跟邵元松说的话了,对顾氏皱眉道,“怎么回事?”   看到她就让吴氏想起昨天的事情,若不是顾氏自作主张,她这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同是女人,她自然明白顾氏的心思,吴珍也不止一次抱怨过顾氏对她管家之事的阻挠。昨天的冲突她只是以为顾氏是在利用孩子打击吴珍而已,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把孩子给折腾病了,谁能想到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呢?   这孩子虽然养在邵家二房,但还未出生她便寄予了很多期望,又是她亲自守着接生的,跟自己的长孙待遇也差不多了,此时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怎能让她不气?   顾氏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吴氏,目光中带着深沉的恨意,若不是这个老妖婆想要将她当弃子,她又何须要反击,结果失策将孩子害成这个样子!   吴氏看到了顾氏眼中的情绪,心中也十分恼怒,她还没怪罪顾氏害自己损失惨重,顾氏倒先恨起她来了,果然是戏子无情,养不熟。想到这里,吴氏便不客气的出口指责:“你一个姨娘,不好好的看孩子,折腾什么?”   “珍姐儿跟你非亲非故,怎么会为难你?当初是松哥儿让你管家,你嫌累不管的,如今别人管了你又折腾,非要看这个家里乱糟糟的你才开心?”   顾氏咬着牙,压下心中冒出的戾气,吴氏毕竟是长辈,又深得邵元松敬重,可以理直气壮的指桑骂槐,暗中警告。她必须要更加小心谨慎,毕竟如今她又多了个敌人。   是的,顾氏已经把这笔账算在了吴氏头上,她儿子的仇,她一定要报! 第16章 下饵钓鱼   邵元松就看着她们狗咬狗,如今顾氏势弱,他自然要帮一把,上前站在顾氏身后回护道,“伯娘!嫣然又不是故意的,孩子不好她已经够难过了,您就别说她了。”   顾氏听了邵元松的话,压抑的委屈忽然就爆发出来,回身扑在邵元松怀里大哭起来。邵元松“怜惜”的抚着她的背,为她撑腰道,“这次整顿我才知道下面多乱,有这一帮子欺主的奴才,也怪不得年氏管家管不过来。这次的事情也是下面的人闹出来的,他们两面骗主子,就是想两面往手里捞好处,结果嫣然以为是珍妹妹打压,珍妹妹以为是嫣然栽赃,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东西是一个芳园的老人欺负珍妹妹新管家,脸皮薄又对家里不熟悉,自己盗了后藏在她屋里的。”   “如今出了这事儿,太委屈珍妹妹了,伯母您去跟珍妹妹说说吧,”邵元松叹气道,“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那套红珊瑚头面,就当我给珍妹妹赔罪了。”   “这怎么能行?!”吴氏顿时顾不上留那些奴才了,吴珍可是她重要的棋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被振出局?   “既然说了是误会,解开了就好,如今家里正缺人手,大哥儿还病着,小哥儿眼看着也不好,谁都分不出心来,不让珍姐儿管,难不成你亲自管不成?”   顾氏没想到事后还有这样的惊喜,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此时就算会惹邵元松不喜,也要将吴珍撵走,所以吴氏话音刚落,她便眼泪盈盈的开口道,“说到底是嫣然不好,以前爷用不着嫣然,嫣然就只知道跟着爷享福,如今爷缺人,嫣然也马上要出月子了,愿为爷分忧。”说着直接跪到地上,含情脉脉的表白道,“嫣然爱的是爷这个人,舍不得您为这些俗事烦忧,嫣然不怕劳累。”   “嫣然……”邵元松似被她真情打动,赶忙将她扶起来道,“你又何苦呢,即使出了月子,你的身子也需要好好调养。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罢扭头看着面色阴沉的吴氏道,“伯母,嫣然和孩子都折腾了一天,该歇着了,我们去书房谈吧。”   吴氏也觉得换个地方会比较好,不然有这个狐媚子在,珍姐儿要留下恐怕就难了。出门前吴氏扭头看了顾氏一眼,不屑的撇撇嘴,不过一个风尘女子,以为获得男人一时的怜惜就赢了?   顾氏早没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冷冷的回瞪,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上辈子强势的结盟如今发展成了敌人,不甘示弱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到邵元松眼底的冷意……   @@   到书房的时候,吴珍已经等在那里,见到邵元松和吴氏眼睛一亮,想迎上前却不小心一个踉跄差点栽到邵元松怀里,被邵元松稳稳的扶住了。   “小姐!”杜鹃吓得叫了一声,急忙替自家主子解释道,“小姐不方便去敛华院,所以一直等在这里,想是腿站麻了。”   吴珍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的样子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心痒痒的,吴氏笑眯眯的看着邵元松有些发直的目光,心想,男人的怜惜又不是只会给一个女人,顾氏胆敢忤逆她,她便要让她付出代价!   “珍姐儿就是太实在了!”吴氏上前拉了她的手心疼的道,“你要找松哥儿,遣个人去去就好了,何必在这里傻等。”   吴珍不好意思的看着邵元松道,“虽说此事是误会,但总归因为我害得哥儿病了一场,怎么好再去刺激顾姨娘。”   “唉,珍姐儿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吴氏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好在已经查清楚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吴珍看了邵元松一眼,愧疚道,“这事儿总归是因为我而起,来时我还向三哥和嫂嫂保证一定不让你们操心,结果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简直让我无地自容。如今,我也没脸呆在这里了……”   好一个以退为进,吴氏听了吴珍的话,心中乐开了花,自己这侄女儿可真是冰雪聪明,她这样一说,邵元松让她走就是在怪她,不怪她自然就不好让她走了……   邵元松朝吴氏苦笑一下,带着两人进了书房,先吩咐铜宝把那套珊瑚头面拿过来,才对吴氏和吴珍作揖道,“这次我怕要对不起伯娘和珍姐儿了。”   吴氏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次真要怪,也是因为顾氏胡乱吃醋引起的,珍姐儿可是真真的受了委屈。”   邵元松又露出了苦笑,“伯娘说的我都知道,可她是我好不容易才抬回家里来的,我说过,她一个千金小姐给我做姨娘已经是万般委屈,我不能再让她不舒坦,毕竟她吃醋也是因为爱重我。”说罢又对吴珍做了一个揖道,“家里女人多了事情就多,这次是真的委屈珍妹妹了,如今年氏和顾氏都要出月子了,有她们在,家里的事情勉强能处理了,那套红珊瑚的头面,我就送给珍妹妹作为赔礼吧,这几日也辛苦你了。”   吴珍心下一沉,看来还真是低估了顾氏在邵元松心中的地位,怪不得她那么点手段就能把年氏这个正妻压的死死的,就凭邵元松这宠爱偏心劲儿,谁能赢得了呢?   吴氏还要再说,吴珍立刻出声打断道,“没关系,总不能因为我一个外人,惹得三哥家里不安宁。”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不够名正言顺,否则就顾氏那拙略的谋略,怎么都能翻盘。吴氏暗暗想着,尤其看到铜宝端来那红珊瑚的头面时,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就送,可见邵家之富,她才不会轻易放弃。   邵元松看到了吴珍看向红珊瑚的目光,心中嗤笑,钓吴珍这条鱼,只要够富贵就行了。为了保险起见,邵元松决定这饵要下的足一点。   “珍妹妹如此善解人意,让三哥心中更是过意不去。”邵元松非常愧疚,对铜宝道,“去取我私库的钥匙,让珍妹妹进去随便挑一件。”   ……   吴珍抱着一方砚台出了库房门,表情还是愣愣的,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邵元松的私库给震惊到了,好东西简直太多了,凡是她认识的都是极品,不认识的便是连她都不知道的好东西,这还是私库!   吴氏看吴珍的表情就知道里面多么壮观,她自恃清高自然不会跟进去,但不妨碍她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吴氏私下对吴珍道,“你知道姑妈为什么让你来这里了吧?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容易放弃?有姑妈在,还怕那顾氏翻起浪来?”   吴珍摇摇头说,“倒贴着是抓不住男人的心的,况且他如今正是喜欢顾氏的时候。姑妈放心好了,有几个男人能长情呢?三哥刚娶三嫂的时候不也蜜里调油,可如今呢?还不是对顾氏满心怜惜?”吴珍讽刺的勾了勾嘴角,“顾氏能依靠的无非就是个三哥罢了,可我还有您呢!”   吴氏点点头道,“也罢,如今先这样,你虽不管家了,但怎么也是松哥儿的妹妹,常来串串门总没什么。”   吴珍点点头,看着身边的匣子心想,这些东西也叫母亲看看,想必她会同意自己进邵家的,有了母亲的帮助,会更加事半功倍。 第17章 痴心妄想   明知如今惦记他的又多了个吴家,但邵元松心情却十分不错,尤其没有了宅子中无处不在的钉子和耳目,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美妙的味道。   邵元松信步走到了若水斋,年若正搂着两个孩子假寐,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回身看向邵元松。   她虽不再管事,但宅子中那么大的动静,连她院子里也少了一半的人,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邵元松在床边坐下,依次摸了摸趟在床里面睡的热乎乎的女儿和儿子,眼神柔的能滴出水来。   但看到年若面无表情静静等待的样子,愉悦的心情中又漫出一丝苦涩来。在他们之前亲密无间的时候,她早就主动出言询问了,可现在她只等着他做主,他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她便也不再打听了。   自己种的恶果,自然自己品尝。邵元松苦笑着叹了口气,俯身将人圈进怀里,假装没有察觉到年若的抗拒,开口道,“这宅子里凡是跟大房有牵扯的,我都拔了。另外,我已经叫李牙婆过两天送人来,你到时也出了月子,就受累挑挑人,或者你有觉得合适的,遣人直接找来也行。”   让她挑人……年若看着邵元松,大宅子里用人非常谨慎,谁挑进来的谁就先入为主的是主子,更何况按照自己的喜好□□,用起来总是更顺手的,目前为止,由她亲自挑的人也就只有绿绮和焦尾和张妈妈几个得用的。   “敛华院那边呢?”年若平静的开口,那边也被拔了近一半的人手。   邵元松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年若,“不管你怀疑多少次,我会一直告诉你,你永远是我邵家二房的女主人,除了你,我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权利。”   “顾氏是我犯的错,我没办法回到过去让它不发生,所以我只能去改正,去弥补,她迟早会从我们邵家消失……”   “迟早……”年若勾了勾嘴角,“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呢?”   邵元松看着眼中压抑的情绪和嘲讽,却慢慢的笑起来,她总还是无法完全无动于衷,不是么?   抬手拂开年若额边的碎发,邵元松俯首抵住她的额头认真的道,“半年,不,四个月,我答应你,不会超过四个月,我就会让她彻底离开我们的生活。”   察觉到怀中身体的软化,邵元松开心的同时又觉得心酸,不管面上如何坚持抗拒,她的身体还是在诉说着她的留恋,这一次,他一定要守好这份珍贵的感情。   邵元松情不自禁的低头去含那粉红的唇珠,却被对方倔强的偏头闪过,邵元松也不强求,温热的唇落在纤细的脖颈上缓缓描摹。   脖颈上柔软的触感让年若心慌意乱,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这是做妻子应尽的义务,但依然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听着耳边渐渐粗/重的喘、息,年若忍无可忍的伸手将人推开,“爷若难受,去找个丫鬟吧。”   邵元松冷不防被一把推开,年若恨恨的翻身背对着他。   无奈的看了看支起的帐篷,邵元松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到门口,然后静静的回头想看看年若的反应,他想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才能重新揽佳人入怀。   年若始终没有回头,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邵元松有些失望,正想走回去,却发现年若的肩膀轻轻的抖动起来……   她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邵元松心中一痛,深恨自己沉不住气,急忙冲回床边,“水水……”   年若颤抖的肩膀一顿,随即整个脸都埋进枕头里,可是邵元松已经看到枕边湿了的那一大片,想是从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在流泪了……   邵元松心疼极了,连忙伸手将人抱起,抚着她的后背哄道,“我没有走,没有走,我只是想去收拾一下。水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别哭了好不好,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年若也想停下来,可被充满安全感的臂膀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她真的好累,心也好痛,她才十九岁,才刚刚成年一年,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想回去,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即使没有疼爱她的父母,但总有可以自由支配的人生……   邵元松看着不断从年若眼角滚落的泪珠,清晰的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和委屈,心疼的揪成一团,深恨自己当年混账,导致如今无论多少次保证都没办法让她再相信,只能让她沉浸在痛苦中独自挣扎沉沦。   “别哭了,月子里不能哭……眼睛会哭坏的……”邵元松紧紧的抱着她,希望把自己的爱意和悔恨传达给她,“我真的错了,我混账,水水,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你如何才能信我呢……”邵元松语无伦次的保证,然而失信的前科累累,又怎能让人轻易相信呢?   邵元松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对年若,他一定要一言九鼎。   ……   最终,是旭哥儿救了他。   旭哥儿醒了哭着要吃奶,年若立刻止了哭,抽噎着伸出手臂去抱孩子,然而她早就哭的浑身发软,根本抱不起孩子。邵元松连忙伸手将孩子抱起来放在她怀里,揽着她一同看着小家伙吃奶,比起刚出生,这半个月精心的调养效果显著,旭哥儿吃奶时小腿一蹬一蹬的都感觉到了劲道。   琼姐儿也被吵醒,见到母亲红肿的眼睛有点害怕,今天她的身边伺候的人几乎多被带走了,只剩了一个奶妈,所以才跑来找母亲。   邵元松看着她恓惶的模样急忙将人抱在怀里,“琼姐儿不怕,你娘只是眼睛痛,爹爹陪着你,琼姐儿最乖了。”   父亲的气息很好的安抚了小姑娘,但因为年若低落的情绪,气氛依然沉闷。好在琼姐儿一直乖巧,没一会儿便从邵元松怀里挣出来走到年若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奶声奶气的道,“娘,你的眼睛很痛么?琼儿给你吹吹……”   年若伸手揽住琼姐儿温柔的笑道,“谢谢琼姐儿,娘的乖女儿……”   邵元松望着温柔浅笑的妻子和乖巧听话的儿女,眼眶发热,多少年午夜梦回,他期待着这样的场景,如今美梦成真,他决计不会让人再破坏!   因为一整天的大变动,琼姐儿有些受惊,邵元松便打发了奶娘,亲自陪她睡在了年若屋里的榻上……   ###   一夜无话,年若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眼睛刺痛异常,睁眼都有些困难。正想着昨天不该那么哭,便觉得温热的东西覆上眼皮,在眼睛周围轻轻的滚动,酸胀感立刻消除了很多。年若以为是焦尾,想伸手自己去拿,结果却碰到一只大手,有着明显不同于女人的粗粝感。   “醒了?”邵元松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道,“眼睛肿的有些厉害,你今日好好养一天。”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以后别再哭了,不管怎样,你总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年若没说话,伸手接过邵元松手中的鸡蛋慢慢滚起来。   “不安分的都收拾了,剩下的也暂时不敢出什么幺蛾子,家里这几天应该没什么事。你这两天好好计划下,就算为了孩子,你也要把权利抓在手里。”邵元松摸了摸睡在年若身边的儿女道,“出海的商船快要回来了,最近我会比较忙,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们。”   ……   邵元松离开后,焦尾和绿绮进来伺候,两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年若道,“最近人手短缺,要辛苦你们两个了。”   绿绮更爽利些,听了年若的话笑道,“如今少了那些个不安分的,虽然活儿多些,但心里轻松多了。”   年若笑道,“也轻松不了几日,等新人进来,还要靠你们两个调/教。”   焦尾和绿绮对视一眼,开心的回道,“是!”   ###   和若水斋一早轻松惬意不同,敛华院里,顾氏一夜没睡。虽然昨天邵元松为她撑了腰,但后来他们去书房谈了什么她也不知道,昨天的大清洗让几乎所有贴近邵元松的人都没了,剩下的几个都是忠心耿耿的,就算不是忠心耿耿,但昨天那些人的下场也让他们小心谨慎起来,根本不敢胡乱说话,顾氏一时间竟成了睁眼瞎,半点消息打听不到。   本还想着等邵元松回来问问,结果邵元松压根就没有再出现,对吴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她依然不清楚,提心吊胆一宿,好容易熬到早上,却得到邵元松已经出门的消息,让她心情更加烦躁。   直到盯着芳园的小丫头传来消息,说吴姑娘去跟三奶奶辞了行,已经准备离开邵宅顾氏才开心起来,看来,以后这家就要归她管了!   …… 第18章 自以为是   邵元松几乎是连轴转的忙碌,今后的戾王如今还是英王,等出海的商船靠岸,大伯父肯定会闻着味儿从京都回来了,那时候才是他真正面对腥风血雨的时候,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好好准备。   将之前被大房撵走的老人都找回来就费了他不少功夫,好在父亲□□的人都很不错,家里因为他糊涂的缘故祸祸的一团糟,外面的管事们却都各都有本事,除了像白管事一样被泼了脏水不得已被撵走的,和几个盈利最好被强行占下的铺子,其他人便是为了争口气也没如了邵家大房的意。   邵元松很庆幸自己没回到让他们完全对自己心寒放弃的时候。   被暗地里强占的铺子邵元松未免打草惊蛇并没有动,只是把老人们重新找回来另外做了安排,作为经营了几十年的老手,不缺人脉、资源和经验,挤兑吴氏那些商业根基浅薄的心腹,简直手到擒来。待时机一到,吴氏攥在手里的东西也不过都是空壳子。   不过不论忙到多晚,邵元松都会回到若水斋和年若母子一同休息,哪怕是睡在年若床边的榻上,早上天蒙蒙亮便出门了,若不是榻上凌乱的被褥,连年若都不知道他回来过。   缺少了耳目的顾氏就更不知道了,她还以为邵元松出了远门,近日都不在家中呢。顾氏沉浸在即将管家的美梦中,每天想着如何安排人手,如何压制年若,开心的过完了月子最后一天。   因为孩子身体不好,如今又大缺人手,满月宴自然是暂时不办了。按照以往的习惯,顾氏绝对不会主动去找年若的。但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顾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年若的情况,可以的话,自然要再炫耀一下邵元松对她的宠爱。   这日一早起来,顾氏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怜儿精心为她搭配着首饰,看着镜中的美人道,“姨娘今日真美,可惜三爷不在,不然今天我们敛华院就热闹了。”   顾氏不置可否,只是又仔细在脸上擦了些胭脂,让自己更加明艳照人。   “哥儿如何了?”顾氏问道,眉宇间也现出一丝忧愁,如今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孩子的身体。   “许是知道姨娘今日开心,哥儿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呢”奶娘抱着孩子笑呵呵的回道。   顾氏接过孩子见他果然睡的香甜,心中也放心了许多,“把哥儿包好了,一丝风都不能透,知道么?”   其实今天不抱孩子也可以,但没有孩子,怎么能挑衅年氏,给她更大的打击呢?顾氏开心的想着,愉快的道,“哥儿满月也该有个名字了,总不能一直哥儿哥儿的叫着,一会儿要记得提醒三奶奶催催三爷,少爷的名字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多上些心。”   又检查了一遍确保孩子包的严实,顾氏起身道,“走吧!”   因人手还未到位,软轿暂时不能用,顾氏只能和孩子一行慢慢的往若水斋走,随着若水斋越来越近,顾氏的心情也越来越开阔,年氏和那小鬼侥幸没死,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恐怕都不需要她再多做什么手脚,只要在年氏面前多露露脸,管家的时候稍微压制压制,让她心思郁结,说不得根本就活不了多少天。   顾氏自顾自做着美梦,待看到若水斋中一片热闹时,不由皱起眉头,年氏的心这么大?那可不行。   年若今天心情确实不错,毕竟闷在屋里一个月,如今总算解禁,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绿绮和焦尾带着几个小丫头欢快的忙碌,除了伺候年若沐浴,还要把主母的东西都收拾到正房去,这边的厢房以后就是小少爷的屋子了。   这事儿还是邵元松主动提的,年若有心阻止,但看着一大早就坐在床边逗弄孩子的邵元松,也不好在下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   焦尾进来有些迟疑的看向还在梳妆的年若,“三奶奶,顾姨娘过来请安……”   年若插簪的动作一顿,眼神也冷了下来,“叫她等着。”   年若不是圣母,若只是跟邵元松争宠的问题,她可以视而不见,甚至拱手相让,但顾氏可是要把她和孩子置于死地的……   邵元松感觉到年若的不悦,也皱眉道,“她怎么来了?”   “她是姨娘,来给我请安不是正常的么?”年若淡淡的道,“还是爷舍不得?”   邵元松一噎,这一个月来,除了生产那天对他刻骨的恨意和前几天无法抑制的悲痛,之后年若对他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如今竟能让年若情绪外露,可见对顾氏的厌恶。   邵元松现在是一点委屈都不想年若受,何况是自己惹的麻烦,讪讪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打发她走。”   “不必了。”年若淡淡的道,“她是爷的人,来给我请安总是名正言顺,还是爷舍不得她在我这里受委屈,依旧像以前一样免了正房的请安,要做出个两头大的局面来呢?”   邵元松彻底闭了嘴,他算发现了,年若现在火气大的很,无论说什么都是被炮轰的结局,谁让他之前做事太混账呢。   若水斋和敛华院势同水火,绿绮和焦尾自然不会对顾氏客气,只让她站在门口等着。   然而顾氏从进了邵宅开始就不断挑衅年若,自然是未将正房放在眼里,如今更是管家权都要到手,哪里会乖乖等着,何况正房气氛如此轻松,她怎能容忍?   怜儿自觉上前拨开阻拦的绿绮和焦尾,顾氏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道,“姐姐一向宽厚,怎么可能明知二少爷身子不好还叫他在外面吹冷风,别不是你们两个丫头擅作主张吧!”   因顾氏拿着孩子做箭牌,绿绮和焦尾不好硬拦,就叫顾氏进了正厅,竟还要往内室里走。   “顾氏!”年若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安分点,在外面等着!”   “绿绮,她既然怕孩子着凉,你就把孩子抱进来。”年若接着道,“我也是孩子的母亲,正好也让我先看看孩子。”   顾氏脸色一变,她对年若做了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就看若水斋这一个月流水般的各种补药进来,就知道孩子不好,她又怎么敢冒险把孩子交给年若,年若已经彻底失去了三爷的爱重,若破罐子破摔跟她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   绿绮可不管顾氏想什么,年若吩咐了,她便执行,上前就从顾氏手里抱孩子。结果刚碰到孩子,就被顾氏激动的一巴掌扇过来,“放肆,你一个贱婢,也敢碰小少爷!”   说罢立刻跪下对着内室门口道,“听说大少爷一直不好,累得三奶奶一直劳心,连家都顾不上管,妾又怎敢让三奶奶劳累,今天过来一则是想向三奶奶请安,二则是想禀告三奶奶,请三奶奶安心休养,好好照顾大少爷,其他的繁琐事妾会替三爷和三奶奶分担!”   虽然摆着弱势的姿态,但话里话外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年若讽刺的看着邵元松铁青的脸色,心想,这就是一直以来你觉得善良宽厚,对正房百般忍让和体贴的顾姨娘。   顾氏见内室没了动静,心中得意,哼,想拿孩子要挟我,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底气,越想越开心,继续开口道,“但还有件事情却是要麻烦三奶奶的,如今哥儿们都已经满月,也是该赐名的时候,三奶奶如今常见着三爷,还要麻烦您催着些,毕竟名字也是大事……”   正说着,感觉内室的帘子被掀开,顾氏嘴角弯起一丝得意的笑,沉不住气了吧?脸色想必也非常好看,这么想着,顾氏抬起头,“姐……爷?!”   顾氏得意的表情还停在脸上,惊讶的脱口而出,“爷怎么在?”   …… 第19章 赐锁取名   “怎么?这是爷的正院,爷怎么不能在?”邵元松看向一旁的绿绮,脸上的巴掌印可见下手不轻,不禁对着顾氏冷笑道,“爷若不在,还真不知道你们千金小姐除了琴棋书画,还有扇巴掌这一课,顾姨娘的课业很熟练啊!”   “不是的,”顾氏急忙抱着孩子膝行两步,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大哭起来,顾氏更加着急,又想哄孩子,又焦急的想向邵元松解释,慌乱无措的样子似乎让人不忍再责备。   不过所有的这些都是在邵元松喜爱她的前提下,如今的邵元松知道她的真面目,正恨不得找个理由疏远她,哪里会轻易放过,况且她自己的孩子自己都不宝贝,难道还要指望别人么?   “是你说,同是女人,理解三奶奶爱重我的心思,不想总在三奶奶面前出现让她伤神……”邵元松咬牙切齿的道,“所以不想来请安碍三奶奶的眼,爷特别准了的,今日三奶奶可没叫你来,你凑过来干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顾氏一边拍着孩子,一边慌乱的解释道,脸都急白了,“妾只是听说姐姐和大少爷身子不大好,不放心过来看看……”   “给我闭嘴!”邵元松怒喝,“你是不是也觉得爷是傻子,非常好哄?”说着指着绿绮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一个妾,主母的大丫鬟你说打就打,好大的威风啊!这就是你平日里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要敬重主母的态度?”   顾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急忙跪伏在地上哭道,“妾错了,妾确实不是来看三奶奶的,这一个月三爷大部分时候都在若水斋,妾……妾实在想您啊……”   顾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妾知道爷不喜欢拈酸吃醋,妾也想安守本分,可妾管不住自己的心,妾不是正妻,连留您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打着请安的旗号来打听些您的消息……到了这里,想到三奶奶能跟您朝夕相处,心中有忍不住嫉妒……”   不得不说顾氏聪明,做错事无法辩解就都打感情牌,因为太爱了所以忍不住嫉妒,忍不住要伤人……错就错在她太爱邵元松了……   也许没有几个人能抗住这样的真情剖白,不过邵元松早就看透了她,并不接她的招,冷笑道,“你的消息是够灵通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一个姨娘都要当邵宅的家了呢,连三奶奶都得退一射之地。”   “不是的!”顾氏是真的急了,邵元松这话可是很有可能把她还没到手的管家权移出去,这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哪里能不紧张,“我,妾没有这个意思……”   “闭嘴,”邵元松冷冷的打断她,“不想再听你说话,你也说了,你既然做姨娘,就要安守姨娘的本分,年氏是我正妻,你因为忍不住嫉妒就敢欺辱她,那她也可以因为嫉妒欺辱你,她甚至是名正言顺。”   “不要,不要,妾再也不敢了。”顾氏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快速膝行至邵元松腿边,抱着他的腿惊慌的道歉,“求三爷不要说如此让妾难受的话……”   邵元松挣脱她的手臂,看着已经哭了半天的孩子冷笑,“说到底你还是更看重你自己吧,明知道孩子身体不好要精心,你竟让他哭至现在,还真是个好母亲!”   总之,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顾氏一直还算冷静的心中终于生出慌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把浑身的解数都使出来了,却没有一个奏效。   “姨娘还是先哄孩子吧?”内室的帘子挑开,年若慢慢的走了出来。她的装扮并不如何华丽,但气色却是不错,顾氏恍惚间想她真的被那么多珍贵药材养好了么?那她以后岂不是还要下大力气?这个念头下意识的闪过,但也只是闪过,过不了今天这一关,别说给年氏下绊子,她自身都难保了。   顾氏膝行过来,也不敢碰年若,便要磕头,却被年若抬脚踩住肩膀阻了去势。顾氏余光看着踩在肩上的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便感觉到有人要抱怀中的孩子,下意识的抱住孩子往后一退,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年若抱孩子抱了个空,也不介意,对跪在顾氏身后的奶娘道,“还不赶紧把小少爷抱过去,本来孩子身子就弱,哭了这么久灌了风进去怕是要不好。”   你的孩子才不好!顾氏恨恨的想,但也真怕孩子出什么事,顺势将孩子递给奶娘,自己则又对着年若猛磕头,“是妾无状,冲撞了三奶奶,请三奶奶原谅!”   顾氏下了狠心,头磕在地上砰砰响,两下就将头磕的青红,第三下起来时险些因为磕的头晕歪倒在地上,若是不知真相的人,想到她以前千金小姐的身份,如今受到这样的委屈,还不知道如何怜惜呢。   可惜,这里都是知道真相的人,年若更恨她入骨,“冲撞?好一个冲撞!”,年若冷笑道,“绿绮,你也去冲撞一下顾姨娘。”   顾氏猛的抬起头来,她自己磕头是一回事,让个丫鬟打脸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还没反应过来,绿绮已经迅速的执行了年若的吩咐。   响亮的一巴掌在顾氏脸上添了一片红印,顾氏看了看旁边无动于衷的邵元松颤抖着伏在地上哽咽道,“奴婢不敢。”好不委屈。   “但愿是真的不敢。”年若今日前所未有的强硬,“不过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今日起便开始禁足吧。”   “是。”顾氏顺从道。   顾氏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离开。因为没有软轿,顾氏就顶着那张青红交错的脸从若水斋回到敛华院,虽说因为近期的整顿下人们不敢多嘴,但心里都有了谱,尤其在知道三爷就在若水斋之后,他们更加确认,顾姨娘失宠了!   仿佛还嫌顾姨娘不够生气,随后邵元松又从若水斋赏了一块银锁给二少爷,稍微富贵些的人家,孩子满月最次戴的都是金的,别说是首富邵家,银的说出来都寒碜。然而邵元松对外说是说二少爷身子弱,特地找人算了,怕贵重的东西他压不住,所以暂时先戴块银的,可同样身子弱的大少爷戴的确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锁!   若这个还不足以让顾氏气炸的话,孩子的名字才是让顾氏异常惊怒:“子昙?”   邵元松儿子这一辈是“日”字辈,中间取“子”字,也就是说,顾氏的儿子全名“邵子昙”。   顾氏虽然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且不说她为了取悦男人还真读过不少书,便是她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昙”字虽然是美,但放在人身上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寓意,更何况她儿子鬼门关走过一遭,还容夭折,“昙”字一字倒是更像诅咒!   顾氏压着脾气问前来传话的铜宝,“三爷怎么会给少爷取这样一个名字?大少爷叫什么?”   铜宝仿佛得了吩咐,对顾氏倒是有问必答,“二少爷的字是三爷亲自取的,说二少爷生的和姨娘一样美,配昙字很好,再说二少爷八字轻,名字也不宜起太重的,昙花一现便足够轻。”   足够个鬼啊!你自个儿肚子里没墨水瞎显摆个什么劲儿啊!你爹死了,不是还有个做秀才的大伯父么?为什么你要亲自取名!顾氏快气炸了,就听铜宝接着道,“至于大少爷的名字,是三奶奶想的,因为是早上生的,便取了‘旭’字,取‘旭日东升’之意。”   所以,邵元松起名的时候,年氏是在旁边的,因为担心他起不好名,所以她自己取了。   她年若的儿子就是旭日东升,就眼看着她的儿子昙花一现?   顾氏捏着银锁浑身发抖,咬牙恨声道,“年氏,我们走着瞧!”   ……   因为顾氏搅局,年若心情不佳,邵元松本来想单独给孩子庆祝的满月草草收场。不过不枉邵元松当着年若的面为顾氏的儿子赐下的银锁和名字,年若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许是真的受到了诅咒,当晚敛华院里的二少爷又发起了高烧,早上那一场哭闹到底让伤了底子的婴儿生起病来,邵元松自然得去看孩子。顾氏本想趁机求着让邵元松给孩子换个名字,奈何因为上午的事情,邵元松对她态度冷淡,她试了几次都没让对方接她的话,又因为孩子实在凶险,她后头也再分不出心神。   待孩子经过一夜的救治安稳下来时,邵元松也已经疲惫不堪,直接倒头就睡。反应过来的顾氏想将人叫醒,结果多推了几下便让邵元松发了火,直接起身就离开了敛华院去别处补眠。   顾氏怔怔的发着呆,思考着如何走出现在的困境,最后目光又落在呼吸微弱的儿子身上,当初,年若就是利用孩子扳回的一局,如今,她的儿子也体弱,甚至比那边更甚…… 第20章 海船归来   邵宅随着顾氏的禁足而渐渐平静,龙江城里有名的牙婆陆续出入邵宅,关键位置上的人添上后慢慢调/教着,家里总算有了秩序,无论是年若还是邵元松都觉得舒服多了。   不过,作为被狗盯上的肉骨头,不可能不被骚扰,比如吴珍。顾氏被禁足,她以前大靠山邵大太太吴氏对她袖手旁观不说,还觉得自家侄女儿的机会来了,于是,吴珍开始频繁出入邵宅,开始还是吴氏相陪,但因邵元松忙的不见人影后,吴氏见不到人就来的少了,人手被拔除,她得在外面花更多的精力来掌握邵元松的情况。   吴珍对于始终见不到邵元松也非常苦恼,年若对她面上一直客客气气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管家的事情人家主母名正言顺的接手,她作为勉强扯上关系的亲戚就算厚脸皮说自己是亲近的妹妹,但最多只能给些建议,人家听不听就完全由不得她了。   作为曾经短暂握着邵家权利的吴珍来说,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一个个将人添进来,大权在握的样子让她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没有邵元松她什么都施展不开,只能静待时机。   好在邵元树常常陪着她,言语间的怜惜和暧昧让她心情不错,如果不是邵元树家里有正妻,她其实还是更喜欢邵元树,毕竟还是读书人更儒雅有礼,前程也更好,可惜姑妈应该不会去折腾自己家,做二房主母的可能性还是大点。   要怎么才能见到邵元松呢……   被一堆人惦记着的邵元松正在龙江城外的庄子里看邵恩训练护院,邵恩眼底含着赞赏,“你这套法子不错,这么一训,还真像军中了,你怎么拿到这个法子的?”照理说这些可算的上是机密了。   邵元松摇摇头道,“如今陛下病重,京中乱的狠,只要有钱总能拿到,不过……”邵元松叹了口气,“如今因为大堂姐的原因,我们家是被迫上了英王的船,北黎还在虎视眈眈,我们邵家这块大肥肉,不知多少人盯着呢……”   “总算是明白了!”邵恩冷哼,“马上就是皇上寿辰了,大老爷也快要回来了吧?估计又要打着旗号要银子了,你可长点心吧!”   “嗯,我知道了。”邵元松笑道,“多谢哥哥提醒。”   邵恩不自在的皱了皱眉,没再呛声,转移话题道,“就算为了保命,这么点人也不太够,恐怕也就能护下主子,要不再招点人?”   “人是要招着的,不过不急,人再多,真遇上见过血的也白搭”邵元松道。   “见血?你……”邵恩惊疑不定。   “英王快等不及了,我家就是他最大的银库,偏‘钥匙’还不在他手里,不能随便拿,你说他们会怎么样?”邵元松冷冷的道。   “抢?”邵恩惊道,随即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非常大,至于怎么抢……   邵恩想着,背后不由出了一层冷汗。   “总不会是温和的手段,”邵元松道,“我就是再好骗,也不会因为个什么眉目把我邵家二房的家产往出送。”   “那要这样的话,人怎么都不够吧……”邵恩心有点颤。   “别急,”邵元松一脸的漫不经心,似乎在说一件普通的生意,笑了笑道,“我们家又不是没有彪悍的。”   “你是说左叔?海船快回来了?”邵恩愈发的惊疑不定,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邵元松那理所当然的态度给带偏了,“不,这不是彪不彪悍的问题……”难道英王要抢,你不是跑或者躲,而是要正面交锋么?他没想错,自己这弟弟依然是个傻的。   邵元松笑而不语,因为他的态度太过笃定,反而让邵恩不知如何开口劝说,如今关系有了缓和后,他的态度也有所收敛,不想把关系弄的太僵硬,再让大房有可乘之机。   算了,他就算要造反,也还要靠左叔呢,想必左叔肯定不会让他胡来。   邵恩心中还想着如何协助左叔阻止邵元松不靠谱的想法,结果第二天邵家出海的商船就回来了,整个龙江城都沸腾起来了。   龙江城之所以作为南黎的副都最大原因便是它有着整个黎朝最大的海港——它不是一般的富庶。便是南北黎朝未曾分裂之时,它的繁华程度也是排在前头的。   前朝开海禁后,邵新珂作为第一批跟船出海的商人赚了个盆满钵满。后来邵新珂更是大胆的孤注一掷用自己所有的身家建了自己的出海商船,虽然只能跟在朝廷船队之后,但也带来了惊人的利润,更是因此一跃成为黎朝首富。   每次商船靠岸,都会引起一阵风潮,商人们因为利益而聚集,贵族们因为新鲜事物而炫耀,百姓们则因前两件事而多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吴氏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龙江知府李夫人一起吃茶,听说邵家的商船回来了,脸上的喜色收都收不住,刚还对她淡淡的李夫人也不易察觉的热络起来,“我记得上次出海回来还是四年前邵二老爷在的时候吧,出海一次不易,不知这回又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之前的西洋镜到现在还供不应求呢?我想给我家姑娘添妆,结果一千两银子都弄不到一面。”   吴氏心中冷笑,面上却笑道,“这次肯定也有,毕竟那么好的东西,船出海前我便嘱咐过,一定要多弄些西洋镜回来。我去看看,有好的必然会给夫人留一件。”   李夫人开心的道:“这可太好了,你这侄儿对你们可真是孝顺的没话说,隔房都这样孝顺,可见你们邵家的家教,你们家大少爷肯定也是个好的,我可得好好跟我们老爷说说。”   吴氏目的达到,也真正开心起来。   不过这一笔巨富到底让她坐立难安,很快就告别李夫人直奔码头而来。   @@   码头上的工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卸货,虽然箱子装的严严实实,但不妨碍众人知道里面都是好东西,有些甚至半个箱子都价值连城。   吴氏迫不及待的直接往船上走,却被提着长刀的船员拦住,那船员晒的一身黑皮,裸露的胸口上长长的两道刀疤,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内宅女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吴氏并两个丫鬟都吓的腿软,吴氏好歹是上位者,勉强还撑的住,不满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你们主子!”   “啊?”那刀疤男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二刀,笑什么呢?”不远处一个同样一身彪悍的男人问道,那男人头皮上一片狰狞的疤痕,似乎是差点被人一刀削掉半个脑袋,索性提了个光头,看起来更加可怖,“别偷懒,赶紧干活!”   “不是……”二刀指着吴氏上下点了点大笑,“光头,这女人说她是邵家的主子!好不好笑,哈哈哈……”   二刀声音洪亮,整个船边的人都听到了,众人一起大笑起来,引的港口众人纷纷侧目。   二刀见吴氏吓傻了般站着,笑道,“我说大妹子,脑子不好使就不要出来骗人了哈,还邵家主子,邵家主子能不知道商船的规矩?看在你脑子不好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乖乖滚蛋,啊!”   “你!”吴氏自诩书香门第,之前都没接触过这种粗俗的人,更何况让对方评头论足,气的浑身发抖,“你们这些不识主人的狗东西,小心我撵了你们去庄子上!”   “哈哈哈,她说要撵我们去庄子上!”二刀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光头语气还带着笑意道,“我说这位大姐,你这还不死心呢?啧啧,脑子不好的人果然都是死脑筋,看在你给我们找了乐子的份上,我就给你解释解释,我们家主子呢,是个还不到弱冠的年轻男人,不是女人;就算是我们少奶奶来,人家也还小呢,不是您这种半老徐娘,消息都不打听清楚就出来行骗,太丢人了啊,赶紧走吧!”   “我是邵家大太太,邵元松的亲伯娘!”吴氏气的都忘了害怕,冲着他们吼道,“你们去叫邵元松过来,看我是不是你们主家!”   众人不约而同的闭了嘴看着她,吴氏以为他们被吓住了,心中快意的想着,等着,我一会儿就让你们都滚蛋,让你们有眼不识泰山!   “哈哈哈……”几人又不约而同的爆发出大笑,比刚刚还要热闹。   “好可怕哟~”二刀做了个做作的害怕状,扭头对着码头上看热闹的人喊,“这是我们邵家二房的船队,如今邵家大太太跑来说,她是船队的主子,大家说好不好笑?!我就没听说过分了家后,大房还能做二房的主人呢,我们二房的少爷还活的好好的呢!”   “唉,怎么不可能?”光头接口道,“兄弟争家产那常有的事儿,何况邵家二房这么大的家业,大房想侵占二房的家产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二房就剩一个独苗苗了嘛。”   “你,你们!”吴氏气得脸色青白,这两年她已经做二房的主做惯了,潜意识中早就将二房视作囊中之物,以往收服那几间商铺虽然费力气,但都是用脑子,哪里遇到过这种当面锣对面鼓敲着的,简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她还没理。   “我们咋啦!”二刀看向吴氏,脸色忽然冷下来,凶道,“赶紧滚吧,还冒充邵大太太,谁不知道邵家大太太书香门第,是清贵端庄,怎么会像只贪婪的狗一样,闻着铜臭味就直接迫不及待冲到港口来了;况邵家大房可是一家子读书人,大老爷和大少爷还要做官呢,怎会做出这种侵占兄弟家产的事情来?再不走,我们可真禀报了少爷,叫大太太来跟你对峙了!到时候可就不是让你滚蛋这么简单了……” 第21章 吴氏吃亏   吴氏气得脸色通红下不来台,她对经商一窍不通,以为和她平日的小打小闹一样,只要管事认人就行了,哪里知道这种大规模的生意规矩严苛,除了主人,其他人来了,便是亲儿子都要出示对牌的。   况这人说的有理有据,她要承认了,她大房的名声岂不臭了?可真这样走了,她又觉得十分没面子……   好在不用吴氏纠结,二刀便替她做了决定,“赶紧滚,别以为爷不打女人,再不识趣,打断你的腿扔到衙门去!”   说着竟然一脚踹向吴氏,吴氏都没反应过来,便滚倒在地,连带着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也一并摔倒,惊慌的爬起来“太太,太太”的叫,引的周围一阵哄笑。   吴氏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个下人打了。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事情她连听都没听过,周围人哄笑吵闹的声音让她有些眩晕。   猛然听见周围有人说,“不会真是邵家大太太吧,要是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吴氏这才惊出一身冷汗来,她决不能承认她是邵家大太太,成为整个龙江城的笑柄不说,丈夫和儿子的前程也要毁了!听到两个丫鬟还“太太,太太”的叫,气得吼道,“闭嘴!”   ……   外面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最里面的船舱里气氛却有些沉默。   “真没想到……”   说话的人五十岁左右,和外头船员们的打扮类似,只是头发利落的箍在头顶,浓眉大眼,眼神锐利精悍,薄薄的短衫裹着鼓/囊囊的腱子肉,胸口古铜色的肌肤似乎泛着油光,结实的仿佛铁浇筑的,一看便不是好惹之人。   “我也没想到……”邵元松口气落寞,“若只是想占些便宜,大伯母不会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我之前太过天真,听了大伯的话,害您提早出海,幸亏您安全回来,不然小侄万死难辞其咎!”说着站起来郑重的一揖到底。   左庆海见他眼底闪过水光,语气诚恳。再加上确实是大房从中作梗,心中的不满散去很多,要知道,海上风浪变幻,提前出海意味着许多的危险,但凡运气差点,他们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快起来!”左庆海伸手扶住邵元松道,“你爹娘骤然离世,还未来得及教你人情世故,你又是个孝顺孩子,被蒙蔽也是正常的,如今你能看清,也算聪明。”   邵元松不好意思的道,“不瞒您说,多亏三奶奶多加提醒,我才渐渐发觉不对,可您已经被支走,我一个人身单力薄,还是叫白叔他们跟着我受了苦……”   “如今朝堂混乱,我们邵家却因为堂姐的原因被迫绑在了英王的船上,祖父那样精明的人都一再告诫子孙后代不许参与朝堂夺嫡之事,我自问没有祖父半分精明,哪里敢去拼什么从龙之功,就算是站对了队伍,跟到最后的人哪个不厉害,伯父考了十几年秀才才考上,大哥如今还是个童生,我又有着大笔的银子,我们邵家若跟着掺和,怕还走不到功成名就的那天就要被人家碾成灰……”   左庆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看得如此透彻。”   “这一点,倒是和你爹一样,你爹虽然没有读书科举,但这心性上却强过你大伯,你大伯啊,估计是磨了太久,心急了!”所以就想着走歪门邪道。   “这些都是三奶奶教我的,”邵元松并不居功,不着痕迹的为年若以后铺路。   而事实上,这些也确实是上辈子年若跟他分析过的,可恨当时他太过天真,一心想着从龙之功,光宗耀祖。觉得妇道人家懂什么国家大事,统统将之视为年若挑拨他和大房关系的危言耸听,愈发厌恶……   如今经历事实回头再看,若水水是个男子,未来肯定不能令人小觑。   左庆海笑道,“三奶奶不愧是官家小姐,眼界确实不凡。”说完斟酌着道,“以后有事还是要多听听三奶奶的意见。”见邵元松面上并无不快,还赞同的点头,便放心的道,“老夫别的不敢说,走遍海上十几个国家,眼界还是有的,女人啊,比男人细心,处事上也厉害着呢,有些个国家,女人做皇帝,做有爵位做亲王的也有的事呢!”   “小侄受教!”邵元松起身作揖道,“我们年纪太轻,很多事情压不住,还要请左叔帮我!”   “这是什么话!”左庆海急忙起身扶住邵元松,“我和你爹可是过命的兄弟,我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别人欺负,放心吧,我左家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家。况且,邵家也是我们左家的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谢谢左叔!”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如今海船归来,英王那边估计很快就要收到消息了,我大伯肯定要回来的,若是如此这般……我们就……”   两个人在船舱里细细商议起来,不,是三个人,邵恩除了一开始的叙旧,后面完全没插话,本来还想着跟左叔说一下邵元松胆大包天的想法,结果两个人倒是认认真真的探讨起来了,听着邵元松的计划,邵恩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大:这是谁?这真的是我那个蠢弟弟?   商量了近两个时辰,邵元松和邵恩才悄然离开海船。   邵元松走后,左庆海坐在位子上半晌没动,他的儿子左泰宁进来道,“爹,想什么呢?”说着面上有些不满的道,“这位三爷又让您干啥呢,我们在海上漂了快两年了,他也不体谅体谅您,一回来就使唤起来了!”   他对邵元松并不太服气,一个被宠坏的小少爷,虽然心不坏,但天真不知世事,办事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不然也不能叫大房骗的团团转,本来不到出海的季节就让他们出了海,凭白在海上多受了大半年的罪,几次生死一线,差点就回不来了。   “闭嘴!”左庆海瞪了儿子一眼道,“以后对三爷恭敬点,再叫我知道你没大没小的对三爷,小心我揍你。”   左泰宁缩了缩脖子,哼哼唧唧的问道,“我对他不一直是那样么,您干嘛说我!”   左庆海道,“那怎么能一样,当初他是三少爷,如今是邵家当家人。”   “当家人……”左泰宁语气有些担忧,“他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邵家二房怕要走下坡路了吧……我们该如何……”   “老子还活着呢,不用你操心!”左庆海打断他的话,瞪着眼训道,“总之,你以后对三爷恭敬点,我看着三爷这性子,以后怕比他爹还强。”   “切~”左泰宁表示怀疑,结果被他爹一个茶杯扔过去,吓的撒腿跑了。   左庆海暗暗摇头,心中继续思考着邵元松说的话。   整个南北黎朝加起来,也就邵家一家有出海商船,朝廷那边倒是有,但不是他们能进去的,况且如今朝堂乱成这样,党派关系错综复杂,他们去了也是找死。所以说邵家是他们的根还真不是虚话。   他海上飘的时间有十几年,走过的国家更多,眼光可不差。若这三爷是个人物,他们左家也能更近一步,如今,便等着验证了……   邵元松回到家时,果然听门房说吴氏在书房等着,邵元树和吴珍也在,自从失去耳目后,这家人愈发的迫不及待了,邵元松心中冷笑,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往里面走。   吴氏平生第一次挨打,竟然还是被个下人,憋了一肚子气就等着邵元松来了教训一番,结果邵元松进门见她脸色不好立刻关切的道,“大伯娘可是知道了码头上的事情?您先消消气,虽然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但聪明人肯定知道那不是大伯娘您,那骗子明摆了一副觊觎咱家商船的样子,哪里可能是清贵闻名的邵家大房。”   吴氏一口气憋在肚子里简直要气炸了,但这事儿让那么多人看见了,又生出了不好的谣言,她自然不能认,只能哑巴吃黄连,苦死自己也无法。   偏邵元松还在那边继续给她添堵,“您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寻那骗子了,等逮住了一定送到官府去,替您消气。”   真找到了才是麻烦!吴氏不得不使劲压下火气,故作无所谓的道,“罢了罢了,费那些功夫不知能赚多少银子回来了,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理她作甚!”   “伯娘果然心胸宽广,”邵元松夸了一句,道,“不过侄儿却不能放过毁坏伯娘名声的骗子,已经叫见过的人去画画像了,等画好了,贴满城,赏下重金,不信找不到她人!”   吴氏一惊,要是把她的画像贴满城笑话可就大了,贩夫走卒不认识她,但龙江城稍有脸面的人哪个不知道她?   邵元树也知道这一点,急忙解围道,“母亲说的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不值得咱们为她费心思,三弟还是不用多费心了。”   见邵元松不赞同的皱眉,吴氏没控制住脾气,恼火的道,“这事儿就此作罢!”   邵元松被吴氏吼的一愣,眉目间露出委屈来,“我,我也是想替伯娘正名。”   吴氏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我知道你的孝心,但你要顾全大局,你兴师动众这么一搞,我们邵家岂不是成了全龙江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到时候更没面子!”   邵元松恍然道,“还是大伯娘顾虑周全,侄儿受教了。”   终于说服邵元松,吴氏松了口气,接着道,“商船不是今年年初就该到的么?怎么这会儿才到,情况如何?” 第22章 顾氏心思   听到吴氏这话,邵元松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左叔说出海时间不对,途中遇上不少风暴,都是九死一生,人手损失了不少,货物也损失了近一半,加上抚恤,这次出海比起往次要少六成……”   吴氏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可能?别不是左庆海见你爹没了糊弄你吧?”   “是啊,”邵元树也道,“船上也没有咱们的自己人,他们回归的时间延误了大半年,别是他们自己自己有什么猫腻,我可听说外面有很多小岛,很多海盗都在岛上藏财宝,富得流油呢!”   邵元松犹疑道,“左叔不是那样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那些莽夫不识几个字,哪里懂什么君子之道,一个个怕都是见钱眼开的”吴氏劝他警惕点,“唯一懂这个的就是你爹,如今你爹走了,他想糊弄谁还不是轻而易举?”   说的便是你自己吧?你连莽夫都不如呢,你倒是学的君子之道,但还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小人?邵元松心中冷笑,正要再说,却见吴氏直接拍板道,“把你的对牌给我,让给你伯父给你找个懂行的人去看看,他还真想欺我邵家没人怎么着?”   如此的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吴氏带着十足的信心等待邵元松交出对牌,然而却听邵元松开口道,“现在恐怕不好交给伯娘。”   “怎么?”吴氏瞪大眼睛,皱起眉头不满的道,“你也信不过伯娘?”说道后面气道,“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   “不是的!”邵元松急道,“伯娘别误会,只是商船刚回,货物装卸交接都要我去盯着,对牌天天得用。今天因为那骗子的事情,大家全都在说大房在觊觎二房财产的事情,这个时候我的对牌在您手上,怕那些个人又要乱嚼舌根……”   “您刚才教我要顾全大局,怎么放您自个儿身上反倒不周全起来,”邵元松撒娇道,“我知道您是关心侄儿,但侄儿也不能让您的名声有碍啊!”   吴氏深吸一口气,邵元树也不赞同的看了吴氏一眼,觉得她今天实在太沉不住气了,如今反而耽搁了大事。   “等大伯回来吧。”邵元松主动给他们递了饵安抚道,“大伯应该快要回来了吧,到时候我请大伯陪我一同前去。”   “我看三哥哥说的有理。”一直安静听着的吴珍此时轻柔的开口,见邵元松看向她,回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反正船已经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难为三哥哥如此为姑妈着想,又思虑周全,听三哥哥得总没错。”   邵元松看向吴珍,似乎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对她的夸奖也很是受用。   吴氏见邵元松的注意力放到吴珍身上,便顺着话打趣吴珍道,“你就喜欢你三哥哥,你三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吴珍跺了跺脚,娇羞的摇了摇吴氏的胳膊,看了邵元松一眼,又飞快的收了回去,却任由红霞爬满了面颊。   邵元松对这女人的演技简直叹为观止,余光瞄到邵元树一脸乐见其成的模样,对这家人的下作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吴珍跟在后面不断的偷看邵元松,邵元松抓着两次后,也偷偷朝她暧昧的眨了眨眼,看着吴珍受惊的兔子一样低头,然后又鼓起勇气看向他,邵元松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吴氏和邵元树,凑近吴珍悄声道,“这次海船回来也有些好玩意儿,我特地给妹妹留了,有空了给妹妹送去。”   吴珍咬着下唇娇羞的点点头,跟着吴氏母子离开。   邵元松看着他们的背影眯起眼睛,要引鱼入网,自然要适当撒饵……   邵元松回到若水斋的时候,年若正在给孩子喂奶,虽然已经找了奶娘,但可能是喝惯了母亲的奶,旭哥儿并不买别人的账,年若心疼他体弱,自然就亲力亲为。琼姐儿乖巧的在旁边看着弟弟,知道了两个丫鬟对琼姐儿心怀不轨的事情,年若心中后怕,对琼姐儿也更加上心,刚上来的两个小丫头也一并放在身边亲自调、教。   见到邵元松进来,琼姐儿眼睛一亮,立刻从床上溜下来张开双臂朝他跑来,“爹爹,我好想你!”   年若满脸的温柔慈爱收起,起身朝着他客客气气的福了福,“三爷回来了,可要用饭?”   邵元松算是彻底领教了她的倔强,这么多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反而愈发的疏离。   然而,说他卑鄙也好,阴险也好,年若是他重来一世最大的执念,他绝对不允许她离开他的生活。   邵元松没有回话,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冷淡一般,抱起琼姐儿,亲亲她的脸颊,大步走向年若,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里,也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看着她怀中的儿子道,“这几日太忙了,旭哥儿乖不乖?”   年若眉头微簇,想要挣开他的手臂,然而邵元松的脸皮也今非昔比,哪里能轻易挣脱?只能僵硬的防备着开口道,“已经好多了,刘大夫昨日诊过脉,说药都可以停了,日后精心调养便是。”   “那就好,”邵元松环着妻儿并不撒手,年若只能被迫跟他一起坐在床上,看着他用绕过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一下以下的逗弄着旭哥儿,旭哥儿非常给面子的露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来,露出小嘴里面嫩嫩的两排牙床,看的人心都化了。   “他笑了!”邵元松有些激动,年若也一时忘了防备,开心的伸手点了点儿子的小嘴,“旭哥儿会笑了呀……”   “弟弟会笑了?我看看,我看看!”琼姐儿探着身子要瞧,邵元松小心的扶着她的背,瞥见年若脸上温柔的笑容,眼底不自觉的溢出笑意来……   “三奶奶,敛华院来报,说二少爷有些不好。”焦尾进来轻声回禀。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陡然僵硬起来,邵元松小心的看了年若一眼,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倒是盯的紧。”邵元松冷哼,他最近一直在外忙碌,不见人影,今天才偷得一点空闲就被顾氏抓住了。   年若淡淡的道,“正好旭哥儿这边不用刘大夫守着了,请他去给二少爷看看吧,三爷也去看看吧,总是邵家的血脉。”   “不必理会。”邵元松冷冷的道,“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爱护,还指望着别人上心么?”说罢伸手抱过旭哥儿,逗着孩子希望能恢复刚刚的气氛,奈何婴儿无意识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气氛自然也再无修复契机。   邵元松心中恨的牙痒,要不是还用得着她,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打她一顿才解恨。即便如此,他还是暗暗决定要给顾氏一个教训,叫她暂时安分一段时间……   顾氏狠心把自己体弱的儿子折腾了一通,满心期望着邵元松能亲自过来看看,到时候她展现一下一个被忧心儿子、思念丈夫、为爱嫉妒折磨的心力交瘁的可怜模样,邵元松一定会心软,然后趁势解禁。   海船回来是大事,这可是彰显女人地位的关键时刻。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家里的大事都是男人做主,可在青楼中长大的她却看的最清楚,也许功绩、金银、荣华是男人们赚来的,但那个跟他站在一起的女人却可以实实在在、理直气壮的享受这一切,妻凭夫贵,不外如是。   这是最好的机会,海船回归这种轰动龙江城的事情,肯定会有很多人求上门来,而作为能在邵元松身边说上的话的人,受到的敬重可想而知……   顾氏心中一片火热,然而等来的却是铜宝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进门将怜儿和她最近才收服的几个近身丫鬟,连同奶妈一起绑了起来。   顾氏慌道,“三爷呢,你们这是做什么?”   铜宝恭谨的传话,“三爷说有要事和三奶奶商量,一时走不开,先让刘大夫来看看二少爷。”   刘大夫给很多达官贵人看病,自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只管看病,内宅阴私一概不插手也不多嘴,因此也不管顾氏是否招待,直接熟门熟路的去给孩子看病。   那边,顾氏自然顾不上他,不可置信的跟铜宝争辩,“你胡说!要事能有二少爷的性命重要?”   “二少爷的性命自然也是重要的。”铜宝正经的回道,“所以三爷叫人把这些伺候的不经心的下人们绑了去调/教。毕竟二少爷身子骨弱,经不起这些下人三番五次的疏忽。”说到这里,铜宝又道,“三爷说了,二少爷身边疏忽不得,如今您亲自□□的人都三番五次的出岔子,其他新提上来的怕更不行。您向来细心体贴,又是二少爷的生母,所以就暂时辛苦您仔细照看了。”   顾氏如遭雷击,若是如此,便是不禁足她也没办法有其他精力了,她是想利用孩子体弱做些文章,但并不想让他夭折,狠下心折腾了这一次,必然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才行……   顾氏很心慌,自从生下孩子,不,是生孩子的时候,她没有一件事情得以称心,三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男人薄情,当初那么浓的宠爱,转瞬便能消失干净么? 第23章 入V公告   普通人当然不能,但谁叫邵元松重生了呢。如今顾氏不作妖还好,毕竟留着她还有些用处,而邵元松的首要之事是挽回年若的心,有时候会把她忘在脑后,偏顾氏不甘心,她一旦动作,必然要挡邵元松挽回年若的路,没有立刻杀了他已经是拼命隐忍的结果了。   邵元松吩咐完铜宝,就继续赖在正房,准备和年若商量正事。水水将是他今生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既然暂时无法用感情打动她,那么他就要让她参与到他的生活中来,为他担上一份责任,以她那有担当的性子,自然不会轻易逃开了。   邵元松让绿绮带了两个孩子下去,伸手将年若圈进怀里,贪婪的吸了口气才道,“皇上寿辰快到了,英王那边盯得紧,所以这次出海的货物咱们自家的我会扣下一半说遇上风暴损失了。”   年若顾不得抗拒,皱起眉头道,“爷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这种机密哪里能随便说,心腹都不让知道才是对的。   邵元松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抱着无赖的心思道,“我们夫妻一体,我自然要告诉你知晓。”   见年若皱眉,他并不给她推脱的机会,接着道,“如今海船靠岸,商会中入股的人家估计都坐不住,我一个人应酬怕忙不过来,所以想着干脆在家里办几日宴会,大家坐在一起商讨,如此就要劳烦你操心了,估计不少人会带女眷来探你口风,你帮我看着些,只要你觉得可行,可直接松口应承下来。”   年若皱眉,“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哪里能随意做决定,三爷可有名单,妾心里也好有个底。”责任太大,她并不想担下。   邵元松苦笑道,“三奶奶可别妄自菲薄,论看人眼光,你比我强的多。若不是你机敏,我恐怕现在还被大房耍的团团转呢。名单和背景资料爹倒是都有留下,我一会儿就拿给你。”   “你帮帮我好不好?”邵元松软声卖惨道,“爹走的急,根本没来得及教我什么,我最该倚靠的大伯一家反而怀着最大的恶意,我一个人独木难支,英王还在虎视眈眈,这样下去,我们邵家怕撑不了多久,我是死不足惜,但琼姐儿和旭哥儿日子还长着呢,若叫他们落在大房手里……”   年若深深的叹了口气,终于松口道,“妾会尽力,应下之前都会跟爷商量的。”   “谢谢三奶奶!”邵元松在脸颊上响亮的亲了一口,收紧胳膊,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开心的道,“这世上,果然还是你最心疼我!”   年若被迫靠在宽厚的胸膛上,感受着脖颈间温热的鼻息,心中努力封印的苦涩又一丝丝绵延不绝的钻出来,她从人人平等的时代来到这等级森严的时空时才读完高二,做了低人一等的庶女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嫡母。   有限的生活阅历让她即便百般提防,还是陷入了最可怕的境地,这个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最初了给了她百般呵护,也许是在困顿里挣扎了太久,她几乎毫无抵抗的陷入了他编制的美好幻境里,直到顾氏出现……   在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人时,她就该放弃的,即使没有谈过恋爱,但网络上那些出轨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会因为妻子的哭闹和挽留就会回头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感情消磨了她的理智,她把那些她曾经不齿的事情都做了,哀求、挽留、哭闹、大骂……   如今每天支持她不要再沦陷的,便是曾经那可悲又丑陋的自己……   也罢,就当报答他曾拉她出苦海的恩情,同时也是她自己的机会,毕竟如今的她有了更深的牵绊,即便为了两个孩子,她也要强大起来,再不要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在被人攻击时,只能徒劳防守,连反抗都无力。   见年若松动,邵元松继续安排道,“帖子我已经备好了,三日后开始请他们上门,在这之前我要出门两天,家里的事情全凭你做主。大房那边,我不在,吴氏不能如何。”   年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邵元松自然看见了年若眉目间闪过的一丝忧心,想来以她的聪明,自然能想到他是要去为和大房周旋做准备,毕竟海船回来的消息不日就将传入京都,邵始辉很快就会带着英王的人回来,那些人并不好对付的,所以此次出门是有危险的。   然而年若最后的表现却让他那点还没升起的开心转为浓浓的失落,看来,挽回水水的事情还任重而道远啊……   第二天邵三爷给龙江商会入股海船的商人和其他有头有脸的商户广发请帖后,邵宅得到了短暂的宁静,毕竟在货物分成,宴客之类的总要有个准备的章程,这个时候上门岂不是太没眼色?   当然,邵大太太吴氏不在其列,毕竟她把邵家二房当做自己家,要不是还要名声,恨不得直接插手管家才好。这次宴请商户,又是别人求着邵家,光是收礼一项估计就能让她捞一大笔油水了……   想象的很好,可惜她注定要白费心思:邵元松不在,年若软硬不吃。如果以前,吴氏还能利用下人给年若使绊子,然而自从大清洗之后,邵家的下人都是年若亲自调/教安排的,当然,邵元松自己也调、教了不少,但跟过邵三爷的人都知道,其他的事犯了还有改过的机会,但唯有一点,那就是但凡是冒犯了三奶奶,哪怕三奶奶自己都没觉着呢,三爷马上就会让立刻让人滚蛋。   吴氏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还是没能插手此次海船分成之事,忽然惊觉,好像自从年若生了儿子起,她对二房的掌控力就渐弱,到如今竟然已经完全没办法插手了。   吴氏倒是可以摆长辈的谱,但年若不是邵元松,她比邵元松更加敏锐,也更加能言善辩,要真较真起来,两房已经分家,她怎么都管不到邵家二房的正事上去。   况且……很多时候,她面对年若,总会觉得心虚。她目光透彻的仿佛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打算,这也是他们要全力协助顾氏除掉对方的原因……   可如今年若得势,顾氏被孩子绊住,完全离不开院子。吴氏无计可施,邵元松偏还因为商船的事情出了远门,一两天内怕是回不来。吴氏只能一面急急的写信去京都催人,一面让人盯着二房,看邵元松何时回来。   被吴氏惦记着的邵元松此刻已经策马飞奔在龙江城北三十里外风响林的路上。   五十多年前,黎朝还未一分为二时,风响林是一处非常有名的景致。那时京都还叫做南宁,和龙江城并称为南方双城,顾名思义,就是南方最繁华的两座大城。   风响林位于两座城市之间,是两座大城之间往来的必经之路,深受商人和文人墨客的喜爱,商人喜爱是因为有生意可做,文人喜爱则是因为它景致特别。   风响林由一个小山群落组成,几座山之间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形成了断崖峭壁,每次有风吹过时就会发出“呜呜”的响声,加上山林茂密葱郁,沙沙作响,整个山群都热闹起来,景致特别有趣。   到了黎朝分裂的动荡年间,各地起义反叛层出不穷,有走投无路的百姓们,也有趁火打劫的强盗。占据着非常好的地理位置的风响林就成了强盗山匪和叛军们最好的据点:不仅便于打劫南方双城之间的往来达官贵人和富商,而且山□□错,官兵们就是就是想收拾他们都一时找不到人。   到动荡结束,南黎的朝政却一直不稳,抽不出人手来彻底收拾风响林上的山匪,结果他们倒是愈发的壮大起来,导致到了今日,不到迫不得已,已经没有人再会走这条路。   因为没有共同的敌人,发展想法也有分歧,如今的风响林上,山匪们也渐渐分出了派别。   此次邵元松他们要对付的,就是喜欢对普通百姓下手,以穷凶恶极著称的毒蛇寨,算是风响林上第一大寨了。   直到埋伏在风响林的山脚下,邵恩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胸有成竹的邵元松内心其实有点抓狂:“朝廷派了几次官兵过来都没把这帮山匪剿了,我们这帮良民第一次出战,你便挑个最硬的茬子?这合适么?”   邵元松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一反之前的漫不经心,目光盯着不远处的灯火,眼睛亮的吓人,“硬茬子占的地盘儿最好,别人也不敢轻易触霉头,我们用最好了不是么?”   就连另一旁趴着的左泰宁也有点同情邵恩了,他实在没想到,他爹吩咐他听三爷的话后,第一票竟然就干这么大,忍不住插嘴道,“这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么?能不能打得过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邵元松知道这帮人没底,不过打仗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军心稳固才是重点,因此道,“这帮山匪也就逃命厉害些罢了,官兵不是打不过,是找不到而已。如今我们找到他们了,又出其不意,他们肯定难以招架。不然这样,你们先等着,我先上,如果我把那哨楼上的守卫都放倒了,你们这些身手不差的就应该更没问题了吧?”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邵元松便起身窜了出去,剩下的人屏息凝神,尤其是邵恩和左泰宁两个,吓得心都要停跳了。   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捏把汗,便眼睁睁的看着哨楼上的黑影倒下,火把轻轻松松的到了另一个人手中,在空中划过暗号,容易的让人觉得放松警惕的山匪跟纸糊的也差不多。   一时间,倒确实让众人信心大增……   大增个屁啊!   邵恩险险躲开对面挥来的一刀,肩膀上还是被划了道口子,心中一阵后怕,稍微躲慢点,这刀可就砍在脖子上了……   左泰宁也使出浑身的解数,跟人战成一团……   两个时辰后,毒蛇寨的后院,邵恩和左泰宁抱着受伤的胳膊和腿心里还一阵一阵的后怕,这些人作为风响林中无人敢惹的存在,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尤其那几个领头当家,至少那股子阴毒劲儿看着就让人看着害怕,可惜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倒是……   两人扭头看向邵元松,见他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只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察觉到有人看他,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赞道,“干的不错……”   邵恩:……   左泰宁:……   所以我们没盯着你的这两年,你到底有什么奇遇?   趁着其他人包扎伤口,邵元松把毒蛇寨整个寨子摸了一遍,心中非常满意,那些劫掠来的金银财宝已经找不到失主,自然是归自己了,抢了个不错的地盘还赚了一笔,这买卖挺划算。   等左庆海将货物运来之后,邵元松叫来几人做了大致的安排,便带着邵恩先返回龙江城。   左庆海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叹道,“后生可畏啊……”   左泰宁这次完全没有反驳,但也有些犹疑的道,“爹,我怎么觉得三爷好像不止是要躲开英王的暗算啊……”   当然不止了,恐怕还准备着要掌握主动权呢。两年不见,昔日那心思简单的少爷竟然也深谋远虑起来。左庆海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心中升起一点欣慰,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敏锐。面上却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三爷说什么你听着便是,问那么多干什么?”   邵家商船靠岸后的第四天,邵宅门口门庭若市。邵家三爷忽然转了性子,不爱花坊酒楼不说,竟然喜欢上在家里宴请宾客谈生意。说是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了,以后担子重,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不懂事,连举止都不复以往的嚣张放肆,仿佛真的换了个人似的,叫不少人津津乐道。   当然,这几日的宴请,最让人意外的还是邵三爷对三奶奶的态度,年初时邵宅妻妾争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作为龙江城的笑话可娱乐了不少人,多少人可惜着当年龙江城第一美人年大姑娘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谁知在生了儿子后,邵三爷彻底改头换面,那外室不知打发到哪里去了,对三奶奶却是敬爱有加,重要的宴请必然是三奶奶亲自操持,三爷不应的事情,只要三奶奶开了口,三爷立刻就能改了主意。   男人们私下里笑三爷忽然成了软耳根,女人们却羡慕的不得了,别说是首富,便是普通商户,正经的大事哪里会轮到女人做主?邵三爷可算是拿出成千上万两的银子供三奶奶消遣呢……   事关切身利益的事情可比捕风捉影的八卦可信的多,一时间整个龙江城贵族圈都在心中对邵三奶奶重新定位,这可急坏了不少人。   几乎不费任何力气,顾氏就了解到了这些消息,让她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一层焦虑。在她禁足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再也不来敛华院,连儿子生病都不管,却把年氏抬举成这样?那明明是她曾触手可及的位置……   “会不会跟年大人有关?”怜儿也急坏了,按规矩,她已经是通房丫头了,三爷对她又喜欢的紧,眼看着前途大好,却忽然间打入冷宫一样,况且前两天还莫名其妙的被抓去狠狠的□□了一反,大吃苦头。直到宴请要开始了,抽不出人手管她们才被放回来。这样的落差怎能令人忍受?   她认定了这是年氏对她们之前挑衅的报复。   顾氏皱眉想了半晌,觉得也只能是这个原因,否则没道理让邵元松态度大变,定然是受到了年大人的威胁。   “若跟年大人有关,这就是年家的事情了,想必年家二小姐不会坐视不理的。”顾氏想了半天,还是没办法压下心中的焦躁,吩咐道,“继续盯着,我要想办法见三爷一面。”   邵家大房这边,吴氏和邵元树也是非常不解,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对此次舶来品的去向留用应该有着十足的话语权,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在对邵元树和邵始耀的仕途添上一笔不小的助力,毕竟那些官宦人家大多不爱金银,更爱奇珍异宝。   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这边确实应酬不断,然而见不到什么效果之后,不少人也放下矜持,转而去想法子跟年若搭线了,虽然应酬商户有些掉价,但邵三奶奶也是官家千金出身,细细算来也不算辱没。   “让邵安盯着点,得空了亲自上门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年氏这个狐狸精给松哥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另外,勤去城门口看着,老爷应该快回来了。”   吴珍满心期待的等着邵元松准备的礼物,尤其随着入股商户们的扯皮,舶来品的真容渐渐露了出来,西洋镜、座钟等稀奇物件不提,据说此次最珍贵的是一种叫做钻石的宝石,所有见过邵家三奶奶佩戴的,全都赞不绝口,偏邵三爷咬定了这东西谁都不给……一时间倒成了这次舶来品最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消息一个一个传进吴珍的耳朵里,自诩比姑妈吴氏更沉得住气的她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尤其在邵家三奶奶的地位变得举足轻重之后,她决定还是要放下矜持,亲自去看看比较好。   邵元松逗弄着精神的旭哥儿,分神看着灯下翻着商户资料的年若,心中安宁又满足,这才是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   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鱼小虾们,是时候一网打尽了…… 第24章 四方撒饵   连续三天宴客,邵宅上下都忙的团团转,让不少调/教中的人手都快速历练,有能力的也很快便显出来了,宅子里前所未有的井井有条起来。   作为这段时间龙江城的中心人物,邵元松的心情显然不错,巡视完商铺后难得悠闲,胳膊下夹着个檀木描金匣子晃晃悠悠的往书房走,路过花园时,差点被斜刺里摔出来的怜儿撞着。   怜儿眼睛细细的盯着邵元松手里的匣子,口中急急忙忙的道歉,“奴婢该死,冲撞了三爷。”   邵元松似乎是下意识的将匣子往身后收了收道,“没事,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怜儿咬着下唇可怜巴巴的道,“姨娘被禁足,总是提不起精神,奴婢想着多摘些花回去,让屋里显得热闹些。”   “嗯,你有心了。”邵元松敷衍的应了一声,“好好照顾姨娘。”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怜儿不甘的站在原地,隐隐听见邵元松吩咐铜宝道,“留点东西不容易,放到书房去,珍妹妹应该快来了……”   @@@   “奴婢看清楚了,是紫檀木的描金匣子,里面的东西定然价值不菲,如果是给三奶奶的,三爷为什么会躲躲闪闪的,还让收到书房里,奴婢还听到‘珍妹妹’什么的,肯定是给吴姑娘的……”   “上次已经给了一套红珊瑚头面和一方澄泥砚台,无功无过的,为何要再送贵重东西……”怜儿愤愤的禀报,“那吴姑娘就算是个寡妇,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难不成还想勾搭了三爷做姨娘不成?”   当然不会是要做姨娘,吴珍盯着的,是正妻之位!   顾氏比怜儿知道的多的多,邵家大房对于邵家二房势在必得,他们本来是利用她来将年氏除之而后快的,如今她沦为弃子,吴珍自然是要代替她顶上的!   顾氏冷笑,年氏被打击都如今这地步可是她的功劳,岂能允许别人摘了她的果子?   @@@   吴珍是单独悄悄来到邵宅的,既然已经有了暧昧,就要抓紧将事情坐实了,以前她还想着若即若离慢慢来,但眼看着邵三奶奶的地位愈加稳固,她不得不赶紧加快进度,不然事情怕会越来越难。   男人既然已经起了心思,自然是不怕会被拒绝的。   果然,当听到她的丫鬟禀报后。不一会儿邵元松身边的铜宝便到后门将她引到了书房。   路过敛华院时,吴珍不由多看了几眼,当初生机勃勃的院子终于随着主人的禁足而萧条了许多。哼,一个只能靠着男人的宠爱嚣张的蠢货……   吴珍不屑的撇撇嘴,心里计划着,只要有了资格,也不并不需要等到坐上正妻之位,就能先把顾氏踢出局。   邵元松看到吴珍的时候,似乎是一脸惊喜,在吴珍跨了门槛进来时,还想伸手来扶,却不知想到什么,又故作自然的把手收了回去,不好意思的道,“最近实在太忙了,还累得珍妹妹来看我。”   吴珍看着他“情不自禁”伸出又缩回去的手,眼神闪了闪,含羞带怯的道,   “知道三哥哥太忙,不好打扰你做正事,今日本就是来碰碰运气,若三哥哥在忙,我就改天再来。”   活脱脱一个忍受不了相思之苦,情不自禁来碰运气的痴情女子形象。   “不忙,不忙,该见的人都见完了,剩下的还有的扯,慢慢来就行。”邵元松急忙回道。   吴珍忍不住试探道,“也是,三奶奶是个能干人,想必三爷非常省心。”   “是,她非常能干,有那样的爹,怎么会不能干呢?”邵元松苦笑一下,明摆着不想多谈,转身往多宝架那边走,“上次说了要给你的东西,不想竟拖到了今日,你等等。”   吴珍自觉看出了邵元松不得已的苦闷,显然是受制于年氏的父亲年大人,心中放心不少,只要她尽快和邵元松“心意相通”,对付年氏并不是多难的事情,毕竟年夫人对于年氏这个庶女的厌恶,上层圈子里没有几个人不清楚。嫡女年茜更是恨不得自己这位庶姐过的越惨才越好,利用得当,估计都不用她亲自出手。   心思闪过,吴珍很快被邵元松手中的东西吸引,紫檀木的匣子已经是价值不菲,何况被放在其中的东西?吴珍充满期待的看着邵元松手中的东西,能被邵元松称之为好东西的,想必十分贵重,会是最近大家津津乐道,上层女眷里争相追捧的钻石么……   邵元松刚在她面前站定,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邵元松皱起眉头,不悦的道,“怎么回事?”   “三爷!顾姨娘求见!”铜宝的声音有些勉强,顾氏显然是习惯性的不守规矩,正在直接往里闯。   待铜宝话音一落,顾氏已经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凄婉的哭道,“三爷,妾知道错了,求您可怜可怜我们的儿子吧……”   不得不说顾氏演技到位,明知道吴珍在的情况下,此时看到吴珍却仿佛撞破什么一般,惊讶的瞪大眼睛,再看向邵元松时,眼中的悲伤犹如实质,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一颗一颗滚下来,即使陌生人都忍不住心生恻隐,何况曾对她心存爱意的男人……   顾氏算的很好,虽然因为针对主母的事情惹怒了邵元松,但如今大半个月过去,气也应该消的差不多了……   “你……”邵元松果然有些手足无措,“你快起来,孩子怎么了?”   顾氏强忍着眼泪,哽咽道,“妾不敢再胡乱吃醋坏爷的事,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祈求获得爷全部的宠爱,爷怎么惩罚妾都行,但求您别不理妾……二少爷如今在病痛中挣扎,妾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三爷了……”顾氏想到孩子,想到如今的处境,不由真的悲从中来,情真意切的伏在邵元松脚边无助的哭起来,“妾真的坚持不住了……”   吴珍看着邵元动容松怜惜的表情,恨的暗暗咬牙,如此卑劣的手段,偏偏她不能开口,她都能想象若是开口,顾氏必然打蛇随棍上,趁机咬定她和邵元松之间是误会,那必然会在邵元松心里埋下疙瘩,她要再进一步就不那么容易了。   名分,不过就是差了一层名分……吴珍恨恨的想着,她连表现个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姨娘,三爷,不好了,二少爷又晕过去了……”怜儿慌张的冲进来,泪流满面,“刘大夫也无计可施……”   “我儿!”顾氏惊惧的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腿软又跌了回去,邵元松看不下去,俯身将人扶起来,让怜儿扶着往敛华院而去。   被扔在原地的吴珍恨恨的盯着顾氏的背影,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目光落在那没有打开的匣子上,又看看站在书房门口的铜宝,垂眸掩下眼中的不甘,吴珍暗暗发誓,等我拿下邵元松,顾氏,你给我等着!   敛华院这边,顾氏的儿子是真的不好,邵元松也没想到在这辈子只可能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顾氏依然能屡次把他作为赌注,最毒妇人心也就是这样了吧……   这次倒是邵元松误会顾氏了,昙哥儿的身体经过之前的两次折腾,真的是非常虚弱,顾氏简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照看,这次却是听怜儿说了邵元松和吴珍的事情,不由自主分了心,稍微没看住病情便又重了。   正好怜儿说吴珍来了,顾氏到底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就将计就计跑来了,索性她如今除了利用孩子也无计可施,孩子病的如此之重,她找三爷找的频繁些也是正常。   此时顾氏是真的痛哭流涕,不知是悔恨还是愧疚。邵元松以亲自看儿子为由,扔了她在一旁哭泣,顺便让人去给大房那边报信,能挑拨关系的时候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挑拨,若不是深仇大恨,怕这些没什么底线的人还有机会联合合作。   本来就盯着这边的吴氏和邵元松来的很快,看到摊在桌上伤心的不能自已的顾氏,吴氏眼中闪过厌恶,冷冷的道,“还有脸哭,禁足了都不专心看着少爷,还动什么心思呢?”   自从知道昙哥儿容易夭折后,吴氏便歇了心思,如今有了吴珍,顾氏这边风险这么大,基本上可以完全放弃了。   到底做过一段时间“夫妻”,邵元树倒是有些心软,过去劝道,“先别哭了,总会好的,哥儿好起来还要累你悉心照顾,要是你先垮了,孩子该如何?”   顾氏压下心中的恨意,抽噎着抬起头,看向邵元树,楚楚可怜的道,“哥儿会好的,对吗?”   顾氏的容貌到底占了优势,再加上她的真情流露,邵元树真的疼惜起来,见邵元松背对着他们,几个丫鬟的注意力也都在那边,伸手摸了摸顾氏的脸,口中安慰道,“没事的,会好的。”   顾氏不自觉的看了邵元松一眼,见他专心的盯着刘大夫看诊,便大胆的对邵元树露出凄婉求助的目光来,她一辈子经历过无数男人,抓男人的性子几乎是本能。   果然邵元树非常享受这种隐秘的刺激,本来安抚的手指情不自禁的顺着她柔嫩的肌肤摩挲起来……   然后在邵元松转身的瞬间迅速收回,做出关心孩子的模样,“如何?”   刘大夫摇摇头道,“孩子的底子实在容不得一丝闪失,如今实在太过凶险了……”   “刘大夫!”顾氏犹如一个失控的母亲,不相信的道,“大少爷七个月早产都能平安无事,二少爷只是损了些底子,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就因为七个月早产的大少爷调养好了,你便有恃无恐了么?   刘大夫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对这位顾姨娘的狠毒有了新的认识,就为了想要复制主母的成功,生生把个健壮的孩子折腾成这样……   顾氏见刘大夫摇头不语,心中是真的慌了,转而跪求邵元松,“三爷,您救救二少爷,救救二少爷好不好?他也是您的儿子,大少爷能好,二少爷也能好的!”   顾氏无助的抱着邵元松的腿哭泣,等待着计划中的疼惜和怜爱。   邵元松一眼就看穿了顾氏的意图,她想利用随时会丢命的的儿子来绑住他的精力,和他“共患难”一场,从而改变自己现在弱势的境况,说白了,就是想学年若呗。   他其实应该给她多一点希望,让她有信心去对付大房,可他在看到她真的痛苦的时候,邵元松心中压抑的恶意慢慢的涌了上来,他一点一滴的希望都不想给她,想让她在受尽折磨中痛哭流涕,绝望的活着,然后凄惨的死去。   邵元松暗自安排着顾氏的结局,腿慢慢的从她的胳膊中抽出来,顾氏以为他会俯身抱起她,楚楚可怜的抬起头,却听见男人说,“旭哥儿调养用了不少好药,有几味吊命用的库存已经没有,再找怕要不少时候,我这就去找,你好好守着昙哥儿。”慢慢享受煎熬吧!   顾氏再一次用儿子做的赌注失败了,正打算用其他法子拖住邵元松的时候,邵始辉从京城回来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邵元松正坐在年若旁边看她翻商会成员的资料,也就这个时候,年若会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跟他交流。   “父亲在的时候,孔玉祁是商会的副会长,我记得当初父亲和孔叔叔的关系非常亲近,怎么父亲走后,孔叔叔反而成了分会长了?这个洪瑞林是谁?他做了副会长,你……”年若迟疑的道。   邵元松嗤笑一声,“放心,我便是个傀儡,他们也暂时不会把我怎么样。他倒是想把我踢下来自己做那个位置呢,不过谁叫我爹打下来的基业大,有几个生意跟他牵扯甚深,他还不能贸然跟我撕破脸呢。如今商船回来,他更指着我给他们多分口肉吃,所以暂时会先供着我的。”   见年若眉目间漫上一层忧虑,邵元松安慰道,“放心吧,这人就是搭上了太子那边的船,所以大家都有些顾忌罢了,这人长久不了的,那天你不是也见他太太了么,就那种暴发户的做派,没什么可怕的。”   年若正皱着眉思量,绿绮进来禀报道,“大房那边来报,大老爷回来了。”   愁绪不自觉的爬上了年若的面庞,说到底,吴氏和邵元树明目张胆针对她的态度是授意于邵始辉这个一家之主,邵元松又对他这个大伯敬重有加,若邵始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会不会又将退回到腹背受敌的境地……   邵元松看到她的样子,立刻想起上辈子她身边没有一个帮手,亲近的人都被离间或者打压,最后只余自己一人护着孩子们在四面楚歌的险境中挣扎,只觉得胸口刺痛。立刻伸手将人紧紧揽在怀中,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脑保证道,“别怕,只要有我在,谁都不可以伤害你……”   察觉到年若身体的软化,邵元松更觉心酸,她这样倔强的人,如果不是怕到极点,怎么会如此轻易服软。   收紧手臂,疼惜的吻着年若的发顶,想把爱她护她的心情传递给她,让她不要害怕,可邵元松也知道那是徒劳,他曾经的背叛让年若对他紧锁心门,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撬开了。   “水水,你看着我。”邵元松捧着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大房一家的真面目我已经看清了,我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信我好吗?”信我不会再伤害你,信我可以保护你。   年若看着他的眼睛,压下心中的惊惧和疲惫,告诉自己,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至少这一刻,他是认真的想要保护她的,比两个月之前的处境已经强许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自己都害怕了,孩子们该怎么办呢?   想到孩子们,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软弱也被她赶走,微微笑道,“我知道了。”   她说的是“我知道了。”而不是“我信你。”   邵元松察觉到她迅速的坚强起来,压下心中的苦涩,低头珍惜的吻了吻她的眼角,柔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还必须自己一个人坚强;对不起,无法让你信任我,而我没有任何资格责怪你……   年若怔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原谅他。   @@   邵始辉前脚刚进门,就见自己的侄子后脚跟进来请安,心中满意,也对吴氏信中那些大惊小怪抱怨愈发的不以为然,自己从小看大的侄子他还能不清楚?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因为老二夫妇只生了这一个的缘故,宠的太过,养成了一副单纯的性子,但对自己这个大伯却敬重有加,要真论信任,他亲爹都比不上自己这个大伯。   定然是吴氏自己哪里没做好,惹了他,又怕自己怪罪,所以先一步把事情推在了邵元松头上。   想到吴氏,邵始辉心中叹气,原来他还觉得对方是书香门第,自己是高攀,如今走了英王的路子,见多了达官贵人以及高门出身的女眷之后,愈发觉得自己这个正妻不太能拿的出手……首先那骨子里透出的穷酸劲儿就让人受不了。   以后……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邵始辉笑眯眯的看着邵元松,慈爱的招招手,“松哥儿来啦?!”说着指了指一堆箱笼中的樟木箱子道,“快来看看大伯给你带了什么?”   撇去气质不谈,邵始辉其实和邵元松的爹邵始耀长得十分相似,容长脸,剑眉星目,年轻时也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和邵始耀总是笑脸迎人、亲切和善不同,因为读了书,邵始辉带着浓重的书生气,看起来稳重又儒雅,不自觉的让人敬重,邵元松从小受爷爷和爹的影响,非常羡慕和敬重大房一家读书人,觉得他们地位更高,见识不凡,所以在邵始耀去世后,他才毫无保留的给予了信任。   谁又能想到这张谦谦君子面具之下是为了自己连至亲之人都能出卖的丑恶嘴脸呢?虽然事情基本上全是吴氏和邵元树做的,但是没有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授意,他们怎么可能敢对自己这个血脉至亲动手。   甚至是他亲自拔除了父亲为自己□□的人手,让整个二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有的思虑不过一瞬,邵元松看向邵始辉时已经是满眼慕孺,见他叫自己,便乐颠颠的跑过去开心的道,“什么好东西?”   “爹也太偏心了,您的亲儿子和亲孙子都在这儿呢!”邵元树在旁边抱着他的儿子故作不满的打趣道,“您眼里怎么就三弟一个啊!”   邵始辉好脾气的伸手虚点了点邵元树,“都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如今他爹走了,我这个做大伯的就是他的长辈,还不准我疼疼我可怜的侄儿?”   邵始辉说完,就看到自己侄子感动的看着自己,要是屁股后面有尾巴,定然是摇个不停的。所以,他怎么会怀疑侄子对自己的忠心呢?   邵始辉笑着叫人把他说的樟木箱子抬出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英王听说你喜欢奇珍孤本,特地让我给你带回来的。”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喜欢什么,邵元松从小在无比富庶的环境中长大,金银财宝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吸引力,所以他追求的是那种他自己缺少的、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读书人的尊重、达官贵人的赏识、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荣耀……   因此他喜欢的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奇珍孤本本身,而是它们代表的意义:多少名师大儒求而不得,甚至愿意因此而愿意与他折节下交。   而英王赐下,意义更加非同凡响。   这饵一下,邵元松果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英王特地吩咐的?”   “我看我看?”邵元树听了,立刻羡慕的凑了上来,吴氏也十分惊讶的样子,“若是如此,我们松哥儿也要出息了。”   邵元松眼神亮晶晶的望着邵始辉。   “何止是吩咐,有几本都是王爷从自己库房里亲自挑的。”邵始辉与有荣焉道,“王府的首席客卿宁安居士想讨一本都没讨到呢,估计这位名士还没见过你呢,就已经恨上你咯!”   “真的!?”邵元松可不在乎什么客卿不客卿的,兴奋的脸都涨红了,“王爷竟然如此看重我?”   “那必然是啊,”邵始辉笑道,“上次赈灾,你献的银子可是解了王爷的燃眉之急,王爷因此还得了皇上的嘉奖,王爷说他还跟皇上提到你了呢?”   “果真?”邵元松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朝着京都的方向拱拱手道,“皇上他老人家怎么说?”   “你呀你!”邵始辉好笑的点点他的脑袋,“皇上日理万机,顶多夸你一句也就过了,多少寒窗苦读几十年的官员都得不了这一句夸呢,你还指望着官员们都记不全的皇上记着你呢?”   “也是。”邵元松讪讪的挠了挠头,随即又急切的道,“那王爷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平白得了这些赏赐,是不是有些多了?王爷可还要银子?侄儿虽然没有别的本事,但银子却是不成问题的。”   邵始辉目光微闪,很快便露出无奈又宠爱的表情,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叹道,“你呀,人家一个王爷要你银子做什么?上次只是一时情急,灾情太大,国库不丰盈才找你应的急,如今肯定是用不到啦,我回来的时候,王爷还说了,你献的那些银子,过几日他周转开了,便还你。”   呵呵,听你鬼扯!他献那些银子功劳,他这好伯父已经照单全领了,要不然就凭他那秀才身份,怎么可能这么快在王府站稳脚跟?   邵元松心中唾弃,面上却急切的摆手道,“说什么呢?能帮上王爷是我三生有幸,这银子我自个儿愿意花,千万别让王爷还我。”   “哇,这是《千山记》?真的是《千山记》?”一直好奇翻着樟木箱子的邵元树忽然激动的跳了起来,“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孤本,王爷也给了三弟?”邵元树激动的道,“爹,英王爷这么看重三弟啊,那三弟是不是也能去为王爷办差了?”   吴氏也顺势道,“我听我爹说,北黎那边又有动静,朝廷十分缺人手,只要王爷或者皇上看重,暂时不考科举,也能安排差事给做。我娘的母族那边,就有一个庶子因为救了鲁王爷的儿子,竟然被安排进了鲁王的侍卫营,听说以后若有机会立功,也能当将军呢!”   “真的?”邵元松眼睛发亮,热切的看着邵始辉。   “若是……”说到这里,邵元松声音变弱,底气不足的道,“若是王爷真想赏我,便给我派些差事。”最后表决心道,“我不怕吃苦的!”   邵始辉哭笑不得的道,“你们别乱说,如果那样朝廷岂不乱套了?那鲁王侍卫倒是真的,不过人家是身手非常好,能和去年的武举人打成平手,恰逢边境需要人手,鲁王惜才,便收入麾下。”   “那我也去学武吧!”邵元松兴奋的道,“快打仗了么?”   邵始辉脸色一僵,随即严肃的低喝道,“慎言!”   邵元松吓了一跳,急忙闭嘴,神情蔫蔫的。   “你也别灰心。”邵始辉见火候差不多了,面上才露出一副不忍心侄子难过的表情,无奈的道,“罢了,谁叫你是我侄儿呢!”   正说着,大管家绍全过来回禀,“常大人已经安顿好了,已经派了几个最机灵的小厮过去,只是丫鬟这边……”   吴氏急忙道,“把瑞珠和卷碧派过去,”说完还不放心的叮嘱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些!”   “是!”两个丫鬟听了,急忙应了,跟着绍全离开。   邵元松疑惑的道,“什么大人物?连伯娘身边最贴身的丫鬟都派过去了?”   邵始辉神秘道,“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也是你小子运气好。”   “这位常大人可是王爷身边的红人。”邵始辉悄声跟邵元松和邵元树解释,“他就是六年前三元及第的科考状元!”   “真的?”邵元松道,“就是我们南黎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常如峰?”   “是。”邵始辉倒是没卖关子,直接道,“但他前两年因陪皇上狩猎不慎摔下马,折了腿,因此没办法再做官了。”   “后来英王爱惜他的才华,便收了他做署官。常大人学富五车,为英王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如今掌管英王府内务,已经算得上是王爷的第一心腹了。这次便是为了替王爷寻找皇上的寿辰礼物出来的。”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服他到龙江城来的,”邵始辉说到这里,从邵元树和邵元松身上一一指过去道,“你们俩警醒着点,轻易别往跟前凑,常大人因为伤了腿,喜欢清静,讨厌别人乱攀交情。”   看到邵元松蠢蠢欲动的样子,邵始辉抚了抚额头,“罢了,你们自己别往上凑,我会找机会为你们引荐,正好他这次是出来寻新奇东西的,松哥儿,商户人家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你多搜罗些消息,对了,商船不是回来了么?应该有新奇玩意儿吧?能不能入了常大人的眼就要靠你自己了!”   “嗯嗯。”邵元松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眼睛开心的眯成了一条线,仿佛在努力压抑兴奋的样子。   邵始辉心立刻放下一半,要让他这侄儿咬钩实在轻易的很。想到这次英王许诺的官位,邵始辉心中一片火热……   邵元松心中也一片火热:他的大帮手来了!小鱼小虾们可以开始着手收拾了! 第25章 鱼儿钓鱼   也就是邵元松的地位离那个圈子太远,阅历又浅,上辈子才会那么容易被骗。实际上,哪怕邵元松跟年大人稍微亲热些,这些消息都能打探的到。   上辈子众人提起常如峰,皆是如雷贯耳:一是他学识之丰,少有人能及;二是其手段之阴毒,无人能出其右;最出名的则是他那可怕的怪癖,无人敢与其接触。   可实际上,此时的常如峰其实还未受到英王的重用,一方面是因为不太能看得上他的残疾;另一方面也确实不太敢重用。毕竟,他曾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所以说是王府的长史,但也不过是管理些普通的庶务。   怎么说呢,如果单看常如峰的前半辈子,十分令人钦羡:寒门出身,十年苦读后便鱼跃龙门,一飞冲天。南黎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皇上非常器重,在翰林院宣召两次后便直接赐了御前行走,可以说是升官最快的年轻人了,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前途大好。多少权贵争着将女儿嫁给他。   实事也确实如此,别人可能要熬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升一级的常如峰在皇上身边仅仅三年,便从一个七品的翰林编撰,升至五品通政司参议。娶了右相的小孙女,可谓是人生得意。   然后可以说是天意弄人。   在上任通政司参议的第一年,常如峰在陪着皇上在猎苑打猎时,不慎从马上跌落下来,然后被马踩断了一条腿……   皇上虽然大呼可惜,但身有残疾无法做官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况他是实实在在的少了半截腿,只能拄着拐杖行走,看着渗人也就罢了,做事确实是非常不方便。   之前爬的多快多高,之后就摔得多急多惨。赏识者无能为力,有仇者落井下石,就连一直恩爱有加的妻子,都毫不犹豫的飞快和离离开……   然后,这位常大人便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之所以说是披着人皮,是因为直到最后,南北黎朝统一时,当时的皇帝姬星渊将他做的事情一一列出,众人才发现了他那可怕的怪癖。   其实在人开心的时候泼冷水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总有那么些心胸狭窄的人喜欢拈酸吃醋,嫉妒生事,简而言之,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过。   常如峰的人生遭遇如此悲惨,见不得人好过实属正常,喜欢落井下石也可以理解,偏他做到了极致:首先,他落井下石不分对象,只要发生在他眼前了,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甚至亲近的人,他都必须得去踩一脚才痛快;其次,他不仅仅是落井下石,估计是觉得单纯的落井下石不痛快,他喜欢把人捧的高高的,再在对方欣喜若狂的时候,把人掀下来。   最明显的,便是他跟过的三位主子:南黎的皇上想让太子继位,他便跟了英王,为英王出谋划策,将即使有着皇上撑腰的太子都压的死死的,最后活活气死了皇帝;   待英王斗倒了垂死挣扎的太子,马上就要登基,兴奋的不能自已的时候,他立刻转手将自己辛辛苦苦扶持上来的主子卖给了太子,看着英王从触手可及的龙椅上跌落;   太子莫名其妙的捡回了皇位,感念他的功劳,登基后破格封他做了阁老,他便兢兢业业的为国操劳。彼时北黎早已步步紧逼,但常如峰硬是在南黎朝政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还让北黎吃了两次大亏。   已经成为皇上的太子大喜,立刻封他做了宰相,自己打算安稳度日的时候,常如峰又打开了城门,亲自迎接北黎大军入城,带头叛入北黎。   然后在北黎皇上姬星渊准备统一分裂了七十多年的黎朝时,被邵元松等人射死在南黎的叛军之中了……   那时大家还都没意识到常如峰的这个怪癖,毕竟颠覆朝堂甚至一个朝代对于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来说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谁能想到有人会把这个当游戏呢?都以为是常如峰屡屡变幻立场只是识时务下的自保罢了。   还是姬星渊把常如峰做的事情一条一条的放在一起列出来,大家才惊觉他竟然干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小事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于是等到南北黎朝统一的那天,北黎的一帮朝廷官员全都捏着一把冷汗,最后果然等到了常如峰领着南黎余孽刺杀姬星渊,被早有准备的武将们射杀……   即使他死了,众人提起他仍觉得毛骨悚然。   说实话,邵元松也挺怵他的,当年姬星渊一件一件的分析常如峰做的事情后,邵元松忽然意识到,邵家也是他的游戏之一:   随着朝堂的暗潮汹涌,英王对银子的需求直线上升,邵莲因为争宠而献上自己的嫁妆让英王刮目相看后,邵始辉也跟着尝到了甜头。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最有钱的邵家二房身上,就是现在这个时期。   一开始,邵始辉的想法也许仅限于占家产,并没有想将侄子置于死地。   但后来在常如峰巧舌如簧的怂恿之下,邵始辉忽然意识到,二房大半的家产虽然能保他一个三品大员之位,但全部的家产却可以将邵莲送上贵妃之位。邵始辉在三品大员之前,会是国舅。   多么诱人的情形。   所以邵始辉开始有对自己至亲下死手的意识,最后一点一点的变成了行动,如愿拿二房的所有家产让邵莲占了一个侧妃的名分,并换得英王承诺,将来他登基,邵莲立刻就是贵妃,届时,他们邵家将彻底摆脱商户的身份,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结果是自然的,英王登基的时候,邵莲和邵始辉自然也是最兴奋的时候,但转眼英王被贬为戾王赐死的时候,普通侍妾尚可活命,但侧妃却必须跟着陪葬,所以邵莲绝望的死了,邵始辉吓破了胆依然也没逃过凄惨的下场……   而他,只因为在常如峰面前晃荡了一圈,强烈期待去为英王做事,便也顺便被安排了一下,然后他就在满心憧憬和期待的时候,被自己信任有加的兄弟捅了刀子……   他记得当时想清楚这些的时候,心中还荒唐的庆幸,幸亏自己那时是个小人物,没什么大本事,不然恐怕得更惨。   虽然常如峰是邵家覆灭的推手,但邵元松对他倒是谈不上恨,毕竟他只是勾起了邵家大房埋藏于心底的丑恶,真正毁掉邵家其实还是邵家大房的贪婪和无耻。   想到这里,邵元松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邵始辉说常如峰是他好不容易请来的,但实际上按照常如峰的性子,恐怕此时就已经盯上邵始辉和邵莲了。   在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英王和太子的开始从暗斗转为明争,对于银钱的需求非常大,也就是这个时候,常如峰从邵始辉这里看到了机会,他此次说是为皇上寻找寿诞礼物,实际上就是出来为英王凑银子的。   上辈子自然是凑到了一大笔的,邵家这边就不说了,通过邵家的人脉,很多商户都上了船,及至后来源源不断的为英王提供银子。常如峰也因此受到了英王的重用。   所以,邵元松根本就不担心常如峰会拒绝他的要求。   @@   邵家二房的热闹刚过去不久,邵家大房便不甘落后的喧闹起来。   虽然邵莲不是英王府的正妻,但因其颇受英王宠爱,邵家大房更是跟着鸡犬升天,连只是个秀才的邵始辉都进了王府做了客卿,若不是有非举人不能做官的规矩,估计如今也大小是个官员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邵家这层圈子来说,邵始辉的身份地位已经算很超然了,更何况在京都呆了一年多,邵始辉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似乎从里到外都透出威严来,当然,手里的消息也眼界也不止提了一个层次,足够在商户和官员交叉的圈子里大出风头。   最最重要的,邵家竟然请到了英王非常信任的长史,如果能被看上眼,日后自然好处多多。一时间龙江城有头有脸的商户和贫寒出身的文人小官,全都找着机会往邵家大房递帖子。   不过大部分的人都被拒之门外,尤其是商户人家,即使再有银子,人家也看不上。因此,在传出常如峰大人看在邵家大房的面子上,要参加邵家三爷儿子的百日宴时,几乎整个龙江城的商户都沸腾了。   @@   敛华院里,顾氏守着时时刻刻会陷入病危的儿子,无计可施。她就是想争宠都没办法,如今邵元松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在常大人面前露脸的事情上。吴珍那边也坐不住频频动作起来,顾氏一时间焦头烂额。   唯一的一点安慰便是那天突然又想起偷偷摸摸刺激的邵元树,开始又找机会来跟她私会,可她哪里有什么心情?   尤其对比她的凄惨境况,一直不被她放在眼中的年氏却滋润的不得了。这几日外头嘈杂不断,邵家下人们在为五日后邵家大少爷的百日宴做准备。是的,是邵家大少爷,同一天出生的两个儿子,原本设想中以她儿子做主角的满月宴换成了大少爷为主角的百日宴。而且还邀请到了英王的长史,当日年氏母子的风光可想而知……   她和她的儿子却因为身体太差不能出席……   她不甘心,她落到了这个地步,绝对不能让年氏好过!   看来一直等着年茜主动出手对付年氏是不行了,顾氏写了封信,叫了怜儿进来,“送去茜茜绣庄。”   怜儿收了信犹疑的道,“告诉年二小姐对付了三奶奶,岂不是帮了吴姑娘?我听说她今日又来找三爷了,有大太太撑腰,我们会不会为她做了嫁衣?”   顾氏想着邵元树不小心说漏嘴的消息,心中冷冷一笑,吴珍想做什么她清楚的很,但她会让她轻易得逞么?   顾氏眼中迸出一丝狠意,“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一次性把她们都收拾掉,大房既然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第26章 年二小姐   不管是邵家舶来品的去留问题,还是英王府长史的看重,邵家二房大少爷的百日宴成为了近来龙江城备受关注的事情。大小商人们精心准备不说,连不少官家贵人们也蠢蠢欲动。   而随着邵三爷对邵三奶奶的看重,年府的上门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年家二小姐年茜看完手中的信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贱人还真是好命,凭个儿子便翻了身,这么多年,我爹从来没关心过我一次,倒是把那贱人照顾的细心周到。”   年夫人周氏显然习惯了女儿的脾气,慢慢的翻着手中的帖子和信件,翻到还有京城之中寄来的,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到底更沉得住气,淡淡的道,“如今她正炙手可热,先让她得意得意几天又如何?养了她这么多年,总算有些用处,等之后再处置不迟。”   “娘~”年茜不满的道,“我才是嫡女,凭什么她处处压我一头,这算什么世道?”   周氏叹了口气,抽出一张信件扔到年茜面前,“你自己看看。”   年茜倒抽一口气,“太子妃?!”   “英王那长史那么厉害,太子都看重?”年茜不可思议的道。   周氏看信的动作一顿,恨铁不成钢的道,“怎么可能?太子妃看重的是那些舶来品!那长史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废人罢了,也就能在商户人家跟前摆摆架子,那些个贵人们,哪个不是冲着那些舶来品去的?”   “这次邵家的商船没和朝廷一同出海,航线不同,所以带回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听说那叫钻石的东西,不仅坚硬,而且璀璨异常,比黄金和玉石珍贵的多,如今才几天,就传到宫中去了,这可是不少人的机会。”   若有得了先机先献上去,总能讨了好。   “能有多好?”年茜嘲讽的道,“不过是觉得我们南黎没有,所以是哗众取宠罢了!”   “那丫头能快速传出名头来,那一套钻石头面功不可没,凡是去过邵家宴会的,谁不对那东西赞不绝口,连县主出身的高夫人都屈尊来打听了,可见是真的好。”   “她一个贱坯也配?!”年茜气得瞪大眼睛,“娘,您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   周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吃了年若那么多教训,还是学不会胸有城府。   “你也知道她不配,如今高夫人他们就算再喜欢,求来也也是往上面送呢,宫中贵人还没用上呢,她先大张旗鼓的带上炫耀了,虽说本朝不限制商人穿着,但你觉得合适么?”   年茜反应过来,惊喜的道,“是啊,这样一来,整个邵家都是要吃挂落的吧?”   “迟和早的事情罢了,”周氏道,“现在东西在邵家手里,他们暂时有求于人,自然先供着,不过一个商户,想整治他还要废多大功夫么?”   “至于年若,”周氏冷哼一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年茜先是一喜,随即犹疑道,“听说英王看重邵家,怕不是那么容易吧,而且爹……”   周氏耐着性子教道,“你别成天小女儿心思,也关心关心外面,如今陛下病重,英王有势力,太子却是正统,且得皇上欢心,难不成英王还会因为一个商户跟太子对上不成?”   年茜对这些事情懵懵懂懂,但母亲说的她自然是相信的,立刻就开心起来,不过虽然邵家迟早要完,但她一天都不想让年若好过!凭什么要享受那么多人的巴结和奉承?   书房里,邵元松听着铜宝的汇报,眉心皱紧,“送去了茜茜绣庄?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年家二小姐的嫁妆铺子吧?”   “是。”铜宝道,“小的看到怜儿离开后,绣庄里就有伙计去了贺府。”   年茜比年若晚嫁两年,嫁给了贺家大少爷贺呈杨,领着守御所千总的差事,也算年轻有为,因为诰命给了母亲,所以年茜还只是贺大奶奶。   邵元松沉思,倒是小看了顾氏,他还以为她是邵元树给他找来的,没想到竟然和年府也扯上了关系……看来他要再仔细查查了。   周氏、年茜……   想到这两个人,邵元松的心情又沉郁下来,上辈子,几乎年若所有的不幸都有这两个人的手笔,年若再聪明也被囚在深闺,嫁给他之后,生母又被握在对方手里,当年她嫁妆被夺,便是她用于交换她的生母的缘故……   邵元松暗暗想着,他还没空出手来对这对母女下手呢,她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在处理大房之前,他不会主动找她们的麻烦,但若是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果然不出邵元松所料,在顾氏和吴珍正在为百日宴蓄力的时候,年茜先出现了。   百日宴的前两天,邵元松正在核对宾客名单,就听铜宝来报,说贺大奶奶来了,邵元松让铜宝去盯着,自己又多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往若水斋走去……   “就算你们曾有婚约,如今呈扬表哥已经娶了我,你也嫁了人,儿女都有一双了,为何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年茜尖锐的嗓音伴随着盛气凌人的口气,听着让人极不舒服,“谁又能想到人人称颂的邵三奶奶竟然不守妇道,勾引嫡亲妹夫呢?!”   仿佛没有听到对方令人恶心的话,年若气定神闲的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里清楚,为了害我,你连自己的丈夫都污蔑,难怪呈扬表哥始终不喜欢你……”   “年若!”年茜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嗓音尖利,“你别在这里装,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邵三爷,你觉得你如今的好日子还能继续么?”   “告诉我什么啊?”邵元松挑帘子进了门,笑呵呵的看向坐在厅中的两个女人。   不同于年若的美貌,年茜更像年家主母周氏,容貌顶多称得上清秀,因此未出阁时年夫人就把她往才女的方向打造,奈何狭窄的心胸和眼界注定她不会有什么大成绩,反倒是年若在寥寥几次的露面中展现出了令人惊艳的才华和风度。   邵元松的出现让厅中的气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年茜看到年若忽然绷紧的脸色,脸上现出得意,头脑也稍微冷静了些,笑呵呵的道,“没什么,我听说三爷十分器重姐姐,所以求姐姐为我美言几句,让我一些舶来品。”   “哪里还用得着你姐姐,我好歹也是你的姐夫,一会儿就匀两颗钻石给你!”邵元松说完,见年茜果然变了脸色,她向来看不起他,他自称这一声姐夫就算是冒犯到这为大小姐了。更何况……   “两颗?”年茜的脾气又有点压不住,“听说姐姐一套头面上就大大小小几十颗,三爷未免太小气了,”说着看向年若,目含威胁,“你说是吧?姐姐?”   邵元松看到年若的手指紧了紧,然后缓缓开口道,“妹妹说笑了,能匀给你两颗已经是看在你是我嫡妹的份上,知府夫人也才得了两颗呢。而且钻石价值不菲,一颗就能抵你一个嫁妆铺子了,若多了……妹妹迟早要做贺府的当家主母,手头还是宽裕些的好。”   邵元松险些笑出声来,若论气人的功夫,年若其实也算得上个中翘楚,这不,一句话就讽刺了年茜嫁妆不丰、权利不大、地位不高的种种痛处。   年茜果然再伪装不下去,猛的站起来气呼呼的道,“好好好,早就知晓姐姐一直对我嫡出的身份不满,如今出了门子,便恩将仇报,莫不是以为妹妹我是纸做的?会任你欺凌?”   说罢直接从身后的丫鬟手中夺过一个小包袱,猛的扔在邵元松脚下,“三爷不妨看看,你的三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邵元松见年若瞳孔猛缩了一下,抬头直直的看过来,心中不合时宜的生出一股欣慰和满足来,可见水水还是在乎他的想法的。   目光移到脚下的包袱上,邵元松的胸腔里忽然生出一股暴虐来,他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上辈子,这个包袱也曾送到他手上,不过比这会儿晚了很多。   那时候旭哥儿没有他的护持,无法得到精心的调养,年若也曾为了孩子低头求他。虽然他更喜欢顾氏的孩子,但旭哥儿到底是他的嫡子,待看到年若心血大耗,几乎剩一把骨头的样子,心中也渐生怜惜和不忍,尤其撞到她为了一味药几乎要掏空自己所有的银子贿赂小厮和管家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忽视意味着什么。   看到瘦弱的孩子,他心中也渐渐生出悔意,往若水斋多来了几次,不久之后就遇到了年茜。   酒楼的包厢里,她一脸轻蔑的把这个包袱扔给他,告诉他请对自己的妻子稍微好点,别让她有机会出来勾搭男人。   包袱抖开,便是一件小衣,角落里绣着一个水字,字体很熟悉,是年若的字,正因为如此,小衣上的斑斑点点才更让人恶心,他曾是花丛浪荡子,自然清楚很多时候为了避免怀孕,那些东西不会放在女人身体里,完事的时候随手抓个东西擦擦便是,小衣大小最是合适……   他当时几乎是勃然大怒,匆匆回家准备去质问年若,半路却遇到匆匆赶来“道歉”的顾氏,说是她的疏忽,让年若受了委屈,还得求助外人才能让大少爷吃上药……   多么合理又有说服力的解释,年若本来就曾与贺呈扬有婚约,据说感情还不错,他是阴差阳错才娶到她。如今他让她受了委屈,她在邵宅寸步难行,两人再勾搭在一起几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自那之后,年若的日子愈发的雪上加霜……   邵元松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不敢再想,他看向年茜。   如今知道了顾氏和年茜有牵扯,上辈子那件事情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是顾氏的手笔……   他为自己犯的错误受苦半生,也做好了继续求而不得,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没道理这些陷害她的人活的自在逍遥。这一辈子,欠年若的债,他都要替她一笔一笔讨回来! 第27章 年茜挑衅   邵元松捡起地上的包袱,看着满眼期待的年茜,却转眼一往情深的望着年若,“水水是什么人,我最清楚。说起来,本来就是我配不上她,若不是跟了我,她如今必定也是个官太太,茜姐儿你见了她说不定还得行礼呢。”   “你!”年茜气得咬牙,却听邵元松继续对年若表白道,“水水,我之前糊涂,现在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姿态放的极低,“你若是想做官太太,科举我不行,武举我会努力的!正好常大人说,北黎蠢蠢欲动,咱们南黎要招不少武举人,我从明天起便天天练武……”   年若还没什么表现,邵元松就絮絮叨叨的起来,态度紧张得仿佛十分怕被年若嫌弃他一样,他的样子让年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余光看到年茜铁青的脸色,破天荒的对邵元松温柔一笑,甜甜的嗔道,“你便乖乖赚钱,养好哥儿就行了,提那些东西做什么?怎么?我看起来像是清高的人?”   年若亲近的语气顿时让邵元松面上春暖花开,直接伸手在自己嘴巴上扇了一下道,“是我错了!三奶奶真性情,才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但我想让水水你活得更舒服,更恣意,我一定好好努力。”语气和动作都谄媚的没出息极了。   年茜却觉得无比刺眼,女人再追求功名利禄,本心里还是更喜欢被丈夫捧在手心里宠爱,想到贺呈杨对自己冷淡的样子,再对比邵元松那股小心劲儿,简直是往她心上插刀。   “邵三爷还是擦亮眼睛看看东西是什么再说吧!”年茜尖利的嗓音打断了面前柔情蜜意的气氛,“你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可是不顾廉耻与妹夫有染!”   她似乎已经被刺激的失去了理智,上前夺过邵元松手中的包袱直接抖开……   年若看到里面的东西瞳孔骤然一缩,随即怒视年茜,如果目光能杀人,年若的眼睛里估计已经万箭齐发了。   年茜表现的比她还愤怒,却掩饰不了眸中的得意,“怎么,敢做不敢认?为什么你贴身的东西会在我相公的书房里!”   “你简直血口喷人!”年若实在没想到年茜竟然会恶毒如斯,气的浑身发抖。   年茜哼了一声,看向邵元松,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她就不信,看到这个邵元松还能继续喜欢年若,恐怕让她活着都是奢侈。   邵元松完全不顾及年茜的存在,急忙上前抱住年若,拍着她的背安抚,“水水,不气不气,我不会信的。”   年茜瞪大眼睛,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失态的喊道,“不信?这可是她的小衣,上面……”   “年茜!”邵元松喝断她的话,冷冷的盯着她道,“有本事就管好自己的丈夫,即使水水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又怎样?当年他没有能力保护她,让她嫁给了我,如今他便再没有资格跟水水牵扯!”   “你自己管不住你自己的丈夫,竟然牵扯自己的亲姐姐!”邵元松越说语气越冷,一向对他百般看不起的年茜莫名摄于他的气势,竟开不了口,他的目光在那小衣裳转了一圈,毫不掩饰的鄙夷道,“年大夫人果然好教养!”   说罢就低头小心的安抚年若,“水水,不怕不怕,我不会相信的,这辈子我一定好好保护你!”仿佛他才是犯错误的那个人。   年茜要气炸了,他竟然还看不起她?一个低贱的商户子,竟然敢!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年茜刚开口,就被邵元松打断:“这笔账,我会亲自跟贺大人算的!”他目光落在小衣上,嘲讽的道,“看上面的东西是不是他的?能让贺大太太一路从怀中揣进来。”   “你!”年茜一下子白了脸,这小衣自然是年若未出阁之前的,本来是为阻止年若嫁给呈扬表哥准备的,后来没用上,便暂时放着了。如今准备用了,为了更好的侮辱年若,便随意找了个马房的下人做的。若让她的丈夫知道自己做了这种肮脏事,恐怕她如今相敬如宾的日子也不会有了,等待她的将是她为年若准备的结局。   邵元松将年若的头按在怀中安抚,见年茜吓得说不出话来,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来,“贺大奶奶专门登门求证,邵某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在下很快就会给贺大人下帖子!”   “你敢!”年茜色厉内荏的喊道,“不过一个商户,有点钱便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已是大祸临头,没有官场人脉庇护,邵家只会死的更惨!”   邵元松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便知她心虚,冷声道,“这就不劳贺大奶奶操心了,铜宝,送客!”   年若也从邵元松怀中挣开,冷冷的看向年茜。邵元松见她身体还微不可查的发抖,并没有完全放开她,一只手臂将她圈在怀里,手掌放在她肩头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无声的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待年茜往外走时,邵元松下意识的将人往旁边带了一下,十足的保护姿态让年茜气得眼红,咬牙道,“你们给我等着!”   年若也伸手圈住邵元松的腰,依在他身上淡淡的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有个信任我的丈夫,就是不知道贺大人会不会相信你了……”   年茜脸色微僵,但依然撑着一口气势匆匆离开。   年茜走后,年若强撑的情绪终于放松,整个身体都抖如筛糠,她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若邵元松相信后,她会落到什么下场,最好怕也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吧……   她不敢看邵元松,因为不确定他说的相信是为了在年茜面前撑面子,还是真的信任……   邵元松感觉到怀中身体下意识的防备,想到上辈子自己做的蠢事,狠狠的将人搂进怀里,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别怕,别怕,我信你,我真的信你……”   这虽然不是她此生最大的危机,但一个不好连着她和孩子恐怕都没有好下场,心中巨大的后怕切割着年若的神经,邵元松温柔的声音和坚定的怀抱让她最后的防线崩溃,不由自主地软了身子颤声道,“她怎会如此恶毒?如此恶毒……我若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邵元松心疼的无以复加,只能紧紧抱着几乎要站不住的年若,一下一下用力的亲吻她的发顶,“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谁也不能伤害你和孩子!”   绝对不会!目光落在脚下的小衣上,邵元松发狠的想到,上辈子他水水吃过的苦,她每个人都要尝到!   年茜满心忐忑的从邵宅出来,一路都心神不宁,一时想着若邵元松真的去找贺呈杨对峙怎么办,一时又想到邵元松对年若那种无底线的信任宠爱,又怕又气。   一直跟着她的大丫鬟碧儿见状急忙安抚道,“大奶奶别气,那邵三爷想必是在您面前强撑面子,邵三奶奶这会儿肯定不好过呢!”   “这话怎么讲?”年茜立刻放松心神,急急问道。   “您想,若邵三爷在您面前当场质问三奶奶,岂不是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家丑便是板上钉钉了,如今您不在了,他肯定得问清楚,这种事情有几个男人能无动于衷,就算不是真的,想起来也膈应人,回头再叫那顾氏去吹吹枕边风,邵三奶奶怕不久就要病逝了。”   年茜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心情立刻明朗起来,求证般问道,“那他也不会去找大爷?”   “依奴婢看,邵三爷不过是恼羞成怒了吓唬您罢了,”碧儿道,“毕竟您亲自撞破了他的女人不贞。他怎么可能拿着自己女人的小衣去给别的男人看,还是一直……”对邵三奶奶念念不忘的男人……   后面的话她即使刹住了嘴,见年茜还没品出意思来,急忙道,“还是一直把他比到泥里的男人,便是出于面子,也是不肯的。”   年茜越想越是,马上就开心起来,“还是你聪明,所以那表现出来的宠爱也不过是在我面前撑面子罢了!”   年茜想象着她一走了,邵元松就立刻和年若翻脸,年若有口说不出的绝望情形,年茜有些失望自己没办法亲眼看到,但心情已经好转。   回到贺府正遇到下值回来的贺呈扬,心情更是飞扬起来,欢快的招呼:“夫君!”   贺呈扬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应声。年茜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甘,脱口道,“我今日去了姐姐家里,刚回来。”   贺呈扬果然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去邵宅做什么?”   年茜璀然笑道,“没什么,过两日不就是哥儿的百日宴么,我去看看小家伙,不然宴上那么多人,怕是轮不到我。”   本来打算直接进去的贺呈扬明知她在撒谎,但依然破天荒的和她并排进门,闲话起来,“如何,你姐姐可好?”   虽然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清楚的告诉她眼前的丈夫对另外一个女人的关心和担忧,心里恶念涌动,面上笑的愈发甜美,“好,好的很!”   也许很快就会病重死去,不,光死去太便宜她了,还要告诉夫君,她是因为不守妇道才死去的…… 第28章 报应不爽   开心的幻想着年若凄惨下场的年茜,在第二日傍晚就接到了自己丈夫受伤的消息,匆匆赶去二门却被告知贺呈扬直接去了书房。   年茜无奈又接着赶去书房,然后被贺呈杨的小厮拦在门外,“大奶奶,大夫说大爷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你也知道我是大奶奶!”年茜气道,“大爷受了伤,你能见我却不能见?”   小厮为难道,“大爷吩咐说谁都不见……”   年茜可不管这些,迈步就往里走,“这是由着大爷的时候么?他受伤了神志不清,你们分不清轻重缓急么?”   小厮还要阻拦,年茜却不让步,直到书房里传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让她进来!”   小厮让开,年茜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摆足了女主人的姿态往书房中走去,小厮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他们这位大奶奶真是……难道听不出大爷的火气?也难怪大爷和她不亲近。   如小厮所想,年茜所有的心神都在和小厮争夺看望丈夫的权利上,完全没有感觉到贺呈扬的怒火,只想着一会儿应该怎么跟自己的夫君说一下,将这没眼色的小厮发配下去,最好到庄子上,也叫其他的奴才看看,以后还敢不敢对她这个大奶奶不敬。   然后进门就猝不及防的被一个小包袱狠狠甩在脸上,一时都吓懵了……   “听说这是你在我书房里找到的?”贺程扬的声音几乎冻成冰,“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随意出入我的书房了?”   年茜本来还要发作,待看到地上包袱,脸色瞬间煞白,邵元松那蠢货竟然真的来找贺呈扬了!   “你听我解释!”年茜急忙上前要解释,却看到贺呈杨一张青紫的脸,不像是意外受伤,倒像是被人打的,惊道,“谁打的你!”边说边上前想要查看情况。   “别碰我!”贺呈杨在她的手要触碰他时,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狠狠将人推开。   今天莫名其妙被邵元松拦住不分青红皂白揍了一顿,还不待他震惊对方利落的身手,怀里就扔过来一个包袱,说这是昨天他妻子给邵元松夫妻送的大礼,如今回了礼,请他管好自己的妻子,自己不守妇道便罢了,还要栽赃给别人。   他毫无防备的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实在是恶心坏了。想到年茜一直以来对年若的厌恶,他自然知道这是年茜的陷害。   不过邵元松的话却提醒了他,不管什么陷害,上面男人的东西总要有来头,不是自己的自然就是别的男人的。   当时邵元松冷笑着说是他的妻子从他书房里找到,一路怀里揣着送进邵宅的,他心中简直膈应至极。   他也是婚后才知道年茜极其不喜欢年若。   他和年若的婚约是他十二岁时他舅舅也就是年大人和他爹定下的,他娘当时就跟爹和舅舅大闹一场,毕竟就算他们家虽然比年府门第稍低,但也不至于娶个庶女。但亲事已经定下,除非两家撕破脸,否则这婚事是不能退的。   他当时还小,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而且事情已成定局,母亲就是再发怒,也不会真的跟舅舅家断绝来往,因此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这门婚事。   就他来说,其实谈不上喜欢谁,毕竟年若虽然更漂亮乖巧,但庶女出身,他们见面次数很少,而年茜在他面前一向活泼可爱又细心体贴,他也不讨厌就是了。后来婚约定下,他虽然遗憾年若的身份,但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来往便多了起来,渐渐也开始觉得这个姑娘很不错,能见面时还是觉得愉快开心。   后来他子承父业,考上武举去了太子侍卫营,两人便断了联系,想到这里,贺呈扬盯着年茜的目光愈发阴狠起来,哪里是断了联系,只是年若给他写的信都叫年茜给拦下了而已!   然后不过两年,年若就出了事,彼时他还在太子亲卫营训练,先接到母亲的信,说年若出了事,名声有碍,舅母已经主动退了亲,婚约对象换成了年茜表妹。他当时有些茫然,心底却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年若庶出的身份实在有些低。   后来又收到父亲的信,说让他赶紧回去保护他的未婚妻,不然就要换人了,他一直知道他父亲和母亲在他婚约的人选上有分歧,所以收到前后语气和要求截然不同的信也没放在心上,那时又恰好有任务,他便连信都没回,直接走了。等他回来,一切已成定局,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直到婚后……   年茜本性渐渐暴露,她虽然待他不错,但掩盖不了她愚昧浅薄和心胸狭窄的事实,是非轻重根本就分不清楚便罢了,她的眼中钉实在太多,凡是跟他亲近些的丫鬟,甚至是小厮她都看不过眼,整天不是这个蠢就是那个装,其中对年若恨意最深。   每天收拾各种烂摊子还要面对妻子永无休止的抱怨,他的日子渐渐过的疲惫起来,然后偶然发现了当初被年茜拦下来的信件。   他才知道,年若是个怎样有趣又聪明的姑娘,一些简单的家常信都能叫她写的妙趣横生,一点点消息都能叫她洞若观火,若是当时他收到这些信件,想象着那个与外表不同的聪敏可爱的姑娘,怎么会不对婚后生活抱有期待?可从这些信未到他手里却叫年茜拦下来的事情上看,她其实被打压的厉害,所以只能表现平平。   很多事情只是不去深究罢了,等年茜竟趁着他不在折腾了他的书房,还将他身边的人亲近的人全都抱怨一通,甚至得寸进尺的要求换人后,他实在忍不住了。   他直接拿了那些信质问她。   对于他来说,事情审问清楚实在太简单了,他做太子侍卫的那几年,什么宫廷阴私没见过,况且年茜又不是什么聪明人,仅用激将和套话便能将事情整理的清清楚楚。   年若其实是个非常聪敏的姑娘,可惜一直被嫡母和嫡妹欺压,年茜对她的恨根本不是因为他们之前有过婚约的醋意,而是源自于对方的美丽聪明和她自己的心胸狭隘。   他甚至知道了年若当时出事,也是自己母亲和舅母联手做的……   他此时才彻底了解当初父亲给他定了年若时那意味深长的话,“娶妻还是要娶聪明的,身份高低是其次,否则身份越高,也只能越受气,若心思再毒一些,这辈子都别想过好日子了……”   婚后不过半年,他就对自己以后的日子没什么期待了。   事情是自己母亲做的,他又没听爹的话,自己做的蠢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想着以后生个孩子,好好培养,也算有个盼头。   等孩子出生,他便被太子调回了龙江城,镇守海港,对舅母周氏也了解渐深,   可见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并非毫无道理,看舅舅活得窝囊样就知道了……   与年若失之交臂的遗憾也越深。年若的消息也一点一点的传进了他的耳朵,她如何得公婆和相公的喜爱,生了可爱的女儿,即使嫁给了商户之子,她也活得幸福美满,也是,内心那样有趣的姑娘,肯定怎么样都会活得好……   反观他……年若活的开心,年茜就愈发生气,他的院子里永远没有轻松的气氛,直到邵元松养了外室……   贺呈扬目光落在年茜脚下的包袱上,想着她被自己低估的无耻和恶毒,努力回忆着年若被外室逼迫时的她的表现,忽然狠厉的道,“那顾氏跟你什么关系!”   “你因为顾氏打我?”   贺呈扬力气不小,那一推直接让年茜摔到在地,就算平时她都不会发现其中的问题,更遑论震惊之中,直接就尖锐的道,“她一个千人枕万人骑的青楼妓/女,勾搭了邵元松还不够?!”   贺呈扬:……   贺呈扬深吸一口气,压下将人掐死的冲动,冷笑,“天底下顾氏那么多,你倒是知道我说的是哪个,连身份都这么清楚。”   年茜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立刻闭了嘴。   贺呈扬却不打算放过她,“打你?我看我应该做的是休了你!”说着指着包袱里抖落出来的小衣,恶心的道,“这上面的东西是谁的?”   年茜脸色惨白,语无伦次的抵赖,“夫君,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顾氏我是听我姐姐说的,邵元松非常宠爱她,所以姐姐极不喜欢她,昨天还跟我抱怨了许多,我就先入为主,你见到她了?她勾引你了?”说到这里,竟然还咬牙切齿。   贺呈扬可不好糊弄,要不然也不能受太子器重,阻止了她继续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问道,“别跟我扯别的,你就告诉我这小衣和这上面的东西是哪儿来的?若真是我的,我肯定负责,正好年若过的不好,你也管不好这个家,我娶她做平妻!”   “贺呈扬,你疯了!?”年茜此时都顾不得心慌了,直接气炸了,“怎么可能是你的,是年若陷害我的,她自己嫁了个商户,也见不得我好过,才叫邵元松污蔑我害她,博取邵元松的同情,你能不能被不要那么蠢,被她蒙蔽!”   被骂蠢的贺呈杨也被她蠢笑了,“你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却知道这是邵元松给我的?”说罢怒到极致,吼道,“说!这是哪个男人的?”   年茜吓呆了,但她知道绝对不能认,即使贺呈扬知道是她做的,也不能认,否则就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   “好,不认是吧?”贺呈杨没耐心跟她耗,直接叫了人进来道,“大奶奶最近身子不好,送去西院静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靠近!”   这是变向的软禁了,年茜急道,“你不能这样,我做错了什么?我是被人陷害的。对了,我娘还接了太子妃的帖子,我得替太子妃去做事……” 第29章 百日宴上   南黎首富大少爷百日宴这一天,邵家老宅门口车水马龙。邵元松忙的脚不沾地,好在他知道自己身单力薄,提前和邵家大房以及几个庶出叔叔打了招呼,家里顶用的儿子和媳妇们全都过来帮忙,倒也显得井井有条。   因为有英王府长史赏脸,又有邵家紧俏的舶来品做背景,所以这次邵家老宅的宴请,在邵始辉去世后,第一次有了文人官吏。   王府的长史虽然没有明确的官品,但因为在英王身边说的上话,便是一二品的官员都要给面子,更何况如今皇上病重,对太子态度微妙,英王的前程还未可知,如今给足了脸面总是没错的。   高氏是龙江按察司使高大人的庶女,已经出嫁两年,本来这种宴会根本用不着她来,但常如峰既然表示出代表英王的意思,面子总是要给的,三品的按察司使和县主的身份就过了,她来便刚刚好。   本以为会看到商户人家富丽堂皇,斗宝比富的那一套,却不想从进门开始无论是景致还是布置都妥帖的让人心情愉悦。   邵家把整个后花园都腾出来待客,客人的位子全部都设在回廊之上,长长的回廊蔓延在宽阔的池塘中,九月底大部分荷花已经凋谢,但接天莲叶中偶尔点缀几朵盛开的荷花,微风拂过时带着点点暗香。   为了不让虫蚊搅扰到客人,回廊边上全都安装了透明的白纱,若客人喜欢,可以掀开了看景,若累了便靠在身后的软座上说话饮茶,好不惬意。   女眷这边还添了不少柔软舒适的靠枕和布偶,让人不自觉的心情放松。   最妙的是整个园子里的一些小布置,凡是对客人开放的地方,必然有休息或小小娱乐的设施,比如吊椅、刺绣画样展台、棋盘、书画鉴赏等等,小小一方天地,非常适合应酬疲惫后休息放松,还有丫鬟小厮端着点心香茶往来,便于客人随时取用,保证了东西的新鲜,又随意有趣。   此时已经有不少等待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靠在软椅上闲话,或拿着书画品评,即使互相不熟悉也立刻因为这新奇的宴会布置自然而然的融在了一起。   为高氏引路的邵大太太吴氏见她好奇的打量园子,便淡淡的笑道,“邵三奶奶第一次办这么大的宴,心里没底,担心怠慢了各位贵客,索性邵家不缺银子,就多做些布置,总是没错的。”   高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种轻松惬意的气氛可不是有银子,或者多做布置就能办到的。早年听说邵三奶奶是个妙人,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倒是这吴氏颇有意思,既想着巴结,偏又要端架子做清高样,也怪不得母亲看不上她。   说话间,年若已经迎了出来。   高氏只觉得眼前一亮,也不怪之前邵家几次宴请之后,众人对邵三奶奶赞不绝口。   面前的少/妇穿一件水绿绣银线的留仙裙,外罩奶白色绣花交领上衣,手掌宽的腰封将她的腰束的盈盈一握,体态风流,容貌自不必说,十四岁她第一次跟着年夫人露面时便曾惊艳众人,整个龙江上层圈子都知道年大人有个漂亮的女儿,偏她气质沉静温婉,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同时也见到了被戴在对方头上,一直传的沸沸扬扬的叫做钻石的舶来品。乍一看,似乎是些透明的宝石,被镶嵌在葡萄藤蔓样式的银丝底托上,从鬓边一直交叉蜿蜒,覆住了半边发髻,样式倒是精致,不过最妙的还是在邵三奶奶有动作的时候,那些叫做钻石的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微光,甚至还有绚烂的彩色,果真漂亮至极。   年若在高氏面前站定,行礼道,“李三奶奶,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高氏客气的道,没有问钻石的事情,反而看了看周围道,“邵三奶奶果然妙思。”   年若笑道,“能入了三奶奶的眼便好,您也知道,我们门户低,我第一次安排这样的事情没什么经验,索性就想着让大家怎么松快怎么来便好。”   不卑不亢,坦然又真诚,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高氏又看了看对着邵三奶奶面色倨傲的吴氏一眼,心底暗暗摇头。   ……   吴氏一面想在厅里面继续跟官家女眷们寒暄,又想着后面来的人地位会越来越高,错过机会有些可惜,一时间左右为难,想了半晌,最后到底还是去了外面接人,因为在这里寒暄,若没有合适的话题,不一定能搭上话,但是作为主人家去迎接的话,必然是要说话的,这样可是一个人都落不掉……   有几个人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心中都有些好笑,这位邵家大太太可真不是什么精明人,交情岂是靠着几句寒暄和巴结就能攀来的。要真论起来,还不如邵三奶奶这样安之若素和坦诚来的让人欣赏。   年夫人周氏和年茜进来的时候,便看到站在一群女眷中间谈笑风生的年若。她一点也没有站在官太太中间的拘谨和卑微,似乎嫁给一个商户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年茜咬着牙小声道,“娘,你看那个贱人!”凭什么还能活的那么潇洒?!   周氏眉头微微一皱,低声喝道,“慎言!你今天给我安分点,不然我可再管不了你了!”   其实贺呈扬并不打算让年茜来参加宴会的,本来他都亲自上门去跟周氏说了年茜身体略有不适,要休息几天,今天就不出门了。   至于为太子妃办事什么的,他可不相信,就年茜那性子,不把好事搞砸已经是勉强,哪里能指望她去办事,多半是要靠周氏去做的。   可惜,他还是不够了解他的丈母娘。周氏当时嘴上应说知道了,到了今天却直接上门接人,打了贺程扬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即使不满也没话说,母亲担心女儿生病上门探望也是合情合理。   周氏对于后宅之事多么敏锐,贺程扬虽然亲自上门,态度极好,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十有八九是又闯了祸,可谁叫她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呢,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她都得给她兜着。   果然,穿着朴素便罢了,还是从西院过来的,明显是犯了错被禁足的样子。贺程扬虽然碍于周氏长辈的身份不好多说什么,但显然对她这种突袭式的上门窥探行为不太满意。   知道对方过来肯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贺呈扬也不打算浪费精力,直接放了人,但却也吩咐了说年茜身子还不太好,请岳母放在身边好好照看。   “放在身边”四个字咬字略重,周氏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本来还有点不满女婿的抗拒,但好歹她还有些城府,当下忍住了没说什么,待在马车上听年茜说了自己做了什么事后,立刻庆幸自己当时忍住了。   涉及女人贞洁,都不需要证据,只要男人心里膈应了,就能疏离冷淡,更何况自己这女儿还真干了蠢事。这件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女儿下半辈子就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周氏眉头不由皱起来,打量着迎过来的年若,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邵元松忽然间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母亲。”年若远远看到人就赶忙迎过来给两人行礼:“妹妹。”   “起来吧。”周氏面上甚至带着微笑。周氏的面子功夫向来做的不错,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明目张胆的为难年若,若不是发生了年若嫁入邵家的事情,估计都没多少人会知道她是个面甜心苦的嫡母。   而且周氏不像年茜,还一直记挂着年若。给她安排个永远都超越不了女儿地位的身份,确认她不会威胁到女儿的生活,她也就丢开手不管了,毕竟只是个小人物,她犯不着记着。   当然嫁出去也就不是自己家的人了,帮她撑腰就更不会了。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个庶女嫁了个商户还能把日子过的这么和美……   对比女儿如今的境况,周氏心想,似乎还真是有点便宜她了……   “娘!”年茜显然对周氏的不作为有些不满,周氏暗地里安抚的拍了她的手,年茜倒是想听母亲的话稍微忍耐一下,可看到对方头上熠熠生辉的饰品到底没忍住,冷嘲道,“这就是邵家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舶来品?我当是什么,不过是剔透些的宝石罢了,怎值当如此吹捧,都传到宫里去了,姐姐还是那么喜欢哗众取宠……”   年若还没说话,看到她二人进来后就匆匆赶过来的邵元松接话笑道,“这个茜妹妹可就不懂了。”   说话间已经大步走到二人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岳母、茜妹妹!”   年茜看见他立刻就想起了他做的事情,脸色瞬间铁青。   周氏看到不远处望过来的女眷,伸手掐了年茜一把,示意她沉住气。   可惜,现在的年茜还很年轻,贺程扬虽然不太喜欢她,但也不曾为难她,她的日子在周氏的庇护之下一直过的顺畅,还未练出城府来,这会儿如何都缓不下脸色。   邵元松见状,急急拉着年若道歉,“茜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错了?”   表情急得仿佛得罪了年茜天就要塌了一样。   周氏可是典型的深宅妇人,别的不行,后宅争斗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立刻就意识到邵元松是故意的,忍不住皱眉看他。   邵元松立刻受到惊吓般缩起脖子,不过在这之前,还小心的往前迈出半步,挡在年若身前。   饶是城府颇深的周氏都被他气到了,一时间竟有种骑虎难下之感,最憋屈的是,她根本就没有为难他们…… 第30章 百日宴中   眼见着他们这边磨了不少时候,高氏和几个女眷主动过来寒暄,“年夫人。”也算是为年若解了围。   周氏也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还有些憋屈,但大庭广众之下,再做多余的事情怕要发生更失面子的事情。不得不说,浸淫多年后宅之事的周氏还是很敏锐的。她敢对年若动一点小心思,邵元松便会把她的面皮扒下来踩,谁怕谁。   只可惜双方都有暂时休战的意思,但还有个被保护的太好,或者说宠得太过的年茜,她完全没能领略到邵元松动作的含义,只以为是和以往在年若那里受了气,母亲出面为自己撑腰年若就不得一退再退一样。如今不过是年若一个人换成了他们夫妇两个。   以为是邵元松是真的怕了,又见高氏她们过来,反而得意的道,“正好李三奶奶你们来评评理,我可有说错什么?舶来品不过是因为稀少所以被追捧罢了,你这所谓的钻石还比不上琉璃漂亮呢,竟然敢哗众取宠,竟欺瞒到宫里去了,也不怕牛皮吹破了兜不住!”   邵元松连连摆手道,“茜妹妹可别胡说。”   说着对往这边看热闹的女眷解释道,“我邵家如何都不敢欺瞒皇室的,这钻石之所以珍贵,其漂亮确实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它背后的意思。”   “众位都知道,一般的宝石我们都当宝贝一样小心放着,生怕磕了碰了。可这钻石却不同,它十分坚硬,等闲没有东西能硬过它,所以它的切割制作都十分不易,便是在海上那些个国家也是没多少的。”   “也正是因为它的这一特点导致它稀少,于是被赋予了不一般的意义。”邵元松说到这里,目光落到身旁的年若身上,连说话语气都轻柔起来,“它代表着至死不渝的爱恋或无以伦比的勇气,非常适合送给自己的妻子……”   不管什么年代,对于女人们来说,美好的爱情总是值得称颂,听着邵元松大庭广众之下的告白,众人一时唏嘘,当下看着年若脑袋上的钻石,目光空前的羡慕和热切,丈夫的爱恋从来是女人的第一追求。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掐尖要强,拈酸吃醋的也大有人在,年茜就是个中翘楚,尤其见不得年若有一点好。好在在她开口之前,周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人制止了,说的再多女儿尖酸刻薄的印象怕就要坐实了,虽然其他人跟他们家不算一个圈子的,但还有高氏在,以后总有要凑在一起的时候。   同时心中再一次下决定,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再不惯着她了,吃上几次亏才能长教训,毕竟以后随着贺程扬的升迁,她这点地位就不会有人迁就忍让她了。   不过……   周氏看向年若,以后她的女儿可能会吃教训,但绝对不是在这个庶女身上!   “确实不错,”周氏慈爱的对着邵元松笑道,“你能如此看重若姐儿也不枉她当初义无反顾的嫁你。”   “今日是哥儿的百日宴,怎么不见哥儿?”周氏想了想道,“我记得仿佛是两位哥儿?顾姨娘的儿子也是同一天出生的吧?”说罢还跟年若求证道,“我没记错吧?   邵元松为年若编织的幸福幻境似乎立刻就被戳破了:至死不渝的爱恋?别搞笑了,前几个月是谁要死要活的宠妾灭妻,庶子和嫡子都是同一天出生的!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她遇到个不怕辣的无赖。   年若早就在听说那个至死不渝的爱恋时分了神,邵元松让她带这头面时,只说是为了展示一下这次舶来品的紧俏东西,货虽然少了,但也因为更加稀少,所以能更值钱,却从来没说过他知道钻石代表的意义。   听到周氏的问话,她下意识的就想回答,却见邵元松抢在她前面对周氏痛心疾首的忏悔,“别提他们了,我年轻不懂事,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做下错事,还望岳母给我改过的机会。”   说罢仿佛怕周氏不相信一样,急急忙忙的表态,“请岳母相信我,以后一定一心一意待年若,如有违背,家财散尽,不得好死!”   古人重誓,邵元松冷不丁这么一下子,可把人惊着了,这世上会说这样话的男人很多,柔情蜜意时也是发自真心的这样想,可冷静下来了,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真正拿此立誓的可是凤毛麟角,当然,也更是弥足珍贵。   周氏能怎么着?能说你别吹牛么?不能,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周氏并不期望年若过的多好,但这个层次的人无论内里藏着多少龌龊,外面全要裹上干净高雅的面皮。只要不被戳破,就能一直仿佛自己是个干净的人,继续撑面子。   而且邵元松那副样子,也仿佛在向众人展示她多么关心年若一样,周氏心中膈应至极,但还只能强撑着赞道,“难为你有这样的决心。若姐儿也要好好珍惜。”   年若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邵元松一眼,低头听从周氏教诲,“好的,母亲。”   年茜气得肺都要炸了,凭什么,得到一个商户的一心一意很得意么?虽然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但还是好气!   再看年若,竟然还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不是你逼他这样说的?要不然他一个男人疯了,给自己下套子!   年茜气的脑子都不清楚了,思绪乱飞,再看周围,女人们看着邵元松的目光满含赞赏,哪个男人没犯过错,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是么?   到这份上,已经没人能说什么了,邵三爷摆明了喜欢邵三奶奶喜欢的不得了,谁再扫兴那就惹人厌恶了。   好在园门处传来一阵骚动,众人抬眼望去,见果然是英王府的长史常如峰到了。   最重要的客人到场,众人也都各自落座。常如峰被邵始辉和邵元松引到池塘中间的凉亭里,男女宾客分座从凉亭延伸出来的两条回廊,既考虑到了男女大防,又不妨碍双方相互观察和交流,连常如峰都拍手赞道,“妙极!”   常如峰其人,光看外表是绝计想不到他内心是个那么可怕的人物,小腿少小半截,拄着拐杖走得吃力,也以为如此,他人十分清瘦,颧骨高凸脸颊凹陷,再加上人生遭逢大变,面上少见笑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郁之气。   能得他一句夸赞,可见这宴办的真的非常不错。   最重要的贵客到了,宴会便正式开始,打扮得喜气洋洋的旭哥儿被抱出来接受了众人祝福,本来是在女眷这边的,众人都笑呵呵的逗着年若怀中的孩子,旭哥儿之前睡的饱,正是精神的时候,也不哭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偶尔还赏脸露个笑脸,惹得众位女眷惊喜的大笑。   正在众人开心之时,年茜忽然笑吟吟的道,“快来给我这小姨抱抱,这孩子真可爱……”   年若抬眼看向年茜,对方却笑得前所未有的和善无害。   婴儿脆弱,除了非常亲近的人,都不会主动要求抱别人的孩子,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双方都落不着好。   年茜因为有周氏撑腰,显然有恃无恐,年若却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去赌。   连高氏都微微皱眉,因为她和年家算是一个圈子里的,母女俩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今日更是亲眼见到了年茜的尖酸刻薄,此时见她竟然对个无辜的稚儿起心思,可见人品。   她倒是想解围,但年茜话也没说错,她一个外人根本没立场插嘴。   倒是有些和周氏关系不错,或者是为了巴结年家的媳妇七嘴八舌的为年茜说话,“看来这小家伙得了贺大奶奶的眼缘了,快给抱抱,沾沾大奶奶的福气,以后有个好前程!”   年若瞄了那说话的媳妇一眼,见是龙江通判家的小儿媳,倒确实是周氏一个圈子里常见的。   既然常见,就应该了解对方的品行,可她还这样鼎力支持……   年若脑中正快速想着对策,那边邵元松已经开口叫起来,“娘子,让奶娘把旭哥儿抱过来,让他们都见识见识我的儿子!”   他说的有趣,不仅男人那边,女眷这边也都哄然大笑,年若啐了一口笑骂,“早就说了肚子里没墨水就别胡乱显摆,当你儿子是天下奇宝么?还值当大家见识!”一边说着,一边将旭哥儿交给奶娘。   年若坦然的拆台让这边的人笑的不可自抑,这段插曲也就过去了。   那边邵元松熟练的将儿子抱在手中,别人夸奖的时候脸上的得意劲儿毫不遮掩,明显是极其喜欢的,之后竟也不把孩子送回来,一直抱在怀中逗弄,直到旭哥儿打了个哈欠似是困了,才差奶娘将孩子哄去睡了。   年茜还等着孩子抱回来故技重施呢,结果却被对方躲过,心中更堵,跟人闲聊都心不在焉,就盯着年若那边了,然后见她无论是在官家女眷这边,还是商户女眷那边都一副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样子,成功的把自己气个好歹。   周氏暗暗提醒了几次都不管用,心中也是无奈至极,明明以前带着她出去面上也都过得去,遇上年若就完全疯魔了,若不是还需要多打听些钻石的消息在太子妃面前露脸,她恨不得立刻带着年茜离开,早知道年若过的这么好对女儿刺激这么大,她就不带着女儿来了。 第31章 百日宴下   常如峰出来寻找皇上寿诞礼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龙江城,为了能搭上这条线,龙江城的商户们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只希望自己献的东西能在皇上面前露脸,以后自然是好处多多。   邵元松秉承着邵始耀在世时的大气,只要有拿的出手的好东西,就可以来参加,让众人把自己想献的宝物都拿出来,供人品评。   对于那些想在常大人面前露脸的商户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不管是因为对自己家钻石有足够的信心还是什么原因,总之邵元松这件事情做的非常够意思,自然有人会承这样的情。   当然,为了安全考虑,并没有拿出真的东西来,否则一个宴会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聚在一起,怕是要遭强盗。   还是年若出了主意,让画师将各家宝物照着画了,写上说明,制成一本册子,这样众人传阅方便,谁对其中的宝贝有兴趣,就私下里去交流交易。既能了解所有的宝贝信息,又确保了交易双方的私密性,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常如峰拿到册子,面上十分满意,对邵始辉道,“你这侄儿真是奇思妙想,十分不错!”   已经数不清今日常如峰几次夸赞邵元松了,明显带着欣赏,这让邵始辉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谦虚道,“他读书不行,也就在这些上面耍些小聪明了,常大人见笑。”   常如峰不置可否,看了眼旁边傻乎乎听着的邵元松,似乎什么都没意识到,只全身心的信任着自己的大伯,此时还笑呵呵的开口应道,“我连小聪明也没有,这主意还是内人出的。”   “哦?”常如峰赞道,“看来邵三奶奶真是个妙人。”   “大人谬赞!”虽然嘴上这样说着,邵元松面上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常如峰翻看着手上的册子,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看在他们夫妇这么傻,准备又如此合他心意的份上,暂时就不惦记他们了,若以后避不开的话也给他们个痛快好了……   至于旁边的这位么……   “唉,这都是些什么?”邵始辉将册子大概翻了一遍,对邵元松道,“法子倒是不错,只是这里面的东西……”   邵元松挠挠后脑勺,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怎么了?这都是大家压箱底的宝贝呢。”他显然也知道商人们的宝贝跟达官贵人们的宝贝定义有些差别,“里面也有几件雅致物件吧?”   邵始辉摇摇头,没说话,他这一年待在京城别的没大长进,眼界倒是历练出来了。常如峰也觉得挺有意思,虽然商人们已经尽量往雅致的方向靠拢,但拿出来的大多都是浮华贵重的东西,这些对于达官贵人们来说,顶多算个玩意儿,却算不上好东西,需知达官贵人们喜欢的宝贝是有底蕴的东西,所谓的底蕴便是每个物件后面都有一段故事或一段历史最不济也有非凡的意义。   比如最近被追捧的钻石,首先因为是它是舶来品就先有了身价,再加上它的稀少确实也十分贵重,在邵元松讲述了它代表的意义后,可以想象它将在皇室贵族中也将受到热烈的追捧。   若是往常,英王自然看不上册子里的这些东西,但如今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皇上防范太子,但因为先皇自己也不是正统出身,皇上继位时也经过一番恶斗,因此他对英王的戒备甚至超过了太子。   英王要想成事,第一个需要的自然就是钱。所以,这些浮华又贵重的物件就非常合适,它们身后的人更加合适。   所以才说,邵元松这件事情办的非常不错,他几乎没费力气便可以跟这些人自然而然的搭上线。   常如峰看着还在打着教导的幌子数落邵元松的邵始辉,心底想助他一飞冲天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女眷这边,众人捧着画册也是啧啧称赞,先不说其他,光这些画册也算是非常大的手笔了,须知这可是画师一页一页画出来的,要画这么多价值可是不菲,这宴会别人要复制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高氏赞叹,“三奶奶真是奇思妙想,今日我等也算大开眼界,日后若有宴请,下帖子的时候可不要落了我。”   高氏作为从三品按察司使的女儿,又嫁给了龙江指挥佥事的三儿子,论身份地位,在座的出了周氏之外,便是她了。因此她这话一出口,有几位官家女眷也不再顾忌,纷纷朝着年若抛出橄榄枝。   惹得一众商户女眷羡慕非常。可这种事情是求不来的,就算此次来就做好了跟官家这边攀交情的准备,但气质和学识和教养这种东西,虽虚无缥缈,但却也无形的将不是一类或一个层次的人排除在外。   勉强能搭上几句寒暄已经是极限,再多的便聊不下去,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还拘谨紧张的不行,对双方都是折磨。   这样说起来,邵三奶奶却极厉害,也许是因为官家小姐出身的原因,跟官家女眷这边也能自然得谈笑风生,来到商户女眷这边,柴米油盐,金银财宝的话题聊起来也毫无隔阂。   本来以为会是一次无趣又别扭的宴会,楞是让她搞的充满意趣,几乎把所有的人都照顾到了……   拿到册子后,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开休息,这时前面布置的那些小设施就派上用场了,觉得投机的就聚在一起闲话,想一个人静静的也可以找个无人的地方休息。   眼见着年茜快把自己气成球,所要的信息也都到手,周氏便找个借口告辞离开,她身份最高,自然没人说什么。   “这邵三奶奶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举人家的儿媳妇羡慕的道,“也怪不得邵三爷如此喜欢。”   吴珍翻着册子的手一顿,淡淡的道,“你怎么还这么天真?男人的话有几个能信的?高兴的时候自然什么都行,一个不高兴了,立刻就能翻脸。那顾氏还在旁边的院子里呢……”   “话不能这么说,”同是举人的女儿,这媳妇和吴珍从小认识,关系也算亲近,听出她的不以为然便反驳道,“有几个人高兴的时候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重誓?那会儿可不少人呢,都听见了。”   “说起来,邵三奶奶也是苦尽甘来了”那媳妇叹道,“虽然是被迫下嫁,如今邵三爷浪子回头,又钻营着和王府搭上关系,眼瞅着以后也要出息,连她嫡母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手帕交的念叨让吴珍心烦意乱,压抑不住火气的冷嘲道,“你也知道邵三爷在钻营,邵三奶奶的父亲可是同知,年大人又素来疼爱她这个女儿,你又知道邵三爷不是做给年家看的?”   那媳妇奇怪的看她一眼,“你今日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真要讨好岳家,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谁都能看出来邵三爷对三奶奶的喜欢好吧?我看李三奶奶说不得能分到钻石。”   “不行,我也去跟她多说说话,关系打好了总没错。”那媳妇说完就起身往年若那边去了。   吴珍看着她的背影,心底翻江倒海,她早听说了邵家宴会后众人对年氏众口一致的赞叹和邵三爷对她的看重,她一直以为是年氏出身和邵元松为了岳家给面子造成的结果,但亲眼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操办宴会,和众人笑谈,尤其邵元松的珍惜爱护的态度,让吴珍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危机感渐重……   可是,明明邵元松对她也有意思,还准备了礼物……里面说不定就是钻石……   人在强烈期望一件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把可能性压在自己期望的事情上,更何况她为此准备了那么久,今天就是收网的时候,此时放弃怎会甘心?   吴珍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给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就匆匆去找吴氏了。   恰好吴氏也是一肚子火气,想象中她主持大局,别人为了和英王府攀交情巴着她的情形完全没有发生,除了几个她看不上的小鱼小虾之外,其他人都绕着年氏转,地位最高的年夫人不理睬她倒是能理解,毕竟她并不盼着年氏好,想来恨不得惹了邵家迁怒年氏才好;只是那位李三奶奶高氏真是令人费解,就算冲着钻石的消息要和年氏打好关系,也不妨碍和他们邵家大房攀关系吧?   她还怕高氏面嫩不好意思自己主动攀谈了,不想竟然只走个面子,弄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吴氏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给自己的失意顺气,正好吴珍的丫鬟过来,一时间竟神清气爽,年氏不过就是仗着身份抢她的风头,待她挪了位置,今天的事情也不过是沦为全城人的笑柄而已。   吴氏想到这里,叫了身边的嬷嬷吩咐了几句,就笑呵呵的往年若那边走去……   年若看到刚刚还端着一副清高模样和人寒暄的吴氏,忽然开心的向她走过来,再看那往男宾那边去的嬷嬷,心里有了底。   看来,邵元松期待已久的好戏,要开场了…… 第32章 顾氏之计   敛华院里,顾氏听着外头前所未有的喧闹,再加上怜儿时不时进来禀报的情况也知道这次宴请十分成功。那荣耀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年茜还真是个草包,明明都来过一趟了,竟然没给年氏造成任何影响。早知如此,还不如她费些心思动手。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今之计,先把吴珍的处理掉,年氏现在就已经难以对付,她可不想再来一个吴珍让自己腹背受敌。   “姨娘,三爷带着常大人往客院那边去了!”怜儿再次进来禀报。   “知道了,你盯着吴珍然后见机行事,叫兰儿去找大爷。”顾氏的眼中出现一丝阴狠,“吴珍既然想入邵家,那便成全她!”   常如峰确实是乏了,他的腿脚到底不便,拄着拐杖也非常吃力,因此虽然有专门为他准备好的客院,邵元松还是体贴的将他安置在离花园最近的一间客房里。   当然,为常如峰准备的东西还在原来准备的客院中,他自然要过去拿东西的,结果从那边出来走到半路的时候,吴珍身边的丫鬟杜鹃端着一盘山楂糕跟他撞了个满怀。   九月末的龙江城还很热,身上只穿了一层单衣,山楂糕黏腻,不仅衣服毁了,连里面的皮肤上也粘了一层,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杜鹃似乎吓坏了,邵元松不耐烦的打发她去叫人送水到离花园最近的客房去,然后差人把常如峰的东西送进房间,自己则进了隔壁的偏房等着水送过来,在此期间,先用房间里准备的凉茶简单擦了擦。   刚处理的差不多了,顾氏身边的怜儿匆匆找来,说顾姨娘已经两天滴米未进。   “姨娘虚弱的不行了,还要强撑着照顾二少爷,”怜儿哭道,“姨娘知道自己犯了错,她实在怕您厌弃她,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哪怕给她一点期望也好,让她好好用饭……您以前那么疼爱姨娘……”   邵元松能怎样?自然是跟着去喽,他不去顾氏就要死了。   而与此同时,邵元树遇到了和邵元松一模一样的事情,只不过撞到他的是敛华院的兰儿,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发火,只能随意将人打发了,匆匆赶到离花园最近的客院清洗一下。   刚进院子就见有人送水进来,邵元树挺惊喜,心想这年氏实在能干,今天似乎什么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帖帖的,一丝不舒服都没有,自己这三弟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可惜啊……就因为太能干了,所以不太适合他们邵家……   邵元树心里惋惜着,跟着送水的人进了偏房。   刚脱了衣服,就听见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想出声,就听见门外响起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小姐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还能滑到池子里,幸好没人看到,您赶紧先把衣裳脱了吧,小心着凉。已经叫人去拿您的包袱了,很快就能过来。”   也许要有艳福了?邵元树心里想着,便停了动作,趴在屏风的缝隙上往外看,想知道进来的是哪个女人。既然被叫做小姐,应该是个姑娘吧……   他确实很有艳福,进来的人正是吴珍,她还怕邵元松突然出声效果打折扣呢,几乎一进门就快速的脱衣服,一边脱一边往屏风后头冲,在把衣服脱得脱了一个精光,小衣都没剩一件,因为冲的太急,把屏风也给带倒了……   想要假装的惊讶便成了真的惊讶:“大表哥!!!怎么是你?”   邵元树半/裸着身子,看着面前美好的胴/体,脑袋早就一片空白,伸手将人一把拉进怀里,“珍妹妹,你好美……”   吴珍的目的明确,自然比邵元树清醒,立刻推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邵元树收紧手臂,享受着怀中滑/腻的身体,下/面很快就跷了起来,“明明外面有人守着,妹妹你还一头撞进来,可见我们有缘……”   “你给我清醒点!”眼见着场面失控,男人已经被美色刺激的失去理智,吴珍不得已使劲掐住他腰间的软肉,怒道,“你给我清醒一点,邵元松呢!”   邵元树疼的一个激灵,确实清醒过来,他倒是听吴珍提起过要在今日的宴请上为自己讨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但没想到是打算用这种法子……   邵元树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你计划的是这里?外面的人是你引走的?”   吴珍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兰儿撞了我一身山楂糕……”邵元树刚开口,吴珍便马上知道不妙,立刻转身去捡自己扔掉的衣服,同时焦急的叫邵元树顺把跌倒的屏风扶起来。   可惜,为时已晚,一个丫鬟带着两个女眷突然推开门,把里面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下意识的惊呼一声,那丫鬟更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声尖叫,把附近的人都引了过来。   吴氏正走到附近,听到叫声不由皱了皱眉,这是中间出了差错?本来计划的是她一个人撞破便是了,如今她还没赶过去呢,就被人发现了,这样的话,吴瑶的名声可就要毁了,之后要做邵元松的正妻怕要有难度……   吴氏脑中想着应对最坏情况的对策,然而,她的对策再好也注定是用不上的……   “树哥儿?!”吴氏惊的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邵元树急急忙忙的把衣服往身上套,口中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吴珍已经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急着穿衣服,可湿衣服非常难穿,更何况在这种焦急的情况下,连抖都抖不开……白花花的身体在众人面前乱晃,邵元树见状急忙扶起屏风,好歹让吴珍躲到了后头。   不过看他光着上身的模样,下面的帐/篷高高支起,怎么看都是偷情现场。   至于衣服是湿的,那还用问么,闺房情趣呗,没看到后面一大桶水么……   这场面实在不雅,官家的女眷们几乎都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剩下的人则凑在旁边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官眷和商眷的区别,官家女眷,教养使然,即使心中再好奇,遇到这样的事情必然是先躲开再说,但商户就不在意这个了,管你难不难堪,有热闹可看才正经,绝对是以后宴会最佳话题。   尤其是最开始进来的两个女眷,有名的嘴碎又爱凑热闹,这可是顾氏早就打听好的,想叫吴珍难堪,并坐实和邵元树的事情,她们当然是最好的。   吴氏气急败环的将围观的人都撵出去,盯着裹着一身湿衣服的吴珍咬牙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珍哭道,“姑妈,我们被设计了!明明杜鹃看着邵元松进来的,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大表哥!”   “那松哥儿呢?”吴氏气疯了,这叫什么事儿?邵元树的媳妇虽然性子安静甚至有些软弱,但好歹是县令的女儿,怎么能随意怠慢,但叫自己的亲侄女儿做妾……怕她爹吴举人那关就过不去……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主人的年若自然第一时间收到消息,邵元松比她稍微晚点,毕竟他还在敛华院,焦尾找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看昙哥儿,顾氏虚弱的靠在床边,楚楚可怜。   然而听到焦尾说客院那边吴姑娘出了事,顾氏还是未能掩饰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鱼儿已经收网,邵元松也不用再对着她做戏,见状冷笑一声,“怎么?你很得意吗?”   顾氏愣了一下,反应倒是够快,故作疑惑的看着邵元松道,“爷在说什么?”   邵元松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跟着焦尾走了,徒留顾氏回想着他眼底的冷色,忐忑不安的思考,他知道是她做的?那么也知道吴珍对他动心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生她的气了么?可既然他配合了她的做法,是不是虽然生气她手段不光彩,但心里也依然想着她的?   顾氏脑子乱成一团乱麻,使劲往好的方向想着,但女人的第六感还是让她心中万分不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邵元松可不管顾氏如何,要不是他刚回来事情实在多,分不出心神来,怕处理邵家大房和吴家要耽搁太久的时间,他也许第一个送走的就是顾氏。   如今她在邵家最重要的作用已经完成了,之后就是针对她背后之人的报复,想到很快就能送走顾氏,邵元松心情轻快不少。   等他到客院的时候,年若已经将看热闹的人都疏散了,只留下最先撞破事情的两个媳妇,吴氏正冷着一张脸坐在主位问话,“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这里?珍姐儿说你们出现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直接就把门推开了……”   怀疑的语气十分明显,这两个媳妇却不是软柿子,吴氏虽然是秀才娘子,但要给她们泼脏水可是不认的。   其中一个立刻开口道,“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是我们把他们关在一个屋子里让他们偷情,然后再撞破不成?”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和吴姑娘认都不认识,吃饱了撑的做这事情啊!”   另一个语气温和些,解释道,“我俩正吃茶,后头一个丫鬟不小心摔了一跤正撞在我胳膊上,结果茶水全都撒在了我胸脯上,衣裳又薄,实在不雅。这才让人带着悄悄来这院里换件衣裳。”   “我们怕引人注目,特地选了个偏房,谁能想到这么凑巧……”那媳妇说到这里,嘴角不由露出一丝不屑,估计是想到邵元树和吴珍也选个偏房是方便偷情吧……   不得不说,顾氏在设计陷害人这方面,心思缜密非常,要是换到邵元松刚重生回来的那会儿,宅子里一团糟糕的时候,任谁都猜不到是谁做的……   如今自是不同,她能用的只有有限的那么几个人而已…… 第33章 长史出马   邵元松看到一副高高在上审人的吴氏,只觉得好笑,这个时候不应该先恩威并施的封口么?她倒是先把人得罪了个精光……   在吴氏还要开口再问时,被邵元松打断,“好了,大伯母,人家是客人又不是下人,怎好这样失礼。”   那两人急忙起身对邵元松还礼,先前那媳妇还嘟囔道,“还是邵三爷懂礼。”   言外之意就是吴氏不懂礼了呗。   “你!”吴氏没想到邵元松会教训她,还被一个商户媳妇指桑骂槐,一时间气血上冲,竟不知该说什么。   既然邵元松开了口,年若便起身送两位客人出去,顺便吩咐焦尾送上礼物以作安抚,两人欢欢喜喜的告辞。   然后就见邵始辉匆匆从院门口进来,脸色青黑,见到年若冷声道,“年氏,怎么回事?”   年若微微皱眉,还没开口,后头邵元松不满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大伯,你凶我媳妇儿干嘛啊?怎么回事你得问珍妹妹和大哥。”   邵始辉估计是心中烦乱的厉害,也来不及计较邵元松的顶撞,只气冲冲的进了门。   客人走后,邵元树和吴珍也从屏风后面出来了,见邵始辉进来,吴珍立刻开始掉泪,委屈的哽咽,“姑父。”   邵始辉脸色稍缓,然后道,“今天的事情是意外,你放心,姑父会为你做主。”   “姑父!”吴珍猛的跪在邵始辉面前道,“我和大表哥两情相悦,求姑父成全!”   之所以这样说,是吴珍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其实从邵元树说是兰儿撞他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知道十有八九是糟了顾氏的算计,但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只有跟着邵元树一条路可走了,既然要跟,那么她就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绝对不能做妾就对了。   吴珍想的很好,姑父一向疼爱自己,往日里自己只要撒个娇,几乎都是有求必应的,如今肯定也舍不得她受委屈,自己多求求,总是有办法的。   谁知邵始辉一反常态的勃然大怒,“不行!你们两个,不可以!”   “树哥儿,你也是这样想的?”邵始辉用力按了按额头,随即又像泄/了气般,精疲力尽的道,“不,你先告诉我,你们这样多久了?”   对于邵元树来说,吴珍算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以前是因为父亲反对,他只能娶了县令的女儿柳氏,后来吴珍成了寡妇和离回家,却是因为控制二房需要,所以不得不把她嫁给邵元松,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好像也只有把吴珍收了这一个办法。   虽然对打乱了针对二房的计划,但是对于他个人来说,收了吴珍其实是件好事。眼见着邵始辉坚决反对,他为了增加说服力,干脆跪在吴珍身边,羞愧的道,“早年我就与表妹两情相悦,后来阴差阳错各自成家,可如今表妹又成了自由身,孩儿……孩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所以……”   他的言语和表情无不在表达一个意思:他们俩,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你,你!”邵始辉脸色灰败一瞬,身体晃了晃似乎有些支撑不住,扶住桌子时碰到上面的茶盏,猛然抄起来朝邵元树砸过去,“你这孽畜!”   “老爷!”   “姑父!”   邵元树没想到邵始辉能气成这样,一时不察,被砸了个正着,额上瞬间被鲜血染红。邵始辉却还没出够气,转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东西,竟抄起凳子朝他砸去。   众人都被他的怒火吓住了,倒是吴氏爱子心切,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护住邵元树,跟邵始辉急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要打死树哥儿么?”   “事到如今,大不了叫树哥儿纳了珍姐儿便是。”吴氏越想越气,这样一件事情,哪里值得喊打喊杀的,“您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想都别想!”邵始辉气急败坏的吼道,“都是你,亏得你自诩书香门第,想法竟然如此寡廉鲜耻,儿子跟侄女儿无媒苟合,私相授受,你竟然还支持!”   邵始辉已经被刺激的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叫骂起来,被骂寡廉鲜耻的吴氏被惊住了,这还没完,邵始辉指着吴珍继续道,“现在,马上,把珍姐儿送回家去,以后再不许踏入我邵家半步!”   吴珍一开始听到吴氏叫邵元树纳她,还觉得不满,但后来一向疼爱自己的姑父竟然骂得那么难听,还要将自己送走,顿时吓坏了,若真那样,自己下半辈子肯定要毁了,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吴珍扑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姑父,我知道是我寡廉鲜耻为邵家和吴家蒙了羞,既然姑父如此厌恶珍儿,那珍儿如姑父所愿,以后绝不踏进邵家半步!”   说罢猛然起身往桌角撞去!   离她最近的邵元树反应还算快,急急将人拦住,“珍妹妹!”   吴珍是真的豁出去了,若不能跟了邵元树,以后她更不会有什么好归宿了,想到事关自己整个后半辈子,吴珍下了十足的狠心。   饶是邵元树拦的及时,她的额角也瞬间血流如注,至于人,则直接昏了过去……   场面瞬间兵荒马乱……   “啧啧……”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何至于就到了这种地步……”   一直等着对方出现的邵元松首先应声,惊讶的道:“常,常大人!”   邵始辉身体一僵,不自然的看向门口站着的人,“常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邵元松讪讪的挠了挠头道,“之前常大人乏了,我便送他来这里休息,先前事情太乱,我一时竟忘记了……”   所以,常大人把这边的事情都听的一清二楚了?   邵始辉和吴氏都是十分好面子的人,想到这一点,脸色瞬间僵硬。   常如峰先是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地上跪着的那对野鸳鸯,然后抬头对邵始辉道,“没错,我都听到了,既然是两情相悦,邵大人何必棒打鸳鸯呢!”   “强行拆散的话,这位吴姑娘怕是活都活不下去了吧。”有了这样的名声,不送做一堆,这女人不是“病逝”就是出家,这样见异思迁,喜欢算计的女人,怎么能如此便宜她呢?   邵始辉额上开始冒汗,虽然这是家事,但常如峰既然要插手,他就得给面子。   “话虽如此,但孩子们到底还年轻,老夫不能看着他们走错路。”邵始辉辩解道,“树哥儿媳妇是个好的,珍姐儿是大太太的娘家的亲侄女儿,哪个都委屈不得……”   “是这样么?”常如峰微微勾起嘴角,先不说地上那一对令人恶心的狗男女,算计不成被算计当然应该罪有应得;而据他对邵始辉的了解,他在后院男女之事上向来放得开,让儿子納一个正妻家的侄女儿绝对不至于让他如此反常……   反正,邵始辉不愿意,他就偏偏要促成这件事!常如峰心情愉悦的想……   ……   常如峰来后,邵元松就拉着年若出来了,并不想让大房的肮脏事烦扰她,“幸好今天的事情也都差不多了,你去安排客人吧,这边不用我们操心了。”   年若欲言又止的看着他,邵元松捏着她的手道,“怎么了?”   你不是邵元松,至少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邵元松,年若想这样问,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况且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最终也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邵元松以为她是奇怪这一系列的事情,这辈子,他想把她护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想让她烦心,所以除了说出吴珍的身世让她放心外,其他一概没有多说。   如今事情结束,他自然可以解答她心中的疑惑,虽然以后还避免不了有凶险,但至少在自己家里,可以轻轻松松的过日子了。想到这里,邵元松心情大好,伸手将年若揽进怀里,亲亲她的发顶柔声道,“晚上我再跟你细说,现在先去忙前面吧,辛苦你了。”说罢就去了前院找大夫。邵元树和吴珍都需要包扎。   年若愣愣的摸了摸被吻过得发顶,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心跳。   绿绮开心地笑道,“三爷对三奶奶可真好,今天那一番话,不知震住了多少人呢……”   是的,都怪那一番话,大庭广众之下,一心一意的誓言……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她只有怕,越美的泡沫,破灭时越是痛苦,她一点都不想再体会一次!年若捏紧拳头,决定今晚就把事情问个清楚。   今天宴会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后头本来也就是留给大家互相交流休息的时间,托那两个女眷的福,邵家客院发生的事情差不多已经传遍了。   见年若出来,众人纷纷识趣的告辞。   将人都送走,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年若到客院时,大房的事情似乎已经处理完了,正碰到出来的邵家大奶奶柳氏。   也是,自己的丈夫出了事,她总要赶过来的。   年若对这位大嫂并不熟悉,印象中是个沉静温婉的女子,和邵元树育有一子,如今好像是三四岁的年纪,平日里就只是一心一意的教育哥儿,即使吴氏和邵元树经对二房熟悉的就跟自己家一样,她也很少到二房来,有限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冷冷淡淡的。   年若一直猜想可能是对方清高,不太愿意和商户来往,但现在对方却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听说今天的宴办的非常不错,恭喜!”   “过奖了……”年若看着她憔悴的面庞,有些同情,这件事情里面,最无辜的就是大奶奶了,“大嫂……”   “我没事。”柳氏想必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好,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柔柔的道,“听说三爷今日当众立誓,羡煞了不少人。三爷赤子之心,如今都看明白了,三奶奶的福气在后头呢。”   “之前因为要看哥儿,也分不开身,如今哥儿大了,以后我给你下帖子,常来玩。”   年若直觉她的话有些怪异,但这种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头应下。 第34章 撕开伤疤   事情似乎处理的差不多了,大房一家陆续从客院离开。   常如峰先出来,一如平常般拉着一张脸,看不出心情如何。邵始辉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大太太吴氏比他好些,但心情也不太美妙,毕竟这个意外不仅毁了她对二房的布置,还给自己家里带来了这么大的变故。唯有吴珍虽然也是一副难过的表情,但能看得出来,她很轻松,想来是如愿了。   年若上辈子见多了这样的事情,这辈子又曾亲身经历,对邵元树和吴珍不可抑制的生出厌恶,多看一眼都嫌烦。   偏邵元树磨蹭着走在最后,看到站在年若旁边的柳氏期期艾艾的叫人,满脸愧疚:“柔儿……你这是何必……我不曾想亏待你的……”   年若真的要被他恶心死了,不曾想亏待?和顾氏生孩子的时候,对着吴珍说两情相悦求成全的时候,他可想过那就是对柳氏的亏待?   因为感同身受的遭遇,年若忍不住冷嘲道,“大哥果然是龙江城出色的才子,‘勾栏院里颂清雅,怀清台下赋比兴’啊。”   邵元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年若的意思,脸色一阵青白,但又不好直接对上年若,不知为何,对上年若,他总不能像面对其他女人那样随意从容。于是只能回头对门口站着的邵元松发火,“三弟,就算家里没有长辈,三奶奶这教养你也得好好管管了吧?”   邵元松一脸莫名的无辜道,“为什么要教训?水水不是在夸大哥你么?难道不是?‘勾栏院里颂清雅,怀清台下赋比兴’什么意思啊?”十足的文盲样。   是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的意思!但邵元树能说么?自然是不能的,最后只能一甩袖子气呼呼的离开。   柳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年若有些疑惑她为何到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却听她轻声道,“谢谢你,如今三爷浪子回头,你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年若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不过到了晚上,就知道了柳氏所有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和离?”年若有些惊讶,“大嫂竟然如此决绝?”   怪不得看起来不太伤心,原来是因为不在乎了……   “柳氏其实是个聪明人。”邵元松洗漱过后,惬意的躺在塌上,把家里的隐患收拾干净的事情让他浑身轻松,“她应该是察觉了大房那一家子都心术不正,偏她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远着,他们做的事情她基本都不参合……”   他这样一说,年若也反应过来,柳氏或许是察觉到大房对二房的企图,所以才不跟二房来往,对自己的冷淡,或许是想划清界限,又或许是处于无能为力的愧疚……   所以今天她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才有种释然的感觉,她终于可以顺从内心,做真实的自己。   “尤其自晏哥儿出生后,她更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邵家的其他事情都能退让,但教导孩子这一点上,却强硬的很,除了她之外,就连邵元树都不能管,大太太就更别说了……”邵元松说到这里,冷笑道,“不过他们也不会真的有空管就是了……”心思都用在别人身上呢。   所以,她察觉到了邵家大房上梁不正,生怕把孩子教坏了,就坚持自己带。   “那晏哥儿怎么办?”   邵元松翻了个身,看着坐在梳妆台前年若的背影,眼底盛满温柔,“柳氏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要带走晏哥儿,不过大老爷和大太太不同意。”   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年若拆掉发髻,一头长发流水般洒下来,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想,这个时代对子嗣的重视现代人根本没办法想象,孩子跟着和离的母亲离开,这种事情非常少,除非他的亲人全都没了。   像邵家这种父亲、祖父母都健在的情况下,要是让孩子跟着母亲走,自己家的脸面也要丢光的。   “柳氏说反正吴珍和邵元树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晏哥儿跟着她反而更好,而且她说了不会给晏哥儿改姓。他还是邵家子孙,若十年后,他们还要叫宴哥儿认祖归宗,她便把人送回来。”邵元松冷笑一声,“我看那两位已经动摇了……”   年若这才发现,一直透明人一般的柳氏竟然如此聪明,若十年后邵家容不下这个孙子,她带走了皆大欢喜;若没有立起来的子孙,还能继续接人回来,邵家可进可退,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由此可见,柳氏心里早就做过打算。   “这么说来,我觉得……”年若的动作明显慢下来。   “觉得什么?”邵元松见年若跟他搭话,立刻兴致勃勃的支起身子,热切的望着她。   “这两个月你对大伯和大伯母似乎不太在意了?”私下里称呼都变了,今天甚至直接顶撞,虽然是为了她……想到这里,年若的动作一顿,又继续道,“做事情也利落了许多。”   邵元松也是一愣,以为她会问顾氏如何设计吴珍和邵元树的事情,没想到是问这个……   “对于觊觎我的家产,甚至想要我性命的人,我为什么要在意?”邵元松放松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以年若的敏锐,兴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想害你的性命?”年若故作好奇的道,“觊觎财产是有苗头,只是害你性命又从何说起?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大伯和大伯母对你比你父母对你都好,以后要好好孝顺他们,他们从小看着你长大,血浓于水,总不至于要你性命……”   果然,明目张胆的试探啊……   “我说过我要好好孝顺他们,也说过他们从小看我长大,但从未说过他们对我比父母对我还好,”邵元松心中苦笑,“再怎么说,我是我爹娘的独苗,他们对我的宠爱是谁都比不上的,否则也不至于将我养成这幅天真的性子……”   这一天还是来了,尽管他已经尽量隐藏,但多出的近二十年的阅历还是无法完全掩饰,况且,他一点都不想年若再受一丁点的伤害,所以几乎回来的当日就立刻将她护得密不透风,也很突兀……   只是没想到,年若会这么快的出言试探,她会怎么想?以为他是妖怪附身?总不会想到他是重生回来的吧……想到这个可能邵元松一瞬间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至于他们要谋害我性命的事情,是我听到的!”邵元松听见自己继续说,意外的说的很流利,也许潜意识中,一直在为这一刻做准备吧:“之前撞到了邵元树和顾氏偷情,听到他们商量了,顾氏本来就是他们找来骗我的,所以完全按照我的喜好调/教了,再加上大房的暗中帮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一步……”   说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他从未打算对年若说出真相,追求她的路已经足够艰难,他不想再为自己设置任何障碍。   “他们也是察觉到你对他们的计划有警觉,怕被你察觉,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把你从我身边隔离开,最后再利用顾氏除掉你。”   “邵元树和顾氏的孩子算是他们双方互相的筹码,毕竟有了这个孩子两方得利……等除掉你,顾氏和孩子的地位也稳固了,接下来自然就要除掉我了……”   这个解释倒是合理,年若暂时也找不出其他的破绽,但是这些话反而让她愈发火大,“所以,三爷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大房设计的结果,有心算无心,您也是受害者么?”   “水水!”邵元松听出了年若的言外之意,不可抑制的心慌起来,立刻起身。   所以说人不能做错事,犯下的错误会成为埋在心里的尖刀,平日里要小心翼翼的避开,不要让它伤人伤己,但关键时刻却永远都躲不开,然后直到有一天双方都精疲力尽,有人忍受不了放弃……   年若也知道自己既然决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这些话不需要问出口,也不应该问出口,但也许是今日他当众的那一番誓言,以及频频的解围,让她的心绪无法平静,所有的焦虑绕成了易燃的火引子,轻易的被点燃,话便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如今您发现了大房的居心叵测,而顾氏不是真心爱你,只有我曾真心待你,所以才只能回头?”凭什么呢?凭什么你想伤害我的时候肆意伤害,想回头的时候,我就应该待在原地等你呢?   “水水!不要说这样的话!”邵元松猛然从背后将人抱住,急切的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那些不是想为自己辩解,我知道我混蛋,我识人不清,没有信任你,甚至违背我对你的诺言,这些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   邵元松收紧手臂,将头埋在年若的脖颈间痛悔道,“我不是不得不回头,而是发现我错过了珍宝,幸运的是我还来得及回头。”对,他是幸运的,老天爷给了他回头的机会,也许他犯下的错误会折磨他一辈子,但他永远不会放弃年若,这是他应该承受的惩罚!   他和她真正愉快的相处只有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上辈子他的性命几乎还是她救的,所以他一直记得她的好,及至后来,见识到了真正恩爱夫妻生活的样子,会吵会闹,却永远相濡以沫,不离不弃,那种让人艳羡的美好总能勾起记忆中他和年若相处的点滴,他才意识到:啊,他也曾拥有多这样美好的爱情。   人总说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模糊,可他和年若的美好记忆太少了,这些有限的回忆被一遍一遍的拿出来体味,那些关于她的喜怒哀乐,点点滴滴的细节反而愈发的清晰起来,以至于成为了他一世的执念:非她不可。   “水水,我心悦你。”邵元松声音发颤,话脱口的瞬间,眼泪莫名的汹涌而出,“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可我求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不给又能怎样呢?”年若仰起头,泪水还是不可抑制的从眼角滑下,最终于脖颈间另一人的滚烫眼泪汇在一处,语气中充满了悲哀,“我又无处可逃……” 第35章 荒诞闹剧   这晚过后,邵元松察觉年若又回到了宴请之前客气有礼的状态,甚至更加疏离,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丝消沉。   他知道原因,可却无计可施,就像年若自己说的,她已经是他的妻子,甚至育有两个孩子,别说无法和离,即使和离也没有可以接纳她的人,回到年府,她的下场怕要更惨,所以她无处可逃……   当然,他也不会允许她逃走。所以如今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想办法讨好。   邵元松用过早膳,见年若实在不想理他,便识趣的给她留出独处空间。   一边回忆着当年北黎最有名的宠妻狂姬星渊惹妻子生气后一般会做些什么,一边叫人备了马准备往大房去一趟。   要让年若消气,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要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罪魁祸首顾氏先处理掉,既然她是大房齐心协力送进来的,总要从他们这里结束才圆满。   而且顾氏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不让人知道多浪费?   大房和邵家老宅只隔了一条街,骑马一刻钟就到。   邵元松到的时候,吴珍的母亲王氏正在镇压闹得要死要活的女儿。   昨天王氏收到消息的时候城内已经宵禁,煎熬了一晚上,天色刚蒙蒙亮就叫了丈夫一起往过赶,见到吴氏立刻就道歉说自己教女无方,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吴珍踏入邵家半步。大奶奶柳氏是个好的,请务必不要因为自己的女儿毁掉这么一门好姻亲。   吴珍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拼死拼活挣出来的前程最大的阻碍竟然是母亲!   吴氏也惊呆了,她从没见过王氏如此通情达理,要知道,吴氏可从没在王氏手上讨到过便宜,即使她才是真正的嫡出。如今冷不丁看到王氏如此低声下气,她都有些不习惯。   不过吴珍自然是不从的,吴珍的父亲见女儿头上裹着白纱,哭的凄惨至极,血色渐渐洇出,也是心疼不已,开始劝说自己的妻子,在他看来,吴珍再嫁嫁给邵元树其实是一桩挺好的婚事。   王氏怀揣着秘密,又说不出正当的理由阻止,气得暴露本性破口大骂,骂女儿无知,骂邵元树伪君子,不知廉耻,勾搭良家妇女,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刚刚是错觉,吴氏的第一反应是:这才是正常的王氏,刚刚那通情达理的样子有点吓人。第二反应才开始发怒,毕竟骂的是她亲儿子……   这个时候,柳氏的娘家人来了。柳氏父亲虽然只是县令,但邵始辉严格说起来,其实是连官身都没有的,又是邵元树犯错在先,柳氏的父亲和哥哥怎能轻易放过他?   这时候就看出来柳氏在家颇受宠爱了,柳氏两位兄长来了二话不说先将邵元树按住胖揍一顿,邵始辉和吴氏本来商量了一晚,还是打算极力留下柳氏的,毕竟邵元树目前还只是个童生,要考秀才还需要县令评语,若两家交恶,对邵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吴氏那时才想起还有这一茬,今天倒是一早起来就压着邵元树去柳氏那边道歉,看能不能让对方改了主意。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柳氏昨天回来之后就开始收拾箱笼,仿佛是迫不及待的准备离开。根本就不理会邵元树。   正好下面通报王氏夫妇来了,便先来接待。然后寄希望于柳氏的家人能来劝劝她,毕竟女人和离总是不好,何况还要带着孩子。   这样的希望自然也是落空了,若是有心劝和,柳家人就不会上来就不留情面。   总之,看这个场面,看着仿佛是要两头空的样子……   王氏在那边骂邵元树不知廉耻引诱她女儿,柳氏的母亲也是闺秀出身,教养好些,但那种居高临下,连理论都不屑的感觉更让人憋屈……   吴氏只觉得焦头烂额,心里燃着熊熊的怒火,却没处可撒。毕竟对上哪头都是她理亏。   然后邵元松就挑了这个时候“告小状”:“伯娘,本来这事儿不应该这时候说,只是我昨天查了查,大哥和珍妹妹的事情怕没那么简单。那几个不小心撞到人的丫鬟都是敛华院里出来的,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而且我禁了顾氏的足,根本不让她管事,所以说敛华院的丫鬟们根本不应该出现的。”   “不过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顾氏要设计大哥和珍妹妹……”邵元松显得十分困扰,“上次她和珍妹妹的误会明明已经解开了,难道是因为昙哥儿身体愈发不好,所以迁怒?”   “就知道是她!”吴氏所有的火气都有了引子,偏因为王氏和柳氏娘家在场不能随意发泄,只能继续憋着,其实第一怀疑的人就是顾氏,所以她昨天审问那两个人也只是想找出证据而已。   邵元松惊讶的道,“您知道?难道真的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昙哥儿的事情不能怪珍妹妹啊,都是那起子下人胆大包天,我都已经狠狠处置了……”邵元松继续道,“要不您得空还是去劝劝顾氏吧,她估计是因为昙哥儿身子愈发的弱,心里气不顺。她一向对您孝顺,您说了她肯定会听的……”   “是啊,我会去‘好好教导’她的!”吴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邵元松目的达到,功成身退。   吴氏越想肚子里火气越大,偏还要继续忍着跟两家人扯皮,一个要和离,一个要做继妻,双方家人还碰在一起,这场面简直闻所未闻。   偏吴家还意见不统一,王氏冷不丁就要揪着邵元树心术不正说事,导致邵家反而是腹背受敌的那一个……   就在邵家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用过早膳被吵闹吸引过来的常如峰出现了……   这也是邵元松当初要等常如峰的原因,有他在能省不少事。常如峰的身份足够压制邵吴两家,况且又能言善辩,再加上他自己那偏执的癖好,邵元树和吴珍终归还是要凑做一堆的。   但这样的结果自然让王氏对邵家大发雷霆,怒火的对象自然是吴氏和邵始辉;柳县令虽没直说,但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总之,这件事情给邵家大房造成的伤害比想象的大太多了。等送走了吴柳两家,攒了一肚子气快爆炸的吴氏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邵家老宅,跟邵元松都没打招呼便直接冲去了敛华院。   因为事先得了邵元松的吩咐,吴氏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顾氏。   彼时顾氏正小心翼翼的给昙哥儿喂药,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照顾,昙哥儿总算好了些,不会动不动就发烧难受,好歹能安稳的睡上两个时辰,多吃些奶了。   看到昙哥儿,吴氏本就熊熊的火气仿佛被泼了油,理智都被烧没了,就是因为这个没用的小东西,顾氏竟然敢这么算计他们家!   “你以为,守这个病秧子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吴氏直接上前掀了顾氏手中的药碗,瞬间泼了昙哥儿一身,吴氏见到顾氏变脸却觉得痛快,继续道,“果然是婊/子无情,当初我和树哥儿如何帮你的?你竟如此恩将仇报!”   本来因为吴氏出现的突然,昙哥儿就吓了一跳被呛住了,后来一碗药又都泼在身上,湿乎乎的几乎立刻就着凉了,也许对于一般的孩子没什么大事,但对于昙哥儿来说却是致命的。   顾氏一时都顾不得吴氏的出现,赶紧给孩子顺气,手忙脚乱的吩咐奶娘拿干净衣服。   昙哥儿的气却理不顺,几下之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憋得满脸通红。顾氏心痛至极,脸都白了,一边继续顺气一边指挥着奶娘给孩子换衣服。   吴氏也不知道是气的失去了理智,还是本质上就是个冷漠的人,见状冷笑,“她娘如此缺德,这孩子怕也是没福分的。”   “吴氏!”顾氏心里本就害怕,听到这个瞳孔骤然紧缩,转身猛的扑向吴氏,“你还有没有人性,这也是你的亲孙子!你竟如此咒他?!”   “大伯娘的亲孙子?什么意思?”邵元松的声音突然出现,带着令人发寒的冷意。   争执中的两个人全都顿住,顾氏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吴氏也满是心虚,好在反应还行,强装了冷笑道,“想当主母想的失心疯了吧,当初我不过觉得她对你尽心,便说一句把她当亲媳妇儿看,她便连儿子也要认我做亲孙了……”   吴氏也知道慌乱之下的敷衍其实破绽百出,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了,怕邵元松再追问,赶紧敷衍了几句,说家中事情还等着她处理,便和来时一样匆匆的离开了。   “三爷!”顾氏飞快的想着对策,正要开口解释,邵元松却懒得听她做戏,淡淡的开口,“不去看看昙哥儿么?他好像喘不上气来了。”   顾氏一惊,立刻转身去看孩子,果然连哭都困难了。   没一会儿,昙哥儿便气势汹汹的烧起来,邵元松倒是没亏待,叫了刘大夫尽力抢救,需要什么药材也都全部送来。   然而昙哥儿底子实在太差,抢救了一夜又一天,小小的身子渐渐凉下去…… 第36章 半是利诱   昙哥儿夭折了……   这事儿传到正房的时候,年若逗弄旭哥儿的动作一顿,不管如何,不到四个月的孩子太过无辜,作为一个感同身受的母亲,她到底还是为那个孩子觉得难过。   “三爷呢?”年若问道。   “昙哥儿昨晚就很凶险,三爷一直守在那边。”绿绮小声回道。   年若若无其事的逗着孩子,半晌又开口道,“给我找身素净的衣裳,我过去看看。”   严格说起来,年若从来没有主动找过顾氏,尤其在对方被邵元松接进府里后她更是彻底打算放弃,所以敛华院她还是第一次踏足。   这是邵元松为别的女人准备的院子……年若默默的在自己心上划下一刀,让疼痛提醒自己清醒。   刚进门就见邵元松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水水,你怎么来了?”   年若对他福了福道,“听说二少爷出了事,妾过来看看。”   “不用你假好心!你这个贱/人!”顾氏忽然披头散发的从屋里冲出来,似乎是疯掉了:“不就是想来看我笑话么?你这个……呃……”   她接下来的话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强行止住。   只见刚还一副慌张模样的邵元松突然如煞神附体,一把掐住冲过来的顾氏的脖子,竟慢慢的凌空提了起来。   顾氏疯狂的蹬着腿,双手扳着邵元松的手,挣扎着想让对方松手,眼睛瞪得要鼓出来,嘴里发出含混的“嗬嗬”声。   邵元松的手指反而捏紧,声音犹如寒冰,“爷不介意你装疯卖傻,但敢对三奶奶不敬,找死!”   年若也被吓住了,见顾氏整个脸都涨成了青紫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咽气的样子,下意识的伸手去拽邵元松的袖子,声音发颤,“三爷……”   邵元松察觉到年若的害怕,暗骂一声,像丢垃圾一样将顾氏甩在地上,转身将年若抱在怀中轻柔的安抚,“不怕不怕,对不住,吓着你了。”刚刚凶煞的模样仿佛是幻觉。   “别怕,我这就把她处理了,”邵元松凑在年若耳边轻声道,“我答应过你的,让她消失在我们的家……”   “你要杀了她么?”年若轻声问道,无论多久,她还是不习惯这个世界随意杀人的规则……   邵元松收紧手臂,心中又难过起来,她的善良如此显而易见,他上辈子到底是怎么蒙了心?   “不会的。”邵元松道,“谁送她来的,我便把她送到谁那里去……”直接杀了她可是太便宜她了,既然她是个棋子,就送还给下棋的人。   “大房?”年若愣了一下,大房如今还能容下顾氏?   “不是。”邵元松本来不想年若掺和这些事情,但她既然找过来了,必然是在挂心什么,虽然她在打算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什么都不问,那他就做个体贴的丈夫,什么都告诉她好了!   打定主意后,邵元松揽了年若往屋里去,打算继续接下来的审问。   年若的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厢房那边,那个刚刚夭折的孩子就在那里……   邵元松见状虚虚遮住她的眼睛道,“很快就会下葬,摊上这样的父母,它早点离开也好。”   年若没再说什么,邵元松察觉到怀中身体的僵硬,然后改了主意。拉了她往外走,边走边吩咐铜宝,“把顾氏押去书房。”   顾氏刚止住撕心裂肺的咳嗽,刚刚鬼门关一遭的恐惧清楚的扯开了她一直不愿意直视的猜测,她最害怕的局面出现了……   @@@   “你早就知道了……”顾氏趴在书房的地上,对上坐在上首的邵元松,没有了惺惺作态的模样,只有满眼的恨意,所以她唯一的孩子才早早夭折!不,这样想来,或许产后出血导致她一辈子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也是出自他手!   “恨我?”邵元松好笑的道,“说实话,我本没打算要它的命,全交给你去养,随你怎么着。是你给它下了药,也是你不顾它的身体折腾它……若要恨,哪个都比不过你这个亲生的娘亲吧……哦,对了,本来也许还有救,但是吴氏,它的亲奶奶直接害死了它……”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顾氏咬牙切齿的道,“若不是你刻意误导我……”   “你想清楚再说话!”邵元松面色一沉,一脚踏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踩趴在地上,“只许你误导我?不准我误导 你?”邵元松有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如浸了寒冰“否则,你是怎么来到我面前,怎么进了邵家的门的?又怎么能轻易伤害我的妻子!”因为年若在身旁,邵元松一点都不想跟她多做纠缠,脚下的力道渐渐加重,“顾氏,你想清楚自己的处境,我就是要你的命理由都是现成的,而邵元树现在根本就不关心你的死活……”   疼痛让她回忆起刚刚被死亡支配的恐惧,盖过了对孩子夭折的恨意,而且邵元松话中的意思,让顾氏心底生出无限的寒意来……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包括她给他下药,导致他再不能有孩子……   和自己的结果何其相似……所以,他早就开始在报复……   那他是不是连她从哪里来的都知道……   想到这一点,顾氏颤抖着顺从趴伏在地上,不敢在说话。   邵元松才像觉得脏一样放开脚。   半晌,顾氏卑微的开口,“您想让我做什么?”她要先活下去,这些仇才能报!   邵元松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屈能伸,但那又怎样呢?这一辈子她都别想对他造成威胁了,“不是我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能为我做什么,大房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托你的福,他们如今自顾不暇,对我造不成什么困扰,而你……你觉得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处?”   顾氏捏紧拳头,她要活下去,她必须要活下去,她所遭受的这些,她儿子的仇,她都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吴氏、吴珍、邵元树、年氏、邵元松,你们都给我等着!顾氏咬牙想,当然,第一个就从把她找来的人开始:“是年茜专门找了我,按照你的喜好调/教了,也是她把我放在你的必经之路上……你们太过恩爱,她看不过眼……”   你看,有些人就是这么无耻,从不想自己做了什么,只把自己遭遇的不幸都迁怒在别人身上,然后又避开自己暂时惹不起的,开始找软柿子捏……   年若猛然睁大眼睛,整个身体都发起抖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竟然是年茜!   邵元松无声的握住她的手,希望给她一些安慰,别说年若了,若不是顾氏联系了年茜,就是的他都一直以为顾氏是邵元树找来的……   顾氏还在继续,“后来您带着邵元树来介绍给我,他曾在京都见过我,知道我的底细,我还以为计划要失败了,没想到他并没有告诉你,而是以此为要挟,让我听他的。”   “也对,毕竟你虽不是头牌,但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邵元松冷笑,“落魄的千金小姐,顾嫣然?还是春芳楼的顾妙妙姑娘?”   顾氏瑟缩一下,对于他把自己底细全都打听清楚的事情有些害怕,继续小声道,“后来有了孩子,他说有了更好的主意,我既可以进邵家,还可以保证以后孩子能继承邵家二房的财产,做邵家二房的继承人……”   所以邵家大房就怂恿着邵元松把人接近府里,然后再合力除掉年若母子,双方利益目标一致,所以一拍即合……   这就是顾氏和邵元树合作的原因,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邵家大房如今已经成了死局,就看他的心情,只要敢惹他不开心,吴珍的身世一揭,保管大房人仰马翻,再无恢复元气的可能。   重点自然是年茜……   “若三爷想报仇,想找罪魁祸首的麻烦,我可以去贺府……”   @@@   等邵元松送走顾氏回到若水斋时,天色已经晚了,就见年若抱着旭哥儿在椅子上盯着烛火发呆。   邵元松俯身亲了亲旭哥儿,又摸了摸年若的脸颊轻声道,“在想什么?”   年若惊醒过来,下意识的道,“年茜……”所以,其实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甚至差点把整个邵家二房毁掉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自己么?   邵元松不知道年若在想什么,但是看她难过中带着自责的表情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许是钻了牛角尖也未可知。   邵元松把睡着的旭哥儿抱起来交给奶娘带去睡觉,回身单膝跪在年若面前,握住她的手,仰头迎着她惊诧的目光道,“年茜固然可恶,可最错的人是我,是我忘记了答应过你的事情,是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也是我没有信任你,所以才让顾氏和大房有了可乘之机……”   “水水,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邵元松倾身抱住年若纤细的腰身,“当我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时,你已经半只脚踏如鬼门关,想到你会死,琼姐儿和旭哥儿没了庇护……我回想往日的一切,恨不得杀了自己……”   “是我的糊涂和平庸让整个邵家都陷入险境。所以我发誓要改变,我不要再跟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守着父母留下来的财富过日子,我要让所有敢伤害我们的人都有去无回!”邵元松坚定的表着决心,然后从年若怀中仰起头,“而你,就是我今后一直努力的动力!请你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继续帮我好不好?”   “当然,为了表示我的诚意,”邵元松微微笑起来,“我想办法把你的姨娘接出来,好不好?”   他承认他卑鄙,用年若最在乎的人来牵制她,可他宁愿自己亲自牵制她,而不是让年府那边面甜心苦的周氏和心胸狭窄的年茜!   上辈子年若之所以能拱手让出嫁妆,也是为了换取生母的生机,可惜,谢姨娘早就被周氏毁了底子,没跟着他们生活几年就去世了……   “真的吗?”年若的声音发颤,想起自从出嫁后就再没见过的生母,眼中不自觉的蓄了泪,这个条件太过诱人,即使对面有陷阱,她也愿意去趟。   邵元松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吻去她眼角的湿润,温柔又郑重的道,“真的。虽然不能一下子就接出来,但我慢慢努力,总会有法子……”   ……   这一晚,邵元松的在年若房里的阵地,终于从塌上挪到了床上……   虽然他还什么都不能做,但能够和娇妻躺在一张床上入睡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导致他兴奋了大半夜都还没睡着,一直侧身看着年若的……背影。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他开心了,乌发的馨香近在鼻尖,柔软的娇/躯触手可及……   兴奋传至全身,上辈子至今旱了二十多年的老男人理所当然的ying了……   邵元松喉头不断滚动,到底不敢打扰年若,小心翼翼的探身去够床边杌子上放着的茶盏。   这些天年若有些上火,晚上睡觉时床边的杌子上都会备着凉茶。   为了不惊醒睡在外侧的年若,邵元松只得伸直了胳膊努力去够……还差一点……   就在这时,他一直以为正在熟睡的年若忽然伸出手……   邵元松心中一喜,原来她一也和他一样?也心绪不宁?也在关心他?   邵元松雀跃的想着,就见那只柔嫩的手碰到杯子后,轻轻一推,将杯子推到更远的地方,然后又缩回了被子里……   邵元松:……   所以,这是反应过来他的半利诱式的爬/床了么? 第37章 清平县主   邵家老宅的百日宴几乎承包了整个龙江城的话题:最热闹的,自然是邵家大爷和寡妇表妹苟/合被撞破,这种事时不时的龙江城都会发生那么一两起,大家不过当做笑话谈论一遭,并不觉得多稀奇,但让人惊讶的是邵家大房的做法,逼着有了儿子的正妻和离,甚至带着孩子离开,然后娶那寡妇表妹做继妻……   这可比半年前邵元松闹着把外室接进家里的事情严重多了,那个最多是男人的风流韵事,而大房停妻再娶的事情可是一家人的事情,在邵始辉这个一家之主在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邵家大房人品,邵家大房的名声瞬间一落千丈。   第二件,也是邵家的,不过与大房不同,二房自从男主人邵三爷浪子回头,家里的事情几乎每一件拎出来都让人称颂,邵三奶奶新奇的宴会自不必说,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想着效仿了,想来不久之后便会成为上层圈子流行的宴会形式;当然,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邵三爷对邵三奶奶当众表白立誓之事,再配上钻石特别的意义流传开来,众人想着邵三奶奶那半脑袋的钻石,羡慕非常,那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啊……   最后一件,比起前两件来并不是那么起眼,但事关不少人的利益,也常常被人提起。据说是在邵家大房安置的常大人被他们的家事扰的烦不胜烦,这几日经常出来喝酒解闷,遇到几个当初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文人或者商客偶尔也会搭上几句话,甚至一起吃个酒,让剩余的其他人闻风而动,打听了消息不断往上凑,表示也想在皇上的寿诞礼上出一份力。   一般的人家大多把这些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但也有人在这里面提取着有用的信息。   高氏正在和她的嫡母清平县主说着百日宴当日的情况,“……常大人似乎对这宴会也非常满意,中间还露过几次笑脸。”   “他自然是满意的。”清平县主姬氏翻着册子漫不经心的嘲讽,“这上面几乎集齐了龙江城所有的富商信息。”   “这……”高氏联想到最近英王和太子之间的暗潮汹涌,迟疑道,“所以邵元松是在为英王做事?”   “那倒未必。”清平县主宗室女出身,眼界自然非龙江城普通内宅妇人可比,“你说说对邵三奶奶的印象?”   说起年氏,高氏还是非常有话说的,有些人即使一次见面也觉得投缘,何况年若又总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气质:“聪明能干自不必说,那宴会比我跟着母亲去的哪一场都舒服,女儿觉得,最关键是她的心胸,官家千金被迫下嫁商户,前些日子还叫邵三爷宠妾灭妻,我本以为她即使不落寞也会是个憔悴又强颜欢笑的模样,但她完全看不出异常,就仿佛她在什么位置,便可以把什么样的日子过好。从她办的宴即可窥其人吧,毕竟能让官眷和商眷都觉得舒畅,至少自己感同身受才行,可见她从未自怨自艾过,所以我才说她是个妙人。”   “说话也是极其有趣。”高氏自己也不得其解,“也不知为何,那些商户女跟我说话,我要不就是听不懂,要不就觉得太浅薄,不接话人家觉得我高傲,接话了我自己也觉得很敷衍,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偏年氏对她们跟对我们态度别无二致,话题转换竟也不觉得突兀,我听她说起一些商户事情时,竟也觉得有趣……”   清平县主颔首,接着问道,“那位邵三爷当真当众立誓?不是作假?”说到这个,清平县主是不太相信的,就算真说了这话又能如何呢,男人的花言巧语从不能轻信。   “女儿觉得是真的。”高氏说起来还是有些羡慕的,“我知道母亲的意思,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相信前不久还宠妻灭妾的邵三爷对邵三奶奶突然用情至深,立誓之事不说,眼睛总是骗不了人的。”   “明明一直在男宾那边,偏年氏这边稍微有点事情他就知道了,年茜和周氏为难时,总是第一时间跳出来解围,可见时刻盯着呢。”高氏好笑道,“三奶奶看他一眼,立时就回个笑脸,眼睛亮的发光……”   清平县主若有所思道,“邵三奶奶是个聪明人,邵三爷宠妻灭妾后又忽然改了性子……邵家大房那边出了事……常如峰到处会见富商……”   高氏疑惑,“这些事可有关联?”   清平县主意味深长的道,“你觉得没关联?”   前朝分裂不过五十年,此时的皇家宗室都是当时的胜利者,政治敏感度自然很高,加上见识过朝堂动荡的腥风血雨,眼界格局自然要开阔许多。   最明显的便是在对子女的教导上,清平县主对于嫡女庶女规矩上不容差错,但该有的教导,尤其是时局分析上,从来是一视同仁。   他们这样的人家,有一个糊涂的,就有可能毁了一个家,而风雨飘摇中,有一个顶用的,同样能挽救一个家族。   高氏虽然不及嫡母,但也不差,经过清平县主提点后,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之前邵家大房有意侵吞二房财产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清平县主虚虚的点了点她,“这还用听传言么?你以为吴氏那个蠢货怎么能搭上我们家,还总能拿着所谓‘宝贝’来献我的?听说府尹李氏那里也收了不少,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之家,说什么清雅,不过是只能清雅罢了。她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还不是邵家二房的?而吴氏又不是什么能沉得住气的人,从她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便能窥见她那一二龌龊心思。   高氏急忙表示受教,“是女儿未想周全。”说罢好笑道,“说起那吴氏……既想着巴结,却又怕被人看出来谄媚,所以总是一边搭话一边还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那种样子,别说巴结人了,怕都要把人得罪光了。”   “这不是她常做的事情么?两头空。”清平县主讽刺的笑道,“她那儿子连个秀才都还不是呢,就钻营到我这里来了,倒是把县令狠狠得罪一番……想必如今正是焦头烂额,再对邵家二房腾不出手来了吧?”   “这么说来,先前邵三爷宠妾灭妻的事情难道是故意做戏给邵家大房看的?”高氏疑惑道,“这有什么好处?让大房放松警惕?”   清平县主却道,“我倒是觉得,前面那妾室可能跟大房有什么关系,然后邵三奶奶发现了什么,提点了邵三爷,让他反应过来了……”   “所以才突然对那宠爱的妾室弃如敝履,对邵三奶奶更加喜欢。”高氏恍然大悟。   若是知情人在此,定然会惊讶非常,这位县主竟然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清平县主抖了抖手中的画册,“听说这主意也是邵三奶奶出的,若真如此,哪个男人都该喜欢她,除非那男人眼瞎。”   “能用这种法子引开英王的注意,必然不是什么庸人。一个家族要往上走,可不单是男人有本事就能做到的,”清平县主趁机教导道,“有个拖后腿的女人,凭他再能干,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   清平县主虽然还不相信邵元松对年若的喜爱是因为爱,但却对年若升起了兴趣,“你在看人这方面向来没什么差错。得空了邀请这位邵三奶奶来家里坐坐。”   这是表示把人列入考察对象的意思,若确认没问题,便会加深交往了。   高氏心中感叹,随着见识越来越多,她对自己这位嫡母的眼界和心胸也愈发的敬佩,对比强迫邵三奶奶嫁给商人之后还嫌不够,死命打压的年夫人,她真的非常庆幸生在了高家。   “那年夫人那边……”高氏忍不住问道,毕竟是一个圈子的,年家倒是其次,周家却是势大,以往面上也都过得去,大家都知道她厌恶这个庶女,他们这样大喇喇的直接交好,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周氏啊……”清平县主感叹一声,“那也是个拎不清的,也就是命好,碰上年正宏那个性子软的书呆子了,否则,就她那点手段……”   高氏对年大人并不熟悉,因为关心年若的关系,也好奇起来,“母亲认识年大人么?”   “还行吧,见过几次,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是你舅舅的同窗。”清平县主回忆道,“人倒是温和,就是过于温和了,显得没什么主见,要是配个温柔的媳妇,定然是家庭和美,可惜啊……”   “周氏强嫁给他便罢了,婚后也是一副霸王性子,性子硬还自以为是,什么都要拿捏,我看年正宏这辈子唯一强硬并成功的一回,便是纳了年若的生母谢氏。所以她就过不了那一关了……”   清平郡主冷笑,“还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装的好呢,殊不知,一个嫡女就把她暴露了个彻彻底底!”   高氏想到宴会当天见到的年茜也不由皱眉,“那位贺大奶奶的心胸和教养同年氏简直是两个极端。”   “有那么个蛮不讲理,又什么都要为她出头的娘亲,能宽了才怪。”姬氏一针见血的道,“你看着吧,即使抢了那一门好亲事,就凭那姑娘自己,也永远过不好,再好的牌都能叫她打烂了。”   “不过是当年侥幸站对了队伍的破落户罢了,脑子全没用在正经地方”清平县主淡淡的道,“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我们忌惮了?”   “听说这次她去了百日宴也是打听消息的?”清平县主勾了勾唇角冷笑,“说不得她现在就做什么蠢事呢……”   虽然“不出门也要知天下事”是她们这些世家高门女子的必须的修养,但嫡母今日的一番剖析还是让高氏发自内心的敬佩,听到这里下意识的问道,“什么蠢事?”   “‘不着痕迹’的告个状,顺便把贵人当枪使,替她姑娘出个头之类的?”清平县主漫不经心的道,“自以为是的把别人当傻子呗……呵……” 第38章 初遇往事   清平县主作为宗室女中的佼佼者,虽然不能说料事如神,但揣测周氏这种段位人的做法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她口中正在做“蠢事”的周氏,正将邵家百日宴的所见所闻写在信纸上,极其的夸大了钻石的漂亮和价值,而且数量稀少,据说总共也就一百颗左右,哦,顺势还提了一下,其中十几颗就戴在邵三奶奶的头上。   另外,英王对钻石极其重视,以其无坚不摧又光华璀璨的特性,如果用作皇上的寿诞礼定然会大放光彩。此处再提一下钻石的漂亮程度,据邵三奶奶戴出来的样子,美得怕是宫里的娘娘们都要艳羡的那种……   送走了信使,周氏对着邵家老宅的方向冷笑,想往上爬?那就送你们上去,就看你们能不能吃的消了,只是别到时候两头不讨好……   邵元松仿佛不知道龙江城中的暗潮汹涌,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纨绔的样子,虽然不会出去花天酒地,但却又不再管事了,似乎就等着钻石做了皇上寿诞礼,乘着东风一飞冲天。   北郊一处不甚起眼的庄子上,一群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朝场中徒手相博的两人呐喊,忽见其中一人一拳杵在另一人的肚子上,顺势肩膀一顶,对面的人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周围传来一阵哀叹,“唉,怎么回事啊,三爷今天不行啊!”   “就是啊,最后这一下子应该能躲开的吧……”   邵恩气喘吁吁的走过去,伸手把人拽起来道,“今天怎么了?想什么呢?都忘记上次在你手上讨到便宜是什么时候了。”   邵元松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把外袍穿上笑道,“没什么,我今天要早点回去。”   邵恩揶揄道,“你如今可真是变了,这么爱回家,郭志杰那天还问我,你好久没有跟他们一起聚聚了。三奶奶那么好啊……”   邵元松倒是不避讳,苦笑道,“谁让我之前犯蠢惹了她生气呢……”   邵恩想到他之前宠妻灭妾的事情,觉得都好几个月过去了,邵元松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但三奶奶也似乎不像一般妇人似的能轻易放下,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邵恩只能给了他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便也不打算再多问了。   ……   邵元松骑了马从庄子上往回赶,进城路过珍宝街的时候,想了想,将马交给铜宝,自己慢慢踱着步到处看,其他的不说,挑些礼物总是没错的。   那天夜里,年若也许是睡迷糊了,久违的情绪外泄,说实话,他很惊喜,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感情好的时候,她连闹别扭都那么可爱。   可惜早晨起来后,她便再次把自己的心情藏的严严实实,再窥不见一丝她的内心。   邵元松一边走,一边想着年若会喜欢什么,可惜,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她都不太在乎,最在乎的一颗真心已经在她面前失信……   邵元松满心的苦恼,忽然看见前面的一幕,顿住脚步。   跟在身后的铜宝一时不察,差点撞上去。及时收住脚步,探头去看让自家主子发愣的原因。   只见不远处的一对小夫妻似乎是在闹别扭。年轻的女子神情淡淡的,一旁的青年抓耳挠腮,想说话但似乎有不太敢搭讪,一副抓耳挠腮手足无措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那青年忽然眼睛一亮,跟女子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往前跑去,那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似乎有更生气的趋势,但看到那青年跑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身边时,表情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等青年举着糖葫芦返回来的时候,女子虽然还紧绷着表情,但那青年笑嘻嘻的不知说了什么,将糖葫芦凑在她嘴边,似乎在哄人的时候,女子立刻撑不住,很快就咬住糖葫芦,灿烂的笑起来……   显然,这随处可见的糖葫芦对于两人来说,有着特别美好的回忆……   特别的,美好的回忆……   邵元松眼睛一亮,有了!   邵元松到家的时候,年若正和琼姐儿一起逗弄旭哥儿。百日过后,旭哥儿的身体显而易见的健壮起来,刘大夫不愧是龙江城的儿科圣手。   邵元松先亲了亲孩子,再自然的伸手将年若揽进怀里,往她头上插了支小花,香气扑鼻,年若却连问都不问,只低头福了福道,“谢谢爷。”   邵元松不以为意,倒是兴致勃勃道,“你也忙碌很久,好几个月都不曾出门了吧,趁着最近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松散松散。”   年若不置可否,邵元松却能感觉到她的松动,也是,她性子并不闷,应该是喜欢出门的……   摸准了脉的邵元松十分开心,马上就吩咐人准备起来,第二天就带着人出了门,年若意外于对方的雷厉风行,但秉着作为妻子应当顺从的原则,便也没有多问,甚至不知道对方要带她去哪里。   从东边的城门出来的时候,年若以为他要带自己去正觉寺,但马车却在半路停下,邵元松撩开车帘下车,伸手扶了年若下来,让车夫在路边等着,自己则带着年若同骑一匹马,往旁边的山林而去。   这里其实只是山林茂密,并无特殊景致,因此,除了路过的行人和猎人很少有人来。   年若的神情渐渐恍惚起来,邵元松见状,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到了一处溪水旁,下马扶了人下来,灿烂的笑道,“还记得这里么?我们遇到的地方。”   “能求娶到你的时候,我真是满心忐忑。”邵元松说起当年的心情,“只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但后来你告诉我,你是真心实意的想嫁我……”那时他真的非常非常高兴,自己区区一个商户之子,能获得官家小姐的青睐……   “是啊……那时是真心的。”年若淡淡的道。   重游故地,年若似乎也有了谈性,“我只告诉过你,我庆幸嫁你,却从未说过是何原因……”   邵元松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原因,只能忐忑的等着她说完……   年若看着邵元松不安的样子,目光里透露出一丝软意,又被紧跟着的悲哀淹没,重新来到这里,对她的情绪还是有不小的影响,看来,她的修炼还不到家。   “你只知道你是怎么救得我,却不知道我之前经历过什么……”   “经历过什么?”邵元松脸色微变,“从未听你提起过……”   是啊,她怎么会提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在遇到他之后全都成了过去,她不想让他知道家中的龌龊,也不想记起那些无能为力,只想着终于摆脱了周氏的压迫,可以期待未来美好的人生……   不过现在……年若淡淡的笑笑,已经无所谓了。   年若随意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来,邵元松见状急忙从马上那了垫子过来。   年若顿了顿,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然后道,“我从没说过我在年府的生活吧……”   “周氏和年茜非常讨厌我,讨厌到什么程度呢?”年若笑了笑,“讨厌到从来不会给我痛快,只用钝刀子磨,一定要看我受尽折磨才开心,以至于我出嫁后,年茜还不放过我……顾氏,还有上次的小衣,你都见识过了……”   上辈子邵元松虽然知道周氏和年茜不喜欢她,但却不知道她受过多大的委屈,因为她从来未曾抱怨,带给他的永远都是笑脸和对未来的憧憬期待……   “水水……”邵元松觉得难过。   “当年父亲说把我许配给呈扬表哥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觉得终于可以离开年府了。但当年茜对我越来越差,然后说出我配不上表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情怕要不成了,而年茜那么喜欢贺程扬,退婚的原因肯定会是我……”   “所以,当周氏让我送佛经去正觉寺开光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要来了,毕竟婚期已经开始临近,而年茜对贺呈扬的爱慕毫不掩饰。”年若自嘲道,“周氏在我面前甚至都懒得遮掩,因为对于她来说,我弱小到甚至不需要她多费心神,或者说她更享受看我明知是火坑还不得不跳的痛苦挣扎吧……”   她也曾对生母谢氏的逆来顺受恨铁不成钢,但当所有的反抗都成为变本加厉的伤害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更何况谢氏还有她这样一个软肋,等她长大了,谢氏又反过来也成了她的软肋,然后她就和谢氏一样学会了隐忍和顺从……   “我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理由和资本,所以辗转反侧,忐忑不安一晚后,我还是按对方的要求登上马车,然后在那里失控……”年若望着山林的另一个方向,当年的事情愈发清晰起来……   当突然间发疯的马带着她冲入林中,车夫干脆利落的跳马时,她等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而它敲出的声响将会把她拉入绝望的境地。   因为预想过这样的可能,所以她的准备还算充分,晚上翻箱倒柜的找了件不透气的皮衣密密缝了,在车夫赶车的间隙一直偷偷吹气做成简易气囊,在车夫跳车后不久,马车冲入林中一段,稍稍减速后她便咬牙跳了下来。   应该庆幸她上辈子体育还可以,这具身体的运动神经线不说,至少她知道该怎么跳车,应该注意什么,然后在简易气囊的缓冲保护下安全落地……   她只能靠着周氏漏算的这一丁点细节为自己争得一丝生机。   然而,也只是一丝而已,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出过门的她在树林中根本不辨方向,不敢往出走,也不敢往里走,因为她不知道陷阱到底在哪里等着她,彷徨间听到了几个男人的声音,猥/琐粗俗,几乎可以想象是怎样不堪的人,那是周氏为她准备的……   意识到对方开始找她,她再无法维持谨慎,慌不择路的开始奔逃。然而对方却不止一人,发现她后开心的追上来,甚至还充满闲情逸致的逗弄,不堪入耳的下流话让她满心惶恐,绝境中爆发出巨大的潜能,在林中逃了很久……   后面的男人们也意外于她的体力之好,后来渐渐失去耐心,全力追了上来……   将近一个时辰,她的体力达到极限,踉跄着往前走,身后的危机越来越近,满心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邵元松就是在这个时候,犹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39章 周氏下帖   邵元松听着年若的讲述,想象着她当时经历的绝望,心痛非常,可她以前从未说过……   那天他正因为怎么都读不好书而不开心,又不想跟着父亲去学经商之事,而父亲也反常的没有顺着他,狠狠训斥他一顿后,他一气之下就带着几个小厮来林中打猎散心。   然后就看到了狼狈的年若,即便狼狈,也叫他惊为天人,尤其那一双眼睛在听到他声音时亮起的光芒,让他心悸。   他虽是个纨绔,但对付几个市井混混还是轻而易举,更何况对方见他穿着富贵,摸不清底细,也不敢轻易触霉头,很快就四散奔逃。   年若说起这段的时候,脸上带了些笑意,“你在看我第一眼后,就再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赶紧把外袍脱了给我……”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在奔逃之际挂的到处破损,胳膊和胸口都露出了肌肤……   “直到我穿好衣服,你才跟我说话,但也没说两句,就满脸通红的要离开……”她那时候就想,至少这是个正人君子。   邵元松也能想起当日的心情,他那时候一心向往读书人,自然按照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   “你怕损我的清誉,赶忙让下人去买女式成衣,自己又躲的远远的,说怕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让人看到了于我名声有损,又说会在远处看着我,万一有危险也会及时赶过来救我,让我不要害怕……”年若想到那时的情景,笑道,“即使你离开了,我身上披着男人的衣服,其实照样说不清的……”   “我当时就想,君子是君子,就是考虑事情有些简单,可我内心深处是无比庆幸的,庆幸你及时出现,庆幸你可以带我脱离年家的泥沼,所以当初我说愿意嫁给你是出自真心……”   “水水……”邵元松紧紧抱住年若,“对不起,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辜负了你一腔真情。   他一直不敢相信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嫁他的,毕竟她那么好,那么优秀,还曾有过跟他有着云泥之别的未婚夫,所以随着婚后的相处,他内心的欣喜若狂渐渐被无可抑制的自卑替代,她只是被迫嫁他的,她的性子太好了,从未嫌弃过他一丝一毫,甚至为了迁就他,从来不吟诗作画,也不提笔写字,可明明她陪着自己读书的时候,如饥似渴,也比他通透的多……   那时他还懵懂,不知道自己面对她是不舒服是源于自己内心的自卑和无法给予与她身份能力匹配的生活和精神共鸣,所以遇到另一个“千金小姐”顾氏时,看她吟诗作画,听着她对自己侠肝义胆,赤子之心的赞美,才觉得自信和满足,能得到一个千金小姐的崇拜和爱慕,证明自己还是有魅力的吧……   结果他就彻底迷失了自己,还伤害了她……   “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年若闭上眼睛,忽略面前宽阔的胸膛,“也是我自己太较真,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我不该……”不该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男人的习惯;不该以为对方可以依赖便全身心的投入信任;最不该的是毫不设防的交付真心……   “不要这样说,求你!”邵元松收紧手臂,紧紧贴着年若的脸颊,语带哀求,“求你,别说了……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宁愿她怨他恨他,打他骂他,也不愿意听到这种话,仿佛他做什么都不再与她相干……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原谅,我从不奢求你的原谅,但请允许我用剩下的一辈子补偿,好不好?”邵元松吻着她的额头痛悔,“接你姨娘出来,让周氏和年茜再不能伤害你,好好养育我们的孩子,一辈子再不会有别的女人……好不好?”   邵元松放开年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郑重的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当然,除了离开我身边之外!”   年若先是惊讶,后来望着他通红的双眼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泪如泉涌……她求的时候他不给,她不要的时候他又巴巴的送上来,这算什么?   邵元松不知所措,只能用衣袖不断的擦去她眼中的泪,最后陪她一起泪流满面……   年若并没有哭很久,擦掉眼泪淡淡的道,“既然爷带我出来了,我也带爷去个地方吧……”   年若难得提要求,邵元松非常开心,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然而等马车在双井坊口的大柳树下停下时,邵元松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回去掐死当初想了这个馊主意的自己……   双井坊中住的都是龙江城中等偏上的人家,都住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邵元松曾买了这里最大的一个院子安置顾氏。   “收到年茜的信时,我明知道对方没安好心,但还是忍不住来了……”   挺着五个月的肚子,看着同样腹部隆起的女人亲密的把自己的丈夫送出门……   也许是孕期情绪不稳,也许是因为太过信任,察觉到对方背叛的瞬间,她几乎瞬间没了理智……   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如今想来却恍如隔世,年若放任自己肆意回忆那时的不堪,在自己的心上划下一刀又一刀,让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傻……   ……   邵元松兴致勃勃的出门,灰头土脸的回来,总算领会了年若温和外表下无以伦比的攻击力。   人果然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邵元松再一次告诫自己。   可他会退却么?不,他早就做好了一辈子都无法都得到原谅的准备,所以,既然她不再选择轻信,那他就用自己的方式给她安全感。   这天,邵元松叫了年若来书房,年若到的时候,邵元松正在跟两个掌柜打扮的人说话。   “来认识一下,”邵元松介绍道,“这是瑞兴布庄和旭升楼的掌柜。”   年若疑惑的看着他,邵元松拿出一个盒子递过来道,“这是给琼姐儿和旭哥儿的产业,这里面是铺子的房契和伙计们的身契,你先帮着他们打理吧。”   这两个铺子在邵家众多的产业中并不是那么起眼,所以没有遭过吴氏的毒手,但盈利其实是不错的,邵元松千挑万选,觉得它们很适合现在还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若,既不会让她过于为难,又能教她慢慢摸索熟悉。   年若微微皱眉,“爷怎么想起这个,这方面我并不太擅长,还是爷自己给他们打理吧”   两位掌柜见三奶奶推拒,还有些惊讶,一般的女主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怕是要欢欢喜喜的收下吧?这三奶奶果然是官家小姐出身,不愿意沾染这些庶务?   邵元松却知道什么原因,不由分说道,“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他们一份产业,”你先帮他们看着,到他们会打理的时候,你再交到他们手上。至于怎么打理,你问两位掌柜就行,这两个铺子他们都经营了快二十年了,全是熟手。”   两位掌柜急忙对年若行礼,在小主子们长成之前,这位三奶奶就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   年若见邵元松态度坚定,显然没什么转圜余地,便没再说什么,接了东西回去认真研究。   年若是那种要做什么就会全力以赴去做的人,因此接手两个铺子后的两天都是早出晚归。   邵元松见她忙碌起来精神状态反而更好,心下也微微松口气,既然她要依靠自己,那么他就教她可以立足的本事。   没有外人打扰的日子,邵家的日子有序而充实,邵元松找到了对待年若的方式,也不再迷茫不安。   但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没有邵家大房的打扰,年府那边却忽然送来帖子,邀请邵元松夫妇回年府一趟。   年若接了递上来的帖子,眉头不由皱起来,问绿绮:“说是什么事了么?”   绿绮也很不安,“没说,只说是有要事相商,让三奶奶好好准备准备。”   又是这样,周氏找她向来没有好事,而且还喜欢让她在一无所知的境地中忐忑不安。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去,可以她对周氏的了解,她既然发来帖子,若不去,后面怕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她……   而且还要让邵元松一起,虽然跟他说过了年府的龌龊,但不代表她想让对方亲眼看到她的无能为力……   邵元松进门就见年若紧皱眉头,脸上难得的写满了烦躁,问一旁的绿绮道,“三奶奶怎么了?”   “回三爷,年夫人发来帖子,邀请您和三奶奶后日过府,说有要事相商……”   “说是什么事了么?”   “没有。”绿绮也对年夫人的做法很不满,一无所知就说让人上门,谁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这就是周氏对年若的钝刀子吧……   邵元松眼底闪过一丝阴蛰,对上年若时却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别担心,我知道是什么事。”   “什么事?”年若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急切。   “京都那边来人了,估计是她给太子那边报的信有了回音,应该是问钻石的事。”   “太子?”知道了原因,年若的神经反而更加紧绷,“钻石不是要献给英王做皇上的寿诞礼么?怎么太子也要掺一脚?”   年若想着近来朝廷的状况,有些心惊胆战,她虽然骨子里还存着人人平等的思想,但在年府后院的生活也让她充分了认识到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上位者要人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尤其牵扯到皇室,而邵家不过区区一个商户,“所以上次她会来参加宴会就是替太子打探消息?”   邵元松见她脸都吓白了,赶忙安慰道,“别怕,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会不是大事?商户的地位在那里,神仙打架才不管你凡人如何。这时候年若又升起对周氏久违的恨意,为什么,她都离开了年府,还是不肯放过她…… 第40章 前朝秘史   如果不是她,也许邵家不会如此轻易的陷入危机……   “对不起……”年若吓得声音都变了,“是我连累了府里,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搅和进皇权的斗争里去……”   “我知道,我知道。”邵元松上前将人抱进怀里,抚着她的背安抚道,“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这不关你的事。”   “你整日在后院,可能不太知道。”邵元松认真的给她解释,“皇上病情愈发严重,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英王这次虽然打着寿诞礼的旗号,但其实是为了银子,太子有皇上补贴,比英王好些,但南黎国库本来也不丰,所以我邵家巨富,被盯上是迟早的事情,这不是你的错……”   邵元松相信年若能够明白,她只是被困在内院,知道的消息太少了,上辈子他这次就受大伯怂恿,要献不少财宝给英王,因此大伯透露给他不少信息。年若就曾凭着这些信息分析朝堂的局势给他,就是当初他对左庆海说的那些话,综合她的年龄和经历,便可见她格局之大。   “那怎么办,”年若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周氏明显要把我们拉近旋涡……”   邵元松冷笑,“谁进旋涡还说不准呢?”   年大人还保持中立呢,这位年夫人就已经擅自站队了,她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我既然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早就想过法子的,”邵元松道,“所以,不要担心好吗?”   年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什么法子?”生死面前,她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完全顺从,她要知道计划,既然她做了夺嫡牵扯邵家的切入点,自然要做出补偿,年若这样告诉自己。   邵元松见她想要参与,忽然觉得未来可期,在很快就会到来动荡里,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做。”既然无法挽回她的爱意,那就用这样的方式,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吧!   邵元松拉了年若去前院书房,从隐蔽处拿了一本书来交给她。   年若翻开一扫,心中大惊,这竟然是一本前朝至今皇权更迭的历史,而且不是南黎的官方史记,而是真正的历史,这东西若被人知道了怕是要杀头的。   年若惊讶过后,知道这些是她必须要了解的东西,只有深刻了解这些东西,她才能想办法在其中找出生机,于是认真翻阅起来。   “其实要说真正的皇室正统,北黎皇帝才是。”邵元松见她什么都没问就开始读,心中再次感叹,他到底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娶到这样一个识大体的妻子。   开口便是大逆不道的话,不过有了前面的铺垫,年若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一个王朝的灭亡虽然有很多原因,但皇帝的昏庸往往是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前黎朝末帝就是其中的典型,他虽然没有骄奢淫逸或者暴虐这些毛病,但从未真正了解民生却还自以为是,到处指手画脚这一点也非常致命了。   偏他还喜欢那种嘴上会说,善于邀功的人。这让他觉得自己善于用人,这些朝臣在他的英明决策之下,为百姓们做了很多事情,整个黎朝在蒸蒸日上。   可实际上,善于邀功的人基本上没什么真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往往会对末帝那种外行的想当然的主意提出反对意见,如此此消彼长,真正能做事的人反而受到打压和排挤。   朝堂风气日益浑浊,为黎朝的灭亡埋下了隐患。   此是其一,第二便是对皇位继承人的态度。   祖宗规矩,太子是国家正统,轻易动摇储君意味着动摇国之根本。   但末帝却不在意,他觉得自己是一国之主,自己的决策以后也是后人的祖宗规矩,所以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虽然早年碍于皇后雄厚的家世立了嫡长子为太子,但后来却更喜欢贵妃所出的苏王,小小年纪便封了亲王,封地便是黎朝最富庶的苏南之地。   待两个皇子长成,因为末帝的纵容,苏王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和太子争权夺利,内里也许有复杂的缘由,但从面上来看,末帝应该是支持苏王的,每每都委以重任,明显在为他铺路。   可是太子品行一直端正,做事也无可指摘,甚至因为更喜欢做实事而被那些遭到排挤的能臣拥戴,在民间呼声也比苏王乃至末帝都要高。   虽然书上只有寥寥几语,但黎朝末年的激烈争夺可见一斑。   年若继续翻下去:末帝得了急病,从确诊得病到驾崩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竟然明目张胆的支持苏王,好在他精力有限,身边亲近的又都是些光会耍嘴皮子的人;对上真正有能力,又具有雄厚世家背景的太子,棋差一招,苏王最终失败。   而后便带着大部分的追随者和末帝为他留下的国库来到封地,自立为皇。而黎朝本就因为末帝的折腾满目疮痍,夺嫡之争也让朝廷元气大伤,苏王带走国库的大部分储蓄更是让黎朝雪上加霜,双方都没办法镇压对方的情况下,黎朝分裂,以虎江为界,成立南北黎朝。   北黎暂且不看,直接看南黎近五十年的情况,就知道问题太大了:   苏王,也就是南黎的先皇姬开济因为开了先例,对于太子继承大统这一祖训完全成了摆设,这不仅为南黎埋下隐患,他自己也吃到了苦头。因为第二个继承南黎皇位的,并不是他指定的太子,而是贤妃所出的浩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姬如博,直接从先皇手中抢来的。   连续两位皇帝的皇位都是抢掠所得,尤其自己的上位历程,导致姬如博对自己的皇子们严加防范。   他选了相对忠厚老实的二皇子做太子,虽然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但除了一些帝王术之外,灌输的更多的反而忠君爱国的想法。封王上也谨慎了很多,他颇为宠爱的英王只是个宫女所出,或许是因为宫女所出,所以才放心宠爱吧。不过即便封了王也没给什么封地,所以英王很穷。但显然,前两任皇帝的成功给了英夺位极大的信心,一直蠢蠢欲动。   年若看完这些对于她来说算是辛密的资料,不由对南黎的未来充满了担忧,皇位更迭也许是皇室的事情,但长此以往,必然要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试想,皇室和朝堂全都想着内斗,谁还有精力有时间为百姓做事,维持民间秩序……   其实已经开始影响了,如今邵家一个商户都卷进了夺嫡之争,不是么?   邵元松见年若看完了,便道,“此次来到龙江城的是太子府詹事王公公。”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道,“能让王公公前来,周氏定然夸大了什么事情……”   “这王公公性格如何?可有什么喜好?”年若问道。   邵元松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管周氏如何作妖,我们从王公公这里着手就可以了。”   “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皇上虽然支持太子,但也未完全放心,所以太子身边的人能力先不说,忠厚老实是首要。”万一有野心或者心思奸诈的人挑拨,让太子直接从他手中夺皇位,这可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而忠厚老实的人往往格外讨厌狡猾奸诈,挑拨离间之人。”邵元松笑道,“不巧,年夫人恰好就是这种人。”   年若心下一松,有了方向就好。   “至于这位王公公的喜好,他喜欢各色宝石,尤其是猫眼石。”邵元松道,“你还记得当初我给你送的聘礼中的那一对极品黄绿猫眼么?”   “嗯?”年若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有些难堪的道,“……我不知道,聘礼单子我没看到……”   在看到年若疑惑表情的时候,邵元松就已经猜到了,垂眸遮住眼底的阴蛰,他以为周氏只是见猎心喜留下了那对猫眼石,还有几件难得的贵重物件,当时他虽然惊诧于对方几件极品一件未留给年若,但本来能攀上官家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计较这些……   他还记得当初父亲看到嫁妆单子后,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嘱咐,“别管外人说什么,你媳妇是个好的,你好好对她,咱们家又不缺这些东西。”   如今想来,也许父亲那时已经窥见年若的处境,所以才那样嘱咐自己。   周氏或许是见猎心喜,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让年若难堪,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有,虽然官宦人家不会把金银财宝的事儿挂在嘴边上,但是真正看到好东西,也没有不喜欢的。   不管如何,邵元松悄悄捏紧拳头,总要让她加倍还回来!   “没成想,年夫人竟然跟吴氏一样,是个穷酸的。”邵元松怕年若难堪,故作轻松的玩笑道,“得了,就当施舍她了,用那些东西能娶到你还是我赚大了。”   邵元松的话多少让年若轻松了些,也不计较他说什么娶不娶的,转移话题道,“你说有什么事情让我做?”   “等着。”邵元松从后面的多宝阁上取下一个紫檀木描金匣子递给她,看样子真的是早有准备:“后天你带着这个,然后配上那对钻石耳坠子。”   年若打开一看,是一套点翠镶猫眼石的头面,中间两个硕大的猫眼石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几乎立刻就抓住了人的视线……   联系刚刚邵元松问道的猫眼石,年若大概知道邵元松要做什么了,“我便扮可怜就行了么?”   邵元松笑道,“果然不愧是水水,聪明!其他的就看我的……”定然要帮你报仇雪恨!   “对了,王公公怎么也是宫中来的人物,这样露脸的机会,怎么能只叫你不叫年茜呢?”   年若看着邵元松毫不遮掩的坏笑,心情也不由明朗起来。   足够的信息和应对措施让年若首次对上周氏后安安稳稳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稍作准备,第三天一早就收拾完毕往年府而来…… 第41章 太子詹事   王有才刚用完早膳就听说年家的庶女回来了,先是意外与对方来的这么早,随即心中一哂,商户人家全都无利不起早,听说自己要见他自然是迫不及待的。   于是也不等周氏来请,直接叫人带着去了年府待客的花厅。   他进去的时候就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和青年男子拘谨又小心的行跪礼,心中还道,没想到周氏的规矩还挺严。   周氏显然没想到王有才会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迎过来道,“王公公怎么来了?”   王有才眼睛微眯,淡淡的道,“听说邵三爷夫妇来了,杂家自然要来见见。”   年若和邵元松听了这话,满脸迷茫的抬起头来,显然对眼前的人和此次来的目的一无所知。   周氏暗叫不妙,她确实是故意要年若提心吊胆的,也料定了年若如果不想结果更糟肯定会一早过来,这些时间足够她讲出王公公找他们过来的意思,却没想到王公公竟然直接过来了……   若对方以为她对这次的事情不上心就糟糕了……   周氏立刻调整了表情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年茜兴奋又尖利的声音传进来,“娘,听说太子府来人了?您怎么不告诉我?”   不怪年茜如此兴奋,虽然周氏当时出头把禁足中的她接去参加邵家的百日宴,但回去后反而惹得贺呈扬更加不满,竟然继续禁足,时间一久,下人们也开始有了怠慢。   昨天听到太子东宫竟然亲自有人来找母亲的消息,年茜便扯了虎皮,死缠烂打的跑出来了,东宫大人的传召,贺呈杨敢不放人?   年茜已经打算好了,这次必然要在大人面前狠狠露一回脸,最好再跟母亲一样领到些差事,若得了对方看重,看以后贺家谁还能看轻她?禁足?他也得能禁的住才行!   年茜斗志昂扬的跑进来,周氏却变了脸色!   王有才心中冷笑,他还当邵家小两口那么小心拘谨是因为周氏规矩严,但看周氏这嫡亲女儿的做派便知道,哪里是规矩严,这是苛待庶女呢。   王有才宫里出来的,后宅阴私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过家家。   想来邵三爷夫妇也不是什么无利不起早,怕是担心周氏责骂所以早早赶来了。   女儿也就罢了,连姑爷都吓的战战兢兢的,周氏跟他说的那些个话怕是不能信,王有才很庆幸自己没打招呼直接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蒙在鼓里多久!   果然那边邵元松看到年茜出现后,连他这个明显的大人物都没顾得上问候,便直接讨好的道,“妹妹也来啦,上次妹妹要的钻石我本来还打算交给母亲的,正好你来了,便直接给你吧。”说到这里有些畏缩的道,“只是十几颗委实多了些,你姐姐给你匀了五颗……你看……”说完还忐忑不安的看向周氏,非常害怕的样子。   周氏上次见到的邵元松可不是这样的,她若还看不出来对方的目的,就枉费她把持年府后宅几十年。   见对方竟然把年茜扯了进来,简直又惊又气,显然没想到邵元松竟然敢公然在年府的地界上给她下绊子!   若她一人还有转圜余地,但年茜……   果然,那边年茜听了邵元松的话,眉毛高高一挑,立刻就要找事情。   周氏急忙打断,暗含提醒:“王公公面前,家常话之后再说,赶紧过来见礼!”   年茜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的男人,因为对方身量不高,又面白无须,用过早膳后只穿了一身家常的袍子,存在感并不强,以至于年茜被邵元松说钻石的事情吸引,竟完全没注意到。   竟然是个公公?!年茜有些意外,赶忙行礼,但以年茜的城府,多少露出些嫌弃来,本来还以为是个官员呢……虽然宦官也有品级,但比正常的官员到底还是差了一层。   王有才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免了礼。   因为年茜侧对着周氏,周氏并未看到她的表情,见王有才不像生气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这位大人的性子她还不太了解,也许对这些个事情不甚在意也未可知。   当务之急,赶紧把话引到正题上来,对着邵元松和年若道,“这次叫你们来,是为了钻石之事。”   她话音刚落,邵元松便急切的道,“岳母,不是我不想多给您,实在是钻石总共就一百颗,我……”   周氏眉头一跳,厉声喝道,“谁说是我要了?!”说罢下意识的看向王公公,想要解释。   年茜见邵元松和年若同时缩了下脖子,又看母亲看向王公公的样子,想起当初母亲跟她分析过的话,突然觉得这是表现自己同时又能攻击年若的机会,冷笑道,“你以为谁都像姐姐姐夫你们,宫里的娘娘们还没带呢,你倒是带了满头,我们可不要,这些贵重的东西,可不是我们能消受得起的。”   如果她得意的表情和酸意不那么明显的话,也许还有些说服力。   王有才这会儿已经察觉出来了,感情是这对母子仗着身份想要邵三爷的钻石,但东西如此贵重稀少,但邵三爷匀不出来,于是便挑拨了太子妃来给她们当枪使呢!   王有才心中冷笑,本来太子妃还奇怪,邵三奶奶怎么说都是年家的姑娘,周氏怎么明褒暗贬,看起来简直就是个骄奢淫逸,藐视皇权的蠢货。太子妃还当是周氏管教不了,再加上钻石被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就派他来一趟,一是把钻石的事情办了,而来顺便再管教下邵三奶奶,如今看来,全不是那一回事!   就说那被夸的恨不得要上天的钻石,那么小小的两颗坠在邵三奶奶的耳朵上,倒是亮闪闪得挺好看,但在他看来,还不如对方头面上那两颗猫眼来的漂亮有韵味呢。   王有才这边想着,那边邵元松听了年茜的指责,急忙朝着他跪下道,“公公明鉴,邵家海船带回钻石,我当时并不知其价值,只觉得稀奇漂亮就直接给三奶奶用了,也是后来收购钻石的伙计才说它价值不菲。幸好我给三奶奶用的是碎钻,还有极品的粉钻和蓝钻草民确实不敢擅自使用,我堂姐在英王府做侍妾,正好英王爷为皇上寿诞礼物的事情发愁,听说后便派了人亲自过来看看。”   因为周氏的诱导,王有才来的时候以为对方就是仗着英王撑腰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商户,以至于想了不少威逼利诱的手段,务必要让对方把钻石献给太子,不曾想实事根本相反,邵元松就像个傻子一样,他还没问呢,就呼噜呼噜的把事情全都倒出来了。   而事情也确实合情合理,人家堂姐是英王的侍妾,给英王解忧天经地义,怎么到了周氏口中就成了暗中支持英王了?   王有才此时对周氏真是满心厌恶,一个后宅妇人,苛待庶女其实也常见,但周氏竟然因为想整治个庶女敢在太子妃面前挑拨,劳动他大老远跑来!真是好大的脸面!   周氏见事情的发展都跟预想不同,有些急了,正要说话,就见邵元松忽然看了她一眼,有些气虚的对王有才道,“其实当初知道钻石是个极稀奇的物件儿的时候,草民就想在皇上面前挣个脸面,若是能让太子献给皇上也是好的,只是我们没什么门路,太子哪里是草民等人敢高攀的……”   周氏既然替太子妃办事,怎么会没有门路?邵元松如此说,就表示他曾想过献给太子,但是周氏拒绝给邵元松引荐。   也是,若这事儿成了,邵三爷和邵三奶奶可是非常风光的事情,以王有才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周氏阻拦还来不及,怎么会答应?   周氏也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看向邵元松的目光像淬了毒,却见对方在王公公看不到的角度,对她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挑衅笑容来。   周氏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收拾别人,哪里能容得了别人陷害她,竟然还是个卑贱的商户子,当下就忍不住爆发,“邵元松,你不要在这里含血喷人,明明是你暗中支持英王,我因着若姐儿的关系劝了你多少次,即便有着你堂姐这一层,你这也是大逆不道!”   如果没有前因后果,周氏的这一番训斥还能说得过去,但如今在王有才看来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王有才“啪”的将茶盏拍在桌上,冷哼一声,“年夫人好大的火气,当着杂家的面便教训起人来了?可是对杂家不满?”   尖利的嗓音让周氏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赶忙赔笑,“王公公哪里话,我这女儿实在不好管教……”   王有才不耐烦听她胡扯,直接赶人道,“既然钻石是邵三爷的,杂家想跟邵三爷单独谈谈,年夫人可否行个方便。”   周氏自然是百般不愿,但王公公沉了脸,用一双黑沉的目光盯着她的时候,她的背上不自觉的冒出冷汗,也只能顺从的应下。   邵元松看了年若一眼,满眼的担忧,王有才既然想用到对方,自然也不会吝啬,一句话便叫年若也留下了。   看到邵三奶奶瞬间亮起来的目光,王公公难得生出一种救人出水火的成就感来,心情好了不少。   结果年茜见年若留下了,而且王公公明显要给差事得样子,自然不干,自以为委婉的表达着要留下的意思,王有才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氏一眼道,“年夫人真是好教养,杂家回去一定好好禀报太子妃……”   在年茜说话时周氏就知道要糟,她娘家虽然底蕴不深,也知道宫里办事的规矩是主子不说,下面人就不能多嘴,更何况还在上位者下达命令之后提出质疑。   “年茜!”周氏半是生气,半是惊吓,强硬的把年茜带走了。   王有才显然非常不信任周氏,直接对身边服侍的下人们,“你们都出去!”   周氏脸色更加差了,临走前看了年若一眼,目含威胁……   年若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瑟缩,反而在王公公看不到的角度,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轮到周氏忐忑不安…… 第42章 交锋周氏   周氏走后,屋里只剩三人,邵元松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王公公。   王有才狐疑了一下,接过打开一看,便瞬间被吸引了目光,脸上不自觉的带出赞叹来,“亮线细窄,活光盈亮,这对猫儿眼可算是极品了。”   “哪里哪里,”邵元松搓着手局促的道,“没想到岳母今天叫我们来是见公公您,不然我就多带些好东西了。”   宫里的人习惯性的一句话就要琢磨好几层意思,一听这话就冷哼道,“所以杂家这是夺人所好了?”   邵元松连连摆手,急的不知所措,“不是不是,公公拿了就是,岳母那里,我得空了再给她寻好的。”   王有才见他急的汗都要出来了,不忍再为难这个老实人,道,“你倒是个孝顺的,每次都要孝敬年夫人?”   “应该的应该的。”邵元松似乎松了口气,“草民一个商户之子,侥幸能娶到千金小姐已是万幸,这些也是该孝敬的。”   所以,一个千金小姐,即便是庶女也不该嫁了商户子才对,可见这其中还有原因,总归逃脱不了周氏心思恶毒就是了。王有才愈发厌恶周氏,难得发了善心把盒子递回去道,“快拿着吧,免得这次没了东西孝敬,又叫年夫人为难。”   邵元松一惊,仿佛惊讶于王公公知道内情,一直没做声的年若也楞了,然后就不知所措起来,这两口子傻愣愣的样子倒叫王有才的气全消了,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以为杂家看不出来?”   邵元松沉默了一下,又把盒子推了回去,“这一对虽然比内子戴着的好些,但岳母那里还有一对更好的,乃是我当年下聘时给的,比这对还漂亮的多……”   这就破罐子破摔的告起状来了。王有才失笑,比起周氏那种面上挑拨,背后捅刀的奸诈之人,邵元松这被发现后明目张胆的告状可是可爱多了……   不过……比这对还好……王公公眯了眯眼睛,这对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了,这周氏不仅恶毒,还够贪婪……   她随便几句话,就累他大老远跑一趟,他收些路费也是应当吧……   王公公没再推辞,收下了猫眼。   邵元松见状松了口气,然后主动说起钻石的事情,“内子戴的钻石确实只是碎钻而已,更好的蓝钻和粉钻草民自是不敢用的,您看您哪天得空,草民给您看看。至于英王爷那里……”   邵元松挠挠头,似乎有些害怕,“不敢瞒大人,当初英王只看了蓝钻便觉得十分满意,说要献给皇上,草民还没来得及将粉钻给王爷过目……”   王有才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一笑,也是,好歹是首富之子,性子虽然憨厚,但也不是一点心眼都没有……   这样一来,他确实就好交差了,不,就更好了!   王有才突然有了个更好的想法……给皇上献寿礼是按照地位来的,太子肯定在英王之前,若太子先献上了钻石,英王手里的蓝钻就算再好,估计也要砸手里了,便是硬着头皮拿出来了,那也是太子风头更胜。   王有才越想越开心,看邵元松也愈发的顺眼起来,应声道,“杂家明白,此事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嗯,”邵元松开心的道,“蓝钻英王要献给皇上,草民就把这颗粉钻献给太子。”   王有才目光一闪,这邵元松到底是个商户子,还是有些天真。以为太子只是听说了钻石,觉得喜欢,所以才找来。却没想过若太子也要把这个献给皇上,到时候英王可是要对他开刀的!   罢罢罢,看在他帮了自己一场的份上,就好心一回,救他一次,反正都有现成人顶锅,既然敢拿太子当枪使,就要做好被反伤的准备!   王有才看着年府主院的方向冷笑,她不是要跟邵元松强要钻石吗?那就当是她要到了献给太子的好了,反正周氏替太子办事已经是龙江城公认的事情了。   不过,宫里的人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谁都不会轻信,王有才虽然心里有了猜测,但在邵元松夫妇走后,还是去坊间转了几天,之后数了数龙江地界儿的权贵,最后往按察司高府递了帖子……   确定对方拜访清平县主一天大概回不来,周氏终于逮到了去邵家老宅的机会。   因为那天有王公公的保驾护航,周氏别说为难两人,甚至没能问到他们到底和王有才说了什么。   而且自从他们离开后,王有才虽然没什么明显变化,担对她却明显冷淡了很多,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周氏勾心斗角多年,自然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提心吊胆几天,这天才趁着王公公出门,奔着邵宅而来。   她来的时候虽然没受阻拦,但也是公事公办,下人一一通传,等了两刻钟才从角门进去。   周氏憋了一肚子气,心中冷笑,商户就是商户,稍微有点好消息就得意起来了!也不想想,再怎么着,她这个嫡母都有的是资格教训他们!   周氏愤愤的想着一会儿怎么给年若难看,结果却连人都没见到,见到坐在上首等她的人时,脸色更黑。   邵元松早就料到周氏会找来,所以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反倒是年若那天回来后心情非常好,连带着也给了他几天好脸色,以为接下来就等王公公传召就行,所以如今每天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邵元松看着她轻松的样子,心情也非常美妙,原来保护老婆之后竟然如此有成就感,就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令人开心。   周氏冷笑,“邵三奶奶好大的架子,怎么,别是以为攀上了太子,便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邵元松站起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跟那天在王公公面前判若两人,“岳母说笑了,您也没提前下帖子,水水她不知道您今日要过来,岳母难不成以为水水嫁人后还能跟待字闺中时一样,待在后院永远不出去?”   他语气虽然淡淡的,仿佛是在陈述事实,但周氏仍然听出了讽刺的意味,沉了脸冷笑,“也是,毕竟嫁了商户,抛头露面免不了。”   “这跟商户没关系,”邵元松淡淡的笑道,“岳母还是诰命夫人呢,今儿不也抛了脸面来我邵家了?”   周氏说不过邵元松,况且她也没时间在这里跟他斗嘴,不再接他的话,直接道,“若姐儿再怎么着,也是我年家的女儿,我是她的嫡母,就算你们巴上的太子,太子要赏,也绕不过我去!”   邵元松好笑的道,“对啊,所以就是要罚,第一个罚的也是岳母您呢,毕竟王公公还是您请来的。”   周氏心中一跳,果然是这小子捣鬼,想到她费了那么多心力,功劳还没捞呢,就被这小子几句话反而把人得罪了,周氏气得心口疼,咬牙切齿的道,“那可是太子府詹事,你当罚过我就能放过你们么?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就为了报复我,就搭上你们自己的前程,你觉得值么?”   怕邵元松还要再倔,毕竟对方年轻,容易意气用事,周氏紧接着道,“宫里的规矩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就算搭上了英王爷,你也从没见过对方,也没去过王府吧?我告诉你,就算你堂姐如今得宠,也不过是个侍妾,若做错了事惹了英王不快,那也照样说杀就杀。”   “何况英王爷还不过是个宫女生的,贤名在外算好说话的,若得罪了太子,想要你邵家全家覆灭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好好想想,我好歹是诰命,能直接和太子妃说上话。”周氏道,“为了避免吃挂落,我总会想办法补救一二,你最好分清轻重,要报复我也不是在这上头。”   邵元松好整以暇的等周氏说完,才淡淡的笑道,“谁说我们得罪太子了,得罪太子的可是您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算株连都株不到外嫁女头上去,岳母您还是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怪好笑的……”   周氏瞬间脸色涨红,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肝火上升,忍不住拍桌子怒喝道,“邵元松!就算罪不及外嫁女,她的生母谢氏可还在年家呢!她也不管她生母死活了么?”   “这就对了嘛。”邵元松笑眯眯的说,“你若一上来拿谢姨娘说事,咱们不就能立刻进入正题了?”   邵元松道,“水水刚添了旭哥儿,我们小两口都没什么经验,以前还有我大伯母指点,但如今您也知道,大房那边事情多,大伯母顾不上我们这边,所以十分需要个长辈在旁边指点……您看能不能通融让谢姨娘来帮帮忙?”   周氏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拿谢氏做交换。   其实能把谢氏从老爷身边带走,并不是件坏事,但自己主动提跟被胁迫那是两回事。而且如今看来,以后要拿捏年若的地方怕是不少……   “岳母好歹是诰命,轻重缓急应该能分得清吧?要拿捏水水也不是在这上头……”邵元松把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周氏气结,终于也体会到了当初年若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退让的心情,压了火气道,“行,我立刻就写信叫谢氏回来帮你们看看孩子……”   “就不劳烦您送信了,您把信给我,我这边派人去接便是。”邵元松道。   “怎么,怕我为难谢氏?”反正已经退了一大步,再退小半步也无所谓,周氏冷笑一声,倒是痛快应下,“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   邵元松显然早有准备,周氏话音一落,门口立刻就有人端着笔墨纸砚进来,周氏捏紧拳头,这种胜券在握的模样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周氏深吸一口气,心中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为这点事就能把她拿捏住?等着吧,等这件事情过去立时就叫他们对今日所做之事后悔莫及!   邵元松仿佛不知道她所想,直到对方把信写完,邵元松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了,让周氏盖上印鉴才慢悠悠的道,“其实王公公对您有意见,只不过是因为知道您有一对极品猫眼石没拿出来罢了,王公公极喜欢那东西。”   周氏没想到让她忍辱负重,割地赔款半天的竟然是这么个消息,气的眼前发黑…… 第43章 生母谢氏   邵元松欣赏够了周氏额头青筋暴跳的模样,才又慢悠悠的开口道,“您可别觉得这消息不值当,王公公向来正直廉洁,他这个喜好一般人还真不知晓,您说若您就因为这点子事情得罪王公公,以后再没办法再太子妃面前露脸,岂不是因小失大?”   周氏瞪着邵元松的目光能喷出火来,偏听邵元松继续漫不经心的道,“至于献给太子钻石的事情……”   这句话把她濒临爆发的火气压下去,“你如何跟王公公说的?”   “能如何说?太子专门派人来的,我一个草民,能不给么?”邵元松笑呵呵的道,“反正英王是要献给皇上,太子只是自己喜欢而已。”   周氏没想到邵元松竟然如此天真,会觉得太子只是单纯的喜欢!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五十年前的前朝夺嫡,但祖父和父亲却是经历过的,尤其是现任皇帝的上位,他们家有了前面的经验,也抓住机会站了队,就因为这个,她祖父才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八品小吏青云直上,如今他父亲也成为京城的三品大员。   历经两朝皇位更替,周家是尝到了巨大的好处,但也经历过其中的云谲波诡,眼看着许多底蕴深厚的家族一个不留神就会轰然崩塌,粉身碎骨。   邵元松以为两头讨好便能万事大吉?周氏看他这么蠢,心情渐渐美妙起来,连带着所有的气都消了:也是,跟个傻子叫什么劲呢?   且让他们先得意着,爬得高了再摔下来岂不是更有意思?   所有要了解的信息都了解到了,周氏一刻钟都不打算多呆,直接起身告辞。邵元松倒是不失礼数,但把人送出门外的时候突然道,“我知道岳母肯定在想,就我们两个小毛头,迟早有收拾我们的机会。”   周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都这样撕破脸了,难道还指望和平共处?她又不是泥人!   邵元松诚恳的建议道,“我希望您以后还是不要再为难水水了,不然我可是会加倍还回去的。就像您喜欢留后招折腾水水,我也信不过您的为人,所以也留着后手呢,这次您有谢姨娘做筹码,下次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除非您押上年大人的前途,不过年大人前途被毁,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年大人没了官位,周氏也就没了诰命。   “所以,只要您不主动挑衅,我们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左右您都把水水下嫁到商户了,也碍不着你们,咱们都各过各的日子如何?”   周氏还当他要说什么,结果竟然是示弱,偏还要夹杂着威胁。心中好笑的同时快速将此次的事情捋了一遍:邵元松给王公公献了钻石,所以王公公对他们很维护;邵元松知道王公公喜欢猫眼石,故意告诉他自己手里有极品猫眼石却没拿出来献宝,所以王公公只是不快,却没有甩袖子走人……这其中并没有让邵元松刻意钻空子的地方。   想清楚之后,周氏冷笑一声,完全没理会邵元松,得罪了她还想求和?做梦!   接着又听邵元松叮嘱道,“关于我献钻石给太子的事情,您嘴可守严实了,最好连王公公那里也别说,万一消息被露出去叫英王知道了,太子那边也不会有好处。”   周氏一点都不想理这个傻子,他真以为太子拿到会藏着掖着?就怕在寿诞上比英王先拿出来,钻石这东西本来就只有邵家有,还用得着她去透露消息?   而且她又不蠢,对太子有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会透露给别人,至于王公公,那是同盟好不好?   周氏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径直登上马车走了。   邵元松见状只能耸耸肩,唉,这可不怪他心狠,他都好心提醒了,是周氏自己不愿意听的。   之后的几天邵宅风平浪静,王公公来到龙江的事情根本瞒不住,索性学了常如峰开门见客,还常常和常如峰一同出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好的同僚。   这些事情暂时都不用邵元松操心,唯一挂心的就是去苏阳接谢氏的队伍。   因为谢氏远在苏阳,婚后几乎完全没有跟年若联系过,开始的两年里年若还一直往那边寄信,后来不怎么能收到回信之后,渐渐就不寄了。   邵元松怕事情不成反而让年若失望,所以一直没跟她说。   直到第五天傍晚,邵恩派了个人先回来禀报,人接到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到了。   邵元松有些惊讶,苏阳到龙江是两天的车程,往返便是四天,今天就到了,可见对方的急切。但心里也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总算不会叫年若失望。   邵元松找到年若的时候,她正在书房看两个铺子的账本,两个铺子虽然不大,但对于她这种完全的新手来说,要学的还有很多。她一直觉得账本对于她来说其实很简单,但实际上看账本并不只是看盈利支出,更多的是通过其中的数据分析问题,比如货源供应、用人结构、甚至淡旺季等……   年若打算把这个学会了,也把自己的几个嫁妆铺子打理一下。周氏当然不会给她好嫁妆,所以那些个铺子不是惨淡经营就是勉强维持收支平衡,也亏得邵家不缺钱,她的月例银子充裕,才能一直磕磕绊绊的维持着。   “水水,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赶紧去收拾一下,准备迎接客人!”邵元松浑身上下都写着兴奋。   她这几天就见邵元松忙前忙后的布置隔壁的院子,知道是准备招待客人的,闻言也没多问,乖乖的去了内室更衣。   等她出来的时候就见邵元松也换了一身簇新的袍子,头发都重新扎过了,此时还不停的拽着衣袍,似乎生怕哪里不妥。去见王公公那天都没见他这么紧张,搞得年若也忐忑起来,“是什么客人?我这样妥当么?”   邵元松拉过她来打量了一眼,见她头上稍微有些素,便吩咐了人把那天去年府带的猫眼头面拿出来,给她重新戴好,才满意道,“这样就好了,走吧!”   年若跟在邵元松后面往外走,邵宅的气氛似乎一下子严肃起来,下人们比平日里都规矩,到了二门处年若上了软轿,一刻钟后到了大门口时,便见正门大开,众人严阵以待,自从年若嫁进来,这样的情形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让她十分好奇这位晚上登门的客人是谁。   年若想细问,但又想起自己对妻子的定位,只能忍着,把自己憋得忐忑不安……   那模样让邵元松也十分心疼,一时竟想着管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让她觉得不安。   就在邵元松几乎要忍不住的时候,街口亮起一串灯笼,是邵家的车队到了。   车队看起来并不豪华,甚至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等马车停稳,邵元松便拉了年若上前,恭敬的道,“小婿元松,见过姨娘。”   年若本来还在不安,待听到邵元松的称呼,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是她想的那样么?   邵元松冲着她肯定的笑了笑,就是她想的那样,他把她的生母接来了!   年若扭头盯着车厢,目光几乎要将车壁盯出一个洞来,嘴巴张了几次,想说话,但又怕这是个奢侈的梦,一张口就要打破了……   好在里面的人跟她是一样的心情,车帘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被撩开,一个清瘦的美人探出身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年若身上,眼睛里马上蓄了泪……   姨娘,娘……年若心中喊着,可她张了半天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是谢氏先开了口,语气隐忍:“大姑娘……”   年若身体微微发抖,紧紧抿着唇不敢回应,她怕一开口就再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邵元松显然明白她的心情,赶忙上前道,“姨娘一路辛苦了,赶紧先进门歇歇。”   谢氏显然是隐忍惯了,听到邵元松说话便把失态压下去,点头轻声道,“有劳了三爷了。”   邵元松避开不受她的礼,干脆利落的叫人抬了软轿来一路送回若水斋,轿夫因为得了嘱咐,走得飞快,用了平时时间的一半。   年若一脚迈进屋子,眼泪就像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   谢氏下意识的看了邵元松一眼,见他对年若的表现没有任何不满,才拿了帕子为年若拭泪,声音也忍不住哽咽起来,“长高了,也瘦了……”   母亲的声音和碰触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年若的防线,从来坚强的姑娘忽然扑进母亲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娘!”   谢氏大惊,下意识的看向周围,才发现邵元松根本没有进屋,屋门也都关上了。   谢氏这才放纵自己不再忍耐,回抱住怀中的姑娘哭起来,“我的儿……”   邵元松靠在门上,听着里面似乎要把自己所有委屈都哭出来的声音,抹了把脸,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第44章 谢氏过往   两人哭了快半个时辰,邵元松在外面敲门,“姨娘,水水,晚膳快好了,你们准备一下,先用饭吧。”   又等了有一刻多钟,房门从里面被打开,邵元松也没叫下人经手,自己提了食盒进去,当做没看到两人通红的眼睛,笑着将饭菜摆好便直接退出去了。   谢氏能看到女儿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仿佛看不够一样,对于吃不吃的根本不在意,但看到邵元松对待她们的样子,还是欣慰的道,“你一直说你过的好,我还不信,如今亲眼见到他如此贴心的待你,也就放心了……”   年若顿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他对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稍后邵元松又亲自来收了碗筷,督促了二人去净房洗漱,便没再打扰,自己去了厢房和旭哥儿及琼姐儿一同睡下。   他们这边一夜好眠,年若和谢氏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也觉得无比幸福,两人互相说的各自的生活,天色将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辰时,谢氏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熟睡的女儿,眼中又有了泪光,她一辈子渴求的情形竟然在女儿出嫁后实现。   因为邵元松特地嘱咐了不让打扰,所以两人起的稍微晚了些,不过也没晚多久,毕竟她们规矩惯了,谢氏醒后不久年若也醒了,床头已经备好了衣物,还有几个白煮蛋。   谢氏见状松了口气,赶紧催年若道,“我来已经是破了规矩,第一次上门却没好好跟姑爷见礼,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不会的。”年若起床穿戴好剥了个水煮蛋递给谢氏,自己也拿了一个在红肿的眼睛上慢慢滚,语气轻松笃定,“他不会怪我们的,您就放心吧。”   谢氏也学着年若的样子一边滚一边开心的笑,“邵家派人来接我的时候快把我吓死了,还当你出了什么事……”因为实在想不出周氏会大发慈悲让她去见女儿,除非是女儿出了大事,谢氏当时差点吓晕过去……   “他前些日子才跟我说过会想办法把您接过来,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年若提起这件事时,语气中对邵元松的淡漠少了很多。   两人差不多收拾妥当的时候,邵元松抱着旭哥儿,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琼姐儿进来,琼姐儿规规矩矩的向年若行礼,“娘亲。”黑葡萄般的眼睛却好奇的看着母亲屋里多出来的和母亲长得很像的人。   谢氏看着小小的人儿,脸上的慈爱抑制不住的溢出来,“这是琼姐儿么?”   “是。”年若俯身摸摸琼姐儿的头,“这是是外祖母。”   说完又伸手去接邵元松怀里的旭哥儿,接过的瞬间,她抬头看着邵元松的眼睛轻声道,“谢谢你。”   邵元松没忍住摸了摸她依然有些红肿的眼睛,但碍于谢氏在场没有说话。   谢氏见邵元松看过来,有些拘谨的摸了摸裙子,对他福了福道,“姑爷。”   邵元松避开不受,昨天谢氏到的太晚,天色黑暗,邵元松又怕两人难堪,所以根本没有仔细看她的样子。   如今咋一看,年若的美貌显然是像了她,两人有□□分相似。不过她的身材却比年若还要清瘦许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角的细纹彰显着她经历的岁月风霜,也许是常年隐忍的缘故,她的眉目之间似乎总含着愁绪。看到她便知道这不是一个过的如意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她太像年若的缘故,想起上辈子年若也曾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仍然一力挑起保护母亲和孩子的担子,也曾这样愁绪满身,邵元松心中便十分不忍。   “岳母。”邵元松道,“您请上座,小婿给您敬茶。”   谢氏因为一句岳母红了眼眶,拼命捂了嘴防止自己失态。   年若也红了眼睛,她昨天情绪激动,再加上她骨子里没有根深蒂固的等级规矩,所以就任性的叫了,没想到邵元松竟然也跟着她叫……   那一瞬间,她觉得整颗胸腔都暖融融的,上前将谢氏拉倒主位上坐下。自己和邵元松一起在她面前跪了敬茶。   谢氏端茶杯时的手都是抖的,她从来不曾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像个正常母亲一样,教诲女儿,接受女婿的敬茶……   因为谢氏没想到她一个妾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没来得及准备,急急忙忙的叫了自己的嬷嬷进来,把准备好的礼物都拿出来。   被叫进来的嬷嬷也是一副干瘦的模样,吊梢眉细长眼,额间的川字纹和嘴角的法令纹都十分深刻,看着就不好相与。   谢氏看到她不由瑟缩了一下,但似乎不想女儿担心,笑容中掩着一丝讨好,“李嬷嬷,昨晚睡的好么?”   “姨娘不必担心。”李嬷嬷福了福道,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姑爷安排的很好。”   说完往旁边让了让,身后的丫鬟端了个托盘上前,上面是送给众人的礼物。   谢氏作为一个妾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唯有针线做的十分好,托盘上总共放着四个荷包,同样的颜色,男女两种款式,两个孩子的更小,上面的绣样也更圆润可爱,一家四口同款,虽然不贵重却颇为有趣。   邵元松几人轮流上前拿了,立刻挂在腰间,琼姐儿显然十分喜欢,小手捏着荷包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外祖母~”   她话音一落,李嬷嬷立刻就变了脸色,目光锐利的看向谢氏,谢氏慌乱的道,“我不是外祖母,是谢姨娘。”   琼姐儿疑惑的看向母亲,年若还未开口,邵元松就朝李嬷嬷望过去,目光森冷,口中却道,“孩子太小,叫不清楚,随意就是了,不过就是个称呼……”   李嬷嬷似乎想说话,但碍于邵元松的冷厉,半低了头退至一旁不再说话。   即便如此,谢氏也十分不安,频频朝李嬷嬷看去,不一会儿开口道,“你父亲也给琼姐儿和旭哥儿备了东西,姨娘去给你们拿过来。”   年若可以想象李嬷嬷私下里会如何教训谢氏,有些不情愿,“旭哥儿百日宴的时候,父亲不是捎了东西来么?”   “百日宴是百日宴,”谢氏嗔道,“你父亲最挂念的人就是你,若不是他实在太忙,往来不便,他恨不得月月给你捎东西,这次听说我要过来,特地空了一天出来去置办呢……”   年若没再说话,说什么往来不便,其实不过是借口罢了。   年大人是真心疼爱她的,但他性子太软了,年府的整个后宅都是周氏说了算,他在的时候能回护她一二,他一旦离开,周氏整治人的法子多的是。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年大人有时候反而不敢跟她们母女太亲近,怕惹得周氏不快更加变本加厉。周氏可以拿捏他的地方太多了,自己爱的女人、女儿、年老太君,甚至包括年家亲近的族人……   年若实在无法,便道,“正好院子也已经备好了,姨娘要在这里常住,顺便好好收拾一下吧,来日方长……”   谢氏听了似乎大大的松了口气,对夫妇俩道,“有劳你们了。”   邵元松看着谢氏和李嬷嬷的背影,眉头微皱,“那嬷嬷是周氏的人么?要不要想法子支走?”   “姨娘不会同意的,”年若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轻声道,“那是是我曾祖母的人……”   “年老太君?”邵元松有些惊讶,“我仿佛记得她不怎么管事啊?就算管事,也不至于去管个孙子辈的姨娘吧?”   “不知道……”年若叹了口气,要说年府最让她看不懂的人,就是年老太君了。   年大人年正宏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去世了,年老爷和年老夫人夫妻情深,也怕委屈了儿子,一辈子都未再娶正妻,年老太君也没干涉,只是接过了襁褓中的年正宏,一手带大。   据说谢氏是老太君礼佛去的路上捡回来的小丫头,五六岁的时候就养在身边,长到八九岁后便跟在身边伺候着。   照理说,年老太君应该喜欢她才对,可等谢氏长到十三四岁,老太太对她却越来越冷淡,本来大家都以为她以后会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头,结果在她十四岁的时候,老太太说她针线好,便让她做了自己的专属绣娘,实际上便是发配了,整日里待在屋里不怎么让出门。   众人全都不明就里,直到两年后,十九岁的年正宏跪在年老太太面前说要求娶谢氏时,众人才知道了原因:谢氏长得太狐媚,竟然勾引年家大爷,所以惹了老太太不喜。   也不怪大家这么想,谢氏的容貌太盛,只要她一出现,一众水葱般漂亮的丫头都会黯然失色,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老太太会看重她,可事实上老太太显然也厌恶她的美色。   也是,能让一向性子软和又孝顺的大少爷倔强坚持,没有哪个祖母会喜欢。但长辈从来斗不过晚辈,在年正宏的百般哀求之下,年老太君松了口,正妻不行,可以纳做妾室。   年正宏也知道要谢氏一个丫鬟做妻是难上加难,便也应下了。   那时还年少天真的年正宏打算的好,着等去国子监读两年书,考上了举人后便纳了谢氏,至于娶妻之事可以一直拖下去,他爹不也一直未娶妻么?   虽然不能给谢氏名分,但可以给她妻子的权利。 第45章 初步设局   都说知子莫若母,年老太君虽然是祖母,但年正宏是她一手带大,怎么看不出来孙儿的想法?又岂能允许?   年家在龙江扎根不过不到两百年,不过因为祖上出了一对父子进士才发迹起来,年老太君的丈夫就是那位儿子的孙儿,两位进士似乎把年家祖坟上的青烟都吸光了,所以下面的儿孙们最出息的也都止步于秀才,好在也在龙江地界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年正宏是年家隔了五辈之后的出息子孙,十八岁就考中了秀才,不过是因为浩王夺嫡之事才在家暂时呆一段日子,老太君怎么能看着优秀的孙儿因为个丫鬟毁了?一改对年老爷一般放任自流的态度,积极的为孙儿物色正妻人选。   在此期间,浩王夺嫡成功登上皇位,国子监重开,年正宏先去去了京都读书。   然后就被因为站了浩王队而更进一步的周家小女儿周氏看上了,年正宏其实是拒绝过周氏的,但周氏向来强势,才不管年正宏怎么想,跟母亲哭求着要嫁给喜欢的人。   周家父母拗不过宠爱的小女儿,便跟年家透出意思来。   那时周家虽然是新贵,但比起还白身的年家来还是势大的多,娶了周家的姑娘,对于年正宏绝对是百利无一害,年老太太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正宏再无拒绝的机会。   婚后,迫于老太君的压力,年正宏跟周氏圆房,不久周氏怀孕,年正宏便按规矩纳了谢氏。   年轻的周氏还未有现在的涵养,正准备大闹一场,打杀谢氏的时候,年老太君先出了手:说此事是年正宏做的不对,罚年正宏跪了一夜祠堂,然后把谢氏带走严加管束,本来就被圈在一方小天地中的谢氏更加失去自由,而李嬷嬷就是当时负责管束谢氏的人。   周氏那时还是新妇,老太君又完全偏着她,谢氏被禁足,像是不会再放回来的样子,便也满意了,毕竟由老太君出手,比她出手要好的多,起码不那么伤害夫妻情分。   但等她的大儿子生下来,周氏以为不会放回来的谢氏被送了回来,被允许正式成为年正宏的妾室,周氏第一孩子出生,又在月子里也没什么精力折腾,而且谢氏是真的被□□的十分规矩,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可见老太君是真心调/教,周氏只能暂时捏着鼻子认下。   她倒是想过给谢氏安排自己的人,但年老太君已经让身边最严厉的李嬷嬷看管谢氏,她不太好插手,随着之后一段日子的观察,发现对方还是站在她这边的,也就熄了心思。   不过她绝对不允许谢氏好过,一开始碍于老太君的关系,周氏还稍微收敛些,但随着她从老太君那里渐渐夺了管家权,年府后宅被她把的密不透风,便开始明目张胆的打压谢氏。老太君从未管过,周氏见状更加没有顾忌,直到谢氏怀孕。   周氏本来是计划让她一尸两命的,事后年正宏便是再伤心能如何?有她的两个哥哥在,年正宏还是只能供着她!   但已经不管事的老太君又冷不丁出了手,亲自接了谢氏过去养胎,直到生下年若,才又将人送回来,继续撒手不管,任由周氏欺凌她们母子。   这些事情在年府并不是什么秘密,年若结合一些记忆和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很容易就把事情拼凑出来了。   自从让邵元松了解到年府的龌龊,年若也已经无所谓,没什么负担的把这些事情说给了邵元松听。   “你家老太君性子可真够怪的。”邵元松对老太君的做法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她既然看中子嗣,又为何让你受尽欺凌?你爹呢?也不管?”   年若苦笑,语气中并无怨恨,轻声道,“他管不了。周家势大,看周氏的霸王性子就知道周家人的品性,周氏的两个哥哥虽然不至于拿捏爹的仕途,但年家亲族里如今还有几个好苗子……他们会毁了年家的根基……”   年若的记忆里,年大人在家的时候,周氏还会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但年大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上值不在家的,一旦他给予谢氏母女关心,周氏便会在他离开后变本加厉的讨回来,一个主母处置妾室和庶女,有太多的法子和帽子,谁也反抗不了……   后来年正宏也发现了这一点,无能为力之下,便克制着不跟她们亲近了。   “那周氏怎么会允许姨娘跟着岳父去上任?”邵元松奇怪道,以周氏那种霸道的性子,巴不得把谢氏放在眼皮子底下使劲拿捏年若呢。   年若神情复杂道,“是老太君发了火,她猜到了当年我在林中出事是周氏的手笔。”老太君放任她们艰难生存十几年后,又一次因为周氏差点毁了她而大发雷霆。   “也许也是忍耐太久了吧,曾祖母那天气的厉害,竟说了就算拼着年家被毁也要休掉周氏的话。周氏被吓到了。”   邵元松道,“也是,老太君再怎么着也是长辈,若真不怕家丑外扬,最后吃亏的可是她周氏。”   年若点头,当时老太君确实放了话,“让我爹去上任,让周氏在家里伺候她,既然她能讲规矩,那么老太君也能讲,媳妇留下来伺候长辈乃是天经地义。”   可见老太君是真的怒了,周氏也怕惹急了老太君真休了她,毕竟年大人对于他的官位已经不在乎了,年老太君也因为她在后院作威作福不愿意忍了……   邵元松皱眉想了半天,归结于老太君实在是惹不过周氏,偶尔仗着大义扳回一局算是报复或是找存在感……   “即便是老太君给的,不喜欢也能支开,老太君放手这么多年了,难不成还要管着?”   年若摇了摇头,“姨娘不会同意的,她是老太君捡回来养大的,对老太君心怀感激,老太君的话,她从来都是听的……”   这性子也太过逆来顺受了,邵元松也跟着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慢慢来吧,总会有法子的,我以后和你一起孝顺姨娘……”   年若顿了顿,道,“不论如何,这次的事情谢谢你。”   邵元松伸手将她揽近怀里,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常做这个动作,“不必谢,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情……”   年若垂了眼睑没说话,但身体不再像往常一样僵硬: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就这样过吧,管住自己的心便是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谢氏就这样在邵家住了下来,李嬷嬷除了对谢氏规矩严苛些,倒也没闹什么幺蛾子。   隔天,王公公就避人耳目来到了邵家,因为提前跟门房交代过,王公公被直接带了进来。彼时邵元松正陪着年若和谢氏母女说话,谢氏抱着旭哥儿,逗着琼姐儿,非常欢喜。   通传王公公进来的时候,谢氏一惊急急忙忙的低头避了出去,连李嬷嬷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但也正因为这样的反常,反而引起了王公公的注意。   宫里的人向来细致入微,王公公看着擦肩而过的女子,冷哼道,“周氏果然来找过你了?”   邵元松上辈子除了十几年的沙场磨砺,演戏上也十分过得去。当下惊讶的道,“岳母不让我跟您说,怎么她自己告诉您了?”   王公公冷笑,“她倒是没告诉杂家,但杂家又不傻……”   周氏许是怕太过刻意,这几天倒还正常,除了某天谈起首饰的事时,开始讨论宝石的成色问题,王公公偏爱猫眼儿,话题自然而然就引过去了,周氏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顺势提起自己有一对极品猫眼儿,最后自然就献给王公公了。   除了惊叹于那对猫眼儿真的漂亮,周氏果真昧了庶女的聘礼之外,当时王公公并也没多想,他喜欢的东西,底下人献上来本也是平常事。   但周氏后来又开始有意无意的给他献策,说此次皇上寿诞献礼太子本来就在英王前头,既然知道了英王要献钻石,那就找个差不离的宝贝,到时候献出不仅能抢英王的风头,还能让英王难堪……   就差直接说让太子也献钻石了。   周氏的本意估计是想体现自己聪明,能跟王公公不谋而合,从而赢得好感,表示自己是可靠之人,奈何王公公早就对她心存芥蒂,觉得她是奸诈狡猾之人,根本不会领她的情,反而隐约有了猜测。   今天来到邵宅一看,果然如此。那匆匆退出去的女人他虽然没有看清全貌,但那侧脸明明跟邵家三奶奶有几分相似,立刻就把对方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王公公想,肯定是阴险狡诈的周氏以邵三奶奶的生母为筹码,跟邵元松这个天真单纯的年轻人交换的情报……   邵元松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讪讪的奉承道,“王公公慧眼如炬。”   王公公倒没怎么为难邵元松,毕竟他还是挺同情这个单纯的年轻人,作为南黎首富的儿子,父亲死后,被大伯一家利用不说,还窃取了所有官场人脉资源,周氏至少比邵家大房那边段位高多了,被人捏在手里也是正常。   况且被周氏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周氏是支持太子的,总不至于傻到去跟英王告密,破坏计划。   仿佛是为了缓解尴尬,邵元松动作非常麻利的把粉钻拿了出来,五六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钻石排列在黑色的绒布之上,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邵元松说,“在白天的强光下更加漂亮,会有彩色辉光。”   “看来钻石之名果然名不虚传。”王公公很是惊喜,“可见你是个懂事的,好的确实留着给上头呢。”意思是邵三奶奶戴的确实是普通货色,不是年茜那天说的藐视皇权。   王公公怕这小年轻听不懂,说的相对直白,果然邵元松反应了一会儿才欣喜的道,“谢谢王公公信任。”   “为防英王起疑,这两日杂家要做出你没给出钻石生气的样子来,”王公公道,“到时候邵三爷可别吓坏了。”   邵元松愣了一下,才似乎想明白了王公公的意思,立刻开心的道,“还是公公公想的周到!”说完不好意思的道,“草民还想着您悄悄拿了,我就当没给就是。”   “太子要的东西你不给,杂家还能心平气和才是不正常吧?”王公公道,“邵三爷可是要多长几个心眼子才行啊。”   最后一句颇有指点的意思,邵元松受宠若惊的表示受教。   隔日,便传出邵元松得罪了王公公,邵家要大事不妙的消息。 第46章 虚虚实实   事情的起因是王公公给邵元松下了帖子约他到第一楼赴宴,邵元松接到帖子后吓坏了,屁滚尿流的跑去邵家大房求助。   王公公的帖子上写的清楚,表示这些时日在龙江城见闻不少,十分想瞻仰一下邵家名声在外的钻石。   这可以说是直接开口要了,可百日宴后邵元松就把一套蓝钻献给了常如峰,说是要留给皇上寿诞献礼之用,即便在别人眼里,邵元松还是个天真的年轻人,但也知道太子和英王肯定不能献一样的礼物。   可太子都开了口,邵元松自然是无力招架的,只能求助钻石最大的受益人方了。   “公公来的那日,岳母就招我们去年府了,那时草民确实跟王公公说,钻石已经都献给英王殿下了……”邵元松哭丧着脸道,“内子带的那几颗碎钻,实在算不得什么,常大人,您一定要帮帮我……”   常如峰想到邵元松将钻石献给他时的喜形于色,其实非常想看他被太子降罪时的表情,反正为了表忠心邵元松早就把蓝钻给他了,太子那边就是再要也要不到。   不过邵家作为首富,龙江城大部分都盯着,他也还要用龙江城这些商户们,还未过河便拆桥肯定不行,所以只能跟着邵元松去赴了王公公的宴请。   王公公见邵元松带着常如峰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奈何他虽然比周氏段数高,但比着常如峰又差了一层,自然没占到任何便宜,不知道最后谈了什么,反正众人知道王公公满脸不快的离开了……   第一楼上,常如峰看着邵元松的苦瓜脸心情非常不错,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的道,“怎么?本大人帮你把事情解决了,你还不开心?”   邵元松面上惶恐道,“不敢!只是……”邵元松似乎一副想哭的样子,“您让我把那十几颗普通钻给了太子,到时候英王爷拿出蓝钻来,太子丢了大脸,怕是要拿草民开刀了……”   “怎么可能,我们如此大方的让钻石给太子,太子反而不太敢用呢。”反正就算用了英王也吃不了亏。   不过常如峰没有善心给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解释,只随口敷衍的道,“况且你担心什么?就算太子要怪罪,不是还有英王给你撑腰么?”说罢起身准备离开,这家伙太单纯了,欺负起来也没意思,早死早超生,比在这些阴谋诡计里挣扎的下场可以算非常好了。   邵元松坐在包间的窗口旁,看着常如峰下了楼,一瘸一拐的登上马车往邵家大房的方向驶去,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王公公气的不轻,从第一楼回去后甚至迁怒年府,直接从年府搬了出来,隔了两日便启程回京了。   这边常如峰也在做着回京的准备,毕竟距离皇上的寿诞就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次带的东西非常多,都要提前安排。   王公公离开的当天,邵始辉便放下家里的糟心事来到了邵家老宅找邵元松。   一个月前还意气风发的邵始辉如今满身的疲惫像,鬓边甚至有了几丝白发,看着苍老了许多,显然亲生儿女要成婚的事情,对他的刺激有点大。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周旋此事,本想着就算订了婚,也能一直拖着,反正两人都是二婚,也不存在年龄大不大的问题,而且邵元树嫡子也有,大可以不必着急,有吴珍的母亲王氏配合着,拖上个几年,人们渐渐把这事儿忘了,再找个借口把婚约解了。   他想的很好,可惜两个当事人急不可耐,邵元树还好些,吴珍是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她虽然疑惑母亲为什么极力反对自己和元树表哥的婚事,二婚能嫁这样的好人家已经是烧高香了,但事实上王氏从未停止阻止他们成婚,若是拖的久了,这件事情怕是要黄了,所以她要赶紧把事情砸瓷实了。   幸好有常如峰常大人插手,否则光靠吴氏和吴老爷两个人帮忙,这件婚事十有八九还是会出岔子,所以如今两人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皇上寿诞三个月后,翻过年正月里了。   以至于邵始辉这段时间都没工夫关心自己这个侄子做了什么。   这些都在邵元松的意料之中,有常如峰在,实在省了他不少功夫呢。   邵始辉显然一点都不想提家中的糟心事,打断了邵元松的的寒暄,直接说出了此次的来意,他这次来找邵元松是说他马上要启程回京,就剩邵元松还未给英王捐银子的事情。   邵元松听完他的话,面露惊讶,“大伯,侄儿的那套钻石的价值可比商会那些商户所有人献的银子加起来都值钱了,还不够?我听洪叔说,上次参加百日宴的商户们差不多都献了银子,他作为商会副会长自然也不好落下,这七七八八算下来也有十来万两银子了,王爷怎么还……”要银子?一个王爷怎么吃相如此难看?   后面的话邵元松虽然没敢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   邵始辉眉头一跳,没想到邵元松竟然会质疑他的决定,以往只要自己一开口,邵元松都会忙不迭的应下来……   邵始辉皱了皱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道,“你想什么呢?难不成英王还会贪墨这些银子不成?你当全龙江的商户为何都抢着给捐银子给英王?不过是听到国库空虚,皇上都急病了的消息,想为皇上出些力罢了。”   哼,这些所谓的消息怕也是常如峰放出来的吧。   “如今大家都捐了银子,你却什么都没有,枉英王那么看重你,你竟然要叫那些个家伙抢了风头么?”邵始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对方的理直气壮,衬的仿佛他才是该心虚的那一个一样,事实上,邵元松确实配合着小声道,“谁能抢了我的风头?钻石可是整个南北黎朝独一无二的呢!价值少说也有十万两了。”邵元松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声音也坚定起来,“况且若钻石在皇上寿诞上露了脸得了皇上喜欢,说不准皇上都要知道我了呢,谁能抢了我的风头?”   邵始辉:……   这小子怎么突然机灵起来了,明明以前一说替英王做事,立刻积极的不得了。   邵始辉本来就心烦的厉害,在家还能有些耐心,结果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邵元松如今竟也不听话了,立刻发火道,“行,你要是觉得行就随你吧,算是我这个当大伯的多管闲事瞎操心了,真等到英王看重别人的时候,你别来给我哭就是了。”说罢甩袖就要离开。   “哎!大伯,大伯留步!”邵元松见邵始辉生气了,急急忙忙的上前将人拦住,吞吞吐吐的道,“您别生气,不是我不给,实在是侄儿拿不出银子了……”   “什么?”邵始辉差点跳起来,“怎会没银子?你爹走得时候,你家公中账上可是有最少三十万的流水的。”邵始辉倒是对邵家二房的家底了如指掌,“如今你连两三万都拿不出来?”   邵元松被邵始辉焦急的模样吓到了一般,委屈巴巴的道,“别说两三万了,两三千也拿不出来……”   邵始辉急的都忘了伪装,疾言厉色道,“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邵元松哭丧着脸道,“钻石名声太盛,虽然献给王爷是好事,但太子派了王公公来亲自跑了一趟,还有岳母在那边怪罪,侄儿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正好王公公也说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急病了,太子想为皇上分忧,侄儿不是想着两边都不得罪最好,便……”   既然常如峰能放出这样的风声,王公公自然也能放出来。   “便给太子献了银子?”邵始辉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献了多少?”   “二,二十万两……”邵元松心虚的道。   即便猜到不会少,邵始辉还是眼前一黑,忍不住冲着邵元松吼道,“这是能两头讨好的事情么?!”   英王和太子如今明争暗斗,名声上虽然太子是正统,但英王也贤名在外,而南黎对于所谓的正统继位根本就无所谓,所以两人拼的就是军队实力了,而养军最需要的就是银子!   上次他带给英王五万两,便进了英王府成了有头有脸的门客。英王还承诺日后腾达,定有他的立锥之地,以英王的素来大方的性子,想也能捞个官员当当。   如今二十万两,还是送给了太子,这事儿绝对不能让英王知道,否则他也要跟着吃挂落……   邵始辉只觉得自从回了龙江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利的,此时更是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银子既然已经献了,肯定要不回来了,当务之急是把这次的事情瞒过去。   叮嘱了邵元松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后,邵始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出了门,既然要瞒住英王这边,这两三万两银子,就得他自己替二房出了…… 第47章 各方心思   然而,在邵始辉努力掏着自己的家底凑银子的时候,邵元松给太子捐了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还是被常如峰知道了,毕竟,以常如峰的身份,收买邵始辉身边的小厮轻而易举。   听到消息的常如峰气的砸了一只汝窑的茶杯,一是没想到邵元松竟然蠢到如此地步,二是气自己竟然被王有才那太/监给耍了!这事儿如果让英王知道了,他这次凑了这么多银子的大功劳不仅没了,说不得还得挨骂!   “来人!”常如峰反应很快,“叫护卫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王公公带着那么多银子回去!否则英王想上位就非常难了。   自己则起身往邵家老宅而去,他必须问清楚那王公公是怎么从邵元松手里拿到银子的。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邵家二房的后门离开,往京都的方向飞奔而去……   ……   “英王爷好像知道了,常大人来草民家中问罪,草民派人去岳母家求救未得回音,求公公救我……”   信上的字迹潦草,语气焦急,可见对方是情急之下写出来的。王公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正满脸血迹,站在东宫护卫的尸体中间,显然刚刚经历的一场恶战,押送的粉钻自然也被抢走了……   王公公看了信气得差点要把牙咬碎了:“英王……还有周氏!”   风响林上虽然都是土匪,但抢劫的从来都是百姓富商,或者是微末小官,东宫甚至带着侍卫营的军队,他们绝对不敢惹。   有了这封信,抢劫的人是谁呼之欲出。他离开龙江城不过一日功夫,能准确把握他行踪的也只有英王。   他拿到粉钻的事情只有周氏知道,有之前敢拿太子妃挡枪收拾庶女的先例,王公公理所当然的认为周氏为了收拾邵三奶奶,根本就不懂的什么顾全大局。   想来是在他这里没达到目的,便想着利用英王彻底毁了邵家二房,却没想过太子的大事!也是,就她那点子眼界,估计以为他离开龙江地界英王就无能为力了,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英王会来直接抢劫太子护卫队。   王公公思路捋得非常清晰,暂时不能把英王如何,但周氏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王公公本想快马加鞭赶去京城,但侍卫长突然拉着他藏进了树林里,没过半刻钟果然听见一队马蹄声响起,然后一群和他们刚刚遭遇的劫匪七八分相似打扮的黑衣蒙面人出现,见到路边躺了一地的东宫侍卫立刻下马查看,动作整齐划一。   认真翻了半天,估计是没找到想要的人和东西,领头人打了几个手势,一群人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往龙江城的方向,另一路则朝京都的方向追去……   东宫侍卫道,“应该就是英王府的侍卫,用的是军中的行动习惯和手势。”   王公公也看出来了,还能猜到分开的两队人马是做什么去了,往龙江城的那一队是去给常如峰报信,往京都的那一队,自然是杀他灭口了……   @@@   龙江城里,邵家二房继惹怒了王公公后,又不知为何惹了常大人不快。作为这段时间龙江城的焦点,邵家二房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众人。   众人还没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传来王公公回京路上在风响林附近被截杀的消息,一时间轰动整个龙江城,据说东宫护卫全军覆没,在这样的大事面前,邵家二房的事入水滴入海,失去了翻搅风浪的本事。   年府周氏听到王公公被截杀的消息后,第一反应也是松了口气,王公公对她的不满太明显了,反而对邵家二房多有庇护,害的她也束手束脚。至于太子的大事,反正也不是她帮的忙,功劳反而是邵元松的,如今没有了最好。   这下他邵家的靠山可彻底没了,王公公死了,邵元松献上去的粉钻也没了,简直是人财两失,邵元松夫妇的脸色想必都十分好看。   周氏想到那天邵元松利用王公公交换谢氏时的得意,心中立刻就想好了怎么回敬。谢氏肯定是要要回来的,却不能那么便宜的要回来,既然是妾,在哪里都是妾,年若心疼生母?那也得受着,邵元松想讨好年若?就让他亲眼看着谢氏给她端茶敬水,下跪磕头!   本来碍于老太太的面子,她一直不好把谢氏叫回来,如今这对夫妻可是帮了自己大忙,既然已经到了龙江城,就没有再会苏阳的道理。   等他欣赏够了谢氏的卑贱和狼狈,再谢谢他们把人给她送回来……   周氏想着那时候两人的脸色,心中十分解气,想跟她斗?这次就要让他们知道下场!   邵始辉这边也大大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王公公死了,邵元松捐的那二十万两银子就到不了太子手里,英王爷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算一个危机解除。   只有常如峰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虽然是想截杀王公公,但事实上,这件事情并不是他做的,他的人去时,东宫护卫已经全军覆没,王公公也不知所踪。那二十万两,虽然没落到太子手里,但落在别人手里也是个大威胁。   事情必须查清楚。不过在龙江城肯定没办法调查的,常如峰加紧准备。即便如此,因为有了王公公的前车之鉴,常如峰不敢怠慢,加强护卫,反而比计划晚了两天才启程。   邵元松跟在邵元树身后送邵始辉和常如峰出城,和几天前的意气风发不同,邵元松顶着一张愁云惨淡的脸,全程都没人搭理他。   常如峰是觉得没必要,他受伤后尝尽人情冷暖,非常不喜欢应酬,反正之后不需要在邵家二房身上费什么功夫了;而邵元树和邵始辉则是因为那二十万两银子的迁怒,邵始辉想着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听他的话,自作主张!   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邵家二房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寥寥上门的几人中还尽是一些落井下石的,比如那个一直想要取代邵家南方商会会长的洪瑞林,还比如,周氏。   这是常如峰走后的第二天,邵元松刚送走了洪瑞林,就听下人来报,年夫人来了。   邵元松还奇怪周氏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啊?但听到说有贺大奶奶年茜随行就不觉得奇怪了。   邵元松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对铜宝道,“请进来吧,去客院那边,三奶奶在做什么?”   “三奶奶说明日想带谢姨娘出去逛逛,正在准备东西。”铜宝道,“要把三奶奶请来么?”   “不必,你看着点,告诉三奶奶暂时别往这边来,”邵元松道,“还有,以后这些糟心事尽量不要找三奶奶。”   铜宝点头应是。   年茜跟着周氏进了邵宅,面上是止不住的兴奋。   周氏今天本来是不放心,去看依然被禁足的女儿的。过了这么久,贺程扬的态度没有一点缓和,周氏实在怕女儿再不懂事雪上加霜,隔三差五的上门去看看女儿。一是教导女儿,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变相施压,警告贺家不要太过分。   效果自然是非常明显的。   周氏性子霸道,但却讲究手段,对那种没什么威胁和利用价值的人,往往都懒得费精力,反正简单粗暴也能让对方没有反抗之力;对于那种需要利用的人,她向来考虑的周全又妥帖。要不然当年贺呈扬的母亲,也不能作为年正宏的亲妹妹,却对她这个嫂子言听计从,甚至自己儿子的婚事都顺了她这个大嫂的意思,虽然不排除她想巴结周家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她平时上了心,不是么。   如今周氏依然觉得自己为女儿安排的非常好,贺呈扬是个稳妥的性子,脾气也不差,小姑子大年氏做了女儿的婆婆,看在她这个大嫂的面子上也不会多有为难,以女儿的性子,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太子护卫出事的事情,贺程扬忙的见不到人影,不能直接施压,但大年氏这边却快扛不住了,也许不用等贺程扬回来,大年氏就能放了年茜出来。有她在中间调节,小夫妻的关系肯定能够缓和。   今天周氏照例上门看望年茜,见她被关在院子里闷闷不乐,想逗她开心,便说起了邵家可能要倒大霉的消息,年茜听了果然精神起来,立刻就缠着母亲要她去收拾对方。   周氏本来不太想这么快,毕竟太急切了,而且让邵元松自己想着当初得罪她时可笑的态度,时刻提心吊胆的担心她上门找麻烦,才有意思。周氏一向喜欢用这种心理上的钝刀子磨人。   不过,她到底没能扭过女儿,只能来了。年茜自然不会放过年茜看年若倒霉的机会,又继续缠着母亲和婆婆求了情,一起跟着来了……   不过很可惜,她们注定要失望了。 第48章 还击(上)   周氏母女越走越不对劲,周氏皱眉道,“这是去那里?我记得花厅并不在这边。”   带路的小厮恭敬的道,“三爷不在花厅那边。”   所以,竟然是让她们将就邵元松么?在花厅待客可是对客人的尊重,她们可没跟他熟到可以这样随意的地步,那就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   年茜立刻就炸了,“你这狗奴才什么意思?他邵元松把我们当什么人?”   “岳母和茜妹妹想多了。”邵元松已经迎了出来,正好听到年茜的叫唤,挥手叫那带路的小厮下去,对周氏和年茜行了礼才道,“最近事情有些多,忙得厉害,而且也没什么人上门,小婿实在没想到岳母和妹妹会来,是以花厅那边也没有准备,还望见谅。”   周氏不由暗中皱眉,邵元松根本就没有想象中愁云惨淡,忐忑不安的样子,反而精神饱满,看到她们也没有诚惶诚恐,周氏直觉有些不对,但年茜可管不了那么多,只以为他不过是强撑面子,当下冷嘲,“你这是怪我们不请自来了?”   “不过一个商户,还想学着官家接帖子呢?”年茜语气不屑,“没有客人上门花厅就不准备?就这种没规矩的样儿?哼,还差着远呢!”   周氏知道近来女儿憋得狠了,在婆家不好发/泄,便由着她说,并不阻止。   邵元松一边听着年茜数落,一边拐进旁边的客院。年茜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年若,冷笑道,“怎么?姐姐嫁了人之后,规矩愈来愈疏懒便罢了,架子倒是愈发的大了,难不成还要母亲亲自去请么?”   邵元松笑道,“实在是不知道岳母和妹妹今日会来,水水出门去了,没在家。”   “果然是商户啊,整日里抛头露面。”年茜嘲弄的道。   邵元松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氏一眼。周氏立刻就想到上次她也曾这样说年若,被邵元松反讽她也同样在抛头露面,心中顿时不快。   “三奶奶出去了,谢姨娘呢?我这个主母到了,她没道理不来见礼罢?”周氏淡淡的道。   邵元松还没说话,年茜就惊讶道,“谢姨娘?谢氏怎么会在邵家?是爹让她来的?!”   周氏不想让年茜知道自己曾受邵元松胁迫,不得已交换谢氏的事情。否则以年茜那么大气性,怕是要气上好久。   一边安抚的拍拍年茜的手叫她稍安勿躁,一边直视邵元松,目含威胁:“是你们说家中没有长辈,照看孩子没经验,我才允了谢氏过来帮忙。你们做晚辈的,不能把长辈的心慈当做理所当然,至少要懂些礼数,对吧?”   若不想邵家落到更糟糕的境地,就识相点乖乖听话,不要说些我不想听的话。   邵元松读懂了她的意思,但会如她所愿么?他重生最大的意义,就是让这些欺辱过年若的人永远不能如愿。   “岳母说的没错。”邵元松开口,周氏听了松了口气,却听他继续道,“我们待姨娘就像待岳母您一样,都是长辈,定然不会亏待姨娘。”   “什么?!”年茜嗓音尖利,“不过一个奴才罢了,也敢充做长辈?好大的胆子!”   “妹妹这么激动做什么?”邵元松笑道,“谢姨娘是母亲亲口允了让我们接来的,便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们也不敢怠慢。”   年茜果然又看过来,恨恨的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元松三番五次的挑衅让周氏有些恼火,对年茜道,“没什么,只是想把谢姨娘从苏阳叫回来,但又怕你□□母担心你爹身边没人伺候,正好若姐儿早产,哥儿身子弱,要个有经验的人照顾,我便写了信叫元松亲自去把人接过来,暂时帮几天忙。”说到这里,周氏去看邵元松的表情,“等你们小夫妻上手了,我自然就要接谢氏回去了。”   年茜只是被周氏宠爱太过,养成了不动脑子的习惯,但这件事情还是听懂了,母亲想把谢姨娘叫回来,但苦于老太君阻拦没有办法,正好借着谢姨娘帮年若照看孩子的借口把人接到龙江城,之后再回年府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果然还是母亲聪明,年茜得意想想,挑衅的去看邵元松。   谁知邵元松淡淡一笑,“这可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岳母莫不是看王公公出了事我失了靠山,又惹了王爷不快,便出尔反尔?”   “原来我还当官宦人家都讲究风骨,至少一言九鼎,就算心里不愿意,好歹也找个像样的借口,岳母真是让小婿大开眼界!怪不得周家几番折腾,也只能做个三流的小世家。”邵元松摇头叹息。   “放肆!”周氏发了怒,目光锐利,“世家之事,岂是你笑笑一个商户可以随意品评的?!”   在周氏心中,人分为三种:一种是需要巴结和利用的,要好好维护关系;另一种是同一层次的;面上都过得去,能互惠互利就好;还有一种就是没什么用处,可以随意对待的。   如果说太子、清平县主和她的小姑大年氏都属于第一种,高氏算第二种,而年若和邵元松自然就属于第三种了,上次的被迫让步已经是奇耻大辱,如今竟然敢对她的家族指指点点,她定然要他定要让他好好吃一次教训!   “你们商户人家规矩松散,可能不太知道,我让谢姨娘来已经是看在你们没了长辈的份上格外开恩,现在看来,让谢氏一个奴才来教果然不行,竟然学会了目无尊长,瞽言妄举。”周氏冷冷的道,“今天就让谢氏跟着我走吧。”   说罢还不忘刺激邵元松一句,“不过,还要多谢你们帮我接了谢氏回来,否则我亲自派人去一趟,家里事情又多,估计得一年半载才能得空。”   周氏和年茜都等着邵元松变脸反驳,谁知邵元松笑眯眯的道,“今日恐怕是不行了。”   眼看着年茜又要跳脚,邵元松道,“谢姨娘见哥儿身子不太康健,所以跟着水水一起去城外的大觉寺烧香祈福了,还要在那里吃斋几日以示诚心。”   “不如这样,”邵元松一脸诚恳的道,“她们五天后回来,我到时候亲自把姨娘给您送过府去。”   周氏和年茜觉得非常憋屈,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像自己暗藏了一个绝招,觉得一招发出定能让对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然而现实是对方轻巧的接住,然后意思意思往后退了半步……   还把他们的路都堵死了,她总不能无赖般要求去搜一下年若和谢氏在不在家,或者干脆在这里住下等着人回来吧?那样只会更丢人。   最大的筹码对方都不惧怕,周氏一时间没有更好的主意,即使不甘心也只能就此作罢。   正准备起身告辞,就听邵元松忽然道,“不过,我上次跟您说过的话,岳母您还记得的吧?”   周氏没把那些放心上,也不会告诉邵元松她记得呢,不然显得太看得起他了,不是么?   “岳母果然贵人多忘事,”邵元松不以为意的笑道,“没关系,您应该很快就会想起来的。”邵元松说完,漫不经心的瞟了年茜一眼。   周氏皱起眉头,作为一个异常宠爱孩子的母亲,关于年茜的一切她都会变得敏锐,邵元松的那一眼总让她觉得不怀好意。   周氏希望那是错觉,为了以防万一,打消地方胆大包天的年头,周氏施压道,“我想了想,五日还是太久了,你今天就派人去说一声,让她们明天回来,后天一早,我会亲自派人来接。”   年茜的眼睛也亮起来,整个人都进入战斗状态,只要邵元松敢开口拒绝,她有千百种帽子能往他头上扣。   谁知邵元松痛快的道,“好啊!”   周氏:……   年茜:……   “那后天我和水水就在家等着岳母了,只要您派了人来。”邵元松笑呵呵的道。   周氏心里非常不得劲儿,完全没有逼迫欺压对方的满足感,年茜更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好气的道,“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要你好看!”   “放心吧,我这点道行在母亲面前差远了,”邵元松笑道,“只是妹妹别老生气了,你日子过的多好啊,有母亲给你在前面撑腰,贺家大爷又有那么好的涵养,你出了那种事都能容忍,这样的日子,可是要好好珍惜哟!”   “要你多管闲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年茜被戳了痛处,尖利的回击,“王公公没了,价值连城的钻石也被劫了,也亏你还能强撑着多管闲事!”说罢拉着母亲离开。   周氏总觉得邵元松话中有话,回头却见邵元松朝她们笑的一脸无辜…… 第49章 贺府生活   周氏和年茜憋了一肚子气从邵家出来,年茜没有欣赏到邵元松和年若的狼狈模样,十分不开心。   周氏则皱眉想着邵元树最后说的事情,总觉得心中不安。本来天色已晚,周氏打算让给年茜自己回贺府去的,但现在放心不下,准备亲自把人送回去。   年茜虽然想让母亲送自己,但也知道天色晚了,送完自己再回年府就要卡着宵禁的时间了,“您不会被他几句话吓着了吧,我没事。”   周氏皱眉,“你不觉得奇怪么,照理说邵元松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搭上王公公,还损失了价值连城的粉钻,怎么反而像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有精力跟她抬杠。   “不过是在我们面前强撑面子罢了。”年茜不以为然,显然上次贴身丫鬟劝她的话还记得,虽然上次的预测并不准确,但她觉得道理非常对,要是她,也绝对不会在死对头面前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好来!   周氏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坚持送了年茜回贺府。也是巧了,到门口时正好碰到多日不见得贺程扬到家。   年茜眼前一亮,开心的叫道,“夫君!”   贺程扬回头,看到下车的母女俩,眉头狠狠一皱。周氏也不由跟着皱起眉头,不过到底因为自己女儿理亏,不敢多说什么,还慈爱的问候,“呈扬回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贺程扬没理年茜,对着周氏行礼问候。看着倒是不失礼数,但却带着明显的排斥和疏离,让周氏心里非常不舒服。   但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还是笑着解释道,“茜姐儿知道她前些日子做错了,特地抄了佛经忏悔,托了让我送到佛前去,我想着自己送更有诚意,就跟你母亲说了一声,带着她去了一趟。”   贺程扬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向年茜的眼底尽是嘲讽,年茜能静下心来抄佛经就怪了,自己这位岳母,从来把别人当傻子。   年茜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因为好久没见到他了,有些贪婪的盯着他的侧脸,听到母亲的话,连连点头。   贺程扬依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尤其对比女儿的模样,周氏心中的不安感渐浓。但也没别的法子,跟小姑大年氏打过招呼后回家去了,心中却想着最近得跑的勤快些。   送走了周氏,贺程扬的母亲大年氏叫了难得回家的儿子和年茜一起用膳,饭后又老生常谈的替儿子儿媳和稀泥,主要是劝说儿子,“不管茜姐儿做了什么,如今也关了这么久了,她也知道错了,近来一直乖巧,况且诚哥儿也不能老丢给我这个老婆子来管。”   大年氏其实不太清楚年茜做了什么,未嫁之前看着活泼可爱,虽然显得厉害些,但不吃亏其实不算坏事,尤其还有一门厉害的外家。   可是娶进门后,她才发现这个姑娘也许能在他儿子的前程上有所助益,但做媳妇实在是一言难尽,她的不吃亏仅限于她自己,并不是护着整个贺家,有时候那个脑子真是……大年氏非常奇怪自己精明的嫂子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姑娘来。   忍得头疼的时候她就劝自己,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能占一样已经不错了。虽然这样告诫自己,但近来周氏频繁的施压还是让她心中不耐,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反正年茜闯祸也不是一两次了,有周氏这个母亲为她撑腰,谁也别想教育她,既然教不了,又不能禁足关一辈子,费这劲干嘛?   年茜一边点头,一边把跟着奶娘的诚哥儿抱在怀里,期待的看着贺程扬。   贺程扬不置可否,“正好,我要安置个人进来,你是主母,这事儿本来也该你来办。”   年茜的笑容还没绽开便扭曲,尖利的嗓音刺的人耳膜生疼,“你说什么?是谁?哪个贱人趁我不在的时候……”   诚哥儿被吓坏了,朝贺程扬伸着胳膊求救,“爹!”   贺程扬赶忙把诚哥儿接过来,瞪着年茜冷冷的道,“怎么,当初邵家三爷纳妾的时候,你还说你姐姐不贤良是个妒妇,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   年茜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反对,“我不准,不准!是哪个贱人?!让我管?你休想!”   说完又冲着贺母哭道,“母亲,您要替我做主。”   大年氏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这事儿引来周氏怕要十分头疼,便对儿子道,“呈扬,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想着纳人?”   贺程扬刚把诚哥儿送出去,转头听到这话冷笑,“谁说我要纳人了?只是要安置个人罢了,这本就是主母的活。”说罢看着年茜不屑的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继续去西院呆着吧,反正你除了添乱什么都不会。”   大年氏很尴尬,同时也对年茜十分头疼,她这种是非不分,自以为是的性子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年茜根本就不在意贺呈扬几乎嘲弄的语气,也不管他后面说的难听话,反正听到不是纳妾,危机解除,她又破涕为笑。却没看到贺程扬勾起的充满恶意的唇角。   晚饭后,年茜自觉的回了主院,先去看了被吓着的诚哥儿,奈何诚哥儿和她不太亲近,看样子似乎困得厉害,她嘱咐了奶娘几句就回了正房,等待着好久不见的丈夫。   然而直到蜡烛燃尽,三更的梆子响过,贺呈扬还没回来,她只能不断的派丫鬟过去叫人,但回来全都是一个回复,“大爷有事要忙,叫大奶奶先睡。”   年茜十分不甘心,那次大爆发后的首次和好,再加上之前的误会,她用尽心思得想要好好表现一下。   然而等到天光大亮都没等到人,年茜忍着困倦去了松鹤院那边请安,毕竟贺呈扬似乎一整晚都在那边。   除了新婚的一个月,年茜基本上没有这么早过来请过安了,简直是破天荒的有礼了,若是以往,大年氏定然受宠若惊,好好夸赞一番。   但经过昨天儿子跟她的一番谈话,大年氏觉得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以往她诸宽容,从今往后却是不行了,年茜唯一的优势就是势大的外家,如今这条优势怕是要没了,那这性子就得好好□□□□了,毕竟娶媳妇背景和能力总得占一样。   她若现在不积极点,以后他们贺家可就容不下她。   年茜奇怪于婆婆的爱答不理,但为了能跟贺程扬和好,还是一直忍耐。   直到用过膳后,贺程扬把一个人带到她面前,叫她安置,年茜从昨晚憋到现在的气就爆发了,“怎么是你!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没死?!”   年茜已经很久没有关注顾氏了,毕竟邵元松对年若的宠爱和看重摆在那里,除了一开始进了邵家做妾,惹了年若出丑,后面几乎就没起设么作用,本来也是她随意找来膈应年若的,见她没什么本事后便放弃不管了,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自己的丈夫亲自带进来的!   贺程扬因为还有事,不耐烦跟年茜多说,直接呵斥道,“住嘴!这人不是你从京都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么?怎么这会儿又这幅样子!给我把她安置在竹苑!”   顾嫣然,不,如今已经恢复了本名的顾妙妙跪在一旁道,“大奶奶,您别误会,我不是来做妾的,就算您不信我,也要信大爷的眼光,怎么会看上我这种青楼女子。”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年茜才不相信,是不会纳她为妾,贺呈杨就是想纳,贺母都不会同意。   但养在身边总是没问题的,不然干嘛安置在竹苑,竹苑就在贺呈杨的书房隔壁,还不是为了方便红袖添香?   听到年茜的问话,顾氏迟疑的看着贺程扬,显然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自然是不该说的,贺程扬对着年茜的撒泼已经非常厌烦,直接道,“我还有事,回来之前我要看到你安置好她,不然就滚回西院去,我贺呈扬以后都用不着你这个主母了!”   “贺呈扬!”年茜惊讶的瞪大眼睛,“你竟然为了一个千人枕万人骑的东西因要禁我的足!”   顾妙妙难堪的趴伏在地上,颤声道,“妙妙知道自己身份卑贱,从小被卖到青楼无路可选,因此十分感激当初大奶奶替我赎身带我来到龙江城让我得以从良……”   “见识过邵三奶奶凭着坚强自爱和优秀的能力获得邵三爷的宠爱,妙妙便自请离去,也想像三奶奶一样做个坚强自立的女子,找到一个真心欣赏和爱护我的人,绝对不会再做人妾室!”顾妙妙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将一个无法选择出身,但却在泥沼之中挣扎,还想要坚持自己的女子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可以说不愧是一人千面的青楼女子。   对比着出身不知道好出多少,却如泼妇一样自私又无知的年茜,即便是贺程扬生性有些冷漠,也不由对顾妙妙生出几分同情,当然,也相对着对年茜生出更多的厌恶。   他安置顾妙妙本来是想详细了解年若的生活,毕竟据顾妙妙所说,她作为邵元松的姨娘,在邵宅生活了大半年,和年若算不上朝夕相处,但也天天见面,对邵三奶奶非常佩服。   令他痛苦的婚姻让他与年若失之交臂的遗憾愈发的耿耿于怀,他想着多了解一些她的生活,也许能够解开自己的心结……   如今知道顾妙妙竟然是受年若感染主动放弃了优渥的生活,想要活出自己和自由,心下多少有些震撼,自然也不想让她在年茜面前难堪了。   反正他本来也没觉得找年茜能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只是在顾妙妙这里得知年茜如何故意骗了她来到龙江城专门为了折腾年若后,就把她带到了年茜面前。   想让她尝尝年若受过的苦,也让她尝尝他承受的痛苦,毕竟她是他和年若失之交臂的罪魁祸首…… 第50章 还击(下)   “……那可是个青楼女子啊,千人枕万人骑的,见个男人就能勾引,自己说不做妾,怎么能信……姑母,您要为我做主啊!”   年茜抓着大年氏的手,哭的眼睛都肿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大爷了,他要这么对我……”   若是以往,贺母肯定会给她做主,即使她管不了儿子的决定,但总会详细问问,能阻止就阻止了。   不过如今嘛……   大年氏不以为然道,“都说了不是纳妾,你闹什么?是个女人你就要闹一通,你不累我一把年纪都吃不消了。若扬哥儿真有心,养在外头你能知道?”   “姑母!”年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知道不好再撒泼,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可是个青楼女子,夫君安置在府中,若被人知道了……”   “都说了安置对方是有用处,你偏要乱想,这件事情除了家里人谁知道?”大年氏十分嫌弃,“行了行了,我这儿忙着呢,没空听你哭,你也是,既然不想管事,就回西院呆着去!”   “我才不去!”年茜习惯性的顶嘴,抹了把脸放狠话,“既然姑母不管,我就回家去了!”   “随便你!”贺母淡淡的道,这么多年,这句话不知在她喉头滚过多少次,每次都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如今说出来只觉得浑身畅快,“有本事回去了就别回来!”   年茜只觉得从昨天起姑母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必须要找母亲为她做主!   于是,从邵宅回去的第二天,年茜哭着回了年府。   周氏听了女儿的话,尤其听到那顾妙妙时,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就想到了邵元松的那句话,【不要想着为难水水,不然我会加倍奉还……】   当时还以为是要还在她身上,却没想到竟然找她的女儿!怪不得昨天有恃无恐……   周氏狠狠的想,以为这点事情就能难倒她?天真!   “你在家里住上几日,”周氏安慰着女儿,淡淡的道,“过两天我去找你姑母。”   年茜向来觉得自己的母亲无所不能,既然母亲说了这话,她便点头应下。   周氏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深,敢在她的女儿身上动心思,必然叫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想为年若出头?就看你能不能出的了!   又被周氏惦记上的年若这会儿正在生闷气,本来说好要出门的谢氏又反悔了!   在年若的记忆里和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的信息来看,谢氏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门,小时候被拘在年老太君身边,待大些了便连人都不让多见,成日里关在绣房中,等做了父亲的小妾就更不必说了。唯二的两次出门就是往返苏阳和龙江,还都是在赶路。   年若觉得她小心谨慎的性子跟见识太少不无关系,如今好容易摆脱了周氏的压迫,想着带她出去好好玩玩,之前提起来的时候谢氏明明非常期待,昨天还和她一起兴致勃勃的准备了半天,结果今天突然就反悔了!   年若看着站在谢氏身后的李嬷嬷,知道这次必然又是她的手笔,谢氏察觉了年若的目光,不安的绞着手指头,但还是坚强的挪了两步,隔开了年若看向李嬷嬷的视线。   ……   年若看着她明明不安极了,但还要护着李嬷嬷的样子,突然就泄了气,“随您吧……”   过来打算送人出门的邵元松一进门就看到了气呼呼的媳妇,因为谢氏的到来,年若的性子倒是恢复了些活泼,虽然在他面前依然不显,但也足够让他开心。   邵元松不由伸手捏了捏她微微鼓起的脸颊,“怎么了?”   估计是气坏了,年若竟然也没有拍开他的手,只闷闷的把谢氏反悔的事情说了,“肯定是李嬷嬷,李嬷嬷对姨娘除了规矩上的严苛,便是在自由上的限制……我提议出去的时候,她就想反对来着,但叫我给拦了话头,我还想着事情都定下了,总不至于再有变数,没想到临出门了竟然都能叫她说反悔!”   年若越想越气,“她就那么怕李嬷嬷?我这几天都特地让人盯着了,也没给她长点胆气!”   这倒是真的,邵元松这几天也观察了谢氏和李嬷嬷的相处,想着抓个错处把人打发了,但还真是一点也没抓着,难怪周氏都对她没法子。   邵元松道,“没事,估计周氏很快就有事要求上门了,到时候这事儿交给她去办……”   “周氏怎么了?”年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从来不是圣母,只是形势所逼只能选择隐忍,如今听到周氏不好的消息,她立刻起了兴致,“你怎么知道她要来求你?”   “不是周氏出事,是年茜,前些日子贺程扬巡逻的时候,救了个被欺负的女人,今天把人接回家里去了。”邵元松有意避开的顾氏的名字。   把顾氏送走的时候,他给她喂了毒,只说看她的表现给她解毒。前几天顾氏告诉他准备妥当的时候,他十分意外,没想到她如此厉害,短短时间就搭上了贺呈杨,然后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什么,仅用一天的时间便进了贺府,连他都猜不透对方用了什么法子,贺程扬太子侍卫出身,可比当年天真的他精明多了。而顾氏从头到尾在他这里也只是要了一份贺呈扬轮值的时辰和路线而已,邵元松不得不承认,在骗男人方面,顾氏确实是个中翘楚。   “那跟求你有什么关系?”年若好奇,自从看透了大房的阴谋,邵元松在设计人方面就想开了窍一样,虽然没有多问,但年若知道这段时间他似乎针对了不少人。   “昨天下午,周氏来过。”邵元松道,“说要接姨娘回去……”   年若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没说话,但却觉得邵元松肯定有办法,不然不会这么轻松的跟她提这件事。   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相信他舍不得自己难过了……   邵元松伸手抓住她捏紧的拳头慢慢揉开,笑着望进她的眼睛里,“我曾警告过她,若敢再为难你,要她加倍奉还。”   年若怔怔的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想要的东西,也许她这辈子都给不出了……   邵元松看出她的为难,垂下眼睑盖住眼底的失落,很快又笑嘻嘻的探身将年若拥进怀里,“所以,她来找你要姨娘,我就给年茜送一个姨娘去,这个主意棒不棒?”   “棒。”年若下意识的回答。   邵元松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语气却依然轻松,“那就别生气了,等着周氏上门,我叫她把李嬷嬷赶走怎么样?”   “嗯。”年若闭了闭眼,微微抬手回抱住对方。   察觉到这小小的动作,邵元松面上闪过惊喜,神情不由自主的温柔下来,眼底微微酸楚,他的水水心真的很软啊……   周氏当然不打算对邵元松低头的,她是不好对上贺呈扬,但要拿捏贺母还是轻而易举的。   周氏之所以让年茜在家呆两天,一方面是为了让贺家撑不住亲自来接,另一方面则是往京中娘家写信,不能总用吓唬的手段,听女儿的意思,大年氏如此不识抬举,有必要动一次真格的让贺家知道害怕才行。   一开始周氏还信心满满,但两天过去,贺府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时候,周氏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浓,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小姑,年家都是老实人,只有这小姑还多了些心眼子,自从自己嫁过来,便一直小心讨好,尤其是自己的哥哥将贺呈扬送进太子侍卫营后,更是对自己百般顺从,甚至不惜跟自己的亲哥哥对上,如今竟然敢无视自己,怕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年茜也早就坐不住了,她的目的是威胁贺呈扬不敢纳妾,但她回来后贺府一点动静都没有,那顾妙妙可是已经在贺府安置下来了,一天不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母女俩互相影响,均是心浮气躁,及至第三天一早起来,周氏右眼皮狂跳,再坐不住,不管什么架子不架子的,留了年茜在家,自己先去了贺府打探情况。   “……扬哥儿都说了不是纳妾,只是有事暂时安置在家里,她便哭闹不休,扬哥儿公干的事情她也要插手?更何况那姓顾的什么身份,扬哥儿能看上?她做妻子的,怎么能把自己的丈夫想的那么不堪?”大年氏可能是憋得狠了,如今没了顾忌,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历数年茜进门后的种种劣迹,“不是我说,大嫂,这姑娘是你教的,我自问对她不错,就说晨昏定省的事情,她嫁进贺家三年,晨昏定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生了诚哥儿后我担心她年纪小容易亏身子,安排了嬷嬷照顾,她偏觉得嬷嬷粗手粗脚照顾的不好,把嬷嬷给我打发回来自己照顾,然后呢,才两天哥儿就病了……”   “后来又说要管家里的事,我也交给她管,可她怎么管的?扬哥儿身边得用的人,她都要打发了换上自己的,若是机灵的也就罢了,那种呆的踢一脚才动一下的,还有就是那种油嘴滑舌只是会嘴上讨好卖乖的,跟着扬哥儿出去当下就替扬哥儿得罪了上司同僚……”   周氏听着大年氏数落女儿,心中不快,听到这里插嘴道,“那事儿是茜姐儿不对,但我可是叫我大哥出面解决了,扬哥儿因为这个,在上司面前还露了脸,要不然他能这么快爬到千户的位置?”   “我说大嫂,你这么说可就有点不讲理了,”大年氏道,“合着你家姑娘拖后腿坏了事,您出面补救不是弥补是施恩呐?那要这么算,年茜做了那么多错事,您给我们调停了那么多回,我贺家是不是应该卖身给你们周家呐!”大年氏越说越气,语气也愈发的不客气,“若不是茜姐儿拖后腿,我家扬哥儿凭着自己拼出的前程可不会比现在差!”   “好好好!”周氏怒极反笑,“小姑你是不是觉得扬哥儿得了太子看重,用不着我周家了,所以才想着过河拆桥吧!”   “大嫂你在说什么?”大年氏皱眉道,“既然你知道扬哥儿得了太子看重,就好好教教茜姐儿,可别再给扬哥儿闯祸了!”   不是周家出事,而是贺呈扬要升迁了,怪不得摆架子,周氏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娘家出事,其他的她可什么都不怕,周氏想着,底气又足起来,对着大年氏冷笑,“茜姐儿还能碍着扬哥儿升迁不成?今日小姑跟我敞开心扉,那我也要劝小姑一句,做人还是要讲良心,没有我周家,可没有你扬哥儿的今日!”   就算贺呈扬得了太子看重,也不可能越过早就跟着太子的周家去!   说罢直接甩脸子起身,扬长而去。   因而没听到被气笑的大年氏咒骂,“讲良心?谁讲良心都轮不到你周氏啊,你周家厉害极了,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救一次你!” 第51章 周氏下牢   从贺府出来后,周氏觉得把事情又捋了一遍:贺呈扬曾在太子侍卫营待过,王公公作为太子詹事,贺呈扬肯定跟他接触过,在这其中贺呈扬必然做了什么事情为太子立了功,因此很快就会升迁,至于品级,肯定不会差就是了,至少应该和年正宏品级相当或者更高,否则自己这小姑绝对不敢这么对年茜。   在此期间,得了王公公赏识的邵元松和贺呈扬也许因为什么事情走动起来,两人本来就是连襟,虽然因为年若婚约的事情有过龌龊,但利益面前其他的自然先放一边。   两人合作的过程中,邵元松提起年茜为了欺辱年若所做的事情。贺呈扬本来就对年茜不满,再加上上次未能得逞的小衣事件,说服贺程扬用年茜欺辱年若的手段报复回去并不算什么难事……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而王公公那里,应该是根本没出事,或者本来就是计,否则贺呈扬怎么会升迁?怪不得上次邵元松对着她还有恃无恐……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通了,周氏想明白了,也不回家,直接去了邵宅,决定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否则一个两个的,有点小主意,就以为能随意拿捏她周彩秀了!   贺府这里还要等哥哥的信,邵家却是可以直接开刀的!   周氏气势汹汹的冲去了邵宅,但邵元松显然一点都不意外,看到她进来还好整以暇的行礼,“岳母。”   “本来前天就应该来接谢氏的,不过有点事情耽搁了,”周氏说到这里嘲讽的勾起嘴角,不屑的道,“好在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不自量力的蚍蜉,自以为能撼动大树,结果也逃不过不了了之。”   “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就叫人出来吧。”   “这个还真没有。”邵元松笑呵呵的说着无赖话,“那天小婿听从岳母的吩咐立刻就着人去寺中叫人了,不过去的晚了些,水水和谢姨娘已经闭关祈福,五天后才能从阐室里出来。”   “邵元松,我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地位!”周氏目光中夹杂着怒火,锐利的瞪着他,“你莫不是以为和贺呈扬联手,就能拿捏我?你今天必须给我把人交出来,否则你可以试试,看今天之后,年若在龙江城还有没有一丝立锥之地!”   本来还带着笑的邵元松在听到周氏后面的话后表情从脸上消失,语气淡淡的道,“一直都认不清地位的人,是您自己吧?”   “我记得当初告诉过您,不要让王公公知道您知道粉钻的事情,您其实没听进去吧?”   邵元松话题转变突兀,周氏反应了一下才冷笑道,“王公公果然没事,所以你才有恃无恐么?你觉得你的价值用完之后,王公公还会惦记着你这样的小人物么?”   “我这样的小人物王公公惦不惦记我不知道,”邵元松冲着周氏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但他一定惦记着让他栽跟头的人!”   周氏心中一跳,“你什么意思?”   “王公公钻石被劫了,胆敢打劫太子护卫队的人是谁呢?钻石被劫又对谁有利呢?”邵元松耐心的给她分析,“您周家一直参与朝堂党争,这点事情应该能看清楚吧?”   “你是说英王?!”周氏下意识的道,“英王为什么要劫太子护卫,他又不知道太子有钻石!”   “谁说英王不知道呢?”邵元松指了指周氏,“为了陷害水水,您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么?”   周氏只觉得脊背上蹿上一股凉气,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努力争辩道,“明明是你……”   “是不是我无所谓啊,”邵元松笑呵呵的道,“问题是王公公和太子相信是你还是我?”   “邵元松!!!!”周氏脸色惨白,情绪有些崩溃,太子护卫遭遇截杀之事可不是小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怕都没有好下场!   惊惧之中周氏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怪不得贺府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不是因为贺呈扬要升迁,而是因为贺呈扬做为太子派提前知道了她,甚至整个年家都要出事!   “您现在叫我也没有用啊,”邵元松道,“我都提前跟您说过了,您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又能怪谁呢?”   “你早就计划好的!”周氏想通了一切,浑身跟浸在冰水里一样,邵元松从王公公出现开始,就在计划着坑害她,瞪着着眼睛道,“说什么不要为难年若,你从来没有想过放过我!”   邵元松欣赏着她惊惧的表情,笑道,“因为您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水水啊……”   “啊,对了。”邵元松忽然道。   周氏看到邵元松那充满恶意的笑容,忽然就尝到了当初她给予年若的绝望。   “您是不是往京都送信了?”邵元松继续笑,一脸的漫不经心,仿佛在随意逗弄猎物,“啧啧,时机可能不太好,恐怕等不到太子找您,英王就要先找周家的麻烦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送了信?”周氏激动的站起来,周家是她最大的仰仗,年家可以出事,但周家绝对不行,“到底怎么回事?这和英王、周家有什么关系?”   邵元松再一次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为什么要告诉您呢?”   他在替年若出气!周氏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却只有惧怕,这个她以为天真的年轻人顶着一张无害的脸,却一环扣一环的将她拉进深渊……   “您不赶紧回去么?”邵元松抬头看了下天色道,“也许还能来得及送年茜回贺府!”   提到年茜,周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对,她还有女儿,不能让她受到牵连……   此时的周氏一点都不怀疑邵元松说的话,从他对年家的事情了如指掌的情况来看,显然是盯着呢,有了两次的前车之鉴,周氏不敢赌!   回到家,周氏立刻安排送了年茜回贺府,拉拉杂杂叮嘱了一堆,全是要听姑母兼婆婆的话,以后要勤勉,至少晨昏定省都要做到……   像是交代后事一样的话把年茜吓住了,“娘,您怎么了?怎么回事?姑母都不听您的话了?呈扬表哥还是要纳妾?”   “若要纳,你便让他纳!”周氏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以后再也不许顶撞你婆母,家里的事能帮忙就帮忙,帮不了忙就好好养诚哥儿,听见没有!”   之后不由分说将年茜推上车送回去,自己则枯坐在花厅中,忍受着鼠啮蠹蚀般的焦虑,等待着周家的坏消息传来,心中默默祈祷不是出了大事,好歹周家也为太子立下不少功劳,太子应该不至于放手不管……   然而现实在周氏认为已经够糟糕的时候,告诉她,其实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她还未等到周家的消息,就先等到了龙江城巡卫营上门。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肯定是龙江府尹的捕快来抓人,而不是直接出动巡卫营。   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周氏只有站在掌控者的位置上时才能保持冷静,一旦位置调换,她便惊慌失措,因为没有人教过她,被掌控的时候,她应该怎么做。   一整晚的焦虑,加上从未见过的场面让周氏情绪失控,巡卫营一上来还未开口的时候她便脱口道,“英王为什么要抓我?我做了什么?”   巡卫营校尉:……   因为周氏为朝廷正五品的诰命,所以来执行任务的是一个巡卫营校尉,本来应该先是例行询问,问不出来就不能随意逮捕,所以他带了不少人来:万一带不走,就先把年府围了软禁起来。   谁知一上来人家自己就招了,巡卫营校尉不由一笑,“夫人果然有骨气,希望您能一直这么硬气。”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邵元松竟在这里还给她埋着一只雷!   待两个军汉上来抓人时,不由挣扎起来,“不是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邵元松,邵元松告诉我的,说英王要抓我……”   巡卫营见多了很多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一旦跌落泥潭就跟市井小民们没什么区别,见状也不奇怪,只是觉得好笑,这位夫人脑子实在有点不好使,他们一个时辰前才接到抓捕年夫人的命令,邵元松邵家三爷不过一个商户,还能比他们知道的更早?这不是扯淡呢么!   周氏一头雾水的被关进官衙的大牢,心中的焦虑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到底为什么?她虽然是站在太子一方的人,但其实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严重到英王竟然将她投进大牢?!   邵元松,对,一定是他做了什么?周氏强迫自己冷静,邵元松是英王一派的,他会跟英王说什么呢?他跟英王怎么陷害她了?对,他说了是因为送信,因为给京都周家送信,才惹了英王抓她,可她信上只是说要阻碍一下贺呈扬的前途,没有说任何有关英王的事情啊……   周氏烦躁的揪着头发,却理不出一点点头绪……   以至于第二天以为要打一场硬仗的龙江府尹,看到了一个焦虑的要疯掉的女人,满心疑惑,这不像是李校尉说的硬骨头准备跟他正面扛得人啊…… 第52章 年父罢官   周氏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常如峰的护卫队也同王公公一样遭遇了截杀,虽然因为常如峰的提前准备,他们没跟王公公一样全军覆没,但商户捐献的银两和钻石依然全部都被抢走了。   那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常如峰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件事是太子做的。   王公公的银两被劫,定然不甘心英王能安然无恙,以常如峰多年来对太子的了解,自己得不到好处就抢别人的,或者干脆毁掉,这种小格局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   东西被劫,常如峰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封锁消息,第二件事自然是展开调查,总要给英王一个交代,因为目标明确,龙江城里最明显的□□就是周氏和贺家,自然就是重点关注对象。   然后就截获了周氏往京都送出的消息,时间就在常如峰被抢劫的第二天,正好是抢劫地到龙江城的路程时间。涉及到皇子夺嫡,没人会相信什么巧合。   聪明人都有一个毛病,非常喜欢多想,常如峰作为一个典型的聪明人,理所当然的想了很多,信中说要卡住贺程扬的前程,周氏那么宠爱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要娘家卡女婿的前程?   这应该是在暗示贺程扬没有完成任务,只有没完成任务,前程才会被阻碍。   贺程扬出身太子侍卫营,后来有被太子委以重任来镇守海港,所以若要对他进行截杀,太子第一个要用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贺程扬。   而因为他立刻封锁了被劫的消息,那边因为没有杀掉他所以没敢轻举妄动,消息没有及时传回导致周氏以为任务失败,所以才给京都写信,以卡女婿前程为暗语,告知对方任务失败……   所以,周氏真的十分巧妙的撞在了枪口上。   邵家,邵元松把周氏被投入大牢的消息告诉年若,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眼底却带着笑。   年若皱起眉头,“她为什么会被抓紧去?会牵连到我爹么?”   把这茬给忘了,邵元松收起笑道,“她是因为周家站队问题,被英王拿来开刀了。不过你爹定然会被牵连……”   见年若脸都吓白了,赶紧接着道,“放心吧,顶多是撸了官位,以岳父的性子,在这种时候,白身其实是好事,两边都不用沾染。”   “你不要安慰我,”年若是真的害怕,“参与到党争中的人一旦被抓住把柄,哪个不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真的,我近来可有骗过你?”邵元松习惯性的伸手将人抱在怀中安抚,“周氏这事儿英王是没办法过明路的,她好歹是五品诰命,一旦提审就要惊动皇上,若惊动了皇上,英王和太子争夺皇位的事儿就摆到明面上来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两人可都不会在皇上面前行差踏错。”   “周家也为太子做了不少事,所以有周家护着,你爹和周氏保住性命肯定没问题,所以能做文章的也就是你爹的官位了。”   “真的?”年若觉得他分析的有道理,同时心中也不得不感叹,自从意识到邵家的危机后,邵元松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如今竟显露出政客的天赋来了。   “不信你看着,”邵元松道,“十天之内,周氏就会被放出来。”   年若松了口气,显然内心已经相信了。   邵元松所料不错,周氏作为朝廷诰命,肯定不能无故关押太久,除非想把事情闹大,捅到皇上那里去。而英王那边,常如峰本来也不是要把周氏如何,只是想问出王公公给他下套的细节以及被抢劫的钻石和银子可能去的地方。   然而龙江府尹用了几遍暗刑都没有问出任何事情来,等到周家来人,只能无奈的把人放了。   府尹倒是信了当时送周氏来的巡卫营校尉的话,这位夫人虽然脑子不好使,却是个硬骨头,七八天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问出来。   周家大哥看到奄奄一息的妹妹,满心的怨气不得不收起,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说说你,至于么,就为了惩治个庶女,把自己弄成这样!”   太子知道了周氏为了陷害庶女把自己当枪使就已经很生气了,没想到她竟然还为此不惜泄密给英王,害太子损失了一次非常好的压到英王风头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次英王为什么要审问她,但这次周家为了救她可是拼了命的求情,要不是曾为太子立下过几次汗马功劳,周氏这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也因此,他周家几年的辛苦也要打水漂了。   “府尹都问你什么了?”周家大哥没好气的推了推躺在车厢里发呆的妹妹,问起正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周氏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来说,在大牢里待上七八天已经是下地狱一般,更何况对方还动用了暗刑。   周氏被人推了才一个激灵清醒一般,伸手抓住周家大哥的袖子,又确认般摸了摸,虚弱的叫道,“大哥?大哥是你么?”   周大哥见状也有些心软了,叫了丫鬟拿了茶水给周氏喂点。   反应过来自己的噩梦终于过去,周氏瞬间拽着周大哥的袖子嚎啕大哭,结果还未哭两声,便晕了过去。   车厢里顿时一派兵荒马乱。   这慌乱一直持续到年府,年家因为女主人被带走的事情一片愁云惨淡,好在巡卫营一开始就没想着把事情闹大,只是悄悄的将人带走。   年家的人自然不会傻兮兮的告诉别人自家主母犯了事儿,除了赶紧派人去京都周家和苏阳府报信,便请了许久不管事的年老太君出来管事,然后紧闭门扉,谁都不见。   周家大哥送了周氏回来的时候,年大人也已经从苏阳赶回来了,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家中主母被巡卫营带走,草草安排了手上的事物告了几天假回来。   如今见周氏昏迷不醒,赶紧让早就准备的大夫去诊治。   周大哥看到年正宏,觉得十分心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妹夫,对不住了,放心,只要有我周家在,哥哥们定然会帮你东山再起!”   年正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的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被收押到牢里去……”   周大哥肯定不好说是因为想整治你的庶女结果玩脱了,只说道,“目前还不清楚,我们猜测是英王想从她这里套太子的消息,要不然这次太子也不会出手救她。”   周氏果然不管年家的死活,跟着周家一起站了队。年正宏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没再说话。   周氏睡了整整两天才悠悠转醒,周大哥因为不能久待,如今已经耽误了两天,见到妹妹醒来也顾不得寒暄,直接问道,“英王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你?府尹问了你些什么?”   周氏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了些水,下意识的答道,“不知道为什么要针对我,只因为我送了一封信,就抓了我去,府尹则一直问我王公公和呈扬的事情……”   周大哥本来还想问问你送了什么信,结果周氏后面的话就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果然是她给英王送信泄露了王公公的消息。   结果王公公逃脱了,英王想来不甘心,就想抓了她问出更多的消息来。   周大哥弄清楚了事情,心里对周氏的拎不清十分埋怨,小时候真是不该惯得她不知轻重,如今竟因为个小小的庶女闯出这样的祸事来,今天问出来的这些事情千万不能让太子知道,不然周氏泄露消息的事情就要坐实了,他们周家不仅功劳打了水票,还得再吃挂落。   这样看来,年正宏丢了官也好,妹妹没了诰命的身份,就是想作妖也没法子,也省的以后再给周家拖后腿,反正有周家在,总让她不愁吃穿就是了。   周家大哥一刻都没多留,带着满心的怨气回去收拾烂摊子。   年正宏至今还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一详细询问,周家大哥便含糊其辞,说是周氏替太子办事,碍了英王的眼,所以才遭了无妄之灾。   年正宏为官多年,虽然因为性子软弱的缘故一直身处边缘,但官场政治上自然不会完全无知。不管周家大哥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周氏卷入党争的事实,如今虽然由周家出马保下性命,但年家十有八/九是要受牵连了……   年正宏急急忙忙的给京都关系要好的同僚写了信,想托着打听打听到底是怎怎么回事,至少到时候也有个应对,结果还没收到回信,就先等来了官位被罢免的敕令,理由是治家不严,纵妻干政。   不同于周氏被捕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年正宏被罢官的消息可是公开的,很快就会登在邸报上的,在龙江城又引起一阵不小的震动。   贺府,听到这个消息的大年氏惊呆了,“不是说只是要撸了周氏的诰命么?怎么大哥的官位也没有了?!”   她是很开心周氏被贬为白身,但可不代表着期望哥哥有事。娘家总归是她最大的靠山。   贺呈扬其实早就料到了,周氏犯的又不是什么小错,英王和太子都要处置周氏,光撸个诰命不痛不痒,定然要在她的靠山上做文章,周家是太子的手下,太子会尽力为其周旋,但一直不识抬举不站队的年大人就是最好的人选了,这样一来,还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   不过,他不会跟母亲说这些,提前说了舅舅有事,她母亲肯定得让他去周旋,且不说费多少劲,关键是肯定是白费功夫。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大年氏赶紧起身,吩咐儿子道,“赶紧备马。”   “我也要去!我爹好好的为什么会被罢官?他做了什么?”年茜也听了消息,惊慌失措的冲进来。   “他做了什么?得问问你母亲做了什么!”大年氏看到她就想到她的母亲周氏,顿时生了一肚子气,她哥哥因为周氏的自作主张而丢了官。她这个女儿看起来也很有苗头!   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教! 第53章 有了退路   贺家一行三人,是,大年氏最终还是带着年茜来了,她虽私心重些,但总的   来说也不算刻薄人,年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总不能拦着不让做女儿的来。至于贺呈扬,本来不打算来的,年茜吵着说作为女儿要回家看看的时候,他忽然又改了主意。   马车跨过大半个龙江城来到年家的时候,另一辆马车也从对面驶过来,两辆马车几乎同时停在年家门口,在异常冷清的街道上显得十分惹眼。   大年氏挑开帘子,扶着大丫鬟的手下车。抬眼就看见一个俊朗的青年从车厢里跳出来,然后挥退了想要上前伺候的丫鬟,回身亲自撩开帘子,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人扶出来,口中还说着什么,看表情显然是在安慰对方。   正是邵元松和年若,两人显然也看见了贺家的马车,下车后便朝这边走过来。   大年氏站定,却发现自己身后的年茜一直没有动静,不由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对方钻出车厢却不肯叫丫鬟扶,目光直直的看着贺程扬。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攀比这个!大年氏只觉得非常头疼,干脆也不等她了,直接迎了上去,贺呈扬则仿佛没看到年茜一样,跟上母亲的脚步。   “姑母,表哥。”年若行礼,神色有些不太好,这也正常,娘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做女儿的心情能好才怪了。倒是邵家三爷能在众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陪着上门来,可见对年若的重视。   邵元松见大年氏看过来,也急忙行礼:“姑母,妹夫,茜妹妹。”最后这一句是对着后面匆匆跟上来的年茜说的。   年茜现在的仇恨对象,除了年若就要数邵元松了,直接怒道,“你来做什么,我们年家不欢迎你!”   邵元松一改跟她们单独相处时的针锋相对,并不理会,只淡淡的笑了笑对大年氏和贺呈扬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贺家三人先行。   这直接的无视只让年茜觉得更加难堪,待再要发作,却见贺呈扬淡淡的瞥过来,其中的冷意成功的让她闭嘴。再天真她也知道,父亲被罢官,母亲被夺了诰命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自觉的失了底气。   大年氏看了年茜一眼,又看了看始终保持着镇定的年若,不论是气质还是处事都是云泥之别,不由再次叹气,如果年若是嫡女就好了……   大年氏胡思乱想着,也没注意到儿子的心不在焉,倒是邵元松对于年若的事情一向敏锐,总觉得走在前面的贺呈扬时不时的要往后瞄一眼,本能的升起危机感。   比起年茜来,年若显然是非常非常非常的讨人喜欢好么?   这样想着,就听年若开口道,“这样也好,爹爹兢兢业业二十年,累了半辈子,如今正好可以歇歇,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邵元松眼睛一亮道,“这主意不错,文人都喜欢著书立传,你看多少才子都是被罢官后名垂千古了。虽然说要不少花费,但他有我这个有钱的女婿,自然是不愁的。”说到这里,邵元松兴奋的道,“你说我出了银子,能不能让爹也给我在他的传记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来我也好青史留名。”他一副无知的豪气状,惹得年若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下,“赶紧闭嘴吧!”语气有些忍俊不禁。   邵元松见状笑道,“这才对嘛,岳父怕也不好受呢,你再拉着一张脸,他会更害怕,你可别吓着他。”   年若深呼一口气,“知道了,谢谢你。”   “你我之间,谈什么谢字,反正你只要知道不管你爹是官是民,就算是个杀猪匠,都改变不了你邵家三奶奶的身份。”   年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这么活泼,干脆闭嘴不再理会。   贺呈扬习武之人,耳力不错,听着身后的动静,又看了看身边烦躁的绞着帕子一脸怨念的年茜,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他小声抱怨道,“爹到底是怎么搞的,竟然能丢了官……”   如此令人厌恶!   @@@   众人到正厅的时候,年正宏已经等在那里,精神看着竟还不错,见到妹妹和女儿们,还露出一个笑脸来,“让你们担心了吧。”   年茜作为他嫡亲的女儿,又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直接开口埋怨道,“到底怎么回事?爹为什么会被罢官?去找舅舅帮忙了么?”   年正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对她道,“先去看看你母亲吧,她身上有些不舒服。”   年茜对年正宏也有诸多不满,此刻见他似乎也不能给她答案,便转身去找周氏了,反正母亲肯定有办法。   年茜走后,厅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年若和邵元松上前行礼。年正宏慈爱的看着她,眼中却有泪光,“好孩子,苦了你了。”   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在的这几年,年若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过的好。至于让她过得不好的人,年正宏看向邵元松,神色非常冷淡。   邵元松虽然觉得周氏和年茜能随意欺辱年若,也有年正宏这个爹性子过于软弱的原因,但这个时候却必须要把所有事情都抗下的,因此臊眉耷眼的陪着小心。   因为有大年氏和贺呈扬在,年正宏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回礼,之后又看向妹妹,“让你们担心了。”   大年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大哥十年寒窗苦读,起早贪黑,好容易熬到这时候,眼看着明年说不定能进一步,大嫂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年正宏看了贺呈扬一眼,才对大年氏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她也不肯说,依稀是给英王递什么消息,结果坏了太子的大事。”   “什么?”大年氏惊呆了,“她,她怎么敢?”英王和太子,这也太胆大包天了,一个不好,年家说不定要抄家灭族的!   年正宏露出一个苦笑道,反过来安慰妹妹道,“是啊,她就是敢,所以,如今只是丢掉官位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官位的事情,待过几年皇上气消了,我再另寻机会起复吧。”   大年氏知道他说的是安慰的话,做官的从来都是人走茶凉,再过几年连皇帝都要换了,哪里还有他的位置?而扬哥儿是武职,就是想帮忙怕都帮不上。   “周,大嫂呢,”大年氏厌恶的道,“她可是我们年家的罪人,大哥打算如何处置她?”   提起周氏,年正宏似乎无悲无喜,淡淡的道,“西院的小佛堂已经收拾出来了,以后她便在那边禁足反省。”   大年氏想说简直太便宜她了,但也知道京都周家那边虽然因为这次的事情不能明目张胆的给周氏撑腰,但也不会放任年家随意欺辱,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做的最严重的惩罚了。   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大年氏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比起抄家灭族,仅仅只是被罢官确实是幸运的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便叫人去叫了年茜打算回家去,之前她只从儿子那里知道周氏惹了王公公厌恶,可能要被撸掉诰命身份,没想到她竟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她还当年茜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是周氏惯出来的,如今看来,怕就是从她母亲那里传下来的。看来以后,绝对不能让年茜再和周氏接触了,不然年家的今日未必就不是贺家的明日!   年茜才见到周氏,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强行叫走,但看到母亲躺在床上从未有过的憔悴模样也知道这次事情怕不是父亲的过错,不然母亲哪里会是这个样子。   尤其最后丫鬟叫年茜的时候,态度也不甚恭谨,周氏却没在意,只抓着年茜的手殷殷嘱咐,“以后一切都听你姑母的,万不可再任性行事!娘再护不了你了!”说着竟落下泪来。   年茜被母亲无能为力的模样吓坏了,下意识的跟着出来,就看到一向对她多有纵容的姑母兼婆婆满脸厌恶的看着自己,低声恐吓道:“还想做贺家的媳妇,往后就安安分分的呆着,叫我知道你来见你母亲,你就继续回来做你母亲的好女儿吧!”   年茜确实吓着了,一句话没说,乖乖的跟着离开。   大年氏带着贺呈扬夫妻走后,大厅里就剩下年正宏和年若夫妇。年正宏的神情更加柔软,对年若道,“姨娘在你那里过的如何?是不是也吓坏了?”   “你们都别担心,这其实不是件坏事,如今朝廷党争愈发激烈,爹也没什么大本事,与其整日提心吊胆的防着自己掉进旋涡里,不如早点置身事外,咱们年家反而安全……”年正宏道,“而且经此一事,周氏再无理由可以掌控年家,只是爹爹成了白身,委屈我们水水也没了身份……”   年若摇摇头道,“只要爹爹没事便好,女儿没什么委屈的。”   年正宏一脸欣慰,看向邵元松时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如今老夫一介布衣,你也没必要再怕我,你若不喜欢水水,告诉我,到时候我会亲自接她回来。”   这句话说到最后,年正宏喉头哽咽,这么多年,他为了家族前程,拼命的压抑着自己,委屈着自己所爱的女人和女儿,到如今才能真正为她们做主。   就冲着这一点,这官丢得并不让他难过。   邵元松怎么都没想到,被罢官的岳父第一件事说的竟然是这个,心下一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焦急道,“小婿不敢!”   虽是对着年正宏下跪,邵元松却看向年若,因为他知道,年正宏的话只是表态,并不是要真的劝他们和离。而年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心思的。   果然,年若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的和他对视一眼,随即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视线……   邵元松只觉得冰冷的寒意从胸口开始蔓延,迅速侵入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要没有知觉了。 第54章 最佳选择   从年府出来,两人坐在马车上相顾无言,邵元松紧紧的盯着年若,但年若不是闭目养神就是透过窗帘往外望,反正就是不跟他对视。   “你会离开我么?”邵元松的声音有些沙哑,“琼姐儿和旭哥儿也不要了?”   年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望着窗外。   “你不怕你走了,我……我……”邵元松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既可以威胁她,又不会伤害她的话,最后神经质的捏了几下拳头,颓然的闭上眼睛也放弃了说话。   车厢里的凝滞的气氛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年若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马车在邵家门口停下,邵元松率先挑开帘子跳下去,头也不回的离开。这是自年若生产后,他第一次给她甩脸子。   年若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准备下车,却见刚刚愤然离开的人又气势汹汹的冲回来,那架势,似乎是来找她麻烦的。   但年若完全没有觉得害怕,因为她看到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难过和委屈。   果然,他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扶了她下车,粗神粗气的开口,“我在心里发过誓,永远不会再伤害你。”所以他刚刚不该发脾气,以后也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你留下好不好?   年若读懂了话中的意思,扶着他的手一瞬间握紧,又很快松开,仿佛错觉一般。   邵元松不错眼的盯着她,生怕错过她的一丝表情,然而事实让他失望,年若没有一丝的动容。   邵元松深吸一口气,猛然拽着年若往宅子里去,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反正进了二门随意推开一个屋子将人抵在墙上凶狠的吻上去,年若并不反抗,甚至带着顺从,这让邵元松的动作愈发粗暴起来,可明明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蛮横中,年若却感受到了那痛彻心扉的难过,甚至在口中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邵元松足足把年若压在墙上小半个时辰才放开。然后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平息半晌,恶狠狠地道,“我绝不会把琼姐儿和旭哥儿给你的!”   年若看着他像要哭出来的表情,抬手摸了摸他耷下的唇角,轻声道,“你不必如此。”   邵元松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仍然拉着她的手回了正院。   这一晚,邵元松是抱着年若就寝的,但他一点都不开心,她如今的纵容,不过是对他最后的善心而已。   邵元松一整夜没有合眼,他知道年若其实也没睡着。   天色将明的时候,邵元松起身出了门,年若难得缩在被子里不想动,破天荒的赖了床,还是旭哥儿醒了要找娘,年若才起身梳洗。   邵元松一整天都没见人影,年若则陪了孩子一整天,旭哥儿如今已经能利落的翻身了,翻过去后咿咿呀呀的朝着母亲叫着让把他翻回去,一个人玩的乐此不彼,琼姐儿笑呵呵的在旁边看着,在他翻不动的时候,挥着小拳头给他加油。   姐弟两个倒是其乐融融,但年若却有些心不在焉。   谢氏叫两声没见她答应,伸手推了推,年若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和姑爷闹别扭了?”谢氏轻声问道。   年若惊讶道,“您怎么知道?昨天晚上您又没见到他。”昨天回到正院邵元松赌气饭都没吃,她知道谢氏还在等着爹的消息便和谢氏一起吃了。   “今天他没来嘱咐我。”谢氏温柔的道,“以往每天出门前都会先来给我请安,然后嘱咐我你一天可能要忙什么,让我注意看着你,按时用药用饭。”   年若愣了一下,她确实需要用药,旭哥儿早产伤了她的身子,但月子里跟着旭哥儿一直用好药调养着,至今已经觉得没有大碍,大夫开的药想起来了喝一回,想不起来就不喝,邵元松在的时候倒是盯的紧,但见她不开心不想喝也不敢强求她。   怪不得最近都是谢氏盯着她用药,她一直以为是谢氏过于担心她的身体……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旭哥儿天真无邪的笑脸都没办法吸引年若的注意力,不由频频望向门口。   直到外面传来邵元松的脚步声,年若才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邵元松撩开帘子准确的抓住了年若望过来的目光,脸上已经不复昨日的颓然沮丧,甚至还隐隐藏着狡黠,年若不由皱了皱眉,直觉他又要作妖。   两个粗壮的婆子抬了一口大樟木箱子进来,邵元松指着年若面前的空地道,“放那儿。”   两人放下箱子退了出去,谢氏抱着旭哥儿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邵元松道,“我今日整理了一下邵家的产业,这是其中的一部分。”   谢氏一听,就避嫌般不再多问,知道他既然把东西带进来,可能是要跟年若商量事情,便叫了琼姐儿一道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邵元松和年若两个人,还有一口看起来挺沉重的樟木箱子。   邵元松拿出一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交到年若手里,“这是今天整理出来的邵家在龙江城的铺子地契和东郊的两个庄子地契,伙计和庄头的身契也在里头,已经都过到你名下了,你先理着,其他的我慢慢整着。”   年若拿着钥匙额角突突的跳,“邵元松,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把名下的产业都给你。”邵元松道,“就当是我之前对你不好的补偿。”   年若把要是推回去道,“你这是在胁迫我么?”   邵元松自然是不承认的,“我只是想补偿你罢了,况且我这一辈子就这两个孩子了,我想让他们过得好点,你那点嫁妆,能够什么?”   年若深深的吸了口气,力图冷静,“你不是不会把孩子给我么?”   “我是说过,”邵元松神情落寞了一下,又郑重道,“不过那是气话而已,我曾发过誓不再让你难过,只要你想,便带走。”说罢,到底还是不甘心,补充道,“只要你良心上过得去。”   年若暗暗咬着后牙槽,“那是我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有什么良心上过不去的……”   “你说的都对。”邵元松认真的点头道,“既然要带走,就把我邵家的产业也带走,我爹赚下这么多家业,本来也就是留给子孙的,反正我也不能再生了,所以这些全都是他们两个的。”   “这些十分之一都不到呢。”邵元松继续道,“都整理出来怕需要个一年半载,而且这么多财产可是连太子和英王都觊觎的,你想要守住它们也得下功夫学学,这么大的家业可跟你手里那两个小铺子不一样,想来你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我就先帮你管着,顺便慢慢教你,就当给你做长工了,等你什么时候都学会了,能守住它们的时候,我也就放心让你离开了。”   这可真是图穷匕首见,年若被气笑了,“邵三爷这是在耍无赖么?”   “只是我的心意罢了,你对我的偏见有点深。”邵元松一本正经的道,“我说过不会让你难过,自然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不过,你一向理智冷静,这件事其实应该想的很清楚了。”   “如果和离回去,你不可能永远不再嫁人,那样你爹和姨娘都会担心;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内疚一辈子,以你的性格应该舍不得他们为难;但若你再嫁人,以岳父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你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官身的都不用想了,好些的就是在举人秀才里面挑,以你的年纪和和离过得情况,十有八九是给人家做续弦和继母。”   “琼姐儿和旭哥儿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苦,”邵元松痛心疾首道,“你舍得再给他们找个继父让他们寄人篱下?就算你把孩子留给我,你舍得放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管,去给别人家的孩子当继母,对别的孩子温柔体贴,让自己的孩子跟着粗心的父亲……”说到动情处,邵元松仿佛看到自己两个可怜的孩儿凄惨的未来,眼圈都红了……   年若:……   年若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火气。   就听邵元松继续道,“你既然要靠自己,就应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如果待在邵家,可以陪着孩子们长大,我又可以保证不伤害你,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你还能找到比邵家更舒服的地方吗?”   “明明待在这里最有利,你却还想着离开,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心里有我,所以才努力的想要逃避这段感情。”   年若明明知道他是在耍无赖兼用激将法,但心中还是被拱出了火气,忍不住讽刺道,“既然你知道你这里最有利,为什么还担心我离开?你就那么有自信我对你有感情,会选择逃开?!”   “真的?你不会离开?”邵元松那一瞬间的表情,让年若仿佛看到了快要枯萎的花骨朵突然绽放,灿烂的惊人,“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负责任,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紧跟着又保证道,“你放心,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也保证不骚扰你,今晚我就回榻上去睡,你就让我看着你把我们的孩子培养成人就好!我不重要,旭哥儿可是我们邵家的未来,就都交给你了!”   年若后头的话全被他堵在了喉咙里,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   因为邵元松亢奋的情绪默认了她不会离开的事实,年若若再提出要离开,反而有种出尔反尔的背叛感。   这个人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天真了,为了达到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年若恨恨的想,随即又生出许多无奈来。   暂时先这样吧,毕竟邵元松说的是事实,她根本无法抛下孩子,也没办法不再嫁人,下一个人家是什么样,同样是一场豪赌,不如先握住手中的好牌打着看。若有一天忍不下去了,如今的她好歹有了退路…… 第55章 布局后路   年正宏被贬官,邵家得罪了英王和太子。两家人同时被龙江城的上层圈子隔离,那些国家大事,朝堂争斗似乎都离他们远去,日子反而过的平淡又踏实起来。   期间年正宏来过邵宅一回,一是看看未曾谋面的外孙和外孙女,第二自然是来看谢氏。见她在邵家过的精神十足,面色红润,难得对邵元松也有了好脸色。   年正宏是来接谢氏回去的,如今周氏被关在小佛堂无法再掌控年家,年家如今氛围很轻松,不过还是需要一个女人打理家事,老太君到底年纪大了,经了这一遭变故竟然有些糊涂起来,所以年正宏想接了谢氏回去管家。   谢氏其实有点害怕,她一辈子唯一会的事情就只有听话,让她管家她实在做不来。   年若却赞同年正宏的想法,谢氏性子太软和了,也十分自卑,也许开始学管家后,多多少少能开拓些眼界,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   在女儿和夫君的决定下,习惯了顺从的谢氏自然跟着回去了。她走了不过两三天,年若便担心的不行,最后还是邵元松陪着她回了一趟娘家。   没了周氏掌控的年家感觉连空气都是清新的,年茜因为大年氏的关系不允许回来,而大年氏除了年正宏出事的第一天来问过情况,后面也再没联系过。   所以,年府的主人只有年正宏、谢氏和偶尔会犯糊涂的老太君,气氛十分温馨。就连据说一直不喜谢氏的老太君,糊涂的时候也一直慈爱的拉着谢氏的手叫,“巧巧,我可怜的巧巧啊……”叫着叫着又会哭起来。   连李嬷嬷都不再为难,偶尔见她被家务难住,还会开口提点,年若总算放了心,年家的日子似乎前所未有的舒心起来。   很快便是皇上寿诞,因为出了力,龙江城里也跟着狂欢,常如峰把银子被劫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所以龙江城的商户们还在翘首以盼的等着朝廷的褒奖,以借此获得一飞冲天的机会。   好在常大人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先是传出英王得了皇上的重赏,赞他心思灵慧,又心系百姓,是南黎之福的消息。之后常如峰就给龙江商会传了信,表示皇上对商人们慷慨解囊为朝廷解忧的行为十分感动,甚至考虑翻过年来龙江巡视一回,亲自见一见这些忧国忧民的商户。   一时间整个龙江城都沸腾起来,商会的副会长洪瑞林久违的想起了邵家,再一次上门拜访。   上一次来的时候,刚传出邵家继得罪了王公公后又得罪了常如峰的事情,不过大风大浪久了,也讲究个莫欺少年穷,毕竟邵元松手中的钻石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万一就在皇上寿诞上大放异彩了呢?因此那时他还留了几分颜面。   这次嘛,常大人送回的消息中可没特别提邵家,而本应该名声大噪的钻石也没有任何风声传出,可见其中出了什么变故,联系到他同时得罪了两位贵人的事情,这变故很显然对邵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洪瑞林这一次并不打算客气。皇上要召见商人,肯定要由商会来操持,商会会长的位置太重要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手!   其实对付邵元松本人,他并不觉得困难,只是邵新珂和邵始耀父子实在厉害,把家底子铺的老大,和各家都有牵扯,货源、销货、银两周转,要撕破脸的话避免不了会对自己的生意造成影响。   不过邵元松能把送到眼前的好机会都搞丢了,可见是个毛头小子成不了事,有了常大人的信,说不定吓唬几下就搞定了。   洪瑞林来之前想了不少威逼利诱的说辞,却没想到这位邵三爷比想象中的更好对付,一听他说常大人嫌他阅历太浅,王公公也觉得他不足以担任皇上南巡的筹备之事,立刻脸色涨的通红。   洪瑞林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动摇了,趁机许诺了些好处,对方有了台阶,倒是爽快了许多,“洪叔确实比小侄有阅历,小侄也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小侄也不是那不识抬举之人,洪叔既然要做会长,就做的名副其实。不如这样,小侄想出让龙江的产业,换北边的那条商道和虎江附近的几个山头,洪叔是否愿意出面替小侄周旋?”   洪瑞林:!!!   洪瑞林没想到,他只是想交割个会长的职位,竟然会接到这么大一口馅饼,简直是意外之喜。   “你邵家在龙江的产业可不少,贤侄你这样做不怕动摇了你邵家的根基?”洪瑞林到底还保持了一个商人应有的警惕。   “洪叔也知道我得罪了贵人,钻石献上去也没能救我一命,”邵元松苦笑,“龙江又是贵人们喜欢的地方,所以小侄自然要另谋出路,我邵家龙江产业虽然多,但其他地方也不小,好好经营总比在这边都损失了的强。”   洪瑞林点头,虽然心里还是觉得邵元松太胆小了,才有个风声便吓得要逃,却也觉得他顾虑的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对上权贵,人家一句话,说不得就能让整个邵家的产业缩水一半。   “至于请您周旋的事情,实在是怕丢了邵家列祖列宗的脸面。”邵元松满脸惭愧,“我家盘子大,等闲人也吃不下,由您出面去周旋,若做成了这件事,大家对于您当会长这件事情定然心服口服。咱们各取所需,您觉得如何?”   当然非常棒了!洪瑞林很是心动,就是他自己也非常眼馋邵家的几处产业,若收购了,以后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受人掣肘。   而且由他出面吃下邵家产业的话,怎么吃,给谁吃,其中的学问非常多,若操作好了,威望提升是其次,整个南方商会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洪瑞林越想越兴奋,搓着手道,“这可不是件小事,不知邵三爷打算换哪些?”   邵元松显然早有准备,拿了一摞纸出来,“小侄要出让的和要交换的都在这里了,麻烦洪叔了,事成之日,洪叔就能名正言顺的接过小侄这会长之位。”   看来还没有傻到家,至少要见了兔子才撒鹰。洪瑞林腹诽一句,却也觉得情有可原,况且只要他把这些产业都吃下了,整个龙江城的商户都要受他控制,到时候邵元松就是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心里揣着大事,洪瑞林也坐不住,匆匆回去和心腹商量去了。   照理说,邵家出让产业这么大的事情应当要在龙江城掀起轩然大波才是,实际上一点风声都没有,也不能说没有,毕竟商会的副会长洪瑞林想要吞并邵家产业的事情并没有隐瞒。   之前说过,洪瑞林此人发家不算久,眼界和格局离邵始耀这种首富还差的远,知道邵元松要处理龙江城产业的事情,第一反应竟然是整理自家产业,甚至出卖了不少,准备拿出所有能拿出的东西妄想吞下邵元松准备出让的大半,其余吞不下的也要由着他来给那些想要的商户分配。   当然,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同时震慑他人,他并未告诉别人是邵元松主动出让产业,而是表现出他想要什么,就能用手段逼着邵元松交出什么的样子。   一时间众人倒是被他的雷霆手段所震惊,对于被落井下石的邵家表示万分同情。   而被众人同情的对象,正拿着洪瑞林送来的东西慢慢翻看,十分悠哉。   这就是他选择洪瑞林的原因了,若是格局大些的人,把消息透出去,众人一拥而上,邵家再是庞然大物,以他有限的精力,再加上各方牵制,他必然是撑不住要一退再退的。   但洪瑞林这么一手,就让他轻松多了,洪瑞林拿着个小刀吭哧吭哧的切割着面前这块对于他来说足够巨大的肥肉,切一块走,自然要交换一块儿给他,邵元松对于他交换过来的这块还有足够的余力挑肥拣瘦,若不满意了,肥肉咬紧了,让洪瑞林一丁点都切不到。   洪瑞林切肉切的非常有满足感,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只能按照邵元松的要求给出交换,有时候也避免不了会肉疼,比如他媳妇陪嫁过来的北方那条商道,贯穿南北黎朝的主要城镇,前朝还在时,那条商道绝对抵得上邵家在整个龙江城产业的价值,可惜黎朝分裂,虽然商道还在用,但已经萧条了许多。   不过邵元松也说了,这商道虽然不错,但以南北黎朝紧张的关系,怕以后要断了,只能暂时用一段时间,因此并不肯出高价,最后他无法,又搭上了虎江边上的两个祖传的山头才吃下自己想吃的东西。   初步达成共识之后,似乎整个龙江城的商人们都忙碌起来,各种产业整合、利益交割、资源互换,邵家主要产业在龙江城消失的事情反而不是那么显眼了,毕竟得罪了贵人,又有洪瑞林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盯着,年少的家主守不住门户也不算多稀奇。   年若眼睁睁的看着邵元松一趟一趟把之前说是送给自己的樟木箱子抬出去,终于忍不住嘲讽道,“这些不都是送给我的么?怎么转眼就送出去了?哪个长工敢卖主人的东西?不要命了吗?”   “可别,小的这条命哪里抵的上这些,打杀了我三奶奶可就亏大了,”邵元松大笑,“我哪里敢卖您的东西,既然得了三奶奶信任,小的自然要尽心为您打理的,放心吧,这是去给您换更好的呢,保管几年后利润翻个十几倍,三奶奶想躺在金山上睡觉都行。”   年若见他神态轻松,也稍微放松了些,“这么大的动作,大房那边要知道了吧?英王那边……”   “放心吧。洪瑞林还没傻到要告诉众人他吃了我邵家多少产业,大部分的产业他根本消化不了,必然要维持现状,只要他不说,我不说,没几个人会知道背后东家换人了。”邵元松坐在她旁边,身体微倾轻轻的挨着她道,“英王那边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对于他来说,这些银子不过是从一个口袋挪到另一个口袋,反正跑不出龙江城去,还是跟太子争兵权的事情更紧急一点,所以压根不会管。”   “大房嘛,吴氏看不出大问题来,顶多以为我被逼的丢了几处铺子,”邵元松说到这里哈哈笑道,“不过这也够她心疼和着急的了,想来会赶紧筹银子‘救’几个回来,正好有两个大点的铺子不好出手,给她好了,忙着赚钱的话应该就顾不上我了。”   年若见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心中也松了口气,不由感慨,党争这个旋涡真是磨砺人,当年那个冒失的少年如今思虑竟也如此周全,毕竟是赌上整个家族性命的事情。 第56章 欢乐上元   龙江这边的产业大换血,再加上时间进入腊月,为了年关的事情,邵元松夫妇忙的脚不沾地。   商户们今年也是喜气洋洋,因为嗅到了甜头,据说又准备着往京都那边送一批银子。   不过这些都跟邵元松没有关系了,常如峰以为他给太子献了二十万两银子掏空了家里的现银,又因此被洪瑞林等人乘人之危损失了不少产业,所以邵家大房和英王这边暂时没有再打他的主意。   而且有洪瑞林带头,龙江城这边还真筹备了不少银子,足够英王用一阵子了。年关之前,皇上似乎又病了一回,太子和英王的争斗愈发白热化,邵始辉匆匆祭完祖,连年都没过完就又赶回京都去了。   吴氏因为偷偷凑了银子接手了两个大铺子,正忙着整顿,还要筹备邵元树和吴珍的婚礼,也无暇理会二房一家。   所以这一个年,是年若过的最轻松自在的一次,不仅仅是在邵家,初二的归宁,她也破例带上了两个孩子,由邵元松陪着走了一回。   周氏还在禁足,贺府那边也不知是出于谨慎还是避嫌,往年会一起回来的大年氏和年茜都提前说了不过来。   所以家里迎接他们的是年正宏和谢氏。年正宏精神比之前更好,谢氏依然恪守着姨娘的规矩,不过精神状态好了很多,面色红润不说,竟还胖了一些,连说话胆子也大了许多,虽然她管理庶务依然差强人意,但有年正宏坐镇,倒是没什么大岔子。   看得出来,年正宏被罢官后的日子反而过的很舒心。   一行人先去了福升院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已经八十多岁了,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糊涂了,年正宏和年若他们依次请安时,她仿佛谁都不认识一样冷着一张脸,但当琼姐儿上前,奶声奶气的开口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慈爱的搂住她小小的身子逗弄,没逗两下又哭了起来:“宁宁,我可怜的宁宁……”   见琼姐儿被吓哭了,老太君又赶忙止了泪,抚着她的后背安慰,“不哭不哭,我们宁宁最乖了……外祖母疼你,疼你……”口中这样说,但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浑浊的眼中掉落,在满是沟壑的脸庞上纵横交错,无端的让人心酸。   年正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哄好。   一行人从福升院出来,心情有些沉重,年若开口道,“老太君这样多久了……”   年正宏忧心忡忡的道,“我刚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严重,但最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大夫也换了两个,可却不见起色。”   “我看老太君似乎很挂念巧巧和宁宁,”邵元松道,“两位是谁?”上次是巧巧,这次是宁宁,犯糊涂的时候都记挂着,可见思念之深。   气氛忽然沉默,半晌年正宏才开口道,“巧巧是老夫姑母的小字,宁宁是姑母的女儿,当初姑母嫁得还算不错,可是后来夫家犯了事,被判了满门抄斩,姑母和孩子那时正好在年家,听说这个消息后,姑母怕连累年家,就带着孩子一同自尽了,宁宁那时也跟琼姐儿差不多大。”   原来是老太君的女儿和外孙女,怪不得。   不过满门抄斩的大罪一般涉及谋逆或者叛国,算算事发的年纪,正是当今皇上登基前后,可见牵扯到党争。几人都不是蠢人,涉及到这种敏感话题便打住不再继续。   年若不由看向谢氏,她的小字也是宁宁,算算她被捡回来的时间,正是姑祖母女儿夭折的时间,是不是正是这个名字才让老太君动了恻隐之心将人带回来的?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今逝者已逝,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   女儿难得归宁,年正宏不想说这些沉重的事情,很快转开话题,“你大哥前两天也赶回来了,好几年不曾见他,爹都快不敢认了。”   “大哥?”年若有些意外。   她这位大哥的印象不错,年温瑜是周氏的第一个孩子,比年若大了两岁,小时候年若几乎没有见过,到五岁启蒙,八岁开始去外院读书后,偶尔能见到,一开始还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冷漠和排斥,但后来却渐渐的对她和年茜都一视同仁。   偶尔年茜欺负她的时候,年温瑜还会出口教训,很有大哥的样子。   年温瑜读书资质不错,十二岁后拜了名师求学,随着年纪渐长,他和周氏的感情却愈发疏离,印象中他甚至跟周氏有过争吵,周氏把一腔心力都放在年茜身上,跟儿子对自己不亲近有很大的关系。   让年若对这位大哥刮目相看的是在年温瑜的婚事上,周氏要替他求娶一个背景深厚的世家姑娘,一旦娶了,年温瑜的未来便可以平步青云,但被年温瑜坚定的拒绝了。   对方是太子岳丈家关系不错的一家分支,周家花了好大工夫才巴结上的,若不是自家没有适龄的儿孙,还轮不到年温瑜呢,周氏自然不愿意放弃,就习惯性的准备自己做主将儿子的亲事定下,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征求年温瑜的意见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愿不愿意还是周氏做主。   意外的是,继承了年正宏容貌的年温瑜,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内心,当时的具体情况年若并不清楚,但年家所有人都知道年温瑜和周氏大吵一架,之后就出门游学,名山大川到处走,甚至过年都不回来,上次见他还是在她嫁给邵元松回门的时候。   和那边所谓世家女的婚事自然是没有成的,周氏气了他这么多年,就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很少提起。   “听说爹被罢官,他有些担心,就回来看看。”年正宏有些欣慰,“这些年跟着林先生也很有长进了。”   “母亲那边……”年若犹豫的开口,不管怎么样,周氏毕竟是他的亲身母亲,被撸夺权利总不会不管。   “你大哥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的,放心吧,他分得清轻重。”年正宏道。   一路说着到了正院,一个身量高瘦,眉清目朗的青年迎了出来,他长的和年正宏十分相似,见到他便可以想象出年正宏年轻时的样子,正是年温瑜。   年若赶忙带着邵元松和孩子们行礼。   年温瑜的展现出来的性情显然像了年家人,温和有礼,见到年若似乎也很开心,例行问候了她的近况后,又给两个孩子送了见面礼,都是在外游学碰到的有趣的小玩意,很得孩子喜欢。   听到琼姐儿软软糯糯的道谢,年温瑜一脸的温柔慈爱。   不得不说,他展现出的修养让邵元松即使知道他是周氏的儿子,也对他升不起恶感来……   事实确实如年正宏所说,年温瑜的归家没有给谢氏和年若带来任何的影响,家里的庶务依然由谢氏磕磕绊绊的管着,除了每天到周氏那边请安问候,年温瑜大多时候都在读书,偶尔和年正宏一起讨论学问,倒叫年正宏一把年纪,反而激起读书的热情。   @@@   没有外人打扰的日子闲适而舒心,转眼到了正月十五,邵元松安顿好琼姐儿和旭哥儿,单独带着年若出去看花灯。   年若一开始是不太好意思拒绝兴致勃勃的邵元松,但真的到了街上,也被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站在千百的灯火中,看着众人脸上洋溢的开心笑容,年若心中久违的升起了幸福感。   身为庶女,年若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之后碍于她年纪渐长,周氏为了名声带她参加过一两次宴会,但自从别人对她好评不断后,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更遑论出门过节。嫁入邵家后她又很快怀孕,生下琼姐儿不久公公婆婆相继去世,她又开始守孝。   这样算算她来到这个世界六七年的时间,竟然没出来过过一次节日。   邵元松看着她充满了好奇表情和前所未有的快乐模样,也想到了这一点,心头酸涩,明明是活泼的性子,硬是被逼成了文静自持的模样。   邵元松见她的目光落在街边的面具摊上,也看过去,只见一对对年轻男女拿了面具戴上,因为看不见表情,行为似乎也大胆了许多,一个年轻的丈夫甚至牵了妻子的手。   看着年若情不自禁的露出的笑容,邵元松想要把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   “喜欢?”醇厚的声音响在耳边,随后年若就感觉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带向面具摊,邵元松抬手摘了一个精美的狐狸面具递给她,“这个漂亮。”   年若抬眼,看着他眼底倒映出自己开心的笑脸,似乎心中满心的沉郁都被这漫天灯火化了去。   就这么一次,也许应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彻底放纵一下自己,年若想着,推开邵元松手中面具,伸手摘了个凶恶的鬼怪面具,看到邵元松惊讶的目光,忍不住又拿了个漂亮的花仙面具递给他,美丽的侍女画着精致的桃花妆,鬓边点缀着几簇花团,深受姑娘们的喜爱。   邵元松接过那花仙面具,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戴?”   年若弯起眼睛点点头,催促中又带着点命令的口气,“戴上。”说着也将手中的面具戴在头上。   邵元松看着凶神恶煞的面具下弯弯的杏眼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不情不愿的将面具戴上,惹得年若笑弯了腰,邵元松看着她,眼底盛满温柔。   见年若笑个不停,邵元松隔着面具弹了弹她的额头,伸手拽了她的胳膊往前走,一路上非常反差的面具赚足了眼球,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年若的心情也愈发明朗。   邵元松小心的护在她的身后,看见她轻松惬意的步伐,也不由满眼的笑意。   两人顺着人流走到了龙江城的主街,栉比鳞次的摊位和摩肩接踵的人群让年若目不暇接,年若第一次见识到古代的小玩意儿,难得露出了几分女人的性情,逛的乐此不彼。   邵元松见她如此开心,任劳任怨的跟在后面将她看中的东西买下,不一会儿就提了满满一手,惹得旁边的年轻媳妇都一个劲儿的瞪自己的丈夫,年轻的丈夫满脸怨念的看着那个带着花仙面具的大个子:真是讨厌!   两人心无旁骛的游玩,却不知不远处一双隐在面具下的充满怨毒的眼睛也注意了他们好久,然后伸手招来两个人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两人往年若的方向望了望,确认之后离开…… 第57章 前世兄弟   越往里走,人群越是密集,各种小玩意儿也越来越多,年若看的眼花缭乱,尽顾着左顾右盼,时不时的就要被撞一下,偏邵元松手里提着东西多有不便,见她又被撞了一下之后,皱眉道,“水水,你稍等一会儿,旁边是咱家的铺子,我去存一下东西,人太多了。”   年若这才看清他手里拎了多少东西,不由升起一丝心虚,还有她一丝未曾察觉的甜意,“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正好旁边是个首饰摊位,她可以看看。   结果邵元松刚刚转身,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斗灯开始了!”随即密集的人流忽然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年若往前冲去。   年若清晰的感觉到双臂被两个力量钳制着,捏的她生疼,这显然不是单纯的人流拥挤。   往年节日里各种年轻姑娘和孩子丢失的事情一股脑儿涌上脑海,年若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邵元……”   求救的声音被一张充满了汗腥味的大手捂住,同时对方飞快的给她换了一张面具,年若的挣扎仿佛蚍蜉撼树,心中的绝望随着进入偏僻的小巷和对方不规矩的手在她腰间揉捏时达到顶峰。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个时代要对她如此残忍?   邵元松,救我!年若心中无助的呐喊,救我……   “找死!”熟悉的声音带着盛怒,在年若听来却犹如天籁。   “啊——”凄厉的声音响起,钳制她的力量陡然松开,然后就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低沉的声音还带着颤抖,“水水,水水!没事了,别怕,别怕!”   年若浑身发软,站都站不住,“邵元松……邵元松……”叫了两句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邵元松紧紧的抱着她,幸好他对年若的声音敏感,虽然只有两个字,还是意外的让他捕捉到了,转头就看到她被人流冲着往前走,对方飞快的换掉面具也让他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一直咬牙不出声,飞快的跟上来。   奈何人流太过密集,阻碍很大,他又不敢声张怕他们对年若不利,因此在对方转入偏僻的地方后他才追上来。   邵元松一阵后怕,恨不得将年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差一点他就要弄丢她了,“我在,我在,没事了,乖,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我看是要没命了吧!”粗嘎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狠意,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的年若就看到一个九尺大汉凌厉的挥着长刀朝着邵元松的后背砍过来,忍不住尖叫,“邵元松!!”   “别怕。”邵元松快速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将她的头按在胸膛上挡住视线,年若只觉被人揽住腰转了一圈,就听到一声惨叫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哥!”对方显然不止一人,“老子跟你拼了!”   邵元松听到这个声音,瞳孔一缩,目光中猛然泛出凛冽的杀意,他以为是意外碰到的人贩子,没想到竟然是针对年若的一次绑架!   邵元松回身看向来人,对方还穿着一身锦衣玉袍,身高八尺的劲瘦身材,忽略因为狰狞而扭曲的五官,其实还算俊秀。这个人化成灰,邵元松都认得!   年若紧张的抱紧邵元松的腰,生怕成为对方的累赘,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邵元松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上辈子那把用来杀他的短刀此刻正插在对方的胸口,那人秀目圆睁,死不瞑目。   正是上辈子差点给他致命一击的顾飞航。   顾飞航和顾妙妙一同出生青楼,是个小倌儿,两人关系非常亲近。上辈子以顾妙妙失散多年哥哥的身份出现,他当做亲兄弟一样掏心掏肺对待,最后却在他去京都的路上露出狰狞的面目,狠狠的捅了他一刀,若不是年若给他的那块护心甲,他早就去见阎王了。   这辈子顾飞航本没有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邵元松安抚着怀中颤抖的身体,捧起年若的脸,低头一下一下的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敢打你主意的人,我会叫她付出永生难忘的代价!   既然顾妙妙喜欢找死,他就成全她!   地上还躺着两具死尸,一会儿主街那边灯会散了肯定会有人发现,邵元松见年若已经镇定了些,便打算带着她离开。   年若迈出的第一步却踉跄着差点跪下,邵元松及时将人扶住,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快速离开巷子。   一直到了大路上,开始有人的时候,邵元松才将人放下来,扶着她去了旁边的酒楼,要了个包厢,托伙计去邵宅叫人。   一进包厢,年若就摊坐在椅子上,邵元松见状将人像孩子一样抱在腿上,圈在怀里慢慢安抚,年若是真的吓坏了,乖乖的靠在邵元松胸口,好半晌才稍微冷静,“不报官么?若被官府知道了……”   “李府尹除了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其他万事不管。”邵元松道,“放心吧,这种没头没尾的案子太多了,他才懒得管。”   “可是,若不在抓住那些人,还有其他的女子……”年若想起那些被拐卖女子的去处,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邵元松的衣服。   邵元松温暖的大手包住她的,传递给她安心的力量,“我会亲自去查的,我们自己查都会比官府快,放心吧。”   年若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更多的后怕涌上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邵元松的脖子。   对方第一次的投怀送抱并没有让邵元松觉得欢喜,如果代价是惊吓,他宁愿她一辈子跟他保持距离。   “三爷。”外面传来邵恩的声音。   邵元松贴着年若的脸蹭了蹭,柔声道,“好点了么?我们回家。”   年若点点头,从邵元松怀里起来,邵元松为她整理好衣服和发髻,这才出了门。   两人刚刚走出包厢,就听外面响起一阵慌乱的叫喊,“死人啦,有人死啦!”   人群恐慌的奔跑,年若脸色微变,邵元松立刻将人揽在怀中,“别怕,没事的。”   年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不是圣母,那些人既然会动她,自然也不知抓过多少姑娘和孩子,死有余辜,若是有组织,还要一起端掉才好。   一行人下了楼,就碰见一群女眷停在门口。   “邵三奶奶!”   年若抬头就看到高氏迎过来,“真巧,在这里碰到你。”   年若行礼,“李三奶奶。”   “你们也是被人流堵到这里了?”高氏看着外面的奔跑的人群叹道,“每年上元节都要有这么一两回,以前还好奇,如今都要习惯了。”   “官府不管么?”年若好奇的道。   高氏道,“每年那么多事情,府尹想必管不过来吧。”最后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嘲讽。   龙江如此之重要的地方,这样的府尹都能呆上三年,可见这个国家已经被腐蚀到何种地步。   “看来得等一会儿了。”高氏看着外面奔跑的人流,指着不远处的大排场对年若道,“我母亲和妹妹也在,正好她们也想见见你。”   “想来是你胡乱夸我了吧。”年若笑道,心中倒是真的感激高氏,年大人被罢官,邵家得罪了贵人,她也明显感受到了众人的疏离,高氏却真的把她当做朋友,甚至为她引荐县主,不过……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一介草民,就不去打扰县主了。”年若道。   “说的什么话。”高氏不满的道,“我母亲是真的想见你,你设宴的方式,如今整个上层圈子都在流行。母亲也十分喜欢,一直想见见创造这种方式的人呢。”   一直没说话的邵元松开口,“既然是李三奶奶的好意,你理当去拜会。”   年若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含鼓励,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下意识的就照着他说的做了。   虽然不知道清平县主为什么会对年若感兴趣,但邵元松想抓住一切机会让年若露脸,积攒些人脉。清平县主此人的脑子在皇室宗亲中都是佼佼者,性子也大气侠义,算得上女中豪杰,上辈子颇有建树,年若能给她留下印象绝对不是坏事。   清平县主已经四十余岁,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柳眉杏目,琼鼻朱唇,时下典型的美人,虽然说话柔声慢语,但却自带一种旁人不敢小觑的威仪,周氏那种靠着龌龊手段维持的所谓尊贵比起这种从内而外散发的贵气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她的嫡女高清韵跟清平县主无论容貌还是神态都十分相似,话不太多,但看得出教养十分好,年若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身份上带来的距离感,由此可见一斑。   但年若贵有自知之明,双方身份差距巨大,对方能接见已经是她莫大的荣幸,请过安后,年若便告辞了。   正好外面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年若和邵元松先行离开。   高清韵看着陷入沉思的母亲轻声道,“这位邵三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   清平县主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并无不妥,只是看着有些面善罢了。”   高氏听了笑道,“想必是母亲记错了吧,母亲见的都是世家大族,邵三奶奶被周氏压着,门都没出过几回,母亲怎么可能见过。”   “是么?”清平县主淡淡的笑了笑,“你说的有理。”   高氏姐妹听出母亲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寻常,但看清平县主并不想说的样子,也就顺势略过,谈起别的事情。   ……   这一晚,年若睡的十分不踏实,即使喝了安神汤,也迷迷糊糊的做着噩梦。邵元松抱着她一夜未眠,不时用手帕擦去她额头的冷汗,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浓。 第58章 顾氏结局   龙江城的另一个方向,同样有一个人一夜未眠,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兴奋。   本来是在上街看到邵元松宠爱年若的样子气不过才临时起意,之后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十分的英明。   每年的上元节都会丢几个年轻的姑娘,年若因此消失任谁都想不到她的头上来。邵元松给她喂毒让她报复年茜就能看出来这是在替年若出气,如果年若没有了,邵元松失魂落魄之下没空理会她,说不定能趁机把解药要出来,之后的其他事总有转圜余地。   至于年若……顾妙妙想象着她被卖到最低等的窑子任人欺辱的惨样就觉得满心快意,到时候就看邵元松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待她如珠如宝了!   直到天色蒙蒙亮,顾妙妙才沉沉的陷入美梦之中,然后就在一阵恐怖的窒息之中醒来。   睁眼就看到了邵元松那张熟悉的脸,通红的双眼散发着嗜血的杀意,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似曾相似的窒息感唤起她熟悉的恐惧,顾妙妙扒着邵元松的手挣扎起来。   她有些后悔没有回贺府,为了向贺程扬展示自己要自强自立的意愿,她在起初在贺府住了几天后,为贺呈扬说了一些年若的事情后,就用贺程扬给的钱和人在外面置了两间铺子操持起来,偶尔会住在铺子自带的后院中。   昨晚为了方便等顾飞航他们的消息,便在这边住了下来。   护院的人呢?明明贺呈扬给了两个厉害的护院的,顾妙妙惊慌失措的想着,不过很快胸口似乎要炸裂般的痛苦就让她没有功夫想其他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的时候,身体猛然摔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喉头忽然争先恐后的涌进空气,胸腔承受不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劝你们动我之前先请示一下你们主子。”邵元松淡淡的语气,显然是在跟两个护院说话,“说不定他比我还要想收拾这个女人。”   顾妙妙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垂死挣扎道,“不知邵三爷为何这样对我……啊!!”   她话音未落,手腕就传来剧痛,顾妙妙眼前发黑,惨叫出声,然而,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不知道吗?”邵元松的声音犹如寒冰,“那你应该能猜的到,毕竟顾飞航是和你一同长大,情同兄妹。”   顾妙妙已经没空理会邵元松说什么了,邵元松的脚犹如泰山巨石,沿着她的手腕、小臂、手肘、大臂……慢慢将骨头一寸寸折断,顾妙妙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痛晕过去都会被一瓢冰冷的井水泼醒。   顾妙妙心中除了恐惧再无其他,她已经不再想邵元松是怎么知道的了,只求他不要再折磨她。   可惜,邵元松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她,触了他的逆鳞,可不是能轻易平息的。   “你这种恶毒的女人真的不配活着,”邵元松怒到极致,语气反而十分平静,“当初是水水求我饶你一命,我才放过你,你想报仇对着我来也就罢了,却要针对水水……”   “我不敢了,再我也敢了……”顾氏痛的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但却强撑着不敢晕过去,她怕等她的是更可怕的痛苦。   “不敢?”邵元松冷笑,“你早就说过不敢,但我看你胆大包天的很,放心,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也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顾妙妙疯狂的摇头,涕泪横流,“不,不,求您,奴再也不敢了,否则天打五雷轰……”   “不好意思,我不相信,你这种人天打雷劈不是正常的么?”邵元松俯身看着她忽然笑起来,“你想送水水去哪里?”   顾妙妙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涌出令她窒息的恐惧,“没有,没有,我只是跟三奶奶开个玩笑……”   “嗯,我觉得这个玩笑非常适合你,”邵元松将脚移到顾妙妙的大腿上,顾妙妙浑身都发起抖来,挣扎着想脱离对方的掌控,奈何只是徒劳,“暗窑,简直就是为你这种该下地狱的人量身打造的,不是么?”   “不,不要……”顾妙妙的头几乎要摇断了,那个地方可比她之前呆的地方可怕的多,青楼里犯了大错和再无价值的人才会扔去那里,低贱的人群脾性更加古怪,各种可怕的癖好,甚至包括畜生……   “不,要的。”邵元松严肃的道,“水水见不得我随意杀人,所以,我不能杀了你,既然你心心念念的喜欢,我自然要成全你……”   顾妙妙恨不得他一开始就将她掐死……   直到顾妙妙双臂皆断,邵元松心底的戾气才散去。   接到消息的贺程扬也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摊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顾妙妙,不由微微皱眉。   邵元松见他情绪冷静,显然对顾妙妙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倒是有些欣慰,“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你要庇护于她,不过她多次谋害三奶奶性命,三奶奶念在她是被年茜胁迫的份上叫我饶她一命,但这次可没人胁迫她,她却千方百计要置三奶奶于死地。”   贺程扬脸色微变,再看顾妙妙时眼底满是冷意,“她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让她青楼的兄弟们趁乱劫持了三奶奶,”邵元松非常乐意揭穿顾妙妙的真面目,“你觉得她想做什么?”   贺程扬的眉头紧紧皱起来,所以给他讲的那些年若的事情也都是编造么?   邵元松不想管他想什么,顾妙妙毕竟是他为了报复年茜丢给贺程扬的烂摊子,如今周氏和年茜都已经收拾了,他也不介意替贺程扬收个尾。   顾妙妙被邵元松送到了她想送年若去的地方,那地方邵元松自然是没去过的,但顾飞航很清楚,上辈子顾飞航嘲笑他天真少爷的时候,给他讲过那些底层的肮脏和黑暗。   因为太过肮脏,所以他印象深刻,结合顾妙妙的性子,他能十分清楚的猜出来她在想什么,所以他才觉得满心暴虐。   这些事情邵元松没跟年若说,只说是在调查人贩子的事情,因为人都死了,所以没什么进展。   年若虽然遗憾,但也知道官府都不管的事情,邵元松想要查清楚更是不容易。   邵元松因为担心她受到的惊吓,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几乎时时刻刻的陪着她。   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和邵元松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年若心头的阴影散去,晚上渐渐睡的安稳。   这天晚上,邵元松陪着她一起就寝,一躺下就习惯性的将人揽进怀里,感受着脊背上温暖的大掌一下一下的抚过,年若轻声道,“谢谢。”   邵元松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了一下,苦笑道,“其实,你不说谢谢我会更开心。”   年若没有说话,这大半年邵元松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无论她如何冷淡和尖锐,都未曾让他有分毫的退缩,她有时候也想,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有谁能这样无条件的包容和宠爱她呢?就这样过吧,忘记那一点瑕疵,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可心中留下的那根刺却时不时的冒出来提醒她,任何人给予的宠爱,都有翻脸的可能,她不敢再要了,此时有多宠,收回时她就有多痛,她没有勇气再接纳了。   年若闭了闭眼,深吸几口气,然后抬头吻上邵元松的唇。   邵元松一愣,随即反客为主,将人压在身下热烈的亲吻,年若没有回应,只默默的顺从,这是她能做的最多的了。   就在她做好准备的时候,邵元松气喘吁吁的松开她,抬起头来看着她依然清明的双眼,强压着心底的苦涩笑嘻嘻的道,“这个就当我在重新追求你的路上获得的奖励了。”   年若看着他眼中没有隐匿好的情绪,忽然觉得难过,“对不起。”我做不到再完全的接纳你,也许一辈子都这样了。   邵元松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才任由难过的情绪在脸上蔓延,语气却依然轻松,“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事,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惩罚,水水你太心软了,还给我奖励。”   年若抿了抿唇,虽然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开心,但心神还是不由自主的轻松了许多。   ……   这日过后,年若对邵元松依然没有多少亲密,但已经不再故意的疏离和推拒,对于邵元松来说,也是令人喜悦的进步。   转眼出了正月,这一天起来,年若右眼皮跳个不停,做什么事情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心慌烦闷的厉害。   正想着干脆出门去巡视一下铺子,绿绮忽然匆匆进来禀报道,“年府传来消息,老太君有些不好,叫您赶快回去!”   年若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碰到匆匆赶来的邵元松,显然也接到了消息,见到她便开口道,“别急,老人们刚过完冬,身体总会有些反复,我叫铜宝包些好药都带上。”   两人赶到年府的时候,下人们都各司其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年若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她见到年老太君的次数不多,但她也是年府中极少数的给予她庇护的人,偶尔也会很慈爱的关心她的生活,所以她并不希望她出事。   然而越往内院走,气氛就越沉闷,到了福升院时,门口已经有两个丫鬟在抹泪,年若心里咯噔一下,匆匆进了屋…… 第59章 初露端倪   老太君的屋子朝向不错,上午的阳光射进来铺满了房间,老太君坐在床上,难得清醒,家里的主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候在床边,如果忽略掉浓重的药味,其实是个子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情形。   老太君似乎有些累了,年正宏不假他人之手,拿了个迎枕伺候老太君靠的更舒服些。   年温瑜和周氏都站在床边,谢氏规矩的站在周氏身后,并没有因为对方不得势而有半分的逾矩。   是的,因为众人都知道老太君大限将至,周氏作为年家名义上的掌家媳妇,也被暂时放了出来。   看到年若出现,老太君露出个开心的笑容来,“水水来啦,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说实话,年若有些受宠若惊,虽然隐约觉得老太君对她还算不错,但也仅限于不错了,但此刻她的语气就像她对她充满期待和喜爱一样。   “茜茜呢?”老太君又问年茜。   “贺府有些远,一会儿就来了,”年正宏道,“小妹也很久没见您了。”   “珮姐儿啊……”老太君长叹一声,语气却有些复杂,众人都有些明白怎么回事,自从年正宏出了事,大年氏除了第一天,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连问候都变少了。   不一会儿,大年氏从外面进来,红着眼眶叫道:“祖母!”   不管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孙女,老太君抬手摸了摸跪在自己床前的大年氏,看她哭的伤心,心中又有些释然   年茜和贺呈扬紧跟着进来。   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年茜竟然让人有些不敢相认,倒不是相貌上的变化,而是神态举止,再没有之前趾高气昂的样子,此时跟在贺程扬身后竟然沉静温婉,看向周氏时眼底满是怯意以及……厌恶。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周氏看到女儿的样子,眼眶一红,得受多大的磋磨才会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变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周氏眼底又渐渐漫上狠意。   可惜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太君身上,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老太君显然知道自己的情况,见人都到齐了,就吩咐贴身的嬷嬷拿了一摞小匣子出来,将年正宏、年温瑜、年茜和年若几人一一叫上前嘱咐几句,再送一个小匣子。   递给年若匣子的时候,老太君浑浊的眼中忽然溢满了泪水,“好孩子,你受苦了,不要怪我……”   她的声音异常难过,仿佛陈年的痛苦经过发酵,揭开之后再无法掩饰,拉着年若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众人大惊,年正宏和大年氏急忙上前哄人,总不能让老太君最后都走得不安稳。   老太君却哭的停不下来,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朝着谢氏的方向伸手要找人,“宁宁,我的宁宁……”   年正宏急忙叫谢氏上前,谢氏刚走到老太君面前,老太君就一把将人拉过去抱着哭了起来,“对不起,宁宁,我可怜的宁宁,不要怪外祖母……”   众人都有些惊讶,明明刚刚还么清醒,怎么忽然就糊涂了,老太君的外孙女都走了三十多年了……   总觉得有些蹊跷……周氏的眼睛在帕子底下微微眯起,细细的打量着那边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宁宁没有怪您。”谢氏趴在老太君的怀中,悲从中来,也跟着泪流满面,“宁宁从来没有怪过您……”   老太君听见却哭的更伤心了,“乖孩子,乖孩子……我要去见你娘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年家人没注意,邵元松却觉得老太君的话有些奇怪,抬头看向周氏,发现她也是一脸的如有所思。   老太君大悲之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年正宏见状急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下,谢氏紧紧的拽着她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老太君!”   “乖孩子,外祖母……对不起你……”老太君吃力的开口,伸手摸上最后一个匣子,“这是你的……要好好传承下去……”   说罢,老太君仿佛用了最后的力气,看了床前的孙子和曾孙们一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抓着谢氏的手也猛然跌落……   至始至终,老太君都没有理会周氏,仿佛年家并没有这个人。   可此时也没有人能顾得上想这一点了,年正宏和大年氏以及年温瑜兄妹三人都扑在老太君的床前放声大哭!   不论如何,隔着两辈,老太君对她们总是慈爱。   邵元松和贺呈扬跪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等年正宏哭过一通,恢复了冷静,准备安排老太君的身后事时,分别上前将年若和大年氏扶起来,邵元松刚扶着年若起身,就见跪在一旁的周氏似乎是腿麻了,被年温瑜扶起来的时候,猛然一个踉跄朝着谢氏跌过去,将谢氏放在手边的匣子狠狠的撞到了地上。   檀木匣子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匣盖跌开,一个材质上上乘,雕工精细的狮形玉佩跌了出来……   邵元松看到那只玉佩,瞳孔一缩,上辈子北黎皇上让他们大力寻找的东西竟然在这里……   幸好为了照顾老太君年老不便,床边都铺了厚厚的毯子,匣子和玉佩都没有摔坏。但莹润剔透的玉佩还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无他,这玉佩的水头十分上乘,雕工更是难得一见,狮头上的鬃毛纤毫毕现,绝对不是凡品,世家大族也许不甚稀奇,但年家这种浅薄根基的家底是不太可能的,更遑论最后却被赐给了一个妾室。   大年氏第一个就变了脸色,猛地看向谢氏,原以为是个老实的,不曾想竟偷偷讨了老太君欢心,趁着老太君糊涂的时候把最贵重的东西讨到了手!   谢氏脸色发白,李嬷嬷也脸色大变,急忙俯身去捡玉佩,年正宏也上前一步,   顺势挡住了大年氏的目光,“也许是祖上有奇遇,传下来的传家宝吧。”年正宏接过李嬷嬷递过来的玉佩,装进匣子里,递还给谢氏,“收好了,以后留给儿孙们。”   大年氏这才收回目光,也是,若是年家的传家宝,肯定是没她的份,给周氏她恐怕得更生气,还不如给了软弱的谢氏,不过,大年氏还是出口警告道,“也是,若是传家宝,迟早要留给瑜哥儿的,谢姨娘你可要好好保管。”   谢氏抱着匣子不出声,倒是李嬷嬷神情微变,年正宏摆摆手对大年氏道,“我自有分寸,妹妹你就别操心了,如今祖母去了,周氏不便操持,谢氏不够资格,还要劳烦妹妹操心了。”   大年氏一听这话,立刻看向还躺在床上的老太君,心里的难过又涌上来,哽咽道,“放心吧,大哥。”反正是大哥的家事,她本也管不了什么,想来大哥也不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别人。   一行人退出来,去隔壁的更衣室替换孝服,年若脸上还挂着泪,身体不自主的抽噎,并没有注意到邵元松的异常,直到她进了内室,邵元松也毫无所觉的跟进来,年若转身要赶他出去,才发觉他表情不对。   “怎么了?”年若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她还从未见过邵元松如此严肃的神情。   “我想,我知道老太君为什么会那么对你姨娘了,说不定你父亲也知道一点,”邵元松舔了舔唇道,“我得先确认一下,在此之前,我觉得最好跟你父亲说一声,照旧将周氏关到佛堂去……”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玉佩上的时候,邵元松可是主意到了周氏死死盯着玉佩沉思的表情,以她习惯于阴谋诡计的思路,就算猜不出来,但以谢氏敏感的身份,等闲的风吹草动怕就能要了一家人的性命。   年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可是老太君的丧事,周氏于情于理都是要露面的……”   “你先去跟岳父说说看。”邵元松道,“若不行我们再想办法,至于其他的,我估计要等到老太君入土之后再说了。”   年若匆匆出去,不一会儿返回,当看到身后一脸严肃的年正宏时,邵元松觉得自己猜对了,年正宏竟然也是知情人。   年若小声对邵元松道,“我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安排人把她送回佛堂去了……”   看来事关谢氏性命,年正宏也十分谨慎。   年正宏看到邵元松,皱着眉头沉声道,“你知道些什么?”   邵元松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谢姨娘其实应该姓卫,对么?”   年正宏脸色大变!语气竟然有些急切,“你还知道些什么?”   邵元松点头,正想说什么,门外年府的管家敲门道,“老爷,老太君的材木需要抬出来了。”   老太君装殓还需要作为孝子的年正宏和年温瑜亲自动手。   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邵元松道,“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再找机会吧,我看太太应该是故意碰掉匣子的,所以谨慎起见,还是把人看好吧。”   年正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按耐住急切的心情点点头道,“周氏那里不用担心,毕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周家还什么都不是呢?量她也想不到那里去,今天应该只是想知道祖母给了谢氏什么东西吧。”   邵元松面上却没有反驳,心中暗暗摇头,经历一世,他知道后院的女人们不容小觑,而小看女人的男人们,怕都要付出代价。   年正宏收拾好表情出去后,邵元松帮年若把孝服带子系好,暗暗筹划着后路。这件事也许会让谢氏、年若和整个邵家都陷入绝境,他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注意到年若心事重重的模样,聪明如她,自然从两人的言语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小声道,“改名换姓,难道我娘是什么朝廷钦犯?不,我娘都没出过门,姓卫,难道是卫家犯过什么大罪?”   “嘘!”邵元松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这事涉及前朝,如今很可能涉及南北黎朝,非同小可,我稍后跟你细说。”   见年若神情紧张,又急忙安慰道,“别担心,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对我们来说,或许不算坏事。”   也许是这大半年来邵元松从未对她食言过,听到这句话,年若悬着的心竟奇异的安稳下来,静静的等待着真相的到来。 第60章 身世(上)   年家不能跟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比,但在龙江当地也是排的上号的人家,虽然因为年正宏被罢官的原因来的人少了许多,但老太君的后事也办的体体面面。   年正宏和年温瑜作为孝子,守灵摔盆,连夜里都没有独处的时间,所以直到将老太君下葬之后,年正宏和邵元松才找到机会确认谢氏的身世。   邵元松看到年正宏带来的李嬷嬷,并不意外,倒是李嬷嬷满脸疑惑。   年正宏对邵元松解释道,“老夫知道的并不多,那时老夫还不到十岁,一直在外院读书,只隐约听说姑母带着女儿回来,之后没几天就得急病去了,之后因为有官兵上门,然后全家人都对这件事情更是讳莫如深。”   “直到一次祖母生病,老夫侍疾时听到祖母的呓语,才知道宁宁并不是捡回来的孩子,而是姑母的亲生女儿,祖母的亲外孙女。”也是因为如此,他主意到了几乎被囚禁一般的谢氏。   他知道祖母既然不惜让心爱的外孙女为奴为婢,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缘由,但也因此不可抑制的对谢氏心生怜惜。   也因为他知道谢氏是自己的嫡亲表妹,老太君虽然严厉打压,但心中真心疼爱,所以才想着可以娶为正妻,就算不可能娶奴婢为妻,他一辈子不娶妻,只纳她一人为妾也是可能的,可惜……谢氏的身份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敢情他只知道谢氏是自己的亲表妹,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表现出对谢氏身世十分了解的模样竟然是装的?!就是为了套他的话?邵元松对自己这位岳父有了新的认识,看来二十多年的官场也不是白混的。   年正宏看向已经变了脸色的李嬷嬷道,“嬷嬷从小便伺候在老太君身边,深得老太君器重,应该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   李嬷嬷不可置信的道,“此事非同小可,老爷自己知道也就罢了,为何要告诉姑爷!”   “不是老夫要告诉他,是他知道的比我们还多。”年正宏看向邵元松,“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即使知道被自己老丈人给下了套,邵元松也不得不把事情和盘托出,不然一知半解怕更容易坏事,当下直接道,“那块狮形玉佩,是前朝永安侯卫家的家徽配饰。”   上辈子他爬上将军之位后,曾经被嘱咐过寻找持有这块狮形玉佩的人。   “按照年纪算的话,谢姨娘应该是黎朝永安侯卫彦君的孙女。”邵元松看向李嬷嬷求证道,“对吧?”   李嬷嬷谨慎的道,“老奴只知道姑爷姓谢,是被贬做厄王的前太子的侍卫,今上继位时,太子一派遭到血洗,姑爷一家也被满门抄斩,小姐和小小姐因被姑爷休弃回家,逃过一劫。”   邵元松对她的谨慎并不在意,正因为她的谨慎,才让谢氏虽然过的苦,但并没有被周氏磋磨得丢掉性命。   “姓谢就对了。”邵元松道,“谢姓是她义祖父的姓氏。”   年大人听到永安侯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色,他早就做好了糟糕的准备,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年大人出生的时候,南北黎朝已经分裂,南黎皇帝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自然大力禁止朝政言论,很是杀了一批人,其中第一个被杀的永安侯是杀鸡儆猴的例子,南黎人提起永安侯就色变,导致关于前朝的事很快在南黎消失,所以年大人这一辈之后的人对南黎的事情知道的极少。   谢氏的亲祖父是前黎朝永安侯卫彦君,曾是掌着实权的苏南总督,苏南之地至今还能在整个南黎乱七八糟的情况下保持着繁盛的假象,全靠着当年卫彦君在任期间打出的底子,可见其才能。   然而,黎朝末年官场浑浊不堪,末帝喜欢启用那些会拍马屁但完全不懂实干却又非常喜欢指手画脚的人,总而言之,上行下效,这些臣下除了拍马屁之外,其他方面和末帝行事作风十分类似。   六十年前,苏南遭遇洪灾,按理此处属于现在的南黎先皇,当初还是前黎朝苏王的封地,应该由苏王来处理。但末帝听了一个宠幸的下臣说有好法子可以治理洪灾安置百姓,做法新颖,末帝觉得非常之妙,便直接将那下臣封为巡抚,为最喜爱的儿子来治理灾患。   可实际上那下臣不过是个纸上谈兵之辈,哪里懂得治理灾患,偏他权利最大,想当然的安排下去,比如既然水退不下去,何必费大力气排水呢,直接把淹没的地方做成稻田不就好了?既能省力,又能提高粮食产量;再比如,苏南这么多美景吸引人,这隔几年就会见到的大水也是一大特色,可以专门搭出一处坚固的堤岸供文人骚客观景赏玩,当然要收费用,这样一来,每次发水还能挣些银子,不用朝廷拨款……总之,种种异想天开的法子。   卫彦君几次的据理力争和阻止,偏对方权利最大,争执不下的时候,就会换来呵斥和藐视圣上的罪名,因为这些法子圣上看过也觉得好……   这种乱七八糟的做法自然是不可能的,当洪水停留太久开始滋养出各种毒物引发大规模疫病;在洪水中强行建筑堤坝的百姓死伤过半后,那所谓的巡抚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然后把剩下的烂摊子甩给卫彦君自己跑回了京城。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末帝说的,之后末帝竟然把现在的北黎先皇,当初的黎朝太子派来治理苏王的封地……   卫彦君就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太子,从一开始的反感到后来的顺从和敬佩,因为传言中太子爱做实事的事情并非虚假,然后在太子和苏王夺嫡的时候站了太子,而且作为实干派的人物,为太子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后来太子勉力夺位成功,苏王溃逃,身在苏南的卫彦君还没来得及回到京城,就被苏王手下的龙江知府扣住了一家老小,待苏王逃回苏南后,卫家被以儆效尤第一个血洗……   那时谢氏的父亲卫高轩还不到十岁,被卫彦君的挚友:一位当时的护军谢参领利用职务之便用路边快要病死的乞儿换出逃过一劫,好歹给卫家留下了一点血脉。   卫家被处决的时候,卫高轩便站在人群中死死的看着一家人被刽子手砍掉头颅,血流成河。   不过南黎先皇核实侯府人口的时候,还是发现少了人,开始全国戒/严,通缉寻找卫家逃出的人丁。   年正宏为官多年,已经从寥寥数语中听出了其间的惊心动魄,“既然卫高轩被乞儿替出,人头上应该是对的,所以,卫家还有其他人逃出?”   “是的,”邵元松道,“有个游学在外的庶子逃过一劫。那时北黎先皇听到消息后,要求尽全力搜救卫家后人。”可惜,被救回去的是个贪生怕死,仗着祖宗余荫作威作福的蠢货。   因为南黎的通缉,卫高轩也再一次陷入危机之中,正好他大病一场瘦脱了形,那位救他出来的护军参领忍痛在他脸上划了一刀,毁去容貌,做了在路边捡回的义子,化名谢长安。   护军参领孤儿出身,经常会怜惜路边无家可归的乞儿,也没人怀疑,倒也帮助卫高轩险险避开了危机。   之后,卫高轩便没再想着逃走,而是坚持留下,要为家族报仇。   卫家被毁,他没有可用之人,也不想连累恩人,便准备用别的法子报复南黎皇室。   因为南黎杀了很多人,朝廷十分缺人手,他虽容貌有瑕疵,但因为武功高强,也破例跟随谢参领做了南黎的太子侍卫,开始了自己的细作生涯。   北黎皇帝辗转收到他的书信,才知道永安侯府还有嫡系活着,一直劝说卫高轩回到北黎,永安侯的仇,北黎一定会报。   奈何卫高轩心意决绝,为了尽快报仇,同时尽快统一分裂的南北黎朝,完成父亲当年国泰民安的愿望,执意留在了南黎。   由于前苏王,南黎先皇姬开济的釜底抽薪,导致北黎十几年都没有恢复元气,最后北黎先皇就把目标定在了南黎太子上位之后,朝局动荡的时期。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太子继位,反而等到了如今的南黎皇上,当时的浩王,造反逼宫。   每次皇位的更替都是血流成河,而这一次,作为太子侍卫的谢参领一家也没能逃得过。   化名谢长安的卫高轩预感不妙,提早写了休书把娇妻幼女送走。   那时卫高轩不知道卫家还有后人,自然要肩负起传宗接代的任务,所以在二十岁时娶了妻,对方就是年家姑娘,年正宏的姑母年巧巧,那时的年家还只是刚刚起步的耕读之家,卫高轩虽然称得上年轻有为,但容貌被毁,只能娶到这样的姑娘。   卫高轩娶亲主要是为了延续香火,不过教养使然,娶妻之后也对妻子爱护尊重,可他更多的心力都放在为家族报仇、统一黎朝的事情上,和年巧巧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以至于成婚五六年,只得了谢宁宁一个姑娘。   然后在谢氏五岁,年巧巧再度怀孕之时,写了休书,将妻子休弃回家,把女儿也赶出了门外。   年大人已经惊住了:谢氏不仅是本朝“叛党”遗孤,还是北黎“逆贼”的后人,这种身份若被人知道了,不仅是谢氏要丢掉性命,整个年家怕都要不保。   怪不得老太君宁愿叫谢氏为奴为婢,那么卑微的活着……   年大人把目光转向李嬷嬷,到这里为止,是邵元松知道的事情,那么往后发生的事情,就是李嬷嬷最清楚了,老太君那些奇怪的举动,就要在她这里寻找答案了。 第61章 身世(下)   年巧巧和卫高轩生有谢氏的事情北黎先皇是知道的,至于年巧巧有孕也隐约有猜测,卫高轩被现实磨砺的再冰冷坚硬的心,也为妻儿留了一块柔软的地方,那时写回北黎的信中自然也带出来了,所以北黎先皇猜测卫高轩可能又要有孩子了。   所以,卫高轩出事后,北黎皇上一直派人寻找搜救两个孩子,邵元松在获得将军之位,征战南黎时也同样被细细嘱咐过。   “谢姨娘应该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吧?”邵元松问李嬷嬷。   李嬷嬷听到这里,忽然泪流满面,“小姐并没有把孩子生下来……”   “小姐带着小小姐回来的十分突然,姑爷想是怕小姐不走,并没有告诉小姐可能要出事,所以当时非常绝情,可小姐始终不相信姑爷是真心休弃她的,老太君也十分疑惑,姑爷对小姐一向敬重,为人厚道,绝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然后没两天就传出了谢家满门抄斩的消息……”   “那天小姐枯坐一天,然后带着小小姐来找老太君,”李嬷嬷回想起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依然满心悲痛,“小姐说,即使被休弃,怕皇帝也不会放过她们母女,到时候还会牵连年家,她不怕死,因为有夫君陪着,但她舍不得小小姐跟着她走,所以求老太君收留,让她隐姓埋名也好、为奴为婢也好,只要能活着就行。然后,然后……”李嬷嬷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但众人都知道之后的结果:年姑母自杀了,剩下了还懵懵懂懂的谢氏。   李嬷嬷擦了擦眼睛,缓了下情绪继续道,“对外是说母女俩都得急病去了,后来官府果然来了人,看到了怀着身孕的小姐尸体,老太君说小小姐也夭折了,因为年纪还小,不能入殓,当日便火化了,官差也看到了小姐灵堂中的骨灰罐子,警告了年家几句,就走了。”   “年家第一次经历那样的阵仗,那段时间都风声鹤唳,不少下人都害怕,毕竟参与到朝廷党争,一个不小心就要丢掉性命,老太君仁慈,就把几乎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   这件事情年正宏有印象,他当时觉得完全没必要,朝廷既然已经警告过,并没有动年家,那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事。   但如今他知道了祖母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让谢氏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她身边,毕竟下人们大部分都认识身为外孙的谢氏。   “后来老太君也大病一场,然后就在去大觉寺的路上“捡”回了一个和小小姐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那时小小姐虽然已经记事,但小姐去世时让她受了不小的刺激,那段时间懵懵懂懂,犹如两三岁的幼儿般无忧无虑,”李嬷嬷想起本来应该千娇万宠的姑娘,成为了任人摆布的奴婢,心情也犹如刀割,“那段时间老太君夜夜以泪洗面,最后还是不舍得把她送走,决定就让小小姐把自己当做被捡来的乞儿,能做老太君的奴婢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毕竟没有心理落差,反而能活的更轻松吧。   众人都有些沉默,老太君对待谢氏可谓用心良苦。   “所以老太君一开始只是想让她做个开开心心的奴婢,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等到了年纪为她择一门好亲事嫁出去,众人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自然也会给她体面。”大家的丫鬟确实也跟小姐们差不多了,年若开口问道,“后来是什么缘由,让老太君忽然对她那么苛刻?”   “是有缘由。”李嬷嬷又流出泪来,深处袖子擦了擦道,“本来老太君以为这样也能让小小姐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可是随着年龄渐长,小姐的容貌越来越像卫夫人。”   “卫夫人出身龙江孔大世家,是当时整个黎朝都有名的美人,嫁给卫侯爷后也经常露面做事,尤其赈灾的时候,也会率领整个龙江的女眷们出力,甚至直接出面安抚过百姓,所以龙江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小民,认识她的人不计其数。”   无奈,老太君只能把谢氏几乎囚禁一般的藏了起来。   “这就是我不能娶她做妻的缘由么?”年正宏也红了眼眶。   “是,若是做了您的妻子,肯定要出面打点庶务,老太君怕还有认识卫夫人的人,让看出端倪。”李嬷嬷道,“所以只能让她做妾。”   “当初周家来提亲,老太君很开心,一是觉得周家势大,也许在关键时刻能护住年府,二来觉得是大家族出来的姑娘,定然不会小家子气的苛待妾室,不曾想周氏不仅心胸狭窄,还心狠手辣。”   是的,自从谢氏长大,老太君就没有想过把她嫁出去,风险太大了,所以跟了年正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唯一错估的,就是周氏的心性手段。   那时的周家对于年家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自然不可能打听到姑娘的真实性情,所以到娶过门后,老太君才发现周氏并没有大家小姐的做派,可惜为时已晚,为了保住谢氏的性命,老太君反而不好多插手,否则引起周氏的反弹,直接让周家出面风险更大,因为涉及到外孙女的性命,老太君无比谨慎。   老太君能做的,就是把李嬷嬷派过去,对谢氏进行严厉管教,让周氏挑不出一丁点的错处来……   谢氏的一生在今天展露在众人面前,老太君的反复无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许老太君的做法是成功的,谢氏这一辈子都以为自己是个捡回来的孤儿,能够不愁吃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从来未曾抱怨过。   其实邵元松觉得,谢氏可能忘记了当时的事情,但潜意识中一定知道老太君和李嬷嬷是真心对她好的,否则不可能对老太君那么依赖,对李嬷嬷的严厉管教也毫无怨言。   邵元松安慰的拍了拍暗自抹泪的年若,对年正宏道,“太太明显已经起了疑心,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即便是捕风捉影,或者凭空捏造她都会做,而谢姨娘的身世根本经不起推敲,那玉佩,老些的人恐怕都知道,我想,我们需要早作打算。”   “我们能如何呢?”年正宏抹了把脸,“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前往北黎,可是为了防止南黎人去往北黎,边境关卡极严,一旦被抓住就满门抄斩,我们都过不去。”   整个南黎在京都和苏南之外都已经是千疮百孔,而北黎已经恢复生机,除了物资匮乏一些,百姓们大多安居乐业,所以有听到消息的人想过去北黎生活。   可是南黎皇室对于北黎敏感异常,竟然在发现苗头后,杀了那些去到北黎人的家人,幼儿都没放过,如此重典,几次杀鸡儆猴之后,轻易再也没有人敢往北黎去,毕竟谁也不想赌上全家的性命。   “若岳父信得过,此事交给小婿来办。”邵元松道,“毕竟此事若被发现,邵家首当其冲。”   年正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年若已经想到了,“英王不是在商会那边筹到不少银子么?”   是啊,若谢氏身份暴露,就算把年家满门抄斩能如何呢?但邵家不同,抄查邵家,获得的财富会成为夺嫡的关键,毕竟养军队、养细作、拉拢朝臣哪个不需要银子呢?   年正宏看向年若的目光有些担忧,又有多少人能承受这样的事情呢?邵元松就是再喜爱年若,也不可能以一介商户的地位对上皇室,把整个邵家葬送,只要和年若和离,邵家的危机便可以暂时解除,至少不会落到抄家灭族的地步。   年若意识到父亲的担心,不由一怔,她竟从未想过邵元松会跟她和离。   邵元松看到年若的表情,心底升起一股愉悦,他的努力不曾白费,年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下意识的信任他了。   “岳父不必担心,”邵元松道,“即使没有这次的借口,邵家也迟早是皇室的盘中餐,小婿早有打算。”   年正宏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婿并不简单,谢氏的家世背景涉及前朝,世家大族都不一定清楚,他却如数家珍。年正宏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这窝囊的一辈子,一事无成。   从年府出来,年若能感觉到邵元松的心情非常好,不由皱眉道,“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有啊!”邵元松扶着年若上了马车,笑嘻嘻的道,“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了呀!”   经此一事,不管有没有爱意,以年若的性子,一定不会主动再提离开的事情。   年若一愣,她一直知道,这大半年来,他从来都把她放在首要的位置上,却没想到,他会把她看得重于整个邵家,心底日渐完善的壁垒,猝不及防的崩塌一角。   年若皱起眉头。   不,他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后路,即使没有她,邵家也迟早会面临抄家灭族的危机……   可是跟她和离,能让他的危机解除大半,顺便拖延时间,以他现在的能力,即使保不住全部家底,但至少能保住大半……   他已经在处理龙江城的产业,就像他说的,他已经开始在做准备了,所以和离不和离,对他影响不大……   ……   邵元松不知道年若正辛苦的重建心理防线,坐好后就将人揽进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这几天日夜守灵,累坏了吧,先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靠在宽阔的胸膛上,听着耳边稳稳的心跳声,年若心中建设防线的动作不由停滞,他没说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一说忽然就觉得好累,罢了,先睡一会儿再说吧…… 第62章 英王计划   连续几日的劳累确实让年若累坏了,心神放松之后,一睡便是天昏地暗,甚至什么时候到家都不知道。   直到一只柔嫩的小手在脸上摸索,柔软的小身体在怀中不断的翻滚,才将年若的意识唤醒,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看到年若醒来,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口中咿咿呀呀的说着婴儿语,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但不妨碍表达他开心的心情。   年若觉得心都要化了,将旭哥儿揽进怀里,在他脸上狠狠的亲了两口,惹得旭哥儿咯咯直笑。   “娘亲!”琼姐儿从外面跑进来,“您醒啦,还累不累?”说着,小大人般上前帮年若拉了拉被子。   年若被她贴心的举动暖化了,“我们琼姐儿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端着热水进来的焦尾笑道,“昨天晚上见三爷把您抱进来,姑娘紧张坏了,三爷说您是累着了,帮您盖被子,说好好休息就没事了,叫琼姐儿看到了,就学了去。”   年若伸手摸了摸琼姐儿的头,笑道,“娘亲已经没事了。”   正说着,邵元松穿着一身短褐,满头大汗的进来,年若看了下时间,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   “爹爹!”琼姐儿眼睛一亮,乳燕投林般冲过去,比对着年若的时候活泼多了。   邵元松一把将人抱起,往上一抛,琼姐儿咯咯的笑出声来。   旭哥儿也不甘示弱,飞快的从年若怀中挣扎出来,用刚会爬的小腿利落的转头朝着爹爹的方向,伸出两只小胳膊,小手一抓一抓的,口中“啊啊”的表达着需要抱抱的急切。   邵元松哈哈大笑,放下琼姐儿走到床前,一把将他举起,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旭哥儿天真无邪的笑声。   年若看着丈夫和孩子们,心底不可抑制的生出几分幸福感来,眼神也渐渐坚定,为了眼前的一切,她也要开始战斗了!   用过早膳,年若跟邵元松提出了要练习拳脚的要求,邵元松并不太意外,她永远都未雨绸缪,做着自己的努力,“拳脚先不急,当务之急,先练习一下骑术,明天就给你安排。”   邵元松雷厉风行,第二天就送年若去了东郊的庄子,不情不愿的将她交给一个一身劲装的女人,“这是青娘。”   青娘原先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后来被毒蛇寨强抢了去。其他遭遇不提,毒蛇寨缺人手或者使计策的时候,会用她们这些年轻的女人孩子和老人在前面做肉盾,所以为了生存,她硬是被逼出了利落的身手,邵元松见她在习武上颇有天赋,专门请了师父教她,如今已经初具成效,至少教年若骑术不成问题。   上辈子受姬星渊的影响,邵元松用人不拘于男女,他亲眼见证了许多认真起来的女人,比男人可怕多了。   年若跟青娘打了招呼,就听邵元松叹气道,“早知道这么快用到,应该早点来教你的。”多好的亲密接触的机会,好浪费。   年若感受到邵元松的怨念,不由无奈,“怎么可能事事都由你亲自操办?”   邵元松见缝插针的表白,“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都愿意亲自操办。”   年若不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带着已经目瞪口呆的青娘往校场而去。   @@   举家逃往北黎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邵家的大家大业,又是皇室盯着的肥肉,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邵元松开始变得非常忙碌,除了早晚接送年若去学骑马,其他时候见面都少了,很多时候都通宵在书房忙碌。   与此同时,南方商会的会长洪瑞林作为代表押着龙江商户们凑的银子前往京都。   因为做足了准备,英王府精锐尽出的护卫下,银子顺利到达了英王府。   有皇上这块肥肉吊着,商户们下了大力气,平时他们打点官员都要出不少血,何况在朝廷面前挂号?甚至不少龙江城周边,如苏阳、许州等地的商户都闻风而来,要求为朝廷出一份力。   因此,这次英王足足收到了近五十万两白银。   英王带着出身龙江的侍妾邵莲亲自接见了洪瑞林,对龙江商人的忠君爱国的情操给予了极大的赞赏。   “本来听说洪会长过来,皇上想要亲自召见你的,”英王笑的十分平易近人,“可是龙体欠安,不得劳累,因此特地嘱咐本王要好好招待会长。”   洪瑞林简直受宠若惊道,“不干劳动皇上,草民愿皇上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会长有心了,”英王客气了一下,然后一个公公端着一块玉牌走到洪瑞林面前,洪瑞林心里早就激动的不能自已,看到玉牌上的“御”字更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英王对他的表现很受用,笑呵呵的道,“这是皇上给你们南方商会亲赐的玉牌,以后若商会有事,可持这块牌子去找官府或者来找本王。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能帮的本王都会帮。”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洪瑞林盯着那块玉佩两眼放光,两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才恭恭敬敬的去拿,背面果然印着“南方”两个字,而且有南方商会的标徽。可见是专门准备的,说明年前皇上的嘉奖是真的!   作为地位最底下的商人,他们求的是什么?身份和地位!银子在这两者面前,什么都不是!   银子再多能如何呢?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就能踩一脚,如今有了这个,以后怕龙江府尹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英王礼贤下士的传闻果然是真的,一时间,洪瑞林对英王简直是感激涕零。   英王让王府管家亲自带了兴奋的洪瑞林下去休息,瞟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邵莲一眼,对一直没怎么做声的常如峰笑道,“此次除了龙江的商人们,本王也要记先生一大功。”   常如峰依然是一副阴沉的模样,似乎习惯了英王的厚待,开口道,“这些商户们遇到王爷也算是三生有幸,若以后王爷更进一步,他们要是想让王爷改他们的商籍……”   邵莲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凝神去听,她因为祖父商户的身份,在王府可没有少受嘲笑,若是能改变二房的商籍……   英王察觉到邵莲的动作,对常如峰愈发满意,虽然人阴沉了些不太讨喜,但揣摩他用意方面,谁都比不上他。   “他们毕竟对朝廷有贡献,能满足的要求本王自然会满足,若是有能力的,赐个一官半职也无不可。”英王温声道。   连低贱的商户都能有个一官半职,更何况还是秀才出身的父亲呢?看来不能再晾着二房了……   邵莲匆匆离开后,英王和常如峰转移至书房,英王兴奋的绕着堆满银票的桌子转了一圈,红光满面,不像个皇家公子,倒像个贪婪的商人,“妙!妙!妙!本王真的要好好记你一大功!”   如果之前是做戏给邵莲看,这次就是真的了,“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我们不过先讨一句父皇的口谕,就能换回这么多的银子!”、   常如峰面无表情的道,“以后还会更多。”   “对,会更多!”英王情绪亢奋,天知道毫无背景和助力的情况下,他做事情有多费劲!   “接下来,本王就剩拿到北虎营的虎符了,”英王双手交握,抑制着兴奋又忐忑的心情,求证道,“我们能顺利拿到吧?”   “可以的。”常如峰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冷静的分析道,“浮北之地前年就遭了蝗灾,去年又雪上加霜的遇上旱灾,今年二三月青黄不接之时,定然会出现大量流民,反贼也会顺势而起,届时朝廷必然要派兵去镇压。按照太子的习惯,他会非常乐意将您调出京都。那时,我们把叛贼数量和破坏力夸大,您就跟他要北虎营的军队。”   “他会给我么?”英王还是觉得不太确定,“那可是南黎最精锐的军队,抵得上御林军加京都巡卫营了。”   “他不给,您就不走,跟他耗着。”常如峰道,“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他肯定会急着打发您离开,而且兵部和户部牢牢握在太子手中,只给王爷一个虎符,太子并不会太担心。”   说白了,太子掌握着军饷和军备,虎符不过像个狗绳,英王握在手中也不过就是替太子跑个腿,辛苦一番罢了,并起不到关键的作用。北虎营的实际主人还是太子。   但是,有了银子就不一样了……   英王看着桌上的银票,刚刚退下的兴奋又涌了上来,等狗绳和狗都握在手中的时候,有了这些喂养的资本,自然就都归他自己了,“到时候太子会气歪鼻子吧?”   有了兵权,他对付太子就不用再那么处处受限,小心翼翼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帮商户们可真是太富有了。”英王叹道,“还是先生机敏,太子有国库,我们有商户,哈哈哈……”   “如今怕国库也没有这帮商户富裕吧。”   那是必然,虽然当初南黎先皇几乎搬空了黎朝的国库,但这么多年来,南黎朝廷永远在内斗,朝政浑浊,在加上天灾人祸凑在一起,国库几乎只出不进,再厚的底子,消耗上这么几十年也要见底了。   “你说咱们南黎的首富邵家有多少家底?”英王今天见到了实际的东西,感触更深。   常如峰显然早就调查过了,立刻道,“回王爷,若算整个家底的话,两千万白银应当是有的,在龙江城的产业应当只有四分之一。”   英王倒抽一口气,“富可敌国啊!”   见到这些银子,英王可不仅仅想要龙江的四分之一了,“本王记得,邵始辉的儿子快要续娶了吧?”   “是,就是本月月底,想来不久就要跟您来辞行了。”   “嗯,稍后去本王的私库里翻翻,邵先生一直为本王尽心尽力,他儿子成婚,本王自然要送上一份厚礼,”英王思索一下道,“本王记得,他那个侄子是喜欢孤本来着?正好前些日子王妃搜罗了几本,就送给他吧……” 第63章 导火之线   二月中旬,邵元树和吴珍成婚,邵始辉匆匆赶了回龙江城,好心情在看到邵家大房满目的喜庆时跌落谷底,之后连儿子婚事准备的如何都没有多过问,便径直去了邵家二房。   恰好邵元松在家,邵始辉看着憔悴了的侄子非常心痛,“大伯不过离开一个多月,你怎么就成了这样?有事不能给大伯写信么?大伯背靠英王,还不能替你做主?”   邵元松非常委屈,“侄儿犯了错,惹了英王不快,您在王府本来就不容易,侄儿不想连累您……”   邵始辉看着他充满慕孺的眼睛,心底生出一股暖意来,要论贴心,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如邵元松。   不过这点温情很快就一闪而逝,他这做大伯的高官厚禄了,难不成还能亏待了这侄儿不成?   “况且,商会如今也是背靠英王了。”洪瑞林拿着御赐玉牌回来的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龙江府尹因此还邀请过他几回呢。   官宦圈子里的宴会上,竟也开始出现商户的身影了,可见南方商会的商人们地位跟以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邵元松自然也是知道的,“在英王眼里,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找您不也是让您为难么?”说到这里难过的道,“都是侄儿无用,父亲的家业,怕要在我手上要收缩了……”   “唉,别说丧气话!”邵始辉安慰道,“你年纪还小,这时候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你看洪瑞林那老狐狸,比你大着两轮呢。况且就是亲生的孩子,还有偏爱呢,靠英王怎么了,英王若不偏爱你,为何还托大伯给你送孤本呢?”   “什么?!”邵元松一脸惊喜,“英王没有怪我?”   “反正太子也没拿到那笔银子,”邵始辉安着邵元松的心,“并没有坏了英王的事情,英王一向宽厚,怎么会怪罪你,这不?听说你吓坏了,还专门托我来给你送东西。”   邵始辉拿出一个小樟木匣子递过来,邵元松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打开,见果然是几本难得一见的孤本,十分开心,“大伯您一定要替我谢谢英王!”   “这就对了。”邵始辉点点头道,“英王虽然没怪你,但你还是要将功补过,知道了吗?”   “知道了!”邵元松信心十足,“龙江这边,没有现银流水,周转不开。”   “不过侄儿今年查账的时候,发现浮北那边的几处本该盈利的产业竟然亏损,打算过段时间去看看,”邵元松积极的道,“到时候把不合适的铺子都处理了,应该能带回几十万的现银回来……”   “不过听说那边因为有流民的关系,关卡很严,所以还得请大伯替侄儿向英王求个牌子,好让侄儿一路畅通。”   “这有何难?包在大伯身上!”邵始辉容光焕发的离开。   邵元松达到目的,也心满意足。   邵元树的婚礼办的很简单,一来是再娶,二来邵始辉恨不得没有人知道他娶吴珍做媳妇,所以婚礼只邀请了必须要邀请的亲戚朋友,对比邵家的地位,堪称简陋。   吴珍颇有怨言,可邵始辉和吴氏做的主,她要做人家的媳妇,不好多说什么,关键是她那从来不吃亏的母亲因为这件事情几乎不再理会她,仿佛当做没有这个女儿一样,没人为她做主,便只能委屈自己了。   他们婚后的第二天敬过茶后,邵始辉就离开前往京都了,仿佛多看他们一眼都要折寿的样子。因为两人凑在一起的原因并不光彩,再加上因此给邵家带来非常大的打击,吴氏也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吴珍出嫁后的日子,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不管大房如何,邵家二房又恢复了忙碌。三月初,浮北那边传来大量流民逃荒的消息,邵元松知道时机到了。   正好他要的通行玉牌也送了来,也许是邵始辉立功心切,或者是英王尝到甜头后迫不及待,总之不过一旬的功夫,京都英王府就亲自给邵元松送来的通行玉牌。   拿到玉牌后,邵元松带着年若去了年家。   书房里,听了邵元松安排的,年正宏不由皱眉,“需要这么着急么?周氏我一直牢牢看着,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可以等天气暖和些了再走。”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邵元松也算了解了自己这位岳父的脾气,一般不被逼到份上,永远都希望维持现状,是个十分被动的人。   邵元松委婉的道,“反正我们迟早要走,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这样事态也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更保险一点。”   “浮北之地已经有了大量流民,按照以往惯例,必会有农民起义或者流寇趁机烧杀抢掠,到时朝廷派兵,而皇上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太子和英王势必要借此缘由争夺兵权和势力,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那时候邵家就要被盯的紧紧的,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父亲,女儿觉得还是听三爷的吧。”年若开口,“提早离开,我们也能提早安心,难道要等着别人追杀才走?”   好在年正宏虽然优柔寡断,同样耳根子也软,只要对方态度强硬,没有违反他的底线原则,他基本上会选择听从,“那好吧,我这两天就抓紧安排一下,让宁宁跟着你们先走,我留下看着周氏,等宁宁和你们都安全了,我再离开……”   年若皱眉,“爹……”   年正宏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道,“这是最好的法子,爹虽然没大本事,但好歹是年家的一家之主,有我镇着,下面人也会老实一点,不然我一不在,周氏就有大把的空子可钻。”   “况且即使发现了,我一个被罢官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说不定看在我不知情的份上,他们也不会为难我。”   邵元松对于年正宏的性子,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时候觉得软弱的让人讨厌,偏又有着正直的心性和责任感,简直让人不能完全讨厌又无法全然喜欢。   邵元松和年若还想再劝几句,年正宏却出乎意料的坚决,两人只能就此作罢。   从年府出来,邵元松安慰年若道,“不必担心,我觉得岳父所说也有道理,岳父不离开的话,姨娘和孩子们离开更不引人注意,而我们要离开,还需要一段日子,中间肯定有办法的。”   三天后的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邵家驶出,谁都没注意到邵家少了两个孩子,年家少了一个姨娘。   不过对于当事的两家人来说,还是有些变化的,尤其是邵家,两个孩子离开后,整个邵宅都冷清下来,别说年若了,就是邵元松也十分不习惯,在这种情况下,年若对邵元松又不自觉的亲近了许多。   年家,年正宏对众人说的是谢氏是去年家小住了,帮忙两个年轻人看孩子,其他人倒是不疑有他,其实谢氏在不在家,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只有年温瑜看着忙碌又焦躁的父亲生出一些疑惑。   又过了几天,果然如邵元松所料,浮北之地出现了大量的流寇反贼,还有各种起义军,虽然都是乌合之众,但朝廷绝对不会放任不管。没过几日,不知其中经过怎样的权利博弈,总之,传出了英王愿为朝廷分忧,自请前去平叛的消息。   待了解到对方率领的是北虎营后,邵元松知道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因为邵家大房背靠英王,邵始辉又是邵家族长,邵元松不用考虑整个家族撤离之事,只安顿二房即可,下人们安排好后路,到时候及时遣散,想必英王和太子也不会费心费力的去搜捕下人。   年家就麻烦多了,年家好歹在龙江立身百年,年正宏一家又是嫡支,颇有些费脑筋。   邵元松觉得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事实上,事情发生的比他想象的快多了,因为英王根本就没有随军出征!   京都东宫,太子气得将书案上的折子扫落,“英王那个无耻的东西!”就是为了遣他出京才把他手中最大的筹码,北虎营虎符给他,没想到他口中说的好听,结果到了临头竟然只派了亲信跟随出征,他自己依然留在京都!   “他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太子气得直喘粗气。   王公公也很无奈了,“谁让皇上又昏迷了一回呢?英王以要为皇上侍疾为由留下,众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跟兵部说,不要再给他们输送粮草,户部那边也吩咐一下,军饷也断了,”太子神情发狠,“我倒要看看,他光拿个虎符能得意几日!”   事实上,英王得意了好些日子。   显然,太子的算盘没打响。不仅没打响,还实实在在的折了兵。   王公公忧心忡忡的来报,“英王对北虎营的将领们说,皇上昏迷,灾害频频,太子您精力有限,所以才拨不出粮草和军饷,他绝对不会让为朝廷征战的士兵们饿肚子,将变卖一部分产业,为北虎营发放军饷!”   “什么?!”这不是在变相的说他无能?而且……   “如今北虎营上下,都对英王赞不绝口,百姓们也都盛赞英王贤明……”   “可恶!”太子气道,随即又冷笑道,“这是逼我呢!变卖产业?就他那点家底,能有多少银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支撑几天!”   然后,英王支撑了十几天,而且还有一直支撑下去的趋势,太子由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开始变得气急败坏,“查出来了没?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是南方商会的商人。”王公公道,“年后足足送来五十万两银子!”   “什么?!就是你说过的龙江城的那帮商户?”太子惊怒,“那些充满铜臭的东西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怎么会那么全力给英王送银子?”   王公公心中有些叹息,明明他们占了先机,偏太子看不起商人,所以一直不以为然,这时候却让英王捡了便宜去。   “太子您还记得去年皇上寿诞,英王并没有拿出什么礼物来,”王公公道,“只说自己近期体验了百姓生活,觉得受益匪浅,日后苏南之地若有灾情,全由他出力为朝廷分忧,皇上龙颜大悦。”   “对,”太子愤愤的道,“只会哗众取宠的家伙。”   “后来皇上问起他要如何做,”王公公继续道,“他说认识一帮忠义慷慨的商人们,愿为朝廷分忧解难……”   “然后父皇就夸了一句。”太子瞪大眼睛,“所以那帮家伙就因为父皇随口一句夸赞,就给英王送去那么多银子?”   就如英王所料,太子简直气得鼻子都歪了…… 第64章 准备出发   知道真相后,太子一方面觉得不能小看商户,一方面又觉得这帮商户真是好忽悠,不知人间疾苦的太子自然不知道商户们为了攀上权贵,那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投入越大,未来的产出越大,地位也容易更坚固,这是大部分时候通用的商业模式。   不过既然英王有银子,太子就不能任其发展了,立刻吩咐王公公,“赶紧吩咐户部和兵部发军饷!”不然,等回来北虎营就不在他手里了。   偏英王给将士们发的军饷充足,伙食比以前好了很多,每隔五天都能见着一顿荤腥,可以说十分厚待了。对于长期厮杀于前线的士兵们来说,这点尊重和温暖足够他们心生感激。   短短一段时间,英王在北虎营就传出了极高的声望。   太子气得咬牙,这种节骨眼上,怎么能让军心偏到英王那里去,必须赶紧发,还要好好的发,让北虎营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不一会儿,户部尚书匆匆来访,本就心浮气躁的太子看到他那苦着的脸,只觉得怒火更盛,“有事赶紧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太子息怒!”户部尚书急忙开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若按着英王的标准发军饷的话,户部怕支持不了多久……”   “你什么意思?”太子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是说我南黎的国库还抵不过那一帮商户?!你不是在跟孤开玩笑?”   太子和英王不同,英王母亲宫女出身,自己因为没有银子不知受过多少委屈,深刻明白银子的重要性,而太子因为皇上的鼎力支持,肯本就没有为银子发过愁,因此并没有实际的概念。   户部尚书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得不掰开了揉碎了的解释,“太子也知道,最近几年,南黎各地灾祸不断,北方蝗虫旱灾,南方洪涝瘟疫,每年都要拨下去不少赈灾银子,皇上又体恤百姓,减免了赋税,国库一直是只出不进啊!”   再丰盈的国库,也经不住积年累月的消耗。   “赈灾银子,赈灾银子!”太子为了笼络手下官员,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如今关键时期,他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等他登上皇位之后,这一切他将拨回正轨,可此时却发现,把这帮子人养的太贪婪了!   “他们就真的不拿出来一点用来赈灾么?”太子猛地拍在八仙桌上,自己的手拍红了都不自知,“南方年年都要修堤坝,每次几十万两银子拨出去,捞一半还不够他们挥霍的?就算拿出一半银子来修,也够坚持个两三年了吧?一帮子文人士子,怎么比商人还充斥着铜臭味?!”   一半哪里够?能留十分之一就是好的,户部尚书心里想,但却不能说,一时间噤若寒蝉,太子见到他的样子更来气,忍不住吼道,“快给孤想办法啊!难不成要孤眼看着让英王那伪君子把北虎营拿去?!”   户部尚书一个激灵,急忙道,“办法自然是有的。”   “说来听听。”太子语气缓和了许多。   “既然都是打着朝廷的名义让商户们捐银子,捐给英王和捐给太子您又有什么差别呢?”户部尚书显然十分了解太子的脾性,自己也早就眼红那些商人的富庶,“据臣了解,英王此次收到足有五十万两银子,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送来,只龙江城一地,商户们的财富加起来就有几千万两银子……”   “竟然有这么多?”太子也惊住了,他虽然没有因为银子发愁过,但常年赈灾拨款的折子他是清楚的,户部常常因为几万两银子都能扯皮几个月,几千万两那是什么概念?怕都抵得上几个国库了。   户部尚书继续道,“您可记得英王纳了那个南黎首富的的侄女儿?据臣了解,光那首富邵家,家财便有两千万,占整个龙江城所有财富的一半了!”   “怪不得英王如此有底气。”太子眼红极了。“既然如此,那么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吧,既能断了他的后路,又能补充孤的银库,一举两得。”   太子还是老习惯,我没有的就抢过来,抢不过来的我就毁掉,这件事情同时满足要求,太子暴怒的心情终于得到了安抚。   “那也先给北虎营拨银子,”太子道,“稍后再补上。”千万两的银子就要到手,先透支个几十万两算个啥?   不过,要让商户们捐银子总要有个缘由,太子细细想了想道,“孤记得,去年父皇因为英王说了要承诺自己组织赈灾之事,随口说了要嘉奖那些商户,还说可以的话,想要今岁南巡的时候见见他们对吧?”   “是的,”王公公道,“英王就是在这句话上做了文章,才让那些商户对他言听计从。”   “哼,就会耍些小心眼子,”太子十分看不上英王的做派,“君无戏言,但如今父皇身体欠安,无法南巡,孤也要父皇侍疾,那就招他们上京吧!”   “此法甚妙!”王公公笑着奉承道,“这会儿英王的精力全都放在收拢北虎营那边,肯定没想到您会抽掉他的底子。”   是啊,等英王忙着拉拢完北虎营的时候,发现他的银库没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太子心情大好,吩咐召见商户的事情要尽快。   到了京城,一帮子商户还不是任他摆布?尤其是邵家,若其他人还有可能拉拢的话,邵家则是天然靠向英王的,必然要先毁掉才行,找个什么理由呢……   南方商会收到太子发来的召见邀请开始变得发愁,他们只是地位低,又不是傻,而且因为走南闯北的原因,见识反而比一般百姓还多一些。   若是皇上召见自然是好事,可这太子……而且时间紧凑,几乎要立刻启程的样子,洪瑞林无法,不管怎么样,太子的话不能不听,他只能一边准备上京,一边匆匆给英王写了信送去。   “看来我们没有时间了。”邵元松拿着请帖对年若道,“商会那边给了一张帖子,我们却单独收到一张。”这说明了太子必须要请他去,而邵家因为大房的缘故打上了英王的标签,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怎么办?准备的如何了?”年若有些担心的道。   “没事,只是收尾不太完美。”邵元松倒是想得开,开解年若道,“世上本就没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能把抄家灭族的事情改变到现在给他们留下点银子,已经很赚了。”   那么严重的事情,让他一说,感觉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年若看着邵元松不由发愣,如今的他聪明、强大、心胸宽广,沉稳又可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他开口就能令她安心,和一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邵元松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不由一笑,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看什么?赶紧去准备吧,然后好好休息,以后一段日子我们很可能就要逃亡了。”   年若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胸口,点头应是。   邵元松看到她发红的耳朵,心中的愉悦瞬间压过了心里所有的焦虑和担心。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什么都没说。   傍晚的时候,年正宏行色匆匆的赶来,脸色黑的可怕。邵元松直觉不妙。   果然,年正宏都来不及客套,直接开口道,“周氏往京城送出消息了!”   这几天年正宏十分忙碌,分给周氏那边的精力就少了些。而周氏在年家毕竟经营了几十年,用恩情不行,但手中的把柄是握了一大堆的,况且还有周家替她撑腰,威胁个把人没问题。   但这个把人就坏了大事。年正宏一天忙完匆匆往家赶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府里的一个媳妇子,那媳妇子想来还年轻,沉不住气,见到他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年正宏察觉到了不对,逼问之下才知道今天周氏趁他不在将抄出的佛经送出时,夹带了信件,威胁她送去驿站,发往京都周家。   年正宏立刻觉得心慌气短,急急忙忙跑来报信。   “送了多久了?”邵元松还算冷静。   年正宏受他影响,也镇定了些,“今天送走的,驿站的快马一般都是上午出发,到京城估计要三天的时间。”   “还是值得庆幸的,一送走您就发现了。”邵元松笑了笑,“时间虽然紧张一些,但应该够了。”   也幸亏周氏多疑,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怕功劳被抢,没有把消息递给贺府或者龙江府尹,而是直接发往京城,给他们争取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岳父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明天您就带着大哥离开。”邵元松有条不紊的安排道,“为了避免起疑,我和水水后天跟着南方商会的出城。”   年正宏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知道了。”   因为这个变故,邵元松和年若都在心里飞快的调整着计划,因此都没有注意到年正宏的异常…… 第65章 风起雨来   当晚,龙江城里大部分商户人家都灯火通明,准备着要上京的东西。邵家的忙碌并不引人注目。   年家,年正宏把年温瑜叫到书房,将一个匣子递过去,“你在家里也待的够久了,是为父让你担心了,如今为父已经没事了,你也赶紧去找林大儒,继续读书吧。”   年温瑜打开匣子,看了里面厚厚的银票,忽然道,“年家是不是要出事了?”   年正宏一愣,就听年温瑜继续道,“孩儿虽然不才,也不至于不抵一点用处,父亲不必隐瞒孩儿。”   年正宏欣慰的道,“你比为父聪明,可惜生不逢时,南黎朝政混乱,这些年你学问上佳,却一直不曾去科考,想必也是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官,这一点为父是支持你的。”毕竟他深知里面的浑浊,做官不是拼能力,而是拼后台和龌龊手段。   “那为父也不瞒你了,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和英王争斗日益激烈,你外祖一家牵涉其中,你母亲又插手了不少事情,爹担心会牵连到年家,所以想让你离开,一来是避避风头,二来你的老师是当代大儒,若真出了事,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朝廷应该不会太与你为难,你也有机会在外面斡旋,说不得能在关键时刻救上年家一次。”   “父亲不必骗我。”年温瑜语气温和,但态度却坚决,“您看看您的头发,这些日子白了多少?今天晚上您匆匆回来,脸色十分不好。还罚了一个媳妇子,是母亲做了什么吧?孩儿相信,若不是事关家族存亡的事,不会让父亲焦虑至此。”   “对了,应该还涉及邵家,如今浮北之地大面积遭灾,英王和太子都想着趁机捞好处,但他们都缺银子,而南方商会的两次献银显然已经让上头的两位盯上了龙江城,邵家作为首富想必首当其冲,所以邵元松是准备逃跑了么?”   年正宏真的惊讶了,虽然有些偏差,但竟然猜的八/九不离十,该说他的儿子天资非凡呢,还是大儒教学果然厉害呢。   “要不您都告诉孩儿,要不,孩儿就陪着您一起和年家共存亡。”年温瑜的语气依然温和,可一点都不妨碍他表达威胁。   年正宏看着他清亮又坚定的目光,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恨意,恨自己没有生在北黎,恨如今的朝纲混乱,导致这么聪明的孩子才华埋没。   “也罢……”反正事已至此,年温瑜知道不知道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对于谢氏和年若,相信以这孩子的心性,也不会去记恨。   他不应该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也许这些事情会给他带来麻烦,但也未尝不是机会,这么聪明的孩子,不应该籍籍无名的过完一生……   年温瑜听完谢氏的身世,以及可能带来的后果,好半晌才开口道,“邵元松早就在做准备了,对吗?谢姨娘不是去邵家小住,而是已经转移走了,对吧?”   年正宏点头,年温瑜语气中带着笑意,评价道,“就此事看来,这位妹夫也不算太差。”好像这个时候才真正认可了邵元松。   “爹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离开?”年温瑜看着年正宏,仿佛能把他看透,“您没办法让这个年家族人离开,所以就准备和年家共存亡了是么?”   年正宏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不知道女儿在什么时候受了多少苦,也不知道儿子在什么地方成长成如此出色的模样。   “爹能如何呢?”年正宏苦笑,“这一把年纪,跟着他们走也是拖累,谢姨娘苦了一辈子,爹和你母亲亏欠了她一辈子,爹希望最后的日子,她能开开心心的过……”   “那要是太子或英王以您为质,威胁邵家呢?”年温瑜语气忽然锐利,“爹是准备自尽么?这样既可以不连累我们兄妹,又可以让这件事情截止到您这里了结。毕竟年家其他都不是知情人……”   年温瑜本身聪明是一方面,对年正宏的性格十分了解也是一方面,所以他几乎猜透了年正宏计划做的事情。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父亲感情复杂的原因,他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不论是对于母亲和谢姨娘,还是对于他们兄妹三人,永远在和稀泥希望维持太平,可却让每个人都受到伤害;可在关键时刻,他又真心的做着付出和牺牲,以前是自己的生活,现在还准备着付出性命。   总之,明明是个品性脾气都不错的人,却把自己包括跟自己沾边的人的生活都搅成一团乱麻。   年温瑜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的亲爹,还不能不管,“您有没有想过,党争从来不管事实和真相的,只要能威胁到邵家,他们不仅会用你,还会用整个年家来做质,反正打上窝藏反贼的罪名,抄家灭族也是理所应当。”   怎么会没想过,所以他决定选择一种轰轰烈烈的死法,可以成为太子和英王双方攻讦的理由,为整个年家拖延时间,到时候年温瑜在外,可以想办法拯救整个年家。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至于年家族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运气了……   年温瑜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被气笑了,这也就是他爹了,要不是他爹,他都懒得管。   这个家里,他母亲的问题最大,而父亲的软性子则是让母亲变本加厉的推手。   “您没想过,您根本不需要离开么?”年温瑜无奈的道,“一个玉佩而已,难不成前朝的卫家和后来的谢家不是他们亲眼看着都杀掉的?还没定论您就偷偷摸摸的离开,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可谢姨娘……”年正宏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谢氏的容貌就可以作为证据。   “谢姨娘不是已经跟着邵家跑了么?”年温瑜道,“既然邵家迟早要背上叛逃的罪名,多背个窝藏叛贼和叛逃的罪名也一样啊。”   年正宏:??!!   还可以这样?   “总之,我们年家根本不知情,否则的话,会自己举报自己家里窝藏反贼?”年温瑜说到母亲做的事情,脸色微微冷下来。   “总之,您不需要离开,邵家叛逃的事情我们也被蒙蔽。”年温瑜道,“既然被蒙蔽了,自然生气,势必要协助官府把人抓回来,还能将功补过!”   “而且作为唯一跟邵家接近过,知道信息最多的人,可能还会成为英王和太子争相需要的对象……”   年正宏怔怔的看着儿子,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太无能了……   “您已经绷了太久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年温瑜道,“剩下的,交给儿子来做,年家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一早,年温瑜去了邵家,邵元松送人出来时已经是午时,要不是时间紧张,他们应该还会再多聊一阵。   年温瑜走后,邵元松对年若道,“你这位哥哥,以后怕是了不得。”   这么聪明的人,上辈子却籍籍无名,等到南北黎朝统一,他寻找年若时,打听到这位大舅子早就已经在英王和太子的党争之中,受到周氏连累英年早逝了。   商会一行人出城的当天,邵元松乘着马车和大家汇合。商人们都讲究个和气生财,虽然其中一大部分人都“吞并”过邵家的产业,但在他依然是庞然大物的时候,众人还会保持表面的友好,说不定哪天又有机会撕下一块肉呢?   因此,众人都是和乐融融。   走出半天后,一个邵家护院匆匆追上来,“三爷,小少爷烧的愈发厉害,昏睡不醒,三奶奶没了主心骨,请爷回去看看。”   邵元松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昨晚看护了一晚上,不是说好好休养就行了么?”   护院脸色凝重,“大夫说……说……”   护院不敢说出来,众人却自行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这个年代,孩子早夭本也是常事,而且众人都知道,邵元松这个儿子七月就早产,身子十分不好。   因此在邵元松提出要回去看看时,也没有反对,只有洪瑞林比较担心,“我们六天后就要觐见太子,你赶得及么?”   邵元松已经翻身上马,语气焦急道,“我不坐马车,快马加鞭三天就能赶到京都。”   说罢跟着护院扬鞭而去,众人都能理解他的急切,也没在意,继续上路。   邵元松和那护院骑马奔回三里地,和跟在他们后面出城的年若他们汇合。   年若做了乔装,肤色涂黑,将五官化得十分粗犷,穿着一身男装,跟龙江城第一美人毫不沾边。   “这可真是鬼斧神工。”邵元松赞叹。   年若翻了个白眼,“没文化就别说话了……”   年若本来就聪敏,又肯下功夫,短短半个月骑术已经练得像模像样了,此时拉着缰绳转了个方向道,“时间紧,赶紧出发吧!”   为了不引人注意,邵元松把护卫队全部打散了行动,因此这一行只有四个人,行动力也高,转眼就朝着北方奔去……   两天后的京都,太子看着王公公调查来的东西,开心的哈哈大笑,“竟然是永安侯之后,简直是天助孤也!”   等着听命的周家大哥一听“永安侯之后”,心头一跳,谄笑道,“不是谢家后人么?”   “不,这是前朝永安侯的家徽。”太子心情不错,耐心的解释道,“孤正愁找个什么理由收拾邵家呢,枕头就递过来了,这次孤记你一功!”   太子早就等不及了,如今有了现成的理由,自然要赶紧下手。不然英王那边知道了再干涉阻挠,事情会变得麻烦。   “来人!邵家主母是反贼之后,让大理寺去彻查,抄家灭族,财物充公!” 第66章 逃亡计划   “这谢氏是永安侯之后,要彻查邵家,总不好绕过年家……”大理寺卿问过情况后,来跟太子回禀,毕竟周家上下都非常宠爱周氏,距离上次周家为救周氏人仰马翻的事情才过去不久,所以还是来问问太子的意思,顺便上个眼药,上次周氏的事情可是很让太子心烦。   “年家怎么了?连个世家都算不上。”太子可不记得这些不重要的人物,不耐烦的道,“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要快!”   大理寺卿心满意足的下去了,周家上次抢他功劳的事情他可还记得呢,这次周家不出一回血,就别想让他放过年家!   太子心情急切,第二天就从皇上那里讨了旨意,皇上和太子都下了定论,彻查什么的,自然是不需要的。当下大理寺卿就带着人马马不停蹄的往龙江城而去。   此时的英王也已经收到了洪瑞林的信件,与众人想象的相反,知道了太子打算的英王不仅没生气,还开心的哈哈大笑。   “果然如先生所料,太子对商户们动手了!”英王兴奋的对常如峰道。   常如峰依然是面无表情的阴沉模样,仿佛提前料到这样的事情并不能让他觉得什么成就感,反而冷静的分析道,“比我们预想的时间要快,太子这仿佛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英王道,“可有什么不妥?”   “听说户部在准备给北虎营发粮饷,而这个时候太子急切的想朝着商户下手。”常如峰道,“想对您釜底抽薪是一方面,国库见底恐怕也是另外一个方面。”   英王想了想,冷笑道,“先生说的极是,这么些年只出不进,这半年来,他为了拉拢下面那帮人可是慷慨的很,不空才怪。”   “嗯,不过王爷还是要小心,”常如峰道,“为了夺回北虎营的控制权,又自觉有了后路,这次的军饷怕会发的很丰厚。”尤其是太子那种对银子没有非常明确概念的人,又急于打击英王。   “丰厚又能如何?”英王不以为然道,“反正也后后续无力……”   可提上去的奖励若再降下来,还是会给英王造成一定的影响。   自古人心就是这样,军人也一样,没有军饷,他们自然要抱怨;给了军饷他们会开心;给了丰厚的军饷他们会忠心;军饷短时间内快速提升的话,他开心的同时也会生出膨胀的错觉,我值这么多;如果这个时候,军饷下降,他们就会生出不满,尤其是有一方撤出后,他们会觉得原来我是你们博弈的工具,而你赢了以后就迫不及待的过河拆桥了……   太子是会后续无力,但英王没有硬实力和威望之前,想要稳稳握住这支刚刚到手的军队,就要按照太子给的标准来发军饷,会造成很大的浪费,甚至滋生贪婪。   常如峰没有跟英王说这些,为什么要说呢?他又不想效忠谁,只是在玩游戏而已,既然要玩游戏,势均力敌才会显得有意思啊。   “说起来,算算时间,那些商户们快要到了吧。”英王怜悯的道,“啧啧啧……估计要被太子吓坏了。”   在皇上本能的防备下,太子并不懂真正的帝王之术,连最基本的制衡和利益联盟都运用的不熟练。他已经习惯了皇上给予他一切,只要有皇上在,他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想要的东西就能得到,长此以往,他潜意识中形成了一个观念:他是太子,所以除了皇上之外,说什么都是管用的。   其他不管用的部分,就是皇上不同意了,比如和英王的各种争斗,只要皇上赞同他,英王抢不走他的任何东西;但皇上赞同英王的时候,他也同样奈何不了英王,也就是这半年来,皇上精力不济,才让英王这个伪君子耍手段占了上风。   因此,被“保护”在皇上羽翼下,一直依靠皇上的太子并没有深刻的体会过人心的复杂。不知道,即使再卑微的人,也有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是连人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胁迫固然有效,但风险同样巨大,稍有机会,兔子也会反击,何况商人们只是受制于身份而已。   “到时候王爷您出面保下他们,他们会对您更加感激涕零,”常如峰道,“而且他们得罪了太子,如果日后不想被清算,就只能倾尽所有帮您夺位。”   如果被太子胁迫,现在就可能倾家荡产,太子那人对于商人们可不会客气,非常可能采用杀鸡取卵的方式,因此,那些商人们很有可能被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英王不同,英王一开始就是采用互惠互利的方式跟他们交易的,如今又救他们于水火。   同样是倾家荡产,太子会让他们带着罪名死去,而英王不仅会给他们活路,后面还可能有更大的好处。   “所以,他们别无选择。”英王和常如峰异口同声的道。   “哈哈哈哈!”英王畅快的大笑,“先生算计人心的本事,天下无双。”   英王非常庆幸自己当初为了换取名声和降低皇上的戒备捡回了常如峰,不然,简直太可怕了……   “臣记得,这次太子也邀请了邵三爷吧?”常如峰忽然道,“但下面回报上来的名单中,好像没有他。如果来了,不可能不找提前邵先生撑腰。”邵先生是指邵始辉。毕竟他跟商会的那些人其实是有仇的。   “是没有,”毕竟是英王最大的银库,英王不可能一点都不关心,“说是走到半路说是儿子重病垂危,折回去看了,就这么一个儿子,紧张也是应当。”   常如峰不由皱起眉头……   英王的眉头也不自觉的跟着皱起来,“可有什么问题?”   常如峰道,“臣记得您一个月前您给了他一块通行牌,对吧?”   英王也反应过来,“对啊,他不是说要去巡视北方的铺子么?怎么还在?”   “难道是还没准备充分?也是,那边正有战乱,估计是在准备……”英王表情惋惜道,“真是太磨蹭了,不然去了浮北,太子抓不到人他还能逃过一劫,要知道太子对他的兴趣可是最大。”   表情惋惜,但语气并不是那么回事,毕竟要施恩,对方越有危险才越能体现出他的恩情来。   常如峰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太对,他的料事如神从来不建立在猜测和侥幸上,认真回想了一遍他所了解的邵元松的事情,常如峰忽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因为一开始对他的天真愚蠢印象深刻,后来又觉得是囊中之物,所以并没有费心神在邵元松身上,如今细细想来,却发现了问题:一个天真愚蠢的人,能摆脱邵家大房的掌控,继而又暂时的摆脱了英王的控制吗?   “这可有意思了……”常如峰颇觉有趣的勾起嘴角。   常如峰叫了人来,吩咐道,“去查查去年邵元松卖出产业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细细问清楚。”   ……   还不知道被常如峰这个变态盯上的邵元松一行,正狂奔在去北黎的路上。得益于从洪瑞林那里换来的北方商道,路线清晰,补给充足,所以一行人速度不算慢。   如果不是太子神来一笔,邵元松他们可以靠着这条商道顺利达到北黎边境。如今只能为他们争取几天的喘息时间了,所以趁着对方还没发现之前,能奔多远就奔多远。   邵元松心中计算着时间,北方商道上准备的补给物资和良驹能让他们轻装奔袭五六天,等太子他们发现问题,飞鸽传书的话,商道上堪比驿站的速度还能让他们再跑上两天,到时候就会面临围捕,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需要提前一天离开主干道。   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会更加辛苦。   邵元松有些担心的看着旁边马上的年若,“还行么?过来我带你一程吧。”   为了缩短那更辛苦的路程,他们这几天几乎马不停蹄。对于邵元松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男人来说顶多是辛苦些,但对于刚学骑马不久的年若来说,强度还是有些高。   “没关系,下个地方休息一下就好了。”年若知道现在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这个时候顶多是辛苦些,往后说不定还要拼命呢,单人骑马肯定比两个人共乘一骑要快,只有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她才会让邵元松带着跑一段。   到达补给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邵元松拿出对牌对了身份,要了几间房让其他人抓紧去安顿,自己则背着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得年若上了楼。   因为年若是男装打扮,驿站的伙计也没多想,只当是年纪小,拉伤了腿筋。   第一次跟着长辈出来跑商的小少爷们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伙计很有经验,很快打了热水并送了一包药上来,“这是当地一个老大夫开的方子,虽然不贵,但效果很好,老爷可以试试。”   “多谢。”邵元松接过东西,顺手打赏了那伙计几个铜板,伙计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就接了个东西的功夫,年若已经睡着了。   邵元松轻手轻脚的解去她的外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脱她的裤子,果然见大腿内/侧磨破的皮肤已经跟裤子粘在了一起,模糊一片,看着就疼。   这个倔强的丫头,邵元松既心疼又无奈,起身拿了药粉,一边上药,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裤子扒下来。   皮肤撕扯的疼痛让年若迷蒙的睁开眼睛,感受到凉飕飕的大腿不由一惊,猛的就要坐起来,奈何这片刻的休息让麻木的肌肉苏醒,全部都叫嚣着酸痛,起到一半又跌了回去……   “小心!”邵元松眼疾手快的将人捞住,“药要每天都上。”   年若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前两天她还能撑着给自己上完药再休息,没想到今天竟然……看着自己两条光溜溜的腿,年若特别想把褪到脚踝的裤子提上来。   她通红的面容宛若朝霞,一开始只顾着心疼的邵元松后知后觉的升起一股火热,喉头滚了滚,忍不住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刚涂了药,先晾一会儿。”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年若觉得心跳有些不受控制,不由唾弃自己,孩子都生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刚做完心理建设,就感觉一个柔软的东西拂过耳朵,低沉的声音仿佛随着火热的气息钻进了耳朵里,“怎么,疼?”同时粗糙的大手抚向伤口处,为了不碰到伤口,邵元松的手指只在边缘处徘徊,一时间另一种酥麻的感觉几乎要盖过疼痛……   年若扭头去看邵元松,却见他一脸认真的在看她的伤口,目光中满是心疼。   年若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怎么忽然就产生了色/情的念头…… 第67章 提前察觉   龙江城,年府因为突然闯入的官兵乱成一团。   一个丫鬟匆匆赶来打开佛堂,急急的对周氏道,“太太,不好了!京都来人了!”   周氏早就在等待着一刻,惊喜让她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兴奋的开口:“谁来了?”   马上就要大祸临头的慌乱让丫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急急的回答道,“大理寺卿,说我们年府窝藏反贼。”   周氏听到大理寺卿几个字的时候就只觉得浑身都兴奋起来,猜对了?谢氏真的是反贼之后?因此压根没有听到后面的罪名。   周氏压抑着情绪跟在丫鬟后面往外走。却见那丫鬟越往花厅那边走,身体抖得越厉害,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其他下人也差不多一个样子。   周氏眉头渐渐皱起,不应该啊,她举报了反贼,京都那边应该过来给她嘉奖才对,怎么……   “恭喜母亲得偿所愿。”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她每天都能听到,此刻却带着冷漠。   周氏看向从外院进来的年温瑜,不解的道,“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不是很清楚么?”年温瑜道,“年家窝藏反贼之后,估计将会被满门抄斩吧,父亲、我,和所有您痛恨的人,都不会再碍您的眼了。”   看着周氏眉头越皱越紧,年温瑜继续道,“放心,您举报有功,还有周家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不是的。”周氏先解释了这一点,“娘没有恨你……”只是有些厌恶而已。   这个儿子自从跟着大儒读书后,就不再听自己的话,偏袒年若那个庶女,竟然还劝她不要苛待谢氏,拒绝了自己好不容易找的儿媳妇人选,最后竟然连科举都不去考……周氏觉得自己不能去想,不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还是让她很烦躁。   可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期望他去死?   “不会的,你相信娘。”周氏担心他吓着,缓和着语气安抚道,“谢氏应该是你姑祖母的外孙女,当初她爹是厄王的侍卫,咱们家谁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老太君已经去了,娘举报有功,年家一定不会有事的。”周氏说着,真诚的安慰他,“而且还有你舅舅他们在,他们不会看着我们年家不管的。”   这样她将不再是年家的罪人,而是他们家的功臣,有她的举报功劳和周家的周旋年家才能在谢氏造成的灭顶之灾安然无恙。届时她将重掌年家,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看,她永远这么自以为是,无知不算错,毕竟比起一般的妇人来,周氏算不上差,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参与党争,在那个大漩涡中,她绝对是垫底的愚蠢人。   年温瑜心中叹息,为什么她就不会自我反省,吸取教训呢?   “可谢姨娘不是厄王侍卫的女儿,也不仅仅是反贼之后,”年温瑜缓缓的道,“她是前朝永安侯的孙女,敌国北黎的叛贼之后……”   “你说什么?!”周氏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腿脚一软,差点跌倒,丫鬟们恍惚着没及时扶住,好在年温瑜始终冷静,扶了她一把……   “不可能,不可能的……”周氏呢喃着不敢相信,一个早就死了的厄王的侍卫之后根本就早不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不过就是处死谢氏的问题;而前朝永安候府事涉北黎,一个不好,真的会连累年家满门抄斩……   不,不能这样,不是这样的……周氏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之前的牢狱经历不可抑制的窜进脑海,周氏浑身颤抖,不,不是的,她不会死的,她不想死!也不想背上杀夫灭子的狠毒恶名……   年温瑜扶着浑浑噩噩的周氏到了花厅,只见上首坐着一位体型圆润富态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留着几缕山羊胡,面相和善,但神态却疏离,尤其是他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审视。   年正宏已经跪在中间,周围站着一圈官兵,要不是年温瑜扶着,周氏在门口就要跪下了。   一家三口在花厅中间跪好,大理寺卿才皱眉开口,“反贼谢氏呢?”   年正宏诚惶诚恐道,“大人冤枉,谢氏是三十年前祖母在路边捡回来的乞儿,还望大人明察!”   “对对对,请大人明察。”周氏急急的开口道,“她自小就是我们家的丫鬟,我们不知道她是反贼。”说罢对门外站着的丫鬟道,“还不去把谢氏叫过来!”   说罢又对着大理寺卿表忠心道,“我们年家一向对皇上,对太子忠心耿耿,周家还曾为太子立下汗马功劳,怎么会窝藏反贼?”周氏已经不想立什么功劳了,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才是最重要的。   “大人放心,我们会亲自处理她,您亲眼看着就好!”周氏已经下定决心,谢氏一来,她就亲手杀了她!   大理寺卿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嘴角,开玩笑,让她杀了,还怎么抄邵家的族?   年正宏没有看周氏,只磕头道,“谢氏前几天去女婿邵家小住,帮忙看孩子去了。”   “哦?”大理寺卿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就可以直接上邵家拿人定罪,虽然还想折腾一下年家,但他知道轻重缓急,反正谢氏的身份在那里,年家怎么都逃不开。   然而,等大理寺卿带人到了邵家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早就是一座空宅子,一个人影都没有。   大理寺卿勃然大怒,抓了附近的人询问情况,那摊贩吓坏了,哆嗦的道,“不知道,邵家三爷最近非常忙,早出晚归是常事。”   “早出晚归会把下人们也都带走?”大理寺卿怒道,“主母也不在?”   “小人真的不知道。”那摊贩已经要哭了,“昨天小人还见里面有人进出的。”   所以是昨晚才散尽的么?而昨天晚上他才刚刚到达龙江城。   大理寺卿好歹断案多年,虽然不公正的案子多了些,但基本的思维还有,立刻发现了不对,“不好,跑了!”   大理寺卿一面吩咐人往京都飞鸽传出,一面返回年府。   太子接到信件时,正因为被英王那个伪君子出现,直接接走了他邀请的商户而生气,明明那些人都要答应为朝廷出力了,结果英王半路杀出来又回护了一回,说什么【商户们捐银子已经是仁义,没有担负家国负担的义务】,那帮前脚还对他唯唯诺诺的家伙,后脚就对英王感激涕零。   太子本来就气得冒火,看到大理寺卿发回来的信件内容更是勃然大怒。   邵元松的逃走他并不在意,只要邵家的财产在就行,可信上却说派去的人清点邵家财产时发现,邵家在龙江城的产业几乎早就出卖光了,剩下的零星几家,怕是蚊子肉都算不上。   “岂有此理!”太子咬牙切齿,“英王!”   是的,太子认为,邵元松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转移自己祖传的财产?必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有大的势力相助,而他认识的人中符合这一要求的,只有英王!   太子拿着信件匆匆去了宫中,之后就传出龙颜大怒,紧急传英王入宫的消息。   英王到了宫中才知道,太子竟然抓了邵家那么大一个把柄直接去抄家了!虽然没成功,可他也很生气,他的钱袋子自己跑了!   英王跟太子争辩一番,还因为自己的侍妾出自邵家而被指控有帮助邵家的动机,气的英王决定回去就休了邵莲!   好在这个理由不怎么站得住脚,英王又确实不知情,太子也不敢把想要银子的事情摆到台面上来,两人争辩半天得不出任何有理有据的结论。   最后皇上精力不济,两人各训斥了一番,要求共同追查叛贼的下落。   从宫中出来,英王也不和太子打嘴炮,急匆匆的赶回王府,和常如峰商量此事,“没想到那邵三奶奶竟然是永安侯之后……如今整个邵家二房除了一座宅子,什么都没留下,可见早有准备!”英王也是气得咬牙切齿。   常如峰挑了挑眉,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是邵元松察觉到不对,逃命去了,没想到竟然把家产都处理好了……   “先生,如今我们该如何?”英王急道。也不怪他着急,那些零散的商户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邵家,这么大的损失,他可不愿意接受。   “放心吧,臣已经派人去追了……”常如峰晃了晃手中的册子。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英王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一顿,“先生早就知道邵元松要逃?”那为什么不早做打算,如今人都跑了才马后炮?   常如峰自然听出了英王的意思,淡淡的解释道,“臣也是那天听说邵三爷没来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奇怪,这些资产清点两个时辰前才到了臣手上……”   英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还是先生厉害,看来邵元松确实是太子要求进京的时候趁机跑掉的。”说到这里又有些担忧,“如此看来,他已经跑了六七日了,先生要去哪里追他?”   “北黎。”常如峰道,“去年邵元松就在洪瑞林手里换了一条北方商道,可见早有计划。”   “邵家!”英王咬牙,“他倒是够无情,他大伯和堂姐可还都在本王手里呢……”   “估计他巴不得大房一家落难吧。”常如峰也觉得邵元松是个挺心狠的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邵家大房怕是不知情。”   即便如此,英王也迁怒了邵莲,直接将人遣送回家了,正做着美梦的邵始辉自然也是。   常如峰有些可惜,还没爬到最高处就强行打下来了,真是有些不太爽,这笔账自然要算在罪魁祸首身上,想来,邵元松不会想到自己被提前发现了吧……   既然是在商道上走,肯定是能走一天是一天,应该不会提早离开……   可惜,让他提早发现了邵元松的计划。   想想一直暗暗布局,胸有成竹的人一瞬间被破局的震惊表情,一定很有趣……   常如峰拍了拍自己的腿,有些可惜,真想亲自去看一看。 第68章 追上来了   不说邵莲和邵始辉被赶回龙江城给邵家大房带来的巨大打击,得知是因为邵家二房的缘故,一家人气得几天都睡不着,但邵家二房已经人去楼空,除了咒骂之外竟别无他法。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和精力关心二房的事情了,这一点上,他们还不如年家。   在确定英王也确实不知道邵元松下落后,太子就开始阻挠英王的人接近知道蛛丝马迹的年家人。   两人的目的都是自己能得到邵元松的财产,同时拖后腿让对方摸不到邵元松的踪迹。   而邵家离开之前最亲近的年家就成了首个调查目标,据年家嫡子年温瑜所说,他可能还知道他们跑去了哪里,因为其积极的帮助朝廷抓捕邵元松,太子又怕他采用胁迫手段的话英王那个伪君子故技重施进行怀柔来坏他的好事,所以暂时免了年家的罪。年家果然感激涕零,积极提供消息。   在英王打听到消息说年正宏几天前还见过谢氏时,常如峰就知道年家提供的消息怕不可靠,然后让英王做出跟太子使劲争抢年家的行为,务必让太子重视年家提供的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年家嫡子年温瑜确实提供了正确的路线信息,太子和英王的人马很快都在北方的商道上打听到了邵元松不久之前确实来过的消息。   太子大喜,英王也确认了信息,两人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追捕邵元松的事情上,年家暂时逃过一劫。   年温瑜跟得知了消息跟来龙江的大舅舅聊了一次。之后周家大哥就将周氏接走,送去了周家的家庙。而年家则遣散大部分下人,只留几个粗使婆子,年家又退回成了一个龙江城一个小小的耕读之家。   年正宏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没想到你会送走你母亲……”   年温瑜神色安宁,并没有因为家中遭遇的大变而焦躁,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君子之风。   “这是对于大家来说都最好的选择,”年温瑜道,“外祖母和舅舅他们疼爱母亲,又不能总看着她闯祸,亲自看管总比让您休了强。”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周氏可是亲手毁了年家,之前是年正宏的前程,如今是整个年家家族,任谁说起来,年家休了她都不过分。   这样的情况下,周家主动把人接走至少能先堵了年正宏的嘴,周家可不想有个被休弃的小姑子。而且放在自己家的家庙里自家看管,也很放心,何况周氏也确实需要管教了,在年家作威作福惯了,实在有些胆大包天,不然哪天周家说不定就跟年家一样稀里糊涂的折进去了。   至于周家家庙里面关的什么人?环境怎样,周家几位早对她不满的嫂嫂会如何,就都不是年家能管的事情了……   太子本来就不关心年家了,如今年家成了个不起眼的读书人家,更是很快就将之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正迫不及待的向近处的几个城池飞鸽传书,务必拦下邵元松等人,并直接派了王公公去接人,以防英王截胡。   而英王也确实表现出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让太子很是得意。   @@   两天后,在苏南之地大肆通缉的邵元松等人,已经正式踏入了浮北之地,此时一行四五人正在一个向阳的山坡边停下休息。   经过这么些日子不停歇的奔波,年若的体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从一开始完全需要邵元松抱着下马,到现在已经能颤着腿下马而且不摔倒了。   邵元松扶着她在向阳的小山坡处坐下道,“保险起见,明天我们就不走商道了,所以今天中午我们不去驿站休息,晚上直接赶路到三阳那边的镇子上补给,明天开始绕路往北行。”   年若点点头,知道他们真正的危险就要到来了,也许这就是他们此次路途的最悠闲的时光了。   邵元松吃完东西,向后仰躺在山坡上,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年若照做。   年若没有犹豫,她很需要充足的休息,直接躺了下去,结果脑袋却碰到了以柔软的东西,年若愣了一下,扭头看向邵元松。   邵元松将一只手臂垫在年若的头下面,自己也侧身过来看着她笑道,“这样睡着舒服一点。”   年若顿了一下,没有拒绝,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了眼睛。   四月春末的天气,阳光不错,天气不冷也不热,身下是柔软的青草,鼻尖偶尔有清风拂过时带来的花香,这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们难得的体验。   虽然身体上很累,但年若的心情却不错,如果不看周围的环境,她仿佛回到了现代,和同学们春游时的情形,轻松惬意。   心神的放松让年若渐渐的陷入沉睡,之后不久就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水水?水水醒醒……”   年若努力的撑起眼皮,却见眼前是邵元松放大的脸,眼底盛满笑意,“幕天席地还能睡的这么好啊……”   年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进了邵元松怀中,她若无其事的坐起来道,“我睡了多久?”   “半个多时辰。”邵元松看着她绯色的面颊,笑意更浓。   他能感觉到,离开后院的年若更加开心,广阔的天地治愈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伤口,她在不知不觉间对他更加依赖,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在他不经意的亲近后面红耳赤,不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的努力,终于让她死寂的心重新恢复生机。邵元松终于没能忍住,凑近了她红彤彤的耳朵轻咬了一口。   !!!   年若一惊,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捂着耳朵差点跳起来。   邵元松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又见她反应那么大,立刻给两人都找了个台阶:“我看你很疲惫,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些发热……”   信你才有鬼!年若瞪着眼睛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嘴上却道,“没事,估计是刚睡醒的缘故……”   邵元松本来只是耍个无赖,但听到年若顺着他的台阶下来,反而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羞耻感,错开眼睛不好意思再看她。   而年若早就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过来叫他们出发的两人见他们之间奇怪的气氛有些疑惑,“三爷?”   “哦,”邵元松回过神来,对年若道,“我们出发吧。”   年若点头,一行人准备出发。   邵元松扶着年若上马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捏了捏她的手,食指在她手心暧昧的挠了挠。   年若先是一惊,随即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他一眼,刚刚褪下去的烟霞又一瞬间爬了上来。   邵元松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年若见他得意的样子没忍住,抬脚朝他踢去。邵元松抬手接住,抓着她的脚放回马镫上,“小心点,危险。”当然,送到手里来的便宜,自然是要占的。   年若感受着脚腕上的温度,发现自己可能斗不过这个无赖,干脆一夹马腹,一马当先的朝前冲去,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邵元松见状大笑着追了上去。   一直把自己做隐形人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叹道,“三爷和三奶奶这恩爱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一路上要闪瞎眼了。   另一人叹道,“我也想娶媳妇……”   也许是一个午觉精神饱满,也许是以为心情愉悦,下午的赶路年若竟然没感觉到多少疲惫。   因为要准备第二天的补给,他们今天停下的时间比前几天早了半个时辰,到三阳镇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   三阳镇本也不是什么重镇,再加上浮北灾祸的问题,非常萧条,驿站就在三阳镇的正中心,邵元松翻身下马,正要往里走,忽然一顿,就见驿站的门打开,一个伙计迎出来,“各位爷,赶紧进来歇歇……”   “好的,稍等一下。”邵元松回身去跟要下马的年若说话,“怎么,今天好些了么?能下来么?”   虽然好像是要扶她下来的样子,但手却坚定的按住她的腿,不让她下来。   年若看着他的眼色,知道可能有什么状况,立刻扭捏的道,“能行,我不要你抱我,我自己来!”一副倔强少年的模样。   邵元松似乎很无奈,“好好,你慢慢下,兄长等着你。”   年若装作腰酸腿麻动不了的模样,结果一下子用力踢到马腹上,马儿打了一个马喷,忽然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啊!”年若惊叫一声,惊慌失措的喊道,“兄长救我!”   “小少爷!”另外两人大惊,赶忙翻身上马去追。   邵元松也赶紧拉了马追上去,“俊哥儿!”   那本来准备将人迎进来的伙计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回身看向身后。   身后的大堂中,正坐着几个人,虽然是常服装扮,但非同一般的气质很容易辨别是军中之人。   一个痩点的人微微皱眉,“老大,是不是发现我们了?要不要追,看身形应该就是他们了。”   另一个健壮一些的人口中叼着根草根,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但能看出来是这些人均以他为首。   听到瘦子的话嗤笑道,“不过是一个商户,怎么可能有那眼力。而且不是说有个女人么?哪里有女人了?”   刚开口的那人道,“常大人不是说了么?他们逃亡中肯定会有乔装,所以不管男女老少,只看身量,身量肯定不会变。刚刚那几个人里,有两个明显像是常大人说的身量。”   为首的人吐掉口中的草根沉吟一下道,“通知城门那边的兄弟们准备拦截追捕,我们先在这里等着,刚刚只是意外,若他们没有察觉的话,必须要在这里补给,肯定会回来的。”若是察觉了那必然不会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把四人太过放在心上,不管怎么样,一个商户,就算拳脚功夫不错,带这个女眷怎么也不可能逃出他们的手掌心…… 第69章 故布疑阵   三阳镇本来就不大,因为浮北灾情的缘故,十分萧条,路边的铺子几乎全都关着门,行人也很少,偶尔看到零星几个也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因此没有给邵元松等人的跑马造成多少阻碍,半刻钟的功夫便奔到了城门。   守城的士兵远远听见动静回头看去,见一个少年尖叫着趴在马背上喊救命,后面的两个护卫和兄长模样的人追着要去救,不由哈哈大笑。   三阳镇是北方这条商道中唯一一个不是军事或政治发达的地方,又相对处于南黎内部,所以很少有什么奸细之类的事情。平日里城门守卫大多时候是维持维持秩序,管管进镇的农人,所以规矩相对松散,出城一般也不需要盘问什么的,所以此时也只是看着热闹哈哈大笑,让年若他们顺利冲出了城门。   出了镇子,年若起身拉住马缰,控制着放慢速度。她的马自然是没有失控的,因为邵元松给了她一个跑的指示,她就照做了。   邵元松很快追了上来,却不敢松懈,一边跑一边道,“里面应该有抓我们的人,那伙计连问都不问就请我们进去,可见是确认我们的身份了。”   年若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快?”   时间是她和邵元松反复推演的,周氏的信件到达京都的时间,太子派官员前往龙江城的时间,以及官员从龙江城反馈的时间,飞鸽传书往这边传递消息的时间……   为了以防万一,邵元松还专门把离开商道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就算太子那边严丝合缝一刻钟也不耽误,也不该这么快就追上来……   邵元松也有些想不通,“想是出了什么变故让他们提前发现了,我们的计划也要调整了。”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而我们的马已经跑了一天。”邵元松道,“我们得想其他办法,一会儿我们……”   邵元松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后面的护卫道,“已经追过来了,好快!”   虽然城门守卫将人放了出去,但早有准备的一队人马很快收到上官的命令,随后就接到了城中上官的信号,早有准备的一队人马立刻开始追击,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集结的很快,出发的速度也很快。所以竟然没有耽误多少工夫。   邵元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看来有其他法子也暂时施展不开了,驾!”手中的鞭子抽的却是年若的马臀。   那马感受到疼痛,又嘶鸣一声飞速的冲了出去,另外两人跟上,邵元松殿后。   对方看他们不但没停下还加快了速度,知道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立刻抽箭警告道,“停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邵元松等人当然不可能停下,能这么快追来,说明他们就算没有完全确认也是八/九分肯定了,他们的乔装只是在他们没把握的时候迷惑对方,但对方一旦要确认,以年若的容貌百分百露馅。   不过他们来的太快,对邵元松他们确实十分不利,首先他们的马已经跑了整整一天,速度肯定不如对方,而且年若的骑术能够应付正常的赶路,但面对追击的时候就完全不够看了,对方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士兵,甚至可能还称的上精锐。   邵元松挥落后方射来的箭矢,能感觉到对方的力度不凡。   邵家的护卫破口骂道,“这些人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就这么点人竟然派了十几个人来。”   另一个张望了一下道,“不,不是十几个,后面还有几个正慢慢追上来呢!”   对着邵元松一届商户和一个弱女子都这样谨慎,邵元松想到这样做事风格并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只有一个:常如峰。   邵元松心想,这人果然神算,不是他获得先机就能避开的。不过,有知道先机肯定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三个人不说以一当十,但也不是普通的护卫,多少还是会轻敌,那时候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事实上却是如邵元松所想,后面的人并不紧张,一边朝前射箭一边闲聊,“上面到底是怎么想的?浮北的暴民那边缺人手,他们却为了追个商户就调了我们一队的人马。”   “那可不是普通的商户,我们南黎的首富呢,”另一人道,“据说为富不仁,搜刮了不少,把他抓住了,浮北这边的流民就能安抚下来了,可抵不少事。”   “赶紧的,把人抓住了兄弟们好去休息!”为首的人说完,一甩马鞭冲了出去,一队人马飞速跟上。   邵元松等人压力更大,年若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知道是自己拖了后腿,邵元松和护卫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没有跑快,因此咬紧牙关不敢让自己分神,能争取一刻是一刻。   好在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不过几息功夫便黑透了,只余天上的残月散发着微弱的光,此时再飞速跑马就危险了,所以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速度。   邵元松显然做了大量的准备,算了算时间道,“前面有条岔路,分开跑,在之前商量好的地方集合,若我们没有及时赶到,叫邵恩回来接应!”   “是!”两人干脆应声。   没多久,几人就到了岔路口。三阳镇之所以叫三阳镇就是镇子五里之外有三条岔道,在黎朝还繁盛的时候,这三条路各自通往一个繁华的城镇,因此称为三条阳光道,故而有了三阳镇之称。   快奔至岔路口的时候,邵元松和护卫的三人换了两次位置。   天色黑暗,后面的人只能模糊看清前面的人影:“他们在做什么?”   追了这么久竟然还没追上,他们也发现,前面的人虽然是商户,但骑术绝对不俗。   为首的人道,“注意,前面的岔道口,他们要分开走了!”   “真是狡猾,那一会儿知道哪个是那个邵元松?!”有人呸道。   另一人道,“他们四个人,三个岔道,邵元松肯定要跟他媳妇儿一起走吧?走两匹马的那条道儿就是吧?”   “你能想到他能想不到?”有人道,“况且媳妇儿能有命重要?说不定他就会利用这一点故意让媳妇儿跟别人走,好引开我们呢?”   “为什么非要走三个岔道,两人一个岔道,我们完全分辨不出来啊!”   众人:“……”   “都给我闭嘴!”为首的人忍无可忍的道,“盯紧点,他们要分开了!”   然后就隐约看到前面四个人分三路向前奔去,因为他们变换了队形,再加上天色愈发黑暗,他们看不清哪条道上是走了两个人。   无奈只能奔到跟前,停下来查看马蹄印。   有人疑惑道,“好歹是南黎的首富,商人重利,应该不会那么傻,拉着媳妇儿一起去死吧?”   为首的人敲了他一记道,“让你追你就追,常先生说了,那位邵三爷肯定不会丢下他媳妇儿的!”   “左边这个是两匹马,”为首的人道,“来九个人,跟我往这边追!其他的分成两组各追一边!”还是谨慎行事。   毕竟如果在眼皮子底下还让人逃了,被上面问罪事小,丢人可就事大了!   邵元松确实如常如峰所料,绝对不会丢下年若,但也不是走了左边那条路,岔路分开的瞬间,邵元松飞身坐到了年若的马上,两人共乘一匹往右边跑去。   邵元松抱着年若的腰,在她耳边道,“别怕,他们得耽搁一会儿。”   年若凝神听了一下,果然发现后面的马蹄声消失了,长长的舒了口气,“安全了么?”   “还没。”邵元松道,“他们人多,可以分开追,只能说一会儿追来的人会少点。”   “那怎么办?”年若有些着急,两人共乘一骑更没有优势了。   “没事,前面有片密林,我们一会儿在那里下马。”邵元松道,“进了那里,他们也没办法骑马了。”   路上邵元松一有空闲就看地图,显然是为了现在这种突发情况准备的。他记得很准,两刻钟后,两人就看到了前面黑压压的山林轮廓,被夜风吹过,在黑暗之中,犹如张扬舞爪的妖怪,等待着择人而噬。   邵元松扶着年若下了马,将马上剩余的一点吃用摘下来,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那马又飞奔着远去,没有了负重,它跑的很欢腾,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年若的下半身几乎已经没了知觉,踉跄着走了几步不禁有些着急,邵元松见状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往里面走去。待走到里面一点,年若就要求他把自己放下,揉着自己发麻的腰和腿,很快就感觉到了寒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在林间过夜有些可怕,在外面还不觉得,进入树林之后,残月的那点微光也被遮住,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还有不知名的动物发出奇奇怪怪的声响,年若仿佛置身恐怖片中,拽着邵元松的胳膊都没办法让自己镇定,不自觉的往邵元松怀里钻。   邵元松揽紧年若道,“放心,这才刚入夜,之后会更冷,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不会在这里过夜的。”   邵元松并没有带着她往深走,毕竟春末的山林很多冬眠初醒和饿了一个冬天的动物们,还是有些危险,尤其是晚上。   在一棵大树下停住,邵元松低头道,“我先上去看看,你等我一下,可以么?”   年若的双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却坚定的道,“没问题!”   邵元松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别怕,只是没有光而已。”   说罢迅速上了树,身边的温度离开,即使知道邵元松就在不远处,年若还是觉得害怕,第一次发现自己胆子这么小,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的盯着她,尽管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都是错觉,但依然止不住汗毛倒竖。   好在邵元松下来的很快,年若几乎是扑进他怀里。   邵元松调笑道,“这么迫不急得的投怀送抱啊,我真是受宠若惊。”   年若抱着他没动,手却在他腰间掐了一下,情绪放松了很多。   “没有危险了,我们先上去。”邵元松将一直碗口粗的蛇远远扔掉,笑道,“为夫教你爬树啊,别怕。”   说是教,其实邵元松力气大的惊人,几乎是一路把年若托上去的。年若坐在一个粗壮的树杈上,和邵元松分着吃了点东西,好歹垫了垫肚子。   适应了环境之后,年若放松了许多,有心思眺望周围,然后发现此处竟然能看到他们进来的那条大路的情况。   此时马儿跑走的方向,有几点火把返回,开始往山林的方向移动,应该是追着马跑了之后,发现不对又折回来了。   “他们发现了!” 第70章 放肆一回   邵元松用披风把年若裹好,“你待在这里,我处理了他们咱们就离开。”   年若点点头,适应了环境之后,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况且就算害怕也不能拖后腿。   邵元松跳下树,准备速战速决,毕竟气温越来越低了。   好在对方追往这边的只有四个人,邵元松弄出动静引他们来追,将他们分散后各个击破。虽然也是些身手不错的士兵,但对敌经验还是不能跟邵元松想比,再加上下意识的轻敌,所以邵元松处理的还算轻松,用了大半个时辰,将对方四个人全都敲晕捆严实了。数了数没有遗漏,邵元松返回去接年若。   年若听到邵元松的声音感觉犹如天籁,她的四肢都快冻僵了。   邵元松帮她揉了揉四肢,接着她下了树,“暂时没事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路边的四匹马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显然也是邵元松早就算好了的。   天色黑暗,反正也跑不快,邵元松就跟年若共乘一骑,让人靠在怀里可以得到一些休息。后面牵着三匹马,骑上个把时辰,遇着小道就放一匹走,剩下两匹的时候,邵元松让其中一匹继续沿着主干道走,自己则和年若骑着另一匹,拐上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年若很是领会了邵元松的狡猾,可以想见明天白天他们寻人时的痛苦,若是另外两条路上的护卫也这样故布疑阵的话,还真能为他们争取到不少时间。   折腾到半夜,终于在温度继续下降后,碰到了一个小村庄,年若大大了松了口气。   邵元松似乎很有经验,没有惊动村民,在最边上找了一个废弃的茅草屋,生火取暖,和年若两人一起将就着把剩下的一点口粮全部吃掉,相拥着睡过去。   追击的队伍就没他们这么轻松了,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找全了左右两路上被打晕捆着的同僚,为首的队长气的脸色铁青,“我王大志还没受过这鸟气呢,邵元松这孙子,给爷好好等着!”   @   在那边追击的队伍焦头烂额的时候,邵元松和年若正睡的香甜。   年若是被饿醒的,挣开眼睛被明亮的阳光刺了一下,这些日子一直披星戴月的赶路,好久没有睡到日上三竿了。   邵元松并不在身边,但视线可及之处,写着一行字:去找吃的了,醒来先洗漱。   不提还好,看到吃字,年若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旁边的破陶碗里盛着半碗清水,应该是可以喝的,年若也顾不得许多,咕咚咕咚一口气倒进嘴里,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然后发现屋子中央还摆着个残缺不全的木盆。里面的水量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不到,而周围已经氤氲了不少水迹。年若赶在它把水漏完的时候简单擦洗了一下。   邵元松去找吃的,年若就打量着屋子,希望能找到一些一会儿能用的东西,然而现实注定要让她失望了,这屋子里除了茅草和土,什么都没有。   年若打算去外面看看,为了防止被村里人发觉,她小心的迈出屋子,然后她发现是她多虑了,整个村子都空荡荡的,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半个人影,偶尔有清风吹过,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鬼,鬼村?大白天的,年若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心突突的跳。   待看到远处走来的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飞奔过去,“邵元松!”   邵元松看着从昨天开始就频频对着自己投怀送抱的妻子失笑道,“怎么了?大白天的还能吓着?”   年若抱着他的腰没敢松开,“怎么没有人?”   邵元松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没考虑周到,他前世打仗的时候见多了这种空村,所以今天早晨发现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时候就立刻反应过来了,但年若不同,她从没见过这些,乍一见偌大的村子一个人影都没有肯定会害怕。   “对不起,吓着你了。”邵元松有些郁闷的皱了皱眉,解释道,“这里已经进入浮北了,你看这村里的地没人种,周边山上连草根都挖的光秃秃的,显然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村子里的人都出去逃荒了。”   邵元松举了举手中两只瘦巴巴的兔子和四只可怜的田鼠道,“而且应该走了有第一段时间了,否则咱们估计得饿肚子。”   年若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好意思,把头埋在邵元松的胸口不肯起来。   邵元松被她这难得的小女儿撒娇姿态逗得心痒难耐,忍不住低笑一生,因为双手拿满了东西,只能用下巴亲昵的蹭一蹭她的发顶。   低沉又磁性的笑声在头顶上炸开,年若只觉得一小股电流在头顶被碰触的地方沿着脊椎骨急窜而下,一瞬间让身体微微酥麻。   邵元松感觉到年若突然勒紧的双臂,以为她还没缓过来,微微俯身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去看她,“怎么了……”   他的话在年若通红的脸颊和水润的双眼中消失,脑海中只有年若双眼急急忙忙避开他视线的羞窘,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娇态。   刚之前刚灌了一肚子井水的邵元松,突然间觉得口干舌燥。   “水水……”邵元松声音低哑,情不自禁的靠近年若的唇,轻轻的碰了碰。   年若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更强大的电流从被邵元松碰触的地方强势窜出,和还残存在脊背上的微弱酥麻叠加,抽去了她身体中的大部分力气。   年若几乎有点站不住,然后被邵元松强势的揽住腰,放肆的亲吻起来,呼吸相闻之间,年若的大脑一片空白,邵元松感觉到了年若的顺从和之前不一样。   之前是对现实的妥协,而如今只是身为女人本能的矜持。而他的感觉也不一样,之前无论多么用力都无法让自己沉沦,因为对方始终保持清醒;而现在,他觉得年若的迷/乱像一把烟火,在他脑中炸成绚烂的一团,让他也完全迷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邵元松感觉到胸口的大力推拒,心中一惊立刻松手。   年若气喘嘘嘘的瞪着他,控诉着他的粗暴,然而氤氲着水汽大杏眼没有一点威慑力,她原本有些苍白干裂的唇此刻娇艳欲滴。   邵元松觉得自己完全把持不住,复又把人捞进怀里一通亲吻,只是这一次保留了一丝理智,温柔了许多,而怀中挣扎的人也渐渐顺从沉溺。   直到两人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二重奏抗议,邵元松才把人放开,盯着年若笑的牙不见眼。   年若没敢再瞪他,率先往茅草屋那边走去,却被邵元松拽住。   邵元松见她戒备的模样忍不住想逗她,用力一拽,年若另一只手急急忙忙的捂住自己的嘴,谁知邵元松却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道,“既然没人,我们去那么远做什么?直接去井那边。”   年若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忍不住抬腿踢了他的脚跟一下,惹得邵元松哈哈大笑,低头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才大步向前走去。   年若摸着被他亲过的额头瞪着前面的背影,心中有些懊恼,可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甜蜜。   算了,年若告诉自己,这逃亡的路上,说不定哪一天就是最后一天,何苦要为难自己呢?先暂时忘记一切,痛痛快快的过吧!   水井在村子的中央,邵元松就着井水宰杀处理兔子和田鼠,年若不太敢看,转身去捡柴禾,村子里的柴禾并不值钱,也没必要带走,年若转了周围几个院子,倒是找来了不少。   邵元松手上处理着东西,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年若,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可爱,心里躁动不停。   不过见她显然饿坏了,邵元松动作很快,年若柴火捡的差不多的时候,邵元松把东西都准备齐全,就等下锅了。   能住在村子中央的人家相对富裕一些,邵元松找到了一口铁锅和几个粗瓷碗洗刷干净,借着灶房拿着年若捡回来的柴禾点燃了开始下锅翻炒、倒水、熬汤。   年若惊讶于他的熟练,“你怎么会做这些?”   自然是因为他也曾做过伙头兵,不过这些永远不能对她说,因此邵元松笑道,“训练的庄子因为要保密没有下人,饿了的时候不好麻烦别人,自己做的两次就学会了。”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想撩拨她,“怎么样?为夫厉不厉害?”   年若嗔了他一眼没理他,而是咽了咽口水道,“什么时候能好?”   “得等一会儿。”邵元松添了几根粗壮的柴禾,拉着年若去了外面。四月末各种野草生机勃勃的冒头,因为村子里的人走了一段时间了,又地处偏僻,没有人来,所以多少能搜罗出一点新长出来野菜来。   马儿的草料也不用太发愁了,邵元松走到不远处将马换了个草相对多一点的地方继续拴着让它自己觅食,转身又看着年若兀自傻笑。   年若受不了他粘人的视线,开口问起正事,“我们今天不走了么?”   “走,一会儿吃饱了就出发。”邵元松道,“这里找不到第二顿饭了,为了不饿肚子也得走了。”   说话间,年若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不由皱眉看向邵元松,“你的怎么不叫?”   “有情饮水饱啊。”邵元松笑嘻嘻的道。   年若:……   嘴上这样说,但邵元松还是迅速的把手上采摘的野菜抖了抖,回到井边清洗过,到灶间在熬煮的汤中烫一遍,捞到瓷碗里递给年若,“先垫垫肚子,田鼠肉快些,一会儿就好。”   年若执意跟他分着吃了半碗不到的野菜,一人就两口的样子,吃完感觉自己更饿了……   “这么点恐怕吃不饱吧?”年若有些发愁,“咱们一会儿是不是得快点走,不然晚上又得饿肚子。”   邵元松失笑,“放心,喂饱你肯定够了。”   年若没说话,心里却打定主意自己吃个半饱就够了,其他的要都给邵元松,毕竟他才是主要的劳力。   等到肉熟了,两人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开吃,好在只是年若饿极了的情况下眼大肚小,她吃了约大半只兔子肉之后就饱了,剩下的被邵元松扫荡干净,两人把找出来的铁锅陶碗之类放回原地,继续出发。   两人依旧共乘一骑沿着小路往北方走,因为吃饱的缘故,年若放松的靠在邵元松怀里道,“早知道应该牵两匹马,这样走起来快些。”   邵元松摇摇头道,“这里会出现很多流民,两匹马太容易被冲散了,一匹就正好。”说完还暧昧的用下巴蹭了蹭年若的耳朵。   年若:……   一言不合就撩拨,年若忽然觉得自己未来几天要过的水深火热了。   年若以为他会带着她走小路,却见邵元松一直往大路上拐,疑惑的道,“我们要去哪里?”   邵元松道,“冬青镇。”   年若一惊,“那不是个挺大的镇子么?去那里没关系?”   “有关系也得去。”邵元松道,“这方圆几十里估计都是荒村了,只有去那里才能得到像样的补给,我可舍不得饿着你。”   “我们不会被发现么?”年若绷着脸跟他讨论正事。   “如今整个浮北之地到处都是流民,用脚走出的小路四通八达,密密麻麻的跟网一样,三条路,那么多马,而且也不排除我们放走了马,自己走路的情况,这样的镇子估计有二三十个,所以除非他们调动十几队人马沿途挨个搜寻排查,或者像我们这样修行千年才获得的缘分一样碰上,否则不太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那要是飞鸽传书,让城镇的守卫盘查……”年若继续表达疑惑。   邵元松笑道,“信鸽的豢养和训练成本很高的,只有军政要地配有,这种内陆小镇很少的,你就安心吧,为夫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年若松了一口气,决定不在给邵元松撩/骚的机会,闭口不言。 第71章 夜宿小镇   知道了要走大路,年若还有些期待,毕竟茫茫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两人一骑的情形还是有些渗人。然而等真的看到流民的身影后,年若却宁愿天地间只有自己。   今年的苏南之地没有遭灾,情况还算不错,他们一路飞奔过来,路过的也都是一些繁华的城镇,因此没有看到过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   瘦成麻杆一样的女人吃力的背着不知还有没有呼吸的孩子,一脸的麻木茫然;还有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拖着自己皮包骨头的小腿,赤着脚跟在大人身后缓慢的移动,那一双小脚上布满了血痂,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早就没了知觉,竟然没有哭;佝偻的老人行尸走肉般跟着前面的人迈动脚步,他的身边早就没人照顾,也许老老小小的,反都先他而去……   年若抓着邵元松袖子的双手慢慢收紧……   “除了苏南和京都之外,南黎大部分地方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出。”邵元松难得没有调/戏她,语气里带着郑重,“南黎继承下来的只有争权夺利,却从未想过权利和地位之上需要负的责任……”   “他们怎么不早点灭亡呢?”年若看着一个走着的男人突然倒下,旁边十几岁的少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等了一会儿才焦急的蹲下去使劲推起来,“爹!爹!”   “他们灭亡了,百姓们才能解脱。”年若喉头堵的厉害,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她一点都帮不上忙,只能旁观而已。   “会的,很快就会了。”邵元松替她擦去眼泪,“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替你实现。”   年若气愤的用后脑使劲嗑了邵元松一下,怒道,“这种时候,你怎么还不正经!”   邵元松捂着被撞疼的下巴,含糊的表达冤屈“我说的是认真的!”   “看把你厉害的,你怎么不立刻就把南黎灭了,还用的着我们这样逃亡?”年若还是生气。   “我又不是神仙,能吹一口气就让南黎朝廷灰飞烟灭。”邵元松龇牙咧嘴的道,“不过,我说的可是真的。”   见年若疑惑的看他,邵元松绷着脸道,“三奶奶需要对咱们邵家的本事有一些清晰的认知。”   年若毫不犹豫的挖苦道,“马上就要被抄家的本事么?”   邵元松冷笑一声,“他们要是不抄还好,如果敢抄,三奶奶的愿望就能实现一半了。”   年若:……   她忽然觉得不应该放纵自己,随之带来的后果她有点承受不来,这个幼稚的中二男人到底是谁?   追击的人跟他们显然没有修行千年的缘分,年若和邵元松很顺利的达到了冬青镇,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方战力紧张,城门处竟然没有守卫,两人顺利的进了镇子。   进来之后,年若就知道原因了,这个镇子已经被流民占领,街上目之所及全都是面黄肌瘦的流民,所有的铺子都大门紧锁。   这种情况下,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完全不可能弄到补给。   但奇怪的是,年若并不觉得心焦,反而有心思调侃站在旁边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思考的邵元松,“本事巨大的邵三爷,请问在这里怎么能找到补给?”   邵元松斜睨了年若一眼,目光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意味,年若忽然心生戒备,果然就听他道,“放心吧,不仅要找到补给,还得找张舒服的床和三奶奶同床共枕呢。”   年若:……   邵元松拉着年若走到一个相对比较气派的院子门口停下。   年若道,“怎么,准备抢劫?”   邵元松曲直弹了下她的脑门,道,“让你见识一下为夫的本事。”   邵元松上前敲门,年若听了一会儿,听出了他的节奏暗含一些规律,心里先放松下来,看来晚上能够填饱肚子,好好休息一晚了。   大门过了大半天才粗暴的打开,一个浑身上下写着“我是地痞流氓”的青年露出半个身子,年若在几步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飘来的酒味,开口后就更明显了,   “敲敲敲!敲棺材板儿呢!滚,没水、没饭也没粮食,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就“砰”的一声把门拍上了,邵元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差点被拍扁了鼻子。   “好大的本事!”年若随口调笑一句,到底还是担心道,“怎么回事?被流民占了?”那青年和这座宅子明显格格不入。   “乱世的时候,哪里都不缺这种败类。”邵元松耸耸肩,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发暗的天色,“先找地方吧,再晚怕要危险了。”   年若紧张起来,这么多流民聚集,又没有人管,肯定会出事。   好在邵元松好像有后招,带着年若七拐八拐的钻小巷子,然后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门口,继续上前敲门。   这次人来的很快,一个老者开门后打量了邵元松一眼,邵元松掏出一个玉牌给他看了,“我找黄掌柜,他在么?”   “在的,在的!”那老者恭敬将两人请进去,年若才发现这小院子的门后竟然别有洞天,挨着的一大片宅子似乎都被他们打通了,竟也不亚于一个三进的院子。   他们刚穿过一道暗门进入后面的院子,就见一个精瘦的老者匆匆赶来,见着邵元松就要下跪,“三爷,黄某见过三爷!”   邵元松急忙将人扶住道,“您就是黄掌柜?”   “是的,”那人有些激动,“老夫从做学徒起就在咱们邵家的铺子里。”   “辛苦了。”邵元松道,“浮北之地大乱,朝廷又要拿邵家开刀,连累你们雪上加霜。”   黄掌柜激动道,“那跟东家有什么关系?都是朝廷……如果不是东家,我们这些人哪里有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机会,镇子上的铺子除了邵家的,就没有几家剩下的了。”   黄掌柜的表白听得年若咋舌,不过也可以看出邵家的管理非常完善合理,才能让底下一个都没见过东家的小掌柜都死心塌地。   这里面有古人本身大多忠义的原因,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南黎混乱的朝政,浮北之地一块本来还算繁华的地方被他们折腾的千疮百孔,饿殍遍地。这时候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人就是他们的恩人了。   黄掌柜能从一个小学徒坐上冬青镇产业的掌柜,显然也是个机灵人,激动过后道,“三爷一路赶来,想必疲累,先去沐浴休息一下,老夫已经让人去准备吃的了。”说完把目光移向男装打扮的年若,因为被涂的一脸灰泥,黄掌柜显然不能确认她的身份。   “这是三奶奶。”邵元松揽了年若介绍道。   黄掌柜立刻意识到这位三奶奶在三爷心中的地位,又是一通请安后送了两人去沐浴更衣。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年若觉得自己身体轻了十斤,如果不是还饿着肚子,她恨不得直接去睡了。   等她在一个小丫头的帮助下擦干头发引到饭厅的时候,邵元松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也没什么避讳,穿着一身宽松的袍子,头发还半干着披散在身后,非常不庄重。   不过特殊时期,谁也不怎么讲究,黄掌柜恭敬的坐在他下首正说着什么,见年若进来立刻道,“老夫就不打扰三爷用饭了,先告退。”   “行,大概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邵元松道,“一会儿我去找你。”   年若觉得邵元松能在饿了一天后,对着一桌香味扑鼻饭菜跟人谈事情,意志力也是非常坚定了,反正她现在的心思全在吃饭上。   把自己喂了个半饱,年若才开口询问,“那个宅子?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被抢了呗,”邵元松道,“冬青镇进来这么多流民却完全无人看管,这种时候那种平日里喜欢作威作福的地痞流氓哪里能不趁火打劫。”   连那种大宅子都被抢了,可见冬青镇里面宅子们的主人没几个在的了,年若担心的皱起眉头,“那我们往前走会更乱吧?”   “必然的。”邵元松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所以,这可能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休息地了,多吃点。”   年若自己都是通缉犯,也确实没时间管别人,快速吃过饭后就去休息了。邵元松则去了前面和黄掌柜不知道商量什么。   年若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可事实上,躺在床上半天,明明睡意朦胧却一直无法陷入睡眠,直到邵元松回来,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年若下意识的靠过去伸手将人抱住。   邵元松动作一顿,因为之前一直没有休息好,难得到了一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年若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寝衣,而邵元松则豪爽的光着膀子,还没来得套上寝衣。   柔软又光滑的触感让邵元松的体温猝不及防的被点燃,邵元松盯着怀中娇美的容颜吞了吞口水,今天的他也许不需要克制……   年若还没来得及沉入睡眠,就被人拉入另外一个旖/旎的漩涡,然而当粗粝的手掌沿着曲线向下的时候,年若忽然清醒过来,身体先于理智表达出抗议。   邵元松也清醒过来,然后意识到,那把插进年若心里的刀伤,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不再疼痛,可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会露出它丑陋的疤痕……   或者说,根本不是什么心意相通,年若只是在未来生死不明的有限时间里放纵自己,也许等一切回归正轨,她如今付出的感情又会一点一点的收回,最终变成之前内敛又冷漠的模样,对她自己,也是对他……   邵元松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察觉到她不经意的抗拒,温柔的含着她的唇珠吮/吻,伸出的手又渐渐的移回来,似乎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年若身体重新放松下来,却无法再次全心投入。两人都明白,这粉饰太平般得甜蜜旖旎当中掺杂着无法抑制的悲伤…… 第72章 邵家底牌   睡到半夜,夹杂着喊杀、吆喝、哭喊和歇斯底里的怒吼的嘈杂沸反盈天,熟睡的两人被惊醒,年若看着外面隐约的火光下意识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答的话,门口很快传来小丫头的话,“虎将军和龙将军打起来了,不过轻易不会有人过来这边,东家继续睡吧。”   虎将军和龙将军……   从这充满了乡土气息的称呼就可以猜测出这是两支怎样的队伍。   是被朝廷逼迫的农民也好,趁火打劫地痞无赖也好,这两支农民义军正在冬青镇内争权夺利,然后等一方胜利,收编另一方人员,再走出镇子,去跟县里、城里的义军们争夺、融合,聚成一帮乌合之众,在对上朝廷军时挣扎着反抗,最后被镇压……   年若叹了口气,明知道他们的命运,可是无法改变,或者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可是选择这样的死法,总比饿死强。   外面的火光和嘈杂那么大,两人根本睡不着,不过为了接下来赶路做准备,还是躺着床上养精蓄锐。   过了很久,喊杀声时远时近,但一定不会进入他们所在的范围,年若有些疑惑,“为什么不会打过来?”年若疑惑。   “因为这边是鬼宅。”邵元松想起黄掌柜的解释,笑道,“黄掌柜倒是个人才。”   “因为事关重大,买下这片宅子后就开始散播地下埋着大量尸骨的谣言,偶尔会有非常恐怖的鬼哭狼嚎;等暗道打通后,进来的人从来没有出去过,明明没有人偏每天晚上都有灯火在亮……种种事情吧,这片就成为著名的鬼宅了。”邵元松道,“所以没人敢进来。”   时人敬鬼神,官员们还好些,老百姓们最是敬畏,所以流民们轻易不会往这边走。   “这边有什么?”年若问出疑问,她以为这里只是邵元松提早为邵家的伙计们想出来的安身之所,可是听到黄掌柜如此大费周章,显然为了几个伙计用不着如此……   邵元松倒是不隐瞒,笑道,“邵家的底牌,能让南黎加快灭亡的底牌。”说到这里,邵元松伸手搂住年若道,“明天我们一早就要赶路,赶紧睡吧,醒了告诉你。”   然而,醒来以后,两人有条不紊的洗漱穿衣吃饭,直到收拾好包袱要出发了,邵元松都没告诉年若邵家的底牌是什么。   每每对年若向他投去的疑惑目光,他便回她一个暗含暧昧的笑容,气的年若想打他。   年若决定,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她都不准备理这个骗子了。   黄掌柜为他们准备了充足的补给,年若继续把自己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少年,两人没有再从大门走,毕竟这还是一片鬼屋,活人进来的基本上只进不出。   一行人七拐八拐的穿过几个院子,然后在一个看起来最破烂的院子里中一间最破烂的柴房后面进入了暗道。   几米的逼仄之后,暗道就宽敞起来,不仅仅是路面,还有两边,竟然盖有不少青砖垒起的房间,看起来十分坚固,均是铁门把守,除非用钥匙,否则不管是撬锁还是毁铁门,都不会非常容易,而且这些房间建在地下,若强行破坏,很可能被埋在这里。   年若意识到,这也许就是邵元松所说的底牌。   果然,邵元松拿出一串钥匙在年若面前晃着逗她,“不理我了?不理我可就不给看了啊,正好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嘶!”   年若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抬腿踢了邵元松一脚,从他手中抢过钥匙。   这里至少有十个房间,年若也不可能拿着钥匙一个一个去尝试,因此递给黄掌柜道,“黄掌柜,打开看看。”   黄掌柜被柔弱的三奶奶彪悍的一面吓了一跳,此时接过钥匙下意识的看向邵元松,见他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龇牙咧嘴显然也是为了给三奶奶看的,就知道了东家的意思,一面想着三爷真是宠爱三奶奶,一面拿了钥匙去开门。   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年若看到里面的情形后不由愣了一下,只见房间里摞满了粮食,整整齐齐的都挨到了房顶。   如果是在太平的时候,年若也许不会这么震惊,可是外面饿殍遍地,一墙之隔的地方却屯着如此多的粮食,粗略估计一下,这些也许够整个冬青镇的百姓吃上一年半载了……   这只是冬青镇而已,听邵元松的意思,应该遍布邵家产业的地方都存有这样的“粮仓”,在朝廷都国库空虚的时候,这确实是能够导致南黎灭亡的底牌……   一行人从暗道出来,已经是冬青镇外一座不起眼的私人土山,因为知道前路会愈发混乱,两人仍然用了一匹马赶路。   自从看到地下的粮仓后,年若再没说过一句话,邵元松一开始是想让她自己思考一下,见她一直不说话又有些不安,“水水……”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年若问,“你不怕我要求你救济那些流民么?”   “你会么?”邵元松反问,语气中带着循循善诱,“你想怎么做?”   “我能做什么呢?”年若情绪不高,也没听出邵元松的语气,“那些粮食,且不说你不能直接拿出来救济,就是拿出来了,大半也都会落在朝廷或者大世家的手里,而百姓呢,他们因此也许能多撑上一两年,之后依然要重蹈如今的覆辙……”不过是多受两年罪而已。   邵元松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教导她,却没想到她自己就想的这么透彻了,亲眼见过那些流民的惨状后,没有几个人能保持她这样的理智,上辈子他亲眼看着有人因为一点善意而被流民抢杀,看见他们为了一点吃的而自相残害,才渐渐明白其中的可怖。   可年若短短时间就想明白了。邵元松心中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和自豪,这就是他的妻子,虽然年纪小,还曾被困在小小的后院之中,可是却拥有着广阔的胸怀和格局,未来的她不知会成长为多么出色的模样。   “你想的很对。”邵元松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这些年,南黎有一半的地方在遭遇各种天灾人祸,粮食储备本来就有限,又因为太子和英王的不作为而变本加厉,粮食越来越少,而能看清形势的人必然要早作准备,他们有权利有渠道还不缺银子,所以最后遭殃的还会是百姓。如今的情形,不是我贡献出粮食就可以解决的。”   “相反,如果把市场上大部分的粮食捏在手里,连世家大族都缺少粮食的时候,利益就无法达成共赢,朝政会更加混乱,而混乱能加快南黎的灭亡。”邵元松道,“如今的南黎朝廷就像一颗长在百姓身上的毒瘤,要彻底除掉避免不了彻骨的疼痛和牺牲,但除的越晚百姓们的痛苦会拉的很长,此时若是不忍心,拖拉着等到除掉它的时候,百姓们也许已经虚弱到无法挽救了……”那时会死掉更多的人。   “邵家拥有可以敌国的财富,所以我们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邵元松道,“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么?”   邵元松并不等年若回答,继续道,“南黎朝一直不重视商业经济,南黎先皇地处繁盛的苏南,又靠着丰盈的国库,一开始没有为银子发过愁,又一直因为内斗消耗着真正的人才,所以他们不知道商业经济的崩溃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   年若此时反应过来,邵元松竟然是在教她,商业经济以及国家大事……   经济崩溃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她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但金融危机的可怕她可是学过的。   邵家作为前黎朝的首富,有着在这个时代堪称庞大的业务链,涉及到各行各业,而这个链条一旦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年若忽然就明白了之前邵元松说的,太子或英王不抄家还好,若是抄家,以邵家遍布各地的产业,苏南和京都等仅有的太平之地也会混乱起来……   显然,太子确实如邵元松所说,不懂商业经济,在给邵家扣上反贼叛逃的帽子后,一边压榨着其他商户,一边又便迫不及待的查抄着邵家的产业。   英王见了,担心太子全部拿走,也加入了查抄的大军,谁让邵家产业太多,太子一个人顾不过来呢?在没有抓到邵元松之前,这些东西就像是无主之物,谁抢到就是谁的。   可惜邵元松早有准备,邵家的产业下成百上千的掌柜和伙计们飞快的消失离开,财物自然也随着不见,朝廷本来就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抓捕,英王和太子害怕对方先找到人得到财宝互相拖着后腿。   结果就是,邵家的产业以飞快的速度关闭消失,而其他商人被英王和太子控制,并没有余力去发展自己的势力。   短短时间之内,京都物价飞涨,没有了邵家粮库供应,粮食供不应求;邵家桑园和染坊的关闭,让衣料绸缎都紧张起来;邵家大型纸坊的查抄让文人墨客们的纸张都降低了档次,虽然因此崛起了几个小作坊,但依然捉襟见肘……   飞涨的物价让老百姓们把消费全都集中在主要的粮食上,再没有余力去娱乐、消遣、改善生活,一时间京都除了当铺之外,酒楼茶肆、青楼赌坊、金楼布店、书店银庄纷纷关闭,街上肉眼可见的萧条起来。   除了底蕴深厚的大世家还能暂时支撑,四品以下的官员们家中都拮据起来……   这下不仅英王和太子,整个朝廷的人都着急了,利益前所未有的一致:一定要抓住邵元松! 第73章 腹背受敌   “……所以,南黎朝廷是要焦头烂额了,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你,也要惹上大麻烦了吧!”年若面无表情的道。   这是他们离开冬青镇的第三天,他们刚刚躲开一波流民的对峙,找了个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吃东西。   “啧啧,我们夫妻一体,怎么能说是我呢,”邵元松笑嘻嘻的道,“明明是我们。”   年若用咬了一口的馒头堵住了他的嘴。   这三天,年若觉得把一辈子的见识都涨完了。   他们中间在一个县城补过一次,那县城不大,却井然有序,县城的守卫严格把守,将流民拦在城外,虽然摩擦不断,但并没有大的矛盾,当时邵元松就说,此地县令是个能人。   年若他们因为穿着相对得体,还有一匹马,顺利入城,就见城内百姓确实比他们沿路所见强得多,虽然也都面黄肌瘦,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城内商铺大部分都已经关门,但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可见邵元松说得不错。   赶路枯燥,邵元松有空就跟她分析原因,途中遇到大规模的战场他们就避开,不可避免的遭遇了数不清的小规模冲突,有地痞之间争地盘的;有朝廷和流民对峙的;也有流民之间因为一点吃用自相残杀的。   当然,也有打他们主意的,这样的基本上都被邵元松雷霆手段重伤,震慑不小,虽然他没有直接杀人,但在这种情况下重伤,根本就活不长,也许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年若已经在这过程中磨练出了一点铁石心肠,再加上邵元松每次都会耐心的跟她解释原因,分析情况,结合着南黎朝廷的整体格局和走向,很多在年若心中只是概念和轮廓的东西渐渐融会贯通起来。   怪不得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若觉得受益匪浅的同时,又对邵元松有了新的认识,这家伙虽然总是摆出一副文盲的嘴脸,但胸中却自有沟壑,让人觉得非常的可靠和……心动。   尤其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深邃的目光后隐藏的勃勃雄心,让她忍不住心悸,明明她只是个想过好自己日子的人,可是却莫名其妙的开始想让这片土地上没有战争,让百姓们都过上可以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像她上辈子的家乡一样……   可惜,在这个男权时代,她似乎没有这样的机会。   “看来三奶奶果然神机妙算。”邵元松忽然把手中的馒头全部塞进嘴里,一把扶着年若的腰举她上马,自己紧跟着飞身上来,一夹马腹飞快的冲了出去,“我们的大麻烦来了!驾!”   年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见竟然是刚刚避开的流民中的一小支队伍,想来是打算偷偷靠近他们的,结果被时刻警戒着的邵元松发现了,索性不再掩饰,直接冲了过来,那利落的奔跑姿态,显然不是普通的流民。   “太子他们追上来了?”年若问道。   “嗯。”邵元松揽紧她的腰道,“也应该追上来了,边军不比朝廷,训练有素,而且既然猜出我们要往北黎,只要在靠近边城的几个地方守株待兔就行。”   所以可以暂时避开,但最终还是要正面杠上的。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年若道,“邵恩他们应该都提前到了吧?”   “嗯,快马还有半天的路程我们就能跟他们汇合。”邵元松朝后看了一眼,又甩了一下马鞭道,“驾!希望能顺利。”   身后的人已经换了马追了上来,邵元松和年若两人共乘决计逃不脱。邵元松骑着马往前方大批流民休息的地方奔去,然后在靠近的时候扔了几个馒头在马路中间,立刻遭遇了疯狂的哄抢,阻了后面人追来的脚步。   邵元松和年若趁机逃离,飞快的进了前方的黑石城。   “奶奶的,那小子真的是个商户?怎么这么警觉?”为首的男人正是第一天追击的队长王大志,“给我跟紧了,如今这可是块肥肉,全都盯着呢,咱们最先发现的,可别叫别人抢走了……”   黑石城是靠近浮北边缘的一处军政要地,但此时已经被民间的白巾军占领,白巾军不同于一般的农民起义军,他的组织者是一个当地的世家白家,非常受人的敬重。   本来一开始白家只是发善心收留安顿流民,后来为了保护本地流民不受侵犯,渐渐发展成了一支义军。   额间绑着白布条,寓意悼念亡人,在如今横尸遍野的浮北之地收编了不少人,再加上世家子的谋略比泥腿子们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不知不觉间成了民间最成气候的一支义军,然后有越来越多的义军和流民前来投靠。   被朝廷不由分说的打成叛党后,为了百姓们,也为了自己,白巾军也只能跟前来镇压的朝廷军硬抗了。   年若对这支所谓的“仁义之军”不置可否,若白家真的没有想法,怎么可能在这种粮食短缺的时候拿出那么多粮草来收编流民?朝廷对于这些民间义军的第一个手段就是招安,要真是迫不得已,完全可以被招安。   如今城中已经建立了一些基本的制度,百姓们的生活状态也比别处的强多了,因为打着“仁义之师”的名头,所以来投奔的人很多,基本上来者不拒,邵元松和年若也轻而易举的混了进来。   因为接下来可能就是全力的奔逃,邵元松打算换两匹好马,好和邵恩他们快速汇合。   而且到了这里,北虎营和这些民间的起义军已经有过一次交锋,接下来显然还会再打几次,精力互相牵制着,他可利用和操作的地方比较多。   邵元松以江湖游侠的身份,花高价换了一匹马,顺便拒绝了对方的招揽,江湖游侠不受拘束,到处游荡,这个身份显然很适合他们。   “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年若开口,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大家都在紧张备战,只有他们悠闲的缘故,但那种如影随心的窥视感不像是好奇,倒像是监视。   邵元松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对这种视线更加敏感,表情自然得小声道,“看来是跟着进来了,速度挺快。”   “这里是白巾军的地盘,虽然人杂,但他们作为朝廷军应该不敢轻举妄动,跟着我!”邵元松拉着年若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走,对方见他们发觉竟然放弃跟踪直接追了上来,看那架势仿佛是要速战速决的模样。   邵元松直觉不对,但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拉着年若就往白巾军帅府的方向跑,就算这些追兵艺高人胆大,也不可能在敌方的大本营暴露自己。   那边的守卫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手持□□迎了过来,“什么人?”   邵元松叫道,“兄弟救命!后面是朝廷军的探子!被我发现了要杀人灭口!”   那一队守卫果然冲了过来,虽然只是民间的义军,但也穿着一身铠甲,配着腰刀军靴,跑起来也颇有军人的样子了……   不对!白巾军只是民间义军,即便是门口守卫也不应该有这样精良的装备。如果他们不是朝廷军,那就是白巾军最精锐的部队,而什么情况下,白巾军的守门需要用精锐部队了呢?   一瞬间寒气爬上邵元松的脊背,感谢上辈子锻炼出来的危机感,邵元松身体快于脑子,飞快的抽出腰间的长刀……   “叮!”刀剑相击的金石之声伴随着邵元松的怒吼,拼着受伤砍翻了对面的一排人,拉着年若拐进侧面的巷子。   年若已经惊住了,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巾军的人竟然放弃闯入城中的朝廷军而首要抓捕邵元松!   “上马!”邵元松抢了一匹骏马,自己先飞身上去,然后几乎是提着年若的腰带将人一把拎上马,也来不及等她坐稳就快速的冲了出去!   “站住!前面的,拦住他们!”后面的追兵由一波变成了两波。   邵元松不敢怠慢,拼了命的往前冲。   好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情况,但后面的两波人目标一致,利益却是冲突的,都不想邵元松落在对方手里,给他争取了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邵元松挥舞着长刀砍劈着迎面拦截的人,年若横趴在马上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巅出来了,但是她不敢乱动,即使看不见,她也能听到对面的人数,而邵元松只有一个人。   终于有温热的液体喷了她满脸,甚至溅进她的嘴里,浓重的铁锈腥味摧残着她的味觉和嗅觉。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时光,她觉得身体一轻,动作快于思考,自发的摆好姿势,正常的跨坐在了马上。   邵元松把年若罩在怀里,疯狂的甩着马鞭,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去,“驾!驾!”   所过之处,他的长刀留下满目的血色。   后面互相阻碍的人谁也没料到邵元松一个商户拥有如此的身手,虽然那些义军都是流氓里面筛出来的,身手一般,但那么多人一拥而上都没能让他的脚步慢一点。   “关城门,不要放他出去,关闭城门!”后面追击的白巾军怒吼。   而王大志的队伍对视一眼,瞬间默契的达成了共识,不能让他们关上城门。   城门一关,邵元松必然落入对方手里不说,他们也会被瓮中捉鳖,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当然不能让发生! 第74章 弱点逆鳞   要在城门关上之前冲出去!有了这个目标,邵元松就像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披着一身血色毫不停顿的剖开阻碍,往前冲去。   传话的人被他甩在身后,虽然占着声音快速的传播速度将命令传达到,但城门的守卫反应不如真正训练有素的士兵不说,业务也不太熟练,沉重的城门吱呀吱呀的嘲笑着对方微小的力气,用非常缓慢的速度闭合。   身后忽然传来无差别的箭雨攻击,邵元松舞着长刀挥落,但关城门的人并没有那么好运,当场被射死两个,另外两个因为手臂中箭显然也无法再完成任务。   “可恶!”后面的白巾军首领惊怒,因着首要任务是抓邵元松,腾不出手来收拾自己的仇敌,只能一边骂着一边分出一个小队去阻止王大治等人,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人快速挥着马鞭朝邵元松追去,以期快点抓住对方,然后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些自己送上门来的朝廷军。   后方追击的两波人互相算计着,却没想到邵元松的身手远超想象,即使城门只剩一匹马身的缝隙,他依然驾着飞驰的骏马,速度都没减,几乎是擦着城门四蹄腾空的飞了出去。   身后矮个子里拔出的将军组成的义军精兵显然没有这样的水平,除了一马当先的两个朝廷军紧跟着追了出去,后面跟着的一个白巾军连人带马撞在城门上,顺便把后面的人堵了个严实,用实际行动展示了什么叫做人仰马翻。   场面滑稽又凄惨,不过这些邵元松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事情非常不妙了。   常如峰!除了他,邵元松想不出谁会这么毫无顾忌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天才的想法让人无法揣度。   就比如常如峰,即使邵元松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知道他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但依然没想到他会将他的消息透给义军这边。要知道,如果让义军得到邵家的财富,整个朝廷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可事实上,常如峰就是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神经病,即使邵元松重活一世还是跌入了他设的陷阱。导致如今在南黎的地界上,他几乎成了所有人要抓捕的对象……   想来是上次朝廷军没能抓到他,惹恼了常如峰。   邵元松气的咬牙切齿,他受上一世影响,只想着常如峰会帮助英王得到皇位,然后再反捅一刀支持太子上位,却忘了那个人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忠君爱国,他喜欢的不过是别人胜券在握时跌落谷底的张皇失措,那么对方是皇子还是百姓,还是他邵元松,根本就没有区别,所以他根本没有原则和顾忌!   黑石城可以说是义军的大本营,如今举目四望周围不管是出任务的还是前来投奔的义军,数量都不少,只是不知道常如峰怎么传的,知道他的人又有多少。   邵元松不敢再抱一点侥幸,毕竟常如峰那么丧心病狂的家伙,上次的出其不意没能抓住他,这次肯定会变本加厉。   邵元松很快就知道了他想知道的答案,经历了人仰马翻局面的白巾军眼看着是追不上邵元松了,还很有可能会落到朝廷军手里,赶紧发动白巾军的影响力,大声号召道,“给我拦住前面的朝廷军,白帅重重有赏!”   朝廷的十几个人见状不妙,直接选择了互相伤害,“别被他们骗了,前面是邵元松,抓住他你们就不用费劲心思求白巾军收留,还寄人篱下了!”   “邵元松?”   “竟然是邵元松?”   “是那个邵元松吗?”   “哇!是邵元松!”   ……   不知道常如峰给他加了什么光环,邵元松瞬间感受到了无数目光朝他看过来,近处的一些人即使只是快速掠过也能感受到其中放出的光芒,仿佛是看到一座行走的宝藏。   前方的人不需要组织,已经自发的朝着邵元松他们的方向聚过来,连邵元松长刀带起的两颗脑袋都没震慑住他们的脚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冲啊,得邵元松者得天下!”   然后紧跟着就有人喊了起来,“得邵元松者的天下!”   邵元松和年若:……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时间不对,这话能够他俩笑一年。可在这群穷的发疯,快要走投无路,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面前,这不但不是个笑话,还成为了一个坚定的信念……   信念显然是无法震慑的,邵元松身手再好,单枪匹马也没有毁灭人信念的本事,只能密密护住身前的年若,拼尽全力往前冲。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一点,王大志喊道,“攻击他怀中的人,那是他的弱点。”从他宁愿引起怀疑也不愿意和妻子分开就可以看出他自己妻子的重视。   王大志喊出后,很多人下意识的去集中攻击邵元松前面,王大志趁机提枪去刺,果然轻易得手,对方护着人的动作甚至没有因为这几乎要穿透肩膀的一击动摇分毫。   幸好他们是想要活的邵元松,攻击都有顾忌,再加上多方心思,都不想让他落在别人手中,让邵元松在这浑潭中得以坚持,但同样也寸步难行……   四月末的天气不算寒冷,年若清晰的感受到了背后衣服上飞速氤氲的温热液体……   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咬紧牙关,在被刀剑划伤时不吭声,以防邵元松分神。   邵元松背后的伤口一直在增加,可他一直没有倒下,他的双眼已经杀红,仿佛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修罗。王大志心中动容,不由升起一丝怀疑,这样一个人会是贪得无厌的叛国贼?   在年若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后,邵元松喘/息着道,“这样不行。”   年若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想摇头又觉得自己确实是他的弱点,如果没有她拖累,他说不定能跑出去……   “一会儿你跑,我拦着他们。”邵元松气息有些断断续续,“去找邵恩,让他们来接应。”   邵元松连看年若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但却清楚的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如果想要我的财富,就不会杀我,别担心,顶多遭一些罪。”   “乖,别哭。”邵元松自嘲的扯出个笑来,“就当是我偿还你当年受过的苦了,等我出去就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行么?”   年若咬紧牙关,飞快的点头,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生死关头,只要能活下来,其他的坎没有什么迈不过的,只要能活下来……   想到他可能看不见,年若开口道,“好!”声音不可避免带着哭腔。   “乖,别哭……”邵元松依然没有看她,又将一个人砍倒。   脚下已经是厚厚的一摞尸体,本来就不是团结一心的人不可避免的生出怯意,凭什么是他死,让别人捡便宜呢?   邵元松毁不掉他们的信念,但先摧毁了他们的胆量,为两人争取了一丝生机。   普通的义军已经不敢再上前,那一开始追击的白巾军头领冲了过来,他觉得邵元松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凭借自己的身手完全可以将对方拿下。   他手中的长/qiang直指邵元松怀中的年若而来,年若甚至能看清冷锐的qiang/头上闪烁的寒光,那一瞬间很长似乎有很短,她的头脑一片空白,闭上眼再睁开时只看见长/qiang已经被抓在邵元松手中,她的脸几乎要贴在qiang身上。   邵元松手臂肌肉鼓起,口中发出一声怒吼,那白巾军头领就被邵元松连qiang带人挑上半空,然后被邵元松另一只手上的长刀猛然劈过,他飞起来的头颅上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在无头的尸体落下后掉在了邵元松的马蹄边。   邵元松拉着马缰,操控着身下的马一蹄子踏上去,那颗孤零零的头颅瞬间脑浆迸裂,糊成一团。   离得近的还未真正经历过战场的人瞬间脸色青白,还有不少转身呕吐。   “谁触老子的逆鳞,谁就是这下场!”跟年若说话时还气息不稳的邵元松这一声怒吼却传出很远。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邵元松已经飞快的把年若扔到了旁边那死去的白巾军头领马上,牵着调转马头,狠狠一刀拍在马臀上,马儿吃痛嘶鸣着带着年若飞奔出去。   也许是被邵元松震慑,也许因为对方不是目标,年若在邵元松的护持下顺利的冲出包围。   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年若回头,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邵元松战斗时的模样,他背对着她,横刀立马一夫当关,背后还插着两支羽箭,整个人上下都被鲜血浸透。   非常让人担心他就算不会死在别人手里,也会鲜血流尽而死……   年若不再多看,夹着马腹往北方奔去,她要快一点,更快一点,早点找到邵恩,他就能少受第一点罪……   受伤的双腿已经麻木,胳膊上的口子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年若只能看到前面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迎面奔来一只队伍,贴身的皮甲包裹着精壮的身体,伏在马背上的动作看起来训练有素,不像是义军,倒像是精锐的朝廷军。   年若心下一凉,两边马的速度都不慢,眨眼就到了跟前,年若已经来不及回头,正做着破釜沉舟冲过去的准备,就听对面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三奶奶?”   三奶奶?会这样叫她的……   “邵恩!邵恩!”年若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开口才发现嗓音嘶哑,“快去救邵元松,他被义军包围了……他们全都要抓他,在黑石城外,快去,快去!”   “知道了!”邵恩知道邵元松对年若在意到什么地步,如今年若浑身是伤的独自冲出来,邵元松怕是凶多吉少。   一行人不敢再耽搁,在年若的强烈要求之下,他们只留下一个人照顾她,其他人都快马加鞭往那边赶,毕竟对方人多,他们这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胜算。 第75章 旧事重演?   被留下的是个身量刚刚长成的少年,对着年若还有些拘谨,“三奶奶,您需要先上一下药。”   年若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浑身疼痛,伏在马背上的身体整个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稍微动一下就疼。   少年见状道,“这里有些不方便也不太安全,我们往那边林子里藏一下吧。”   虽说这边路上没什么人,但年若身份特殊,万一有人抓了她胁迫邵元松什么的,可能性非常大。   年若点头,趴在马背上不动,任由少年牵着马往旁边的山林里走,两人并没有深入,只是稍微躲藏一下,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年若会孤身躲在这里,何况他们还要注意路边,等着邵元松他们。   年若在少年的帮助下下了马,心里记挂着邵元松的事情,一刻都不能安宁,连带着旁边的少年也是一脸的忐忑不安。   年若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有些不忍,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子叫邵勇。”少年抓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今年十二岁了。”   “十二岁?”年若惊讶的看着他的身量,明明至少也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邵勇仿佛已经习惯了人们的惊讶,解释道,“我从小就很能吃,长得也快。”   “你出来家里人同意么?”年若问道,就算长得再高大,但也只有十二岁,怪不得觉得他一脸稚气,邵元松的所谓的护卫队,她隐约知道一些,总归不是个孩子应该在的地方。   邵勇到底年纪小,心思并掩藏不住,听到年若的问话,脸上满是失落,“我爹去年就走了,我继母只疼小弟弟。”说到这里,邵勇脸上的表情更加可怜巴巴,   “她本来想送我去做学徒养家的,只是我太能吃了,没人要我。”   “后来在一次被铁匠铺赶出来时碰到了三爷,三爷见我力气大,就去跟我母亲说了,把我带出来了。”   怪不得,听姓氏明显是邵家旁支,靠着首富二房,除非是好吃懒做的败家子,邵家族人都不至于穷的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原来是亲爹死了,继母当家。   说了这么多,邵勇见年若非常亲和,也不放松下来,急急的表忠心道,“三爷交给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三爷的!”   虽然身量不小,但内里还是个孩子,年若能感觉到他的不安,鼓励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三爷既然专门找你母亲要你,肯定觉得你很有用。”   “嗯,我力气很大的。”邵勇仿佛急需人的肯定,重重点头道,“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三爷和三奶奶。”   “嗯,我信你。”年若嘴上说着,目光又不由望向黑石城的方向,不知道邵元松能不能坚持住,万一他落在哪个人手里……   年若下意识的拒绝去想这个问题,低头专心上药,因为邵元松的保护,她身上并没有十分严重的伤口,大部分都是划伤,最大的一个在小腿上,有一掌来长,肉有些外翻,但已经不流血了。   药粉撒上去很痛,年若咬着牙,心思却又飞到了邵元松身上,他留了那么多血,身上还中了箭……   年若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海,她得想想之后要怎么办,如今他们虽然已经接近南黎边城,但甘州城是通往北黎的唯一途径,而作为南黎的军事要地,甘州城中几乎都是士兵和军户或者流放的犯人,普通百姓很少会留在那个随时会打仗丧命的地方,进出盘查也非常严格。   他们还有谢氏和两个孩子,要怎么带着他们去往北黎?   这些事情都是邵元松一手安排的,也许因为她之前阅历有限,他并没有告诉过她整体的计划,都是一路走一路给她解释,但他没有讲到的地方,她绞尽脑汁都找不到一点头绪。   年若忽然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之前是受制于周氏所以没有条件,但为什么在邵元松给了她条件之后,她依然只惦记着自己那点儿女心事,没有认真的去了解这个朝代呢,最不济,已经跟邵家绑在一条船上,为什么不积极主动去了解邵家的事情呢,也不至于现在如此的无能为力,反而只能作为弱点和软肋拖后腿……   年若心中烦躁,一旁警戒的邵勇忽然道,“有人来了,小心!”   年若一惊,立刻随着邵勇躲在树后。果然一会儿就听到纷乱的马蹄声传来,从路边飞快的掠过……   有马骑,但姿势却相对散漫,年若很快判断出对方是义军,很有可能是来追她的人。   年若和邵勇小心的往林子深处退,既然有人追来了,怕不只一拨儿,果然每隔一段时间就跑过去一队人马,粗粗一数竟然有四五拨……   直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再无人经过,年若和邵勇才放松下来,靠在树后休息,看来,没人会想到年若躲在这里。   既然这些人跑出来追她,是不是证明他们谁都没有抓住邵元松?!还是因为邵元松被抓住了,没人拦着,这些人才跑出来的?   年若心下思索着各种可能,愈发的焦躁不安,一旁警戒的邵勇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怒喝,“什么人?!”   年若一惊,就见后方不远处陆陆续续闪出四五个人来,慢慢的朝他们靠近。   其中领头的一人长得五大三粗,张嘴一笑,露出镶着的几颗金牙,“啧啧,还挺机灵的,本来想来个出其不意的。”   邵勇急忙拿出武器挡在年若身前。   他旁边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嘿嘿笑道,“还是老大英明,那邵元松跟杀神一样,上去只有送死的份儿,还不如趁着他的娘们儿落单抓了去威胁他!咱们金牙军这下可是要发达了!”   原来他们是在黑石城外所谓义军中的一支,在年若离开后发现邵元松没了顾忌更难对付,反正自己这种小队伍怎么都占不到便宜,就想着干脆碰碰运气出来找找逃出去的邵三奶奶。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对付肯定轻而易举。   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奈何邵元松看的紧,堵着年若离开的路口不放任何一个人离开,他们被挡回来几次,后来才趁着邵元松力竭,又被几个朝廷军缠住才冲了出来。   不过那个时候邵三奶奶早就跑远了,他们沿路搜寻完全是想碰运气。   事实上,他们的运气着实不错,前面追着的人挺多,这几个人本来是觉得没戏了,只是跑累了准备在这林子边上休息的,然后队伍中有个眼神非常好,自封为神眼将军的人远远看到林子里隐约有马尾巴在甩,悄悄潜过来发现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老天都帮着咱们金牙军,可见咱们才是天命所归!”为首的老大得意的大笑,一声令下,“给我抓住她!”   其他人高声附和,齐齐扑上。   好在邵勇的力气大并不是吹牛,手中一根长棍竟然包裹着精铁,横扫而过将前面扑过来的人全部放倒,“三奶奶快跑!”   年若顾不得其他,转身奔逃,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七八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显然他们还有些头脑,知道埋伏。   邵勇见状朝前一冲,铁棍横扫,很快在一个方向撕开一条口子,送年若逃走,自己则留下来尽量拦截那些人。   可邵勇并不是邵元松,无论是心智还是身手,对方只是短暂的被阻碍之后,很快有几个人追了上来。   大抵市井地痞都有相似的恶劣,他们见年若拖着伤腿趔趄着根本跑不快,一点都不着急着抓人,反而吹着口哨享受着围捕猎物的过程。   “听说邵三奶奶是有名的美人……”   “想来是倾国倾城吧,要不然那邵元松能宝贝成那样?”   “啧啧,那我们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说起来,老子已经旱了好久了,如今浮北之地都没个像样的女人,全都剩一副骨架子……”   “你这样一说,能让邵元松命都不要护着的女人,味道肯定是极品啊……”   “……”   这场景何其相似,年若跑的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周氏为她准备的树林之中,她还和当年一样充满了绝望和无能为力,可这次不会再有一个邵元松……   即使意志可以支撑,但受过伤的小腿已经自作主张的罢工,年若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扑倒在地。   那些人不约而同的吹起口哨,兴奋的围了上来。   “小美人儿,累坏了吧?放心,爷们不会亏待你的……”   年若握紧了怀中的匕首,就算死,她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就在这时,外围传来一阵嘈杂:   “邵元松给我站住!”   “三爷!小心!”   “小九你去左边!”   “邵元松自寻死路,我们的机会来了!”   ……   这无人问津的林子忽然间钻进来很多人,年若忽然意识到,邵元松可能发现了她在林子里,过来找她了!   “邵元松,我在这儿!!”年若开口大喊,女子特有的尖利声音传出很远,金牙军的人脸色大变,不再耽搁,直接扑上来抓人。   也许是看到了希望,年若身体里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力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干脆利落的将匕首送进了第一个扑上来的人胸膛里。   鲜血喷了年若一脸,其他人见状齐齐大惊,“老大!”   其中一人吼得尤为悲痛,“大哥!大哥!”随即看向年若的眼睛红的仿佛要吃人一样,“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还我大哥命来!”   年若第一次杀人,经验不足,刺入那老大胸口的匕首似乎是被骨头卡主了拔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提着一把砍刀劈下来,连眼睛都忘了眨。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一只羽箭先行射穿了对方的脑袋,力道之大,甚至将人带着跌出两步远,砍刀也因此离开年若的身体范围。   “水水!”邵元松的声音还带着惊惧,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跌过来,“水水!”   年若刚撑起身子,就跌入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因为流血太久,外衣都变得硬邦邦的。   “邵元松,邵元松!”年若抱紧对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面,他又一次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邵元松身手摸着她的身体,想亲自确认她没事。   年若也想做同样的事情,却发现对方已经像个血葫芦一样,竟没有一处完好……   “邵元松……”年若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你怎么样?”   “放心吧,我没事。”邵元松见她没事,精神不由松懈,说话也虚弱起来,“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你最好说话算话!”年若哭道。   “嗯,算话的,”邵元松的眼皮沉重,“我还没补偿够你,还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呢……”   年若也刚放松下来,忽然异变陡生:   “三爷!”   “三奶奶!”   “小心!!!”   邵恩和邵勇等邵家护卫七嘴八舌的惊怒之声传来,年若一惊,就见四面射来一阵箭雨,几乎无处可躲……   年若还没反应过来,刚刚似乎马上就要闭上眼睛的邵元松却突然动作利落的将她按在地上,牢牢护在怀中……   年若呆呆的看着邵元松背上、胳膊上像刺猬一样插着的箭矢,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哪个王八蛋干的!不是说要捉活的么?”有人怒骂   “靠,他死了,老子也做白用功了?”   “哪个神经病啊!”   “老子只是想除掉他面前的那个女人,让他分神的,谁能想到他为了她命都不要啊!”   “……”   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年若却觉得十分不真实,刚刚还像个盖世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救了她,抱着她的人,怎么忽然就没有气息了…… 第76章 为你挣命   “啊——”年若后知后觉的察觉出疼痛,那种从心口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撕心裂肺、鲜血淋漓的痛,比她人生至今遭遇的痛苦加起来还痛上百倍、千倍,“邵元松!!!你给我醒来!”   邵元松第一次没有回应她,而除了徒劳的叫他之外,年若没有任何的办法。她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为什么要活着呢?这一辈子都在做别人的软肋,谢氏的、年正宏的、邵元松的……回顾一生,她似乎没有做出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耳边的嘈杂渐渐远去,但又似乎有更多的人在她眼前晃动,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还是在叫邵元松呢?   怀中的身体似乎要被拽走,年若忽然清醒过来,死死的抱住对方不松手,“不,不要,他没死,他肯定没死,他说过舍不得丢下我的……”   “三奶奶,冷静点,三爷没死,还有救!”有人在她耳边大吼。   还有救?!年若的眼珠转了转,消化着这个信息,猛的看向说话的人。   邵恩担心的看着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一脸烦躁,不耐烦的道,“你再拽着不放的话,可就真的没救了。”   年若仿佛被吓到一样,立刻松手。邵元松被顺利的抬了起来,小心的放在一旁的白布上。   年若才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零星的交锋之声,二十几个邵家护卫在周边警戒,有两个人飞速的在旁边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将躺在白布上的邵元松围了起来。   刚刚那个身材健硕,长相俊朗的中年男人背着药箱,带着一个徒弟模样的人走了进去。   年若下意识的要跟着进去,却听对方凶巴巴的道,“不想他死就乖乖在外面呆着。”   年若顿住脚步,邵恩解释道,“三奶奶放心,那是前黎朝神医崔老的小孙子,比起崔老青之于蓝胜于蓝,只要他说有救就有救,只是脾气差了些。”   “没事,没事。”只要能救邵元松,脾气差又算得了什么呢?   年若心中依然一团乱麻,但她不想再做一个一无所知,永远都无能为力的人,努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了解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   邵恩道,“那些人因为要抓活的,投鼠忌器,所以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三爷已经跑出来了。”   “接应到三爷,我们就直接赶来接您,过来就发现您这边有些不对,三爷急坏了。就直接冲了进来,若在大路上,有我们堵着一边,那帮乌合之众绝对没有办法,但林子里阻碍太多,就让他们钻了空子……”   果然是因为她……年若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又问道,“崔大夫是哪里请来的,他可靠么?”   “三奶奶放心,崔家祖父曾在前黎朝做太医,后来黎朝分裂他们一家就一直遭受打压,去年三爷救了他一命,还给他提供条件研究医术,崔大夫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但心里是感激三爷的。”   年若松了口气道,“所以这次出来也一直带着崔大夫?”   邵恩道,“是的,三爷早有安排,毕竟我们是逃亡呢,最后说不定还要跟朝廷军对上,没有大夫哪里能行,您也看到了,崔大夫不仅医术了得,身手也不错。”   对方的身材看起来确实不向一般的大夫。   他果然什么都安排的周周到到的,年若看了一眼棚子,继续问道,“我们能在这里呆多久?他们会不会再追上来?”   邵恩道,“那十几个朝廷军已经被我们一个不漏的捆了,至于那些所谓的义军,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而且他们已经损失了那么多算的上精锐的人马,应该不会再来自讨苦吃。”毕竟他们这一队护卫不是吃素的,短短的交锋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楚了。   “一会儿等三爷的伤口处理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邵恩道。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年若眉头紧皱,“就怕朝廷不会善罢甘休。”邵家的那么多财产总要有去处,如果邵元松死了,那么下一个盯上的自然就是她。   邵恩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三爷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地方,少爷和小姐也都在那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朝廷找到,等过一段时间,他们应该就没精力管找我们了。”   “为什么?”   “皇帝病重,已经好多天没有上朝了……”   原来是要到夺嫡的最后阶段了相比起皇位来,邵家财富这种事情肯定要靠后,完全可以等到夺嫡成功后再找他们。而他们也许会靠着皇位争夺时混乱的过程趁机逃出去。   年若正想了解一下后续的安排,忽然听到崔大夫在里面喊,“三奶奶呢?让她进来!”   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和气急败坏,年若和邵恩脸色齐齐一变,年若拔腿就冲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邵元松脖子附近喷溅的鲜血,年若心瞬间像被攥紧了一样无法呼吸,崔大夫和他的徒弟按着邵元松的脖子快速堵住了流血的窟窿,百忙之中看到年若进来吼道,“把门口那件衣服穿上,过来!”   年若手忙脚乱的套上那件干净的衣服扑了过去,见到他的模样经不住浑身都发凉。   邵元松整个人都被扒光了,已经粗粗的擦洗过,也因此身上的伤口更加的触目惊心,整个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外翻的皮肉,深可见骨的砍伤、还有埋在前胸后背加起来的七八个箭头见缝插针的钉在皮肉里……   年若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这些几乎全都是为了保护她而留下的……   因为伤口太多,他只能侧躺着,崔大夫的神情很凝重,指着胸口位置的半截箭头给年若看。   那箭头几乎插在心脏的位置,崔大夫见年若脸色发白,难得没有凶巴巴的说话,“看来你知道他的凶险。”严肃道,“我查过了,其他的可以等之后再处理,但这支必须现在□□,如果能成功,他就有活下来的可能,你能明白么?”   年若攥紧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道,“明白,您要我做什么?”   “抓着他的手,一会儿在他耳边说话,叫他。”崔大夫道。   年若等了半天,见他没有其他的吩咐,不由疑惑,“然后呢?”   “这样就够了,难不成你还会医术?”崔大夫习惯性的刻薄了一句,还是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乎你,但是既然他死都不愿意抛下你,那你就把他叫回来,知道了么!”   是要激起他的求生欲。生死关头,一个人的求生欲确实非常重要,年若没有再多问,她很庆幸,自己可以成为那个将他从鬼门关带回来的人。   这个位置实在凶险,虽然崔大夫的手很稳,但他额头上还是很快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要拔了,逸儿,准备好了么?”   那叫逸儿的徒弟明显也很紧张,但还是紧紧的盯着邵元松的伤口处点头,手中拿着的是类似止血钳的东西。   崔大夫的速度非常快,黑色的箭头几乎瞬间破肉而出,但同时也带出了一蓬鲜红的血液,喷溅了几人一脸,小八迅速的去堵伤口,崔大夫脸色凝重的拿过旁边的工具止血救人,好像还进行了缝合。   年若握着邵元松的手,没有注意到崔大夫在做什么,只能感觉到仅有的一点温度也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渐渐消失,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邵元松!邵元松!你坚持住!”   年若几乎肝胆俱裂,抓着他喊道,“你不是舍不得丢下我么?你离开了我怎么办?没有人再会有你对我这么好了……”   年若说着泪流满面,“邵元松,你醒来好不好,我不怪你了,我不怪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还有琼姐儿和旭哥儿,你要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么,你走了,让我们受尽欺凌么?”   崔大夫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手上动作不停,对年若道,“继续,有反应!就说没有他之后你们的惨事!越惨越好!”   年若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我一个反贼之后,根本就逃不出南黎,我又一点本事都没有,护不住两个孩子。将来太子做了皇上,周家有功,周氏又因为举报有功肯定要继续在年家当家做主,她得势了,肯定会替年茜报仇,到时候要将我们孤儿寡母赶出来,我们身无分文,还要受市井流氓的骚扰,我肯定是扛不住的,也许只能毁了自己的容貌……”   崔大夫听着嘴角直抽,这位三奶奶真是编故事的好人才。   可年若却不知道为何会说这些,当说起他们没有邵元松之后的生活时,这些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好像觉得真的会发生一样……   “可是年茜肯定不会解气,她说不定还要戳瞎我的双眼,然后看着我狼狈的像狗一样活着才开心……”   年若还要再说,却发觉邵元松的手指动了一下,年若惊喜的看向崔大夫,崔大夫的神色也放松下来,朝她点点头。   邵元松的手指动的幅度变大了一点,似乎有些焦躁,年若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嘴巴正努力的翕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年若急忙凑近了,听到他发出微弱的气音,“不……不会的……”   年若瞬间泪流满面,将脸贴在他的手上道,“嗯,不会的,只要你活下来,这些就不会发生,你要活下来!”   崔大夫把伤口包扎好,让徒弟把那边熬好的补血药拿过来递给年若道,“喂他喝下去,能挨过明天就成了。啧啧,看来只要你一直把自己的故事编的凄惨一点,他就死不了……”   年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涨的满满的心情,眼前的这个人为了保护她,几乎丢掉了性命,有因为还怕她过的不好,又跟死神挣命……   如果这样还不能再让她付出信任的话,那这世界上也许没有什么再值得她相信了……   年若小心的给邵元松喂着药,他无意识吞咽着,一大碗药下去之后,脸色好了许多,虽然依然苍白,但已经没有了那种充满死气的灰败。   他失血过多,需要休息,可是不知何为拽着年若的手却充满着不安一样,无法放心的进入昏睡,嘴巴一直翕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崔大夫无法,对年若道,“仔细点,听他说什么?”   年若趴在他嘴边,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刚止住的泪又不停的涌了出来……   “不,不会发生的……”   “那个对不起你的邵元松已经死了……”   “我要让你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年若趴在邵元松身边,握着他的手放声大哭,“邵元松,你这个混蛋!你再不好好休息,拿什么让我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年若承诺一般的话终于让邵元松放心的昏睡过去,可她自己却抽噎着停不下来。   “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崔大夫递给她一条帕子道,“这辈子,没有人会比他对你更好了。”   年若没有犹豫的点点头,狠狠的道,“对,这是他欠我的!剩下的一辈子都得用他这条命来还!” 第77章 一家团聚   邵元松身上的伤口太多,那些箭头无法一次性拔出,尽管留在身体里有发炎的可能,但失血过多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了那么频繁的手术,在处理了最关键的两处位置后,崔大夫就让人小心的抬着出发了。   出了林子,路边赫然停着一辆马车,年若惊讶的看向邵恩,他们的准备真的是太充分了。   邵恩解释道,“三爷去年九月份就在这边安排了人手,所以准备的很充足。”   年若记起从去年开始邵元松就异常的忙碌,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在为离开南黎做准备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了解情况的好时机,年若没有再多问,看着他们将邵元松小心翼翼的抬上马车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这马车显然就是专门用来载伤员的,里面十分宽敞。   邵元松依然只能侧躺着,崔大夫又检查了一遍他的情况,然后让年若注意着情况,他又埋头鼓捣起药材来。   年若才发现这马车里面另有玄机,车壁打开,有着非常多的暗格,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和工具,简直可以称之为一个移动的医馆了。   见她好奇,崔大夫冷哼道,“感谢三爷有钱吧,光这辆车都够买下一个不小庄子了。”   年若握着邵元松的手没说话,他准备的这么细致,显然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也正是如此,他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死神挣命。   这马车明显做了减震措施,比一般的马车平稳许多,邵元松虽然是在昏睡中,但身体并不安稳,很快就发起高烧来,年若和崔大夫喂药换药包扎,几乎忙个不停。   中途马车停过几次,有攻击的,有跟踪的流民或者义军,但邵家的护卫队显然非常可靠,那些攻击都没有机会靠近马车就都被处理干净了。马车继续出发,完全不影响他们的行程。   天色擦黑的时候,一行人在一处荒凉的村庄停下修整,这里就是之前他们说的汇合的地方。村民早就不知道去哪里逃荒了,护卫队没有拖累,又提前出发,所以早到了近十天,东西准备的非常全备。   年若在一个女护卫的帮助下洗过澡,给伤口换了新药,总算干干净净的去找邵元松。   因为环境更好,崔大夫又给邵元松拔了两支箭头,邵元松本来已经开始下降的体温又开始飙升,众人因此跟着忙碌了一晚。   年若自然也是一晚没睡,天色发亮的时候,她也发起烧来,毕竟她的体质不比邵元松,几处划伤对于她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强撑着喝了药,队伍继续出发,年若特地跟邵恩了解了情况,知道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再走两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邵元松人虽然昏睡不醒,但却已经把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众人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行动,一路都很顺利。   北虎营和民间起义军已经全面开战,浮北之地即使能吃饱饭的百姓们也不得已开始离开故土避难。   边城虽然条件一般,但好歹驻扎着南黎朝最精锐的军队,那些义军在没有足够的资本之前肯定不会往这边来,所以逃往这边的百姓并不少,其中不乏一些世家富商,邵元松他们夹杂在其中并不起眼。   两天后,他们彻底离开了浮北之地,进入的边城地界。也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青州。   年若根据邵元松给她讲的内容脑子里对南黎大概有了轮廓:总结一下,南黎朝基本可以分成四个核心圈,其中京都作为政治中心独占一圈;龙江城所在的苏南之地是商户最活跃的商业圈,当然因为气候的缘故粮食产量也不错,人们相对富庶,所以很繁华;浮北之地则是农业中心,国库的税银一大半出自这里,但遭遇天灾的时候,这里受损最严重;然后就是面积最小的军事中心——边城。   边城确实是一条边,三座大城呈犄角之势成一个钝角的三角边将前黎朝一分为二,青州居左,朱州居右,中间是甘州城。而甘州城是通往北黎的唯一出口,青州和朱州在敌军没有突破甘州的时候作为甘州的防御和补给辅助,面向北黎的方向没有城门,而是高大的城墙;若敌军突破甘州城,这两城则作为夹击的布局点做最后的攻击。   年若他们去的是青州城,一进城门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比不上龙江城,但比起浮北走到哪里都一派荒芜的情形,这里简直算的上是人间天堂。   也不知道邵元松怎么安排的,一行人进城竟没有像那些初次进城的人一般接受细细盘查,只打了声招呼就排着队进来了。   进城后大概又走了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邵恩道,“三奶奶,到了,我们直接进去。”   年若撩开帘子就看到一座气派的宅子,左右没有望到边,竟像是邵宅在龙江城一样,占了整整一条街的样子。   年若惊讶道,“这是?”   邵恩笑道,“这里是镇远镖局。左叔他们早就来这边打点了,青州城之前只有些军户和农人,人口不算多,所以买这宅子没费多少工夫,当地的府尹得知我们要开镖局,还十分欢迎呢。”   这是自然得,青州城作为常年备战的地方,农业和经济都很萧条,别小看一个镖局,也能带来不小的经济效应。不说别的,就他们走镖回来捎点各地的特产就够当地人活跃一阵子了。   怪不得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城门跟他们很熟稔的样子,直接登记一下就进来了。   年若不由看了依然昏睡的邵元松一眼,这个人真的是胆大心细,估计谁都不会想到,被朝廷通缉的人会大摇大摆的在边城开个镖局,邵家的护卫不仅能名正言顺的驻扎进来,每天的训练也顺理成章。   不过这也要得益于这个年代不发达的信息,英王派来的人如今都被关着不知道情况,太子那边估计还在苏南地界找他们呢,而邵元松早就改头换面在边城开了个大镖局。   而且他准备做的早,在朝廷还没通缉的时候,镖局就开起来了,有了这样一个时间差,没人会想到一个在龙江出逃的通缉犯下一刻就出现在边城做生意。   总之,现在,他们确实暂时安全了。   他们的马车从大门进去,直接进了二门,主院早就准备好了,众人将邵元松小心的移到床上,崔大夫吩咐人去熬了药,让邵元松喝了以后好好恢复一晚,明天准备拔剩下的箭头。   邵元松这边妥当了,年若才腾出空来见这边的管事人,对方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却十分精壮,衣服下鼓囊囊的腱子肉清晰可见,身高有一米九的样子,非常适合镖局总镖头的身份。   邵恩已经提前跟她说过,这是之前掌管邵家海运部分业务的左庆海。   在海上技术还不是十分发达的这个时代,能在海上往来十几年的人自然不容小觑,况且他还深得邵元松信任。   “左叔,”年若率先行礼道,“这半年辛苦您了。”   “不敢当。”左庆海并没有因为她是女流就轻慢,态度十分客气,“是老夫应当做的。”   “我一介后宅妇人,对外面的事情也不太清楚,”年若诚恳的道,“三爷醒来之前,还要继续麻烦左叔操心了。”   左庆海道,“三奶奶放心,老夫定不辱命,有事吩咐老夫即可。”   年若自然不可能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指手画脚的,只是客气的寒暄。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娘亲,娘亲你来接我们啦。”   年若激动的捏了捏帕子,左庆海见状笑道,“三奶奶刚到,想必有许多事情要忙,老夫就先告辞了。”   年若接受了他的好意,起身送人出去,刚走到门口,琼姐儿就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来,身后跟着匆匆追过来的焦尾,看到年若的瞬间便红了眼眶,“三奶奶!”   当初年若跟她们说了邵家可能有危险,让她们自己决定放出去还是跟着邵家离开龙江城,两人都决定跟年若离开,正好因为琼姐儿和旭哥儿的奶娘因为放不下家里人和孩子离开,两个孩子身边缺人手,就先让她们跟着过来了。   年若俯身将冲过来的琼姐儿抱进怀里,笑道,“几个月不见,琼姐儿怎么成了个野丫头了。”这样说着,抱着孩子的双臂却不由收紧,看着焦尾眼中已经含了泪,“我娘和孩子们都怎么样?”   焦尾用帕子拭了拭泪道,“都很好,谢娘子还是老样子,平日一边看着小姐和少爷一边做绣活。”   虽然她们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左庆海让他们对谢氏改了口,统一叫做谢娘子,别人问起来的身份就是少爷小姐的奶娘。   这些年若已经知道了,就听焦尾继续道,“这边规矩比龙江城松的多,小姐的性子活泼了不少。”   年若狠狠的亲了亲琼姐儿肉嘟嘟的小脸笑道,“看出来了。”   琼姐儿咯咯的笑着搂着年若的脖子不撒手,撒娇道,“娘亲你怎么才来,爹呢?”   年若眼神黯了一下,很快又笑道,“等你弟弟来了,娘带你们一起去看爹爹好不好?”   “少爷已经会站了。”焦尾开心的道,见年若惊喜的睁大眼睛道,“就是前几日的事情呢,谢娘子抱着就在后面跟着,应该马上就到了。”   她话音刚落,绿绮就挑帘子进来,看到年若瞬间泪盈于睫,依然笑着道,“三奶奶可算来了,小姐都快把奴婢们的耳朵念出茧子了。”   年若强忍着酸意道,“辛苦你们了。”   目光紧跟着落在进门的谢氏和旭哥儿身上。 第78章 醒过来了   年若放开琼姐儿,上前将谢氏和旭哥儿一同抱在怀里,旭哥儿不过八个月大,离开母亲近两个月,早就已经将人忘了,但或许是母子连心,他疑惑的看了年若一会儿,身子还被谢氏抱在怀里呢,小脑袋就已经依赖的靠在了年若的肩膀上。   年若心都要化了,从谢氏手里接过孩子,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旭哥儿,有没有想娘亲啊?”   旭哥儿好奇的盯了她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露出牙床上米粒般的两颗小牙,咿咿呀呀的对着她不知道在说什么。   年若忍不住又亲了他两口,惹得他咯咯笑个不停,伸出两只小肉胳膊抱住了年若的脖子。   年若抱紧孩子,看向谢氏,开口时不由哽咽,“娘。”   谢氏也已经红了眼眶,拽着年若的袖子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吓死我了……”   直到离开之前,谢氏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年正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年若是不忍心,谢氏从出生起就懵懵懂懂的活着,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担命运加在她身上的诸多不公。   最后在邵元松的建议之下,年若亲手写了封信给她,让她到时候情绪能有一点缓冲的时间。   谢氏对于自己的身世,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什么前朝,什么永安侯,她统统都不懂,只知道因为她的原因,女儿和邵家恐怕都要受到牵连,治抄家灭族的大罪。   “是我连累了你们……”谢氏十分不安,“姑爷他不会怪你吧?”   “娘,您说什么呢?”年若道,“他要是怪我,怎么会费尽心思带我们来这边?况且您的身世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朝廷迟早要对邵家动手的,不是您,也会是其他理由。”   “那你爹呢?年家没事吧?”谢氏又问。   “没事,家里有大哥,他会安排好一切的。”年若说道,“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谢氏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年若。   年若接过来扫过一眼,有些吃惊,“放妾书?”   谢氏表情有些失落,“你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我包袱里的,我也是到了这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是不是我离开了,年家就没事了?”   “怎么会?”年若不知道谢氏对父亲是什么样的感情,反正从她记事起,谢氏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听话,便是私下里也没有表现出过对年正宏的喜爱或者期待。   不过年正宏这封放妾书的含义,她却是明白的,“爹爹应当是觉得将来我们去了北黎,您一代忠臣之后做妾氏不好听,所以才写的这个。”自由身总比做妾氏强,至于以后会如何,他们现在也没办法预测。   谢氏的表情瞬间明媚起来,“原来是这样,没给他们添麻烦就好。”   她的世界太简单了,除了听话就是不给人添麻烦,从来不奢求她没有的东西,或者这就是年老太君的目的,因为不奢求,所以不会觉得痛苦。   两人说话间,琼姐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抱着年若的腿喊着要爹爹。   年若只好带着两人去了里间,琼姐儿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口中叫道,“爹爹,起来,举高高!”说着就要冲过去。   年若急忙拦住她,“爹爹病了,我们不要打扰他休息,好不好,等过一段日子爹爹好了,再让他带你玩。”   “生病了?要吃药药?”琼姐儿担心的皱起眉头,朝着床边望过去,“那爹爹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要听大夫的。”年若哄着她和谢氏等人一起出来,毕竟邵元松需要静养。   孩子们的出现大大减少了年若的焦虑,近两个月没见,她实在想念的紧,怎么抱都抱不够。   不过他们刚到,有不少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好在前面的事情不用她操心,后院里人还不多,焦尾和绿绮对着邵宅的规矩照猫画虎,勉强也算井井有条。   转眼到了第二天,邵元松要拔剩下的箭头,年若也穿着一身类似手术服的衣服跟着崔大夫进了内室。   经过几天的观察,年若发现崔大夫的医术中有很多现代医术的影子,比如环境尽量消毒,她身上穿的类似手术服的外罩衫,拔箭头的东西也不是这个时代大夫用的小道,而是类似十几把大小型号形状各不相同一套类似手术刀的东西,最凶险的那天,好像还给做了缝合。   年若有心想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学来的,但崔大夫凶巴巴的不太好说话,只好先歇了心思。   本来年若是不需要进来的,毕竟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然而邵元松连着几天的折腾,身体情况有些不太乐观,崔大夫觉得年若这个最厉害的强心剂还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于是就安排她在旁边守着,若是邵元松不行就,就编个凄惨的故事给他拽回来。   不过也许是之前的强心剂打够了,邵元松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并没有用到年若编故事的本事,只握着他的手看着所有的箭头都取出来。不过到了这里还不能放松警惕,毕竟术后感染也很要命。   果然,两个时辰后,邵元松又开始发烧,有几处伤口红肿的厉害,崔大夫呢年若几乎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差不多三天后情况才稳定下来。   崔大夫出去吃饭,年若连着几天没正经合眼,有些撑不住,不小心靠在床边眯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手中有动静,猛的一下清醒过来,抬头就看到邵元松已经睁开眼睛,望着她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年若顾不得许多,开心的叫起来,“崔大夫,崔大夫,他醒了,他醒了!”   崔大夫饭吃到一半,筷子都没扔就冲了进来,看到邵元松醒来的样子,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幸好,没砸了老夫的招牌。”   邵元松没理崔大夫,此时眼睛里只有一个年若,他不过躺了几天,她便瘦成这样,看来以后真是要不错眼的盯着才行。   年若准备起身去给他拿水,邵元松却抓着她的手不松开,想说话却发现嗓子火辣辣的,完全发不出声音。   年若笑道,“乖啊,我去给你拿水,很快就回来。”   邵元松这才放开,崔大夫上前检查情况,将发炎的地方全都换上新药,道,“之后可能会有些痒,忍着点,如果恢复的好,十天后就能下床活动了。”   年若端了水来给他喂下去,邵元松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不过开口依然嘶哑的厉害,“怎么瘦成这样……”   崔大夫翻了个白眼,道,“还说别人呢,看看你的样子,不也人不人鬼不鬼的?”   邵元松没理他,继续对年若道,“我没事了,你先好好睡一觉。”   他说的有些痛苦,年若知道他关心她,点头道,“等你吃点东西,我就去睡。”   邵元松没强求,因为厨房那边随时预防着他醒来,所以饭来的很快,邵元松暂时只能吃一些流食,而且也不宜多吃,很快就吃完了。   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年若上去休息,崔大夫见状冷笑,“不行!三奶奶去隔壁,哪里有跟伤患躺一起的道理,压着伤口怎么办?”   邵元松不满的道,“她睡觉很规矩的。”   年若却红了脸,瞪他一眼道,“听大夫的话!”   刚刚还对着崔大夫一副催债嘴脸的表情立刻变成满满的委屈,莫名像一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狗。   年若有些不忍,见崔大夫他们出去了,飞快的俯身,亲亲他的唇道,“想要我陪你,你就快点好起来,知道么?”   “知道。”邵元松目光幽深,声音还有些沙哑,慢慢的说道,“但我觉得你多亲我几下,我可能会好的更快。”   “你怎么这么无赖啊。”年若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不忍拂了他的意,再次弯腰去吻他,不像前一个那样蜻蜓点水,年若学着他之前对她的样子,温柔的含住他的唇,满满浸润了他干裂的嘴唇,而后舌尖又顺着他的邀请从张开的齿缝探进去,好好的安慰了一番。   能感觉的到邵元松十分激动,在他要伸手抱她的时候,年若退了出来,直起身按住那双不安分的胳膊,语气还有些微喘,“行了,听话,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没有了!”   !!!   最后这一句分量颇重,邵元松立刻安分下来,眼巴巴的目送年若离开,暗暗期待着明天的奖赏。   不过邵元松注定要失望了,精神放松下来的年若在半夜的时候气势汹汹的生起病来,直到第二天都在昏睡。   恢复期的邵元松也睡得很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醒过来才知道年若生了病,急吼吼的要亲自看人才放心。   崔大夫对他这种粘媳妇儿的劲头叹为观止,好在对付他除了年若之外,还有两个管用的,琼姐儿和旭哥儿往他面前一丢,他再焦急也得沉住气。 第79章 温馨日常   年若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脑袋还有些昏沉,趴在她床头的琼姐儿首先发现她睁开眼睛,口中喊着“外祖母,娘醒了!”说完又两条小腿蹬蹬蹬的跑了出去找大夫,“崔爷爷,我娘醒了。”完后又拐去给他爹报信,“爹,娘醒了!”   年若无语的看着她,“感觉全家就数她最忙。”   一直在旁边守着的谢氏端了一杯清水递给她,“你们不在,大家又都纵着她,性子确实活泼了许多。觉得怎么样了?可把大家吓坏了。”   “没事了,劳累娘替我操心”年若接过水一口气喝下去,觉得舒服了些,“我躺了多久?三爷怎么样了?”   谢氏还没说话,门口就传来一个十分不耐烦的声音,“没怎么样,就是想你想的要死了。”   年若脸一红,崔大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也是一黑。   年若看到崔大夫尴尬又暴躁的模样,不知为何有点想笑,明显是遭遇了邵元松无理取闹的摧残,看来身体也好多了,能把崔大夫气成这样。   她都可以想象到邵元松不听医嘱要过来看她的样子,心里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想笑,但看到崔大   夫越来越暴躁的样子,只能先道歉,“对不住,崔大夫,您别理他就成。”   崔大夫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谁理那个神经病!”   说着给年若又把了把脉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之前受伤加上劳累的缘故,多休养就好了,另外,你之前底子不太好,调养的药要一直喝着,知道么?”   “知道。”比起邵元松来,年若显然是一个非常听话的病人。   不过……   “躺的有些久,是否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年若十分乖巧的征求意见。   崔大夫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正要说话,就听琼姐儿已经蹬蹬蹬的从隔壁跑过来奶声奶气的道,“娘,爹爹说让我扶着您慢慢走。”   崔大夫:……   长进了,反过来用小孩子来对付他了。   不过琼姐儿出马,自然是无往不利,邵元松如愿见到了年若,并表示她走过来太劳累了,既然要好好休息,就不要再走回去了。   众人看着只隔了一扇门的屋子集体无语,总共也就十来步的距离,能有多累?   邵元松极力的说服崔大夫同意自己的提议,“明明这边的床更宽大舒服,里间要比隔间安静的多,我也可以随时照顾她。而且,我躺在这里生死不明,三奶奶还要提着心记挂我,更休息不好,您说是不是?”   生死不明都用上了……   年若简直没眼看他耍无赖的样子,崔大夫冷笑道,“你别忘了你晚上是要上药的,吵着三奶奶怎么办?”   “老崔你不能这样,”感觉他要是能动,就要撒泼打滚了,“你刚刚明明说剩下的一天上一次药就行了,就为了打击报复我,你引以为傲的医德也不要了?”   崔大夫额头上青筋暴跳,自然也拗不过几乎算得上无所不用其极的邵元松。所以最后邵元松还是如愿和年若躺在了一张床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以他的半残之躯,这其实不是个美妙的主意。   老话说的好,惹谁都别惹大夫,而邵元松不仅惹了,还把人气个好歹。于是崔大夫晚上的时候宣布,他胸口的伤口没有大碍了,为了防止他再侧躺下去,把半边身子压得半身不遂,给他换了个躺法。   崔大夫在他头部和腹部垫了高高的枕头,让他趴在上面,这样一来,胸前的伤口也都压不着,表示这样他能睡的舒服一点,而且对身体恢复也不错。   年若看了看,觉得确实比他一直侧躺着强多了,见他没什么问题,吃过药后便早早歇了,因为身体还有些不舒服,所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邵元松睡了半个时辰,就非常肯定的断定,崔大夫是个十分小心眼的人,绝对是在报复。   他身上的伤口比较多,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所以睡在了外侧,年若自然睡在里侧。   他千方百计的留下年若,虽然还没有酱酱酿酿的能力,但看着总是要的吧?   很多人都觉得陷入爱恋的人都变成了傻子,但他们无法体会那种即使变成傻子也心甘情愿的美妙情绪,这东西完全不能用理智去分析。就比如现在,睡个觉而已,其实睡着了能知道什么呢?可他的头就是不受控制的想要面向里面,只因为年若在那里。   然后一夜过去,邵元松成功的落枕了……   一开始年若并没有察觉,她迷糊糊的醒来,仿佛看到邵元松龇牙咧嘴很痛苦的样子,还以为他伤口怎么了,当即就吓清醒了,结果眨眼的功夫看到的却是邵元松无懈可击的微笑,“醒了?睡的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   年若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担心,再加上身体不舒服,所以出现幻觉了,也没在意,凑过去亲了亲他道,“睡的不错,感觉好多了。”   焦尾已经在隔壁的净房打好了水,年若小心的迈过邵元松去下床去洗漱,之后换了布巾准备给邵元松擦擦脸,却发现对方依然把头朝着里面。   年若以为他又在淘气,伸手去拽他的头发,“快转过来,你是旭哥儿么,也不喜欢擦脸?”   邵元松没忍住,痛叫一声,把年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伤口哪里出了问题,急急忙忙的去叫崔大夫,邵元松光顾着疼,也没来得及阻止……   “落枕。”崔大夫冷笑,嘲讽的道,“你是傻子么?睡觉光朝一边,累了不会转转脑袋?”   说罢又对年若似真似假的嘱咐道,“三奶奶以后警醒着些,过一两个时辰就给他翻翻脑袋,不然就真的要坏彻底了……”   众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乌龙,都忍不住想笑,然而依然趴在床上兼落枕的邵元松脑袋依然向着里面,根本看不到众人的情形。   偏琼姐儿还凑热闹,趴在床边委屈的道,“娘,爹爹怎么不理我……”   不知谁忍不住笑出声又立刻止住,说实话年若也忍得很辛苦,邵元松即使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也不妨碍他散发强烈的怨念。   为了他的面子,年若将人都遣了出去,崔大夫也跟着走了,“老夫这双手可不治这种小病。”语气非常轻松并幸灾乐祸。   屋里只剩两人之后,年若终于不用辛苦忍耐,趴在床边笑的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你,你怎么……怎么那么笨啊……”   笑完了又逗他,“我以后晚上睡觉是不是还得惦记着给你翻脑袋?”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年若笑的更厉害了了……   邵元松用后脑勺对着她,听她笑的开心,一点都不以为耻,“不需要,另一个方向又没有你……”   年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底觉得他傻帽一样,但更多的却是说不清楚的愉快和甜蜜,“傻瓜……”   好在崔大夫不是真的不理他,没一会儿,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徒弟过来给邵元松按摩,在吃午饭的时候,邵元松的脖子终于能活动自如。   当然,年若的笑几乎就没停下来过。   琼姐儿再来的时候,她爹为早上没理她的事情进行了郑重的道歉和安抚,一家老弱病残的在一起凑着用完饭。   邵恩忽然进来禀报说,“南黎的皇上驾崩了……”   年若愣了一下,邵元松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京都要上演大戏了,之前追着我们的那几个,都放了吧。”   “是。”邵恩领命出去了,年若迟疑的道,“你如今还不宜挪动,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邵元松道,“我们不需要挪动,就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如今京都那边的精锐北虎营在英王手里,太子为了跟他抗衡说不定要招这边的边军回去,这边防守定然会薄弱,我们不趁机离开么?”年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说了边军的防卫会薄弱,朝堂上又一片混乱,一直准备着的北黎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么?”邵元松道,“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边城被破,自动归入北黎的版图就好了!”   年若扶额,还可以这样操作,看来她对于大事的考虑上面还是不够周全。   距离边城还有一天路程的地方,五花大绑的王大志他们被放了出来,头上还套着黑套/子,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这实在是他们这些日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邵元松为什么不杀他们呢?难道是邵元松死了,剩下的人暂时顾不上他们?   算算日子,如今这是收敛完毕,准备杀他们报仇了?这样想着,几人心底都有些发凉,邵家确实不是普通的人家,他们这一队在军中也算精锐,但是对上邵家的护卫却完全不够看。   吾命休矣!众人不约而同的想着,王大志反绑在背后的手中却被塞了一块铁片,紧接着又被拿走,一个粗嘎的声音道,“你傻啊,给个铁片马上就割开了……”   另一个清朗些的声音道,“你才傻呢,你没看这铁片多钝么?给个瓷片他得割到猴年马月去,你想他们直接饿死在这里么?”   开始那粗嘎的声音道,“臭小子,他们好歹是军中的人,能那么怂啊,给个瓷片足够了!”   那清朗的声音道,“怎么不怂啊,不是轻而易举就被我们抓住了么……”   “少废话!赶紧给,给了我们走!”   然后王大志就感觉手中被放了一块瓷片,那清朗的声音没好气的道,“哼,就你说的都对……慢慢割吧,割断了自己走。”后面那句话是对着王大治说的。   说罢和自己的伙伴拌着嘴准备离开。   这是要放了他们?王大志等人都有些迷糊了……   “等等!”王大志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杀我们?”   “莫不是真的傻了?”那清朗的声音道,“不杀你们还不好啊?”接着又道,“我们三爷说了,军人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死在阴谋诡计之中。”话音一落,驾了一声,就和同伴一起跑远了。   王大志花了些时间将自己的绳子割开,给同伴们一一松绑,众人都有些沉默,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大,这样的人真的会是为富不仁,贪得无厌的窃国贼?”   王大志内心也有些茫然,最后却“呸”了一声道,“我们是军人,听话就行了,那么多事情也不是我们想管就能管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大志自嘲道,“任务失败也得回去复命啊。”说是这样说,但他的目光里却有了动摇。 第80章 皇权更替   京都的形式果然如邵元松所料,皇帝驾崩后英王姬星浩第一时间联合北虎营逼宫,理由自然说皇上驾崩前表示担心太子能力不足守不住江山,已经废太子,而新的继位者是他。   太子姬星鸿在亲卫的誓死保护之下逃了出来,自然是不甘心,数了数手中的牌,决定动用边军。   太子太傅有些担心,“边军回调,若北黎趁机进犯怎么办?”   太子眼看着自己从名正言顺的继位者被打成反贼,整个人都暴跳如雷,“进犯怎么办?孤都要被姬星浩那个狗东西杀了,还管什么北黎进犯?没有了皇位,南黎和北黎对孤来说有什么意义?”   众位下臣都是愁眉苦脸,不过太子说的对,调回边军风险确实非常大,但若不把边军调回来,他们首先就都得人头落地,说不得连家族也都保不住。   兵部尚书小声道,“北虎营大多出自边军,边军调回来会不会受他们影响?”   提起这个,太子拿起手中的茶盏就朝户部尚书砸了过去,“孤当初怎么说的?厚待北虎营的将士,军饷发足了,不要让姬星浩那个伪君子抢了先机,你怎么做的?你做户部尚书这么多年?孤苛待你了?这种时候都敢朝着军饷伸手?!”   户部尚书立刻跪下大哭,“臣冤枉,臣真的把银子都如数拨下去了,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小舅子会拿走一大半是么?”太子见他还在狡辩,气的差点直接动手,“你跟他这样的事情做了多少回了,孤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没跟你计较,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眼看着“怎么一致对外抢回皇位”的议题马上就要拐到“历数罪状,讨伐罪人”的内耗方向上去,太傅急忙把话题拉了回来,“太子息怒,当下之急还是先调回边军吧!”   太子喘了几口粗气,写了密令着人送了出去,好在皇上一直偏向太子,如今虽然京都中的军力对抗不了,但政令通道还算顺畅,调令很快送了出去。   正在悄悄试龙袍的英王很快得知此事,不由脸色大变,“姬星鸿竟然要调回边军?他疯了?边军一撤,北黎可直接就打进来了!”   说罢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常如峰,“先生,您怎么看?”   常如峰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废太子如今怕是要狗急跳墙,根本不顾南黎的国本了,皇上还是早作打算为妙。”   常如峰的称呼让英王舒服的全身通泰,连即将面临的巨大危机都没能让他的眉头再皱起来,笑呵呵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把浮北的北虎营都先调回来,他们可都是边军中培养出来的精锐,个个以一当十,姬星鸿以为把边军调回来就有机会?也未免太小看朕了,正好把边军的军权也收回来。”   要说南黎的前两任皇帝在朝政上马虎,但在军队的上却是没有掺杂水分的,毕竟盗国起家,军队的力量非常重要,否则道理在别人那边,自己连拳头都没有的话,分分钟钟就得丢掉屁股下的龙椅,顺便还要搭上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当然最可怕的是会留下遗臭万年的骂名。   为了有资格书写历史,南黎的军队实力千锤百炼,别人轻易打不动,如今他们自己却准备开打了。   几乎同时接到调令的两军将领虽然即将敌对,但此时的动作却出奇的一致,一把将调令扔在地上,恨不得再踏上去一脚。   边军的霍将军忍不住破口大骂,“堂堂一国太子,竟然不考虑整个南黎?南黎没了,他坐那个皇位有什么用?北黎一直虎视眈眈,老子还嫌人不够呢,他要调回一半去?!”   他的心腹副将也是愁眉苦脸,“如今该怎么办?”   将军抹了把脸,精神气仿佛随着这一抹都被抽走了,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几岁,目光中满是沧桑和悲哀,萎靡的道,“能怎么办?照办吧……”   北虎营那边同样的情形在上演,镇北将军气的发抖,“虽说自古百姓□□都是被朝廷逼的,可若不及时镇压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如今白巾军的发展已经超乎想象,我们甚至在这里败了一次,不趁着他们还没壮大将他们打散了,以后英王就算坐上那个皇位估计管的就是京都一块儿地儿,实际上不过是个府尹,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想不到么?还是他脑子里就只有龙椅那么方寸大点的地方!”   他的心腹军事急忙道,“将军慎言!”   “慎言个屁!”镇北将军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几乎要把自己点爆了,“老子是个粗人,不想掺和他们上头的神仙打架,老子只想保家卫国,而不是把矛头对准自己人!”   北虎营作为朝廷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十之八/九都是从边军里面拼杀出来的,结果又要回身去对上培养自己的上官和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这是要干什么?   然而权利之所以让人乐此不疲的追逐和抢夺,就在于不管多少人不情愿,拥有它的人都可以完全凭自己的喜好和意愿行事,不管多么的不满和厌恶,都要低头顺从,除非你把它抢过来。   边军和北虎营并没有要造反的想法,所以他们就算把自己气死,最后也只有听令行事一个选择。   边军霍将军站在城墙上亲自目送自己的士兵离开,觉得自己能一眼看透他们这些边军的结局:留下来的战死沙场,离开的要么踩过昔日同袍的尸体,要么用自己的尸体为同袍垫脚,这么想想,还是留下来的人幸福些,至少可以死得其所……   京都血流成河的夺位之争开始,北黎的军队瞅准了时机开始攻城,浮北之地的义军没有了遏制,犹如星星之火开始燎原……   兵祸造成的物资紧张让所有人都瞄准了相比而言宁静又富庶的苏南之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南黎的土地上都开始燃起战火……   每天都有人死去,人们拼命的想着逃往安全的地方,当然也有一些人觉得乱世出枭雄,就像上辈子的邵元松一样,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出来打算找个阵营好一展抱负,将来能够一飞冲天,成为子孙后代值得为之骄傲的祖宗。然而事实上,他们大部分在路上就可能被征了兵。   这辈子因为邵元松的提前准备和布局,邵家的财产没有去填南黎这个千疮百孔的窟窿,反而因为太子和英王过度的贪婪,采用不正当的方式控制和搜刮了商人的财富,导致本来能够自行在民间流通的经济,比如用于缓解百姓温饱的粮食,解决基本生活的衣食住行的物资,都集中在朝廷的贪官或者不正当的透支上,导致南黎的战争提前了两年爆发。   京都的形势也是变幻莫测。   英王在这乱七八糟的局面中依赖着常如峰捉摸不透的阴谋诡计,靠着势均力敌的军队实力和一张伪造的圣旨险险的夺得了皇位。   然而,他屁股还没坐稳,一直以来帮他出谋划策的常如峰反手就是一刀,拿出了真正的圣旨送给太子,本来已经绝望的太子几乎要被这峰回路转的情况刺激疯了,当下将英王贬为戾王,直接满门抄斩。   如此,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随着京都的风谲云诡,整个南黎大地上几乎都已经物是人非。太子姬星鸿正式登上皇位成了南黎的新一任主宰者,然而他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南黎成千上百的烂摊子,因为这些对他而言都太难了,他觉得无从下手。   而他登上皇位最大的功臣常如峰建议道,“您这皇位来的波折,应该先做一件雷霆之事来建立自己的威望。”   之前的太子,如今的鸿延帝想起他之前如丧家之犬一般的狼狈,立刻觉得,这位常大人的提议简直太合他的心意了。   南黎朝每一次皇位更替中的血流漂杵似乎都成了定式,鸿延帝为了让自己的威望振聋发聩,清算的面积有些广,除了英王一脉,甚至连北虎营这种只是被权利者握在手中的工具也算了进去。   哪怕他们只是跟着虎符听令行事。   几个上将被斩首,却寒掉了整个北虎营的军心。   太子犹不自知,只觉得自己的雷霆手段确实震慑住了众人,心情十分不错。   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各地因为京都夺嫡而积压的奏折雪片般压堆满了御书房的桌案。   王有才整理了半晌,自己都觉得触目惊心,小心的把折子递给了鸿延帝,就战战兢兢的退到一边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鸿延帝就摔了折子大骂,“这帮无耻之贼!”   鸿延帝大骂的无耻之贼有两个:一个是趁机攻打南黎边城的北黎,据紧急军报说如今已经攻破边城了,边军已经没有粮草了,而他们的后背就是第二个无耻之贼——已经成了气候的白巾军。   之前北虎营把那些个义军打得落花流水,无法还手,只有白巾军还有些招架之力,所以在北虎营撤会后,白巾军的收编之事反而异常顺利起来,短短两个月扩军五万人,几乎占领了整个浮北地区。   虽然杀了十几个朝廷官员,但浮北之地的百姓却拍手称快,无他,这些官员无不是尸位素餐之辈,没了他们,百姓们的日子反而有了盼头。   白巾军又颁发“借米粮归田”的政令,在外流亡的百姓甚至包括世家都开始陆续回到浮北,又给浮北增加了不少战力和后勤储备。   白巾军就是圈地称王都很顺理成章了。   有这两件事情在前面顶着,各地的灾情、流民、异象统统都成了小问题,鸿延帝也没再往下看,烦躁的想着怎么处理那两个“无耻之贼”。   转了一圈,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81章 甘州城破   “边城告急,老臣请奏将京都的边军和北虎营调回支援。”原来的太子太傅,如今的太傅心急如焚,之前是不得已,攘外必先安内,如今皇位已经坐稳,自然要赶紧对外,边城城门已经攻破,自然要赶紧支援。   “老臣以为不可!”右相与太傅意见相左,“如今甘州城门已破,回援不过是多此一举,但浮北的白巾逆贼还在虎视眈眈,京都怎可缺少兵力?岂不是置皇上安危于不顾?!”   什么置皇上的安慰于不顾,太傅太了解右相贪生怕死的性子了,但对方扯了皇上做挡箭牌,他只能据理力争,“禁军、九门提督、巡卫营不都是京都兵力吗?就算觉得不够,把北虎营留下,其他边军总可以调回去吧!”   “那些怎么能够……”   “好了!”龙椅之上的鸿延帝开口,阻止了双反的争执,“太傅莫急,朕觉着既然甘州城已破,北黎军攻进来不就跟白巾军对上了?就让他们双方相争,我们等着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右相立刻带头跪拜道,“吾皇英明!”剩下有一大半跟着奉承,“吾皇英明!”   太傅和剩下的几位脑子还算清楚的大臣面面相觑,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看鸿延帝的态度明显已经做了决定,他们此时开口明显讨不了好。   尤其对方刚刚进行了一番雷霆清洗,就是一直教导他的太傅也不好强行出头,何况其他几位。最后只能把目光移向鸿延帝目前最信任的人——新上任的左相,常如峰身上。   常如峰依然瘸着一条腿,不过鸿延帝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特例在大殿之上给他放了一把椅子,众人都站着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悠闲的坐在最前面。   他此时也看着鸿延帝,觉得血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前朝末帝的天真非常好的遗传给了南黎的这一支皇室,至少这位鸿延帝就继承了个十成十。   权利同样意味着责任,眼前这位却只想要权利,要把责任都推给别人。本来南黎朝廷的威望就岌岌可危,如今他还要亲自再动摇一下。   北黎打进来,与之对抗的却是白巾军,南黎其他地方的百姓会怎么想?南黎是由白巾军来守护的吗?那要南黎朝廷做什么呢?   白巾军打输了,南黎的百姓们第一个埋怨的肯定是朝廷不作为;但白巾军打赢了呢?南黎的朝廷怕将再无立锥之地,他这个皇上做着也只是个耻辱而已……   常如峰看着鸿延帝自以为主意绝妙的兴奋模样,心底也提起了兴趣,出生就站在高位,之前差点被夺位也只是有惊无险,真想看看他彻底跌下来爬不起来的时候,肯定非常非常有意思。   于是,在几个脑子还算清醒的大臣的期盼中,这位目前唯一能让新皇言听计从的常大人道,“吾皇英明。”   ……完了。   几人还没绝望完,就听常如峰继续道,“这段时间由于戾王作乱,南黎到处都百废待兴,臣认为不如趁这段时间抓紧恢复各个地方秩序,填补官员空缺,发放赈灾银子,让百姓们赶紧修生养息。”   提到这些,鸿延帝就有些头疼,问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可以动用?”   新任的户部尚书眉头皱得能夹住一本奏折,“臣粗粗清点过,满打满算能动的也不过就一万两银子……”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什么?”鸿延帝大怒,“那些龙江城支持反贼戾王的商户们呢?全都抄家!还有刘诚聪和他小舅子家,统统给朕抄了!”   刘诚聪就是前任户部尚书,鸿延帝登上皇位后,清算戾王一党的同时,这个造成北虎营跟他离心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没逃过。   “可是……”新任的户部尚书有些为难,鸿延帝正想发火,常如峰便替他解释道,“那些商户们的家底已经被戾王挥霍的差不多了,刘诚聪贪的那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臣倒是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抓捕叛逃的邵家。”   说到这里,常如峰的语气不可抑制的阴郁下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事情脱离掌控的滋味了,心情非常不好,“据臣所知,他们一家已经逃到浮北去了,邵家可是掌握着南黎一半的财富和物资,若是落在白巾军或者北黎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鸿延帝也终于想起了这一茬,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银子,而邵家就是他的银库!如今这个银库跑了,自然要想方设法的找回来,“对,此事就交给爱卿来办!”   “臣遵旨!”常如峰俯身领旨,眼神阴桀得可怕,敢耍他常如峰的人即使死了也不能让他安宁!   恰好,远在青州城的邵元松跟他不谋而合,“有常如峰这个人在,咱们就不得安宁,所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年若正在给他身上擦祛疤的膏药,他身上的伤口差不多已经都愈合了,但各种缝合后的伤痕遍布全身,看起来非常可怖,她倒是不嫌弃他,但邵元松自己不行,硬是磨着有着起死回生医术的崔大夫给他做祛疤的圣药。   崔大夫气得讽刺他“怎么比女人还臭美,是男人么?”   最后依然抵不过邵元松的厚脸皮,给他做了几大罐子。是的,是大罐子。须知这祛疤圣药许多世家的女子得一瓶都不容易,也就是邵元松财大气粗,能经受的起崔大夫的“报复”,还美滋滋的道,“这下好了,我全身都能涂。”   愣是把心情稍微好转的崔大夫又气得黑了脸。   年若因此数落过他,但邵元松笑呵呵的插科打诨,但祛疤要依然每天坚持涂,也督促着年若涂,毕竟她胳膊和腿上也有几道伤口。   年若冷笑,“不涂,有本事你嫌弃我。”   邵元松急忙把人搂在怀里轻哄,“我哪里敢,那是我没护好你的证据,留着警示我一辈子。”   年若本来也是开玩笑,听他这样一说,又有些心酸,摸着他胸口当时最凶险的一道疤道,“那这些不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勋章么?”   邵元松没接她的话,而是非常欠揍的说,“可是真的太丑了。”   气的年若想打他,直到有一次去崔大夫院子里拿药,听到崔大夫恨恨的念叨,“说以前还跟我们说没疤的男人没有男人味儿,如今他倒是一身男人味儿了,却要都去了,想做个娘娘腔?!”   他徒弟失笑,“三爷是怕三奶奶因此自责吧,拆线那天,那一身的伤口露出来,三奶奶眼睛都红了,以三爷对三奶奶的在意,肯定注意到了。”   年若怔怔的发呆,她确实很自责,如果不是她没用,他也不会受这么多的伤,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点事情都要替她着想。   之后他再涂祛疤药的时候,她都亲自帮忙,他不想她自责,那她就亲自把这些都消下去,连同她心中的疤痕一起。   “你打算怎么办?”年若道,“听说太子封他做了左相。”   邵元松冷哼,“他再神通广大,如今也奈何不了我,等我伤好了,会申请进北黎军,到时候亲手收拾他。”   “进军营?你行么?”年若担心的道。   邵元松叹了口气,起身,年若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却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邵元松拉着压在了床上,在她唇上亲了亲道,“不知道对男人不可以说不行么?”   年若才不怕他,如今他才刚刚能动弹,崔大夫特别强调了要禁/欲呢。因此虽然躺着,但却摆出了睥睨的姿态,算没说话,但言外之意表达的非常清楚:你行你就上啊!   邵元松自然不能忍,禁欲的范围那么大,他觉得崔大夫说的是最后一步。所以年若遭遇了惨无人道的蹂/躏,一个时辰后瘫软在床上起不来。   当然,邵元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抚摸着年若光滑的后背等待着她平息,自己却火一样越烧越旺,痛苦极了。   年若自然能察觉到他的变化,又羞又气,“你这不是自作自受么?还不赶快放开我?!”   “我宁愿受着。”邵元松抱着人不撒手,历经千难万险才得到的宝贝,自然是舍不得的。   年若觉得无奈,心中更多的却是感动,不过为了不再让他受罪,接着聊起了正事,“你打算怎么进北黎军营?”   “之前我给北黎那边递了关于你母亲的消息,”邵元松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北黎的太子会亲自过来……”   前几天甘州城终于被破,照理说边军应该分兵退守青州和朱州两城,到时合围夹击北黎军。但边军本来就被调走一半,留守的边军兵力严重不足。霍将军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死守甘州城,所以他率边军足足坚持了两个月,但粮草和伤药的匮乏让他最终不敌。   边军剩下的不足五分之一,别说分兵了,能守住一城就不错了,最后实在支撑不住,霍将军率残部退守朱州。   想到这个,年若道,“你早就料到霍将军会弃青州?”   “嗯,毕竟人手不足,更加不能分兵,而朱州地势稍高,比起青州来更加宜守宜攻。”邵元松上辈子打了十几年的仗,后头又做过几年的将军,这局势对于他来说,并不难预料。   所以,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待在青州等来的北黎军。 第82章 展望未来   在邵元松预料完的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北黎太子隔日要来拜访的帖子,年若惊讶之余,觉得北黎太子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太子要来拜访的当天,一家人早早起来收拾,两个孩子提前安排好,年若和谢氏则都认真打扮了一番。   因为来人身份尊贵,邵元松带着年若母女一同提前去门外等候。   他们占的这座宅子差不多就是青州城较为繁华的地区,短短两个月就已经一片萧条,街上几乎每个人家门口都挂着白幡,不只是是南黎皇帝驾崩,而是自己家里也都死了人。   为了全力支持边军死守甘州城,青州和朱州的粮草和人马都已经差不多耗光了,当初逃亡来的世家富商和百姓,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说白巾军“借米粮归田”,浮北秩序大好的消息,恰逢北黎军开始攻城,大部分人又折返回乡,甚至还有一部分边城百姓跟着离开,以至于如今的青州城几乎也像是一座空城。   六月末的气温已经不低,但满城的萧瑟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对方很守时,他们刚站出来没多久,街角就拐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一人穿着金色的软甲,身姿挺拔,器宇轩昂,走近了能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斜飞入鬓,凤眼高挑,挺直额鼻梁下一张薄唇,即使栉风沐雨两个月,也遮不住其龙章凤姿的风华。   对方在镇远镖局的门口停下,邵元松和年若在前,谢氏跟在旁边赶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本来谢氏作为永安侯的直系孙女,又是长辈,应该在前面领头的,但她做了一辈子丫鬟和妾,骨子里都被刻上了卑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年若和邵元松也怕她出了差错更加难堪,便也由着她跟在旁边了。   姬星渊自然看出了问题,面上却不动声色,虽然邵元松给他们递了消息,说找到了卫公的嫡系后人,但详细情况并还不太清楚,又鉴于邵元松的身份和在南黎的情况,难免会对他起疑心,所以父皇才派他来亲自了解情况。   姬星渊虚扶了一下谢氏一下,对着邵元松夫妇开口道,“都不必多礼,起吧。”说罢对谢氏柔声道,“这位就是卫公的孙女了吧。”   永安侯虽然在南黎是被定为叛贼,但在北黎却被追封永安国公,因此被称为卫公。   虽然贵为一国太子,但姬星渊开口却让人觉得亲切,如沐春风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尤其他还特地放轻了声音。   然而就算这样,没见过什么人的谢氏还是忍不住瑟缩,下意识的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目含鼓励,才小声道,“见过殿下。”   姬星渊笑道,“您不必拘谨,若真说起来,说不得孤还得叫您一声姐姐呢。”   姬星渊是北黎皇上的三十多岁上才得的嫡幼子,年纪虽小,算起来确实是跟谢氏平辈。   “不,不敢当。”谢氏连连摇头,哪里敢当太子的姐姐。   邵元松见谢氏着实是招架不了的样子,开口解围道,“太子一路辛苦,先请移步花厅。”   姬星渊也没想到谢氏性子竟然是这样的,毕竟在皇祖父的描述中,卫彦君和卫高轩都是那样出色的人物。   一行人去了花厅,谢氏对上位者的敬畏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每每被姬星渊问到都忐忑不安,年若实在不忍,便以要为太子们准备午饭为由,带着她离开了。而且,谢氏所经历的那些,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就交给邵元松去解释了。   谢氏和年若离开后,姬星渊依然温和可亲,不过并没有先问关于卫家的事情,而是笑眯眯的道,“邵元松是吧?你是如何知道北黎在找卫家后人的。”   邵元松知道姬星渊是个出名的笑面狐狸,面上从来都笑嘻嘻的,但内里精明的很。对他充满戒备才是正常的,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对于这位太子,邵元松是打心眼里的敬重,可以说,没有姬星渊就没有他后来的邵元松,不过重生的事情太过惊悚,他自然不能如实说。   “草民的父亲和祖父年轻时走南闯北,知道一些前朝的事情。”邵元松道。   这个理由并不突兀,邵家自前黎朝就是首屈一指的富商,消息自然灵通,而且邵新珂脑子又清楚,能猜到也很正常。毕竟前朝永安侯的事情,只是在南黎因为被高压禁言,在一些有底蕴的人家中并不是秘密。   “你想得到什么?”姬星渊问这个的时候,虽然语气依然温和,但邵元松却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这冷不丁的直白,往往能让很多没有准备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一瞬间露出破绽。   邵元松上辈子就习惯了他说话做事的方式,而他这辈子想让妻儿们平安喜乐,也确实有所求,直言道,“拜将封侯,封妻荫子。”   “哦?”姬星渊意外的挑了挑眉,似乎被逗笑了,“好大的口气!”   @@@   青州城的都督府被北黎军暂时征用,此时几个高阶将领正在书房中商讨接下来的战略布局,姬星渊在军事上并没有非常突出的能力,听得懂他们说什么,随时掌握着整个大局方向就是他能做的事情,所以他会听,但不会轻易干涉他们之间的争执和决策,一切交给征南大将军沈向夏定夺。   但是没有人会小看他,并不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而是他作为上位者的魅力:他并不一定什么都会,但是跟着他,就能让你实现你最大的价值。   事情差不多定下之后,几位将领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表达了对卫公后人的好奇。   征南将军是亲自跟着太子去了邵家的人,听他们问话直接道,“是个美人,就是有些唯唯诺诺的,不像个大家小姐,倒是像个丫鬟?她的女儿倒还像些样子。”   姬星渊一直看着手中的信笺,听到他们讨论这个,才开口道,“关于卫公孙女的事情,你们别再议论了,回到京城也都记得闭紧嘴巴,孤自有安排。”   邵元松跟他讲谢氏事情的时候,除了他的一个心腹侍卫,其他人都被要求回避了。   姬星渊听过谢氏的生平之后,觉得邵元松其实是个挺体贴周到的人。卫公在北黎威名赫赫,而他的孙女却为奴为婢的长大,甚至做了妾,传出去不论对卫公还是对谢氏,哦,如今应该叫卫氏才对,对她也不好。   姬星渊同情对方的同时也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着这次能接回一个继承了卫公风骨的后人回去,好名正言顺的镇压一下那帮靠着卫公余荫作威作福的庶出旁支,可看那谢氏的模样,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她的女儿倒还像些样子,不卑不亢,说话做事也有条理,可惜只是个曾外孙女,无法插手卫家的事情,除非她能给她娘撑腰……   想到这个,姬星渊又低头去看手中的几张信笺,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姬星渊想到他白天说的那番话,“北黎现在的目标是统一黎朝,接下来的目标自然是让国家强盛百姓富庶,但是两国合并,兵祸之后人丁又锐减,光靠修生养息和减轻赋税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定然会发展经济,而草民不才,在这方面家族底蕴深厚,可以助您一臂之力,所以,草民的目的和您的抱负是相辅相成的。”   他说的还真没错,姬星渊看着邵元松给他写的这几页东西,内心十分惊喜,简直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此人想法还是很有意思的,可见并不只是狂妄自大,而是有些真本事。   这些年来的北黎就像一个没有本钱没有资源的老农民,只能靠着天,靠着勤劳,一点一滴的攒家底。   愣是把他们这些皇嗣贵胄也都逼成了过日子的好手,就像他的皇祖父和父皇两个,抠抠搜搜攒了几十年,才终于攒够了这一次出征的花费。   可银子向来是赚出来的,而不是攒出来的,他一度想改变这种现状,奈何资历还差点,又要触动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目前的国情也不允许,所以只能想着等统一南北黎朝之后,再进行改革变法,虽然可以想象的困难,但总要有人去做。   而邵元松提到的这几点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并且若有他雄厚的财力支持,那么改革的成效在他有生之年也许就能看到。   虽然是个商人,但放眼的却是家国天下,眼界思想也十分超前了,他是因为来自未来,有着前人智慧结晶,而一个古人有这样的眼界和意识,姬星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殊不知,邵元松本来就是跟他学的,上辈子邵元松爬到将军之位的时候,就常常接触这位太子殿下,尤其是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已经在考虑如何让国富民强了。   他的改革方案非常好,但是因为触动了多方利益,所以遭到联合抵制,进行得非常困难。那时候姬星渊就跟他抱怨,说你要还是黎朝的首富多好啊,孤就不用这么发愁了,孤给你封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有权又有钱,给孤打头阵,看他们谁能拦得住……   这辈子邵元松保住了家底,而现在又恰逢战时,就等着姬星渊给他一个机会,实打实的挣一份位高权重的前程出来,然后协助他一起,创造出一个当年向他展望过的那个国富民强、八方来朝的太平盛世来! 第83章 未来同袍   因为姬星渊的警告,几个将领听话的不再谈卫公孙女的事情,转而开始聊邵元松。   征南大将军沈向夏的语气非常不屑,“那邵元松还真是大言不惭,我本来还当他重情重义,对他妻子不离不弃呢,原来是想利用她的身份给自己谋个出身。口气也大的很,要拜将封侯呢!”   其他几个人惊的倒吸一口气,其中一人道,“他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娶了卫公的曾外孙女而已,这种人可不能纵容,否则就是另一个贪得无厌的卫家。”   “说起来卫公也是够可怜的,一生功绩,尽让些乱七八糟的人享受余荫。”   ……   沈向夏忽然好奇道,“太子殿下,他最后跟您要了什么职位啊?”因为要求回避,所以最后邵元松和太子谈了什么事情,他们还真不太清楚。   姬星渊摩挲着那几张信笺,笑道,“没要职位,只说让孤给他一个机会,挣些军功。”   忠武将军夏侯道急忙道,“太子殿下,末将这边部下们配合默契,再插人进来怕还得磨合,如今关键时期,还是老人们在一起效率更高,伤亡也更少。”   其他几人反应过来,直骂他狡猾,也纷纷表态,自己这边人手足够,不需要帮忙,总之,就是谁都不想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   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的差不多了,姬星渊才笑眯眯的道,“邵元松说了,这次征战南黎,他自带粮草三万石。”   夏侯道立刻道,“太子殿下,末将仔细想了想,邵元松没直接要职位,却要求给机会从头做起,可能还真是个踏实人,很值得培养,您就放心的把他交给我吧!”   “夏侯道,你不应该叫厚道,你应该叫奸诈才对!”有人叫骂,转身对姬星渊道,“太子殿下,夏侯道他们队伍那么默契,还是让他们继续保持吧。我们这儿还能填两个人。”   刚刚嘴拙,没来得及说出不要人的将领,在三万石粮食的刺激之下,也伶牙俐齿起来,“一个一个做将军的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太子殿下,末将刚刚听的清清楚楚,他们都不需要人手,末将愿意为太子分忧!”   “滚!”   “要不要脸!”   “你要脸,你的脸能吃么?”   ……   姬星渊看着他们闹哄哄的吵成一团,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孤觉得,你们可能想多了,人家说要个机会,又不是要做你们手下的兵。”   沈向夏亲眼了邵元松大放厥词,因此非常胆大的设想,“难不成还要直接做大将军?”   众人齐齐惊叹,“好胆量!”   姬星渊看着这群活宝,比起朝堂上严肃的老臣们,他还是更喜欢这军中活泼的气氛,因此从来不拘着他们,反而多加纵容。   “放心吧,不用你们操心,他自己带了一支队伍。”姬星渊吩咐沈向夏道,“布置任务的时候,把他算进去就行了。”   “他自己的队伍?护院转成的私兵?”沈大将军有些牙疼,“他怕不是对军队有什么误会?有那么百十来个人,或者个个都能打点就能当军人?”   “谁说不行啊。”姬星渊懒懒的道,“他以一介商户的身份,能从南黎太子和英王的手底下安全逃到这里,甚至成功等来了我们,不就靠着他那支队伍么?啧啧,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在没完全弄清楚事情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否则容易被打脸啊……”   他说话虽然保持中立,但其实已经是偏向了,至少表示他是觉得邵元松能做到这些是有理由的。   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看人的本事他们还是很服气的。   “那我们就等着好好领教了!”几人嘴上说着,却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新人进来,管你有没有本事,该招待的还是要招待的。   几位将军摩拳擦掌,等待着这位传说中的狂妄人物,立志要教他做一个谦虚的人。   邵家这边,年若眼睁睁的看着不喜欢读书的邵元松趴在桌案上涂涂写写的一个上午,十分惊讶,“写什么呢,这么认真?先把药喝了。”   邵元松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下去,然后猿臂一伸,揽着年若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以解相思。   “你是小狗么?”年若失笑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这个家伙自从胳膊腿能动之后,粘人的模样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在准备什么?”   邵元松松开她,左手依然不安分的去拽了她的手握在手中摩挲,右手去拿桌上已经写了的东西,“这可是为夫进/入北黎征南军的第一响,必须要把那帮家伙镇住才行。”   军中之人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了,像他这样空降的队伍去了肯定要碰壁,所以他得早作准备。   “你可以么?”年若有些担心,“崔大夫说你至少两个月内不能做剧烈运动……这是……”年若的话在看到邵元松纸上写的东西之后停了下来。   邵元松笑道,“对啊,以我如今这体弱病残的模样,没办法用拳头说话,所以得来阴……不,得智取。”   “完阴的就玩阴的,”年若面无表情的道,“没想到你这么阴险……”   “这哪里是阴险,我这是在教他们不要仗着资历老,就欺负新人。”   隔着一条街,邵元松和北黎军的众位将领都摩拳擦掌,想着教对方做人。   @@@   虽然说是要自带队伍去北黎军报道,但邵元松的身体才勉强恢复,并不能带兵打仗。所以只是带着邵家的护卫队们去认认人,顺便让北黎的将军们评估一下实力,以后好分配任务。   去的当天,邵元松穿了一身宽松的浅色的袍子,配上他重伤后清瘦了许多的身体和一张略微苍白的脸,颇有点柔弱书生的感觉,仿佛风一吹就能倒,让一众磨刀霍霍准备教训人的将军们愣是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要求动手。   邵元松也没有像征南大将军沈向夏说的那样嚣张狂妄的模样,反而看着和气的很。   不过他带来的队伍倒是有点出乎将军们的意料,尤其是左庆海他们一帮,个个身材高大健硕,那一身腱子肉比他们手下的那些兵都强,看气质明显也是见过血杀过人的。   邵元松见他们好奇,主动介绍道,“左叔他们是我们邵家的出海队伍,每三年出一次海,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   怪不得,众人不由都肃然起敬,他们虽然没有出过海,但却知道海上的危险可比在陆地上大多了,而且竟然出海那么多次。   其他人只是朦朦胧胧的知道海上危险大,姬星渊可是知道怎么个可怕法的,立刻就对着一支队伍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要知道,航海技术在哪个时代都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十六世纪和十九世纪曾被称为日不落帝国的西班牙和英国就都是依靠强大的航海技术让国家的殖民地遍布全球,可见海军的重要性。   可惜当年黎朝末帝偏心偏到咯吱窝去了,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苏王,南北黎朝分裂后,南黎带走国库就不说了,还有龙江城的港口和黎朝的出海队伍,而北黎只继承到忠义的老臣和一大片土地而已,就算有些矿,以这个时代的技术都不好提炼,想想都心酸。   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有这样的技术储备就非常重要了,姬星渊再一次觉得能捡到邵元松真是太棒了。念在他给自己这一份惊喜的份上,姬星渊决定一会儿两队较量的时候,偏一下心。   邵元松不能亲自下场,但要收编入北黎军的邵家护卫还是要展示一下真才实干的,结果竟然有些出乎意料。   姬星渊准备的偏心没用上,因为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团战,竟都是势均力敌的样子,要知道,北黎军可是出了最精锐的一支队伍,打算给邵家护卫队下马威的。   较量完后,征南大将军沈向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邵元松拐到了自己的军帐里,旁敲侧击的询问邵家的训练方式。   邵元松心想这位大将军在军事指挥上确实是好手,不过在人情处事上却有些粗心莽撞。   邵元松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的,先不说他的那一套法子本来就是姬星渊改良过后北黎军队一直延用的,就是为了吊着这位沈将军,让他对自己好一点也不能告诉他啊。   于是邵元松笑眯眯的跟沈将军打了一会儿太极,沈将军也知道别人不可能把这种秘密的方法轻易告诉人,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打算,因此和颜悦色的将人送了出来。   邵元松一出来就被最反应最快的夏侯道拽走了,夏侯道不问训练方式,那玩意儿只要沈大将军去努力就行了,反正都会分享给全军,他关心的是邵元松捐赠的粮食。邵元松非常痛快的回话说粮食肯定会给军中一部分,但是具体的分配要听太子和沈大将军的。   然后话题一转,“夏将军醉酒之后,真的喜欢亲男人?”   夏侯道:???!!!   好个沈向夏,为了得到好处,竟然出卖他!   邵元松看着脸色微变的夏侯道,心情非常不错。这人可以说是北黎军中最不吃亏的一个,反应快,不要脸,一般人还真斗不过他。   唯一能让他变色的也就是这个黑历史了,据说是当年刚当上校尉时候的事情,喝醉了把在场的男人都亲了个遍,吓得众人四散奔逃,最后逮住一个上了年纪,跑的最慢的干瘪火头军抱着亲了一晚上。   这事儿成为夏侯道生命中非常浓重的一抹败笔,轻易不能提。   夏侯道瞪着邵元松,才发现这个家伙看着弱弱的,胆子倒是大的很,敢威胁他。   不过,把柄已经在对方手里,这个威胁他得受着,最后只能好声好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这个仇自然是要记在沈大将军头上!   从夏将军这里出来,邵元松又被邀请“参观”了几个军帐,抖落一堆黑历史,比如十一岁还尿床的、洞房花烛夜抱着新娘子规规矩矩睡了一晚的、刚进军营的时候偷偷哭鼻子之类的,这些都是当年大家同生共死的空闲时间互相揭短的时候说的。   如今嘛,他们都以为是那个狡诈的夏侯道、或者是口无遮拦的李承宇、或者是跟自己有仇的某某,以及为了好处就没有下限的卖别人的沈大将军……   总之,邵元松今天各个军帐转了一圈,收到了未来同袍们的春天般温暖若干,离开之后,现在同袍们本来准备给他的严冬一样的残酷无情就互相消化了。   姬星渊看着邵元松轻松愉快的离开,而之前团结一致的将领们斗鸡似的斗成一团,互相也不说原因,仿佛心照不宣,摆出一副反正老子就是要针对你的模样。   不由摇摇头,看来军中又要出一个可怕的人了…… 第84章 尊严信仰   占领青州城后的第五天,北黎军修整完毕,他们并没有像南黎的鸿延帝期待的那样直接和白巾军对上,而是直接开始攻打朱州城。   这是几位将领商量的结果,决定先拿下霍将军,虽然对方人少,但都是精锐,而且霍将军在南黎所有人中几乎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觉得只要有他在,南黎就不会被外族所侵。   如果把霍将军拿下了,无论是对于百姓、白巾军,还是南黎朝廷的军心都将会是很大的动摇。   因为朱州城地势稍高,是个宜攻宜守的地方,再加上霍将军带兵有方,他们在这里打的几乎都是消耗战。   直到第三天才破开城门,展开了一场正面交锋,如果前两天是北黎军伤亡较多的话,这一天,南黎边军的死伤大半。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缺乏粮草,将士们都是饿着肚子上阵,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再一次守住了朱州城门。   北黎的将军帐子里,众位将军齐聚商讨战略,邵元松也被邀请参加,因为他对南黎的局势更加了解,而且手下势力在边城呆了不短的时间,沈大将军想着他这边也许会有对他们有帮助的情报。   虽然目标是打败霍将军和剩下的边军,但这些人的情绪却并不高。   和南黎人对北黎的定义不一样,南黎朝廷一直给百姓灌输的思想是北黎是外人,进攻便是入侵,而北黎人则认为南黎是被人窃走的失地,他们是在收复被抢走的国土,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和人才他们也都要尽量保护。   所以南黎百姓会对北黎仇视,而北黎仇视的只有南黎的朝廷而已。   “朱州城应该没有多少粮草了,”沈大将军说的时候,眉头紧皱,仿佛缺粮草的人是他一样,“今年那帮子兵腮帮子全都陷下去了,从城门冲出来的时候伤口还都带着血……”可见伤药也都没有了。   两个月的交战,让这些将领对霍将军惺惺相惜,只觉得南黎朝廷十分可恶。   “只要我们围城,也许不出半个月,他们就都能饿死在里面。”   “奶奶的!”一个将军一拳锤在桌上骂道,“南黎的皇室真的是要把祖宗的脸丢光了,夺嫡都结束了,竟然不派兵回来支援,连粮草都不给,他们以为霍将军是神仙么?可以喝风饮露,永远不死?!”   其他人纷纷响应:   “他们莫不是想要让白巾军替他们守着这一道防线?”   “老子都替他们丢人……”   “……”   北黎的军中战略会议向来热闹,邵元松静静的听着,心情也有些沉重。   “所以说,这样的朝廷还替它守着做什么?”另一个人道,“派人先去跟霍将军谈谈,招降吧!”   “对,将来黎朝统一,他还可以继续做百姓的霍将军。”   “末将也觉得如今时机不错,霍将军总不至于让自己剩下的兵都饿死吧!”夏侯道开口,“邵元松是南黎当地的人,末将觉得霍将军应该不会对他有太大的敌意,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邵元松:……   这家伙肯定是在报复,果然一点亏都不吃。   姬星渊想到之前邵元松各个军帐里转了一圈,就把将军联盟挑拨的土崩瓦解,觉得他很有做说客的才能,于是点头道,“可以,先尝试一下,霍将军应该不会杀南黎自己的百姓。”   邵元松:!!!   对待他这个新人可真是一点都不友好啊……   当然,邵元松最终还是去了,想进北黎军,总要拿出点诚意来,他目前没办法带兵打仗,如今有表现的机会,自然不会推脱。   邵元松进去的确实很顺利,他逃过来的时候,南黎通缉他的命令只在苏南之地,边城这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霍将军眼里,他还是南黎的百姓。   邵元松还带了两车粮食和半车伤药以及一车的……遗物。   霍将军站在朱州城面向北黎的城墙上,他的一身血污还没收拾过,满身的疲惫和他的银甲一起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别人看着都不堪重负,可他依然直挺挺的站着。   邵元松登上城墙的时候,他回过头来,邵元松看到他凹陷的双颊,短短时日已经须发皆白,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了,一缕一缕的纠结在一起。   “邵元松?”霍将军开口,干裂的唇瞬间崩开一道口子,氤出鲜血,他随口舔了舔,“听说你要见我。”   “草民邵元松,见过将军。”邵元松行过礼,上前几步,在霍将军身后半步的地方停下,一起看着城墙外面的情形。   那里是边军战死沙场的士兵们下葬的地方,因为他们大部分是没有办法回到故土的,一般都就地下葬,甚至得不到一个人一个墓穴的待遇,即便如此,那里鼓起的坟包依然数量惊人。   此时的北黎军正在收敛士兵们的尸体,所有人都在额间系着白布,将战死的士兵遗体尽量整理好,而其中有一大半是霍将军的部下,南黎的士兵。   “我本来以为,留下的这些兵,至少能够死得其所。”霍将军似乎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作为军中人人信仰的将领,他并没有倾诉和软弱的权利,此时也只能和这个南黎的百姓随便说一说了。   “可他们离死得其所还有一段距离,”邵元松接了话,“如果不是一直饿着肚子的话。”   霍将军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他能说什么呢?朝廷为了夺嫡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如今新皇上位,却做了放弃他们的决定,粮草已经耗光,最后,替他们收尸的竟然还是敌国士兵。   “您为什么要当将军呢?”邵元松问道。   是啊,他为什么要当将军呢?霍将军回想,一开始,只是子承父业,后来是不想手底下的兵一个一个离开,再后来,是觉得每次出征回来,百姓们的感激让他心生欢喜……   懵懵懂懂的开始,然后在一路前行中,找到了自己的责任和目标,心甘情愿的把他们都背在身上,可是……   “您想保护的是百姓,还是南黎的朝廷?”   “如果是朝廷,他们还值得您护着么?”   “如果是百姓,南黎朝廷早就放弃他们了,如今只能在白巾军的领地里苟延残喘,可白巾军领头的只是个世家,格局和能力有限,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就凭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想过来支援您。”   “南黎本来就是窃国而生,上梁不正,所以下面全是歪的,从皇室到世家,而承受这些恶果的,全都是百姓……”   “闭嘴!”霍将军忽然怒吼,“闭嘴!你作为南黎的人,南黎养育了你,而你却在为敌国说话!你不配为我南黎百姓!”   邵元松并没有吓到,反而有些沉重的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个安分的百姓,生于南黎,死于南黎,可是他们并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越是勤恳,他们越要附在我身上吸我的血,直到我提供不出任何价值,然后为了粉饰自己的罪行,再为我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邵元松继续道,“我何罪之有呢?南黎的百姓又何罪之有呢?如果他们当年不是那么倒霉的被划分在苏王的封地,他们如今也能吃饱穿暖,享受生活,而不是被朝廷如附骨之疽般压榨至今,只能自己抱在一起苟且偷生!”   霍将军抖着唇,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邵元松描述的一点都没错。   “如果所谓的‘叛国罪’能让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我愿意背负这个骂名!”   霍将军目光一震,定定的看着充满坚定的邵元松。   城墙下忽然拉出一个长长的音调,在七月初的暖阳中硬是拉出了凄婉哀凉,每个尸体旁边都立起一个白色的魂幡,北黎军的几位将领带头,行哀礼,唱挽歌,气氛肃穆,悲怆苍凉……   而朱州城的城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士兵,一个一个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模样,甚至拖着伤残的身体,目视着自己的同袍被下葬,跟着敌方的将领们一起开口唱挽歌:   黎中有少年   热血燃青山   ……   不畏艰难险   士卒敢为先   ……   忠骨埋沙场   务须裹尸还   ……   霍将军有些恍惚,一脉相承的仪式,一脉相承的歌词,他们似乎本来就应该是一家的人……   霍将军从沉思中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旁边的城墙上放着一枚玉佩,成色不错,却简单的雕着“平安”二字,这是他小儿子的东西,从小就被他的祖母要求戴在身上,不允许取下来……除非,他死了。   霍将军努力回想了一下,他走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我的目标也是拜将封侯,让我的家人可以以我为傲,一生顺遂;让我手下的兵可以死得其所,即使死了,也无后顾之忧;让我守护的百姓都安居乐业,让他们提起军人的时候,都满怀感激,心存信任。”   多么美好的场景,可惜,他注定看不到了……   霍将军下了城墙,看到他们的兵们围在一起,他探头看了看,见是粮食和伤药,还有城外没来得及收起的同袍们身上的遗物。   “拿去用吧。”霍将军似乎想笑笑,但扯了半天,嘴角分毫未动,只好放弃,“要真害我们,也用不着送这些东西来……”   当晚,霍将军一夜未睡,也没有等来向白巾军求援的回信。   两顿饱饭之后,霍将军率领边军主动叫阵北黎军,并率先发起了进攻。   北黎军这边短暂的沉默之后,最高将领征南大将军沈向夏拿起武器道,“本将军亲自迎战!”   这一战从早打到晚上,双方似乎形成了默契,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兵法策略,只有实打实的较量,沈将军和霍将军胶着在一起,从早上打到傍晚,及至霍将军终于力竭,被一□□穿胸膛。   他已经满脸血污,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露出一丝微笑,“谢谢……还有,我剩下的兵交给你们了……”   “将军!!!”   剩下的边军痛苦的嘶吼,那顶天立地的身姿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沈大将军抹了把脸,郑重的道:“请放心!”   他生于南黎,长于南黎,他不清楚朝廷之间的恩怨,他只是想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维持他最后的信仰和尊严:战死沙场,才是将军最光荣的归宿。 第85章 粮食暴露   霍将军战死,果然给南黎带来了极大的震动和恐慌。   南黎京都的气氛低迷,边城被破,霍将军战死,尤其对于被要求留在京都保护皇胄贵嗣的边军和北虎营来说,十分寒心,他们一次次的想,如果他们去了,如果他们在,霍将军是不是就不会死?   明明可以避免,却因为上位者的决策,他们明明可以帮忙,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尊敬的人力竭而死。   鸿延帝显然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在朝堂上几乎是暴跳如雷,“怎么会死呢?他不是军神么?这才坚持了几天?!”竟然毫无惋惜,全都是责怪。   因为涉及到军事,边军和北虎营的几位将领都在,听到这样的话,他们本来就在寒水里泡着的心再次下坠跌入冰窖。   皇帝把他们当做什么呢?保护他自己的工具吗?不给吃不给喝却要求他们为他卖命,甚至没有给予一点尊重,凭什么呢?   王大志本就不稳的心,再一次被动摇,我到底在做什么?我保护的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就泄了气,随便吧,鸿延帝想让他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反正上位者根本也不会在意他们在想什么。   白巾军的内部也爆发了一次大的争吵。发展到现在,白巾军俨然也犹如一个小朝廷了,虽然依然是白家为核心,但利益团体已经形成,没办法完全做到一家专政。   况且,白家自家人的意见都不统一,宗族的族老们建议向北黎军投降,北黎本来就比南黎好,此时投降用手中的筹码还可以换一个侯爵的身份,风险小,而且可能还不再需要牺牲和费心,是个十分不错的方向。   然而年轻的家主野心勃勃,他的宏图更加远大,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一个侯爵已经没办法满足他了。如今最怕北黎入侵的是南黎,此时完全可以跟南黎朝廷提出合作,一致对外打退北黎。   在这方面南黎一定会拼尽全力,而等到打退北黎,南黎消耗肯定巨大,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和南黎的朝廷谈条件,继续将南黎一分为二,浮北之地自成一国;又或许那时候南黎已经不堪一击,他们甚至能一鼓作气拿下南黎朝廷,将南黎皇室取而代之,改朝换代,怎么也比做一方诸侯要强的多。   两派人马争吵不休,最终,家主以他更诱人的前景蓝图略胜一筹,向南黎朝廷发出了求和书。   鸿延帝果然很快通过,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不通过也许就要同时对上北黎军和白巾军,他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能过一天是一天,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一次,即便是贪生怕死的左相,也不敢再劝说留下军队保护京都。所以这次朝廷的效率很快,马上就派了军队出征。边军和北虎营作为主力也在其中。   白巾军抱着不可言说的心思,对朝廷军给予了非常好的待遇。   为了提高军队的素质,确保能打胜仗,朝廷军即使知道是养虎为患也不得不尽全力训练白巾军的那帮乌合之众。   不过也因为朝廷和白巾军的合作,邵元松一家已经逃往边城的消息被鸿延帝知道了。   虽然众人都以为邵元松死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寻找邵家的家产,毕竟财产又不会随着人死就消失,邵三奶奶和他的孩子们不都还在么?   可惜,邵家的铺子全都关门大吉,又经历了一场战争打乱,那些邵家的掌柜们一个人都寻不着,零星逮到几个伙计,还什么都不知道。   常如峰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郁,因为发现自己看错了人,而且竟然被对方耍的彻底,关键是他还没来得及报复,对方竟然就死了!这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他非常烦躁。   鸿延帝也不开心,一个商户,竟然能让常如峰毫无办法?   “邵家大房呢?他们好歹是亲兄弟,一点儿事都不知道?”鸿延帝问常如峰。   常如峰道,“邵家大房早先因为觊觎邵家二房的财产,两房早就掰了,二房对大房多有防备,所以……”   “所以你连找都没找他们?”鸿延帝有些不可思议,“就算两家有隔阂,但也打断骨头连着筋,况且邵元松已经死了,家业能全交给年氏一介女流掌管么?如今她还在边城,若落在了北黎军手里……”   “把邵家二房找来,”鸿延帝似乎嫌常如峰做事墨迹,担心邵家的财产会落在北黎人手里,直接安排道,“年家也都抓起来,给年氏去消息,邵元松都已经死了,一个女流还对付不了么?”   常如峰默默的看着他,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好像全世界他说了别人就会听的天真模样,真的让他特别有想将他踩入泥潭的欲望。   常如峰没有告诉他年家人早就找不着了,浮北起义军加上京都内乱的两个多月,足够他们躲的严严实实了。   事实也如常如峰所想,年家人一个都没找到。   只可怜了邵家大房,在两个月的时间中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大起大落,相比起别的地方,龙江城相对太平,他们又是受人敬重的书香门第,所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   后来听说英王夺位成功,他们疯狂的懊恼,邵莲和吴氏都忘记了自己高贵的身份跟村妇一样整天碎碎念的咒骂罪魁祸首邵元松,顺便准备的再次上京找英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可以从没有份位的美人做起。   结果刚启程就传来英王被贬为戾王满门抄斩的消息,一家人哆哆嗦嗦的赶紧返了回来。邵莲后怕的晚上都在做噩梦,不然做了英王侧妃,那些刀下亡魂必然有她一份,邵家大房自然也讨不了好。   好容易新帝清算完毕,一家人正哆哆嗦嗦的夹着尾巴做人呢,结果还是没能逃过。转眼就被鸿延帝请去了京都……   鸿延帝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邵始辉读书一般,邵新珂让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根本就没有让他为家族产业的事情操过心。邵元松对他有戒心之后,他们一家更是摸不到一点核心的东西了。   常如峰欣赏够鸿延帝做完无用功,气得恨不得砸了御书房后,才施施然的提出了意见:“为什么要找邵家的人呢?邵家那么庞大的财产,他怎么可能全都带走?既然带不走,肯定就都在我们南黎朝的疆土之上,带去边城的估计只有九牛一毛吧……”   鸿延帝眼睛一亮,又开始相信常如峰了,“爱卿觉得……”   常如峰道,“三天之内,臣必然为陛下带来好消息。”   结果没用一天,第二天一早,常如峰就直接带来了一个账本,正是冬青镇那一处地下粮仓的记录,“粮食千石,不过对方狡猾,设置了机关,开门的时候全都被埋了,如今正在清理中。”   “果真?!”鸿延帝惊喜道,仿佛之前的嫌弃不存在一般,“不愧是爱卿,这样竟然还能找到!”   常如峰并没有被夸奖的骄傲,只淡淡的道,“邵元松果然狡猾,将财产都分开藏了,我们需要多花点时间去找找。”   “这有什么,爱卿慢慢找就是。”鸿延帝开心的道,“就像你说的,反正就在南黎的疆土上。”   接下来常如峰却没有再根据蛛丝马迹的去猜测寻找,而是往外散播了消息。   邵元松最在意的不就是邵家的财产和自己的妻儿么?那他就让他们都不得安宁!   “邵家的藏起来的粮仓在南黎被找到了?”邵元松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常如峰,肯定是那个家伙。”鸿延帝可没那么快转过弯来。   “他以为我死了,然后也许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几处地方,”邵元松一边思考一边道,“以他的性子,放出这个消息,最重要的是原因是想让你惊慌失措,然后就是投石问路,诈其他剩下的地方在哪里。”   试想,如果年若听说邵家的财产被找到了,肯定会非常焦虑,然后派人去存放财产最多的地方去查看……当然,以常如峰的性子,找到了财产,也不会轻易放过年若母子……   想到这里,邵元松心中不可抑制的冒出杀,他一定要亲手结果了这个变态!   年若早就听说过常如峰的变态,也知道他十分聪明,不由有些着急,“这可怎么办?如果都被找出来……”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人想不到,不会特意去找,自然也不容易找到,但如果知道了南黎各地藏了很多邵家的财产,总有蛛丝马迹会被人寻到。   “找到了就找到了,”邵元松拉着她的手,将人拽到怀里,一起在桌案前坐下,拿了纸笔给她分析道,“南黎经过之前的天灾人祸和战乱,怕去了有一半的人口,那些粮食,就算让他们找到了,一时能吃掉多少呢?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存着而已,只要把南黎打下来,不还是我们的?反正那些也是打算捐给北黎朝廷的。”   年若先是对他的好心态表达了赞叹,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消息传的是他们找到了邵家的粮仓,众人肯定都以为你只藏在了一处,没人会想到你会分散开藏,所以,其实南黎朝廷还是想独吞吧?这样一算,可能能享受那些粮食的人估计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你们快点打过去,说不定能拿回来一大半。”   “对啊!”邵元松笑道,“那么多百姓都要饿死了,我就当赈灾了,他们又不愁吃喝,怎么能随意便宜了他们?”   年若眼珠一转,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即使不开口,也有人能马上明白自己的意思,这种默契令人非常愉悦,邵元松笑道,“这还是常如峰教我的,我怎么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呢?”   想看他们惊慌失措?不好意思,他又要失望了……   常如峰估计会被气死吧,年若想到,但是,感觉好期待! 第86章 计谋反噬   南黎首富邵元松在苏南、京都和浮北等几乎每个城镇都分散藏了十万石粮食的消息不胫而走,据说是南黎的左相常如峰体恤百姓放出的消息,让大家自行寻找,以防饿死。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五十万两银子、二十万两黄金以及古董玉器无数等属于小道消息,但没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邵家的财产怎么可能只有粮食?有黄金和白银才更加可信。   一时间整个南黎朝廷和浮北白巾军全都乱了套,百姓们也都成群结队的出来寻宝。还别说,还真有人找到了几个地方,看着那些够一个村一个镇的人吃上一年两年的粮食,众人喜极而泣。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鸿延帝气得直接将奏折扔到了常如峰的脸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常如峰跪下来,低头看着摊开的折子,上面报的是几处已经知道的被找到的邵家粮仓,两处被村子里的农人找到,三处被白巾军找到,而朝廷军这边只找到一处。   “你不是说投石问路吗?”看着那些本来应该是自己的东西被抢走,鸿延帝觉得自己要气疯了,“朕看你是给别人投的石吧!”   鸿延帝又想到那个传言,忍不住又砸了一只砚台过去,“常大善人?啊!老天派来拯救百姓的常大善人?!”   常如峰肩膀被重重的砸了一下,缺了一条腿的身体重心没站稳,他平时又缺乏锻炼,所以摇晃了两下终于倒在了地上。   “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限你一个月之内给朕处理好了!”鸿延帝嫌恶的看了眼他狼狈的模样,心里明白了父皇不想让他出现在眼前的原因,确实有碍观瞻,“没有处理好之前,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   常如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道,“臣告退。”   从宫里出来,常如峰的情绪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贴身小厮却吓得两股战战,等到了常府的时候,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即便如此,该来的还是躲不开,常如峰一进书房,就像一头困笼中的斗兽一样,怒吼一声,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用手恨恨的锤着桌案,他本来就骨瘦如柴,没两下手就磕青了一大片,皮都蹭破了,他在书房里茫然的转了两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满腔的愤怒,眼睛中渐渐染上血色,最后拿起挂在墙角的软鞭对着小厮嗜血的吼道,“过来!”   ……   在所有人都被邵家的财富整的鸡飞狗跳的时候,邵家却是一片其乐融融。   一家人吃午饭的时候,旭哥儿还没吃完就在邵元松怀里睡着了,邵元松怕吵醒他,就一直抱着他和大家一起吃完了饭,最后干脆放到自己的床上打算一起休息。   琼姐儿看见了,也闹着要跟父母一起睡,于是一家人就挨挨挤挤的睡了一觉。   旭哥儿醒的最早,翻个身自己爬起来,一脚下去把琼姐儿也踩醒了,他如今已经会走几步了,并乐此不疲,能站着绝不坐着,能走绝对不爬。   琼姐儿被踩疼了,痛叫一声,年若和邵元松两人都醒了,邵元松睡在外侧,一把抄起正准备越狱的旭哥儿笑道,“这小家伙看着也是个淘气鬼啊……”   旭哥儿很高兴父亲这样抱着他玩,口中“哒,哒,哒”的叫着,四肢欢快的扑腾。   年若检查了一下琼姐儿被踩到的胳膊,琼姐儿乖巧道,“刚刚有点痛,现在没事了,弟弟又不   重。”   年若低头亲亲她道,“我们琼姐儿是个非常棒的姐姐!”   琼姐儿对这个夸奖很受用,立刻转身去找弟弟玩,趴在父亲身上和弟弟滚做一团。   年若看着这样的情形,满满的幸福感从心口溢出来,蔓延至全身。   邵元松抱着两个孩子,依然注意着年若,见她满脸微笑的看着他们,心中一动,抱着两个孩子往里一扑将年若也抱在了怀里,“别羡慕他们,为夫也抱抱你。”   两个孩子尖叫一声,随即开心的转身往母亲怀里钻,年若忍不住被逗笑,瞪着邵元松笑骂,“谁要你抱!”   邵元松没说话,趁着两个孩子没注意,飞快的在年若唇上啄了一口,让年若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正想教训他一下,就听焦尾来报,说北黎太子和将军们来了,在书房等着。   “应该是那个消息的事情。”邵元松道,“我去去就来。”   结果邵元松说去去就来,还真是去去就来。   “这么快?”年若以为他只是这样说而已,怎么也得讨论个半天一天的,结果还不到一个小时人就回来了。   邵元松抄起在地上摇摇晃晃走路的旭哥儿抛了两下才将人放下,笑道,“本也没什么大事。”   旭哥儿咯咯笑了几声,不过此时还是走路更让他觉得有趣,很快就迈着他的小短腿开始在房间里到处探索。   邵元松坐到年若身边,习惯性的依在她身上和她一起看着旭哥儿,“他们以为我真的藏了那么多粮食在那边。”   沈大将军一见到邵元松就焦急的道,“你在那里藏的最多?咱们先打哪里!”   想到他焦急的样子,邵元松不由失笑,“我看起来是那么心大的人么?”   年若道,“我们走的那么急,没人会想到你会有时间把东西带走吧。”   这倒也是,常如峰虽然聪明,但邵元松重生一回还是占了很大的优势。他以为邵元松就算有准备,也不过是提前几个月而已,却不知道邵元松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准备了,镇远镖局在边城落地之后,走的镖十次里头有八次都是邵家自己的,所以其实邵家真正贵重的财产都在边城。   而粮食藏得最多的,也都在靠近边城的浮北地区,因为灾荒闹得最早,剩下的人极少,相信沈将军他们很快就能攻占,冬青镇那样的地方,顶多有十几个而已,都是为了为了方便补给而存在的。   说到这里,邵元松哈哈大笑,“沈将军都忍不住想派人去找了,南黎肯定乱得不成样子了,估计谁都不像错过这样的机会。”   “等我再给鸿延帝送封信,先把常如峰撸下来再说。”邵元松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冷笑,“没了地位和信任,看他还怎么作妖?”   年若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脸上的青涩全都褪去,现在不过才二十岁出头,但却成熟稳重,胸怀广阔。   这是她的男人……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心中的甜蜜也随着都涌了出来,无论多么严重和麻烦的事情到了他这里都能迎刃而解,让她放心依赖。   察觉到年若的目光,邵元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看什么?”   年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盯着他许久,脸色不禁微红,面上却不肯承认,“没什么……”   然而她满脸的红霞早就出卖了她,邵元松对上年若向来是无火都能自燃,何况对方自己冒了火星。   @   南黎地界上因为邵家财宝的问题,又分裂出不少问题,若问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经不住考验的东西,财富这一项绝对名列前茅。   白巾军尚且不稳固的政权就不说了,就是朝廷内部,因为派谁去寻宝都吵得不可开交,毕竟这无主的肥肉,谁抢到了是谁的,说着是你帮大家去抢,谁知道你自己会不会先吃一口,不,必须要自己先吃一口才行。   北黎趁机一鼓作气拿下浮北的三座大城,众人才慌了。   因为出了岔子,常如峰不敢再耍心眼,老老实实的快速找到了几处粮仓,速度之快,位置之准,对比朝廷军派出去一直没找到的队伍,总算让鸿延帝的气消了很多。   常如峰趁机提出了自己的猜测:邵元松的大部分财产,恐怕不在南黎,已经被转移走了,建议现在专心集结队伍对抗北黎军,不要再在寻宝上浪费时间。   鸿延帝自然是不信的,他就是想相信,世家大族也不会让他信。   更何况,鸿延帝已经接到了邵元松给他的信。   要挑拨鸿延帝和常如峰简直太容易了,做皇上的本来就多疑,再加上他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常如峰会莫名其妙的帮助自己上位,明明英王也对他非常敬重,如果英王做了皇上,他的待遇也一样不会差。   正常人都想不到常如峰那变态的喜好,所以邵元松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常如峰想取南黎而代之。   他一开始选择支持弱势的英王,就是为了培养起来跟太子自相残杀,眼看着英王成功了,他又亲自将人拉下马,并不是因为忠心太子,而是借太子之手消除了那个时候势力更强的英王。   太子登基成为鸿延帝,面临的却是重重危机,但他有一次认真帮过忙吗?他所有的建议最后都会让鸿延帝陷入更深的危机,比如阻止边军支援霍将军,将邵家财产的消息放给黎民百姓。   他不过是在趁机消耗鸿延帝的影响力,等鸿延帝完全失去民心的时候,他就可以取而代之,将整个南黎改名换姓。   鸿延帝对这个解释深信不疑。   可惜常如峰还不知道鸿延帝已经对他起了杀意,仍然希望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挽回皇上对自己的信任,殊不知他如今所有的建议都会被曲解,最后也难逃被驳回的下场。   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常如峰那些玩弄人心的本事根本就施展不开,他的世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就好像又回到了摔断腿、妻子和离的那一年,身边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就连贴身的小厮都无法再忍受他的暴虐,偷跑掉了。   每天都只能钻进书房里困兽一般吼叫自残…… 第87章 天才之死   邵家财产撤出给南黎带来的经济危机、物资紧缺、没有及时镇压下去的民间□□、动摇的军心和没机会再出主意的常如峰以及让所有人乱了套的邵家宝藏诱饵,所有的原因集结在一起,让南黎的军队也深受影响,不再如上辈子一样铁板一块。   而与之相反的是,北黎因为邵元松捐赠的充足粮草和其对南黎局势的充分了解,前一世打了十年的仗,这辈子只花了两年,就打到了南黎京都。   白巾军最终没有实现自己取南黎而代之的远大抱负,反而因为领地的不断缩减不得不投靠南黎朝廷,在对敌上也不敢再为了保存实力让朝廷军出大力,自己划水。可他们明白的有些晚,等他们想要认真出力的时候,南黎的精英都已经牺牲了一半,他们出不出力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白巾军倒是想过跟北黎求和,然而北黎的目标是收复整个南黎,先不说他们的求和根本没有意义,而且也并没有求和的筹码,反而让姬星渊逮着了机会,反手跟南黎朝廷告了一状,让他们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联盟关系暗地里分崩离析。   北黎军则趁机一鼓作气杀到了京都。   北黎军在京都外三里出扎营,北虎营和白巾军组成的随时能瓦解的联盟守着京都城门。   他们驻扎的第二天,京都就派来了求和大使,如果他们在调军和粮草上有这么快的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败退至此。   邵元松坐在主位上,并不觉得意外,“带进来吧!”   没错,邵元松如今已经是北黎征南大军中的归德大将军,比他前世去世之前低了两个级别。   一年之前,他的身体彻底复原,就开始由后勤支援改为前线作战,之后就展示了他惊人的军事天赋。   当然,这其中有他上辈子十几年积累的原因,不过说他有军事天赋却不是假话,他上辈子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兵用十几年爬到将军之位,证明他在这方面确实有些灵气,而这辈子他的起点更高,看的也更远,很多事情上都有了新的领悟,如醍醐灌顶一般,脑子里有了更多的思路,很多军事兵法自行融会贯通,打起仗来颇有得心应手之感。   北黎的将军团们,从一开始因为拿人手短的原因对他客气,到后来是真正的佩服,邵元松已经真正的融入其中。   再加上姬星渊考虑到南北黎朝统一之后的事情,也有意抬举邵元松,所以待发现邵元松的军事天赋之后,一路给予便利,能交给他打的仗都交给他打,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做战后的安抚以及灾区重建工作。   邵元松也没让他失望,仗打的一路势如破竹,职位也随之飞速蹿升,等拿下京都,他估计能再升两级,到时候加上他捐赠的粮草什么的,估计能给他搞个爵位什么的,将来到了北黎的京城,不至于让年若受委屈。   想到年若,邵元松就觉得要赶紧把京都打下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自己的妻儿了。   正想着,军帐的帘子挑开,一个瘦如麻杆一样的人拄着拐杖吃力的走了进来。抬头看到邵元松,一瞬间脸上震惊的神色完全无法掩饰,脱口道,“邵元松?!你没死?”   邵元松看到他,不由笑了,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常大人?别来无恙啊。”   很明显,常如峰这两年过的很不好,他比几年前邵元松见到时的样子要老很多,整个背部都佝偻下来,之前只是干瘦,如今差不多就是皮包骨头的样子,脸上深深的法令纹再配上他阴森沉郁的表情,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落魄的鬼一样的人会是南黎朝当年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常如峰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阴翳,语气平平的道,“邵将军?原来你就是北黎军中异军突起的神将邵将军,真是世事无常。”   到底还是意难平,最后一句带出了他内心的嘲讽。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发白。邵元松想到他之前的心思,觉得这点气还真不太够他受,做出惊讶的样子道,“怎么,你们皇上派你来,竟然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常如峰脸上的表情到底没能控制住,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鸿延帝如今每天都在醉生梦死,哪里还管是谁带兵。”   邵元松嗤笑一下,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常如峰的谎言,“我带兵已经一年了,这一年南黎和浮北所有的地方都是我带兵拿下的,就算鸿延帝不知道,白安澜怎么可能不知道?”白安澜是白家的家主,也是白巾军的头领   “南黎朝廷未免太没有诚意了,这是派个边缘人物来送死么?”   其实鸿延帝和白巾军还真不知道他就是邵元松,邵元松毕竟曾经是南黎的人,带兵攻打南黎未免会有忘恩负义等负面言论,为防止让南黎朝廷钻空子煽动民心,所以他们没有对外宣传。南黎朝廷和白巾军一直都只知道有个异军突起的邵将军,却不知道是邵元松。   邵元松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故意点明常如峰一无是处的处境,为了让他难堪而已。   这对于常如峰来说,确实算的上是羞辱了,想他除了刚跌断腿的那两年,其他时候就算不是呼风唤雨,但也绝不容人小觑,当初先皇、英王和太子不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就因为邵元松,因为邵家财产的事情出了纰漏,鸿延帝就再也没有信任过他,甚至莫名其妙的开始猜忌起来,因此差点要了他的命。不得已他只能躲的远远的,彻底边缘化,之后除了北黎军打到哪里这种众所周知的消息之外,他竟然连对方的主将是谁都不知道。   虽然他此次是主动要求前来,却没想到鸿延帝那个傻子竟然连关键信息都不告诉他!!   想到这里,常如峰气得浑身发抖,他常如峰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这样的人都该死!   邵元松欣赏着他青筋暴跳却要强自忍耐的表情,还嫌不够般继续道,“本将军记得常大人揣测人心的本事无人能及,深得戾王和鸿延帝的信任来着,怎么会把这送死的活儿派给您啊。”   对啊,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姬星鸿那个傻子就因为出生在皇家,所以就能高高在上的指使人,让那么多人替他送死。   北黎军一路打过来,一开始就没接受求和,何况现在京都不堪一击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接受?求和不过是个无用又危险的事情,没人愿意来,所以他才来了。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戏耍了他的人,当年知道邵元松死了他还气了好久,耍了他却轻易死去,没办法惩罚对方这件事情让他如鲠在喉。   他不知道想象过多少次,如果邵元松活着,自己要让他如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狼狈,要让他知道戏耍自己的下场。   可如今这个人真的没有死,可是却高高在上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目光里也只有轻视和不屑,不过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子,没有才能没有脑子,凭什么?!   老天凭什么这么不公平呢?常如峰努力压下心中的戾气,老天不公平,那他就替他做一回公平事!   想到这里,常如峰深吸两口气,极力保持平和的道,“是我主动要求来的。虽然已经达到了京都,但邵将军应该知道,京都中聚集着南黎最大的世家和大臣,姬星鸿也非常惜命,你能两年打下南黎其他地方,但两年未必打得下京都,如果……”   “如果有你帮忙就不一样了是么?”邵元松接了他的话,“你了解京都内部的情势,还知道鸿延帝的藏身之地,能够很快的帮助我们拿下京都。”   “之后是不是又要以功臣的身份在北黎谋的一席之位,然后发挥自己玩弄人心的本事,控制北黎皇室,顺便找机会让我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邵元松每说一句,常如峰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即便他再沉得住气,被人完全看透了心思也不免生出一丝恐慌,面上还去强撑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就行了,”邵元松嗤笑,“可惜,你不能如愿了,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来人!将此人拉出去斩了!”   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常如峰有一瞬间的茫然,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要死了?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这样悄无声息,毫无尊严的死去?即便死,他也应该轰轰烈烈才对。   等到有人来拽他,他才反应过来,“不,你不能这样,你……”   可惜他的话没有再说出来,就被人堵了嘴拉了出去……   这个曾经让人如雷贯耳的天才,最终如籍籍无名的小卒一样默默无闻的死去,唯一的作用,估计就是让京都之中抱有侥幸的人们,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北黎军斩了求和大使!   这一斩,效果显著,贪生怕死的鸿延帝和看不到希望的白巾军不再负隅顽抗,主动投降,条件是要求北黎保留目前世家大族的爵位,虚衔也可,只要下场不至于太过难堪。   邵元松冷笑,说到底,还是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呗,可哪里有那样的好事呢?   他态度强硬:要么,我就继续打,杀进去将你们满门抄斩;要么就拿出投降的诚意来,留你们一条命,乖乖的去做庶民。   估计世家大族没有碰到过这样的硬茬子,倒是想找姬星渊谈,奈何姬星渊表示京都的一切都由邵将军负责,他有其他事情要忙。   太子发话,邵元松更是硬气,最后愣是咬紧了条件,将鸿延帝和那一堆贪生怕死的世家和大臣们扒的精光,南黎的国库、姬星鸿的私库和世家大臣们的家产全部充公,为南黎地区灾后重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因此,邵元松除了“邵将军”之外,又多了个“邵扒皮”的外号。 第88章 情敌出现?   间梁城处于浮北的中部地区,也曾是南黎朝的产粮大城,但相对的灾害来的时候,损失也非常严重。   姬星渊正带着众人在这边进行战后的重建和善后,暂时征用的府衙里一片忙碌,人口统计、土地粮食工作分配、各种房屋建筑修复等等工作,忙的让人分身乏术。   门口自然也非常热闹,来来往往来领粮登记的、看热闹打听政策的,甚至还有求医问药的各种百姓。   不过无论哪个人,脸上虽然还带着敬畏和瑟缩,但眼睛里全含着希望。   这两年在白巾军的统治之下,虽然没有南黎朝廷那么黑,但白巾军要打仗,税收上怎么都少不了,粮食是重头,再加上不停的征兵,家里的壮劳力越来越少,需要供养的军队越来越多,他们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比南黎朝廷统治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来他们还以为换个统治者依然一样,对于他们来说,朝廷是谁统治者是谁他们并不关心,只要能让他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他们是真的没有想到,北黎的朝廷这么好,打进来把反抗的人关押了,其他的人立刻施粥放粮,也不白给,安排了活儿给做,男人的、女人的甚至孩子跑跑腿也能领到酬劳,拿着酬劳去换自己需要的粮食或者东西,这么一来,好歹一家人都能混几顿饱饭,劳力多的,还能有些结余。   甚至还专门开了医棚,免费给人看诊,这两年本来就因为兵祸的缘故家里人丁一直在减少,又因为穷,有点病就能要了人的命,他们都快麻木了,如今,北黎的太子来到这里,不仅管饭,还管看病,老百姓们简直感激涕零。   远的他们不敢想,即便是暂时的一段日子,也够救一家人的命了!   因为考虑到身无分文的百姓们生活会困难,所以最开始的这半个月,工钱都是当日结算。   所以整个府衙里最热闹的地方,又属领工作和兑工钱的地方人最多,早晨和傍晚的时候,长长的队伍能从府衙二进的院子里排到大门外边去。   一个汉子小心翼翼的拿着工头给记得工分牌排到末尾,看了看前面长长的队伍又有些发愁,问前面的人道,“兄弟,这么多人,我们要排到什么时候才能领到工钱?”说完又有些懊恼,“早知道不该贪多,干到这会儿,我娘又该担心了……”   前面的人是个中年男人,闻言笑道,“第一次来吧?别担心,一般队伍排得很长的时候,他们就会请邵三奶奶过来,邵三奶奶算工钱可快,别看人这么多,一会儿就能轮到我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刚刚还不怎么动的队伍开始不停的往前挪动。那汉子惊讶的道,“我记得我们这种卖力气的和木匠、石匠、铁匠、泥瓦匠、大小工头之类的人工钱还有干的时辰都不一样吧,那位什么邵奶奶算的这么快?”   “是邵三奶奶!”那中年男人强调了一遍,然后羡慕道,“可不?一会儿你就见着了,别看是个女人,厉害着呢,太子都重用她!”说到这里憧憬道,“以后有了机会,我也要让我们家妮儿去读书,不做别的,算学学好了就非常了不得了。”   两人说话间,队伍已经从大门挪至二门,再往里走一点,那汉子就看到了中年男人口中的邵三奶奶。   她站在厢房门口,穿着一身利落的裙装,头发也非常简单的在脑袋上盘成一个髻,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露出的一双眼睛却十分漂亮。   更漂亮的是她的动作,她先接过面前人递上去的工分牌,扫了一眼道,“泥瓦匠,一个时辰两文钱,您做了三个时辰,总共六文。”   说话间伸手在旁边的两个篓子里分别抓了一下,就抓了六文钱出来递给面前的人,“请您点一下,下一个!”   一般领工钱之前,众人就已经算好自己能领到多少了,所以只要邵三奶奶没算错,基本上不会出错了。因此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一个人就领完工钱了。   那汉子看的目瞪口呆,“数钱也不止这个功夫了吧?”怪不得前面队伍走的这么快。   前面那中年人道,“有学问的人办事跟我们不一样,看到没,三奶奶前面的几个篓子里,分别放着一文、三文一串、五文一串、十文一串的铜钱,人家不用一个一个数,直接一抓就是对的数!”   正说着,就见轮到的最前面的那个人递上四五张工分牌,“我们一个村的,小民代领。”   这样的情况也很多,一个村的人出来,派一个代表排队,其他人是休息还是去买粮食,总能轻松些,等排到了就聚在一起一块儿领了。   只见那位邵三奶奶接过工分牌核对了一下人数,依然是一扫而过:“三个木匠,总共做了五十四个窗子,三个窗子一文钱,五十四个窗子十八文;两个苦力,一个时辰一文钱,两人各做了四个时辰,八文钱,总共二十六文钱。”   话音落时钱已经抓好了放到对方手里,“您清点一下。”   他们显然早就把该得的钱早就算好了,来领钱的代表也有些基础,要不然他们宁愿各领各的也不会这样领,害怕弄混了,此时听她说的没错,点头道,“对的对的,就是二十六文。”   邵三奶奶笑了笑道,“那就好,您慢走,下一个!”   那汉子眼中也露出崇拜来,“太厉害了,当年我们镇上布庄的掌柜算钱都得拿算盘拨两回呢,这位邵三奶奶看着还这么年轻。”   “那位邵三爷得多有福气,才能娶到这样的媳妇!”   “可不是?”说到这里,那中年男人小声道,“似乎从来没见过什么邵三爷,大家都传言邵三爷早就死了,这位三奶奶怕是个寡妇……”   “据说,间梁城武家的小少爷正想着把这位三奶奶娶回去呢!”   “武家?就是间梁武家?”汉子惊讶的道,“那不是咱们间梁城最大的世家么?祖上还出过宰相的那个?当年城里有不少小姑娘想嫁给他呢,而武小少爷也向来怜香惜玉。”   两人说话间,已经轮到他们,中年男人和那汉子各领了六文钱,这基本上就是每个壮劳力每天能挣到的钱。   近距离接触过邵三奶奶后,那汉子更加激动,“这三奶奶长的肯定好看。”   中年男人也聊的意犹未尽,继续道,“自然是的,据说一开始没想着遮面纱来着,只是看她的人太多,都堵在一起造成了混乱,之后三奶奶才带了面纱,一般人不是很多的时候,她也不出来,在里面又更重要的事情做呢,只有人实在多的时候,让她出来帮帮忙。”   两人走出二门,中年男人突然捅了捅那汉子,朝着一旁使了个眼色。   汉子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只见一个二十啷当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长身而立,面目俊秀,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着,潇洒闲逸,在场的人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并不在意,只朝着二门的方向望着,似乎在等人出来。   “看到没,那武家的小少爷。”中年男人悄声道,“今天又来等那位三奶奶呢。”   “那三奶奶可愿意?”汉子好奇的道。   中年男人撇着嘴摇头道,“自然是不愿意的,要是愿意还用的着在这里等?早就直接进去找人了好吧。这里到底是府衙,太子还在里面,他被赶出来过一次,之后就学乖了……”   “邵三奶奶直接说过,她有夫家,就已经是拒绝了,不过这位少爷不相信。”   “也确实不太可信。”汉子道,“看样子这位三奶奶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有夫家能让她天天出来抛头露面?最不济,这么好的媳妇儿总得看着点吧……”   两人正聊得欢,就见那边的武家小少爷眼睛一亮,往二门那边迎了过去。   原来是邵三奶奶出来了,中年男人道,“估计是剩下的人不多了,邵三奶奶准备回家了。”   说是这样说着,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不只是他,周围的人全都若有若无的看过来,可见温饱问题解决之后,大家都有了娱乐的闲情逸致。   只见那位武少爷还未来得及近身,就被一个高大的少年先一步挡住了去路,“武少爷,请自重。”   “你是你们姑娘的护卫吗?”武奇坤倒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态度诚恳的的对着年若一拱手道,“姑娘,小生诚心求娶,还请姑娘给小生一个机会。”   年若很烦躁,本来灾后重建的事情就非常多,人手严重不足,她这样的知识水平的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所以被姬星渊不拘一格的推出来主事。   武家是当地的世家,自然也要派不少人出来协助做事,这位武家的小少爷就是在府衙里碰见她的,八月的天气热的人嗓子冒烟,她在书房里就没带面纱,结果被这位小少爷撞见之后就缠上来了……   “武少爷还是自重吧。”年若语气不太好,她累了一天,现在就想回去喝口水,“姑娘二字还是别再叫了,我说过了,我有夫家。”   为了防止他再纠缠,年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武少爷也有妻妾吧?如何谈得上求娶?”   武奇坤还当她介意家中的妻妾,开心的道,“我的发妻已经去世两年了,至于那些妾室,不过是因为乱世之中,她们飘零在外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所以武家给她们提供一处避难之处而已,若姑娘介意,小生这就回去将人都遣散了……”   年若不过随口一说,毕竟这位少爷看着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不可能没有妻妾,没想到听这意思似乎数量还真不少呢,理由还如此冠冕堂皇……   年若心中厌恶,不想再跟他多说,不过一个风流的浪荡子而已,还装什么风流倜傥,怜香惜玉。   “小勇,我们走。”年若不想再理他,打算绕开他直接离开,本来在街上拦人就不是什么尊重人的表现,这位爷以为太子只是看重她的才能而用她,毕竟太子如今求贤若渴,只要能干,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愿意就都用,而她又抛头露面,以为她身份不高,就算乱世不得已,世家大族的女子也没有直接这样出来做事情的,所以才敢这样不尊重。   这位武少爷还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不认为他是不尊重,这姑娘这么美,又能干,她一个人这样支撑自己的生活实在是太委屈自己了,如果跟了他肯定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见年若脸色不好,他也不生气,不过也不让路就是了,“还请姑娘听小生说几句……”   他这样一说,他身边的护卫就要上前将邵勇隔开,结果……没推动。   那护卫一惊,待要再用力,却被邵勇一提手撞得倒退三步远。   武少爷脸色微变,看着年若皱眉道,“姑娘,我不过是想说几句话而已……”   “行啊!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一个森冷的声音忽然从旁边插进来,语气充满了寒意,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位武少爷身旁。 第89章 相认(上)   “邵元松?!”年若惊喜的睁大眼睛,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   邵元松看见她的表现,脸色稍缓,但仍然瞪了她一眼,表达了“回去再跟你算账”的意思。   年若莫名有点心虚,毕竟是她惹来的烂桃花,结果还撞在了枪口上。   邵元松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武少爷,冷冷的道,“你要跟我媳妇儿说什么?”   武少爷看到对方的一身戎装,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这位邵三奶奶说有自己夫家的话确实不是在委婉的拒绝他,而是真的有丈夫,因为在前线打仗,所以众人才没见过。   他虽风流不羁,但还有些脑子,见来人的穿着的软甲,职位似乎不低,对邵三奶奶的称呼说明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邵三爷,不管家世如何,但这个时候还能在前线打仗,应该深得太子信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任由正妻出来抛头露面,但在没确认此人能不能惹的时候,他决定暂时退避。   他反应还算快,权衡利弊不过瞬间,此时见邵元松神色不善,立刻拱拱手笑道,“本来是想提醒邵三奶奶出入注意一点的,虽然太子在城里,但如今也鱼龙混杂,不太安全。不过既然邵三爷在,就用不着武某指手画脚了,告辞!”   说罢就利落的带着他的护卫离开了。   邵元松&年若:……好怂!   虽然麻烦暂时解决了,但邵元松并不决定轻易放过年若,看着她凶巴巴的道,   “看来我不在,邵三奶奶的名头都镇不住你啊!”   其他看热闹的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看表情也知道,邵三奶奶的男人回来了,看样子是个将军;而如今正好撞见邵三奶奶和武少爷不清不楚,这下邵三奶奶怕有麻烦了!   正在众人都替邵三奶奶捏一把汗的时候,就见她伸手拽了拽那位邵三爷得袖子,邵三爷凶巴巴的表情立刻就绷不住了,接着三奶奶仰起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邵三爷眼角眉梢努力绷着的凶意肉眼可见的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宠溺的笑意。   还抬手摸了摸邵三奶奶的头!   看着两人肩并肩离开的背影,中年男子感慨道,“这位邵三奶奶莫不是会妖术啊……”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尤其是女人,“可不是?一句咒语就把男人给降住了!”很想学!   实际上,好多人想知道的妖术不过是一通撒娇,而可以瞬间降住邵元松的咒语不过一句“好想你”。   两人一起往年若临时落脚的地方走,邵元松虽然尽量耐着性子,但脚步依然比往常要快,而年若仿佛没有察觉到一半,也紧紧的跟在他的旁边。   “怎么住的这么远?”邵元松忍不住抱怨。   实际上,为了做事方便,年若住的地方一点都不远,平日里走路半刻钟就能到,可此时,连年若也觉得这段路比往常的要长得多。   终于到了地方,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因为年若一个人出来,所以只带了一个焦尾伺候,又在当地顾了两个婆子做些粗活,院子里也干干净净。   焦尾看到开门进来的邵元松,先是一喜,随即立刻识趣的叫了两个婆子避进了厢房里。而邵元松终于能伸手抓了年若的手解解馋。   然而饿极了的人,不吃还好,吃一点只会觉得更饿。邵元松拽着年若都快跑起来了,带进了屋便迫不及待的将人抱进怀里,二话不说直接压在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   年若本来还想问问他的情况,结果被堵着嘴说不出来,挣扎了几下最终抵不过邵元松的热情,很快也沉溺其中。   两年前他们刚刚放下过往芥蒂重新开始,邵元松就加入了北黎军中,他本来就因为是空降的,名不正言不顺,因此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获得大家的认可,所以呆在家的时间变得很少,再到后来他开始上战场之后,两人更是聚少离多,一年都见不了几次。   有两次他甚至带了伤回来,把年若吓的半死,因此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到如今仍然像在热恋中一样。   两人正纠缠的难解难分,门外邵勇小心翼翼的开口,“三爷,沈大将军听说您回来了,让您过去找他。”   年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双手锤着邵元松想让他放开自己。   邵元松又亲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得奖人放开,年若又羞又气,“你又是偷偷跑回来的?”   邵元松看着面若朝霞的妻子,忍不住又在她唇上狠狠的啄了一下,“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有点多,不偷跑又要被他们截住缠好久,烦人!”   年若忍不住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偷跑不照样要被人缠,还要连累我一起丢人,快起来。”   “哼,沈大将军这会儿肯定扒着单子开心呢,哪里顾得上我,八成又是夏侯道那个家伙妒忌我,故意使坏呢,等会儿去了收拾他,”邵元松不情不愿的把人放开,帮着整理了一下揉乱的衣服,才关心道,“你最近怎么样?太子也真是得,哪里活儿多活儿累带你去哪里。”说罢又酸溜溜的道,“还说要认你做干/妹妹呢,我看他是想拉个免费的壮劳力吧?”   年若横了他一眼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到底要吃醋吃到什么时候去?”   自从一年半前姬星渊说要认了年若做干妹妹,邵元松时不时都要醋上一回,逮着机会就要揭露姬星渊的“不良居心”。   说起来,到现在年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那个时候邵元松已经进了北黎军半年的时间,一改初时吊儿郎当的赖皮模样,扎根在军营里勤勤恳恳的忙活。   有一天叫人传话回来说他的药吃完了,叫年若给他送过去。   年若知道这多多少少带着借口,邵元松是想见她一面,毕竟如果真的是药吃完了,叫小厮或者邵勇捎过去就行。可是他们虽然相距不远,但也有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了,不仅邵元松想念,年若也很想他。   也是南黎土地上连年的天灾人祸导致人手不足,姬星渊用人又向来不拘男女老少,只要能做事,他都用。所以白天的时候,军营里也有女人出入,洗衣做饭或者行医都可以,不过只天黑以后是绝对不能逗留的,如果被发现天黑以后女人还在军营里,相关的人全都要重罚的。   所以邵元松去了军营中几个月,她也只能以送药为借口,趁着白天过去看看他。   那天她送药过去的时候,邵元松还在外面忙活着没回营帐,她就坐着等他,没过一会儿,就见有人撩开帘子进来,打头的人是姬星渊,邵元松跟在后面一步,因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旁边的年若。   年若正想起身行礼,忽然听见姬星渊冷不丁冒出一句,“天王盖地虎。”   邵元松还没反应过来,年若就条件反射的接了一句,“小鸡炖蘑菇。”   姬星渊:!!!   邵元松:???   姬星渊和邵元松同时望向年若,姬星渊是一脸震惊,邵元松则是惊喜中带着疑惑,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姬星渊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一头雾水。   姬星渊到底城府深一些,很快收敛情绪,不过仍然开口继续求证:“微博?”   年若情绪早就乱成了一团,下意识的接话,“抖音。”   姬星渊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邵元松道,“孤需要单独跟三奶奶聊两句,三爷以为如何?”   邵元松暗暗翻了个白眼,能如何?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明显是非常迫切的需要聊聊,他也很好奇他们对的是什么暗号。   不过他注定是不会知道了,因为两人都没有告诉他的打算,所以他才怨念至今。 第90章 相认(下)   年若想起当时的事情,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一个是邵元松的信任,然后就是找到了同一个世界,能够理解她的人,她才深刻理解了那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犹记得当时初步交换信息后,得知两人确实来自同一个时代,甚至是因为同一件事情……   “所以,你就是被我撞到的那个小女孩儿?”姬星渊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愧疚,“你那时候多大了?”   “还有半年十六岁。”年若道,“您的车子怎么了?”她清楚的知道,那辆车是因为失控才撞向她的,因为当时的司机在疯狂的打方向盘,但车子却依然直直的撞过来。   “被人动了手脚。”姬星渊眉头微皱,又释然一般苦笑道,“家里盘子大,我爸能力不行,私生子还多,总有心术不正的人铤而走险,不过最后也算是成功了。”   “您原来就姓姬么?”年若好奇的道。   “嗯,同名同姓。”姬星渊道,“所以我还以为是因为名字的缘故才穿到这里的。”   姬这个姓氏并不多见,而能在她们家附近出现的,年若恍然求证道,“星曜集团的董事长吗?”   星曜集团是中国唯一一个挤进全球排名前十强的跨国企业,可以说是豪门中的豪门了。   像这样的人家的辛秘一般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年若家里也是属于那个圈子的,她的父母属于商政联姻,虽然感情淡薄,对她也不太关心,但在事业上利益一致,两人碰面的时候,也会聊一些事情。   年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星曜集团的大震动,年仅二十六岁的星曜集团太子爷篡位夺权,抢了老董事长的位子。   不过对于此事,年若的父母都是赞同和开心的,因为老董事长只是乘着长辈余荫上位,并没有什么才能,私生活还很混乱,导致高层一片乌烟瘴气,好歹因为集团的底子在,没让他出什么大纰漏,但要再继续下去就说不准了。   而这位太子爷从小就有天才之名,二十二岁就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研究生毕业,回国后两三年就斩头露角,办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漂亮。   他能把老董事长身下的椅子抢过来,对于很多真正想做事实的人来说,简直是众望所归。   “不说我了,你的父母是谁?”姬星渊问道。他是从姬老爷子的寿宴上出来的时候出的事,那附近还属于富人区,没有自己的车根本就出不去,而年若当时是走在路上,说明她家就在附近。   说到这里愈发愧疚,“害的你小小年纪要跟父母分离,这些年听说你过的很苦……”   因为涉及到卫家后人,卫氏和年若的情况姬星渊都详细了解过,那时他只是单纯的感叹卫氏和年若命苦,但此时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个无辜的小姑娘平白遭受这些,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年若本来就因为上一辈子父母对姬星渊的评价有好感,这辈子邵元松也对姬星渊敬佩有加,年若早就先入为主也觉得他人很不错,此时见他为这件事情愧疚,心里非常确认这位“老乡”是个靠谱的人。   “您不必内疚,本来也不是您的错。”年若摆摆手道,“而且我父母也不太喜欢我。”也许是离开了那个世界,无法再回去,年若说起自己的事情来就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渴望和期待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了,“他们是商政联姻,彼此没什么感情,各自在外都有小家,我……”   姬星渊立刻就明白了,豪门贵圈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可是最无辜可怜的,却是孩子,所以他最讨厌这些不负责任的做法。   姬星渊摸了摸年若的头,安慰道,“都过去了,我看邵元松如今对你还上心,以后我也会罩着你的。”   年若开心的笑起来,“嗯,他对我很好,还有了两个孩子,如今我已经不想回去了,还要谢谢您带我来这边。”   姬星渊感念与她的善良和体贴,也感叹自己的幸运。   其实在邵元松进入军营后不久,姬星渊就发现了他的不同,尤其是那一套军中训练的法子,虽然邵元松之前用这个吊着沈大将军,但是在一起训练后,就瞒不住了,再加上偶尔冒出来的超前理念,让姬星渊忍不住心生怀疑。   之所以现在才试探,一个是他想观察一下邵元松的人品,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是个贪心不足的猪队友,那就不认也罢;二来是邵元松大部分时候又像个典型的古代男人,让他有些不确定。   不过随着南北黎朝统一的日子临近,姬星渊实在缺人手,邵元松品行也确认了没问题,他才出言试探,没想到结果竟然如此的出人意料。   这样一来,邵元松身上的矛盾就有了解释,看来那些朝前的理念是受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影响。   邵元松还不知道机缘巧合,他险险的逃过一劫。   总的来说,姬星渊还是很开心的,终于有一个可以毫无隔阂的理解他思想的人出现了,毕竟这里的人即使有几个人觉得他的想法不错,但依然会采用观望或者试探的态度,多少还是会让他气不顺。   跟自己来自同一个时代,甚至也是同一个圈子的年若就不一样了,可惜年纪有些小,“十六岁的话,刚读高一?”   年若道,“高二读完了。”   姬星渊心中又升起愧疚,花一样的年纪,却遭遇了那么多的苦难。不过他知道多说无益,面上笑道,“据国内的朋友说,高二高三正式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可是一生中最博学的时候,这样的才能可不能浪费了,我去跟邵元松说说,看能不能让你跟着我做事。”   至少可以教她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自己有了能力,就什么都不怕了,正好他现在十分缺人手,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年若自然是开心的,她即便出身不差,也从没有想过混吃等死,相反,因为亲情的淡薄,她无力改变的情况下,很多时候都在自我价值的实现上获得满足。   不过她没有让姬星渊去说,而是亲自找了邵元松说明情况。她内心相信邵元松会必然会同意她的想法,但相应的,她也会给予他足够的尊重,姬星渊去说,多少会带着施压的性质,她自己说就是商量了。   而邵元松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   对于穿越的事情,年若自然不可能他说,只说了她和姬星渊的祖上可能真的有些渊源,他们所谓的暗号来自传下来的一本书,但是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邵元松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虽然不喜欢她的隐瞒,但对于她跟着姬星渊工作的事情抱着支持的态度。   因为邵元松知道,姬星渊用人不拘男女,在给予奖励上也从来公平,他上辈子死的时候,甚至有几个女人在军中身居要职,姬星渊曾经说过回去会给她们和男人一样的待遇。   虽然很难,但他一直在努力,如果年若能抓住机会,将来有个一官半职,也是非常不错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有错,一年多过去,如今的年若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干练自信的气场,更加富有魅力了。 第91章 卫氏改变   沈大将军同夏侯道一起围观了邵元松送过来的财产单子,兴奋的直搓手,“怪不得他们叫他邵扒皮,我原还想着只是个赖皮而已,没想到还真是小看他了。”   “不愧是商人,这雁过拔毛的德行……真是让人非常喜欢!”夏侯道也啧啧称奇,“以后要跟别人扯皮,必须要带着初奇。”   初奇是邵元松的字,他父母在他十八岁去世,本来应该由大伯为他取字,但二十岁的时候,邵始辉忙着在英王府站稳脚跟,后来又因为邵元松重生回来出了一系列变故,早就忘记了。   不过就算他不忘记,邵元松的字也不打算让他取的。   这个字是后来在北黎军中,姬星渊为他取的,寓意不忘初心,将来可以谱写传奇。   姬星渊看着单子也非常开心,想他堂堂一国太子,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以后可以让初奇去鸿胪寺。”   沈大将军越往后看越是咂舌,“还说南黎穷,这哪里穷了,这还是京都一个地方的,光这一笔加起来,都能抵得上咱北黎的国库了,啧啧,原来全都藏到世家大族和官员们的家里去了。”   姬星渊笑道,“所以,一个国家的贫富是看百姓,不是看世家,只要百姓穷,这个国家就是个穷国,自然也是个弱国。”   两人深感有理,南黎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明明搜出来的财富能抵得上北黎三倍,偏偏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初奇一个人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就是为了见见他媳妇儿,你却这个时候叫他过来,小心一会儿不给你好脸色。”姬星渊笑道,“如今他夫人可是掌管粮草分配的。”   沈大将军愣了一下道,“我没去叫他啊……”说罢反应过来,直接扑向夏侯道,“是你这个孙子是不是?又假借我的名义做坏事。”   夏侯道自然不会承认,一边躲一边道,“大将军你这样可不对,怎么能随意栽赃我……”   两人正闹着,李公公通报说邵将军来了,邵元松一出现在门口,夏侯道就扑过去告状,“初奇你给评评理,明明是沈大将军着急着想知道京都的事情,却栽赃说我假借他的名义去叫你的,你说我会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吗?”   沈向夏被他恶人先告状的行为惊呆了,虽然知道他一向无耻,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无耻。   好在邵元松明白事理,没理会他的挑拨离间,冷冷的道,“你不仅不识趣,你还恶毒!”   沈大将军大笑,“可见初奇怨念之深……”   邵元松一眼瞟过去,“很好笑?”   沈大将军反应奇快,立刻闭嘴:“并不。”   欲求不满的人真是惹不得……   虽然很多事情折子上都说了,但还是不如当事人口述更清楚,邵元松将京都那边的情况详细跟姬星渊汇报了一遍。   姬星渊很开心,“处理的不错,我们是收复国土,也不能过于残暴,不过虽说将他们都贬为庶民了,为了防止他们再起什么风浪,稍后还是把他们都分开发配到不同的地方去吧,那么多人,垦荒田也能垦出不少来。”   因为京都打了下来,姬星渊就没有在间梁城多呆,大框架定下之后,就留下沈大将军整顿间梁城,自己则带着年若去了京都。   他如今确实是离不开年若了,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更能理解他的想法,也没有古代女性那种束手束脚的思想,工作能力比一般人强得多,至少比现他现有的手头的人强。毕竟他这次出来打仗,行政人员带来的不多,即使临时从北黎朝廷临时调过来几个,也满足不了整个南黎的分配。   几个将军都被他赶鸭子上架去暂时管理地方行政去了。   可怜的邵元松,还没抱着媳妇儿热乎几天,就又被迫分离,因为他也被派去青州城整顿军队,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很快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青州城作为最初被占领的地方,经过两年的休整,秩序都已经完善,邵元松只要按着规矩办事就行,至于整兵训练,自从他发过一次威,大庭广众之下利用职务之便将人揍的鼻青脸肿之后,只要他满脸黑气的往那里一站,就没人敢挑战他的威严了,毕竟谁也不想在全军中丢脸。   所以,总的来说,邵元松不算忙碌,这也是姬星渊体贴他连年征战,变相的给他放假了,然而邵元松并不开心。   “爹爹!”   “爹爹!”   邵元松下值回家,走在路上忽然听到两声稚嫩的童音,回头就看到琼姐儿和旭哥儿趴在旁边酒楼的窗口朝他招手。   不开心的邵元松脸上不自觉的扬起笑容,转身进了酒楼,很快上了二楼。   两个小家伙早就守在门口,他刚推开包厢门就先后被两个小炮弹冲过来一人抱住了一只腿。   然后旭哥儿自觉的张开两只肉肉的小胳膊,“爹爹,抱抱。”   邵元松弯腰把他抱起来颠了颠,旭哥儿如今两岁半了,说话虽然还不够利落,但已经十分淘气,光绿绮和奶妈两个人有时候都看不住他。   旭哥儿攀住爹爹的脖子,朝着琼姐儿露出得意的笑容。   邵元松用额头顶了他一下,空出的手摸了摸琼姐儿的头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琼姐儿已经六岁半了,邵元松轻易不再抱她,也许是跟着她外祖母久了,又或者确实是长大了,也养出了几份文静的模样来了。   “今天为你绣了一方帕子,迫不及待的要来送给你。”坐在窗边的卫氏笑呵呵的开口道。   当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谢氏便改回了卫姓。因为她上半辈子不堪的遭遇,两年前姬星渊并没有直接送她回北黎,而是专门找了一位女先生来教导她。   当时青州城已经太平,又有邵元松提前置下的家业,卫氏就和孩子们一起留在了青州城的镇远镖局,倒也十分方便。   姬星渊请来的女先生姓柳,在整个北黎都非常有名气,她的才华是一方面,更出名的是她的人生经历。   柳先生出身于没落的伯爵府,少女时期便才名在外,到了婚龄更是有不少优秀男子争相求娶,其中不乏高门大户想聘其为长媳宗妇,但她最后却挑了国子监祭酒的小儿子,只因其承诺一辈子不会纳妾,将和她一同白头偕老。   然而在她出嫁三年,一直无所出后,承诺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决定要纳妾。柳先生什么都没说,男人还对她轻而易举的同意觉得不可置信的时候,纳妾当天,柳先生就将一封和离书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甩在他脸上,转身离去。   祭酒府上和那男人都被下了面子,男人也许是因为愧疚或者什么其他原因,什么都没说,祭酒夫人却气不过,到处嚷嚷说她做的太过,哪个男人不纳妾,而且她也同意了的,需要做的这么绝?   柳先生的回应是,“男人纳妾没错,他错在言而无信,他提前承诺了我一辈子不纳妾,我才同意嫁给他的,而如今他违背诺言,我自然可以离开。”   “祭酒大人可是负责教书育人的,不会不知道君子应该一言九鼎,信守承诺吧?如此,我可要替北黎的学子们担忧了。”   顿时把祭酒一家都堵得哑口无言,名声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然而这样刚硬的处理方法,对于柳先生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她说的在理,但时人对女子苛刻,众人虽然不齿祭酒家的儿子,但也有更多的人表示同情,而对于柳先生,大家则是彻底的远离,这样的强硬的女子怕不太好相处。太不好相处。   所以,她和离之后的处境并不算好,她父亲因此气病了,哥哥嫂嫂便以此为由将她安置在外头,说怕父亲见了她再生气。实际就是对她不满,害怕连累自家孩子的亲事。   如此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就在众人偶尔提起她,对她的结局唏嘘感叹的时候,柳先生又突然名声鹊起,因为她出了一本书:《新女训》   一开始众人以为是她吃够了教训,反省过后对于女训的感悟,然而看过之后,却大大的意外,尤其是男人们,简直大惊失色。   无他,这本《新女训》和之前的《女训》、《女诫》的内容简直是背道而驰。   那本书从男女分工讲起,分析了男女分工不同,不代表地位不同,因为女人没了男人活不下去,但男人离了女人同样也活不下去,而没了女人,整个社会都发展不下去。   其次讲了女人的头脑,为什么女人会不如男人?只不过是知道的少罢了,那些历史上获得了足够信息的女人,赫赫有名的诸如吕后、武皇,可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男女家庭地位,为什么男人能纳妾?纳妾说到底服务的是男人而已,别说什么开枝散叶,庶出的孩子从出生就没有地位,有多少嫡出的孩子能和庶出的和睦相处?那些争斗内耗,靠的还是正妻去解决。   有那些功夫,多生两个嫡子,齐心协力,比生十个庶子互扯后腿强多了。并列举了几个著名的未纳妾或者纳妾少的人,与纳妾多的人家情况做对比:子孙出息程度,地位攀升速度,家庭幸福感等等,证据确凿,根本就让人无法反驳。   最后她还说了生孩子的问题,表示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女人生不出孩子,男人要纳妾来生,但如果是男人的问题呢?女人是不是要找别的男人生?   最后一条映射非常明显,众人忽然想,所以柳先生一直没生孩子,是因为祭酒的小儿子不行么?众人一关注,哟呵,还真说不定,毕竟连续纳了几个好生养的妾氏,如今一个都没动静呢……   不说祭酒一家如何愤怒,柳先生这本书瞬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以及骂战。   骂的人自然大多是男人,理由自不必言说,但很多上层圈子中的女性却产生了极大的共鸣,尤其那些饱受妾氏之苦的正室。   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妾氏,她们有更多的时间来打理家里的产业,有更多的精力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能实现自己更大的价值。   尤其柳先生列举的那些例子,数据列得清清楚楚,那些男人再骂也无法硬气的反驳纳妾是正确的。   总之,柳先生彻底名声大噪,在女人的圈子里受到极高的待遇。   就像她《新女训》中说的,女人只是缺少信息而已,一旦给予她们正确的引导,她们的觉醒也如燎原之势。   姬星渊请了柳先生来教卫氏,效果非常显著。 第92章 姑母算计   如今的卫氏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卑怯畏缩,说话依然是轻声慢语,但神态落落大方。   柳先生来教了她一段时间后,就把她带到黑石城等地帮助百姓们做事,卫氏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渐渐放开,见识到了更多的事情,加上柳先生掰开了揉碎的耐心的为她讲解以及实践磨砺,卫氏的变化非常大。   也许是血脉传承吧,在摆脱了蒙昧之后,卫氏迅速的成长起来,虽然性子还有些软,但已经初具她父亲和祖父当年的风骨,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卫氏比邵元松回到青州城也不过早了半年,因为年若和邵元松都在外面忙,两个孩子只能留在青州城,跟着焦尾和奶妈,但她们到底是下人,不方便管教,因此回来的时候,琼姐儿和琼哥儿两人成天混迹在镖局的校场里,尤其琼姐儿,她还缠着左庆海给她做了个小木剑,跟个野丫头也没两样了。   卫氏一见不像样子,就把她抓去了学女工。   也许是现在卫氏气势不同了,琼姐儿还真有点怕她,竟乖乖的学了。   此时琼姐儿掏出自己绣的帕子给递给邵元松,“这是琼儿送给爹爹的!”   邵元松蹲下身,惊喜的接过来,“我们琼姐儿手这么巧?”   只见那是一方藏青色的棉布帕子,边锁的有些歪扭,角落里还绣了一丛竹子,虽然看着还乱,但已经初具雏形,对于一个刚拿针才半年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邵元松只觉得胸口涨的满满的,那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卫氏也笑道,“这一点上琼姐儿可是随了我,水水就不行了,不过幸好她小时候能坐的住,勤能补拙,总算拿出来的也不丢人。”   年若是给邵元松做过衣服的,带着厚厚滤镜的邵元松觉得做的很不错啊,针脚平整也很合身,不过不好直接反驳岳母,因此笑道,“每个人天赋不同,水水在别的地方厉害就行了,咱们绣红的活计,以后就交给琼姐儿了!”   琼姐儿还不懂,以为他邵元松在夸她,开心的点点头道,“放心吧爹,以后都交给我。”   卫氏无奈的摇头,旁边的柳先生笑起来,“传说中的邵三爷宠妻,如今可算见识了。”   柳先生三十余岁,长相清秀中上,但气质极好,如果光听说她的经历,会以为是个强势凌厉的女人,而实际上,她知性温婉,开口说话也令人觉得亲切舒服。   只有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她的凌厉和强大。   旭哥儿见邵元松收起了帕子,也吵嚷着要拿,他说话刚刚利落了些,“我也要,我也要。”一边说一边去拽邵元松的袖子。   邵元松没给他,他便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若是以往,邵元松便依他了,但这是琼姐儿的一片心意,邵元松自然不会随便,就是旭哥儿也不行,因此只能哄他,“这个是姐姐给爹的,旭哥儿想要爹爹重新送你个更漂亮的好不好?”   旭哥儿倔脾气上来,自然是不行的,一直哭嚎。   卫氏见他焦头烂额的模样失笑道,“便让他哭,连泪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学会的这小手段。”   旭哥儿听懂了,立刻听了下来,伸出小肉手在嘴里含了一下,邵元松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用湿漉漉的手指分别在两只眼睛下面划下了湿漉漉的一道,扁着嘴道,“有泪。”说完了就继续开始张嘴干哭。   这操作邵元松还真没见过,惊得目瞪口呆,卫氏也是哭笑不得,“邵勇就逗了他一回,他竟学会了!”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干嚎,对于旭哥儿来说已经是熟练工了,弄的人头疼,有次邵勇郁闷,逗他说光打雷不下雨太假了,就用手指占了旭哥儿自己流的口水往他眼睛下面划了两下说留点眼泪才显得真实。   当时只是逗他,没曾想这小家伙竟然学以致用!   众人被他这一手逗的哈哈大笑,旭哥儿见没人理自己,竟然生起气来,在邵元松怀中一挺一挺的蹦跶,奶声奶气的道,“要找娘!哼!”   “娘,娘,给旭哥,抱球。”   “抱球?”邵元松摸不着头脑,觉得以后要跟儿子多相处一下,不然都没办法流畅沟通。   “报仇吧!”卫氏解释道,“等他娘亲回来给他报仇。”   如今交通不便,年若上次见他还是大半年前,旭哥儿早就忘记娘是什么样子了,不过众人每天在他面前念叨,他知道娘是最疼他最能满足他的一个人。   一句话又把邵元松的怨念勾起来了,抱着他狠狠的亲了一口道,“我还想找你娘呢!你要能把她叫回来替你报仇,那爹还得谢谢你!”   琼姐儿也凑热闹道,“爹,我也想娘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吧,等咱们去京城的时候,你娘就回来了……”   被一家老小惦记着的年若此时正被人拦在家门口,她如今落脚的地方是右相府,离皇宫不过半刻钟的脚程,是个五进的大院子,其实她根本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不过之前南黎朝廷上层的达官贵人十之八/九都被邵元松撸成了庶民,这边的几乎都空了。   姬星渊就挑了这么一座离皇宫近的宅子给她住,同时也象征着她在此次随行官员中的地位,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职,但手里却有着实权。   这也是大年氏来找她的主要原因。   “若姐儿。”大年氏慈爱的笑着,语气中带着讨好,“没想到你竟然能跟着太子做事,太有本事了。”   “姑母,我不知道原来您竟然在京都。”年若行礼道。   大年氏笑道,“你们走之后没多久,龙江城就开始打仗,大家就想法子往京都跑,扬哥儿就安排着我们来了。”   年若看着两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大年氏,心中暗暗摇头。她这位姑母,还是一样的势利。   南黎全面开战之后,大家有门路的肯定都往京都这边钻。年家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依靠,但年茜的外家周家却在京都过的不错,不用说,大年氏过来肯定是投靠的周家。   不过周家如今已经跟鸿延帝一起都贬为庶民,大年氏不知道又怎么打听到她的消息找来了。   事实上,年若猜得不错,浮北战争刚开始,贺呈扬就把母亲和妻儿送到了京都周家,大年氏虽然是寄人篱下,但周家几个舅舅对年茜还算疼爱,她们并没有受什么罪。   后来龙江城破,贺呈扬虽然重伤,但北黎军对于军中之人不会赶尽杀绝,毕竟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还会给予医治,所以除了被关押不能随意走动之外,其他并没有苛待。   如今鸿延帝投降,有家人甚至可以去探望,大年氏早就焦虑的不行,自然也去了,得知贺呈扬不会有什么大事,北黎太子正在将他们重新编制,甚至几个能力强的将领还被恢复原职后,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如今人平安了,自然是想更进一步的,毕竟他儿子是个有本事的。   可惜如今想打听消息却不是那么容易,她本来就是外来的,以前都是靠着周家,毕竟周家也算鸿延帝的亲信,消息还算灵通,可如今周家已经被贬为庶民,宅子都被没收了,一大家子挤在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还有重兵把守说是要等着被流放。   只余周氏一个外嫁女在外探听消息,若不是贺呈扬还被关在军营那边,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们只能住在周氏的嫁妆小院子里,大年氏恨不得离他们家远远的。   年若作为太子非常心腹,还有着实权的女人,她消息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尽管都带着桃色的揣测,但对方有实权能说上话是事实。   当大年氏听到关于邵三奶奶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邵元松不是死了么?年若跟他在一起能没事?   当听说年若是北黎永安国公的后人之后,他们才想起来,当初邵家被通缉,寻的就是这个由头,这事情还是周氏一手推动的!   这也充分证明邵三奶奶就是他们认识的年若,是她的亲侄女儿,大年氏心中非常期待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们家的好日子都要来了!   与之相反的则是周氏,周氏比大年氏还焦急,当年她和年若说是仇敌也不为过了,如今若年若真的有了实权,她周家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为此,周氏亲自蹲点探查,大年氏自然也跟着一起,等认出确实是年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发飘,不过一个是绝望,一个是兴奋。   大年氏辗转反侧了一夜,实在睡不着,今天早早就来这里堵人。   “姑母找我可有什么事?”年若淡淡的笑道,她如今虽然没有明确的职位,但却也算身居高位,自带一种普通人没有的气场,让大年氏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即便如此,她还是撑着笑道,“看你说的,没事姑母就不能来看看你了?你不知道你们走了,后来全苏南都在通缉你们的时候,姑母有多担心,如今看见你没事,姑母就放心了……”   说着又红了眼眶,“邵三爷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节哀,以后姑母还像待亲女儿一样待你。”   说的她好像以前待年若多好似的,年若正想告诉她邵元松没事,结果大年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你别担心,正好你呈扬表哥也没事,等北黎军重新编制之后,说不得还能做参将,以前姑母就喜欢你,扬哥儿虽然一直没说,但自从娶了那个丧门星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如今虽然造化弄人,但缘分就是缘分,我们兜兜转转,还会是一家人……”   年若简直惊呆了,她以为大年氏只是想来跟她攀个关系,没想到竟然打的这个主意,真的是遇到事情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年茜呢?”年若问道,大年氏敢说这样的话,难道年茜出了什么不测?   “别提那个丧门星。”大年氏知道年若和年茜有仇,自然表现出同仇敌忾来,“要不是她和她那个不省心的娘,我们年家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等杨哥儿出来,我就做主休了她!”   敢情正妻还在呢?年若以前只是觉得大年氏有些势利,人还算不错,如今看来,竟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年若不想再理她,“姑母,您不用乱担心,我相公还好好的,您没听说这京都就是邵将军打下来的么?”   “什么?”大年氏心中算盘打的啪啪响,却没料到是这样的,“邵将军就是邵元松?!他没死?”   邵家的财产的事情暴露出来的时候,她还想着去寻过,而她儿子也得到确切的消息说邵元松死了。   “确实是九死一生,”年若道,“不过他福大命大,挺过来了,等回到北黎,怎么也挣个三品的将军之位。”你儿子一个小小的参将可还差得远呢。   大年氏盘算了一夜的完美计划就这样陡然间落空,心里仍然转不过弯来,“怎么会这样……”   年若沉了脸道,“怎么?看姑母的意思,很希望三爷出事了?”   大年氏吓了一跳,急忙道,“怎么会,怎么会,我是替扬哥儿可惜,他那么喜欢你……”   年若被气笑了,冷笑道,“姑母慎言!我和呈扬表哥虽然订过亲,但退亲的事情也是表哥亲自写信同意了的,您当初怕我不信,还让我亲眼看过的。我话放在这里,且不说我和三爷夫妻恩爱,便是三爷真有什么不测,我年若也绝对不会嫁一个抛弃过我的人!”   说罢怒气冲冲的进了门。大年氏想跟进去,被守在门口的守卫拦了去路。   年若特地吩咐了门房不准放大年氏进来,却没想到两天后,她又见到了她,而这次,她是来给她送消息的:周氏死了…… 第93章 周氏之死   大年氏隔天确实又找过年若,经过前一天的反思,她也察觉到自己太冒进了,因此第二天打算以道歉的名义再见她一面,结果因为年若专门吩咐过,所以她没能再靠近相府。   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办,就收到周家那边叫她过去的消息,她虽然不情愿,但她还住在周氏的嫁妆院子里,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只能悻悻的去了。   北黎的最终目的是收复南黎,所以即便软禁了不少人,但真正的判决没下来之前,除了鸿延帝这种,其他的人都只是软禁,并不苛待,如果有人探望,只要严格搜身之后也是允许的。   大年氏烦躁的穿好衣服进了院子,却被告知周氏去世的消息。   大年氏简直惊呆了,早上周氏说要来这边小院子看家人的时候,还好好的,除了有些憔悴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也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住了,大年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周家人围住了,他们又两个要求:第一,去告诉年若,周氏死了,最好能让她来吊唁一下,毕竟是她的嫡母;第二,把年茜交给他们处置。   大年氏已经从他的要求中窥见了周氏死亡的真相,不由浑身发冷,尤其是要求将年茜交给他们的时候,但是她去的时候是带着年茜的,周家人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话,但行动上并容置疑,年茜已经被他们强行留下了。   大年氏到底不算大奸大恶的人,她虽然在周氏落魄后经常刻薄年茜,但并没有想过要她的命,于是只能来找年若,或者于她隐秘的心思深处,也想通过这个机会见到年若。   而且他们之间的隔阂多来自周氏和年茜母女,她都替年若报了仇,年若总该领情吧。   因为得了年若吩咐,大年氏接近不了相府,况且事情紧急,有了这样的借口,大年氏便趁机去了年若正在当值的吏部找她。   她去的时候年若正在隔壁给姬星渊汇报工作进度。   皇宫太大,如果不是政治需要,姬星渊都不想在皇宫里办公,不过这是他们收复南黎的信号,所以只能如此。   不过姬星渊嫌大家都把时间浪费在跑腿上,便跟他们这些“大臣们”一起在六部办公的这边工作。   京都这边不像南黎其他地方,百姓们沾着世家大族的光,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受罪,所以对朝廷的怨怼之心远没有其他地方来的重,而且南黎朝廷投降,意味着他们以后再没有一国之都百姓的优越感,总的来说,他们对北黎军的感官并不好。   索性他们的消极应对只是让事情有些不顺利,并阻止不了大势。麻烦的是世家大族,虽然邵元松已经快刀斩乱麻撸了一大部分世家大族,但世家之间向来盘根错节,朝堂中、军中、地方,感觉只要他们想,总能扯上关系,又不能全都处置了,毕竟其中有一大部分人是无辜的,二来京都这边缺人缺疯了,关键位置上得能干的人顶上,最终还是要在这些人里面挑。   光捋顺他们的关系都要累死了,年若只觉得头昏脑涨,对于古代的世家大族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怪不得有时候皇上做一个决策都要左右衡量,实在是太复杂了。   “人力资源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干的事情。”姬星渊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指点道,“其实不用先全部都把关系捋顺,先看他工作上的履历,合适的筛出来,然后再看有没有大的污点筛去,有大的亮点提出,光这三条,就可以筛下去一大部分人了。”   年若恍然大悟,她之前做的都是户籍登记、粮草分配的事情,就算工作分配也是老百姓非常简单的特长分配。   官员分配要考量的因素就复杂多了,她就犯了新人容易犯的毛病,认真而细致的把所有的内容都列出来,可其实起决定因素的就那几样,上位者要拥有一针见血,筛选重点的能力。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姬星渊一开始没有提醒她,这种该犯的错误还是要犯一下,之后再改的时候才印象深刻。   年若如醍醐灌顶,立刻匆匆跑回去打算重新开始,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大年氏站在屋里。   由于京都整个政权颠覆,导致管理一团糟糕,姬星渊没工夫把精力放在这种小事上面,所以偶尔也会有家属或者外人被领进来。   领大年氏进来的小太监正想说话,已经有人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直接进来,“邵三奶奶,这是前忠勇伯家的谱系和其履历,我觉得让他去工部顶一段时间还算合适,您看一下。”   年若没管大年氏,转身接过那男人递过来的折子道,“谢了,我看看,一个时辰后给你答复。”   那男人显然也是个闷头干活的人,收到回复就又匆匆的转身出去了,都没发现屋里多出来的两个人。   小太监看到年若的态度,显然也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祸,他年纪不大,之前在宫里也是个透明人,行事上确实不够妥当,此时只能小心翼翼的道,“邵三奶奶,这位说是您的姑母,有要事找您,奴才见她急的厉害,怕真有事耽搁了,便领进来了。”   年若看着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脸讨好又忐忑的表情,也不忍心说什么,点点头道,“谢谢你。”   又看向大年氏道,“姑母可有什么事?您也看到了,我这里忙的很,没时间招待您。”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大年氏却不敢有一丝生气,她以前没见过官老爷们怎么做事,但年若工作中的气场她这个普通的妇人完全招架不住,就跟面对官老爷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她也不敢再套近乎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你嫡母周氏上午的时候去了,周家想着她怎么着都是你嫡母,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年若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可置信,“她怎么去的?”   大年氏表情不自然的道,“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去了周家那边,上午的时候周家就传来她过世的消息……”   年若立刻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不由瞪大眼睛,她这些日子确实因为掌管人员分配的事情,明里   暗里有不少人想法子贿赂她,但以人命为条件的还真是头一份。   “他们说,茜姐儿也会代替她娘处置。”大年氏继续道。   年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周家以前多么疼爱周氏和年茜啊,如今就为了讨好她,就能毫不犹豫的把人杀了……   她是恨极了周氏和年茜,可她更希望是自己堂堂正正的打败她们,让她们罪有应得的死去,而不是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下场,让她恨都没办法痛快的恨。   “让他们好好收敛吧,我大哥应该快上京了,到时候我会同他一起过去的。”年若道,“至于年茜,不必他们替我操心,我自己会对付她的。”   “你跟瑜哥儿有联系?那你爹呢?”大年氏开心的道,如今这个侄女儿不太好惹,要是她大哥在就没问题了。   年若瞥了她一眼,知道大年氏在想什么,可如今要想如愿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当年邵元松和年若离开后,年正宏就觉得自己老了,等鸿延帝和英王把家里折腾一遍之后,他就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年温瑜打理。   年温瑜并没有推辞,他了解的自己的父亲,也不想见他辛苦半天,反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于是顺理成章的接下了年家的家主之位。   之后趁着浮北打乱,鸿延帝无暇顾及,带着族人退避深山,直到大半年前龙江城被北黎打下之后才回到家里,重新跟年若联系上。   此次上京也是姬星渊看在年若的面子上,给年正宏一个机会。毕竟如今京都选人不易,他们要在一大堆不知道是因为党争还是因为真的做坏事被罢官的人当中筛选出可用之人来非常不容易,年正宏好歹知根知底,虽然没办法做一个有决策权的官员,但是做执行者还是很认真负责的。   年温瑜其实胸怀抱负,又知道北黎朝廷清明,自然也决定跟着来试试,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快到了。   年若算的不错,在大年氏来找她的第二天,年温瑜和年正宏就到了京都。本来欢喜的见面,在听说周氏的事情之后,气氛立刻凝滞。   毕竟是年温瑜的亲生母亲,年若有些过意不去,“大哥,对不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年温瑜抹了把脸,眼眶发红,“这事儿不能怪你,你不要自责,我去换件衣裳,去给她守灵吧。”   因为打算见姬星渊,所以年温瑜穿着还算鲜亮,此时和年正宏一起去客房换了一件衣服出来,眼睛红的更厉害了,显然是哭过。母子连心,便是她再不好,总也是他的母亲。   年若跟着年温瑜和年正宏一起去了周家所在的院子,因为有年若在,几人轻松的进去了。   周家人一心盼着年若来了,看在他们替她报仇的份上,能对他们网开一面,便是直接作为庶民也好,只要别流放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   没想到竟然还等来了失踪了很久的年家父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管对方感情再怎么不好,都是他们杀了人家的妻子和母亲,总是不占理。   若是往常他们肯定不敢这么干,但外面兵祸那么久,年正宏父子也一同失踪,近两年没有消息,他们还以为他俩已经遭遇什么不测了……   年若不知道年温瑜跟他们怎么谈的,反正最后把周氏尸体抬回了她自己的嫁妆院子收敛。   如今正经的儿子和丈夫都在,年若作为出嫁女,尽了吊唁的礼数便可,倒是不用守孝。   可是也不好在再明目张胆的在宫里办事。搞得姬星渊都忍不住骂周家人不厚道,尤其他期待已久的年温瑜,还没来得及细谈便因为要替母亲守孝,至少三年内不能科考出仕。   尤其在周氏丧事办完,和年温瑜深聊过一次之后,姬星渊扼腕不已,私下里不知道骂了周家多少遍。   因此,周家亲自杀了自己疼爱的周氏,却没讨到好,不仅被发配,还被选了个非常偏僻荒凉的地方。   用姬星渊的话说,“他们不是挺厉害么?在那里待着能充分体现他们的价值!”   两个月后,京都的事情终于被整理的差不多了,一大半的世家大族被贬为庶民发配各地区垦田过活。姬星鸿等皇室宗亲被关押,准备送回北黎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软禁,各个位置上也暂时放上了得用的人手。姬星渊终于宣布班师回朝!   先不说消息传回北黎如何的振奋人心,年若想着邵元松和孩子们简直归心似箭。 第94章 惊不惊喜?   好在姬星渊也没打算跟着押送南黎那些皇室宗亲的人们一起走,而是打算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年若自然跟着一起。   本来姬星渊还害怕一路她会跟不上,没想到年若倒是比别人都急,也许是这一年多来在外奔波练出来了,骑马赶路比起男人来也不遑多让。   实际上,因为有着期盼,年若一点都没觉得累,只想着快点,再快点,姬星渊不知为何,也是归心似箭,如此在十天后的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青州城。   城内的官员早早就收到消息,在城门外等待迎接,姬星渊虽然不太喜欢这种麻烦事,但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该有的排场总要有。   邵元松自然也在其中,而且作为青州城目前品级最高的人,这事儿还得他领头,不过他是非常乐意的,虽然年若已经写信来说她得跟着大部队慢慢走,一个月之后才能到,但见着姬星渊,总能亲口听他说说年若过的怎么样。   然而当接到人的时候,他的目光不可控制的落在姬星渊身后的人身上,虽然对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骑装,还戴着帷帽,但邵元松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众人就见一直冷着脸的邵将军,表情就如鲜花开放一般,从眼睛开始,然后到嘴角眉梢,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绽开一个灿烂的、堪称傻笑的笑容。   年若对他傻样简直不忍直视,却不知自己的脸上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但两人之间甜蜜的对视,仍然让周围的人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姬星渊握拳低咳一声强行唤回邵元松的注意力,“邵将军这些日子辛苦了。”   邵元松急忙回礼,“末将该做的。”低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瞟向年若。   姬星渊虽然觉得好笑,但也非常理解,毕竟他的心情是一样的,“行了,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孤也乏了,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后天,不,大后天再说吧。”   回头对跟着他的众人说,“连着赶路这么多天,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两天天。”   众人感念他的体贴,还想为他接风洗尘,但姬星渊全都拒绝,急匆匆的回了暂时落脚的都督府,其他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急切,以为他是累坏了,想赶紧休息,有没多想,就各回各家了。   年若倒是察觉到一点奇怪,但有更重要的人在面前,其他的事情就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她看向邵元松,就见他过来不由分说扶着她上了马,年若疑惑的看向他,突然感觉握着马鞍的手被一只大手覆住,紧接着整个人都被笼在一个宽阔的怀抱中,邵元松跟着她上了同一匹马。   有史以来,作为军事重地的地方民风都相对开放,青州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若是夫妻,两人共乘一骑也不会有什么。不过……   感受到腰上迫不及待揽紧自己的手臂,年若的脸颊有些发热,还是忍不住嗔道,“你的马怎么办?”   邵元松他们是去城外接人,他作为武将,自然是骑着马去的,这会儿跟年若共乘一骑,却又单独牵一匹马太奇怪了。   “让它自己回去。”邵元松将下巴搁在年若的肩膀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暗哑,“不过一条街,它自己能回去。”   说罢控着年若的马靠近踏云,在它屁股上抽了一下,踏云便撒开蹄子跑走了。   年若无语了一下,也就邵元松能这样操作了,他的这匹坐骑通体乌黑,只有四只蹄子上毛色雪白,跑起来像是乘云飞奔,所以名叫踏云。因为毛色奇特,因此青州城大部分的人都认识它,否则,半路被人劫走也是有的事。   既然他已经想周全了,年若也不再撑着,放任自己靠近后面人的怀里,享受着熟悉气息的包围,感觉非常满足。   不过……   “怎么回事?不回家么?”年若看着明显应该拐弯的时候,邵元松依然控制着马往前走,疑惑的道,“对了,琼姐儿和旭哥儿怎么样?听话吗?”   “先不回家。”邵元松放在她腰间的手在宽大的袖摆下隐秘的揉了揉,道,“有那就是两个小土匪在,回去了哪里还有我的份?所以在这之前,还是让我先享用一番再说吧!”   这熟悉的无赖风格,让年若无奈又好笑,脑袋朝后顶了他一下道,“你这个登徒子!”   邵元松趁机抱紧她,下巴顶在她的发心笑道,“你快马加鞭的回来,不就是为了会我这个登徒子么?怎么能辜负你的一片情谊。”   年若仰头蹭了蹭他下巴上的胡子,望着他的眼睛笑眯眯的道,“惊不惊喜?”   邵元松将她往后面揽了一下,让她的臀部紧贴上自己,用实际行动表示,“你说呢?”   年若感受到后面的形状,立刻羞红了脸,急忙往前挪了挪呸道,“不正经。”怕他再说什么,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哪里?”   比起旭哥儿和琼姐儿,身后这个人枪都提起来了,无赖又有武,威胁比较大,所以年若决定委曲求全,先安抚这个人了。   邵元松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道,“去那里。”   年若顺着他的手指,看着福来客栈四个字震惊了,这,这是要去开房?!   “青州城的人都认识你吧?”年若做着反抗,“你敢去开房,明天你嫖/妓的消息怕就要满天飞了,我才不要丢那个人!”   邵元松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她,“谁说是我去开房了?”   “难不成是我?”年若听出他的意思,惊讶的瞪大眼睛。   “难不成除了你我还能有别人?”邵元松无赖的道,“那我叫铜宝过来替咱俩开一个?”   “滚蛋!”年若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   天色将黑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带着帷帽的女客进了福来客栈,有些生疏的开口道,“要一间上房,还有么?”   掌柜的听她语气有些不自然,心里有些奇怪,因为这几年到处战乱的缘故,单独出行的女人也不少,不过既然能孤身一人来到边城,应该不至于如此生涩才是。   不过他的疑惑只是一瞬,毕竟对方出手阔绰,他们家也不是黑店,没什么好怕的,“有的。”   结果对方又提了个不太合理的要求,“最好是靠后巷子的。”   一般来说大家要不然就是图能看到街景,喜欢靠街的;要不就是图清净,选择中间的,靠后巷子的没有街景便罢,清晨和晚上出门和回家的人来来往往,有些吵闹。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道,“上房都比较清净,所以没有靠后巷子的,中房倒是有一间,您看……”   “那就中房吧。”女客快速的道。   “好的,您订多久?”掌柜的道。   “一天……”女子顿了一下,小声道,“还是两天吧……”   掌柜的莫名从其中听出一丝羞意来,难道是觉得住的太久了觉得羞愧?这个客人真是太奇怪了……   掌柜的心里胡乱猜测着原因,手上动作却很麻利,很快办好手续,招了伙计过来带着人去了房间。   进了房间打赏过伙计不要让人打扰手,年若脱了帷帽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羞愤不已,都怪邵元松!   想到这里,点了油灯,推开朝着后巷的窗户朝下望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模模糊糊能看到底下等着的一个人影,年若气不过,拿起桌上果子朝着那边砸过去。   那影子很快就跟一个猴子以上窜上来,因为怕他不方便,年若故意要了一个低楼层的,邵元松很快就出现在窗户边上。   年若看着那张无耻的脸,非常想把他拍在窗户外边,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搞得跟偷qing一样。   邵元松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图,非常利落的翻身进了房间,然而二话不说关了窗户就将人抄起来扔在了床上,自己跟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夜色拉开了漫长的序幕,也许是因为小别胜新婚,也许是因为tou情般隐秘的刺激,这一晚的年若也非常兴奋,偏偏中房的隔音不怎么好,她只能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偶尔承受不住时漏出的碎音让身上的人更加凶狠……   天色微微发亮时两人才精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邵元松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看着怀中沉睡的妻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辈子重生回来,他一直以为,能跟她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能得到她的回应他便死而无憾了。   然而这种两情相悦的愉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上辈子姬星渊和太子妃之间的感情让他羡慕至极,他也是从他们身上才学到了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他不止一遍的想象如果他有机会好好对待他的妻子,是不是也会向他们一样,从内而外都泡在蜜水之中,让看着的人都觉得幸福和羡慕。   如今亲身体会,发现他的想象不及实际的百分之一,只恨语言苍白,无法表达他胸口满涨的情绪……   所以,他只能继续用行动表达了……   可怜年若睡到一半,就被zhong胀的感觉骚/扰醒,睁开眼睛见天光大亮,床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撩起,床上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邵元松正跪坐在她腿间,下面在她体内缓缓研、磨。   年若被这情形搞得羞红了脸,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人不让白日宣淫了,实在太羞耻太刺激了……   她急急的想拉起被子往身上遮一下,却被邵元松有力的大手强横的扣住手腕反剪至身后,顺势将人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ding到了哪里,年若冷不防闷/哼一声,随即怒道,“邵元松!”却不知满眼的水雾和酡红的双颊没有一丝威慑力。   邵元松动作不停,笑嘻嘻的道,“为夫在,怎么样?是不是比昨晚黑灯瞎火有意思?”   “你这个变态……啊!”年若刚开口说了一句,昨晚被研究透的身体就被邵元松拿捏住,很快软成一滩春水,只能发出无力的娇/哼……   在头脑一片晕沉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幸亏订了两天,不然一会儿伙计来敲门就丢人丢大发了! 第95章 太子之妃   等年若见到琼姐儿和旭哥儿的时候,已经是回来的第三天中午了,要不是隔天就要去见姬星渊,邵元松估计还不放人。   卫氏知道太子回来了,但因为年若要给邵元松惊喜,谁都没告诉,她还当年若跟信上说的一样,要再过一个月才能回来,所以以为邵元松是接了太子直接跟着办公事去了,此时见到两人一起回来,年若嘴角眉梢偶尔露出的娇媚和邵元松满面春风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心里嗔怪小两口胡闹,但却替他们开心,毕竟夫妻俩感情好不是坏事。   琼姐儿见到年若顿时忘了半年来学会的矜持,开心的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娘!娘你终于回来啦!”   年若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使劲亲了亲道,“娘回来了,琼姐儿跟着外祖母乖不乖?”   卫氏笑道,“这半年很乖,女工做的非常不错,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真的?”年若惊喜,琼姐儿听到这个已经迫不及待了,转身就往外面跑,“我去给娘拿……”   年若的目光落在旭哥儿身上,旭哥儿早在琼姐儿扑过去的时候也跟着跑过来了,只不过他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样子,一直在旁边看着。   年若朝着他张开手臂,哽咽的道,“旭哥儿,娘亲抱抱!”大半年没见旭哥儿,年若心中愧疚。   也许是因为家里的人每天都会说起娘亲,又或许是母子连心,旭哥儿稍微矜持了一下,就扑进了年若怀里,没一会儿就混熟了,“娘亲娘亲”的叫个不停。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晚饭,年若虽然从书信上知道卫氏的变化,但亲眼见到还是非常开心,一起喝了点酒之后,提起京都了周氏的事情。   卫氏听后愣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感觉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也是,如今的卫氏就如重获新生一样,况且人也已经都死了,那些事情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了,年若本来还想问问她对于年正宏是什么感情,有什么打算。又想如今年正宏要为周氏守孝一年,而过段时间他们就要去北黎京城,那边还有继承了卫家的庶支一脉,据说不太好相处,一年的时间里不知道会出多少变数,还是顺其自然吧。   晚上一家四口自然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临睡前旭哥儿这个小霸王扒着年若不松手,一要拽走就张开嘴巴干嚎,年若觉得他的性子真是任性霸道了很多,不过这么久没见,她更多的是心疼和愧疚,便依了他。旭哥儿留下了,看着眼巴巴的琼姐儿,年若就把她也留下了。   年若亲自给旭哥儿洗了澡,放在床上,旭哥儿今天特别兴奋,年若要给他套衣服,他尖叫着往床里面爬,浑身光溜溜的,一对小屁股蛋一扭一扭的,让人看着忍不住想发笑。   他回头看娘亲抓不住他,小肉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又往年若的方向试探般走了两步。   还逗她!年若失笑的看着小家伙淘气,伸手去抓他,旭哥儿反应挺快,立刻转身往床里面跑,结果冲的太急,差点撞到墙上,一个急刹,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靠着墙倒了下去。   年若本来被他一开始的动作吓了一跳,结果看他刹的及时,又被他倒下去是滑稽的动作逗笑了,旭哥儿似乎也觉得好笑,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一时间屋里充满了娘俩的笑声。   最后还是邵元松沐浴回来,长手长脚的抓住了旭哥儿,给他套了个小肚兜。九月末的天气还有点热,旭哥儿不爱穿衣服。   邵元松和旭哥儿玩,年若又给琼姐儿去洗漱,琼姐儿就省心多了,最后一家四口躺在床上一直玩到亥时末,旭哥儿才终于睡着了。   睡着的孩子都跟天使一样,年若看着他们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移不开目光,睡在最外侧的邵元松长臂一伸,拉了年若的手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年若听出来他指什么,想起这两天的胡天海地,不由红了脸,伸手掐了他一把,邵元松不以为意,反过来将她的手握紧,手指一个一个的插/入她的指缝里,最后成为十指相扣的姿态。   他的动作很慢,但却牵动着年若快速的心跳,明明简单的动作,硬是叫他做出暧昧又se气的氛围来。年若莫名红了脸,但却没有挣扎,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   第二天用过早饭,邵元松夫妻俩要去前面的都督府报道,路上年若才想自己的疑惑,“我是因为你和孩子在这里,怎么感觉太子也非常着急,好像有人等着似的。”   邵元松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眉头一挑,道,“说不定就是有人等呢?”   “不会吧?”年若道,“有人等他怎么会不说?他说是要急着回来办事,到时候好早点回北黎,难道是因为想家了?”   “就只许你想情郎,不许人家想情娘?”邵元松意味深长的道。   年若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是说……”太子妃?   最后三个字她是用口型表述出来的,邵元松却没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斜着眼逗她道,“怎么?终于承认你是回来会情郎了?”   “跟你说正事呢!”年若气得打他一下,“能不能正经点!”   “这我怎么能知道?”邵元松道,“既然太子不说,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心里有数就是了。”   “别忘了太子妃是武安侯家的长房嫡女,武安侯府可是武将世家。”   所以太子妃是有可能偷偷来找太子的,邵元松虽然没直说,但显然已经给了答案了。   年若本来还半信半疑,但见到姬星渊的时候,觉得邵元松说的应该没错了,那容光焕发,春风满面的餍足模样,和邵元松那天一模一样。   太子妃既然是偷偷跑来的,肯定是不方便让人知道,所以年若虽然好奇姬星渊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但也没想着近期能见到。   结果隔天下午年若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太子妃,还是对方主动来找她的。   当时她提前从都督府出来准备回家,路过西市糕点铺子的时候闻着味道香甜,忽然觉得想吃,就进去买了一点,结果刚出门就被一个匆匆跑进来的丫鬟撞了一下,糕点全都掉在了地上。   那丫鬟速度挺快,力气也不小,撞的年若的胳膊有些发疼,见年若不自觉的揉胳膊,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   不远处她的主子见状也跟了过来,代替她道歉,“不好意思,下人冒犯了。”   对方身量高挑,不过带着帷帽看不清面目,跟年若道完歉后就训斥那丫鬟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去第一楼订个雅间,我要向这位姑娘赔罪!”   “不必了,”年若连忙道,“不过是一包糕点。”   那女子福了福道,恳切的道,“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我这丫头有把子力气的,请姑娘务必赏脸,否则我于心不安。”   年若眼看着无法拒绝,直觉这似乎不是一件偶然,倒也没察觉出恶意。不过她不可能傻乎乎的孤身一人跟着一个陌生人离开,只笑道,“姑娘盛情难却,不过我现在实在不便,若姑娘不介意,不如去我家里坐坐,也算交个朋友?”   这句话就是委婉的拒绝和客气了,年若以为对方不管什么目的都要知难而退了,没想到人家竟然痛快的点头应下。   那一瞬间年若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反口。反正家里有左叔和邵勇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不管怎么样都翻不起浪来,若真有什么不纯的目的,早点弄清楚也好。   她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那丫鬟已经重新给年若买了一份点心出来,倒是让年若对这对主仆升起一些好感。   想清楚了,年若也不再扭捏,便领着人去了镇远镖局。对,镇远镖局还开着,而且比两年前的生意还要红火,毕竟战争时期要托运的贵重物品更多,名声反而打得更响了。   两人进了门,那姑娘就摘下了帷帽,年若眼睛不由一亮,好一个英气的女子!   对,就是英气。她的长相可能不太符合时人的审美,但搁在现代绝对是亮眼的存在,一字眉、丹凤眼、鼻梁挺直,配上她高挑的身量,英气非凡,偏长了一张嘟嘟唇,突出了女性特有的柔软,两种特征奇异的糅合在一起,加上她知性干练的气质,给人一种外刚内柔的感觉,展现出一种非常独特的魅力。   对方见年若盯着她看,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是不是长得有点奇怪?”   “怎么会?”年若奇怪于她的描述,真心赞叹道,“明明这么漂亮!”   “是么?”她似乎不常笑,此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柔和道,“你是第二个这样说的人。”   见年若疑惑,她解释道,“大家都觉得我样貌有些刚硬,不够柔美。”语气客观中肯,一点都不像在说自己,感觉是个非常理智的人。   年若笑道,“人本来就有不同,长相自然也各有特色,我倒是觉得这样的英气非常有魅力,您是不是会武?”   “姑娘好眼力。”对方淡淡的笑道,“也曾随父兄上过战场。”   “哇!”年若是真的惊叹了,因为邵元松打仗的缘故,她知道战场是个多么残酷的地方,女人当然也能上战场,但要付出的努力却比男人多多了,“你真厉害!”   宁穆茵能看出她是真心的赞叹,眼睛里都冒出光来了,一开始心中埋着的一点芥蒂也不由消散,果然是个可爱的姑娘,难怪他会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有些难过……   年若没察觉到眼前人的情绪,盛情的邀请她去花厅坐坐,比之前单纯的客气多了几分热络,是真的佩服上过战场的人,早就把之前的戒备之心丢到爪哇国去了……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寥寥几句话就能察觉出意气相投。   结果两人没走多久,琼姐儿和旭哥儿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那里,看到年若就跑了过来,“娘亲!”   边城没那么多规矩,之前年若又不在,偌大的宅院只有两个小主子,自然是想怎么跑就怎么跑的,年若才回来不久,两人有点黏她,这不,知道她快回来了,就早早跑来迎接。   宁穆茵看到两个孩子,脑子一懵,脱口道,“你成亲了?!”   年若觉得她问的奇怪,又条件反射的摸两下自己的头发,为了出门办事方便,她习惯做男装打扮,所以头发都箍在头顶,倒是看不出是妇人还是姑娘的发式。以为对方误会了,笑道,“这是为了做事方便,我其实已经成亲很久了啊,”说着拉过琼姐儿和旭哥儿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女儿,如今已经六岁半了,这个小的如今快三岁了。”   宁穆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直冷静淡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窘迫,但还是忍不住确认道,“令夫是……”   “暖暖!”   年若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清朗的声音就先响起。   年若和宁穆茵一起回头,就看到姬星渊和邵元松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邵元松一脸不痛快的模样,姬星渊却笑眯眯的望着年若身边的女子。   他的笑和往常的笑容不太一样,带着特别狡黠以及隐忍的炽热。   宁穆茵仿佛被人当场撞破做坏事一样,淡定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年若反应过来惊呼道,“太子妃?!” 第96章 两情相悦   姬星渊的情绪似乎十分亢奋,快步走上前来,也许是因为有同一个时代来的年若在面前,又或者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他并没有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亲昵的伸手揽了宁穆茵的腰身对年若道,“介绍一下,宁穆茵,你嫂嫂。”   宁穆茵那张英气淡然的脸因为他一个动作涨得通红,似乎想挣脱,但又自觉有愧一般,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结合她之前冷静的气质,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年若看着姬星渊一副欣赏人家窘迫的样子,总有一种太子在欺负老婆的感觉。   年若咳了一下道,“那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年若见过太子妃,我们进屋聊吧。”   “今天就不打扰了,”姬星渊没看年若,只盯着宁穆茵笑眯眯的道,“晚上我们俩还有事情要商讨,是吧?”见宁穆茵恨不得要钻地缝的样子才放过她,转头对年若和早就走到年若身边的邵元松道,“改天我再和你嫂嫂一起招待你们。”   邵元松淡淡的道,“太子不打算给我们一个交代?”   太子仿佛听不懂邵元松的话,回头冲着年若俏皮的眨了下眼道,“这次妹妹立了一大功,回头兄长我重重有赏!”   竟然高兴至此,全然一副放飞自我的模样,揽着宁穆茵离开了。   年若疑惑的看向邵元松,姬星渊和宁穆茵这两口子的表现实在不是正常夫妻该有的样子,倒是像姬星渊挑担子一头热,“怎么回事?”   “谁知道。”邵元松冷哼道,“正说着事儿呢,小福子进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高兴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拽着我就往家里跑。”   原来上辈子姬星渊说的是他追求的太子妃这事儿还真是真的。他虽然能理解他追求喜爱人的心情,但他不该用利用年若做借口,不开心……   “不对啊?太子妃千里迢迢的偷偷跑过来,应该也是喜欢太子的吧?”年若嘀咕道,“太子人那么好,不喜欢说不过去啊……”   邵元松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对于太子妃喜不喜欢太子这个答案,姬星渊以前不确定,今天却确定了。   太子在青州城落脚的都督府后院,姬星渊拽着宁穆茵快步往正房走,宁穆茵的丫鬟红缨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但又不敢上前阻止,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正屋的门在自己面前合上。   太子一直都是不疾不徐笑眯眯的性子,红缨从没见过他这么急切粗粗鲁过,看来自家小姐真的惹太子生气了,这可怎么办?   红缨在外头急得转圈,里面确实有种暴风雨前宁静的气氛,姬星渊一改往日的温和笑面风格,非常霸道的将宁穆茵抵在门上,整个身体都贴在对方身上,她的身量在女子里算高的,好在姬星渊也不低,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此刻微微低头,就跟她呼吸相闻。   “为什么去找邵三奶奶?嗯?”他开口,说话喷出的温热气流拂过她的口鼻,尾音那个“嗯~”字百转千回,瞬间能让人酥掉半边身子。   然而宁穆茵不为所动,淡淡的道,“原来是邵三奶奶,太子的信中可不是这么称呼的。”   “不要岔开话题。”姬星渊没忍住啄了啄她柔软的唇,大手也从对方的腰间上移,“为什么去找年若?”说罢手上用力捏了捏对方胸前的柔软,“宝贝,你最好想好了再说……”亲昵轻哄的语气,却含着威胁一般。   宁穆茵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将门之女,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是太子您写信给我,说很欣赏一位叫做年若的姑娘,怕将来父皇和大臣们会强烈阻碍,让臣妾来替您想想办法……”   姬星渊被气笑了,狠狠咬了下她这张气人的嘴道,“我不这样说,你会来么?两年了,我想你想的快疯了。”   宁穆茵咬住唇,垂下眼眸遮住眼中隐忍的情绪。可是今天的姬星渊不再那么好糊弄,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其实你也想我的对吧?不然你应该理智的劝我,或者让我说明情况,你再给我想办法,而不是听我的话乖乖的偷跑过来……”   宁穆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想辩解,但借口确实苍白无力,只能闭口不言。   姬星渊又生气又心疼,她向来理智的可怕,可人的情感又哪里是能控制的呢?越是控制的滴水不漏,证明越是委屈自己。   要抓她的把柄不太容易,所以姬星渊决定这次绝对不会再因为心软而轻易放过她,“就算你是听我的话跑来的,我都已经说了安排你们见面了,你为什么偷偷跑去见她?”   姬星渊一改往日的温和,目光锐利又邪气,几乎贴着她的嘴唇说话,“宝贝,告诉我,为什么?”   宁穆茵咬着下唇拼命的压抑着胸腔中沸腾的情绪,姬星渊却不放过她,手从衣服里探进去,毫无障碍的贴在她胸前柔软的肌肤上细细摩挲,最后按在她的心口,感受着强烈而快速的心跳,“你感觉不到么?你的这里在拼命的反抗,你要压抑它到什么时候?”   宁穆茵依然不说话,姬星渊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危险的道,“暖暖,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么?你确定你只要做个合格的皇后,看着我后宫三千?”   宁穆茵终于在他的锐利的逼迫下溃败,突然爆发,一把将人推开怒道,“可我将来就是要做皇后的人!这是我自己可以选择的事情吗?”   她反守为攻,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逼问道,“你要我怎么承认?为什么要逼我承认,将来会有无数女人喜欢你,心心念念得求你垂怜,我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   “相反,我的喜欢会成为□□,不仅会毁了你,也会毁了我自己,我不想变成那样,不可以吗?!”   姬星渊先是错愕,他知道她身手不错,但在他面向一向温顺端庄,反应过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对上宁穆茵的眼睛却不由愣住。   宁穆茵的眼中盛满泪水,他从没见她哭过,武安侯说她从小就倔,几乎没有掉过眼泪,便是身中数箭,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挖出箭头她都没流过一滴泪。   姬星渊只觉得心脏刺痛,不由分说将人抱进怀里,吻着她的鬓角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   然而他的温柔和道歉却加速了她防线的崩塌,从来冷静自持的太子妃突然哭的像个孩子,“你为什么要逼我?我不能喜欢你,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将来会有无数妃嫔美人,我不想做其中一个。   姬星渊抱着她,抚着她的脊背,温柔的道,“我是要做皇帝的人,可并不是每个皇帝都要佳丽三千,我从那么多人中亲自选中你。”并力排众议娶了你。   “我以为这么多年,我为你守身如玉,你能看出我的决心。”   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才无法坚守自己的心,他这么好,她怕她的爱会成为他的阻碍,“可是我子嗣艰难……”   宁穆茵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后悔上过战场,雨雪风霜和高强度的训练非常容易毁掉了她生育的底子,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能鼓起勇气去争一争这个让她喜欢到无法自拔的男人,“这是你打下的天下,将来会在你的手中繁荣强盛,我不能让它因为我而断绝……”   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做个合格的皇后。   姬星渊听着她的倾诉,手臂越收越紧,他一直知道她的心结,他以为是她害怕自己受伤,却没想到她还是在为他着想,为他的未来,为这个国家的未来……   他来自现代,又是个男人,来到这里后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国事上,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一个人没有孩子会承受多大的压力,尤其他贵为一国太子,将来还要作为一国的国君,国君无家事,没有继承人将面临来自百姓、朝臣、敌国的压迫,甚至因此失去继承人的资格都有可能……   而她,试图委屈自己,替他担起这些责任。   姬星渊胸腔鼓噪,心疼的同时又很庆幸,终于逼出了她的心里话。   他捧起她的脸,“暖暖,你看着我。”   宁穆茵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姬星渊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水,认真的道,“你相信我么?”   宁穆茵点点头,婚后的朝夕相处,已经让她认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男人,所以她才不想成为他展现抱负的阻碍。   “且不说你只是子嗣艰难,并不是不能生育。我们就做最坏的打算,”姬星渊道,“就算我们一辈子不会有孩子,也有很多办法去解决,皇室宗亲里有很多优秀的孩子可以过继,我所要传承的是太平盛世,而不是一个血脉,你能懂么?”   宁穆茵惯性的点了点头。   她的样子颇有几分乖巧,姬星渊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拉着她的手郑重的半跪在她的面前,“我的暖暖是世界上最坚强最有勇气和担当的女子,将来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甜蜜或者困苦,你可愿意陪着我一起面对?”   这一跪,彻底击溃了她的防线宁穆茵捂着嘴哭起来,无助又可怜,这个男人太厉害了,她抵挡不住……   看着终于点头的宁穆茵,姬星渊喜悦的同时充满了豪情,以前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抱负,但如今,他要为了眼前的爱人,拼出一份天地,让所有的人都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姬星渊去隔壁翻出一个小匣子,将一个钻石戒指虔诚的套在宁穆茵的中指上,宁穆茵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姬星渊笑着解释道,“这是邵元松从海外带回来的钻石,传说相爱的两个人要赠给爱人,代表忠贞、唯一和至死不渝的爱。”   宁穆茵刚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主动张开双臂扑进他怀中将人紧紧搂住,恨不得跟他融为一体。   这一晚,姬星渊看着身下从来冷静自持的女子终于因为自己而陷入迷乱,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也完全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甜蜜和幸福感:这个姑娘终于彻底属于他了!   在太子夫妇热情缠绵的时候,年若也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惩罚,年若扶着腰收回自己前面对邵元松的评价,哪里是心胸宽广,心眼简直比针尖还小了! 第97章 重振夫纲   年若再见到太子妃,已经是两天之后。因为太子妃不便现于人前,姬星渊便约了邵元松夫妇去青州的郊外的枫林野炊。   四个人都做了乔装,扮做家世不错的青年夫妻,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摆了碳炉烧烤赏景,当然主力是邵元松和姬星渊,战场上走过一遭的男人差不多都会这一手。   宁穆茵也想上手,不过被姬星渊霸道的阻止了,坚持要让她尝尝他的手艺,在年若看来,他其实就像一个陷入热恋的小伙子,积极的像恋人展示自己的优点罢了。   不过……   年若的目光又落在宁穆茵身上,她身上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前几天的时候如果她是太子妃的话,今天的她就是姬星渊的爱人。   都说爱情能让一个人变得更美,此话不假,本来略带英气的容貌因为嘴角眉梢的柔和及愉悦,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尤其是姬星渊!不管在干什么,超不过十秒钟就要看人家一回,年若简直没办法将那个狡猾的笑面狐狸和面前这痴汉一般的幼稚鬼联系在一起,一时间觉得颇为有趣。   忽然感觉手臂一痛,年若“嘶”了一声,扭头看向罪魁祸首,就见对方沉着一张脸将一片肉塞到她嘴里,阴阳怪气的道,“快尝尝我的手艺,他会的,为夫也会呢。”   前半句是在学刚刚姬星渊的话,后半句皮笑肉不笑的让年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年若不客气的伸手掐回去,因为嘴里咬着肉说不了话,只能不满的瞪他:小气鬼!   宁穆茵那边也有点受不了姬星渊的肉麻,找机会跟年若搭话,也是此次来见他们夫妇的主要目的,“前几天的事情对不起,不该私下调查你。”   她性格爽朗大气,道歉又诚恳坦荡,年若自然不会再计较,“我就说总觉得不太对劲。”   “是太子。”宁穆茵到底有气,如果她是个合格的太子妃,自然是要替太子背锅的,但现在姬星渊既然不让她只做个太子妃,那这个锅就只能他自己来解决了,宁穆茵不仅没有负担,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太子说遇到了一位非常欣赏的姑娘,怕将来父皇和大臣们会强烈阻碍,让我过来见见,想想办法……”   她倒要看看他怎么面对自己的得力属下,宁穆茵好整以暇的准备看好戏。   姬星渊面对年若时总是没有架子,这次也是以朋友的身份出来的,受他俩的影响,邵元松和宁穆茵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没什么拘束。   果然,年若还没来得及表示,邵元松已经瞪向了姬星渊。   姬星渊无辜的看向他,一本正经的对宁穆茵道,“我说的没错啊,年若是一位非常让人欣赏的女子,做事情比我手底下大部分男人都强。”说着仿佛十分不解宁穆茵为何会曲解自己的意思一样,叹了口气道,“我想着她这些能力放在后宅无所事事的话就有些浪费了,想让她担个一官半职,不过她身为女子,父皇和大臣们应该都不会同意,所以想让你过来帮忙看看。”   这一耙倒打的,让宁穆茵不自觉的咬牙。   似乎是见状不妙,姬星渊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家暖暖当年也上阵杀过敌,做过都尉的人,肯定会有办法。”本来是用作讨好,不过最后语气中却忍不住炫耀和自豪之意。   年若有些无语,没想到姬星渊在追求女生上面竟然这么幼稚,他虽然说的没错,但却故意语焉不详,连她的基本情况都没说,太子妃远在北黎京城,哪里能知道她是个什么情况,可不就要理解为他在外遇上个身份不明的姑娘,想要接回宫里去?   这里面要是没有故意引导的成分,她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奈何众人明知道他的心思,但人家就是装无辜死不承认,谁也拿他没办法,只能默默的用目光给予谴责。   姬星渊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反而笑眯眯的烤肉烤得更加开心了。好在他还有些良心,“放心,我们家暖暖非常能干,已经想到办法了,等回了京城,一定送年若一份大礼!”   这算是利用年若的补偿了,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奈何太子妃挺记仇,亲自堵了这台阶,“什么办法?我怎么不知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能力送什么大礼。”   姬星渊谎言被戳破,面色也不变,慢条斯理的把烤好的肉放在一旁,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起身伸手去拽宁穆茵,“暖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衣服脏了,我带你去更衣。”   宁穆茵本能的升起危机感,低头看了下衣服道,“哪里脏了?没有,我不去……”   姬星渊笑眯眯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宁穆茵下意识的朝邵元松和年若看了一眼,颇有些紧张之意,之后就乖乖的跟着姬星渊走了。   “看到没。”邵元松趁机抹黑道,“有本事的男人不一定就是好丈夫,光天化日之下就威胁媳妇儿,啧啧,太子妃脸都吓白了。”   年若都懒得理他了,随口敷衍的道,“嗯嗯,看到了,我知道男人不能看表面,还有看着很有本事的男人其实心眼非常小,针尖在它面前都要甘拜下风呢!”   邵元松面无表情的把手中的烤肉喂进年若嘴里,然后用帕子简单擦了擦手站了起来,年若看着这熟悉的动作,刚刚姬星渊刚做了一遍呢。   她口中还嚼着肉,含糊不清的戒备道,“你要干嘛?”   邵元松忽然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坏坏的道,“我觉得,我们也需要去更个衣……”   年若匆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往后躲了一下,“我不要……啊!”   姬星渊夫妇走后,这边已经没人了,邵元松根本没有顾忌,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往旁边的林子里走去……   两刻钟后,一对难姐难妹乖乖的坐在一旁等着自家男人递过来的烧烤,再安静的吃下去,话题非常的和谐和愉快,顺利的结束了此次野炊活动。   隔天,太子妃就启程回京了,她本来就是偷偷跑来的,又被姬星渊缠着多留了两天,不能再继续耽搁,姬星渊只能恋恋不舍的将人送出十里地,目送爱人离开。   太子妃走后,那个笑面狐狸又回来了,不过不同于之前的不疾不徐,优哉游哉,如今的太子殿下成了一只非常勤奋的狐狸,连带着其他人也都跟着起早贪黑,披星戴月。   连邵元松都忍不住抱怨,“他自己欲求不满,还要连累别人。”好容易熬到媳妇回到身边,解决了黏糊的小崽子们,结果又被上司折腾,媳妇每天回家倒头就睡,早上早早起床,每天只能赚点抱抱亲亲,实在让人不开心。   在姬星渊这种不要命的工作强度之下,待大半个月后南黎的俘虏押到,南黎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要不是几个大将军抱怨,姬星渊非常蠢蠢欲动的想要决定隔天就启程回朝。   @@   北黎宣煦三十八年秋末,南北黎朝分裂六十二年后再次统一,称为后黎朝。   天子令颁布,前北黎一片沸腾,待一个月后太子姬星渊率征南军班师回朝,午门献俘时京城众人的兴奋情绪达到了顶峰,这一天整个京城万人空巷,全部都聚集在午门前的青龙大道两旁,等着看英雄们的凯旋。   青龙街旁的玉琼楼不说菜色水平,地理位置却是无人能及的,每次京城有什么盛世,玉琼楼窗边的位置都能占的满满的,只因这里视野绝佳,这一次尤其是,因为是百年一遇的盛事,所以位置实在不够,那些平日里精细世家贵族们也不介意互相拼桌,挨挨挤挤的凑在一起,不想错过这历史上重要的一刻。   南黎的分裂对于北黎来说是非常大无奈和耻辱,统一南北黎朝是每个北黎人自出生就知道的事情,本来计划着也许会耗上十几年,没成想太子出马,不过才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顺利凯旋,还没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堪称奇迹。   就凭着这一点,太子姬星渊就能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玉琼楼五层,几个姑娘紧皱着眉头进来,气呼呼的坐定后,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看向为首的女子,“卫姐姐,这事情就这样算了?明明是我们先占的二楼。”   二楼视野最好,近景远景都能看到,而且楼下经过的人抬头的话,也能看清楼上人的面貌,所以这次二楼的位置非常抢手。   被称做卫姐姐的姑娘是永安国公府的三姑娘,她明显比在座的人都大上几岁,二十岁的样子,容貌昳丽,气质淡然,别看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门路却不少,所以提前抢到了一个位置,本来约了几个姑娘来拼桌的,结果临了却被人截胡。   其他姑娘显然也气愤不已,五楼是最不好的位置,虽然看的远,但别说下面的人看上面了,她们自己都看不清下面经过的人。   卫三姑娘淡淡的道,“宁二姑娘把太子妃都端出来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哼!太子妃?太子妃认她这个妹妹才是怪了!当我们不知道么?当初太子妃貌丑、粗鲁、子嗣艰难的传言可都是宁家那继室的手笔,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有一个姑娘冷笑道,“可惜太子最后还是娶了宁家的嫡长女,没选宁穆芷!宁穆芷因为这个恨太子妃都来不及呢,这会儿又扯着人家的名头霸道起来,简直无耻至极。”   “不仅无耻,还自不量力,”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道,“都快二十了还不说亲,还不是打着进东宫的主意!”   她话刚落,旁边的姑娘就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袖子,一边拽一边往卫三姑娘那里使眼色,那姑娘反应过来,急忙讨好的笑,“当然,卫姐姐您是不同的,且不说您祖上为咱们黎朝立下汗马功劳,皇上非常重视,就是对于太子的救命之恩,也不是她宁穆芷能比的!要不是太子出征三年,卫姐姐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东宫娘娘了……”   二楼被楼上骂的宁穆芷也在嘲笑对方,“不过是永安国公府的庶支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正经主子了,这次听说太子哥哥可是带了卫公的嫡系回来,他们就等着腾位置吧!” 第98章 卫国公府   征南军回朝献俘礼成为后黎从朝堂到百姓,全民的热门话题,而且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因为可以讨论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   其中最热门的,自然是太子姬星渊的消息,当初姬星渊作为嫡幼子,因为大哥被敌国暗杀,差点要了性命,如今虽然活下来了但大部分时候只能卧床静养,所以才不得不更换了姬星渊为太子,但因为前太子姬星溱也是文韬武略,受人爱戴,他半路接手,总会有人观望和比较,甚至替前太子大叹可惜。   但经此一事,没有人能再对他的能力和地位进行质疑。   其次自然就是此次立功的各路英雄和功臣了,百姓们只是闲谈,世家贵族们却在其中寻找着机遇。   南黎收复,后黎的疆土直接扩大了一倍,原来南黎地界上的世家、官员和此次征南战役中崛起的新贵,对于后黎上层来说,无不意味着巨大的震动,要在各方势力的洗牌中站稳脚跟,还是再进一步,或者被挤下去,变数非常之多。   不说远的,就说此次太子竟然带回了永安国公家的嫡系后人,卫家怕第一个要变天。   实际上,卫家听到这个消息后确实人心惶惶,五十多年过去,他们只记得这个国公爵位是当年的永安侯卫彦君牺牲了一族的性命换来的,哪里还记得寻找什么身在敌国的亲人,更何况对方比他们更有资格继承这个爵位,恨不得永远回不来才好呢。   如今对方却被太子亲自带了回来,皇室对于卫彦君后人多么重视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毕竟他们是亲身的受益者,如今来了个比他们更有资格的,怎能不心焦。   卫老夫人一大早起来收拾完出来就看到儿子孙子孙女儿全都聚在她的鹤龄院里,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她欲言又止,本来就焦虑的心情更加烦躁。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等我和国公爷从宫里回来就知道了!”   说话间,现任卫国公卫昌瑞从外面进来,给卫老夫人请安,“母亲。”   第一任永安国公卫高辅在三年前去世了,享年七十五岁,他的继室卫老夫人曾氏比他小了十几岁,身子骨还算硬朗。   继承国公爵位的卫昌瑞是曾氏亲生的大儿子,正值壮年,倒也是个翩翩美男子。   这次接到宫里的旨意去见卫家嫡系后人,照理是卫昌瑞和他的夫人一起去最合适的,不过卫府由卫老夫人掌家,事关重大,卫老夫人决定亲自走一趟,万一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她辈分在这里摆着,即便对方是嫡系也不好做什么。   出了门,卫昌瑞再憋不住,皱眉问道,“母亲,您说这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是说嫡系早就没人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不会是假冒的吧……”   卫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不过此时紧皱的眉头把那一点窥探过去美貌的痕迹也遮掩了,“是假的这事儿可能性不大,你别做梦。”   “你爹当初说过,最小的嫡出老五当初确实没被杀掉,南黎大肆通缉抓捕,先皇一直想办法营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找到你爹的。不过那个嫡出的老五却是一直没找回来,大家都想着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从她对嫡系的称呼和语气来看,显然并不欢迎对方。   “那如今找回来了怎么办?”卫昌瑞烦躁的说出自己的忧虑,“皇上会不会收回我们的爵位,给嫡系那边?”   这话一出,曾氏就炸了,“胡说什么?国公的爵位是先皇亲自给的你爹,承诺的世袭罔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收回去。”却全然忘了后来先皇让他们利用爵位便利全力寻找自己的嫡系亲人的事情。   卫昌瑞道,“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嫡系的人就算找回来了,要上门认亲不应该他们去拜访我们么?怎么反而招我们去宫里见他们。”虽然他们是嫡系,但自己这边可是国公,有爵位的。   曾氏和卫昌瑞一样,显然对于爵位的身份地位非常在意,也觉得很不舒服,这样弄的好像他们要低对方一等一样。   人在讨厌或者害怕面对现实的时候,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侥幸幻想,“你爹说当初全南黎大肆通缉都没找到人,他当时还不到十岁,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肯定不敢收留帮助他,那么他就只能装作乞丐什么的逃过一劫了,这么多年隐姓埋名的过日子,直到北黎征南才出来跟太子相认……”   曾氏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非常大,“五六十年藏在南黎的低等人里面,后人的出身怕也不会好。皇上那么爱惜卫家的名声,想必是为了不让他们随意乱走损了你祖父的威名才招我们进宫的。”   卫昌瑞不由双掌一击,“母亲说的有理,说不定是个农户、杀猪匠或者下九流什么的,如果是这样,就是把爵位给他们,他们也撑不起来,说不得皇上此次招我们来就是想嘱咐我们,叫我们带回去小心□□呢。”   两人觉得这个猜测非常靠谱,一时间心情都放松下来。   宫里接人的公公见到他们的样子心里还在嘀咕,这卫国公长进了,面子功夫竟做的不错。   结果到了皇后的凤仪宫,听到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母子俩的脸色不约而同的沉了下来。   公公暗暗摇头,唉,果然撑不住,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里也就是卫家了还能保持这样的单纯了,要是换做别家,早就渣渣都不剩了。   “卫国公,卫老夫人到……”   “宣!”皇上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来。   卫昌瑞和曾氏小心收拾好表情,进殿时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殿上的人,才恭恭敬敬的行礼。   “起来吧。”皇上心情不错,也没计较母子俩的不庄重,反正卫家一直都是这个德行。   当年先皇知道卫家有一个孩子逃出来之后就全力寻找,结果找到了在外游学的卫高辅,那时他们还没有收到卫高轩的密信,不知道还有嫡系的存在,以为他就是卫彦君最后的血脉,所以赐了国公爵位。   其实在那不久之后,先皇就发现了卫高辅不堪大用,但想着毕竟他身上有着卫公的血脉,万一后面歹竹出好笋,届时再好好培养,务必将卫公优秀的风骨延续下去。   结果后来收到卫高轩的信,得知还有优秀的卫家人在世上,先皇非常高兴,但因为卫高轩做的事情危险,为了不让南黎朝廷察觉不对,所以卫家的爵位也没动,只是先皇专门找卫高辅谈过,说当初卫家人口众多,也比较混乱,可能还有其他逃出来的卫家人,让他继续寻找亲人。   显然卫高辅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恨不得没有人出来跟他分享福泽才好。   这件事情先皇曾经跟皇上详细的提起过,皇上本来也对卫高辅感官不好,而卫高轩比皇上大几岁,他们小时候是见过的,再加上卫高轩为北黎所做的事情,皇上非常期待卫高轩回来。   奈何天妒英才,卫高轩最后还是牺牲了,后代血脉下落不明。   先皇和皇上失望的同时也不得不把之前的计划捡起来,从卫高辅的儿子里挑几个出息的培养,结果卫高辅估计就是被卫家淘汰的血脉,一点好的没继承到不说,他还不能容人,不能容得别人比自己强,便是妻子也不行。   先皇亲自为他挑的第一任妻子让他非常嫌弃,刚怀上孩子他就迫不及待的纳妾厮混,结果因为妾争风吃醋,害得主母难产,艰难产下儿子后,母子俩都病歪歪的,主母还得不停的收拾卫高辅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卫高辅却一点都不关心,最后发妻心情抑郁加上心力耗尽,熬到儿子十岁便去了。   那时先皇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也不再管他,他便自己挑了续弦曾氏,权贵上层圈子戏称的草包   美人,卫高辅却非常喜欢,他们的后代先皇是不抱一点期待了。   果然,卫昌瑞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能唬人,肚子里跟他爹娘一样,装的都是草,偏偏还自视甚高。   还有他的那些庶出的兄弟们,卫高辅打着为卫家开枝散叶的名义纳了不少美妾,长得倒是一个塞一个的好,可惜都是些不学无术、心思不正,只知道吃喝享乐的庸才……   唯一一个原配留下的儿子还算聪明,可惜身子不好,不到三十就英年早逝了。   皇上越想越觉得心塞,扭头去看卫氏一家,心情终于明朗,老天有眼,到底没让卫公的风骨断绝,卫氏和年若虽然都为女子,但看得出来心胸疏阔,就是女婿邵元松也是能让太子称赞的人才。   他们回来了,他们就不用再忍受愚蠢的卫家了。   “茂才,这是你五叔的女儿修宁。”皇上指着卫氏道,“可惜你爹不在了,不然让他见到一定会很开心,修宁和你祖母可是长得一模一样。”说到这里怅然道,“当年你祖母何等风华,朕那时虽然还小,但却依然记得清楚。”   卫昌瑞跟着干笑,“可惜没见过祖母风华。”   曾氏却腹诽,老国公绝对不会开心的,都说卫夫人何等风华,她却知道,人家夸的时候,卫高辅只能跟着夸,实际上回到家里骂的也狠。   她多少能从对方的咒骂中拼凑出来当年的事情,卫高辅十二岁的时候,卫夫人说他心性不稳,意志不坚,心思不定,就以历练为由,撵出门游学去了。   虽然最后还是要感谢卫夫人的恶毒让卫高辅逃过一劫并接到了这天降的馅饼,但也不能抹杀她其实是个不能容人的主母的事实。   曾氏觉得自己能理解卫夫人,不喜欢的庶子自然是要打发的远远的才好。她却没想过,如果卫夫人真的不能容人,那么卫家另外的两个庶子为什么都好好的长大,并被赞做有为少年…… 第99章 奉旨打脸   卫氏起身行礼,“见过老夫人、卫国公。”   卫家母子先是不由感叹了一下对方的容貌,虽然四十余岁但也依然是个美人,举手投足间温婉优雅,不过跟他们想象中的下等人出身有些不符。   两人不愧是母子,连掩饰表情时眼角下耷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皇上每天跟朝臣们斗智斗勇,他们这点掩饰在他眼里都是小儿科,他也懒得理会,继续介绍年若和邵元松,“这是修宁的女儿若姐儿和女婿邵元松。”   说罢又摸了摸靠在他腿边的旭哥儿的头,指了指坐在皇后身边的琼姐儿道,“至于这个小机灵鬼和那个小姑娘,就是她的外孙和外孙女儿了。”   “见过老夫人、国公爷。”年若和邵元松起身行礼,琼姐儿虽然私下里有些野,但礼仪非常合格,倒是旭哥儿他还懵懂的时候,父母就不在身边,也没有人严格教导,所以礼仪上稍微差了些,而且他年纪也还小,所以年若他们也没太着急。   此时见大家都行礼,他也从皇上腿边站直了,有模有样的学起来,不过他学的是琼姐儿,两只小爪子互相握着放在腰边半蹲一下,奶声奶气的道,“见过老胡人、卫公公。”   卫昌瑞听到卫公公的叫法眉头不由一皱。   皇上和皇后以及太子等人却是一阵爆笑,皇后弯腰朝着皇上这边张开手笑道,“唉哟,可真是个小精怪,来,到奶奶这里来,让奶奶抱抱。”   旭哥儿也不怯,他会走的时候就在青州的镇远镖局中乱窜,后来年若和邵元松不在家,他更是没有拘束,邵家的护卫镖师们都对他宠爱有加,所以将他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几天在皇宫里早就跟皇上皇后混熟了,这会儿还跟皇上打了声招呼,“那爷爷,我去找奶奶啦,您不要伤心心,我爱你哒”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去了皇后那里,众人见状又是忍不住一通笑。   曾氏算是知道之前传出笑声是怎么回事了,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因为皇室目前皇孙非常少,所以皇上和皇后都非常喜欢小孩子。   有见旭哥儿无拘无束的样子,也不要宫女抱,自己就蹬着小腿爬到了皇后身边的榻上坐下,不由开口道,“孩子天真烂漫是好事,不过看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没教些规矩么?”   这话如果是亲近的人来说倒没什么,但曾氏虽然是关心的表情,但语气中却含着试探和教训的意思。   卫昌瑞也跟着道,“说话也不能含糊,不然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年若有些诧异于对方竟然跟小孩子计较,邵元松已经不满了,淡淡的开口道,“我们乡野间的孩子们都是这么长大的,没关系。”   曾氏虽然感受到了邵元松的冷意,但她并不在意,她现在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出身确实不怎么样。自己也是一时想左了,既然皇上把人接回宫里,怎么可能不教礼仪,太子回来的路上肯定一直在教的,为了进宫觐见皇上,他们还不知道怎么个勤学苦练了呢,但孩子肯定是学不会的。   所以看孩子就对了,一般世家大族的孩子,会走路不久就要教礼仪了,哪里会这么野,还是在宫里。   这心放下了一半,还有一半她觉得也很有希望,装作仿佛听不懂对方不满的样子,继续道,“没关系,礼仪慢慢学就好了,修宁的兄弟们呢?”   卫昌瑞显然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对,其他人呢?”其实他心里已经差不多确定应该就是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不然没道理让个女儿和孙女顶到前面来,儿子反而不见踪影。   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那对母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意,开口道,“你五叔那些年一直潜伏在南黎为我们北黎提供消息,最后不幸牺牲了,只留下了修宁这一支血脉。”   “只剩下修宁了?”卫昌瑞虽然强自压抑,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对方的意思显然不是关心亲人遭受了多少苦难,而是关心有没有人有资格跟他来抢福泽。   皇后也对这一家的人狼心狗肺心寒,忍不住冷声道,“要不然皇上为何对卫家诸多宽容?都是卫公和你五叔用血泪换来的。”享受着别人用苦难换来的荣华富贵,却还要将人家的血脉排斥在外。   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卫昌瑞和曾氏可以无视年若和邵元松的不满,但皇上和皇后的冷淡却让他们吓着了,嫡系的出现还是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看,现在皇后和皇上都已经开始想着他们了,这可是卫府以前享受的待遇。   皇上也懒得跟他们多说,叫他们来本也就是为了敲打,“不管怎么说,修宁总算回来了,有她在,卫家嫡支这一脉就不会断。”   刚刚松了口气的母子俩立刻抬起头来,紧张和惊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皇上这是在警告,还是让他们做出让位的准备?   其实他们享受了国公的待遇几十年,再加上一家子的庸才,舍不得交出来能够理解,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谁都能理解。   今天他们但凡能真心的关心下亲人在南黎几十年如何困苦,而不想着完全独占人家的福泽,皇上都不会对他们这么不客气。   “好了,今天就是叫你们过来见见他们,他们这些年在南黎受了不少苦,朕和皇后要再多留他们几天,你们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过几天再把人接回去。”   卫老夫人自以为聪明的试探道,“皇上放心,修宁他们什么时候想回去都行,昨晚听到消息,臣妇已经让儿媳把院子连夜收拾出来了。”   人都没见,情况都没了解,连夜收拾出来的院子,明显是客院,还是随时准备将人送走的那种。   皇上被她给蠢笑了,因为知道年若和邵元松在他们手里也吃不了亏,皇上本来不打算多管的,但他们非要凑上来惹他,今天他就膈应他们一回,于是笑道,“哦?看来朕原来小瞧了老国公,他竟然是个忠厚的,当初你五叔在南黎的事情不宜声张,朕就只告诉了他一个人,没成想他竟然还替他留了主院?”说到这里怅然叹道,“可惜,你五叔回不来了,也罢,总算他的血汗没有白费,让他的女儿外孙们享享福。”   晴天霹雳!卫国公和卫老夫人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表情,卫老国公早就把嫡系当死人了,偏院都没有!哪里可能留主院,主院明明是自己家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姬星渊还嫌不够一样,继续补刀道,“这可太好了,正好邵三爷一家初来京城,还没买到合适的院子,就先跟卫姐姐一起去国公府住,也省的卫姐姐一个人孤单,还能互相照应着。”   这一家人要住到国公府的主院来,将来到底谁才是主人?   趁着两人震惊,皇上一锤定音,“好了,知道你们有心,朕也就放心了,不过朕还是打算多留他们几天,好不好啊,旭哥儿,陪爷爷多玩几天。”最后一句是在逗坐在皇后身边的旭哥儿。   旭哥儿点点头,明明不过一个三寸丁偏模仿大人安慰的语气,扯着小奶腔道,“好啊,放心吧皇上爷爷,旭哥儿不会丢下你哒!”   卫家母子在欢声笑语中退下,年若对皇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叹为观止,不过心里倒是对皇上生出些亲近之感来。   北黎皇室和南黎皇室的画风差太多了,也许是因为前黎末帝留下的阴影,北黎的皇室后宫妃子较少,而且自北黎后再没有立过贵妃,皇室的规矩非常严格。   这种严格并不是坏事,恰恰相反,大家都遵守制定好的规则,妃子们若通过不正当的手段竞争,一经发现,后果非常严重。   包括皇上自己都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做不合规矩的事情。这样的结果就是各自呆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想要,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奋斗。当然,不该是你的东西,你也别伸手,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皇室的生活反而多了几分温馨,如今已经七十多岁的皇上和皇后也像普通人家的老伴一样,喜欢儿女绕膝,也不拘着琼姐儿和旭哥儿的规矩,他们倒是自在的很。   时辰差不多后,年若和邵元松就从凤仪宫退了出来,卫氏留在皇后的凤仪宫,因为皇后非常喜欢两个孩子,便也都留下了。   两人则跟着姬星渊去东宫客院,路上年若问太子,“这样合适么?我们并不打算在卫国公府多呆。”   太子促狭的笑道,“父皇让你们住你们就先住着呗,永安国公府的宅子是我皇祖父亲自挑的,无论是地段、格局还是景色都是京城排的上号的,你们现在又没找到宅子,先住着就是了。”   这倒也是,这几天邵元松就跟她商量宅子的事情,京城里寸土寸金,虽然邵元松不缺钱,但皇宫周围和京城中心等好地段的宅子适合他们的非常少,大部分都是两三进的,要长期住不太合适,所以还在慢慢寻摸。   邵元松冷哼道,“本来还嫌麻烦的,不过如今我倒是想去住住了。”   这是记着那俩人嫌弃旭哥儿的仇呢!提起这个年若也有些无语,“卫家不是国公府么?怎么这城府……”   “他们家是例外。”姬星渊道,“之前的北黎,其他人的爵位都是靠着实打实的功绩换来的,脑子自然都清楚,只有永安国公是例外。”说到这里,姬星渊叹了一声,“有时候不得不信命,卫公所有优秀的儿孙全都被杀,只让这一个最不成器的捡了漏。”庶子就不说了,心思还不太正。   “所以比起其他世家大族来,永安国公的底蕴实在是差的远,全靠皇祖父和我父皇一直包容着。好在他们也只是没本事,并没有做大坏事的能耐,便也平平安安的挺到了今天,并一直为自己的爵位而自豪……”说到最后一句,姬星渊忍不住发笑。   人都说缺什么的人才喜欢炫耀什么,可见对方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个爵位。   “所以,要对付他们也非常容易,”姬星渊促狭道,“用钱用势砸就对了!”   要比钱,估计整个后黎能比的上邵元松的都屈指可数,虽然因为打仗的关系,家产捐了一半,但那也是一直坐吃山空的卫家也望尘莫及得;至于势,永安国公如今不过就是个虚衔而已,没有任何权利,邵元松可是有实打实的功绩的……   年若和邵元松想起今天皇上只跟那对母子介绍了他们的关系,连名字和一些基本的情况都没说,其他人显然也有志一同的都“忘记”了。   以那两个人的脑子,估计真的会把他们真的想象成乡野村夫吧……   三人对视一眼,都已经想象出未来怎么精彩的打对方的脸了。 第100章 迎接回府   晚上皇上和皇后两人躺在床上,也在讨论卫家的事情。   皇后有些担心的道,“你说他们去了,会不会被欺负,宁宁如今看着能唬人,但到底小时候底子落下了,性子还是软和,卫家要真是不要脸,我怕她招架不住。”   皇上想起卫修宁的事情,也和皇后一样充满了怜惜,“最苦的就是那个孩子了……”   “不过有若姐儿在,应该不会有事的,那是个厉害的,邵元松也不好惹,就卫府那两下子,也就勉强起个风,小浪花怕都掀不起来。”   皇后显然也想起皇上今天什么都没告诉他们的事情,笑嗔着打了他一下道,“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淘气。”   皇上有绷不住笑起来,“看着他们那小家子气朕就来气!”笑完又感叹,“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   卫高辅能心安理得的占有着别人的苦难换来的荣华富贵,还生怕正经的继承人碰到一点;而最有资格享受这些的卫氏,却别无所求。   “归根到底,是人家有本事。”皇后道,“宁宁是个知足的,若姐儿和邵元松估计也看不上那些,人家能挣出来。”   “那也是心底子正。”皇上摇头道,“卫昌瑞也不想想,又没什么理由,朕怎么可能夺他们的爵位,朕都没决定呢,他们就自己替朕决定好了。”就不会想想,嫡系回来了,他会给额外的赏赐,卫府跟嫡系处好关系,不仅没有坏处,还能跟着沾光蹭好处呢!   “唉,那一家子,顶着个国公的爵位也能把日子过程这样,你看京中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家,谁理他们?以后朕不管了,看他们能撑多久。”   “宁宁这儿朕得好好想想,卫家的功劳让卫昌瑞给占了,她这边还真没什么名头,偏她还只得了若姐儿一个姑娘,也不好直接赏,只能先赏邵元松了。”皇上道,“虽然渊儿用人都看优点,但要让他真心喜欢可不容易,等抽空了朕找他好好聊聊。”   “那也得一段时间了吧。”这次论功行赏涉及的方面非常多,没有一两个月怕定不下来。   皇后想了想道,“等送他们去卫府的那天,我先多送些好东西给他们。”   皇上不怀好意的道,“别当天送,隔一或者两天再送。”   皇后和皇上老夫老妻,早有默契,不由大笑,“皇上你真是越来越顽皮了!”   皇上显然很得意,也跟着大笑。   @@   宫中年若一家人过的舒舒服服,卫家却是一派兵荒马乱。   卫家国公夫人小曾氏过来跟姑母兼婆婆请示,“我们三姑娘的院子也要挪么?”   说是主院,其实是一个院群,一般由主家一家住着。如今是卫昌瑞当家,连带着曾氏和他的儿子女儿们都得挪。   小曾氏说的三姑娘就是卫家三姑娘卫芸姝,她是卫昌瑞的嫡长女,自然也住在主院中,要认真说起来,那院子比正院还要好,可以说是主院中最好的一个院子了。   小曾氏之所以单独把三姑娘拿出来说,是因为这个卫三姑娘情况有些特殊。   卫家自从得了国公的爵位,先皇又各种照应,自然萌生了更进一步的想法,于是盯上了皇子皇孙们,当然能做太子妃是最好的。   前太子姬星溱选太子妃的时候,卫家大姑娘年龄倒是合适,要论美貌,卫家的姑娘几乎没有长得差的,毕竟老国公爱美人,除了原配发妻,无论是曾氏还是纳的妾室,就没有一个不漂亮的,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都不差。   可惜,美则美矣,能力差得有点多,最后让左相的女儿拔得了头筹成了太子妃。   那之后卫家就吸取教训,在女儿的教养上面花大力气培养,太子妃当不了,皇子妃也可以努力努力,卫三姑娘就是卫家培养出来的最出色的姑娘了。   而且让卫家非常开心的是,前太子因为暗杀,受伤过重,身体不行了,最终改立了皇上的嫡幼子姬星渊为太子,而新的太子还没有选妃!   卫三姑娘年龄正合适,卫家高兴坏了,磨刀霍霍的准备拿下太子妃之位,卫三姑娘甚至在秋猎上救了太子一命,让皇上赞赏有加,卫府因为这事很得意了一阵子。   虽然那个时候放出的消息是太子妃要在武将世家中选,但他们都觉得卫三姑娘做太子妃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   结果谁都没想到,武安侯家那个长得不够漂亮不说,据说还子嗣艰难的嫡女成了太子妃!卫府早就以太子妃的娘家自居了,听闻如此噩耗,简直是从山巅跌落谷底,痛苦至极。   卫府怎么能甘心呢?最后经过卫国公多方打听才听别人猜测说,可能太子刚刚上位,又有前面优秀的兄长对比着,所以打算找一个强有力的世家做后盾。   而北黎因为群敌环饲,所以尚武,武安侯作为世代镇守边关的实权侯爷,娶他的嫡女无疑是最好的。   确定是这个原因后,卫家又升起了期望,为了权势娶太子妃,那必然还会纳自己喜欢的人为妃子,而且太子妃子嗣艰难,太子纳妃更是名正言顺,到时候只要有了孩子,太子妃不过是个摆设。   可惜太子成婚满一年皇上没提纳妃的事情,等第二年可以纳妃的时候,南黎那边又告急,太子亲自加入征南军,这一出征就是三年,生生把卫三姑娘耽误到了二十岁。   但卫家并没有放弃希望,对待卫三姑娘已经是对待未来皇后的态度了,即便在国公府日渐捉襟见肘的时候,她的院子都下血本修过几次,非常漂亮。   想到这个,卫老夫人的气也非常不顺,但想来想去,主院腾出来了,不仅卫氏要住,还有邵元松一家,卫三姑娘单独住这边肯定不合适,不过,她还是不打算让出这个院子。   “让姝姐儿把暂时用的东西搬出来,来我这边住几天,其他的东西不用动。”卫老夫人道。   小曾氏开心的道,“母亲可是有什么法子?”   曾氏撇撇嘴道,“不过一帮子乡野村夫,好东西给他们他们也的能消受得起!我们姝姐儿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他们只要不是傻子,到时候就不会占那个院子。”   也是,要是知道了三姑娘的身份,他们巴结都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夺人所好?   而且乡野村夫的话……   小曾氏眼睛亮亮的道,“那我们院子里都是各自用惯了的东西,就全都搬走吧,正好管家说铺子里有一批楠木的家具,应该够他们用了。”   “嗯,要考虑的周全点。”曾氏想了想道,“他们自用的舒服就好,但面子也要给足了,不然别人看了说咱苛待亲戚可就不好了。”   小曾氏立刻盘算开了,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是挪了个院子,好东西还在自己手里,至于主院那边,就花厅费些心思,其他的都用楠木的话,能省下不少……   七天后,卫国公和卫夫人小曾氏一同去宫里接人,打头的是只有在隆重场合才使用的国公制式的马车,非常华丽,也非常宽敞和舒适,不过再宽敞卫国公夫妇加上卫氏和年若一家也不可能坐下。   这是小曾氏安排的,自然有下马威的意思,最好能让这群乡野人吓得不敢说话,反正这车是给国公爷坐的,他们想坐也没资格。   二来也是让那些看好戏的人看着,这一家子不过就是仗着皇上的偏心所以才能进了国公府住主院而已,做主的将来还是他们家。   她算盘打得挺响,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让太子亲自将人送了出来,姬星渊看了看打头的华丽六马车,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两辆四马车,这是真的以为年若他们是乡野村夫,不懂规矩,趁机欺负人呢。   他简直被对方蠢笑了,皇上都这样表现重视了,难道会送出宫门就不管?   “看来卫国公还真是重视卫姐姐,制式马车都拉出来了。”   卫国公心里头把太子当未来女婿,心里并不怎么害怕,笑道,“五叔一家劳苦功高,我自然要拿出最高的礼遇。”   太子懒得看他的蠢脸,决定直接上手打:“这就对了,父皇也叫我敬着卫姐姐呢,既然卫国公做了榜样,孤也不能落后,来人!去把孤的马车也拉出来!”   这个马车自然就不是普通的出行马车了,八匹马的制式,说实话,虽然平日里也能用,但姬星渊实在嫌弃它麻烦,除非重要场合迫不得已才坐,托卫国公的福,它难得出来见一次天日。   于是,就因为小曾氏的一个心眼子,众人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从宫里出发。太子制式马车打头,惊动了更多的人,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卫家的嫡系是太子用制式马车送回家的,卫国公的马车只能跟在身后,卫家怕是要变天了啊……   卫国公府离皇宫不到一刻钟的路程,当太子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时,门房激动的冲进去禀报。   然而姬星渊并不打算进去,他作为一国太子这么大阵仗的出行,去谁家那就是给谁大脸面了,他才不想让卫府占便宜,况且今天邵元松和年若才是打脸的主力,毕竟扮猪吃老虎的反转情节,要比他以势压人的情节更有趣。 第101章 院子之争   “好了,卫姐姐他们一家好不容易回来,你们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孤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姬星渊嘱咐了卫昌瑞一声,又转身对卫氏道,“卫姐姐,父皇和母后一直挂着您呢,若有什么不便的地方,父皇不是赐了您令牌么,随时进宫便好。”   卫昌瑞夫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忧虑,看来不能太过随便的糊弄他们,能随时进宫呢。   女眷和孩子们坐着软轿快到二门的时候,卫老夫人才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迎过来,身旁跟着一个容貌佚丽但气质淡然的女子,非常显眼,只不过一双急切在人群中扫荡的双眼让她的气质出现了一丝违和。   卫老夫人的目光也快速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任何问候,开口就朝卫昌瑞和小曾氏问道,“太子呢?!”   年若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种不把人放在眼里,毫无尊重的态度简直让人恼火,于是笑嘻嘻的插嘴道,“太子殿下只是来送我们,到了门口就回去了。”   卫家一众人高涨的情绪全都跌落下去,尤其是卫老夫人和她旁边的姑娘,眉头皱起来,看起来十分失落。   年若对他们的情绪表示不太理解,太子亲自送他们过来只能代表皇室对他们的重视,按照卫老夫人和卫昌瑞所表现出来的对他们的排斥和不喜,显然这并不是好事,他们应该惶恐和不开心才对啊?   年若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她也不感兴趣,趁着他们还沉静在太子离去的失落之中,继续道,“辛苦老夫人出来迎接我们了。”   卫老夫人嘴角一抽,她当然不是来迎接他们的。   年若他们自然也知道,下马威不会是一个,对方这急匆匆的模样,显然是得知太子到来后才赶忙迎出来的。   也不怪皇上会恼这一家人,便是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遭受苦难的亲人回家,就算有些利益冲突,但血脉至亲,有些良心的人家怎么可能不出来迎接,更何况他们还受了天大的益处……啧啧,这种没良心的白眼狼,真是非常让人想教训。   如今既然他们都出来了,就没有让他们再回去摆架子的道理,年若道,“我们的院子在哪边?”   卫家众人估计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小曾氏下意识的指了指正前的方向,“那边。”   邵元松跟年若默契非常,俯身抱起一直好奇得左顾右盼的旭哥儿道,“那就有劳卫夫人带路了。”   年若则笑嘻嘻的对众人道,“我们刚刚回来,先安顿一下,稍后再去拜访大家。”   卫氏没说话,但年若说完后,她带头向卫家众人行过礼,就往刚刚小曾氏说的方向走去。   年若等人跟上,小曾氏根本没有反应时间,条件反射的在前面领路了。   这边卫家众人也是一脸茫然,到底是什么情况?乡野村夫的无措呢?小家子气呢?畏缩呢?那理所当然的主人姿态,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卫家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卫老夫人,她和卫昌瑞是最先见过他们、并了解他们的人,事情脱出掌控,接下来该如何呢?   卫老夫人眉头紧皱,对方已经走了,她也不好把人直接叫回来,不然更掉价,于是吩咐众人道,“你们先回去,国公爷你去准备接风宴的事情,姝姐儿和我一起去看看!”   前面小曾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十分懊恼,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主要是对方说话的语气态度,仿佛带着世家贵女的威严,让她下意识的就走出来了。   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领,待走到一处院子时,因为门开着,琼姐儿人小,从她的视野望过去,见那院子里景色非常漂亮,不由停下来赞道,“娘亲,这个院子好漂亮。”   小曾氏一看,可不就是他们家三姑娘卫芸姝的院子么。   邵元松往那边两步朝里面瞅了一眼,问琼姐儿道,“喜欢?”   琼姐儿还没回答,旭哥儿已经在他怀里蹦跶起来了,“喜欢,爹,旭哥儿喜欢那个。”   邵元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是一排武器架子,上面放着些棍棒刀枪,以邵元松专业人士的眼光来开,那就是开玩笑的,估计也就适合旭哥儿玩。   琼姐儿也不甘示弱,指着一个秋千道,“爹,我喜欢那个。”   “这秋千倒是做得雅致,”年若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靠在邵元松身边笑嘻嘻的道,“我也喜欢。”   邵元松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淘气!”接着又对两个孩子道,“那我们就住这里吧!”   卫氏也觉得不错,看了看不远处道,“正好离正院也不远,挺合适的。”   “住这里恐怕不太合适!”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一家人的兴致。   说话的人是卫老夫人曾氏,小曾氏看到她,立刻松了一口气,这家人自说自话,她都插不上嘴。   年若看了看四周道,“这里不是主院么?”   “是主院。”曾氏开口,然后摆出一副回忆的姿势感叹道,“这是府里最漂亮的院子,太子殿下都赞姝姐儿心思灵巧。”   年若心中一动,配合着问道,“哦?这竟是咱们府里的姑娘设计的?”   “来,姝姐儿,见过你表姐。”曾氏拍了拍身边姑娘的手。   那漂亮的姑娘对着她们福了福,有礼却疏离的道,“见过姑母、表姐、姐夫。”   气质淡淡的,却总有一种违和感,那种疏离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并不让人觉得舒服。   曾氏满意的看着她,然后继续对年若他们道,“当年太子选妃,你这表妹曾得太子青睐,后来还曾救过太子一命,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年若这才明白刚刚为什么他们听说太子没进来那么失落了,敢情还打着别的主意呢。   年若打量着对面的姑娘,之前没注意,现在看来这姑娘年纪可是不小了,在这个普遍十五六岁就要出嫁的年纪,她绝对算的上是老姑娘了。   容貌嘛,倒是挺漂亮的,气质乍一看倒是淡然从容,有点眼熟,一开始年若还没想到,现在听说他们打着姬星渊主意的时候忽然想到了。   年若不知道这位表妹是本身就是这种气质还是在模仿太子妃,不过她可以肯定,所谓太子的青睐,怕是他们自己做的梦。   姬星渊对太子妃宁穆芸的喜欢年若亲眼所见,那是绝对容不下别人插/入的,姬星渊可是和她来自同一个时代,而且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对男人朝三暮四很排斥,显然是要从一而终的,纳妃什么的,可能性不太大。   而且,救过太子一命这事儿,她也觉得有待商榷,以她对姬星渊的了解,他不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十有八/九怕是来自于卫家自己的脑补,毕竟就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就见过一面,啥信息都不了解,他们就能靠着脑补来决定如何对待太子接回来的卫家嫡系,可见脑洞之大。   不过她今天就是来打脸了,怎么可能如了他们的意?   “表妹确实心思灵巧。”年若赞了一句,“怪不得能做太子妃的候选。”   曾氏和卫芸姝心中得意,小曾氏也很开心,至少女儿能继续住回她的院子里去。   却不想年若下一句开心的道,“真是非常感谢,这里太适合我们一家住了!”   卫家三人表情均是一僵,就听年若继续对邵元松道,“既然是太子都赞过的,咱们就住这里吧!可惜不是正院,应该让娘住这里的。”   卫氏慈爱的笑道,“我一把年纪,可住不了这么活泼的院子,给你们住正好。”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仿佛立刻就要搬进去住的样子,卫家三人全是懵的,首次体会到了别人面对他们时的无奈:他们没听懂?难不成都是傻的?   小曾氏和卫芸姝本来还以为卫老夫人的信息是错的,毕竟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乡野村夫,但这个时候又不确定了,若真是有些底蕴的人家,这种听话听音的事情非常平常了吧?怎么对方一点都没听懂的样子……   小曾氏见他们都准备进门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人拦住,“这院子恐怕不大适合你们住……”   年若奇怪的看了她和曾氏一眼,“刚刚老夫人也说不适合,为什么?”   小曾氏觉得,既然他们听不懂言外之意,不如直接说,“这是留给姝姐儿的,你们可能不知道,太子妃多年无所出,太子就快要纳妃了,姝姐儿要在这里准备着……”   卫氏疑惑的看向年若,她只在宫里见过两次太子妃,对方是小辈,她也不是开朗的性子,所以不太清楚,但好像没听说姬星渊要纳妃的消息啊……   年若如今是非常确定了,这家人过日子基本靠想象,太子纳妃的消息怕连皇上都不知道呢,卫家倒是自己定下了。   年若看向面前这位自认的太子东宫妃子备选,见对方淡淡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等着他们巴结她,然后把她想要的东西拱手奉上一样,终于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气质那么违和了。   她的淡然不是因为真的不在乎,也不是因为胸有沟壑,而是靠着别人的奉承和内心的自以为是罢了。   这样的人,只要不买她的账就能让她变脸。   于是年若道,“就算参加太子选妃,跟住哪里也没什么关系啊?”   “难不成卫老夫人都住偏院,表妹反而住在主院?”年若故作疑惑的道,“若真这样的话,光品行这一关就过不去吧?”   卫芸姝果然变了脸色,终于开口说话,“表姐怕是误会了,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如今太子回来了,她年纪又在这里,绝对不允许有一丁点的纰漏出现。   卫芸姝心思急转,也没有想到能阻止对方的法子,只能先保下自己的院子,“母亲的意思是太子喜欢这个院子,将来太子来做客,便把这边作为客院,专门招待他。”   “哦,修这么漂亮竟然是打算供着啊。”年若点点头遗憾的道,“那简直可惜了,回头我问问太子殿下吧,看他让不让住。”   就是还想住!本来松了一口气的几人又因为年若的话提起了心,如今皇上对他们这么上心,若真多嘴问上一句,怕真的会让他们住进去!   “你高兴就好。”卫芸姝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神色,心中已经谋划着要尽快把这家人赶出去!太让人讨厌了! 第102章 混搭品味   因着这件事,卫家三个人都不怎么痛快,曾氏和卫三姑娘连面子都懒得做,直接告辞走了,小曾氏领着他们去了主院,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说不打扰他们安顿就离开了。   因为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几人先到处看看熟悉环境,年若走到内室看了一圈,忽然觉得非常可乐,“邵元松,快进来!”   邵元松来的挺快,一进门见年若坐在床上冲他笑,立刻往过一扑,将人扑倒在床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咬着耳朵暧昧的道,“大白天的,这么迫不及待?!”   年若笑着掐了下他的胳膊,敲了敲身下的床榻道,“正经点,快来看看好玩的。”   邵元松伸手一摸,不禁也笑了,这卫家可真是厉害。   年若上辈子就出身富贵,这辈子也生在官宦之家,便是周氏苛待她,在吃穿用度上顶多也是缩减或者降等级,好歹都是统一风格的。   像卫家这种面上都是黄檀木家具,结果轮到床榻柜子等自用的反而都是普通楠木的混搭,实在挑战她的品味,更别说邵元松这种本就属于这个时代的超级富商三代了。   就好像一个超级豪华酒店,偏偏配了快捷酒店的寝具和卫浴一样。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没什么,顶多觉得违和罢了,但对于年若和邵元松这种高品位和高审美都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人来说,非常非常的难以忍受。   其实两人都不是娇气的人,打仗的时候草地都睡过,但那个风格和环境统一啊!想象一下穿着高级晚礼服下面配个破洞牛仔裤的感觉……太辣眼睛!   年若捂着眼睛笑的不可自抑,“好歹配个鸡翅木,”虽然是红木里面最次一等的,“我都能告诉自己,这是一套红木搭配。”   邵元松搂着她也跟着笑,“估计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吧。”   “那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吧?”年若道,“好歹也是国公府,别人提起来也要说一声世家大族的,他们自己能受得了?”这不仅是挑战别人的审美,同时也是在侮辱自己的身份啊。   “只能说明他们是真的不富裕了吧。”邵元松道,都做到这种地步。   也有可能,先皇和皇上顶多在一些事情上对卫家多一些容忍度,总不会给他们钱花,所以花销还是要自给自足的,这么算来,从卫高辅到卫昌瑞才不过两代人,家底子积累肯定不能跟别人比。   甚至以他们的德行,怕积累也没有,都透支着花呢。   两人说话间,旭哥儿蹬蹬蹬的跑进来道,“娘,外面来了好多人,外祖母叫您出去。”   看来众人都知道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不方便打扰,于是派了最小的旭哥儿进来通知。   邵元松抱起旭哥儿和年若一起出去,绿绮道,“卫老夫人派的官家过来了。”   “小人卫平,是主院这边的管家,见过姑奶奶、表小姐各位主子。”   夫妇俩望过去,见来人四十左右,穿得很体面,人家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管家就很有七品官的架势,不过作为管家的话,就差得远了,又或者人家没把他们当主子,态度上颇有些屈尊降贵的意思,“各位主子刚来,怕还不太习惯,老夫人吩咐小的过来看看各位主子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小的带来一些人手,各位主子挑一挑,好处理一些杂事。”   年若看着那些一脸丧气的丫鬟或者小厮,有几个倒是不丧气,反而神采奕奕,怕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们只是因为皇上的吩咐加上暂时确实没有好地方住,所以暂时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奉旨来膈应他们一家的,被对方看不起什么的,当做生活调剂就行了,可并不打算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   本来若是这边能住的话,可能还需要两个丫头打扫一下,如今是不打算住了,所以也不需要用了。   于是年若道,“我们这边人手够了,你们就不必操心了,这些人都带走吧。”   卫平看他们连上小的就五个主子,后面却只跟着四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以为他们是朴素惯了,不太会用人,心下不屑,嘴上也带出优越感来,“小的觉得各位主子还是留几个人的好,咱们家好歹是国公府,主子们配丫鬟都是有规定的,像表姑娘这样的,必须四个大丫头,六个粗使外加两个嬷嬷和其他的小丫头若干,不然太寒酸了,怕别人会笑话。”   卫平觉得光这个说不定就能吓住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以后最好能吓乖了好好听话,能省他不少事,看皇上对他们这么重视,说不得也还能捞不少油水。   邵元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国公府本来就寒酸,还怕人笑话啊!”   卫平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的抬头,当对上邵元松的眼睛后,下意识的觉得背后发凉,想说的话莫名也不敢说了。   邵元松见他乖觉了,继续道,“人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不过你既然找了这么多人来,正好,先去找个不用的院子做库房,把里面那些家具全搬走。”   卫平怀疑自己听错了,“全都搬走?”   邵元松皱眉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全都搬走!”   卫平确定自己没听错,迟疑的道,“表姑爷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搬走了您歇哪儿啊?”   邵元松笑道,“太寒酸了,住不下去,先都搬走吧。”   卫平吓了一跳,毕竟大夫人下了命令后,这里是他亲自看着布置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认出来,黄檀木和楠木颜色本来也差不多,除了花纹和味道有些差别,能这样自然的认出来,应该不是普通人。   卫平有些惊疑不定,小心试探道,“您想换什么样儿的家具,可有样式?小人好去给您办,只是怕一时半会儿打不出来。”   “这些不用你操心了,明天会有人送来。”邵元松道,“你先叫人把那些都搬走吧。”   卫平松了口气,原来是在装相么?哪里有不量屋子就有家具的,国公府又不是外面那些人普通人的房子,尺寸还有个定式,能买到现成的。   心中越想越好笑,这一家子怕是看出来一点,所以还想唬人呢,一会儿就去告诉老夫人,看他们明日如何收场,想到这里又笑嘻嘻的道,“海南黄花梨木打的家具最好,若是一水儿的海南黄花梨木的家具,那可就气派了。”   年若看着他那副嘴脸只觉得非常好笑,都说奴才类主,果然不假,这位管家也是脑补好手。   海南黄花梨木确实是最好的红木家具,比紫檀还要好,邵元松是用惯了的,邵家在龙江的老宅,只要是主人常用的地方,几乎全都是海南黄花梨木的,其余也都是紫檀,红酸枝木的都少。   邵元松做事向来周全,这次来京城,邵家留在南黎的贵重财产能运的全都运过来了,跟着军队走,镖师都是现成的。   他们只是没有在京城找到合适的宅子而已,来京城之前三个月,白管家就提前来到这边,在郊外置了产,运过来的东西大部分全在那边。   本来估计找到房子他们就要搬家,所以不想折腾的,但卫家这么搞,他们也只能麻烦一回了,反正都要往城里运,就当在这边暂存了。   只希望明天不要吓到卫家人才好。   卫平安排了下人们搬家具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去隔壁的院子给卫老夫汇报情况了,邵元松吩咐了铜宝先去告诉白管家买人的事情压后,先去把他们的家具拉过来。   之后自然就没什么事情了,正院里撤家具一片忙碌,反正这些人也不会给他们汇报事情,邵元松就抱了早就蹦跶着要跑出去的旭哥儿和年若他们一起往外走去。   至于去哪儿,当然是去他们今晚要睡的地方了。   结果众人走到卫三姑娘的院子时,竟然见铁将军把门。   这下连卫氏都笑了出来,“这一家人太有趣了。”   邵元松放下旭哥儿,返回主院,在花圃旁边拿了一个锄头,一锄头下去,“咣当”一声巨响,嵌在木门上的锁扣就掉了下来,旭哥儿被声响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要哭,结果见邵元松推开门,他又拍着手咯咯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率先钻了进去。看的年若哭笑不得。小孩子的世界真是难以理解。   一家人进去后,邵元松怕一会儿那一家子人来烦人,索性反手插上门。   能看出来,卫府在这个院子上下了血本,这位三姑娘似乎确实有几分巧思,院子设计的很不错,琼姐儿一来就往秋千那儿冲,旭哥儿则去他之前看上的武器架子。   年若和卫氏去看住的地方,今晚他们可能就要住这里了。   屋子挺不错,不过卫三姑娘一个人的院子,自然也只有一间房,好在书房还有一张榻,应该是平时小憩的地方。   年若幸灾乐祸的去通知邵元松,“今晚我和娘还有他们姐弟俩睡房间,委屈你睡书房啦!”   邵元松不怀好意的朝她扑过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白白受这种委屈?!得有补偿吧!”   年若惊叫一声险险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转身就逃,邵元松自然不会放过她,两人幼稚的完起来你抓我逃的游戏,引得琼姐儿和旭哥儿也跑了过来,一家四口笑闹做一团。   卫氏搬了张凳子坐在屋檐下,看着他们,脸上不自觉的漾出了笑容。   “啊,对了!”年若忽然停下来道,“我们还没有被子。”她可不想用为三姑娘的被子。   邵元松没刹住,直接冲过去将人罩在怀里,后面的琼姐儿和旭哥儿有样学样的撞上去,一人抱住父亲的一条腿,一家四口嘻嘻哈哈的撞成一团。   卫氏显然已经习惯了女儿女婿的亲昵,笑呵呵的道,“正院那边准备的应该都是新吧?搬过来先用着就是了。”   年若想到正院那挑战品味的搭配,哈哈笑道,“他们给我们的被子不会是粗棉布被子吧!”毕竟楠木家具都配上了。   邵元松揉了揉她的脑袋,失笑道,“别指望他们了,让焦尾去通知一下白叔,一会儿送几床来就是了。”   焦尾听了正准备出去,就听院门被敲响了,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年若和邵元松对视一眼,笑道,“看来真是气急了,都亲自上来敲门了。” 第103章 认亲还礼   “开门!”不仅亲自敲门,都亲自叫门了。   他们锁了门本来就是不打算理会的,有本事她叫破喉咙或者把门毁了。不过这会儿焦尾需要出去准备被子的事情,只能开门了。   绿绮前去开门,露出卫芸姝气的发黑的脸,显然之前的淡然早就丢掉九霄云外去了……   总之,年若他们一家刚来半天,就跟卫家最有前途的“未来皇后”结下了大梁子……   卫三姑娘最终没能保住她的院子,一直以来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为别人画的一张巨大的饼而已,一旦遇上不买账的人,她便无能为力了。   而年若就是不买账的人,之前大小曾氏暗示也暗示了,明说也明说了,可年若一家依然打算住下。   这会儿卫芸姝气疯了想直接理论,恨不得强硬赶走,奈何这院子在主院,她怎么都不占理,她倒是还想耍横的,但年若一提太子她就怂了。   毕竟她等到如今,就是为了进东宫,现在太子终于回来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选妃,她可不能出一丝纰漏,尤其是在名声上。   最终卫三姑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家人住进去,气得眼前发黑,而且她开始怀疑,这一家人根本就是在装傻,其实是早就知道卫家不喜欢他们的态度,所以进来之后就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故意跟他们作对,想要喧宾夺主。   这一点在到了晚上接风宴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因为院子的事情,卫家人对年若一家都没有好脸色,若是可以,他们真的想扔他们在主院自生自灭得了。   可世家做事有世家做事的气度和规矩,更何况对方正得圣宠,若跟皇上告上一状,他们可吃不消,所以准备的接风宴如期进行。   在宴会开始之前,自然是先认亲。   这个时代讲究多子多福,卫家从卫高辅这一辈才从零开始,他打着开枝散叶的名头,纳了不少美妾,因此卫家如今还真有不少人,卫昌瑞嫡出加庶出的兄弟就有十个,加上他们的儿子女儿孙子辈,数量也挺惊人了,这还没算上出嫁的姑娘们。   卫老夫人作为长辈坐在最上首,左手边是卫昌瑞夫妇以及一众小辈,卫氏和年若一家坐在右手边,下面则是庶出的几房,偌大一个花厅挤得满满当当。   卫老夫人心情不好,也懒得多说,指着卫氏、年若和邵元松简单的介绍了几句便不再说了,卫昌瑞又作为代表寒暄了两句,算是面子上过得去。   其他房的人自从老国公去世后,就分家了,虽然还住在一个府里,但其实往日里关系和这边并不亲密。   卫老夫人自然是不喜欢这些庶出的儿子们,不过国公府占地颇大,若把人全都撵出去了,府里会空很多地方,要打理好,需要白养不少人。因此她就想了个主意,各自还都在各自院子里住着,这样也不用给分家银子,以后每年每家还要给卫老夫人这边交五十两的租银,也算是个进账。   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要还住在国公府里面,外人也不知道他们全分了家,庶子们也还愿意住在这里,毕竟国公府这样地段和格局的房子不好找了,还能狐假虎威,除非那些个有了出息,想彻底脱离国公府好好过日子的,可惜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家搬出去的。   因此这些人虽然对年若一家好奇,但看着老夫人和卫昌瑞的态度,他们也不好表现太过,甚至有几个回来事情的,对他们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来。   简单的寒暄过后,自然是要送见面礼的,年若一家的情况皇上专门提前通知过,就是给他们充分的准备时间,不过显然大家都不怎么上心。   老夫人带头,卫氏和年若一人一套金头面,邵元松一套文房四宝,琼姐儿和旭哥儿则是一对儿小金锁,都是非常普通的东西,显然就是平日里给交情一般或者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礼尚往来用的,配年若他们的身份就非常寒酸了。   而且,送一个乡野村夫文房四宝,可见卫老夫人完全不走心。   其他人显然也都互相通过气,都是大同小异的东西,女的首饰胭脂,男的玉佩扇套,小孩子就金银手镯平安扣等等,只有一家人送了一盒脂膏,一张狼皮褥子、一张小儿药方和一本谱系。   那对夫妇看起来二十多岁,态度是真的亲切,女人亲热的拉着年若笑道,“我是你二嫂,你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可能不知道咱们这边特别冷,这脂膏防冻效果特别好,你们记得要日日涂;这狼皮褥子给姑母用;小孩儿气候一变容易生病,侄儿侄女儿又换了地方,这方子是我娘家那边常用的,防小儿生病最好,至于这谱系,你们如今也要定居京城了,好好研究研究。”   她估计也以为年若他们身份不高,所以细细的叮嘱了一番。   年若又不是真的乡野出身,自然明白这些东西虽然不贵重,但无一不是用心准备的,尤其谱系这个东西,在南黎京都整理世家大族关系的那段时间,她非常明白这个东西的重要性,也因此对这一家人心生好感。   行二的话,应该就是卫高辅原配妻子的孙子了。   卫家的事情皇上让人跟他们详细说过,曾氏是卫高辅的继室,前头发妻当年留下一个十岁的儿子,不过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庶出的老二,平时没什么存在感,曾氏进门后,自然不可能喜欢前面留下的嫡子,而卫高辅本来也跟那儿子不亲,之后更是不闻不问,就这样病歪歪的到二十岁才娶妻,二十五才得了一个儿子,在卫家第三代中行二。   卫昌瑞虽然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其实是老三。   年若带着孩子们谢过她,装作没看到其他人对二表哥一家的排斥,继续笑呵呵往下认。   轮到卫三姑娘时,她送的东西非常绝,直接送了一托盘的银锭字,估计五十两左右……   诚然五十两对于普通人家也不算少了,和别人送的那些个金钗玉锁的价值也差不多。   年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不生气,跟水平相当的人生气还有些意义,跟这种傻子生气完全没必要,她只是真心觉得好笑罢了。   看来这位姑娘把卫昌瑞的小气品格继承了个十成十,就这还想当皇后?   卫三姑娘见她开心的样子,语气带着嘲讽道,“表姐开心就好。”   其他人有的面面相觑,毕竟以一个世家的教养,无视可以,但这样赤luoluo的侮辱人实在不妥,但也有偷偷看笑话的。   卫三姑娘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慢条斯理的道,“如今你们初来乍到,东西咱们府里都有,缺不了表姐你们的,不过要交际什么的,银子不凑手可不行,我想着送礼讲究个急人所急,所以还是实在些。”   不知为什么这位三姑娘总能勾起让人戏弄的兴致来,所以在绿绮犹豫的看向年若的时候,年若点点头让她接过,然后笑道,“三姑娘果然是实在人,如此说来,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就不太合适了。”   年若侧头对绿绮耳语一句,绿绮点点头就出去了。   卫芸姝道,“送礼不过讲究个心意,既然是表姐用心准备的,哪里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看还是不必麻烦了。”   “那不行,三姑娘如此有心,我怎么能不礼尚往来?”年若扭头笑嘻嘻的跟卫氏道,“娘,我们先孝敬老夫人和国公爷,卫三姑娘的我再填一些。”   “嗯,确实应该填一些。”卫氏虽然不知道年若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女儿不会吃亏就对了,这位傲慢无礼的三姑娘应该教训教训。   卫氏从焦尾手中接过一个托盘对卫老夫人道,“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讨个好彩头,祝老夫人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却是一柄玉如意。   众人盯着那玉如意,显然十分意外,倒不是那玉如意多值钱,当然比老夫人送的东西是好多了,主要是年若他们没想到卫老夫人会如此抠门和敷衍。   卫氏没管卫老夫人和卫三姑娘皱起的眉头,吩咐年若道,“若姐儿,给众位亲戚还礼。”   众人这下是真的惊了,竟然会还礼?要知道,他们可没指着往回收东西,毕竟他们大几十口子人呢,卫氏又是新认回来的,不还礼也说得过去。   到底谁说他们出身乡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这做派可不像啊。   下一秒,他们就自己判断出这个消息是多么的不靠谱了,只见年若伸手的丫鬟端起一个大大的托盘,揭开盖在上面的红布,众人顿时惊呆了,只见上面摆着满满一盘的珠钗,上面的珍珠个个颗粒饱满,光泽温润,粗略一扫,那些珠子加起来估计有上百颗。 第104章 撕破脸面   本着你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们的原则,年若也准备了批量的珠钗,咱们彼此彼此,谁都不用费心。   年若道,“之前南黎一直在打仗,也没来得及带什么好东西过来,来之前也不知道家里有多少人,大家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只好准备些珠子,聊表心意,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怎么会。”立刻有人笑道,跟刚刚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冷淡完全不同。   也不怪他们,这可是上百颗珍珠,京城地处北方,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珍珠的价格在京城并不算便宜,算起来可比他们刚刚送的东西还值钱,而且听人家话里的意思,这竟然是从南黎家里带来的,可见对方根本不是什么乡野村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传成那样,但如今他们要谨慎点了,至少在没彻底摸清底细之前,不要把人得罪了,这种大手笔便是在上层圈子也不太多见。   尤其等年若在老二家面前停下,揭开托盘底,从下面又抽出一层来的时候,众人再次被惊到了,只见第二层摆着的是颗粒更大的珠子做成的钗子,大家处在这个圈子也都是识货的,一眼就认出那是珍贵的东珠,钗子的造型更加别致不说,还各不相同,其他更有零零总总一些东西,总之比第一层的珠钗要有心多了。   年若挑了一支漂亮东珠钗子,又拿了一块暖玉以及一个扇套递给二表嫂,“这暖玉小孩子戴正合适,这扇套给二表哥用。”   李氏瞬间觉得这位表妹是个妙人,配合着她笑道,“这可太贵重了,这暖玉可不太多得,这扇套竟是云锦做的?”   寸锦寸金的云锦!其他人都悔死了!消息到底是怎么传的,明明是富贵人家,却偏偏说人家是乡野村夫!   他们那不走心的礼,对于懂礼的人来说,可不就是得罪人么?   所以说,钱是个有魅力的东西,他能让大部分人改变对你的态度。   后面谁也没有对年若的区别对待表达不满,收礼的人反而也都讪讪的,就好像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儿,他们可能觉得他不会知道,所以能随意展示自己没有教养的一面,但对方若是个大人,还是跟他们一个层次的大人,他们自己就要羞愧死了。   这时,绿绮来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也提了起来,就单从一个送礼的准备上,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软柿子,刚刚卫三姑娘还那么侮辱人,这下怕是讨不了好……   卫三姑娘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紧紧的盯着年若,以眼神给予警告。   卫老夫人也开口阻止道,“好了,若姐儿,剩下的几个小姐妹你们私下里玩吧,时间不早了,给你们的接风宴都准备好了。”   但年若会听她们的么?这种拎不清的人就应该被教育一下,不然以后也是给家里招祸。   因此笑道,“就剩三个姐妹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说着揭开绿绮递上来的托盘,上面大大喇喇的摆着一堆各式各样的金裸子,旁边还放着一本《女训说》。   卫三姑娘脸色一变,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年若仿佛惊讶于她的变脸,“卫三姑娘待我们实在,我自然要投桃报李,您将来是要入宫做娘娘的,这些金裸子打赏下人非常合适,这是我们龙江那边珍宝阁打的,我看咱们这边还真没这些样式,宫里的公公和宫女们都很喜欢呢。”   “这本《女训说》,是当年孝慈皇后写的,送三姑娘最合适不过了。”年若笑道。   卫三姑娘彻底黑了脸,孝慈皇后的《女训说》讲的是如何端庄贤惠,宽容大度和现在的京城流行的是柳先生的《新女训》讲的女人要独立、有思想、自尊自爱内容截然相反。   年若就是在故意羞辱卫芸姝,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然而是她先辱人在先,人家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以卫三姑娘的气量,自然受不了这个,但她又没法说理。   年若非常喜欢她那气到要死,但也只能自己憋着的样子,便也不计较她甩脸子离开的事情了。   卫三姑娘气走了,卫老夫人和卫昌瑞夫妇脸色也非常不好,当家人冷着脸,其他人也不上不下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年若一家,气氛非常尴尬。   年若一家则非常从容,他们是无欲则刚,既没想着攀国公府的权势,也不稀罕这种人做亲戚,自自在在的等着接风宴开始。   结果等众人移至外间时,气氛更尴尬了,无他,今天接风宴的主菜竟然是螃蟹。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早就过了吃螃蟹最好的时节,而且一起吃蟹大多时候是亲近友人之间的乐趣,迎接一家土包子吃螃蟹显然非常不安好心了。   这就是高门大户的门道了,讨厌一个人我不会直接说,但你会觉得方方面面都不顺,事事都要丢脸。   试想一下如果年若他们一家真的来自小门小户,懵懂的跟在庶支的屁股后面进了门,再被高门大院的威势吓的缩手缩脚,最后在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接风宴上手足无措,心中对世家贵族的规矩和精细心生敬畏,短时间内,肯定要乖乖的听人家的话了,那时候操作的空间可就更大了。   不过如果对方家世相当,能看透这些的话,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能让自己丢脸罢了。   所以真正有底蕴的世家根本就不屑于做这种事情,人家只要保持本色,保持着该有的涵养,管你贫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自然会心生敬畏,为之折服。   因此,当年若一家从容的用着一堆小工具完整的扒了一只螃蟹,邵元松尝了一口表示不应季的螃蟹不好吃后,不少人脸都涨红了,心中对卫昌瑞一家也多有埋怨,明明都亲自见过人了,怎么打听到的消息差这么多?!害他们在这里丢人。   卫家人如坐针毡的吃完这顿饭,匆匆散了。   卫老夫人和卫昌瑞夫妇气得脑子都大了,卫三姑娘因为没了院子,暂时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这会儿听见人回来,也过来了。   几人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小曾氏心疼的道,“何必跟他们计较,他们现在跟咱们撕破脸,以后倒霉的也是他们!”   卫老夫人也道,“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目光长远之辈,他们想在京城立足,可是要靠我们的。”   “对。”卫昌瑞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姝姐儿不必介怀。”   这次卫三姑娘吸取了教训,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皇上没说么?”   卫老夫人摇摇头道,“那天皇上和皇后忙着逗那两个小孩子呢,全京城都知道皇上和皇后多喜欢孩子,也没顾得上多说,就跟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们是谁。”   卫芸姝道,“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了,等把他们的底细都摸清楚再说。”   小曾氏道,“姝姐儿说的对,这次是我们轻敌了,等都打探清楚了再说,就不信他们短短几十年,权势还能越过国公府去?!”   卫家在北黎可是有皇上亲自护持,又有众人对卫公的尊敬;在南黎他们一家却是是通缉犯,打压还来不及,一点助力都没有。   “嗯。”卫芸姝点点头,“明明有皇上撑腰,却还要故意藏拙,打我们个出其不意,怕是底牌不够硬,兵行险着,可见是有弱点。”   若是年若在此,怕要被她牵强附会的卖弄笑掉大牙了。   不过卫老夫人他们显然觉得有理,继续发挥他们家的优良传统,开始凭着想象推测,“说不得只是有些小富贵,今天为了撑场面打肿脸充胖子吧,再怎么着,南黎还能让他们瞒天过海的做了世家大族?”卫昌瑞道。   卫老夫人也道,“国公爷说的有理,他们在南黎不过才几十年,还被通缉,便是再能耐,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爬到世家的圈子里去。”   卫芸姝谨慎的道,“不论如何,先打听底细吧。”   要打听对方的底细,正面问最好,刚刚认回来的亲人,问一下过往经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奈何他们之前那些侮辱人的做法导致两家人差不多就是撕破脸了,而看年若他们行事明显不是软柿子,如今再去问,怕要自取其辱。   卫老夫人想了半天,“让其他几房去打听打听,既然打算在国公府立足,他们总需要笼络人吧?”   “我也去外面打听打听,”卫昌瑞道,“清禹伯家的小儿媳娘家那边好像有个侄子在这次的征南军里面,可能能打听到一些事情。”   清禹伯也是和卫家一样也是闲散侯爵,不过不同于卫家的世袭罔替,清禹伯府是降等袭爵,比起卫家还是差了几层。   “我也去找钱大姑娘问问吧。”卫芸姝道。   她所说的钱大姑娘是左相的嫡长孙女。   卫老夫人和卫昌瑞夫妇都欣慰的笑道,“我们这次是轻敌了,可他们也讨不了好,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姝姐儿的能耐,就贸贸然上来得罪,以后有他们好看的。”   卫芸姝在上层圈子里的人脉可是很广的,便是她爹卫昌瑞都比不上。   卫芸姝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阴沉。 第105章 新的主意   卫昌瑞一家在想办法打探年若他们家的底子,其他几房显然也打了同样的主意,尤其是庶出的几房,大部分时候,他们需要看卫老夫人和卫昌瑞的脸色,但若真有利可图,他们可就管不了许多了。   毕竟如今已经分家,卫老夫人对他们可不算好,若真有什么大事,根本不可能出力,那他们就只能自己钻营了。   就算嫡系得了爵位,对他们影响也不大。若嫡系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依靠他们的话,互惠互利便最好了。   所以不如趁着现在去打探打探,若是有机会搞好关系总没错。   很可惜,卫家众人的算盘都落空了,因为年若一家根本没有时间招待他们。   第二天一早,长长的一队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卫平抹着头上的冷汗领了人去主院,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一张张油布揭开,露出一件件海南花梨木的家具。   虽然昨晚已经知道新来的这家主子可能不是什么普通百姓,但富有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所有的家具,全都是海南花梨木的,要知道,便是国公府也只有卫老夫人屋子里能放完整的一套,其他几个主子能得几件已经是不错了。   最后看着后面的箱子继续打开,一件件古董玉器摆到多宝阁上,卫平已经麻木了。   “这里不用你管了,”邵元松随手赏了他个金裸子道,“你应该是老夫人和国公爷们用惯了的,我们就不夺人所好了,稍后你带白管家了解一下府里要注意的事情就行了,往后我们这边就不劳烦你们了。”   这是被赶走了!卫平出生以来就跟着自己的父亲为国公府做事,因为办事妥帖会巴结,从来没遭遇过这样的待遇。   如今他羞愤至极,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都是主子,他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稳重点,多观察几天会死吗?这下可好,这家人显见的比国公府富贵,油水肯定不会少……   可惜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卫平也不敢多纠缠,他昨天的态度人家要是较真了治他的罪都有可能,这家人可不是软柿子,昨天直接打了卫三姑娘的脸面呢,比起三姑娘来,他算个什么?   整整一天,家具、吃的、用的源源不断的送进来,还来了两个牙婆,带着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站在院子里等着年若挑选。   他们动静这么大,又是整个府里关注的焦点,一点点小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家人是真正的财大气粗,最后一点关于打肿脸充胖子的怀疑也都打消了。   有几个和年若同辈的媳妇过来说是要帮忙,实际的忙帮不上,作为京城当地人,吃用买人之类的门道总能提供些不错的意见,谁知人家的管家比她们还内行,不知道的,还是以为他们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呢。   一般的人家,哪里能养出这样有能力的管家来?就凭着一点,就能肯定,这一家之前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当然,也可以肯定,他们已经把对方死死得罪了,人家是打定主意不与他们来往了,除了住着的宅子之外,所有的东西、人手全部都是自己的,便是人手不足,也全部在买新的。   这一番做派搞得卫家众人心生忐忑,连卫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怎么会如此富庶?”   “可不是。”小曾氏也很发愁,“卫平亲眼瞅着,整整一套海南黄花梨木的家具,古董字画整整一大车,听那管家的说法,说其他全都在郊外的庄子上存着,等过了年,全都安稳下来再说……”   “富庶又如何?”卫芸姝眼底有些青黑,显然一晚上没睡好,淡淡的道,“不管怎么说,爹爹才是永安国公,只要爹爹不犯错,皇上也没有理由撸掉爹爹的爵位,若论国法,他们便是住了主院,也还是要低爹爹一头。”   “而且,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便是朝廷官员下到地方上做官,想要立足一开始也还要仰仗当地人呢,他们再有能耐也是初来乍到,要在京城争一席之地,必然要触动别人的利益,谁能欢迎他?”卫芸姝想的挺全面。道,“告诉卫平,就只告诉一些国公府的规矩就是了,其他的不用多少,既然他们觉得自己有能耐,就让他们自己去拼好了。”   “不说别的,以皇上对他们的喜欢,今年的宫宴肯定是要邀请他们的,届时出了岔子,丢脸的是他们自己……”卫芸姝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讽刺。   卫老夫人和卫昌瑞一家死撑着不愿意承认年若一家会得好,卫芸姝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联合要好的人家排挤他们,可惜现实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卫家嫡系入住国公府的第三天一早,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整整一大车,浩浩荡荡的抬进了主院,竟然还有两个嬷嬷。   送走李公公,卫家人笑脸再维持不住,卫老夫人沉沉的看着主院里摆的满满当当的东西,只觉得异常烦躁。   卫昌瑞夫妇非常眼红,可也知道以两家目前的关系不太可能讨到什么便宜,只能阴阳怪气的恭喜几句,然后悻悻的离开。   年若他们懒得理会,这两天实在是忙碌,现在定下来卫氏就住正院这边,年若和邵元松他们一家则住了卫三姑娘心心念念的院子,倒不是故意要气对方,只是这间院子确实修的好,琼姐儿和旭哥儿都喜欢,他们就先占了。   他们本来也不打算在这府里常住,所以也没准备怎么折腾,但就是基础的生活必备的东西,零零总总的事情也非常多,尤其他们还很缺人。   年若身边只有绿绮和焦尾两个,卫氏在龙江的时候身边自然是没有可靠人的,后来逃去青州的时候有绿绮和焦尾两个伺候着,也没有培养自己的心腹,及至后来跟着柳先生去战区才收了几个丫头。   不过这几个丫头年纪都不算大,又是从零开始培养的,现在还不太能主事,只能干些执行的活计,正由焦尾和绿绮帮忙调/教着。   除了一堆琐事,最重要的就是调/教人了,以后他们要在京城常住,肯定要有自己的一批人手,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   不得不说皇上很体贴,送来的两个嬷嬷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年若把从牙婆那里挑来的人交给两位嬷嬷,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打算稍微歇口气。   一双大手搭上来,缓慢而有力的揉着脖子上的肌肉,年若舒服的呻/吟一声,后头的人见状在她后脑勺上弹了一下,“大白天的,干什么呢?”   年若脑袋向后顶了他一下,骂道,“淫/者见yin,你自己满脑子不正经,当谁都跟你一样?”   邵元松惊讶的道,“我只是说你大白天的哼哼唧唧的不雅,你想到哪里去了?”然后倒打一耙,“咱俩到底谁yin?”   说完手上又暧昧的摩挲道,“昨晚上没尽兴?竟然白天都想着这个?”   年若想起昨晚,恼羞成怒气得起身去打他,邵元松顺势抓了她的胳膊,将人扭进自己怀里,亲亲她的耳朵笑道,“好了,不逗你了,累了就多歇会儿,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   年若确实挺累的,安心靠在他怀里道,“还成,幸亏两个嬷嬷来了,有她们在我能省不少心,你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白叔来的早,他年轻的时候跟着我爹走南闯北,经验丰富,京城早就摸透了。”邵元松道,“也看好了些铺子,准备开起来了。我们府里的事情,就都交给白城。”   白城是他们之前老管家白叔的儿子,经过了邵家大动荡的历练,比起他的父亲青出于蓝,办事非常妥帖。   “最麻烦的是礼单。”年若提起这个很头疼,“马上就腊月了,我们来的第一年,虽说皇上说京城中之前有不少人家对曾祖父和曾祖母非常敬重,会有照应,但如今曾祖父那一辈人都去了,情分又被卫家消耗了不少,谁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情分。”   送礼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送的重了,有巴结之嫌,送的轻了,又有可能得罪人,而且要送合适至少要初步了解人家的家庭情况,这几乎是培养人之外,最麻烦的一件事情了。   邵元松帮她揉着酸痛的肩膀肌肉笑道,“尽量准备就好了,他们是因为看不上卫家情分才淡了,有脑子的人还是能分辨好坏的,总不能要求你初来乍到就面面俱到,要真那样小心眼计较,我们也不必深交。”   卫家人也在说这件事情,显然,他们的看法和别人不太一样。   “位高权重又如何呢?也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卫老夫人冷笑道,“你爹刚承爵的那会儿,据说皇上也赏赐了很多东西下来,那些人就一窝蜂的涌上来,那时你爹多风光,想办个什么事儿都不用发愁,开个口就有人给办。”   “唉……”卫昌瑞显然也听父亲讲过那些风光的过往,很是可惜,那些可大部分都是掌着实权的人物,“皇上明明都还向着我们家啊。”   “哼,我们卫家可是为了皇室丢了一大家子的命呢。”他能不向着么?   后面那句卫老夫人没说出来,但众人都已经意会,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在这个圈子里,众人都要让卫家三分,所谓卫家人才一直有恃无恐。   老夫人接着道,“结果等皇上没再赏东西后,他们也渐渐都不来往了。”   实际上是求上门去,对方也不再理会。为了老国公的面子,卫老夫人没多说。   “一会儿去叮嘱卫鲁,”卫老夫人道,“凡是上门来找他们的,全都给挡回去!”   卫芸姝道,“底子都没摸清楚,真的会有人来?”   “怎么不会?”卫老夫人教她道,“别小看那些人,消息灵,动作也快。也不怪你,自我嫁入咱们府里,除了你爹承爵的时候,宫里就没赏过东西,所以你不太清楚,且等着看吧。”   “而且,这次动静这么大,”卫昌瑞常在外面跑,也知道一些,“说起来,自从南北黎朝分裂,咱们北黎的国库空虚,皇上轻易不赏赐臣子的,最多也不过几台,这次竟然是一大车。”   小曾氏道,“可不是么?我看里面竟然还有两匹妆花缎,他们都不一定能用上,倒是姝姐儿将来要进宫,用那个最好。”   几人并没有觉得她打那匹妆花缎的主意有什么不对,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全部都占为己有呢。   不过暂时是不太可能了,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当务之急自然是阻止他们在京城立足,能同时造福他们就更好了。   “祖母,何必挡走呢。”卫芸姝道,“既然上门,必然绕不过您,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恢复祖父在的时候的人脉关系,也算没让他们白住。”   人脉关系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果然是要做娘娘的人。”卫老夫人笑道,“还是姝姐儿想的更周全,到时候人都请到这边来,至于他们那边眼高于顶,看不上访客,人不过来,可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既能扩展人脉,又能替他们把人都得罪光了,一举两得的事情,多棒! 第106章 行事作风   卫老夫人所料不错,皇上的赏赐之后,国公府没过多久就门庭若市。   卫家嫡系回归的关注度仅次于太子,此时宫里的赏赐就是变相的高调宣布。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有些是当年受过卫公恩惠,敬仰卫公的人来打探嫡系品行,再决定以后是否照拂;也有是来提前打好关系,皇室对于卫公后人血脉的重视,他们都很清楚,若嫡系这一支脑子清楚,卫府怕很快就要变天了,能跟皇室说的上话的永安国公府,威力不容小觑;   再有就是打探邵元松的虚实,邵元松一家的情况非常容易摸清,此次打仗一大半的粮草出自邵家捐赠,这一点,便是底层的小兵都知道,光凭这个,就是天大的功绩了,不然北黎的百姓要加重税,不说伤筋动骨,也要狠狠的脱一层皮。   而且对方还有战功,实打实的四品将军,这么深厚的实力,必然会成为京城势力洗牌中强有力的一支力量,提早探清情况是必须的。   总而言之,这时候能上门的人家不是品行敦厚,就是脑子清楚的人家,全部都有权有势。   所以,卫老夫人想的挺美,奈何对上年若一家,他们注定不能如愿了。   卫老夫人气得拍桌子,“今天来的是谁家的?!”   卫平战战兢兢的道,“兵部尚书府、青州李家还有右相府……”   卫昌瑞急死了,“怎么会带不过来?都是些知礼的人家,难道过府能不先拜见老夫人?”这可都是他平时都不怎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家,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从眼前溜走了。   “他们也在门房上安了人……”卫平无奈的道。   和年若捉襟见肘的内宅相比,邵元松并不缺人手,他之前的家业极大,因为打仗的关系,产业收缩,手上可用的人不少,白管家父子提前来京城后,早就培训好了一套班底,就等着宅子买好了住进去,如今虽然暂住国公府,但也都能用起来了,门房怎么说也是个重要的位置,怎么可能落下。   “他安排了你就接了?”卫昌瑞怒道。   “邵家姑爷特地说了月例银子他们,总不能把人撵走,他如今也不敢轻易得罪那边了。   “父亲消消气。”卫芸姝淡淡的道,“不过都是些递帖子的下人,见了也不能如何,不如好好收拾一下梅园、畅园和莲园,这两个地方可不属于主院,容不得他们插手。”   其余人眼睛皆是一亮,小曾氏笑道,“要接待贵宾,可不是要用这几个园子?除非他们不嫌弃寒碜,随意在主院挑个院子。”既然要用国公府的院子,没道理他们不能参加。   卫老夫人笑道,“说的有理,便是南黎首富又如何?再有钱短时间内他还能造出一座园子不成?”   小曾氏叹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富有,听说这三年光粮草就捐了五十万石,其他的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几百万两银子呢。”   她的语气中不可抑制的有些后悔,他们一家人的底细并不难查,结果就因为婆婆和丈夫的信息让他们先入为主,结果错过了这么个巨富的亲戚。   连卫老夫人和卫昌瑞也有些沉默,别看他们看不起商户,但他们缺钱,几百万两,便是永安国公府最富有的时候公中库房能存有十几万两就算不错了,如今家里没什么出息子孙,光靠吃老本,公中的银子早就入不敷出了。   要不然老夫人也不至于跟庶出分家出去的几房人收每年五十两的租银。   “也正常,商户地位低贱,有钱没处花,咱们国库又缺银子,也怪不得皇上如此喜欢了。”卫芸姝道,“不过也可见他们渴望权势,必然会好好不遗余力的招待贵宾。”   “我们府里一向勤俭,待客的园子怕不符合他们的品味要求,他们若要用,须得自己拿银子。”   小曾氏眼睛一亮,这样一来,修园子的钱省了,说不定还能从中捞一笔……   年若和邵元松从白城那里知道了卫家想拦截找他们的客人的事情,只觉得十分可乐,“难不成他们拦着人家不让来见我,人家能不知道?”这不是凭白让人家笑话么?   连卫氏都忍不住笑道,“本来我还当那个三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听翠莺说已经在咱们门口碰到几次了,跟出去的媳妇子或者老嬷嬷们问好搭话,好似是正好路过一样。”   年若听的瞪大眼睛,这卫三姑娘在钻营上面可真是一把好手。   这些事情年若他们并没有在意,说白了,一力降十会,卫家有的不过一个爵位而已,后宅那点子手段,跟年若和邵元松这种掌过实权,处理过南黎世家大族的能力相比,那简直是小儿科。   这些也不过是忙碌之余的笑料休闲,笑过之后,年若开始处理递进来的帖子,好在有对京城世家了如指掌的嬷嬷帮忙,年若处理的还算轻松。   不得不说,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做事就是周到体贴,令人舒服,知道他们刚刚落脚,又进入了腊月,十分忙碌,帖子的主要目的是问候,上门拜访和宴会邀请的时间大多定在年后,给他们留了足够的了解和准备空间。   年若和邵元松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情,赴宴、宴请的时间,人员调查、宴会准备,还有过年要准备的各种吃食、新衣剪裁、首饰,邵元松还要趁年前的这一段假期准备开新产业……   总之,每天都忙的天昏地暗。   看在别人眼里,却非常羡慕,看着京城各色有名的掌柜在国公府进进出出,都可以想象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的模样。   很多人都开始坐不住了,尤其是送来的帖子越来越多,虽然不如一开始的那些人有权势,但其中有多少都是他们以前梦寐以求能搭上话的。   别看国公府爵位高,但没实权都是白搭,便是卫昌瑞想谋一份心仪的差事都谋不到,只能领着国公的俸禄过活。   无论是生活质量和人脉资源,仿佛那边才是真正的国公一样,令人嫉妒。   有几房媳妇厚着脸皮上门攀关系,年若一家的冷淡和疏离都不能打消他们的热情,脸皮算个什么啊,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亲戚,因为卫昌瑞那边的误会,连累了他们被排斥厌恶,简直太冤枉了。   也因为这几房人,年若一家的生活被窥到冰山一角,却更是令人羡慕。   “邵家姑爷,把那位姑奶奶宠到天上去了。”   “可不是,便是家里的大事,若姐儿竟然问都不问姑爷,可以直接做主的。”   “银钱竟也全交给她掌管,那天听见姑爷说要买郊外的庄子,跟她伸手要两万银子。”   她们哪里敢想,就是国公夫人小曾氏手里,估计能有个五千两私房就不错了。而邵元松要买庄子,明显不是要私房钱,而是家产,他们的丈夫甚至都防着她们朝家里产业伸手呢。   “孩子也是,邵家姑爷回来,见若姐儿忙着都不打扰,反而自己看孩子。”   想想自家的老爷们,哪个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是孩子,也是喜欢了就逗逗,平日里哪里管。   当然,也有忍不住说酸话的,“到底是商户出身,日子过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儿子便罢了,哪里有父亲教养女儿的。”   酸归酸,但不能否认,这样的人非常值得较好,一个男人面前说话管用的女人,可比那种挑着机会吹枕头风的人强多了。   年若不会怠慢她们,但也不会迁就她们,实在是事情太多,虽然她们是打着帮忙的旗号来的,但实际上,根本就帮不上。   围观了几次年若处理事情,签字画押、发号施令,那时候她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威势,让人下意识的敬畏,况且她们好歹也是高门出身,不会那么死皮赖脸的不识趣,表达了亲近之意后便不再打扰了。   即便如此,整个国公府也受到了不少的益处,不好直接接触年若一家的人,开始通过府里其他的人打听情况,一时间各家的访客都多了起来。   送走清宁伯夫人,卫老夫人兴奋的难以自抑,“走,我去那边一趟。”   小曾氏吸取了教训,谨慎道,“这虽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但那边一直没有提起过年若的父亲,具体是什么情况,咱们是不是先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卫老夫人倒是不以为意,“年若嫁给邵元松的时候,他还是个商户子,年若的父亲说破天也不会是个什么大人物,如今不管是和离也好,守寡也好,修宁总是一个人,她日子还长,总不能一辈子不再嫁人吧。”   “如今也是靠了邵元松了,要是没有邵元松,她们母子哪里能如此风光。”   一旁的卫芸姝听到这句话,目光微闪。   卫老夫人接着道,“不管如何,我先去探探口风。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我现在又是她唯一的长辈,还能害她不成?”   “这倒是,”小曾氏道,“便是皇上问起来,这也是一门非常好的亲事了。”   婚事确实非常好,当朝左相之子,身居高位不说,人品也可靠,发妻去世多年都没曾想过续弦,如果不是人家指定了要找卫修宁,老夫人恨不得让他们家适龄的小姑娘顶上去。   不过事情没办法十全十美,这样也很不错了,能跟左相做姻亲,还能把卫修宁嫁出去,到那个时候,卫修宁就没办法惦记国公府的爵位了,也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孙女儿倒是觉得这事儿不必急着提。”卫芸姝淡淡的道,“没得让皇上以为我们迫不及待的要赶他们走,显得我们凉薄。”   “不过……婚姻的事情,倒是可以跟修宁姑姑谈一谈,”卫芸姝似乎觉得得意,嘴角微微勾起,“就像您说的,您可是她如今唯一的长辈,她的婚事,可是要由您做主的。”   小曾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妙极!若姐儿再硬气,敢拿她娘的婚姻之事做赌么?”   卫芸姝也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笑道,“总归是一家人,还是要和和睦睦,互相帮扶才好。”   没用的要一脚踢开,有用的就要想法子拿捏在手里,这就是卫家人的行事作风。 第107章 得罪人了   当听到绿绮来禀,卫老夫人前来拜访时,年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反问一句,“谁?”   邵元松替绿绮回道,“卫老夫人,不过我猜应该还有那位卫三姑娘。”   年若惊讶的道,“他们真有脸来?”别的房没跟他们直接撕,勉强还能有两分脸面,卫昌瑞一家可算是直接撕破脸了。   “有什么没脸的?”邵元松拿了一支钗在年若头上比划一下道,不屑的道,“钱权面前,脸能做什么?”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卫家的无耻程度。   “……宁宁你还年轻,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对咱们卫府多有看重,现在都有不少人在我这里打听你的事情了,”卫老夫人笑呵呵的道,仿佛之前对着他们甩脸子,万般嫌弃的人不是她一样,“年后咱们府上的宴会很多,你们便是刚来,也收到不少帖子了,想必应该也很清楚了,趁着这些个机会,我会帮你好好看看的。”   “对了,说起来办宴会,要把你们介绍给贵客们认识,咱们家的园子就显得朴素了些。”卫老夫人想起小曾氏的话,觉得对方这么有钱,不捞一把有些可惜,“听说龙江的园子精致,你们从那边过来,应该有能干的师傅吧,帮衬着修修,届时你也脸上有光。”   她话音一落,年若和邵元松忍不住都笑了,这是要把他们拿捏在手里,然后蹭他们的权势、花他们的银子。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看来皇上的评价非常精准,没脑子还势利,汲汲营营的钻营,简直让人一言难尽。   年若觉得,跟这种人周旋简直是浪费生命。   卫氏见女儿女婿没什么耐心了,将手上的茶盏轻轻一放,温声道,“那就有劳老夫人费心了。”   卫老夫人心中一喜,就听对方继续道,“皇上说了,婚事只要我点头,他老人家会为我赐婚。”废话,卫氏的婚事这么大个漏洞在这里,皇上怎么会让它落在卫家手上?   年若本来以为之前就算撕破脸了,对方好歹出自高门,这点自尊应该是有的,没想到一个人无不无耻还真不是看出身。   既然对方敢出言威胁,那她也就懒得跟他们周旋了,这种品性的人,早点撕开了落得清净。   卫老夫人和卫芸姝计划再一次落空,脸上一僵,就听年若嗤笑道,“而且,国公府宴客,关我们什么事儿?”   “既然讨厌,就讨厌到底,至少还能让人赞一句性情中人;结果看见好处就巴巴的凑上来,尽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卑鄙、贪婪、没骨气,怪不得人都说卫公的脸面都叫你们丢尽了!”   “你说什么?!”卫老夫人勃然大怒,从未有人敢直接骂到她面上来,“果然是商户人家长大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年若干脆开口撕开他们的伪装,“收起你们的小心思,没得让人恶心。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们那个空壳子的爵位,自己好好守着就是,我们看不上。你也别想着拿捏我们,想占便宜?我们家的便宜,便是施舍给乞丐,也不会漏给你们一点!”   卫老夫人气的眼前发黑,卫芸姝也紧紧皱起眉头,喝道:“年若!你竟敢忤逆祖母!”   年若见她这个时候还耍小心思,好笑的道,“我就忤逆了,你去告诉别人啊!看看谁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的那些阴损主意,就这种品性,还想进东宫?”   最后一句话可是触了卫芸姝的逆鳞,冷声道,“年若,你别在这里信口开河!”   “谁知道我是不是信口开河呢?”年若呵呵一笑,威胁这种小儿科,谁还不会似的,“只要我在太子面前说一句不喜欢你,因为你自私势利阴毒,你就永远进不了东宫!”   “我可是救过太子一命的。”卫芸姝想努力表现出不被威胁的模样,然而脸上褪去的血色已经出卖了她的惊慌,“太子不会相信你的!反而会觉得你搬弄是非,品行不佳。”   “那你大可以赌一把,赌太子会信你还是信我。”年若冷笑,“反正我也没什么大损失。”   卫老夫人急了,“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年若道,“就准你们用我娘的亲事拿捏我们?还不准我们反击了?你们再敢动歪脑筋试试!”   卫芸姝的亲事是国公府的死穴,卫老夫人可不允许出一点岔子,“你们不过就是有些银子,难道论权势还想跟国公府比肩?做人留点余地,否则你们永远别有用得着国公府的时候。”   “这话该留着给你们自己吧?”年若冷声道,“安安分分的,给你们自己留点余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卫老夫人和卫芸姝再一次碰壁而回。   卫芸姝回去之后,就靠在床头的靠枕上想事情,看着她食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等停下来的时候,她的丫鬟疾风知道她是有法子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年若真的不会去太子那里告状么?”   卫芸姝眉头微皱,眼底满是阴沉,“必然是要告的。”   是她大意了,竟然如此轻易的将把柄递到了对方手里。本来以为那一家人出身乡野,便是有皇上护着又能如何,皇上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拿捏起来轻而易举。   谁能想到对方如此狡猾,先是故意诱导,后来又借机侮辱,最后以占理的姿态强硬的占了主导。   不过今天的这一步走出,她和年若都明白,这下可不是简单的撕破脸的事情了,在某种意义上,将会是“你死我活”。   她决不会允许她进东宫的事情出岔子,那么就要先除掉年若这块不稳定的绊脚石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疾风也很不安。   卫芸姝道,“别急,这次我们慢慢谋划。”   也许是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也许是因为事关重大,想要一击必中,所以卫芸姝一点都没有轻敌的态度,阴阴的道,“她所仰仗的,不过是皇室的包容和邵元松罢了!”   把她所依靠的东西都毁掉,看她还如何得意?!   这件事情之后,卫家果然安分了许多,连平日里来往不多的庶出的几房都被警告,年若一家人终于清静下来,连带着上门送帖子的人也变少了。   年若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他们如今又有了事情要忙。   每年除夕,宫中都会举办宴会,京城的王公贵族基本都会到场,今年因为南黎收复,宴会要比往年隆重的多,也添了不少功臣的名单,也有庆功宴的意思,征南军回来之后,朝廷要忙得事情非常多,当初皇上只是亲自敬酒祝捷,感谢各位臣子辛苦,再加上当时不少人的功劳还没核算完,所以庆功宴就暂时压后一个月,和除夕宴一同举办,年若一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作为来京之后的第一次亮相,邵元松和年若自然都非常重视,衣服首饰就不说了,流程要了解,礼仪也要重新学,年若邵元松在南黎都是底层人物,高门大户的礼仪确实有所欠缺,卫氏就更别说了,从小当丫鬟,不少下意识的小动作还没掰过来呢。   好在他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内里气势不缺,外形姿态学起来也还算快,倒叫教导礼仪的崔嬷嬷称赞。   宴会的前两天,二表嫂李氏匆匆来访,年若对二表哥一家印象很好,而且他们一家早在分家的时候离开国公府了,李氏这个时候专程上门,显然是有事要说。   果然,李氏见了年若就道,“除了三房那边,你们可还得罪了什么人?”   卫昌瑞在这一辈中行三,所以虽然是当家人,但其实是三房,卫高辅发妻李氏出自大儒世家,虽然没有职权,但桃李满天下,所以卫高辅虽然不管嫡长子卫昌玖,但有李家照看,他们这一房也没受多大的委屈,李氏也是李家人,也看不上卫家的做派,所以提起国公府时并没有向别房那样敬着。   得罪卫昌瑞一家倒是真的,至于得罪其他人,年若奇怪的道,“此话怎讲?”   “如今世家大族们都在传,你们家一个侯爵的身份跑不了了。”李氏见年若惊讶,就知道他们果然是被坑了,“我也是刚刚听到消息,说邵元松此次征南不仅捐赠了大笔银两,又军功卓绝,太子也十分看重,加上皇上对卫家一向的喜爱,一个侯爵之位理所应当,而这话,据说是你们自己说的。”   这一招可以说十分阴毒了,年若一家还未曾在京城世家之前露面,谁也不知道禀性如何,这种嚣张的话一出,有脑子的人家估计都要退避三舍了,怪道最近他们家清净了不少。   不过,这个还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怕要惹的皇室厌恶。   皇上觉得你有功,赏给你是应当。但你若嘴上嚷嚷着功劳胁迫着要好处,那就是两回事了。   年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芸姝,只是不太能确定,那姑娘逮着机会就钻营,但格局不大,应该想不出这样法子。   “得罪了三房的事又怎么说?”年若又问。   “除了你们家要得侯爵的事情,最近最热闹的就是卫三姑娘的名声了,”李氏道,“说在外表现的大度宽宏都是假的,实际上自私势利又阴毒,年纪那么大,还想着选入东宫,自不量力云云……”   卫三姑娘作为太子的救命恩人,太子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优待,但也没有否认过,所以往日里众人都给她几分面子,再加上她在外人面前表现从来得体,名声其实不错。   而卫家嫡系刚刚入住国公府不久,卫三姑娘的坏名声就传出来了,稍微聪明一点的人就知道有蹊跷,说不定已经脑补出一场嫡系欺压国公府,诋毁卫三姑娘的大戏来了……   两厢一拼凑,立刻就能刻画出卫家嫡系嚣张跋扈、小肚鸡肠、阴险恶毒的形象来。   “看不出来,还有后台啊。”年若失笑。 第108章 情侣装?   李氏见她还笑的出来,急忙道,“这可不是小事,三房可想不出这样的招数,卫芸姝虽然看着人脉广,但不过都是些泛泛之交,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短短十来天就把事情传了个遍,如今我都听到了,说不得已经传到皇上哪里去了。”   “多谢三嫂告知。”年若真心感谢。   “你可有什么法子?”李氏道,“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暂时不必。”年若看着李氏真诚的笑道,“不过,还要多谢二嫂信我们。”   “谢我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李氏见她不骄不躁,焦急的情绪也平复下来,笑道,“看我,痴长妹妹几岁,还没有妹妹稳重。”   说着感叹道,“我出自青山李家,当年要嫁过来的时候,家里的老祖宗没少跟我说卫公夫妇的风采,如今见着你,倒是能窥得一二。”   这话出自真心,李家桃李满天下,求学的人什么家世的人都有,李氏从小听着父母对各色人物的评价长大,在看人上还是有一套的。   那天接风宴的事情就让她觉得回归的嫡系这一家不一般,至少比卫家能沉得住气,对待卫家的一连串下马威,不仅应对的不卑不亢,同时还能理所当然的还击回去,显然是厉害的。   如今面对这种会让皇上猜忌的事情,年若一个女子都如此沉着,可见胸有沟壑,她自问是做不到的。   “妹妹心里有数就好。”李氏还是忍不住担心道,“除夕夜宴没两天了,如今征南军回来一个多月了,什么样的奖赏朝廷应该都有章程了,他们既然这个时候放出风声,怕是庆功宴上还会有什么后招,妹妹你仔细着些。”   年若见她真心替自己着急,笑道,“这件事情最狠的地方不过是挑拨皇室对我们家的看法罢了,可是二嫂见过我们一次就知道我们不是这样的人,我在南黎的时候,可是跟着太子做了一整年的事情,别的不说,我一身的本事,一大半是太子亲自教导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言也许会让他怀疑,但怀疑的对象肯定不是我们。”   “从南黎回来,我们最先接触的人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宫里带了□□天,今上圣明,能不了解我们的品行?这其中的关窍对于皇上来说,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   “我们初来乍到,面都没露,除了跟卫家三房有明显的利益冲突,跟其他人将来是怎么回事,可都不知道呢,背后之人打击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帮卫芸姝吧……”   李氏见她三言两语点破形式,不由一惊,“那是为了什么?!”   “知道我们捐赠了大笔银两,知道我们立了军功,知道我们受太子看重,自然也知道,我们对于太子来说,是不小的助力……”年若眉头微微一挑,笑道,“二嫂觉得是为了什么?”   李氏根据年若的分析细细想来,一时间心惊肉跳,“针对太子?”   打压了他们,太子必然要少一大助力,而且说不得还能通过他们在太子的品行上面做文章,“谁这么大的胆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北黎可不像南黎,太子定下了就定下了,而且南黎的收复让太子的位置稳稳当当的,绝对没有谋权篡位的可能……   年若笑笑,背后之人显然对邵元松和年若的能力非常清楚,“听说卫三姑娘和左相的大姑娘走的近?”   李氏因为她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姑娘太可怕了,她才到京城不过一个月,甚至都没怎么出过门,竟然就靠着这么一点信息,就能看得这么深远!   她敢打赌,全京城能像她一样想到有人陷害卫家嫡系的扒拉扒拉估计会有不少,但能像眼前这位一样,想到有人想针对太子这一层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这个主意拿的非常之准,就是行事仓促了些,但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年若优哉游哉的评价道,“不过,还是有些自负了,信息掌握的不够全面。”   李氏哭笑不得,她这会儿是完全不着急了,听她这样一说,之前还感觉天大的事情忽然就成了小儿科。   “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   不,你完全可以轻视他们,李氏心想。   毕竟共居一府,卫芸姝很快就知道李氏来过的事情,心里有些得意,事到如今,他们一家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如何。   想跟太子告状?如今看你还怎么告?   彼时卫芸姝正在试除夕宴会的衣服,情绪正亢奋着,想象着年若气急败坏的样子,再端不住高冷淡然的架子了,开心的哈哈大笑,“想诋毁我?我封了你的路,看你还如何开口?或者你最好当面骂我,我必然要好好谢你!”   说起这个来,就不得不佩服钱五姑娘的妙计,年若想诬陷她?那就先下手为强,到时候众人都会认为是年若小肚鸡肠不容人,太子也不会轻易信她了。   如果她想告状,就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告,到时候太子就必须表态了。   毕竟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太子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欺负吧,只要太子开口替她说一句话,她进东宫的希望就稳稳了的!   年若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因为知道绝对不可能,所以就不做什么无谓的推测了。   此时她正和邵元松试除夕宴要穿的礼服,邵元松虽然是四品将军,但都是在军中的时候直接受命,官服倒是有,礼服却没做,两人都心知肚明,邵元松之后的职位估计还要升一升,所以朝廷那边的礼服也没急着发。   因此这次他和年若穿着自己的礼服出席宴会。   第一次亮相还是非常重要的,年若看着邵元松因为打磨后更加英俊的模样,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这一次的礼服做的非常有特色。   当邵元松换了衣服出来,即便心里已经想过他穿上应该不会差,但真正看到上了身,年若还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这件衣服年若稍加改良,加入了一些现代元素,袍子是用皇后赏的那匹正红色绣缠枝的妆花缎做的,袍子的上身不像时下宽松的模样,而是贴身款式,对襟的琵琶扣扣上,再在腰间加一条手掌宽的黑色腰封,将邵元松的猿臂蜂腰清晰的勾勒出来,下摆则比一般的袍子要宽,行动间感觉能带起一阵风,即便是整体是红色也不显女气,反而平添一种锐利飘逸之感,一看就是身手非凡的武将,左肩加了一个稍显粗犷的皮肩垫下面到胸口中间别出心裁的连了一串黑色嵌七彩宝石的绶带,帅气又不失华贵。   邵元松显然也被自己帅到了,不过他很快就透过镜子看到了身后满脸通红的妻子,不由吹了个口哨。   年若按着不受控制的心跳,暗暗唾弃自己,都老夫老妻了,竟然还如此不争气。听到邵元松又耍流/氓不由嗔了他一眼。   邵元松差点被那流转的眼波给看的把持不住,年若显然深知他的德行,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就一低头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拿了自己的衣服,“该试我的了!”   “反正穿上了也得被我脱掉。”邵元松完美的演绎着一个登徒子,结果等年若出来的时候,他惊讶的瞪大眼睛。   年若看着他,不由就想,自己刚刚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那种眼睛突然一亮,仿佛深深被吸引的表情还真是让人心情愉快,心底那一点莫名的羞涩也暂时被抛却了。   邵元松没想那么多,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除夕赶紧来,他要和她媳妇一起出去显摆新衣服!   年若身上的衣服料子和邵元松那一身明显是一样的,同样贴身收腰的上半身,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衣袖最上面的部分稍窄,往下便如蝴蝶翅膀一样展开,外面缠绕着几圈和邵元松绶带用料相同的白色褶边,宽大的裙摆前短后长,加上一模一样的黑色腰封和右肩处白色貂毛以及七彩宝石绶带,俏皮又灵动。   邵元松深吸一口气,将年若拉倒镜子面前,看着镜中的一对璧人,无论从用料,还是整体版型以及细节处的相互呼应,任谁看了,他们都是一对。   邵元松看着镜子中的男人微微俯身,把那个漂亮的女子圈在怀里,身体里的骚动喷薄而出,张嘴含住那小巧的耳朵,哑声呢喃,“真美……”   受他的影响,年若也觉得胸腔火热,伸手朝后勾住男人的后脑勺,扭头含住了那正在作乱的薄唇吮咬,颇有些狂野……   这下可是点了□□。   ……   邵元松对年若的哭叫求饶毫不怜惜,只一味的带着她在火热的硝烟里翻滚驰骋,直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直到化成一滩春/水恨不得融进他的骨血里才罢休。   …… 第109章 夜宴(上)   转眼到了除夕这一天,众人早早起来忙碌,虽然宴会是傍晚,但前面还有一堆仪式,这时候就体现出卫国公府的好处来了,离的近,能饱饱的吃个午饭再出门。   卫家早早的又把制式的马车拉了出来,看的出来,他们很喜欢这辆马车,年若一家本想等着他们离开了再走,但对方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出发。   年若和邵元松听了白城的禀报不由失笑,两人阅人无数,还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   既然想显摆,就让他们显摆呗,就怕他们显摆不起来。   卫氏带着邵元松和年若出了门,在二门处换上软轿,到了大门处果然“偶遇”卫家人。   所谓人靠衣装,大冷的天,卫老夫人和卫夫人两人连件披风也没罩,只穿着超品的诰命礼服,正红色的缂丝,织着雉鸡图案,金丝祥云,华贵厚重,平添一股唬人的气势。卫芸姝不是诰命,但一身剪裁合体的正红色金丝绣鸟雀的云锦襦裙,外罩黑色银线绣雀翎的褙子,衬得她身材修长,喜庆又不乏雅致,看着也比往日似乎更高贵了几分。   可惜年若知道他们内里都是草包,自然不会害怕,要论气势,靠衣服撑起来的可不如由内而外散发的,况且就算真用衣服论,年若的肯定比他们的有气势,至少在价格上是可以藐视的。   尤其是首饰,诰命服都是统一制式 ,所以众人都在首饰头面上做文章,然而不管什么首饰,在钻石面前还是要退一射之地的。   卫家众人本来是想让对方见识一下国公爵位的威势,最好能欣赏到他们后悔的模样。   结果待卫氏和年若下轿,年若抬头淡淡的看着他们笑的时候,卫老夫人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目光,带着其他人行过礼匆匆上了马车出发了。   卫芸姝不甘心的又看了年若一眼,回过头时眼中的愤恨还是压抑不住的倾泻出来,不过是就是靠太子和邵元松罢了,希望过了今晚,她还能这么得意!   @   宴会开始之前,男女眷在宫门口分开,女眷去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男人们则去拜见皇上。   年若到的不早不晚,到凤仪宫的时候,殿上已经坐了十几家的女眷,听到公公通传卫修宁和邵三奶奶到,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这还没有在京城正式露过面,但传言已经到处都是的一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皇后立刻笑道,“宁宁和若姐儿来了!快传。”   她的开心不似作假,坐在旁边的安亲妃钱氏仿佛确认什么一般看了皇后一眼,见她确实目含期盼,眼睑微垂,几息后和众人一样望向门口。   只见两个面容相似的女子走了先后跨过门槛,前面的女子三十余岁的样子,温婉美丽,让人眼前一亮不过后面那年轻少妇却更加抓人眼球,她梳着堕马髻,妆容精致,一套蓝钻蝴蝶缠枝花头面,做花蕊的那颗蓝钻有鸽子蛋大小,和耳间的花状的钻石坠子交相辉映,间或闪烁出七彩的辉光,待她脱下厚重的披风,露出穿着的礼服,安亲王妃便是心存芥蒂,也不由的心中赞叹,好美!   喜庆又充满新意,优雅华贵中又不失俏皮,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亮相,每个人都会牢牢的记住她。   “好好好!”皇后大笑,她如今上了年纪,就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人,“这身衣服可漂亮。”   卫氏和年若行过礼,皇后亲热的把她俩叫到跟前,拉着年若的手问道,“这是谁家做的衣服?京里怎么没流行起来。”   年若笑道,“我自己想的,年前没什么正事,觉得好玩就画了图样子,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何止不错,”皇后朝着卫氏笑道,“你这个也是一脉相承了!”   卫氏自然也是一起做了的,和年若的设计风格也类似,不过稍微宽松一些,也没有那些跟邵元松呼应的小设计,更显端庄温婉,适合她的气质。   “很漂亮,一看便是一对姐妹花。”   众人被皇后的玩笑话逗得开心,气氛不错,安亲王妃便笑着开口道,“三奶奶戴的,可就是传说中的钻石?”   年若看过去,正是前太子姬星溱、如今安亲王的王妃钱氏,只见对方眉目清秀,端庄大气,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心想不愧是做过太子妃的女人,   刚回来那会儿,皇上曾给他们家办过一次接风宴,但是安亲王身体欠佳,安亲王妃自然也没来,所以当时年若没有见过他们,也不太了解他们的性子。   此时她问的倒也不突兀。   物以稀为贵,三年的时间,足够人们对钻石的珍贵程度有深刻的认知,整个后黎朝不过才三百来颗,因为打仗的缘故,大部分还在邵元松手里没放出去呢。便是皇室也只有邵元松进贡的十几颗,估计都在皇上和姬星渊手里,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赏。   安亲王妃话音一落,众人看向年若的目光就更羡慕了,钻石本身珍贵是一方面,但更珍贵的是它的寓意,至死不渝的爱恋,就冲着这一点,凭你身份再高贵,也不太可能收到钻石。   年若坦坦荡荡的行礼回道,“回王妃,正是钻石。”   安亲王妃笑道,“果然,我见和太子妃手上的那只钻石戒指很像,如今可算光明正大的见识到了。”   她话音一落,气氛诡异的一静,邵三奶奶带钻石大部分人会羡慕,毕竟人家有儿有女,丈夫想一心一意的对人家没什么。   但太子妃?宁穆茵成为太子妃之前,子嗣艰难的事儿众人就都知道,就算太子出征的三年不算,他们成婚后两年,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皇嗣事关国本,你自己生不出孩子,还要让太子对你一心一意,难道是要国家断绝传承么?   果然是针对太子妃,年若看了安亲王妃一眼,见她仿佛真的玩笑一般,心中暗叹,毕竟是照着国母的标准选的,心智和手段非卫芸姝之流所比。   皇后也不由皱了下眉头看向太子妃,宁穆茵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抬手露出自己手上的戒指笑调侃道,“嫂嫂不早说,难不成你对钻石好奇,我还能不让你看不成?何必偷偷摸摸的看,呐,我这个也让你光明正大的看。”   说罢又对年若道,“还是你聪明,赶明儿我也得让太子给我做成头面,也好好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娘娘要是不嫌弃,”年若笑道,“我那而还有几个样子,哪天我给你看看。”   “你在这方面倒是有天赋。”太子妃道,又对皇后道,“母后,您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儿媳有点眼热她这身衣服呢。”   皇后转移了注意力,哈哈笑道,“确实,本宫瞧着看着也好看。”   羲和长公主也笑,“太子妃和母后这样一说,邵三奶奶怕要舍出不少样子去了。”   话题岔开,众人开始讨论衣服首饰,年若的衣服非常有特色,她如今穿这一身,本来有用它制造话题的意思,融入女眷最自然的方法就是讨论衣服首饰了。   年若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安亲王妃,见她神色自然,一点都没有绊子没使成功的懊恼,可见非常沉得住气,倒是卫芸姝紧皱着眉头,时不时的望向太子妃的手。   卫芸姝确实很不痛快,太子妃竟然有钻石戒指?太子不准备纳妃?这不太可能吧,便是太子想,皇上和皇后也不会允许,况且,太子怎么可能不想纳妃?   本来就是因为武安侯的权势才娶了宁穆茵为太子妃的,难不成是被宁穆茵逼迫的?也或许只是个稀罕首饰吧,卫芸姝想着,又看向安亲王妃,想让她继续追问,最好能逼得太子妃当众承认要给太子纳妃,毕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总不敢说要太子一心一意的待她一个人,或者用武安侯的权势逼太子。   还有一个和卫芸姝一样心情不太平静的就是武安侯的二女儿宁穆芷了,她盯着太子妃手上的戒指,恨不得抢过来戴在自己手上,忍不住悄悄的拽着母亲的袖子。   崔氏悄悄安抚了一下女儿,叫她稍安勿躁,一个戒指而已,虽然被传的神圣至极,也不过是个首饰,想也知道让太子不纳妃不可能,宁穆茵估计就是用这个故意刺激她女儿呢,就先让她得意一阵子,等一会儿朝臣们劝说太子纳妃的时候,她脸上就好看了。   众人各有心思,年若借着新奇的衣服样式非常顺利的融入了京城贵族女眷之中,待一个时辰后人都到齐,有公公来通禀说宴席都准备好了,请各位移驾欢庆殿。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往欢庆殿,然后和另一个方向来的男人们汇合。   后黎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苛,至少像这种宴会,是一家人坐一张条案,并不是男女眷分开。   年若和邵元松站在一起后,又惹得人频频侧目,本来两人就各自在凤仪宫和皇上那边收获了一堆新奇的目光和议论,这会儿站在一起,效果倍增。   尤其是女眷们,连连赞叹,羡慕不已。因为柳先生致力于发展女权主义,后黎上层的女性们,对于什么宽宏大度之类的女诫问题虽不至于嗤之以鼻,但对于光明正大的独占丈夫的行为并不排斥,甚至有些还持了赞赏的态度。   这些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好在她们现在已经从女人和女人的战争中退出,开始了女人和男人的战争,而且这样的战争颇具成效,至少如今也有不少男人没有特殊情况的前提下,和妻子一心一意的过日子挺好的。   那些自己做不到,但别人能做到的,也不会被耻笑惧内什么的。至少,这一刻,他们对于邵元松夫妇是羡慕的。   美好的东西人们都喜欢,美好的感情自然也让人心生向往,看着那两个人望向对方时眼中的甜蜜和举手投足间的默契亲昵让他们这些外人都觉得,那是一种非常美妙愉悦的感情。   邵元松自然是愉悦的,这让他看起来精神饱满,更显意气风发。   安亲王妃扶着安亲王路过他们的条几时打量了他们一眼赞道,“好一对璧人!”   她身旁的安亲王也开口笑道,“这就是卫公嫡出的后人吧。”他的个子很高,但却十分清瘦,脸色苍白,说完后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道,“本王身体不太好,之前都没机会见着你们,今天总算见到了。”   他笑的很和善,年若看着他,他的目光清澈,似乎并没有因为失去太子之位而留下什么阴霾,听说他也很敬重安亲王妃,不知道是否知道安亲王妃做的事。 第110章 夜宴(中)   安亲王夫妇入场后不久,太子和太子妃携手进来,最后是皇上和皇后。   年若一家除了邵元松有个四品将军之位,其他人都没有品阶,但身为英烈之后,皇帝特别关照,因此位置也靠前,和王侯公卿们挨得很近,位置挺显眼。   皇上和皇后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对显眼的夫妻,皇上不由大笑,“定然是若姐儿的主意,她一向新奇点子多。”   年若和邵元松起身行礼,皇后看着也笑,“这样出去,一看就是夫妻俩。”   本来就是焦点,皇上和皇后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   皇上和皇后登上主位,除夕夜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皇上的情绪十分高涨,他在位期间能收复南黎,确实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因为这件事,他的谥号可以当之无愧的冠一个“武”字。   所以例行的开场之后,皇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褒奖各位功臣。   “……此次太子率征南军出征三年,收复南黎,诸位将军辛苦!沈将军、夏侯将军……还有卫公的曾孙女婿邵元松!众位将士辛苦!”   被点到名字的人全都起身行礼,众人也举杯致敬,虽然皇上没直接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年后他们这些人就要升官了。   “这第二件喜事,就是卫公的嫡系后人回来了!”皇上说着,语气中满是感慨,“六十年了,当初他们身在南黎,朕不敢多说什么,怕给他们带来危险。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他们所做的一切也终于可以公之于众。”   竟然还有内情?众人显然有些惊讶,他们以为只有卫公满族为北黎牺牲这一件事情。   “实际上,二十年前,卫公的嫡幼子卫高轩还一直潜伏在北黎为我们提供消息。”   “轩哥哥么?”公候之中年纪最大的镇北侯也已经快七十岁了,眼神中透着怀念,还记得那个鲜活的小哥哥,“当年带着我去掏鸟蛋,差点把我从树上摔下来,他自己也弄得一身狼狈,怕他爹骂他,说是我淘气爬树,他为了救我才搞成那样的。”   皇上的笑容中掺杂着苦涩,“若不是为了我们后黎,他也不必十几岁开始就承受那么多……”   皇上跟众人说了卫高轩在南黎遭遇的苦难和为北黎的付出,众人听着唏嘘不已,“……如今太子亲自接回了他们,朕心甚慰!这一杯,敬卫公和高轩!”   众人举杯,此时大家再看年若一家时,眼中都充满了包容和关切,不管他们本性如何,但烈士之后,理应敬重。   唯有卫家人心焦不已,把嫡系夸成了花,他们这一支该置于何地?   卫老夫人按了按眼角,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慈爱的看着年若一家的方向道,“可不是,父亲和小叔性子刚烈,宁宁和若姐儿也都是好孩子,又能干又大气,尤其是元松,也不愧是我卫家的女婿,为此次收复南黎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别说年若和邵元松,皇上和皇后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前面的闲王好奇的道,“听说邵将军此次捐赠粮草五十万石,还用兵如神,所向披靡,大半个南黎都是他打下来的?”   闲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比皇上小了二十余岁,如今还不到四十,是当年的昭仪所出,因为北黎皇室规矩森严,太子地位稳固,所以皇子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司其职,闲王同样没什么野心,平日里醉心书画,加上皇子的身份,别人也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倒是让他养成了相对单纯直爽的性子,对于京城的八卦之类的也不太关心。   可这样一个闲散王爷,对邵元松在征南军中的功绩都了若指掌。   大半个南黎都是他打下来的?若这样一说,仿佛邵元松才是收复南黎的关键,最大的功臣一样。   在座众人都不着痕迹的观察着皇上、太子和诸位将军的态度。   却见皇上笑呵呵的指了指闲王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却也看不出对邵元松是厌恶还是喜欢。   卫昌瑞见状却玩笑般道,“不是闲王爷消息灵通,是元松有本事,如今没几个人不知道卫公的曾女婿劳苦功高,都在猜陛下会赏他什么呢!”   “哦?”皇上兴致勃勃的笑道,“卫国公觉得朕应该赏他什么呢?”   卫昌瑞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接的,卫老夫人也怕惹了皇上不高兴,赶忙替儿子解围,顺便栽赃道,“陛下的想法,哪里是我们能揣测的,宁宁他们不过是说起陛下亲切宽和,待臣下优厚,所以说笑着玩罢了。”   这就是说是年若一家自己闹着玩推测的了?其实认真来说,平日里有这样揣测也是人之常情,但把自己的功绩传和揣测传的到处都是,就有嚣张狂妄和挟恩图报之嫌。   一时间,众人落在年若一家人身上的目光又多了些复杂。   邵元松和年若不约而同的想,来了,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刻。   这时候,年若他们确实是进退两难,就算邵元松矢口否认,说他没有说过这话,大家也会认为他是在皇上面前假意推脱而已。若皇上多疑,这怀疑的种子就要扎在心里拔不出来了,多多少少会有不痛快,若再谨慎一些,想再继续观察什么的,说不得定好的赏赐都要打个折扣。   而之后嘛,他们自然会有更多的办法消磨皇上对他们一家的感情,直至厌恶,将他们这条太子的臂膀砍掉。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沉得住气,所以绝对不是卫家人能想出来的。   年若抬头看向安亲王妃,见她嘴角微勾,仿佛是在和众人一样看着他们,但年若却能察觉到她眼底的愉悦。   可是,他们会如她的意吗?年若也冲着安亲王妃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来。   安亲王妃微微一怔,就见邵元松站起来,对着卫老夫人露出一个充满敬仰的笑容,卫老夫人被他们坑怕了,下意识的心中一突,直觉不妙,就听对方道,“臣商户出身,后来又在战场上摔打,从没想过高在天上的陛下会这样和蔼可亲,一双儿女也总是念叨皇上爷爷,我们往日里也常常说起。”   众人看到邵元松说起一双儿女的时候,皇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下来,心想这位邵元松还真是聪明,知道皇上喜欢小孩子。   自然的恭维过皇上后,邵元松眼中表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向往,“我们到了国公府,见识到了世家大族的钟鸣鼎食,心里想着我的妻子本来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卫家人听到这一句变了脸色,但话题是他们挑起的,根本无法阻止,就听邵元松继续道,“臣就想着,臣已经上战场摸爬滚打了一圈,有些战功,再做些什么,比如就镇守边境什么的,是否能为妻儿再挣一个高门的身份,让他们跟着我过应该过的日子,不然我一介商户子出身,如何配得上卫公之后?”   他说的一片坦荡,众人自然也听明白了,只觉得这人倒是有一片赤诚之心。   他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商户的身份,包括自己没见过世面也不觉得自卑,只是想着妻子出身高贵,想要给她应该有的生活的体面。   他男人们努力在外打拼,想要的不就是封妻荫子么?   邵元松随即笑道,“当时老夫人和国公爷说陛下宽厚,而我战功赫赫又为朝廷捐了大笔粮草,陛下看在年若祖父的面子上也得给我一个侯爵之位。”像是想到了什么,邵元松笑道,“国公爷当时还跟我吹牛,说这事儿交给他,必然让我达成心愿,整个京城,就没有卫府办不成的事情。”   你们能信口开河,那我就能倒打一耙,谁怕谁啊!   果然卫昌瑞听后大急,开口呵斥,“邵元松,你在说什么!”   显然脱去伪装,这才是他对年若一家真正的态度。   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初来乍到啥都不懂,整个事情十有八/九就是卫府策划的,而且他们有着足够的动机。   本来卫府如今的爵位就应该是嫡系这边的,想来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就急着想赶人走,怎么赶走?两个方法,第一,让皇上和世家大族厌弃;第二,让他们开个府,自己搬走,当了侯爷总不能在住在国公府了吧?只剩下卫氏一个女子,就是一副嫁妆或是一些养老钱的事情。   这么一想,卫府这事儿要是成了,可是一举两得。皇上被舆论逼迫赐予爵位,心里对他们肯定不会再喜欢了,这急不可耐的模样倒像是卫家的作风。   只是没想到邵元松竟然是个如此实诚的人,私下里关于皇上的玩笑也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倒是叫卫府的计划落了空……   “陛下,臣没说过这样的话。”卫昌瑞急得满头冒汗,“臣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邵元松惊讶的望向皇上,似乎反应过来,赶忙慌乱的替卫昌瑞求情,“陛下,当时我们就是玩笑,男人们在一起喜欢吹牛,我们关系亲近,那时候又喝了酒,就随口说了些,臣再无知,也知道国公爷不可能给我争个侯爵啊……”   他不求情还好,他这样一求反而越描越黑,卫昌瑞险些气晕过去。   皇上冷哼一声,摆摆手道,“大过年的,干什么呢?朕又没说什么,来,说了半天话,上乐舞!”   卫昌瑞满头大汗的坐下,卫家人也因为皇上那一声冷哼吓得如坐针毡,竟没想到邵元松如此会做戏,便是死也要拉他们家做垫背,如今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怕是皇上要误会他们家了。   卫家人根本没心思欣赏舞蹈,时不时战战兢兢的望向皇上,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蛛丝马迹,然而皇上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到底如何是好?   除了卫家,还有一个人有些心不在焉,邵元松再次察觉到上首瞄过来的目光,抬头迎了过去,并笑着摇摇举杯。   安亲王妃似乎没想到撞了个正着,愣了一下,很快就举杯回敬,表情亲切得体。 第111章 强词夺理   一曲舞罢,安亲王妃朝着皇上举杯道,“接下来的这支舞,是儿媳特地为父皇和母后准备的,祝父皇母后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哦?”皇上大笑,“那朕和皇后可要好好欣赏了!”   他话音一落,一群胖乎乎的三寸丁从后面绕了出来,只见二三十个四五岁的孩子,全部都穿着喜庆的小裙子小袄子,嫩嫩的声音唱着过年喜庆的小调跳着童真稚嫩的舞蹈,小手小脚上面带着银铃铛,行动间清脆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欢庆殿。   皇上和皇后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待孩子们跳完,皇后连声道,“好好好,快赏!!”   孩子们一个一个上来在公公手里领了一颗金裸子,皇上夫妇笑眯眯的看着。   安亲王妃捂着嘴对坐在对面的太子夫妇道,“小五,你看父皇母后馋成什么样儿了,以前是没办法,如今你也回来了,赶紧让父皇母后抱孙子才是!”   皇后点头赞同道,“可不是,你大嫂说的有理,赶紧给我抱孙子。”   皇后话音一落,离的近的几家人眼睛都不由一亮,目光投向太子,卫芸姝和宁穆芷也在其中。   太子妃的继母武安侯夫人,宁穆芷的母亲崔氏笑呵呵的道,“太子妃这几年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吧,耽误了这么些年,确实要抓紧了。”   “可不是?”安亲王妃笑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好着呢,您没看到太子妃手上还带着钻石戒指呢么?”   皇后看了太子妃一眼,眉头微皱,她的身体,他们可是非常关注的,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年若围观了一场机锋,不由感叹,这才是高水准的斗争啊,不用阴谋诡计,直接就是阳谋,皇后和皇上就算知道安亲王妃针对太子妃又能如何呢?   太子妃身体确实有问题,短时间内可能生不了孩子,这就是皇上和皇后的痛处,更何况太子的子嗣还事关国本,再加上如武安侯、永安国公之流的私心,太子和太子妃很快就要面临巨大的压力了。   姬星渊哪里能看着自己的媳妇儿被欺负,对着安亲王妃感慨道,“大嫂能亲自为父皇和母后准备着一支舞,可见终于从伤痛中走出来了,这样孤也就放心了。”   “母后,”姬星渊笑嘻嘻道,“孙子是缘分,太子妃就算这会儿怀上了,也还得等一年呢,大哥这边却可以是现成的哦。”   说完又冲着安亲王姬星亲昵的道,“大哥,孤已经在宗亲中挑了几个不错的孩子,您哪天有时间了和父皇母后都一起看看。”   既然你玩阳谋,那我也来阳谋。   果然,皇上和皇后都提起了兴致,看向安亲王,“溱儿可有兴趣?”   安亲王看着暗暗僵住的安亲王妃,心中叹息一声,伸手抓住妻子有些冰凉的手笑道,“自然是有兴趣的,以前是怕王妃触景伤情,如今她走出来了,我也很开心,而且我们膝下空虚,见着别人有儿女绕膝,也觉得羡慕。”   “好好好。”皇后眼眶微红,伸手抓住安亲王妃的手道,“你能这样坚强,我们也就放心了。”   要说她和皇上如今最关心的人,姬星溱了要排了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身为太子的姬星渊都要往后站的。   姬星溱五岁便被立为太子,一直文韬武略非常出色,二十岁时也上过北狄的战场,很是打了几场漂亮仗,结果被卑鄙的北狄人记恨在心,竟然派出死士屡次暗杀。   最终在二十三岁那一年身中毒箭,人差点都没了,虽然险险的将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但身体底子也彻底毁了,再无精力处理政务。   当时身怀六甲的安亲王妃听闻消息,直接晕了过去,孩子也早产,没几日就夭折了,而姬星溱的身体也再不能要孩子,所以他这一辈子注定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子嗣了。   从一个文武双全的健康人变成一个走几步路就喘的病秧子,从高高在上的太子之位上跌落下来,与本来属于他的皇位失之交臂,连后代都无法再拥有。亲生儿子遭遇这些,皇上和皇后怎能不心疼。   其他的他们没有办法,孩子却早就想着要给他过继一个的,也能用这个分散一下他的精力,让他不至于成天胡思乱想。姬星溱也是喜欢孩子的,但陪着姬星溱经历了一切的安亲王妃完全没办法接受,姬星溱考虑到她的感受,便将这件事情搁置了。   皇上皇后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依着姬星溱,虽然对安亲王妃的软弱颇有微词,但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并没有多加为难,说到底,她也是个命苦的人,便是她有些小心思,也多有包容。   此时有了契机,自然是越快越好,“既然如此,这事儿就抓紧办了。”皇上一锤定音。   安亲王妃嘴角动了动,但知道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只能扯起一个笑容。   姬星溱对着姬星渊道,“我这身子不太争气,这件事情还要麻烦小五。”   姬星渊笑道,“大哥这话说的见外了,放心吧,我便是不管自己的孩子,也得先管大哥的!”   姬星溱点了点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淘气。”   眼看着大好的机会溜走,宁穆芷还好些,顶多有些遗憾,却知道反正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总会有机会。   卫芸姝却急得不行,她还得让年若当着众人的面告状,消除日后她诬陷自己的隐患呢!   卫芸姝眼巴巴的等着安亲王妃能扭转局面,然而姬星溱又咳嗽了两声对皇上皇后道,“孩儿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赶紧回去吧。”皇后殷殷叮嘱道,“王妃好好照看他。”   安亲王妃只得起身行过礼,扶着安亲王离开。   此时已经是酒过三巡,不一会儿,皇上和皇后也起身离开,由太子夫妇主持剩下的宴会时间,这就代表着年纪大的或者有事的人可以先行离开,其余的世家或是互相走动问候,或是年轻人凑在一起玩乐,氛围轻松活跃了许多。   邵元松和年若见有几个人上前去给太子敬酒,他们也跟着去了,宁穆茵看到年若很开心,“你们这一身今日可是大出风头。”   “太子妃喜欢?”太子道,“赶明儿孤也和你做一套。”   宁穆茵笑着嗔他一眼,周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和太子妃感情蜜里调油。   尤其有适龄姑娘的几家,心下更是焦急。   年若跟他们差不多一个月没见面,简单说了一下到了卫府的事情,待说到见面礼收了一托盘银锭子的时候,姬星渊忍不住笑出声。   其他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相谈甚欢,卫芸姝更是坐立不安,尤其刚刚太子似乎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年若肯定在说她的坏话,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这样想着,便再也坐不住,卫老夫人显然也一样的想法,“姝姐儿,走,跟我去给太子请个安。”   早有不少人早就蠢蠢欲动,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太合适,见卫老夫人打头阵,他们也借机跟上,因此,卫老夫人和卫芸姝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几家人,当然,几乎都有一个适龄的姑娘跟着。   这正和老夫人的心意,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谅年若和邵元松也不敢嚣张。   “老身拜见太子殿下。”卫老夫人强势插/入,打断年若和太子夫妇的对话,太子和善的道,“老夫人快免礼。”   卫老夫人直起身,看着他们笑呵呵的道,“太子和若姐儿在聊什么?”   “没什么,”姬星渊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坏心眼的道,“不过说一些回到国公府的事情。”   果然,卫老夫人和卫芸姝脸色微变,她们不知道年若说了什么,卫老夫人在这上头反应向来很快,立刻道,“太子放心,宁宁和若姐儿吃了那么多苦,国公府上下都很心疼,姝姐儿也常常陪着她们呢,您看,虽然他们初来乍到,也把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意思是在卫芸姝的帮助下,他们把事情办的妥妥帖帖了?看卫老夫人这轻车熟路的模样,卫芸姝能干之类的好名声怕不少都是这样移花接木抢来的吧?   年若差点笑出来,立刻点头道,“是呢,姝姐儿特别能干,还专门设计了一个院子,说是给太子住,我们都得远着点呢。”   “你胡说什么,”卫芸姝觉得不妙,立刻反驳道,“你不是住进去了么?!”   说完才发现,她好像上当了!   果然,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上了鄙薄,卫家想入东宫的心思大家都知道,可影子都没有呢,就为太子建一座院子?真是轻浮又狂妄。   “不,不是。”卫芸姝急着辩解,“臣女没有给太子建院子……”   “好了。”姬星渊笑着打断她,瞥了年若一眼教训道,“这里可不是龙江城,说话不可如此口无遮拦,毁了卫三姑娘的名声,让她如何找人家?”   这句话杀伤力可比年若那一句大多了,卫芸姝脸色发白,卫老夫人也顾不得其他了,强行攀扯道,“多谢太子记挂着我们姝姐儿,自几年前姝姐儿在猎场救了太子殿下……”   这是要挟恩图报了?虽然大家都看不上卫家这做派,但她这样直接问到面上来,卫家又向来会曲解意思,若这老太太胡搅蛮缠,太子和太子妃面上总不太好。   年若有意解围,立刻惊讶的开口道,“咦?卫三姑娘竟然救过太子殿下?”   这一问话可算给了卫老夫人名正言顺接话的理由,,一时间都忘记了对年若的厌恶,笑呵呵的道,“若姐儿才来,不知道当年北狄人在秋猎场上刺杀太子,太子受了重伤,是姝姐儿救下太子。”   “那三姑娘运气还真是好啊。”年若笑道,“能有幸碰上太子殿下受伤。”   卫老夫人被噎,瞪着年若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年若反问道,“我难道说错了?谁碰到太子受伤不会去救?还是说三姑娘碰到别人受伤就不救了?”   “若姐姐说的有理,卫三姑娘凭白就捞了好大一个功劳。”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传来。 第112章 救命真相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是熙和长公主的女儿慧敏郡主,在为年若一家办接风宴的时候曾经见过,是个天真烂漫又活泼大方的姑娘,事实上,皇室的人早就受够了卫府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尤其打着太子救命恩人的幌子,卫芸姝可得了不少好处,还妄图以此为筹码进东宫,慧敏郡主早就看不惯了。   年若这番理论甚合她意,“就因为碰上太子受伤,卫三姑娘这些年日子过的可滋润,大家都得敬着你,不敬着你,便是不敬着太子了。”   卫芸姝脸色煞白,看向姬星渊,期望能听到对方对她的回护。   然而姬星渊却皱着眉头看向她,“慧敏郡主说的可是真的?”   “不,不是,没有。”卫芸姝心慌的厉害。   “怎么没有?”慧敏君主嘲讽的道,“就说你身上这云锦缎,不是廖三姑娘给你的?你的文采能有李姐姐的好?竟然能在诗会上夺魁?你有何能耐,能让京城大半的官家千金听你指派?!”   姬星渊看向她的目光堪称锐利,卫芸姝脑中乱成一团,反驳不出任何话来,只能慌乱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她们是因为我救了太子所以尊敬我,”又对着罪魁祸首道,“是你强词夺理,我救太子难道救错了?”   “谁说救错了?”年若惊讶的道,“我是说,救太子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却被你拿来换利益,这样不太妥当而已,难不成你还想对太子见死不救?”   “你!!”卫芸姝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你这是歪理!胡搅蛮缠!”   “她这确实是歪理。”太子妃宁穆茵忽然开口。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卫芸姝和卫家人面上都是一喜,期待的看着太子妃。   只见宁穆茵缓缓的站起来,不复往日的冷静大气,倒是有点想找麻烦的样子,威势十足,一些没经历过事情的小姑娘们都下意识的觉得脊背发凉。   刚刚因为她的话缓过来的卫芸姝却感觉到了更加强烈的不安,身体靠在老夫人身上,有些站不稳。   “太子身份高贵,碰到他确实是运气,但真正救下人就是大功一件。”太子妃看向卫芸姝,“当初情况兵荒马乱,太子昏迷不醒,确实是你守在太子身边,似乎也被吓坏了的样子,大家都没有多问,救了太子的话也都是你自己说的。”   众人都惊讶的看向卫芸姝,听太子妃这话的意思,怀疑当初太子并不是卫芸姝救的?   卫芸姝摇摇欲坠,强撑着道,“确实是我救的。”   “哦?”太子妃见她死不悔改,步步紧逼,“在哪里救的?如何救的?当时太子是什么情况?”   这些情形卫芸姝在心里编了无数次,说起来倒是挺流利,“我当初打猎累了,就在林中乱转休息,不知不觉就走的深了些,恰好看到北狄人追杀太子过来,太子中了箭摔到了地上,我来不及多想,正好手中有箭,就在暗处偷袭了他们的头领,正好射中了对方的脑袋。那人应该是他们的重要人物,其他人见他重伤,急坏了,没心思管太子就赶紧带着人离开。”   “我过去见太子肩膀中箭,流血不止。”她确定太子肩膀上有伤,旁边还有拔出的箭头在,“恰好我因为要去秋猎,跟一位老军户学了处理伤口的方法,便帮太子拔了箭头,止了血包扎,见太子呼吸平稳了,我才觉得后怕,全身发软,正想着怎么通知大家的手,御林军就找来了。”   她刚说完,年若就是一声嗤笑,她算是知道了,这卫芸姝不是冒领别人的功劳便是编造了谎言,反正太子绝对不可能是她救的。   她这些话也就骗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和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后宅女眷罢了。   “这话你跟多少人说过?”年若问她。   “这是我的本分,我并没有四处邀功!”卫芸姝终于找到为自己澄清的机会,眼巴巴的看向姬星渊。   这倒是真的,刚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她很心虚,自然不敢多说,怕多说多错,皇上当时因为着急太子,也没来得及多问她,毕竟前太子姬星溱便是毁于北狄的暗杀。   后来太子醒来,不知为什么,皇上派人来赏了她,但再也没有多问。   她心中悄悄的松了口气,再后来太子大好,娶了太子妃,出征南黎,皇室都一直没有说这件事,像是默认一般,而这也确实为自己带来了好处,她也就默认了下来,但也没有到处跟人详细说过当时的情形。   “是没有邀功还是怕多说多错?”年若可是知道她,若是真的,恨不得使劲宣扬一番呢,嘲讽的道,“你要是早早说出来,这漏洞百出的说辞,怕早就露馅了。”   卫芸姝显然想不明白,宁穆茵冷笑,“北狄的死士太子都对付不了,你一个花架子箭无虚发?你以为北狄派来暗杀者是王子公主么?不,他们全都是死士,宗旨是死到就剩下一个人也要完成任务!会因为什么重要的人物受伤就撤退?”   “太子的伤是在肩上,但肩上中箭并不会让人失去意识,而他失去了意识,证明箭上有毒……剩下的还需要我再继续么?详细问一下你拔箭的过程?用的什么工具?上的什么药?”   卫芸姝此时已经反映过来,怕皇家人早就知道真正救人的是谁了,那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说,要让她一直误会!   卫芸姝看向太子,却见对方笑吟吟的看着太子妃,眼中似乎盛着星光。然而扫向她是却是满脸的漫不经心,仿佛早就已经不把她当人看了。   她知道自己完了,不仅进不了东宫,甚至后半辈子都得不了好了,卫芸姝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卫家人立刻兵荒马乱,太子却没瞅他们一眼,直接起身走到宁穆茵身旁,揽了她的肩膀对周围众人道,“当初孤并没有承认是她救了孤,虽然那天孤中了毒箭动弹不得,但却没有失去意识,知道有一个人挡在孤身前和北狄的死士血战,后来又替孤拔箭吸出毒血。在她帮孤包扎好去找草药的时候,却有另外一人来到孤的跟前领了她的功劳。”   “等御林军前来带着她和孤离开的时候,孤真正的救命恩人正因为中了和孤一样的毒,躺在百步之外,”太子看着太子妃,目光中盛满温柔,“因为搜救到的时间晚,毒素影响到了她的身体,所以子嗣艰难……”   太子妃惊讶的看向太子,他竟然知道她救了他?!不过因为这个子嗣艰难是什么鬼?!   太子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太子妃!本来还对着卫家幸灾乐祸的宁穆芷和其母亲崔氏也变了脸色。   她们都清楚的知道,宁穆茵子嗣艰难绝对不是什么中毒的缘故,她小小年纪上了战场,加上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毁了底子,可太子却误会了!   太子误会,大臣们也要误会,若太子妃因为救太子的缘故才子嗣艰难,那他们如何能紧紧的逼迫太子纳妃?!   宁穆芷咬着牙,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继姐,没想到一向正直又刚正不阿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妃之位,竟然也学会了撒谎!   崔氏已经反映过来侧身一步,挡住了女儿露骨的视线,低声道,“不要冲动!”   宁穆芷看着太子对宁穆茵宠爱的模样,也知道现在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按捺下了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的道,“等着瞧!”   每年的宴会都要有几场明争暗斗,输赢不定,给上层圈子增添一些话题或者笑料。   如果说谁是最大的输家,永安国公府无疑,所有人都知道,过了今天之后,永安国公府彻底完了,之前有多少人巴结卫芸姝,之后就有更多的人厌弃她,打压她。   与之相反,最大的赢家则是卫家嫡系,他们是这场宴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从衣服首饰到为人处世再到未来前程,全部都是话题,因此无论是小姑娘和内宅妇人还是朝臣们,都在津津乐道。   @   东宫,坐在床边的宁穆茵欲言又止,姬星渊装模作样的捧了本书看,结果半天等不到她开口,心中倒是愉悦,她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不过到底舍不得她不安,放下书望向她的眼睛,“怎么了?”   宁穆茵想了半天,依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她想问他说的有意识是真的么?如果她没有救他,她还有机会成为他的太子妃么?既然知道卫芸姝在撒谎,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揭穿,而是相当于默认?   姬星渊干脆放下书,定定的看着她道,“太子妃娘娘,给你三息时间,不问出来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啊。”   “好,开始!三、二、一!”   “为什么会喜欢我?!”宁穆茵脱口而出,然后后知后觉的瞪大眼睛,脸腾的红了。   姬星渊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大笑着扑过去将人搂在怀里,一起滚在床上。   宁穆茵靠在他胸口,感受着他因为愉悦而震动的胸腔,也不禁勾起嘴角,伸手回抱住他的腰,一直难以启齿的事情,忽然觉得没什么了。   “当初都传我力大如牛、相貌如男、脾气暴躁、杀人如麻。”宁穆茵说着当时外面的传言,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什么会选我?”   “其实,要感谢他们把你传成那个样子。”姬星渊哈哈笑道,“在没见你前,我想象中的你是身高八尺,体型壮硕、大方脸、铜铃眼……”   宁穆茵听着他的描述,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见到你的时候,比起想象中,可是美太多了。”姬星渊也跟着笑,“堪称惊艳!”   他说的太有趣,宁穆茵不禁大笑出声。   姬星渊看着她的笑容,目光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当初定了太子妃要在武将世家中选,所以招了所有符合条件的世家女进京,我看过所有的资料,见你上过战场,便心生佩服。”   “世家女大多爽利,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就是武安侯的嫡长女。”姬星渊看着她,认真的道,“我相信你杀过人,因为你身上有比她们更厚重的东西,也学她们每个人都善良、勇敢、坚强,可你是其中之最。”   宁穆茵有些动容,就听姬星渊继续道,“我也知道你不想进东宫,不想做皇后,所以我当时就想,这个姑娘已然背负许多,她应该过她想要的生活。”   明明知道他是在说过去的事情,宁穆茵还是不由主的收紧了手臂。   姬星渊感觉到腰上的力道,低头亲亲她的唇,“我很庆幸,你当初救我一命。”   “我也很庆幸,”否则的话,她就要跟这个男人失之交臂,忽然觉得之前产生的对方是否因为救命之恩才娶自己的想法有些矫情,如果他没有娶自己,她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姬星渊知道她误会了,挑眉道,“你可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揭穿卫芸姝?” 第113章 新的危机   武安侯府世代镇守后黎北方边境,宁穆茵的亲生母亲也是武将之女,婚后与武安侯宁鸿彬意气相投,感情极好,同夫君一起去了边境。   两年后怀了宁穆茵,却在生产时遭遇北狄入侵,武安侯夫人在转移的过程中遭了罪,导致产后大出血,虽然当时保下了性命,但宁穆茵一岁的时候,她终于熬不住去世了。   武安侯悲痛不已,也幸亏有宁穆茵在,让他渐渐走出那段伤痛,但从此,宁穆茵虽然是个姑娘,但也跟着爹在边境,父女俩相依为命。   武安侯老夫人说过几次要接孩子回来,武安侯不同意,老夫人鞭长莫及,也就不管了。   待到宁穆茵三岁,老夫人坚持要给武安侯续弦,如果宁穆茵是个儿子,老夫人可能还不会那么坚决,但他们武将世家,本来就因为打仗的缘故,男儿牺牲的多,同时在家的时候也少,孩子出生的机会自然也少,战场残酷,她不得不有心理准备,儿子有了后她才能安心。   因为前车之鉴,老夫人特地在文人当中找,最后选了当时户部尚书的女儿崔氏,一个是不希望儿媳妇再去战场,也考虑到大孙女从小长在男人身边,需要一个贤淑的母亲仔细教养。   于是宁鸿彬被母亲病危通知骗回来成了亲,然后继续回去镇守边境,当然,宁穆茵也继续跟着父亲在边境。不久后崔氏怀孕,武安侯的第二个女儿宁穆芷出生。   之后的日子就像所有的武将世家一样,家中的男人大多时候在外打仗,女人们在家操持家务,武安侯至少每年述职的时候能回京一次,崔氏确实是个好生养的人,之后四年的时间,又得了两个儿子,在家里的地位也愈发稳固。   宁穆茵十二岁的时候老夫人下了最后的通牒,让把大孙女送回来,该学的规矩要学起来,不然不好找婆家。   女孩子毕竟要嫁人,武安侯这次将人送了回来,过了两年,他发现自己的女儿过的并不开心,尤其老太太给找的婆家他一个都看不上,得知宁穆茵也不喜欢这里的生活,男人三妻四妾,丫鬟通房也就罢了,规矩和心眼多的让人心烦,武安侯就干脆带着他的大姑娘又回了边境,打算在那边给女儿找个合心意的。   这一次去了边境,宁穆茵就上了战场,直到十八岁太子要选妃,她作为适龄的女儿,不得不回京待选。   比她小四岁的宁穆芷堪堪够着标准,要是一般人就不会让女儿去了,一家去两个女儿,其实不太好看,但崔氏跟她不亲,自然更想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博一个远大前程。   那些关于她流言之所以能顺利传出来,她也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已经背够了同袍的生命,不想再背负一个国家的责任。   因为不在意,也知道自己不会被选中,所以宁穆茵第一次见到太子也只有一个感觉,果然是龙章凤姿,但也仅此而已。   “我说有意识的话不是假的。”姬星渊开口,“危机四伏,我怎么敢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那是醉神散。”虽然不是见血封喉,但中毒后会失去意识,最后在沉睡中死去,如果那时候他仍然保持着清醒,他的意志也太可怕了。   “对啊,你以为我腿上的伤哪里来的。”   “自己刺的?”宁穆茵道。   姬星渊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总之你救我的时候,我是醒着的,你离开后我才昏睡过去。”   虽然闭着眼,但他知道有个人拼死挡在他的身前,呼喝间知道是个女子,年纪还不大,而能和北狄杀手过招的年轻女子,除了宁穆茵再无第二个人。   北狄杀手都倒下后,她探查了他的情况,她应该是处理惯了伤口,利落的用烈酒消完毒的匕首挖出了箭头,然后趴在他的肩头吸毒血。   那时他的意识渐渐远去,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的嘴唇火热又柔软……   “等醒来的时候,听人说当时是卫芸姝守着我。”姬星渊定定的望着她,“我去找过你。”   宁穆茵一惊,“什么时候?”   “……我想要的是一个真正喜欢我的人,像父亲对母亲那样,所以我不想入宫,就算避不开,我也不想让他因为救命之恩而喜欢我……”时隔多年,姬星渊依然记得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偷偷接近时,听到她的这一番话。   宁穆茵自然知道这话是她说的,不由涨红了脸,“你怎么偷听?!”   “那时候我就想,这就是我要找的姑娘了。”姬星渊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喜欢的姑娘不想暴露,我自然要帮她打掩护。”所以皇室没有细究卫芸姝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卫芸姝胆子挺大,竟然还敢暗示别人。   宁穆茵只觉得胸口都要火热,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好?!   “我确实因为你救了我的命而喜欢你,但并不是因为救命之恩本身,你帅气的身手、你的果断勇敢、你的宠辱不惊,甚至你的对未来的期望,全都是我喜欢的模样。”姬星渊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太子妃,而是一个妻子,可以白头偕老的妻子。”   宁穆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引爆她身体里的热情,“姬星渊。”   宁穆茵叫着他的名字,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堪称凶狠的吻上去……   最亲密的时候,姬星渊喘息着咬住她的耳朵,轻声道,“你知道吗?你今天为了我们而站出来,我很开心!”   他知道她的心意,从来不喜欢挟恩图报的她,今天站出来说出自己是他救命恩人的事情,是为了缓解他们之后的压力……而他知道她的心意。   还有什么能比心灵相通更让人愉悦呢?宁穆茵紧紧的抱住身下的男人,哑声道,“我感觉我要死了……”   姬星渊被她的豪放惊了一下,随即一个翻身,轻笑道,“那我让你死个痛快?!”   宁穆茵媚眼如丝,“快点!”   “遵命,太子妃娘娘!”   除夕夜宴过后,在京城几乎毫无根基的邵元松一家这个年过的颇为热闹,离的近的几家邻居都来上门拜年,年若经历多,也不怕没话题聊,只要不是那种刻薄的人,基本上都相处的很好,不几日就传出好名声来。   相比起来,同一个府里的其他人家都冷清的不行,卫芸姝的事情,认真计较起来,算是欺君之罪了,如今过年期间皇上还不会处理,出了正月,怕他们家的麻烦就要来了。   不过,在他们的麻烦没来之前,邵元松一家的麻烦还没处理完。   出了正月十五,各家的宴会多了起来,年若因为自家没有府邸,所以大多时候是去赴宴。   年前就甚嚣尘上的关于邵元松的侯爵传言,不仅没有因为夜宴上的澄清而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过这次不是说邵元松狂妄了,而是真心实意的认为,他应该有个侯爵之位,甚至有些不讲究的,见着邵元松和年若,提前就戏称般的叫上侯爷侯夫人了。   颇有种烈火烹油的情势,这种情况显然不是他们自己发声这种小小的声音能够阻止的。   同样的,还有关于太子纳妃之事的讨论,也因为太子妃救了太子而出现了言论逆转,全是夸太子妃的,夸太子妃勇猛、大格局、大胸怀,那么太子妃为了太子命都差点没了,那么总不能看着太子绝后吧?   作为将来的一国之后,该有的胸襟一定是有的。   一模一样的捧杀手法,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晚上,年若和邵元松躺在床上说起这件事情,年若叹气,“你说安亲王妃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把太子过的不好了,安亲王还能重新做太子不成?”   邵元松一下一下顺着年若的头发,他很喜欢手指在其中穿过的感觉,听了她的话漫不经心的道,“大抵是心里不平衡吧,本来是她们夫妻的位置,结果成了被人的,若没得到过还好,得到了再失去,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好歹也是照着皇后标准选出来的人,怎么会这么软弱?”年若叹气,“要说痛苦,安亲王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她这样做,安亲王可愿意?”   “谁知道呢?”邵元松嗅着妻子的发顶,手下已经开始不规矩起来。   年若抓住他的手,瞪他,“跟你说正事呢?我们没想到我们澄清之后,她还有后招,之后该如何?就算皇上心里知道,但事关安亲王,皇上心里总会不舒服吧。”   便是再明事理的人,遭遇让亲人不痛快的事情,难免还是会迁怒,若是普通人,迁怒就迁怒了,但皇上的迁怒后果有些严重,就算不会做什么,但有人一直这样煽风点火,总不是个办法。   “我已经想好了让皇上心里舒服的法子了,”邵元松干脆翻身压制住反抗的娇妻,“作为奖励,你是不是应该让为夫舒服舒服啊……”   年若听到他说有法子,心里仅有的一点愁绪也消散了,一时大意就让邵元松得了逞…… 第114章 你不够格   邵元松说了有办法,年若就不再操心,这两年,她对邵元松愈发的信赖,只要他说了有办法,感情先于理智,会先放松下来,甚至可以不问原因,不问办法。   不同于刚成婚那会儿出于客气和疏离,而是相信他能做好,毕竟这些年,他从未让自己失望过,有时候想想自己竟然会把人生完全放心的交给另一个人,也挺不可思议的。   能让年若有这样的变化,自然跟邵元松的努力分不开。这一次,他照例没有让人失望。   正月末,邵元松托了姬星渊,去了宫里觐见皇上,回来后就说事情处理妥当了。   年若好奇,“你跟皇上说了什么?”   邵元松神秘一笑,“等着吧,有惊喜。”   “干嘛还藏着掖着。”年若道,“你把爵位推了?”   邵元松皱眉,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这可是你和孩子们的立身资本,怎么可以推掉?”他可以清高,但可见不得妻儿总向别人低头。   年若失笑,“也对,好歹也被叫做邵扒皮,没有的东西都能叫你抢回来,属于自己的就更要咬死了。”   邵元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道,“那是,这辈子能从我身上拔毛的也只有你了。”说到这里,在年若耳边耳语道,“就是皇上也不行哟。”   年若惊讶,同样耳语道,“你竟然敢跟皇上谈条件?”   邵元松神秘一笑,“等着吧,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出了正月,大朝恢复,头一件事情就是为两个月前班师回朝的征南军论功行赏。   这一次封赏的人数众多,规模便是在前黎朝也是史无前例了,以抠门著称的皇上也难得大方了一回,得了赏的众人俱是眉开眼笑。   沈大将军作为此次统帅,特封为镇南候。   所有的将军都官升两级,邵元松因为平定南黎京都有功,跳了三级,成了从二品镇军将军。   意外的是,“众望所归”的邵元松除了军功之外,并没有给予优待,侯爵之事更是连影子都没有,一时间众人都替他尴尬起来,不少人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   然而邵元松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看不出一点勉强的样子,这份宠辱不惊的模样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论功行赏一直到天色擦黑才结束,众人喜气洋洋的出了宫,沈大将军和夏侯道等人出来的时候也不方便多说其他,拍了拍邵元松的肩膀道,“今天天不早了,改天我做东,大家伙儿一起庆祝庆祝!”   “那我可等着了。”邵元松笑骂道,“轮也轮到你了,这个抠门鬼。”   沈向夏见他果真没有一丝负面情绪,心里稍稍放松了点,拱拱手调侃道,“哪里能跟你这个邵扒皮相比啊。”   夏侯道反应快,对人情绪也敏感,知道邵元松没有芥蒂,心里也很开心,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道,“好小子,我做将军那会儿你还是个白身呢,这会儿就跟我平起平坐了!”   邵元松心下微暖,知道他是在变相的安慰自己,坦然的低声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邵元松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么?”   抬杠惯了的沈向夏和夏侯道异口同声的道,“是!”说完看着邵元松不满的眼神哈哈哈大笑起来。   安亲王府,安亲王妃钱氏靠在美人榻上,听着心腹丫鬟打听回来的消息,漫不经心的翻着书,待听到邵元松只升做镇军将军有些意外,“皇上竟然没有给他封侯?”说完又笑,“我还当要再多费些功夫呢,没想到竟这样容易。”   “他当时表现如何?”钱氏追问,可以根据他的表现再做些文章什么的。   心腹丫鬟道,“并没有如何,全程都乐呵呵的,没有一点不快,最后还和沈大将军,沈侯爷、夏侯将军一起说笑着离开了。”   “哦?”钱氏用书脊抵着下巴道,“如此城府啊……”看来还有得磨。   “王妃在做什么?”安亲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钱氏吓了一跳,不过表现出来也仅仅是顿了一下,立刻起身迎过去,“王爷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可用过膳了?”   姬星溱道,“用过了,下朝后小五来找我,就多聊了一会儿,顺便在他哪里一起用了膳。”   “小五愈发有太子的气派了。”钱氏仿佛玩笑一般道,“当初很多人都说他比不上你,如今收复南黎,他总算不用担心了。”说到这里又叹道,“他也是个福星,所以老天爷才派了邵元松来帮他,有他在,收复南黎可是省了不少事。”   姬星溱看着她,虽然这些年两人感情平淡,但他还是非常了解她的委婉,这是挑拨他和小五呢?所以她觉得太子收复南黎是侥幸,所以她要针对邵元松。   姬星溱没接她的话茬,开口道,“小五之前不是说选了几个孩子么,今天跟我商量,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   钱氏垂下眼睑,“刚过完年,事情有不少,妾身这里不得空,到时候王爷去看了也是一样的。”   姬星溱看着她,只觉得快不认识她了,或者说他从未认识过她。   他当初包容她的本意是心疼她跟着他从高处跌落,又失去孩子,心里不好受。然而她不仅没有体会他的苦心,还不知不觉将它扭曲了模样。   想到今天姬星渊跟他说的事情,姬星溱开口道,“小五跟我说了跟太子妃的事情。”   “说了什么?”钱氏果然非常感兴趣。   “说了当初父皇母后为什么非要从世家之中选太子妃。”   “为什么?”钱氏是真的好奇,要知道当初重新要选太子妃的时候,她的父亲左相已经准备挑选家中的适龄姑娘了。   “因为他们觉得要选一个真正大格局,经得住事的人,”姬星溱看着她微笑,眼底却没有笑意,“文臣家的姑娘们怕是做不到。”   钱氏对于人情世故反应敏锐,几乎立刻就听懂了他的意思,是皇上皇后嫌弃她格局小,经不住事,作为前车之鉴,他们坚决不要再找她这样的。   看着钱氏咬紧的下唇,只听姬星溱淡淡的道,“太子妃也许需要端庄聪敏、八面玲珑,但她将来是要同太子一起肩负起整个朝廷百姓的人,所以她更需要的是担当和格局,而不是沉溺于玩弄那些无关紧要的把戏。”   当初姬星渊选太子妃的时候,姬星溱身体依然不好,皇上和皇后也怕他们两口子触景生情不舒服,所以他们几乎一点都没管。如今听到自己的弟弟说起当年选妃的理由,再看看他们夫妻共同进退的模样,姬星溱忽然觉得羡慕。   钱氏是左相的嫡幼女,从小就聪慧端庄,他一度也非常喜欢她,可当他遭遇暗杀,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本来最应该撑起来的人先倒下去,他那时多少有些失望,如果她能稍微坚强一点,哪怕不用为他撑着,而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坚强一点,也不至于让孩子早产,导致他如今这幅膝下空虚的光景。   父皇和母后也是从这件事情认识到钱氏架子唬人,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反而是逃避。   后来改立小五为太子后,她又种种不痛快,凭着自己的小聪敏屡屡踩着父皇母后的底线去膈应小五,让那个本来跟自己很亲近的弟弟渐渐疏远。   “这是夸太子妃呢?”钱氏压抑着怒意,面上依然笑呵呵的道,“小五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太   子妃啊,只是还没当上皇后呢,这会儿就下定论会不会早了点?”   他们又怎么知道她做不好?她只不过再没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而已!   命运对她不公,但她不想认输,做不了皇后又怎么样?她要让天下人知道,她会比太子妃,比未来的皇后做的都好!   可笑,这些人又知道她多少,机会没有了,就连她的能力也全盘否定了么?凭什么?   “见微知著。”姬星溱道,“至少太子妃的眼里,第一重要的不是太子妃的位置,而是国家的未来,朝廷和百姓。”   不像她,眼中只有自己,只有太子妃的位置,虽然面上端庄大气,八面玲珑,但实际上自怨自艾,所以她能毫无顾忌的去折太子的臂膀,根本就想不到南黎刚刚收复,百废待兴,整个后黎也因此被拖累,毁掉一个邵元松会给朝廷和百姓带来多大的损失。   他的目光锐利,钱氏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可他已经不是太子殿下了。   钱氏笑起来,袖子下的手却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王爷果然是自小当储君培养的,妾身确实没有这样的格局,好在妾也不是太子妃了,不用看那么高那么远。”   “不,还是要的。”这次钱氏做的事情,显然已经不是单纯的膈应太子那么简单了,所以姬星溱说的并不客气,“太子和太子妃需要放眼天下,我们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但至少也要着眼朝堂,毕竟我们跟他们关系紧密,别被有心人利用了,傻乎乎的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让人看着如跳梁小丑一般,徒增笑柄。”   钱氏咬住下唇,半晌起身行礼道,“王爷说的是,妾身知道了。”   姬星溱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急,慢慢来。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钱氏知道姬星溱今天不准备在她这里歇着了,送人到了门口。   出门之前,姬星溱忽然回头看了下她身边的心腹丫鬟,“一个丫头,竟然关心朝事,不是个本分的,明天就送回钱家去吧。”   钱氏终于还是撑不住变了脸色,自姬星溱从太子之位跌落,还从未这样尖锐的对待过她,但他但凡开口,便不容置喙。   放下床帐,钱氏不复端庄,面目因为愤怒而狰狞,“大格局?有担当?连我都斗不过,还有什么资格说家国天下!” 第115章 意料之外   状元楼的雅间里,几位穿着常服的大人们聚在一起喝酒闲聊,为首的正是左相钱乐山。   “什么?竟然准备封赏年若?”户部尚书显然非常惊讶,“怎么会这样?”   “封号都定了,”礼部尚书负责这些,自然十分清楚,“礼服正在制作之中,想来不久就要封赏了。”   “明明邵元松得爵位更名正言顺,怎么要给年若?”户部尚书疑惑,“皇上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是为了制衡?防止再出一个贪得无厌的卫家?”反正爵位是给了,只不过给了妻子而已,总体来说邵元松也没吃亏,但于他个人而言却是损失不小。   “这件事情怕是太子的主意。”左相沉吟的道,“太子这几年做事愈发的没有章法,听说在南黎的时候,还启用女子为官,这位准备封赏的郡主就曾处理过户部和吏部的事情。”   吏部尚书失笑,“那是情况特殊,难不成太子还能凭着权势提拔一个女人做官不成?”   左相瞥了他一眼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想法异于常人,那柳江茹的《新女训》中,女子可一点都不比男人差,缺的只是机会而已……”   “您是说柳江茹也是太子……”户部尚书惊讶的道。   “怪不得她一个和离甚至脱离了家族的女子,能有如此影响力。”吏部尚书作为坚定的男权主义者,非常厌恶柳江茹,“只是太子未免太异想天开,便是朝廷再缺人,还能叫女人做官?!”   “何止异想天开。”户部尚书抱怨道,“竟然让我月底便要交出今年南黎重建所需的预算,五十一郡预算,岂是二十几天就能完成的?”   “看来征南一事,多少让太子有些膨胀了,”左相摸了摸胡子道,“不论如何,如此移花接木,怕是要寒了功臣的心,直言劝谏也是我等臣子应尽的本分。”   可不是,虽然邵元松和年若是一家人,但自己获得爵位和给了妻子爵位,让对方还比她高上一等,那滋味绝对不痛快。   第二天下朝之后,邵元松在宫门口正遇上左相,对方五十余岁,身材微胖,面容慈和,若撇去官职不谈,看起来倒是一位和善的邻家老人。   “邵将军。”左相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   “左相大人。”邵元松回礼。   “不必多礼。”左相虚扶他一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含赞赏,“沉着冷静,宠辱不惊,能有邵将军这样的人才,是我后黎之幸。”   “左相过奖了。”邵元松谦虚道。   “老夫做了一辈子官,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左相抚着胡须笑道,“昨日封赏之事,邵将军不必着急,老夫听说太子另有安排,我们后黎可不会亏待功臣。”   邵元松感激的道,“多谢左相提醒。”   邵元松看着左相离开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这是打算拉拢他?还是挑拨?   事情过去两三天,在众人都揣测着皇上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恼了邵元松的时候,皇上在小朝会上提出了封年若为郡主之事。   后黎的朝会分大小朝会,一般大朝会是五天一次,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其他时候均为小朝会,二品以上官员参加即可。   封郡主的事情认真说起来是皇上的家事,但年若情况有些特殊,她并非皇室之女,所以皇上只是提了一嘴,并没有当做什么大事。   没想到左相提出了异议,“老臣以为此事不妥。”   “陛下,年若非皇室之女,便是觉得对卫公有所亏欠,但她无大功绩,封赏郡主怕是名不副实,还是封赏邵将军更加名正言顺。”   “臣附议,”吏部尚书道,“虽然是夫妻,但此举会让功臣心寒。”   “臣附议!”户部尚书也跟着站出来。   其他本来对此事漠不关心的朝臣听他们说的有理,也有两人跟着附议。   “果然被太子猜中了。”皇上大笑,“左相还是如此刚正。”   左相心头一跳,看向太子,就见太子笑着看他道,“左相不必担心,在南黎之时,年若贡献良多,孤与她甚为投缘,便动了认做干妹妹的心思,前些天跟父皇母后提了,他们也觉得甚好,”说到这里笑着调侃皇上道,“能得现成的两个外孙,父皇和母后都很开心。”   皇上想起琼姐儿和旭哥儿,脸上现出笑容,“你们一个个的不给朕生,朕只好自己找了。”   “至于你们所担心的邵将军之事,更不必担心了。”姬星渊笑吟吟的道,“父皇本来想封他侯爵的,他自己推辞不要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面露惊讶,实在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推掉到手的爵位。   众人的表情很好的取悦的皇上,又想起邵元松给他的东西,心情非常愉悦,对邵元松也不吝夸奖,“朕当时也非常惊讶,不料邵将军说他能有机会从一介商户爬到将军之位,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若再承爵,自己名不副实也就罢了,也怕朕会难做。”   “此子当成大器!”太傅赞道。   皇上赞赏的道,“后黎能有邵将军这样的人,也是朝廷之幸。”   “不过就像武卿所说,朕不能寒了功臣的心,”皇上继续道,“恰好太子要认年若做干妹妹,加上邵将军的功绩,年若封一个郡主绰绰有余。”   这事情合情合理,太子认了干妹妹,这就完全是皇家的家事了,邵元松自己完全不在意,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大家对邵元松众口一词的夸赞中,左相再也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皇上末了还笑呵呵的叮嘱,“先跟你们说一声,暂时别声张,到时候给若姐儿一个惊喜!”随着年龄渐大,皇上愈发有童心了。   于是,第二天,宫中又派来两个嬷嬷教导年若认亲礼仪。皇家无家事,虽然只是太子认妹妹,但涉及到皇上、公主和各个亲王、王爷,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毕竟平白无故多个姐妹,总会有一些利益牵扯。   邵元松见她不安,笑道,“我都给你打点好了,放心去吧!”   “打点什么?”年若好奇,“难不成你把所有的皇室宗亲都打点了?”   邵元松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为夫有那么笨么?那我们家倾家荡产也别想打点好。”   “难不成你还能贿赂皇上不成?”年若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在没办法想象邵元松还能在皇上那里打点。   “谁让皇上穷呢?”邵元松凑在她耳边悄声道。   年若好奇死了,可是邵元松却死活不再说他怎么贿赂了皇上。   认亲宴虽然礼仪繁琐一些,但对于宫中的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年若这边花了两天时间熟悉流程后,很快便被宣进宫中。   皇室成员几乎都来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看皇上和皇后开心的样子,并没有人对年若有什么不妥的表现。   宴后年若去更衣时,遇到了安亲王妃,钱氏看着她笑吟吟的道,“若妹妹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年若假装没有听懂她的阴阳怪气,笑道,“能得太子青睐,确实是我的福气。”   安亲王妃显然不想这么放过她,笑道,“何止是太子青睐,邵将军对你也是没的说了。”   自从姬星溱将她身边的丫鬟遣回左相府,又有意隔断她的消息来源,钱氏并没有灵通的提前知道年若被太子认做妹妹的原因,和左相一样,她以为皇上是为了制衡邵元松,所以把该属于邵元松的功劳给了年若,让她有这样一个荣耀。   “如今认了亲,以后邵将军再有军功,你说不得可以挣个郡主当当。”这是在暗示年若抢了邵元松的功劳?   说到这里,钱氏叹道,“果然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命好遇到个良人,说不得就能一飞冲天。”   “王妃此言差矣,”年若可不想忍受她的迁怒,笑道,“遇到良人是一方面,值得对方倾心以待才更重要,不然良人再好,遇上一块败絮,迟早也还是会因为配不上而跌落的吧。”   这是说她配不上安亲王?饶是钱氏向来沉得住气,也不由变了脸色,她虽然知道年若不是软柿子,但也没料到她竟如此不客气,她堂堂安亲王妃,前太子妃,曾经是要做皇后的人,岂是她一个靠着先祖余荫和丈夫功绩上位的女人可以评价的?!   “还有,王妃可别取笑我了,”年若继续道,“若论命好,还是王妃命更好,我往日也常听太子哥哥说起安亲王,早就心生敬仰,能嫁给这样的人,王妃还用得着羡慕我?是吧,安亲王哥哥,”年若对着钱氏身后福了福道。   钱氏脸色一白,随即锐利的目光瞪向年若,再转身面向安亲王时,面色已经如常了。   年若对她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   安亲王没看钱氏,而是对着年若道,“和小五一样叫我大哥就行了。”   年若从善如流,“大哥。”   姬星溱笑得很温和,“嗯,我也常听小五说起你,这几年在南黎帮了不少忙。”   钱氏咬紧后牙槽,他这样说,就证明他听到了不少,心存的一点侥幸也没了,在姬星溱看不见的地方,钱氏看着年若的目光仿佛想要吃人一样。   年若并不以为意,反正她如今已经知道,姬星溱和姬星渊感情好,北黎皇子之间又没有那么多的龌龊,所以即使从太子之位上退下来,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而且对方也是从小当做国君培养的,很多想法和姬星渊不谋而合,他的抱负都要寄托在姬星渊身上,若钱氏踩了线,他定然不会不管。   更衣回来,认亲宴也接近尾声,年若收了一大堆礼物回了家。   这边姬星溱和钱氏坐在马车上,气氛有些凝滞,钱氏想打破沉默,姬星溱却先开了口,“邵元松推辞了侯爵之位,所以父皇打算封年若为郡主。”   钱氏惊讶的瞪大眼睛,想起她刚还说年若说不得会封郡主的事情,但那绝对是嘲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   认亲和封郡主绝对是两个概念,王爷和公主们的女儿们,再受宠也只有一个能得郡主爵位。   还有,邵元松竟然舍得?   “为什么?”她何德何能?为什么如此命好?   “你是说为什么邵元松为什么这样做么?”姬星溱看着钱氏,淡淡的笑道,“年若不是说了么?她值得他倾心相待,毕竟他们曾生死相随,如今也无所谓你我了吧……”   所以,不是人家命好,是人家值得。   钱氏紧紧咬住下唇,姬星溱也不再理会她,直到回府下车,安亲王再没跟她说一句话,直接去了侧妃那里…… 第116章 分封郡主   因为早有准备,认亲后的第二天,两道圣旨进了卫国公府。   第一道圣旨,年若征南期间贡献卓绝,特封为晋江郡主;第二道,因卫家欺君罔上,撤掉国公爵位,降为伯爵,世袭罔替也改为降等袭爵,这样算来,卫家的爵位最多能保留三代。   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喜公公,笑呵呵的对年若拱手,“恭喜郡主。”   “辛苦公公了。”年若显然也非常惊讶,不过并不失礼数,倒是早有准备的邵元松顺势塞了一个红封给喜公公。   喜公公捏了捏,白胖的脸上笑意更浓,正要跟邵元松说两句,那边卫昌瑞已经回过神来,慌张的扑过来道,“喜公公,三姑娘所做之事我们也都是被蒙在鼓里,我们全不知情!请让我们求见皇上!”   “是的,我们都不知情,三姑娘犯的错,我们会严厉惩戒,”卫老夫人也颤颤巍巍道,“请皇上看在祖宗的份上,允我们觐见。”   卫芸姝看着往日里对她宠爱有加的祖母和父亲,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知道,自己完了,不仅外面的人都厌恶她,连至亲也不会放过她了……   喜公公按下不耐,叹了口气道,“卫伯爷,这已经是皇上看在卫公的份上宽大处理了,不然以卫三姑娘的罪行,便是褫夺爵位也是说得过去的,您确定要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卫昌瑞委顿在地,他心里清楚,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再过多的纠缠反而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从来都接受庇护的卫家人首次体会到了皇权之威,如果皇上不必再忍受,一句话就可以把他们打落到尘埃里。   喜公公见他们老实了,才继续好心提醒道,“这座宅子是国公府的规制,已经不适合伯爷住了,皇上在七荷街另赐了宅子,伯爷还是早作准备吧。”   送走喜公公,卫家人也不敢惹年若一家,愁眉惨淡的提了瘫软在地的卫芸姝回了院子。   反观主院这边,众人一片欢天喜地,纷纷朝年若道喜,邵元松与有荣焉,“每人多领一个月的月例,以后就是郡主府了,都给我好好干!”   “是!”众人元气满满。   年若则拉着邵元松进了屋,“怎么忽然想到了给我赐爵?”   邵元松笑道,“不是突然想到的,太子早就跟我商量过,是否愿意让你走出后宅,像是当初在南黎那样做更多的事情。”   年若惊讶,“我以为昨天的认亲便是他说的给我的惊喜了,难道这才是?”   邵元松将年若鬓边的头发捋至耳后,笑道,“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太子殿下虽然行事大胆,但能力出众,我一直记得你在南黎时工作的样子,非常耀眼……”   年若不由红了脸,心中也非常感动。   “你有这样的能力和胸怀,不应该困在后宅,所以就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而太子殿下也想要改变一些事情,你则是他的一个突破口。”邵元松握紧年若的手,“你未来的路也许会充满艰辛,但你要记得,我会一直陪着你。”   “邵元松,”年若情不自禁的扑到他怀里,“你怎么能这么好?”她未来的路会艰辛,但陪着她的邵元松自然也会饱受争议和抨击,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依然为她创造了条件。   邵元松吻吻她的发顶,心想,对你怎么好都不为过。   有琼姐儿和旭哥儿在,两人并没有温存许久,卫氏也神采飞扬,玩笑道,“若姐儿是郡主,那元松是不是也该叫郡马了?”   其他人还没说话,旭哥儿立刻跑过来,扶着邵元松的腿蹦跶着叫道,“我要骏马!跑快快!”   爱马似乎是男人的天性,旭哥儿不过四岁,已经缠着父亲要骑马了。   众人大笑,年若指着邵元松对旭哥儿笑道,“你猜猜这匹郡马跑的快不快?”   邵元松不知想到什么,冲年若笑得意味深长,“试试不就知道了?”   旭哥儿往常也会骑在邵元松的背上玩骑马的游戏,这会儿众人以为他是说那个,只有年若隐约觉得不对……   事实证明,作为亲密无间的夫妻,年若对邵元松的了解还是比一般人多。深夜的床帐中,邵元松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来,“这匹郡马好不好骑?快不快?嗯?快不快?”   年若被郡马颠的句不成句,断断续续的呜咽,“快,快……”   “还要快?”邵元松不怀好意的开口,愈发粗/重的喘/息证明某匹郡马加快了速度,“好,都依你!”   年若突然惊叫一声,然后咬牙切齿的骂道,“混蛋……我不是那个意思!……给我停下!”   然而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郡马,驰骋一夜到天明……   @@   一府之内,两道圣旨,一升一贬也是一则奇谈了。不过卫家被削爵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年若被封为郡主却是让人惊掉下巴。   郡主历来都是皇室所出之女,年若怎么都不够资格,其封号以地名冠之,说明这不是一个虚衔,是食邑的,虽然晋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甚至于称得上贫瘠,但也代表了一种权利。   一时间到处都是质疑之声,他们的想法大多和左相相似,年若做郡主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直到太子认了年若为干妹妹的消息传出,众人才得以理解,这个时代人情重,一般人了干妹妹就跟亲的也没两样了。   理解了这件事,新的疑惑又随之而来,太子为什么会认年若为干妹妹?要知道太子作为一国储君,认亲可不是随便的事情,皇上便是再喜欢年若一家,也要考虑其他的皇室宗亲。   别说别人不理解了,就是年若自己都一直想不通,只知道邵元松贿赂了皇上,但怎么贿赂的他却一直咬死了不说。   最后还是以去睡书房为威胁,让邵元松松了口:   “还记得当初跟洪瑞林换来的虎江附近的两个山头么?”邵元松道。   年若想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挖出一点信息来,“可是当年用龙江城的产业换北方商道时,搭给你的两座山头?说是祖传的。”   邵元松笑道,“是啊,那两座山头在南北黎的交界处,时常交战,洪瑞林也不敢去,那时已经荒废了几十年了。”   “那两座山怎么了?”年若已经猜到那两座山怕有名头。   “那可是两座金山。”邵元松神秘笑道。   “产什么宝贝?”年若惊讶。   邵元松见她没有理解,继续解释道,“顾名思义,产金矿,真金山。”   年若倒抽一口气,怪不得能贿赂动皇上,随即又有些肉疼的道,“不是吧?两座都献上去了?”留一座也好啊……   邵元松被她财迷的模样给逗笑了,“趁着皇上现在穷,贿赂一下还是值得的。”   “况且,金矿我们又不能私自开采,两个山头挨着,留一座另一座也逃不过,不如全都换了好处。”   年若是真的佩服邵元松了,尽管她已经奢侈了这么多年,从没为银子发愁过,依然做不到像他一样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   “放心吧,你便是想躺在金子上睡觉,为夫也能供得起,”邵元松笑道,“那条北方商道就够你吃喝一辈子了,而且咱们有底子,也不缺人,银子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所以,年若的郡主之位,其实是用邵元松除了军功意外的功绩加上贿赂了皇上两座金山换来的,太子的赏识只是比较小的一部分,不过这种秘密中的秘密除了皇上、太子以及两个当事人外,谁都不知道。   因此在外人看来,年若的郡主之位,一半是太子的欣赏,另一半则是用邵元松的功绩换来的,没错,太子认妹妹的消息传出来后,邵元松自己推掉爵位的事情也开始盛传。   虽然说是邵元松主动推辞,并没有提出要换给年若,但脑子清楚的人都知道,这也是年若获得爵位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一时间,年若成了京中最令人羡慕的女子,太子的欣赏是其次,丈夫无上的宠爱才令人艳羡。   邵元松本人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那些眼红病的,正常人都对他交口称赞,宠妻是其一,能将到手的爵位推辞掉,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情,见微知著,可见其品行。   日后除非他做出明显令人诟病的事情,否则不管是中伤还是捧杀,都不会对他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这就是名声的重要性了。   除此之外,关于年若在南黎所做的事情也开始有人打听,毕竟能得太子赏识这一点,对于不少世家大族的适龄女子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于是,随着信息一点点拼凑,众人开始知道,年若在南黎时,虽然没有官职,但行事权利不下于三品官员,并且处理事情干净利落,鲜少有差错,一跃超过其他官员,成为太子最得力的助手。   ——原来太子喜欢能干的女子,你看太子妃也不同于一般闺秀,带过兵打过仗。   ——原来柳先生说的对,女子做事并不比男人差。   以年若为榜样,这两个话题成为了京城近来最热门讨论,只要女眷聚集的地方,就脱离不开这个话题,柳先生也再次活跃起来。   京城的姑娘们也开始流行跟男子一样读书,了解时政。   被当做诱饵的太子殿下正看着自己的太子妃,“你不跟我解释一下么?”   太子妃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多好的契机?这样一来,想要阻止殿下您用人的大臣们,为着自己的女儿着想,也不会强硬阻拦殿下了……”   “所以你就把为夫卖了?”太子殿下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你就不怕她们一拥而上,孤招架不住?”   宁穆茵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好像他多么可怜一样,她的太子殿下真是愈发幼稚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姬星渊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明知道他是在做戏,宁穆茵还是败下阵来,无奈的看着他道,“放心吧,这样一来,大臣们暂时不会让你纳妃的。”   “世家高门的女子们如今都在忙着读书学时政,”宁穆茵道,“以前是摸不着头脑,如今掌握了关键信息,总要让自己有优势,有把握了再尝试。”毕竟事关家族的前程,肯定要慎重。   有心思的世家大族们都这么想,所以在确保他们家的姑娘具备竞争力之前,他们暂时不会提纳妃之事。   “太子妃娘娘果然还是心疼我。”姬星渊冷不丁从幼稚鬼化身大饿狼,纵身扑了过去。   然后被冷酷的太子妃娘娘一巴掌按住…… 第117章 太子监国   天色已暗,御书房里乐公公点了灯,皇上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额角道,“都掌灯了啊。”说完不由咳嗽了几声。   坐在旁边书案的姬星渊起身,将放在一旁温度适中的梨水递给他,“父皇先润润喉。”然后绕到皇上身后,给他揉捏酸痛的肩膀。   皇上放松的享受着太子的服侍,叹道,“老咯!不过刚掌灯,就熬不动了。”   “父皇不要乱说。”姬星渊道,“不过是因为这几天气候有些变化,所以不适应罢了,若是觉得困倦,您先休息一会儿,孩儿都看完了跟您汇报。”   “不用,朕再看一会儿,”皇上揉了揉额头,“南方被那一支折腾的不成样子,又经历了三年战乱,虽然你稍微稳住了些,但还是一团糟,眼看着就要春耕了,得赶紧把种子和银两筹备好。”   姬星渊皱眉,“这刘勉之似乎太过懈怠了,孩儿刚看了他的呈上来的折子,南方的预算才完成了十分之一,而且还粗漏的很,照这样下去,赶在春耕前种子和银两怕是准备不好,总不能准备好那个郡的发哪个郡的吧?”   “哪里是懈怠。”皇上叹道,“不过是看朕精力不济,所以敷衍罢了。”   北黎的皇室一直以收复南黎为目标,皇上在位近四十年,南黎在他手上收复,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因此,大喜过后他的心神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之后便连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   他勤勉至今,如今快七十岁,在皇帝中已经是高龄了,皇上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跟不上了,脑子转的慢,总是跑神,还总是觉得困。所以刘勉之这样的人觉得他一天处理不了多少事情,就有些敷衍了。   姬星渊皱眉道,“哼!还不是觉得朝廷如今无人可用,所以才有恃无恐。”   皇上拍了拍儿子放在他肩上的手,一开始立姬星渊为太子的时候,他还为姬星溱觉得可惜过,后来发现自己这小儿子雄才伟略并不亚于大儿子,不过处事方式却是南辕北辙。   别看姬星溱当年一副锐气满满的样子,但实际上行事却偏温和;姬星渊倒是从来都笑眯眯的,看着好说话,可实际上办事却雷厉风行,大刀阔斧。   这其实不是件坏事,北黎虽然没有养出像南黎一样的混乱皇室,但却养出了一大堆不能随意动的“有功之臣”。   诚然皇室在百姓之中博了个好名声,但当这些“有功之臣”渐渐有了私念,好名声就成了一把双刃剑,虽然可以掣肘他认,但同时也会束缚自己。   就比如北黎为什么一直富不起来?明明太子曾提出过非常好的税法改革方案,既可以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还能丰盈国库。但只因为触动那些人的利益,在他们的联合抵制之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对外说起来他们并没有错,他们只是在直言劝谏,为了阻止尚且年轻还鲁莽的太子,朝廷还要收复南黎,容不得一点闪失,太子能保证改革一定会成功么?若是失败,谁又承担这样的责任呢?   那个时候,即便是他们皇室,也必须得退让。   就像左相最近屡屡针对太子,他并不是想要造反,只是在跟未来的君主博弈。   一朝君子一朝臣,左相效忠皇上,但与太子的政见并不相合,那么他就需要考虑太子上位之后,他自己的位置,是被太子搁置一旁做个摆设,还是拿到权利,让太子即使不喜欢他,也不得不听他的话行事。   想到最近左相朝着太子伸手之事,皇上的目光发沉,在收复南黎之后,这群“有功之臣”的目标也不再是共同发展国家,竟然不惜朝着太子的臂膀下手,也要夺得权利。   虽然太子和邵元松都剑走偏锋的扳回劣势,但这依旧是皇上最担心的事情,自己这个小儿子,胸怀远大抱负,显然不会就此止步,一定会和朝臣们对上了。   如果他赢了,朝臣世家将成为他手中的利剑,上令下行,他也许将带着他们开辟一朝盛世。但如果他输了,那么也许姬氏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受制于朝臣和世家。   “你是怎么想的?”皇上开口。   罢了,趁着自己还能护着他的时候,让他放手一搏又如何?   成功了,他将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   若失败了,还有他能帮着他收拾一下烂摊子,即便他昏庸一次,对比收复南黎的功绩,也不值一提,而太子却可以在这其中吸取教训,想必以后做事也会更稳妥一点。   ……   隔天,皇上身体不适,需要静心调养一段时间,下旨令太子监国。   在征南之前,太子只跟着皇上学过两年朝政,紧接着就是出征三年,虽然回来之后皇上就陆续将事情移交太子,往日上朝也都旁听,但说话的时候不太多,众人不由担心他第一次独立处理朝政会不会有问题,毕竟今年南黎那边一团糟,便是皇上来处理,也要费不少功夫。   不少人听说这个消息都,都向左相靠拢,有左相的声望在,若太子犯错,他们必然鼎力相助。   不过他们显然多虑了,先撇开其他能力不说,太子对于轻重缓急非常分的清,“今年迫在眉睫的两件事:第一,南黎修生养息的事情拿出章程来,马上就要春耕了;第二,人才选拔。大家没有异议吧?”   这当然是没错的,但这两件事情做起来却麻烦。   第一件事情的章程其实已经有了,首先是户部做出预算,然后拨出粮种和各种补贴的银两,再由军队护送至南黎各郡分发下去。   “这第一件事……”   刘勉之听到太子开口,心中不由一紧。果然就听姬星渊道,“三月初就是春耕,南黎五十一郡的预算最迟二月中旬就必须出来了,户部尚书,预算的事情进展到哪里了?”   “已经完成十郡。”刘勉之有些心虚的道,“户部去岁调了一半人手到南黎,实在是人手不足。”   “是人手不足?还是能力不足?”姬星渊的语气听不出一丝火气,甚至堪称温和,“卿掌管户部,应该最清楚,朝廷在这里拖一天,南黎那边今年会减去多少丁口。”   “还是说,因为户部人手不足,就让百姓们去死么?”姬星渊笑眯眯的反问。   说实话,这样的太子,比起大发雷霆的皇上还让人觉得有压力,众臣一时间噤若寒蝉。   刘勉之额上已经渗出冷汗,“臣即刻安排。”   “好,”姬星渊也没追究,“给卿两日时间,给孤拿出十郡的预算来。当然,”说到这里,他从乐公公手里接过之前户部呈上来的折子递出去,“别再拿这种敷衍了事的东西来顶,孤要清楚的精准的预算,否则孤就另找有能力的人来做了。”   “太子殿下!”刘勉之大惊,十郡的精准预算,哪里是两天能做出来的?   “殿下。”左相站出来道,“老臣知道殿下亲自收复南黎,心系南黎百姓,但户部此时无人,两天时间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刘勉之感激的朝左相拱拱手,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老师。   姬星渊则笑眯眯的看着,这是在说他意气用事了?   “左相,孤在三年的时间里安顿战乱中的南黎五十一郡,精打细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是不是强人所难孤心里非常清楚,要不孤找一个人来给你们展示展示能不能做出来?”   左相心中咯噔一下,发觉自己好像掉入了太子的圈套。   刘勉之却觉得太子在针对他,他做户部尚书这么多年,不敢说多出色,但也从未出过大差错,如今太子竟然拿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打压他,若这样认下,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敢问太子殿下,是哪位高人?”刘勉之道,“若能得对方指点,臣也好早些完成任务。”   众人都能听出他的不服气,不过他们也觉得估计是太子新官上任,想要建立威信,才故意打压,退一步说,如果太子说的是真的,有这样的人才顶上来,总不是坏事。   “这人你们大部分都认识,即便不认识也应该都听说过。”姬星渊道,“父皇新封的晋江郡主。”   “太子殿下!”刘勉之气得整个脸都红了,“臣自问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大错,殿下何至于如此羞辱于我?”   左相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殿下,老臣知道晋江郡主名下产业繁多,可能于算学上有所建树,但殿下应该知道,此事并不是会算学就行的。”   这是在说年若商户出身,所以只会打算盘咯?   虽然说的婉转,但贬低之意毋庸置疑。太子还没说什么,邵大将军就带头发飙了,“左相偏颇了,本将军虽然商户出身,但郡主却是官家千金,您都没见过她做事,怎么就能确定她只是擅长算学呢?”   左相:坏了,忘了这个宠妻狂人   “太子殿下,既然是为了解决百姓的问题,都是为朝廷做事,无论谁做都是一样的,”邵大将军道,“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不如就叫两人比一场,也方便如左相等大人能够明辨是非。”   “邵将军说的有礼,臣附议!”沈向夏站了出来。   “臣附议!”   ……   一溜的武将站了出来。   照理说,只要不涉及到打仗之类的事情,武将一般不掺和,不过在南黎的三年,他们还是很有革命情谊的,他们虽然不懂朝廷政事,但也记得邵三奶奶做事干脆利落,让人十分放心。   “太子殿下,这是国事,岂能如同小儿游戏般意气用事?”左相劝道。   刘勉之也不赞同,“请殿下三思。”   “事关百姓生死存亡,哪里儿戏了?”邵元松冷笑,“倒是左相和刘大人是害怕输给郡主下不了台,所以才把它当游戏吧。”   左相有些头疼,实在是没想到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妻子抬到如此高的位置上,他就没自尊么?!   邵元松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尊是个啥?媳妇儿的尊严才是不容侵犯的!   太子殿下占尽先机,加上邵元松据理力争,势必要证明郡主才能,年若和户部尚书比试的事儿就此敲定,为了不耽误事情,比试的时间就定在两天后的欢庆殿上。 第118章 埋下火种   这一日是大朝会,一般情况下辰时开始到巳时末结束,不过这一天时间晚了许多,大家都在猜测可能是太子第一天监国,有什么事情发生。   结果确实有事,还不是小事,待官员们一下朝,晋江郡主要和户部尚书刘大人比试的事情,就以其新奇的特性,迅速的传播开来。   当然,也得益于月初征南军的论功行赏,二月里的庆功宴非常多,一家接着一家,京城的女眷大多奔波在参加宴会和准备参加宴会的路上。   年若好歹跟他们一同征南归来,其中一大半的将军关系还都不错,自然异常忙碌。   听到消息的时候,年若正在新上任的镇南侯沈向夏家里和女眷们寒暄。   今日是镇南侯家的庆功宴,镇南侯也是世家出身,如今眼看着前程远大,赴宴的人非常多,因为三月镇南侯就出发去镇守南方边境,所以抱着维护京中人脉关系的想法,这一次的宴会办的很盛大。   彼时年若正和众人寒暄,除夕夜宴的惊艳亮相让年若在女眷圈子里非常混的开,尤其如今成了郡主,一些对她不以为然的人至少面上也都开始热络起来。   因为刚分封郡主不久,众人对她在南黎的经历非常好奇,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太子如此欣赏。   年若知道姬星渊一直想要摒弃如今制度糟粕的东西,比如对于女性的束缚,想要提升女性的地位,充分的把人才利用起来。所以自然不吝啬的跟她们分享在南黎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一路行来,饿死病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几百人的大村子最后可能就剩几十个人,有的甚至一个都没有了。只有那个村子,竟然有几百人,甚至每个人还都能吃个半饱,你们可知为什么?”   “快别卖关子,赶紧讲!”夏侯道的夫人跟年若熟悉,不客气的催促道。   “那村里有两个秀才。”   “可是那两个秀才的功劳?”有人忍不住问道。   “不,那两个秀才,一个差点饿死,一个年迈体弱。”年若笑道。   这不同寻常的剧情已经完全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年若看着一双双发亮的眼睛,觉得自己很有说书的天赋。   “那个差点饿死的秀才学问非常不错,也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将来会做官,一直看不起村子里的人,经常说的话便是‘你们懂什么?愚昧至极。’但他这样说,却也从来不肯教别人道理,村民们虽然不懂大道理,但又不傻,久而久之,便也都离这位秀才老爷远远的。”   “结果灾荒和兵祸到来后,村民们因为会种粮食,好歹有些米粮。秀才却只有短期的口粮,吃完后就只能饿肚子了。”   “最后他实在饿的顶不住,拉下脸去找村民求助,别人自然不会给他,还嘲笑他,‘秀才老爷不是什么都懂么?到头来还得靠我们养活您?’”   “这话倒也说的不假,乱世之中,再有学问,还不如会种地来的实在。”有人叹道。   年若笑道,“其实不然,村民也确实愚昧,如果不是另一个秀才的姑娘站出来,这些村民也会走这秀才的老路,这个村子估计也跟别的村子一样,剩不下多少人了。这秀才的错处是不应该看低村民,大家都人各有所长,谁离了谁都活不好的。”   “说的是,就像百姓若没有朝廷管束,会活的一团糟,但若没有百姓种田行商,朝廷和世家们也照样得饿肚子。”说话的是青州李家的一个姑娘,不愧是大儒之家出来的,一下子就把观点拔高了。   年若继续道,“是这个理,村民们自己都吃不饱,也不会管别人,那秀才差点饿死,不只是秀才,有些家里没田地,没劳力的,眼看着也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另一个秀才的大孙女站了出来。”   “那姑娘多大?有什么过人之处?”有人忍不住问道,只怪年若太会讲故事,吊得人心里难受。   “那姑娘不过十八岁。”年若笑着赞叹,“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便是书读的非常好。”   “比另一个秀才还好?”有人问道。   “不,单论读书,自然是没秀才好的,若要参加科举的话,她肯定是名落孙山的料子。”   年若说的有趣,众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和另一个秀才不同,这个姑娘的爷爷和村民们关系很好,老秀才负责教导村里愿意读书的孩子们,意思意思给点束脩就行,这姑娘从小跟爷爷相依为命,也跟着读书,学问不错。不过灾荒来临的时候,他们家也没有什么粮食,虽然有好心的村民救济,但也撑不久。”   “这时候小姑娘就站了出来,用爷爷在村人的威望和村中一个已经走出去的商户合作,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众人简直好奇死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用了什么办法,能在灾荒中保下一村人的命。   “她让商户出银子,以五十文一斗的价格,买下所有人的粮食。”   “哪里会有人那么傻卖给她?虽然平日里只有八文一斗,但灾荒之中,粮食可是值千金啊。”有人提出异议。   年若点头道,“说的没错,但她说收购来的粮食是为了养活村里活不下去的人的,如果卖掉粮食后,家里一点口粮也没有的,也可以来吃,每人每天有定额,不能保证吃饱,但也绝对饿不死,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按照她的命令去做农活儿。”   “老百姓们很会算账,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他们拿了钱,还能被人养着,至于农活儿,反正就算不听她的,他们自己也得干,而且她保证了来年也可以吃到粮食,便是家里藏粮最多的人也不敢保证家里的粮食能够吃到明年。”   有人疑惑,“这姑娘能得什么好处?粮食总共就那么些,如此一来不过是分配的均匀了一些,村民们都想不到么?”   “所以说,村民很多时候是愚昧的,他们不懂这些道理,只知道自己能吃到粮食。”年若道,“这件事情看起来吃力不讨好,但这个姑娘却得到了粮食和工作分配的权利,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让商人计算了土地、粮食亩产、人丁等,然后将村民们集中起来,所有的种田好手集中去种村中的三十亩良田,其他全都摒弃;其他老弱病残和孩子们负责所有的日常琐事,商人则负责计算每个人每天的口粮,全村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闲着。”   “你们猜怎么着?”年若没卖关子,紧接着道,“这一年虽然只种了全村一半的土地,但收成却快赶上往年,没人让他们交税粮,接下来的一年,所有人都可以吃个半饱。”   “我知道了!这姑娘果然有魄力!”李氏姑娘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村民们一直自己顾自己,即便是有粮食的人家也没办法好好种田。”   “是的,他们的地里粮食长得好,自然会有人打主意,要知道,人饿得狠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但全村人当着命根子护着的粮食,方圆几十里之内都没有比他们村子人更多的村子了,其他人完全占不到便宜。”   “就像隔壁村子有一家有八个儿子,还个个都是种田好手,可是他们种庄稼之后,总有人去捣乱,家里的人只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看着,村里其他人家都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帮手,稍有不慎,就会有大片损失,最后还不如小姑娘带领的村子过的好。”   有人讨论道,“小姑娘的村子里,壮劳力可以心无旁骛的精心侍弄庄家,平时没事的小孩子会放哨,他们种的粮食又是经过计算,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姑娘,这个村子就会和其他村子一样,百姓会随着粮食渐渐耗尽而死。   “太厉害了。”这些真实的故事可比说书的有趣多了,“最后那个姑娘结局如何?”   “这么厉害的人,太子殿下当然非常赏识,”年若笑道,“我们走的时候,太子让她先做了里长,班师回朝路过时,发现她所管的镇子比别人都甩出去一大截去,以至于周围的人听说他们镇生活好,全都迁了过来。太子就让她去暂代县丞之职了。”   “这也太厉害了。”众人赞叹。   有人还记得别人的结局呢,“那看不起村民的秀才呢?”   “那秀才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除了一肚子的墨水,也没别的用处,”年若笑道,“只能为那姑娘做些文书的活计,然后教孩子们读书,因为老秀才在,他也不敢藏私,这样一年过后,那村子里的人们多多少少识了字,也懂了姑娘的苦心,对她心存感激,那姑娘做里长,做县丞,村民们可是帮了大忙的。”   “所以说,做官好不好,不能用学问来评判。”有人总结,其他人纷纷赞同,也觉得那姑娘十分值得尊敬。   “那商人呢?”李氏姑娘问道,“姑娘救了全村的人,得到了大家的尊重,村民们没有饿死,而那个商人呢?出了银子,全力以赴帮助姑娘,他得到了什么?难不成他也缺粮食?”   众人一听,可不是,感觉这商人是最吃亏的,难道这商人家里没存粮?   这李氏姑娘还真是爱思考的性子,年若道,“粮食自然是一方面,毕竟坐吃山空总是不保险,不过最重要的嘛……”年若狡黠的一笑,“那位姑娘十八岁,而这个商人二十岁……”   自然是抱得美人归了。   众女眷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大笑起来,夏侯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没成想郡主如此促狭。”   年若思维敏捷,说话幽默风趣,经历的事情比她们往日听到的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和戏文有趣多了,所以基本上只要是正常人,都很喜欢她。   当然,这世上从来不乏眼红病和观念不同之人。   比如年纪大一些的吏部尚书府的武夫人就非常不喜欢年若,对户部尚书的刘夫人道,“故事倒是编的好,一个秀才会不如一个小姑娘?听她胡扯呢,也就骗骗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小媳妇了。”又对自己成了婚的女儿道,“你可别跟她们似的学什么新女训,女人还是要端庄贤淑,没得张狂的惹人厌弃,那姑娘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嫁个商户?你看哪个世家大族会要这样的厉害的姑娘?”   坐在一旁的左相夫人也叹道,“如今世道变了啊,女人都没女人样子,一个柳先生还不够,又出了个晋江郡主,难不成她们还想去做官不成?”   她话音刚落,镇南侯沈夫人就匆匆进来道,“大消息,郡主,太子殿下让您去和户部尚书刘大人比试呢!” 第119章 比试准备   年若还没反应过来,户部尚书刘夫人就先出声问道,“什么?”   左相钱夫人也笑道,“怕是说错了吧,郡主和刘大人能比什么?”   沈夫人愣了一下,也笑道,“看我,光听了一句,觉得新奇,就跑进来说了,侯爷已经下朝了,一会儿等老爷们来了就知道了。”   “也不一定,沈夫人这样的稳妥人怎么能听错呢?”一直没说话的宁穆芷忽然开口道,“早听说郡主在南黎时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如今想是太子也想知道郡主和刘大人哪个更厉害吧。”   这话听着是在恭维年若,但在刘夫人和钱夫人不喜欢的情况下,却也给她拉了一手好仇恨。   年若看向宁穆芷,她知道这是太子妃的继妹,也察觉出了这位姑娘对她有敌意,又有想进东宫的意图,所以才这么矛盾吧。   宁穆茵确实很矛盾,她知道年若和她的继姐关系好,本着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的原则,她下意识的敌视年若,可年若如今又成了太子的妹妹,在她还没进东宫之前,这个人她不仅不能得罪,还得讨好,所以往日里众星拱月的待遇今天也让给了年若。   不过,到最后仍然没忍住,话说出口,她前面的忍耐就相当于功亏于溃,可又觉得畅快,她堂堂武安侯的嫡女,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刚刚郡主故事里那个秀才的孙女都能做官,郡主肯定比她强多了吧?”   刘夫人非常不高兴了,依然保持着风度道,“南黎天灾加兵祸,百姓十存二三,留下的官员们还不能随意取用,缺人也就罢了,如今回到京城,哪里还需要劳动郡主。”让个女人跟丈夫比试,以后自家老爷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不得不说,两人果然是夫妻,想法非常一致。   “夫人此言差矣。”说话的是柳先生,“我给做个证,郡主做活儿一般官员可比不上,那时从朝廷调过去的人手,一半还得听从咱们郡主派遣呢。”   既然避不开,怎么都要得罪了,那还不如强硬一些。   柳先生经过多年的经营,在京城女眷中还是很有声望的,而且战乱的几年她也确实在南黎,她这话大部分人都是相信的。   “哈哈哈,柳先生说的不错!”沈向夏笑着进来,他已经换下官服,穿着一身稍显隆重的衣服,对着众位女眷拱手道,“今日下朝晚了,怠慢众位贵客,失敬失敬!”   众人还礼,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郡主是要跟刘大人比试么?”   “是要比试,”沈向夏给了准信儿,“今天之所以下朝晚了,就是在讨论这件事情。”   “眼看着要春耕了,南黎五十一郡需要赈灾,刘大人说预算不好做,怕赶不及,太子殿下便打算叫郡主帮忙。”沈向夏道,“你们不知道,但柳先生是见过的,郡主在南黎的时候,这种活儿做的多了,熟练的很。”   吏部尚书的武夫人也皱起了眉头,“朝廷已经缺如此缺人手了?看来我们家老爷任务颇重啊。”   反正就是不相信年若能力强。   沈向夏笑笑没说话,强不强,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想到太子殿下选的地方,沈向夏眼底都是笑意,他们好歹跟了太子殿下三年,非常清楚这位殿下的做事风格,左相还是太大意了。   除了像刘夫人、武夫人和钱夫人这样不愿意相信年若有能力的人之外,其他人看着年若的目光已经闪闪发光了。   听沈侯爷这语气,这位郡主当初在北黎做的竟然是户部尚书的工作?想象一下跟自己家里祖父/父亲/夫君/平起平坐的情形……好酷!   半个时辰后,男人们陆陆续续到达,第一个到达的自然是邵元松,他比别人下朝下得稍微晚一点,不过他没回家换官府,直接就奔到镇南侯府来了,身后还跟着喜公公。   喜公公主要是来传达太子的意思:后天,要晋江郡主和户部尚书当场做一郡之地的赈灾预算,地点就在欢庆殿;第二,户部人手不够,郡主可以带自己用熟的人手。   喜公公离开后,众人情绪高涨,仿佛要比试的人是他们一样。   “郡主真的要跟刘大人比试啊!”   “赈灾预算怎么做?我还以为直接拨银子就行了……”   “啊,要是我们也能去看就好了。”   ……   众多的抱怨当众,只有邵元松在抱怨,“哪里有用熟的人手?刘大人说他缺人,一个侍郎、四个主事全都不往出让呢。难不成你要叫绿绮和焦尾上?”   年若失笑,她还不知道邵元松这是在不满左相和刘大人在朝堂上贬低自己的事情,只知道他这话看上去是在抱怨,实际上是踩刘大人呢。   带着户部的五个官员,若还赢不了年若带着丫鬟上,那他以后在朝堂之中就无法立足了,便是输了,跟个丫鬟比,赢了很得意么?   不过想到刚刚喜公公特地跟她强调说户部缺人的事情,结合姬星渊一直想做的事情,年若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初用熟的人手都磨合了几日,如今也都留在南黎呢,”年若环顾众位女眷,问道,“可有愿意跟我一起去的?户部五个人的话,我就要七个人吧。”   众人面面相觑,她们虽然羡慕年若,但轮到自己却有些害怕,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比试,而且还是关于朝政方面的事情,未知的事情总是令人恐惧,她们还是更喜欢胸有成竹,否则到时候当着文武百官和太子的面输掉,即使是输给官员,也很丢脸。   “算我一个吧。”柳先生笑道,“我曾经帮过忙,应该也算熟手。”   紧接着是那个李氏的姑娘,她态度很积极,开口了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郡主,您看我可以么?算学之类的我也学过。”   看的出来,这位姑娘是真的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刚刚寒暄时,她的思维能紧紧跟上年若,所以年若对她印象还挺深刻的,知道她是青州李家家主的孙女,和二表嫂应该是堂姐妹。   “感兴趣的话完全可以啊,明天去我家,到时候我教你怎么做。”   那姑娘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雀跃的笑容来。   连着两个人报名,其他人也有些蠢蠢欲动,年若再接再厉道,“这可是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当然,我也会考察的,能力跟不上肯定不能让你们上去丢脸。”   能在太子面前露脸这一点确实非常具有诱惑力,宁穆芷一脸纠结,她是很想去的,往日里她根本见不到太子,如今这个机会难得,而且如果她做的好,还能引起太子的注意,只是刚刚她没忍住得罪了年若,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借机给她难堪…… 第120章 搞大事情   凡事讲究个一鼓作气,柳先生和李姑娘这股气没撑起来,后面大家愈发犹豫,而且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子,考虑的比较多,说不定还得问问家里人的意见。   年若也不着急,“事关大家的声誉,谨慎些是应该的,明天巳时之前,想报名的就来我府上,我也会看一下大家的情况,不合适的不会让你们去丢脸的。”最后一句话语气调侃。   众人都笑起来,对啊,反正可以试试,年若给自己找助手,肯定是要自己得用的吧,如果她说可以,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能有个准备过程,大家就踊跃多了。   因为有了自身参与的可能性,虽然时间短,这个话题却炒得非常热,刘大人听到从宴会上回来的刘夫人转述,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这位郡主怎么如此能搞事情,静静的选几个人不好吗?   左相府里,钱乐山也是眉头紧皱,他们都以为邵元松会替年若找些得力的人手,没想到这位郡主竟然在京中女眷中找,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这位太子殿下似乎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转眼到了比试这一天,离入宫还有半个时辰,宫门口就已经站了不少人,可见都对这场比试十分重视。   “昨天郡主家里去了有三十几位吧?”有人小声议论。   “可不是,我家夫人还想让女儿去试试呢,不过她性子太软了,没敢去。”   ……   刘勉之带着户部五个人站在一旁,脸色非常不好,他当初拽着户部人手不放的原因就是想阻止太子让年若比试的心思,没有人手还比什么?   却不想年若开始在京中的千金们中间寻找帮手,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刘大人不必担心。”吏部尚书劝慰道,“你们准备充分,又都是熟手,只要漂亮的赢了他们便是。”   刘勉之依然眉头紧皱,语气烦躁,“便是赢了,那一帮子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老夫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刘大人不必想太多,”左相不紧不慢的道,“这场比试又不是我们提出来的。是太子对郡主有信心,大人你不过是陪着试试郡主的水平而已。”   刘大人眼前一亮!对啊,对郡主有信心的是太子殿下,对方输了,要丢脸也不是他丢啊,是太子丢脸,他不过是听从太子的吩咐而已。   站在不远处的右相听到他们的对话,耿直的对工部、兵部和太傅等几个同僚道,“怎么听他们的口气,郡主必输无疑呢?太子对郡主那么有信心,人家肯定是有过人之处啊,我看十有八/九是郡主赢。”   众人:……   看破不说破,懂?怪不得你只能做右相。   @@   时辰快到的时候,远远的来了一行马车,看到打头马车旁边的邵元松,就知道来人是晋江郡主一行了。   不一会儿,一行八辆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过去,只见晋江郡主带头,后面的马车上陆续下来七位女子。   不同于一般时候娇俏或者贤淑端庄的打扮,几位女子均是一身利落的裙装,妆容英气,整体看上去干练凌厉,颇具气势。   既然要搞大的,自然是要面面俱到,就是在现代,一溜职场女精英往那里一站都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风景,更何况从没见过这种情形的古人呢?   当下就有人情不自禁的发出小小的惊呼,忽然觉得,这样的姑娘们也很漂亮。   左相也惊了一下,随即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禁眉头紧皱喃喃,语气不可置信:“薇姐儿!”   没错,其中一个正是左相的大孙女钱大姑娘,曾经跟卫芸姝要好的那一位。   年若看到左相的表情,就想到昨天自己也被惊到的样子,有些不厚道的想笑。   说实话,她都不太清楚这位姑娘为什么会来,不过就短暂的接触来说,是个要强的人,情商也不低。一上来就很坦荡的说当初因为卫芸姝的挑拨,所以不太喜欢年若,后来知道被利用,所以借此也真诚的道了歉。   年若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反正她就是用个人而已。   钱薇显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祖父投来的目光,心虚的往年若身后靠了靠。   左相一眼扫过其他女子,心中难得的有些不安稳,紧紧的盯着钱薇想要让她退出,如果这是单纯的一件事情,他并不介意孙女任性些,但这位晋江郡主明显不是省油的灯,看看她选的这些人!   官场中混的,心思灵敏的比外头的多多了,这会儿也有人看出了些什么,不由心中微凛,这其中是否有太子明示?还是邵元松帮忙,又亦或是年若自己做的决定,但不能否认,这些人选的非常讲究。   在京城女眷中颇具影响的柳先生、桃李满天下的青州李家的嫡女、钱薇和宁穆芷则是朝廷重臣之女,还有皇室宗亲慧敏郡主,最后两名女子没人认出来,显然名不经传,也许这两个才是真正顶用的帮手吧。   没错,宁穆芷也在队伍之中,她是除了钱薇之外另一个让年若惊讶的人了,倒是让年若对她的能屈能伸新有了认识。   不过宁穆芷这会儿就比钱薇坦然多了,她爹在边关呢,没上朝,不过就算是上朝也不怕,指不定还为她骄傲呢。   而钱薇即使努力的降低着存在感,也依然躲不过祖父凌厉的目光,左相正想上前把孙女儿叫出来,宫门吱呀吱呀的缓缓打开,所有人面色一肃,官员那边自觉排成两队,左相作为领头人,不得不跟着公公往里走。   年若则带着她的娘子军跟在后头,比起姑娘们的忐忑,年若就泰然多了,毕竟她见过世面是一方面,顶头上司还是她熟人不是?   欢庆殿显然已经布置过了,正中间的位置放着面对面放着两排桌案,高台之上分开摆着几摞文书,应该就是此次要比试的内容。   众人分列两边坐好,却发现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空着的位置。左相心里忽然升起不好多的预感,当初太子为什么要选欢庆殿来着?   “比试的地点就定欢庆殿,地方大宽敞,大家都看的清楚。”太子是这样说的。   “羲和长公主到——”   “武安侯夫人到——”   “李先生到——”   “安亲王到——”   ……   显然,太子所说的“大家”,并不是左相认为的“大家”。   自己太天真了,左相久违的升起了这个念头,可如今为时已晚。   众位官员也是面面相觑,显然,谁也没想到太子竟然这样搞,这是要让全京城的世家大族全都观看这场比试么?   刘勉之额头直冒汗,回头对左相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别想太多,好好比。”左相安慰道,“人来的再多,他们的分量还能比得上朝廷官员?”   嘴上这样说,心里思索着如果输了该如何收场,太子敢弄这么大的阵仗,怕是有着足够的底气。他们昨天的打点怕要出岔子。   “皇上皇后驾到——”   “太子太子妃驾到——”   户部尚书只觉得额角直跳,太子这是把他当做耍猴戏的么?   众人跪地行礼后,皇上叫了平身,笑呵呵的道,“朕听着说有有趣的事情,便来看看。”   “陛下还要注意龙体。”左相劝道。   “无碍,”皇上笑道,“只是精力不济,需要静养,天天躺着也累,所以就和皇后一起来凑个热闹,你们不用顾忌我。”   太子也笑道,“太医也嘱咐父皇适当的动动呢,今天这个比试正好,也不费神,顺便看看我们后黎朝的官员是怎么做事的。”   “当时皇姐也在,听说慧敏郡主要比试,也想来看看,孤想着,这样也好,反正欢庆殿地方大,就让参加比试的人们都带家里人过来,其他皇室宗亲想看的,也一并来。”   安亲王笑道,“太子这想法不错,不论结果如何,让大家也看看咱们朝廷官员的辛苦,说不得京城里还能少几个纨绔子弟!”   “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皇上心情显然非常不错,“开始吧!”   “好,因为其他人不太清楚情况,孤来说一下规则。”姬星渊指着旁边的几摞文书道,“这里有南黎十郡的户籍、丁口、田亩以及其下各县乡情况,这些都是户部还没来得及整理的,随便取一郡,由户部和晋江郡主分别整理和估算,看朝廷需要拨多少银子,至于结果,就交于父皇和大家一同评判了。”   听到这个评判方式,刘勉之稍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一件事情没脱离掌控,只要不是一/言/堂,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多了,就算太子请来这么多人又如何,除了皇上和安亲王之外,其他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纯属凑热闹。所以他们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第121章 比试(上)   年若带着她的娘子军和对面的户部官员相对而立,这种体验对于双方来说都十分新奇,不过年若这边,除了柳先生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怯场,毕竟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便是京城经过柳先生几年的发展消除了一些,也无法达到现代那种程度。   好在年若和柳先生稳得住,比试立刻开始,她们也没工夫紧张了。   那边皇上随意指了一摞文书道,“就这个吧,哪个郡的?”   喜公公上前看过后道,“淮明郡。”说罢直接着人将文书都搬到年若和户部尚书他们中间的书案上,那里是专门放资料的。   “文书只有一份,刘大人和郡主可以交替查阅。”姬星渊道,“没问题吧?”   见双方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双方各自抱了一部分文书回去,众人也开始伸着脖子看。   年若草草翻了一下文书,发现确实都是基础资料。   其实这件事情最核心的工作是赈灾思路,南黎遭遇兵祸,最明显的问题是人口锐减、没有粮食、粮种、当然,也没有钱,而围绕这些问题如何解决百姓基本的衣食住行的问题,能让他们坚持到自给自足,尽快有能力交税。   不过在此之前,最麻烦的就是整理数据,毕竟数据才是计算一切的基石。   户部那边显然是做熟了的,连着户部尚书总共六个人,一人分了一个镇的文书有条不紊的统计计算起来。   反观年若这边,似乎除了年若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没办法,虽然昨天年若跟她们讲过怎么记录数据,但她们又没见过真正的文书,这会儿年若才手把手的教她们怎么找自己要的数据呢。   刘勉之抽空抬头看了下对面兵荒马乱的样子,心中彻底定了下来,哼,也好,这样让太子胡闹上一次,也让众人看看太子多么任性妄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不停他们劝告,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刘勉之这样想着,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皇上以及众位女眷的家属都替她们捏一把汗,羲和公主悄声问皇上道,“父皇,太子这事儿是不是有些胡闹了,该如何收场?”   皇上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姬星渊,摇了摇头道,“安心看着就是,太子心里有数呢。”   不过皇上面上稳着,心里开始琢么着差距太大的话该怎么替太子收场。   好在一刻钟过去,年若这边终于有序了,只见宁穆芷、钱薇和文元伯世子夫人一人翻着一本文书,快速的记录着什么。   没错,等家属来了之后,众人终于知道年若队伍中名不经传之一是文元伯的世子夫人。   也不怪朝廷官员们不认识她,初代文元公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子孙不太争气,尤其文元候夫人是个异常溺爱孩子的,对于三代单传独苗更是宠上了天,基本上她手里出来的孩子,都是纨绔。   如今的文元伯世子更是个中翘楚,世子夫人蒋氏只是小家族嫡女出生,只因为长得合世子的心意,世子便哭着闹着要娶回家。照理两家人门不当户不对,根本就不可能,但有祖母撑腰,没什么事儿办不成。   蒋氏的父母知道文元伯世子不是良人,压根不愿意,但蒋家族长觉得能攀上伯府已经是天大的机遇,威逼利诱的让蒋氏嫁了。   还好有蒋氏的父母疼爱,蒋氏也是个刚硬的性子,才要求以正妻之位聘之,否则她很有可能只会是个妾。   婚后文元伯却是稀罕了夫人两个月,新鲜劲儿过后就故态复萌,另寻新欢了。   文元伯府虽然没落,但也勉强跻身世家大族之列,蒋氏的身份完全不够看,文元伯不在意她后,她在伯府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连下人也看不起她,更遑论其他。   所以,她很少出现在各种宴会上,认识她的人就不多了。   年若很欣赏蒋氏,不管人生落入怎样的境地,她始终在努力不是吗。   就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一般人肯定不会来找她,但蒋氏来了,她在抓住一切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年若正需要这种通过自己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左相他们是政客,他们也许会以为她只是想帮着太子跟他们斗,或者利用这些人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可是,她真正想做的,只是想给这个时代的女人一个机会,即使有着很多束缚,即使有着很多身不由己,但她们不比任何人差,只要努力去争取,她们就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这当然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总要有人开始,她带领的这些人,也许不会是先驱,但至少是一点领路的光。   另一个名不经传的人物蔡氏,就更没有认识,她只是邵元松手底下一个大管事的女儿,算盘打的非常厉害,年若专门找的。   众人只见她们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做起事情来,前面的四个人翻着文书快速记录,记完一本就互相交换,没错,跟对面一个人负责一个地方的统计和计算不同,他们这边是流水线作业,前面的四个人分别找出户籍、青壮丁口、田亩等年若需要的数据记录下来,然后由算盘打的非常好的蔡氏负责统计,有算学基础的李姑娘和柳先生负责按照表格进行最后的验证以及誊抄整理。   最后由年若进行总体计算。   最后这一项最为复杂,年若之前自然也是不会的,但这是姬星渊的强项啊,这点东西,对于姬星渊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他那庞大的商业帝国,报表几乎每天都伴随着他,除了收入报表,他看的最多的就是预算报表了。   年若有现代学习系统的底子,姬星渊带了她一段时间之后就教会了,太过复杂的可能还需要姬星渊指点,但这些预算并不复杂。   只要把思路捋顺了,套用一个公式很快就能全算出来了,也是这个时候只能靠人工计算,要是在现代,一个Excel表格,公式一填,结果自动输出,一分钟都不用就能搞定。   年若理顺思路,他们这边速度就快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不被看好的年若这一边,渐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实在是他们干活比对面有趣多了,对面的官员一人拿着一本文书奋笔疾书,旁边摆着个算盘,间或拨弄两下,几乎都在紧皱着眉头思考、填写。   而年若这边呢?互换、传递、誊录,因为是简单机械的工作,只要细心就行,偶一经过最初的磨合之后,她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蔡氏炫技一般的算盘拨的人连连惊叹,不论在哪个时代,一项技艺做到极致都令人佩服。   年若在最初的思索之后,也放下笔,开始和蔡氏一同计算。   她也不用算盘,不知道怎么算的,只顿一下,或者在纸上划拉两下,就填下一个数字,和蔡氏拨算盘的速度竟然不相上下。   都说认真的人最美,她们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再加上炫酷的技术,在女子特有的细腻柔美中,简直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文元伯世子盯着自己的妻子,心中自豪又激动,他早就忘记了当初执着着娶她回来的心情,但此刻只觉得,她太美了……   当然,别人也美,不过没有一个他能惹得起的。   一个时辰之后,年若这边的文书处理速度已经开始明显比对面要快。   刘勉之急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催促底下人做快点,但年若的工作方法是几千年积累的下来的智慧,就算户部官员每个人都技术过硬,也依然比不上这边的速度。   过了最初的新鲜感之后,众人也开始无聊,好在姬星渊准备充分,觉得累的人就去偏殿休息闲聊都可以,就当是个小宴会了。   对于沉浸在工作中的人来说,时间就过的很快了,未时末,年若从书案上抬起头来,对面还在忙,户部尚书显然也时刻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见年若抬头,也立刻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年若冲着他微微一笑,刘勉之不知为何心里一突。   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不像话,竟然会怕个小姑娘,正想着回敬对方一个从容不迫的笑容,却见年若举起手道,“我们这边算完了。”   “什么?”刘勉之从容的笑容只露出一半,便被惊诧的表情给凝固了,所以有些滑稽,“怎么可能?”他们这边还有不少呢!   年若的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陆陆续续都回到了座位上,过程没意思,但结果肯定有意思啊,而且竟然是郡主先做完的,绝对有好戏看了。   众人都看着户部,他们以为即便是年若这边先做完了,户部那边应该也差不多,毕竟六个人同时算呢,而且他们也比年若这一帮刚上手的千金们有经验的多。   结果刘勉之硬着头皮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硬生生的挺了一个多时辰才做完。   众人已经从期待变得不耐,不管结果如何,这么长的时间差,已经让他们落了下风。   不过刘勉之一路走到户部尚书的位置,这点心里素质还是有的,事到如今,他只要保证他给出的结果非常漂亮,就能扳回一城,众人自然也能忘了他们做的慢的事情,毕竟这个事情并不是拼速度。   想到这里,刘勉之看了看对面的年若,心中暗暗撇嘴,这会儿先得意着吧,等一会儿缺东缺西的时候,且等着丢脸吧。 第122章 比试(下)   “淮明郡今年共有三千三百户,丁口一万二千人,预估拨款五十万两。”户部尚书禀报道,“其中粮食二十五万两、粮种十万两、引渠灌溉修葺五万两、百姓们的房屋修葺、布匹补贴共约五万两、医药补贴五万两。”   “嗯,”皇上和安亲王点点头,几乎每年都需要赈灾,所以知道刘勉之这次下了大力气,做得还算精细。   “年若你这边算出来多少?”皇上和蔼的问道,皇上和其他围观的人不一样,他也和朝臣们这边想法一致,知道速度快却并不意味着算的好,他也以为年若可能是想的少了,才算的快。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皇上的询问从户部转到年若这边。   “启禀皇上,臣女统计淮明郡今年共有三千三百户、丁口一万二千人,其中青壮年八千,十岁以下幼儿一千五,妇孺两千,老者五百。”   “哦?”皇上笑道,“年若算的这么细。”   年若笑道,“这是必然的,青壮和老弱妇孺无论是做农活儿还是吃粮食都不一样,自然要分开算。”   后黎的几乎不收商税,几乎所有税收都来自于农税,所以这是必须要仔细算的东西,商人之类的不交税,自然也不在赈灾的范围之中,这也是这个时代商人地位低下的原因。   也因此商人们都很有危机意识,有银子的话屯的粮食都不少,就暂时不考虑在内了。   “说的是,”她说的有道理,不过户部一般不会这么算,太麻烦了,反正也不会差多少,皇上也默认所有人在一起算的,不过年若能有这个想法,证明她还是动了脑筋的,“所以,你的预估是多少?”   “粮食二十二万两、粮种八万两、引渠灌溉修葺五万两、耕牛三万两、农具十万两,搬迁费用二万两,医药补贴五万两。共计五十五万两”   比户部的多五万两,而且还缺了很重要的两项,刘勉之笑道,“郡主只考虑百姓种田,不考虑百姓住家和穿衣么?”   “还有,农具就罢了,为什么还配耕牛?”刘勉之极力忍住嘲讽的语气道,“我们只是赈灾,让百姓活下来,而不是让他们靠着朝廷养活。”以为别出心裁就能博眼球?   “刘大人稍安勿躁,请听我解释。”年若对刘勉之的态度并不以为意,继续对皇上道,“臣女查阅了以往的记录,有耕牛和农具充足的人家,一个青壮可以耕种十亩良田,而且亩产粮食约为五石,而穷困的人家,全靠人力,一个青壮最多只能耕种七亩良田,亩产粮食最多的也不足四石,这样算来,八千青壮,如果补贴耕牛和农具,可多耕二万四千亩良田,每亩五石,就是十二万但粮食,再加上前面亩产的差距五万六千石,一年就可以多产约十八万石的粮食。而耕牛和农具的损耗极少,至少可以使用十年,十年就是一百八十万石,折合银两就是一百二十万两,去除农具维护,耕牛草料看病等损耗费用二十万两,还能盈余一百万两,是否值得?”   十三万换一百万,当然值得了!   围观的众人大部分都没听懂中间的弯弯绕绕,主要是年若算的太快,但不妨碍他们理解结果。   皇上和朝臣们则大部分都听懂了,道理很简单,他们也许想到过,却没有人关注,他们一直都是把所有人丁按照青壮年来算,人均耕地七亩,粮食产量四石来算,从来没想到这么小的一点改变就能带来这么大的差距。   但凭着一点来说,虽然增加了预算,但思路却非常漂亮,而其中的计算量也比他们平常的算法要多一半!   “好!好!!”皇上大赞。   刘勉之脸色发黑,左相为避免他太过难堪,出列问道,“郡主为何要算搬迁费用?而且具老臣所知,兵祸之后,南黎百姓十不存一,以为战争的缘故,房屋大多毁坏,财物也基本都耗光了,总不能光考虑耕种。”   刘勉之脸色好了点,有个好点子能如何?还不是漏了重要的内容?   年若笑笑道,“就像刘大人说的,我们只是赈灾,是让百姓活下来,而不是要养活他们。”   刘勉之刚刚好起来的脸色又黑了下去,他直觉年若是在讽刺他。   年若确实是顺嘴刺他一句,就又继续道,“修葺灌溉水渠要不少银子,而这其中人力花费占据一大半,这些银子是给谁赚了?”   李姑娘早听的入了神,听到年若提问,立刻回答道,“百姓。”   “对,是百姓。”年若道,“灌溉的水渠百姓们每年都要修葺,都是以服役或者自发的形势,毕竟事关粮食产量。所以证明百姓们在耕种之余,是有时间去修葺水渠的,那么如今就用雇佣的形势,百姓们来了,银子让百姓们赚回去,就够解决他们基本的房屋和穿衣问题了。”   “好好好!”皇上又是一阵赞叹,他们还真没想过银子流通起来之后带来的变化问题,这个思路也非常精妙。   “至于搬迁,这个也是必须的。”年若接着道,“兵祸之后,方圆几里都见不到一个村庄或者一家人,只有人们聚集在一起,才能创造出更高的价值,生活才能越来越好。”   这个不少女眷听懂了,毕竟年若之前的故事让他们感触颇深,如今朝廷就应该扮演那个秀才孙女的角色。   “另外……”   “哦?还有?”皇上已经从一开始的随便看看,变得非常感兴趣。要是朝臣们都像她这样条理清楚的解释问题,提出解决方案,他觉得他还可以干个几年。   “按照以上这些预算,如果一切顺利,今年又免去赋税,明年淮明郡就不需要朝廷继续拨款赈灾了,到第三年,按照后黎如今的赋税计算,便可收取税银五十五万两。”   “不过,这是能够正常春耕的情况下。按照以往的记录,春耕每迟三天,粮食减产十分之一,若迟过十天,明年就需要继续赈灾,收取赋税的时间就需要再推迟一年……”   年若站在大殿中间侃侃而谈,态度大方,思维敏捷,主意又新颖实用,对于任何人的问题都对答如流,在座众人无不被她吸引,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让人心生向往。   我也想象她一样。   在场不知道有多少人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尤其年若带来的七个人,亲自参与其中,体会了那种工作的乐趣,此时再看着自己的成果绽放出炫目的光彩,只觉得胸腔满涨。   便是抱着来吸引太子注意的宁穆芷和钱微,也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人生至此,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满足感。   ……   “详细的数据和预估过程,臣女已经都记录出来,请陛下和太子查阅。”汇报完之后,年若呈上奏折。   “快,快呈上来。”皇上都忘记要静养的问题,因为这个时代的教育和观念问题,从来没有人把这些事情量化,并做成系统的数据清晰明了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无疑是一份非常漂亮的预估,它把你需要付出什么,然后能获得什么,甚至错过什么,会损失多少都清清楚楚的列了出来,让人有了明确的目标,也有了动力。   皇上看着奏折,安亲王也忍不住凑上来,皇上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失笑,往他那边递了递,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安亲王看着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着急的太子道,“怪不得太子一点都不急,原来你在南黎的时候每天都看这样的奏折啊。”真令人羡慕,这多省心啊。   太子微微笑起来,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怎么也是他徒弟不是?   羲和长公主看着下面慧敏郡主发光的眼睛,笑道,“忽然有些羡慕慧敏了,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年,我也想试试。”   “大姐在说什么。”姬星渊笑道,“学无止境,便是再晚个二十年,您想试也可以试。”   羲和长公主横了姬星渊一眼不以为意,心里却决定如果女儿想做,定然全力支持,这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这其中的见识和格局可见一斑。   所以这位晋江郡主身为女子也拥旷达的胸襟,生而为人,这样走一遭,才觉不悔。   毫无疑问,这场比试年若赢了,而且赢得非常漂亮,户部尚书思路的问题暂且不说,他的计算量比年若小多了,但速度却慢了那么多,任谁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年若不如户部。   当然,另外一个赢了的人是太子姬星渊。   本来这非同寻常的比试就备受关注,结果出来之后自然以飞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左相和吏部尚书的脸色有些不好,太子赢了,他以后就麻烦了。   刘勉之就更别说了,一部尚书,被个女人衬托的无能至极,怎么想都不痛快,出宫后就觉得头痛欲裂。   第二天还真就病了,他倒是非常想称病在家不出门去丢人,但想着别人会说他输都输了,再输不起恐怕大家都会笑他没胸襟,就坚持去上朝了。   好在这一天是小朝会,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众人见到他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毕竟昨天的事情,其实不是刘勉之做的差,只是晋江郡主厉害罢了。   很有危机意识的朝臣们其实并没有功夫取笑刘勉之,而是得担心太子会不会以此为由头挑剔他们做的事情。   听说在南黎的时候,晋江郡主还做过很多其他事,要都是这个风格,他们怕要招架不住。   上朝的时候,众人都绷紧了神经,大家都以为太子会乘胜追击,刘勉之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结果太子殿下却和颜悦色,竟然还为他找理由。   “晋江郡主是因为在南黎的时候被逼出来的,事实上,如今也就出了她这么一个人,卿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还是抓紧把预算做出来。”   这次刘勉之不敢顶嘴了,便是熬夜通宵,他也得把活儿做完了。   “之后我会让晋江郡主来协助你们,她的法子做起事情来比较快,算的也全面。”   来了!就知道!   吏部尚书武宏深立刻开口,“这恐怕不妥。”   吏部尚书对于太子的用人上也算了解了,他根本不在乎你男女老少,只要能用就用。但这样下去不得乱套?   本来让户部尚书和一个女人比试他就很看不惯了,但当时左相自己上去都没劝服太子,他们就想着就让太子胡闹一次,待事情搞砸了,他以后就不敢乱来了。谁知道事情竟然出乎意料。   今天绷的最紧的除了刘勉之就是吏部尚书了,他觉得有了好的开始,以太子的性子,恐怕接下来就要求让晋江郡主做官了。   这件事情他坚决反对。已经领教过太子的狡猾,吏部尚书决定用严防死守的办法,但凡太子提起郡主的事情,一律反对! 第123章 入驻户部   “这是户部的事情,武卿觉得哪里不妥?”太子道,“昨天你应该也听见了,春耕晚一天,就会有不少的损失,武卿觉得什么问题能够比得过百姓的生死存亡?”   照理说刘勉之应该站出来声援武宏深的,不过刘勉之昨天已经够丢面子了,今天再贬低晋江郡主反而显得他心胸狭窄一样,他自然不能开口。   “郡主千金之躯,不好混在官员之中,而且朝廷办公的地方,也不好让外人随意进入。”武宏深道,“老臣知道郡主的法子好,那就让郡主教给大家便是了,想来郡主忧国忧民,应当不会藏私。”   户部侍郎立刻附议,他是非常希望晋江郡主来教教他们,昨天她做的折子也传给户部看了,反正他是心服口服,而且按照上面的分析,晚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晚耕种十天,就要推迟一年收税,一个郡五十万,五十一个郡就是两千五百万,多大一笔进账啊,怎么能不着急?   啧啧,小看这老头子了,还真够无耻的,可惜还是太天真了,想偷师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郡主的算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昨天你们应该领教了吧,她一个人可抵十人。”太子笑眯眯的抛出了诱饵。   武宏深想,果然是想让郡主常驻户部呢,那怎么能行?   “加派人手就是了,总不能一直靠着郡主。”哼,就是不让你得逞。   “可!武卿打算如何加派?”   “反正郡主不……”武宏深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痛快的答应下来,一时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又隐约觉得不对。   “正好说起吏部的事情,朝廷现在官职有多少空缺?”太子问道。   武宏深做事还是比较认真的,立刻回道,“南黎五十一郡空缺七百五十六人,”那些女人、商户之类暂代的,全都要替换下去!“北方空缺一百二十三人,共计七百七十九人。”   “嗯,人确实不少,这些需要尽快补上,像户部这种要马上加派人手,武卿打算如何做?”   马上加派?武宏深警惕起来,谨慎的道,“往年待缺的进士有三百余人,已经开始分派,今年加开了恩科,待年底,就有充足的人手进来了。”   “年底啊,”太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赞同还是不赞同,“恩科往年录取多少人,今年打算录取多少?”   “往年录取二百人,今年急需用人,条件放宽,录取四百人。”武宏深道,“加上如今待缺的进士,人手差不多就够了。”   “原来武卿用人不看能力啊,什么人都能用?”太子问道,“你的录用的标准是什么?男人,读过几本圣贤书就可以?不管他能不能造福百姓?”   这帽子扣的可就大了,武宏深气愤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殿下跟他认真分析,“先不说南黎,北方空缺职位一百二十三人,但仍有三百多进士待缺,可见这些人不说惊才绝艳,能力上是有问题的,对吧!”   “这……”武宏深一噎,无法反驳,进士是一种荣耀,但并不代表有能力,事实上,每年考上进士的人中,确实很有多人并不适合做官,所以才会待缺,其实待缺只是说着好听,实际上就是止步于此了,他们可能更适合做学问。   “恩科依旧通知的是北边各地,南黎那么大的地方,卿也没做准备吧……”   “南黎各地还一片混乱,无法通知……”武宏深擦了擦额头,“而且南黎刚刚收复,情势复杂,老臣以为,并不适合让他们参加科举。”   “看来武卿也知道南黎情势复杂。”姬星渊依旧是一贯的温升细语,吏部尚书却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一般,背后不自觉的绷起来。   “情势复杂难道不是需要更有能力的人去管么,”太子道认真的反问道,“武卿你却一边取用没有能力的进士,一边降低条件取人,往年便是严格筛选录取后都会筛下去一部分不适合做官的人,可今年卿却要用这些能力都不确定的人去统管情势复杂的南黎?”   “卿是不是觉得孤收复南黎收复的太简单了,想再让孤出征一次啊!”太子温声反问。   “老臣不敢!”武宏深吓得立刻跪下,“请太子殿下明鉴!”   “孤明鉴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武卿见不得后黎好啊。”姬星渊坏心眼的继续给他扣帽子,“灾荒的时候,一个县令都能导致一地起义,众卿应该都知道吧?南黎本来就朝政不稳,摇摇欲坠的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说不得还有多少南黎朝的簇拥着等反扑呢,这种情况下,稍有不慎南黎就会故态复萌,武卿却要送那么多破绽过去,让孤如何信你?”   “或者让众卿来说说,你这法子是否稳妥?!”太子扫过下面众臣。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这一分析,人还真不能乱用,尤其南黎之地,尤其要慎重……   “殿下,臣有一个法子。”太子太傅站出来道。   “什么法子?”太子感兴趣的坐直了身体。   “昨天晋江郡主做事我们都看到了,”太傅道,“如果单论做某一项事情,并不需要熟读四书五经,只要在某一个领域擅长即可。”   “最重要的位置上放有能之人,其他人皆听其调配,如今北黎有不少经过磨砺的官员,可以提拔上来,再招一些有一技之长的人便可暂缓如今的局面。”   不枉他的一番布局,大家的领悟力还是挺强的么,这不就知道专业和分工的重要性了?   这个时代只要出头的大部分都是全才,科考之后才根据性格或者机遇等情况决定往哪个方向发展。   厉害是厉害,但对于人才的利用率太低了。   这一点要改变,女性的地位也可以搭着顺风车一起来做,虽然后者可能会有波折,但总要有人去努力。   “此法大善!”姬星渊赞道,“众卿以为如何?”   众卿能如何?吏部尚书还跪着呢,他们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而且这法子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你们回去拟个章程,赶紧招人。”   最后,太子又看向刘勉之,“户部这边,孤有意请晋江郡主协助你们,你们自己以为如   何?”说到这里笑道,“你们一群男人不会跟个女人计较吧。”   这根本不是跟女人计较的问题!吏部尚书明知道太子再偷换概念,但还是没防住!实在狡猾!   太子都这样说了,刘勉之能如何呢?自然是应下了。   就这样,年若虽然没有明确的官职,不参与朝会,但却入驻户部开始处理事情。   对外来说,这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但其中滋味只有年若自己知道,户部的几位官员在她身上丢了面子,能不记恨已经是好的,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为了不耽误工作,他们把年若需要的数据都整理出来,全都丢给她去算。   所以虽然外人看起来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风光,但就是现代职场之中,新人入职都会经过一段苦累的日子,更何况在她不被人待见的情况下,同时还遭遇了职场冷暴力。   好在年若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待在户部的时间没人理会也没人跟她说话,但他们给的数据充足,也没故意捣乱,她也就知足了,一整天都埋头干活儿。   头疼了出去休息他们也不会管。   第二天中午,年若正在核算,户部一个主事忽然进来叫她,“郡主,邵将军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年若惊讶过后,谢过对方,才发现已经中午,该吃午饭了。   出门就见邵元松在等她,“你怎么来了?”   邵元松道,“户部这几日辛苦,来犒劳一下大家。”   年若挑挑眉,跟着邵元松一起进了偏房,这里是平时他们用午饭或者休息的地方。此时已经摆了一桌菜,看菜色价值不菲,户部几位官员见两人进来,起身道谢,这两天刘勉之身体终于撑不住去休息了,户部侍郎代表大家拱拱手道,“邵将军破费了。”   说实话,玉琼楼的菜,他们这种级别的官员也是难得去吃一次的。   “别客气。”邵元松笑道,“邵某也是有事相求呢。”说到这里轻轻的拍了拍年若的肩膀,“郡主虽然在南黎的时候帮忙处理一些事情,但当时情况特殊,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如今承蒙太子殿下看的起,让她来帮忙,不过第一次是正式和大家一起做事,怕是什么都不懂,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邵某在这里替她道歉,若她有什么不懂的,邵某就在这里厚脸皮托大家对她多多关照了。”   邵元松说完,众人都有些羞愧,别说关照了,他们就差明目张胆的排挤了。   好在年若也撑得住场面,知道邵元松的一番苦心,也拱拱手道,“给大家添麻烦了。”   年若说完,在座几人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亏他们还是大老爷们,却还没有个女人心胸宽广,实在惭愧。   “郡主说的哪里话。”户部侍郎脸色微红,“郡主来了,我们不知道省了多少事情呢。”   他这话说的不假,亲身体会之后,才体会到这位郡主有多能干。本来他们还以为对方那么漂亮的赢了他们,又是太子特地派来的,对待他们怕是会嚣张、看不起或者任意指使,谁知对方来的之后就埋头干活。   当初比试时的郡主自信又锐利,在户部工作的郡主却谦逊而低调,甚至对他们的冷落和排挤也不计较……   再看看邵将军对郡主那无微不至的照顾,明明千金之躯,又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如果不是真的一心为朝廷,又何必来受这些罪呢?   想想他们的所作所为,技不如人就罢了,还要暗暗欺负人家,简直是小人行径,几人羞愧不已。   邵元松走后,他们对年若的态度好了很多,可能是第一次有职场女性,他们不太知道该如何相处,但是其中的善意年若感觉到了……   等户部尚书回来,就看到户部官员们和年若和平共处的场面,差点又气得躺回去。但他心里就是再生气,也不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没得让人说没气量。   于是只能憋着气看着年若和大家越混越熟悉。 第124章 专项科考   邵元松连续给户部送了七天的玉琼楼的酒菜,因为刘勉之平常也不跟大家在一起吃,所以他那里还单独送一份,吃人嘴短,看在这些饭菜的份上,他们对年若的态度愈发好了。   相应的,年若也开始教众人一些计算技巧和方法。这个时代能科考出头的,先不说做官如何,学术和脑子都是没有问题的,缺乏的只是经验和技巧而已,年若稍加点播,倒是叫几个人对算学又提起了不小的兴致。   七天之后,年若已经在户部如鱼得水,不过南黎的预算已经算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年若就不管了。   年若要离开的这一天,众人倒是生出些不舍来,对于他们来说,新的做事方式带来的新奇感和成就感让他们非常满足,相比起来,以前按部就班的日子感觉好浪费。   估计太子自己都没想到,年若的到来还起到了“鲶鱼效应”,至少就户部来说,工作效率比以前不要高太多。   “专项科考就要开始了,郡主可以去考算科,到时候还能回咱们户部。”户部侍郎建议道。   “对对对,侍郎说的对。”有个主事附和,“以郡主的能力咱们还会再共事的。”   年若有些感动,虽然因为根深蒂固的观念原因,他们一开始对她抱有偏见,但却没有故意欺负过她。   几人正说着,户部尚书刘勉之走过来,咳了一声,冷声道,“好好考!”   年若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眼角有些发酸,大声笑道,“是,大人!”   刘勉之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冷哼直接离开了。   户部侍郎和几位主事都笑起来,年若也开心的大笑,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走在前面的那个干瘦中年男人,嘴角也微微勾起,眼底渗出一点笑意。   罢了,如果能像这位郡主一样,家里的小女儿想考就去考吧!   是的,再过一个月,专项的科考就要开始了。   姬星渊行事向来要求高效率,接触了一段时间,众臣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他提出建议的第二天吏部就来跟他商量章程,第三天吏部的章程折子就出现在姬星渊的案头。   姬星渊看了折子,觉得武宏深除了男权主义严重之外,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   他提的意见基本上全都采纳并加以完善了,初次考试设置了法科、算科、刑科、农科、水利科五科。   考试的形式在科举的方式上做了简化,只考一天,每科考两门,第一门就是基础,不说四书五经,基本的识文辨字还是需要的,再有就是一些君子之道。   北黎非常看重这个,所以他的官场要清明许多,那些官员或许固执,或许有私心或其他小心思,但刚入官场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品行正直之人。   之后就是对应各科的专业科考。   吏部还对录取之后的流程进行了完善,就是即使录取了也不代表万事大吉,如果三个月内有一半以上的官员觉得不合适,开除走人,虽然会享受对应的俸禄,但没有对应的福利,不属于正式官员,除非能力出众,才能转为正式,否则随时能被赶走。   所以说吏部也很能耐啊,这不是试用期和合同工都搞出来了么?姬星渊觉得挺好,就通过了,要求加快筹备起来,可以先在京都范围内试验一次,如果没问题,就下达到地方,地方上每三个月考一次,考上的送上京城,京城这边再考一次进行最后的确认。   虽然不如科考,但也非常严格了。吏部尚书从头到尾做下来,想通了许多事情,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科举出来的全能人才放到重要位置上去,打杂的活儿就交给专才去做,利用很合理。看来太子还是很有想法的,以后可以多考虑考虑。   这边吏部尚书刚放下心来,就听太子殿下提了最后一个要求,“男女不限、老少不限。”其实正常应该还有个身份不限,但也知道不太可能,没有哪家主人会让下人来考试,推行女子考试就已经很难了,还是循序渐进吧。   但即使这样这样吏部尚书也要气晕过去了,亏他提防了那么久,没想到太子在这儿等着他呢,吏部尚书觉得太子有辩才,他说不过,所以准备以死劝谏。   结果在他准备撞柱的时候,太子殿下施施然的道,“太好了,孤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安排晋江郡主呢,武卿就体贴的准备给孤誊位置了。”   晋江郡主做吏部尚书?那后黎岂不是要乱套?对朝廷深深的担忧阻止了吏部尚书寻死的念头,并表示一定要在这个位置上做到老!   邵元松跟年若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年若笑得不可自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威慑力,太子殿下也太坏了。   不管吏部尚书的激烈反对,太子殿下首次将笑眯眯的表情换成了认真严肃,“蔡氏的算盘,那天你们也见识到了,你们在座的诸位有一个能比上她么?”   “还是说,你们害怕女人比你们强,要靠着打压别人才能保住你们如今的地位?那孤以后是不是不要让你们冒头的好?”   吏部尚书捶胸顿足,他就说太子殿下有辩才,他们跟本说不过!   说不过就只能照办!   自从太子殿下监国之后,京城里似乎就没有消停过,先有晋江郡主和户部的比试,后有郡主进户部和老爷们一同做事,如今又增设了专项的科考,不论身份、不论性别都可以参加!   皇榜张出,考试内容、考试形式、考试要求全都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百姓们见识不多,对新鲜事物大多处于观望的状态,只有少部分大胆的人出来碰碰运气。   而京城上层的圈子中,那场晋江郡主和户部的比试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对此事反对的人挺多,比如吏部尚书府,虽然他全权负责这件事情,但因为是被逼的,不能明着反对太子,还不能阻止自己家族的人去么?武夫人亲自去宣扬反对一番,众人总要想想,吏部尚书自己都不看好的事情,还是有风险的。   最重要的一点,“晋江郡主能抛头露面是邵将军愿意宠着,未出嫁的姐儿们能保证这不会影响自己的婚事么?出嫁了的姑奶奶们,这样做了,万一丢了脸,婆家能容得下?还是想学柳先生一样,面上风光点,以后孤苦一生?”   “男人们寒窗苦读,又有见识,试试无妨,你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听些话本故事,儿戏一样去考试,确定不是去丢人?”   其实这些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声音,可火种已经燃起,也许有很多人在其中犹豫挣扎,但总有人接过它,将它传承下去,慢慢壮大。   熙和长公主在听到专科科考的消息后,立刻请了先生来给慧敏郡主讲学,李姑娘回去后就被父亲特许和书院的学子们一起读书,甚至文元伯世子特地为夫人收拾出了一间书房;身为商户女的蔡氏家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知道她见到了太子,能为朝廷做事,这就是莫大的荣耀,足够了……   户部尚书府,刘勉之最小的女儿接过父亲递给她的书册一脸不可置信,她还害怕父亲面子上过不去,私下里悄悄准备呢。毕竟父亲输给了晋江郡主,很是发了一顿脾气,还气病了。   当反应过来父亲竟然支持自己之后,甚至忘了矜持一下子抱住父亲哽咽道,“谢谢父亲!您真是天底下心胸最宽广的人了!”   从未享受过小女儿撒娇待遇的刘勉之身体不由一僵,但暖意也不可抑制的从心底溢了出来,破天荒的拍拍女儿的头道,“好好学,考不上可不怪我。”   “是,父亲,我会努力的!”刘三姑娘兴奋抱着书跑了……   刘夫人担忧的道,“你怎么会突然让她去考?难不成还真让她去做官?”   刘勉之看着夫人竟然担心女儿考上之后的事情,不由笑道,“放心吧,她哪里能考上?她要是能考上,我就高兴死了。”   刘夫人不解的道,“那老爷为何还让她去?”   “你不是整天说她见识少么?”刘勉之道,“这次就让她去见见世面,若是能让郡主看上,是她的福气。”看着夫人惊讶的目光,刘勉之抹了把脸有些别扭的道,“总不能还不如个女子心胸宽广。”   ……   钱府,钱薇拍打着房门哭道,“祖父,您让我去吧,我想试试!”   “不行。”左相态度坚决。   钱夫人也心疼孙女,但还是劝道,“薇姐儿,你怎么能跟你祖父作对,太子这样做,以后女人都跑出去做官,谁来打理后宅,世道岂不是要乱套了,这事儿肯定不成的,听你祖父的,乖乖在家呆着吧,等考完了就放你出来。”   “我不要,人家晋江郡主那么厉害,都去户部了,家里不都照样好好的么?”钱薇显然已经化身晋江郡主的迷妹,“怎么就能乱套?”   “胡闹!”左相大怒,“她家里没有长辈婆家,能一样么?”   左相还想说像邵元松那么心大的男人能有几个?   听到这个,钱薇的母亲也发愁死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姑娘曾经对太子动过心思,“如今你正是议亲的关键时候,何家那边老夫人刻板,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子。”   “不喜欢就不喜欢!”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难道我钱家的姑娘还要别人挑三拣四?如果真是这样,钱乐山你也太没本事了!”   左相听到这个声音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扭头先瞪了一眼扶着老太君过来的小孙子才郁闷的道,“娘。”   老夫人如今已经八十余岁,身体还很健朗,不过心性却愈发像小孩子。   “你瞪他做什么?”老太君中气十足,“我老太婆说错了?你自己没本事就罢了,还不让姑娘自己有本事?”   “娘……”左相头疼的抚额,“难不成您还觉得薇姐儿能做官不成?”   “成不成不是你说了算的。”老太君道,“你当初读书那么差,我都没想到你还能成为左相呢,但不是也让你读了?!”   众人听她提起一家之主的黑历史,全都闭嘴不言,就当没听到,唯有钱薇,本来都哭着打嗝了,听了这个忍不住一笑,混合着哭腔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让扶着老太君的弟弟也忍不住差点笑出来,然后一人遭了亲爹一个瞪眼。   “我老太婆觉得,太子殿下说的很对,女人就是因为没有个男人一样的机会才会见识少,我看晋江郡主那样的就很好!我们家的姑娘要都像郡主那样,我老太婆死也瞑目了!”   那会儿钱薇能避开祖父跑去做年若的助手,老太君功不可没,当初也作为观战的家属在欢庆殿看了那一场比试,她活了这把岁数,自有自己的智慧和领悟。   晋江郡主的自信,她的恣意洒脱,全都是因为她自己有足够的底气,不是太子的信任,不是邵将军的宠爱,而是来自于她自己,她内有锦绣,所以才如此耀眼。   “别跟我说什么有碍亲事的事情,”老太君道,“你们都觉得邵将军好才有晋江郡主,老婆子却觉得是晋江郡主难得,邵将军才死心塌地!”   邵元松的宠妻之名传的愈发广了,如今连八十岁的老太君都知道,“世上有几个女人能跟丈夫并肩作战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喷了左相一句,“反正不是你们这种夫唱妇随的人能比的!”   左相的父亲是个懦弱的人,年轻的时候反而是老太君像个男人一样撑起了这个家,她辛辛苦苦把儿子供出来,过上了好日子,但只是物质上好了而已,随着家业越大,她操心的事情越多,也曾觉得吃力非常,如今倒是得心应手了,可是在后宅之中操心的全是儿子、孙子、曾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十分无趣。   直到那天看到晋江郡主,听到邵将军和郡主夫妻的事情,老太君忽然对人生、对婚姻有了新的感悟,“这也是我老太婆年纪太大了,要是再早个四十年,这考试我也去参加,说不得比你钱乐山还能先做官。”   ……   反对的、支持的、犹豫的,这样的事情在整个京城上演,但不管各人家里乱成什么样子,历史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他们无法阻止,只能挣扎着前行。 第125章 关心则乱   转眼到了专项科考的这一天,天色蒙蒙亮,贡院门口就挤满了人,排着队入场,虽然不能跟会试相比,但也颇为壮观了。   不过比较奇特的是,这些人形形色色,有的看起来壮硕的像屠夫,也有商户,最多的自然还是读书人,不过这些情形比起最右边那一队女子,简直不值一提。   她们虽然人数少,但却获得了全场的关注,便是那些心中忐忑的考生们,也因为她们而微微松了口气:再差也不会比她们差了吧……   考试的气氛和平常是不一样的,即使这些千金小姐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像慧敏郡主这样的身份都是让人仰望的存在,但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摆在考生的位置,也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因为实在心里没底,所以她们决定等年若来了再一起进去,反正她们人少不不着急。   好在她们互相之间也挺熟悉,站在一起并不觉得无聊。   是的,这次来报名的女子除了商户女蔡氏,其他全部都来自京都的上层世家,当初跟着年若和户部比试的人更是一个都没少。   世家大族最先获得消息是一方面,见识更多也是一方面,失败后有退路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综上缘由,大部分的改革,其实都是从上到下进行推动的。   不说别人没料到,就是她们自己都觉得非常意外,宁穆芷道,“还以为钱大姑娘来不了了。”   钱薇心有余悸的道,“差点儿就来不了了,还是老太君疼我。”说着环顾一下四周道,“感觉好紧张,连柳先生也紧张么?”   柳先生年纪和阅历都比她们大多了,自然更镇定,不过心里也挺紧张,“我也是头一次参加考试?怪不得每年会试都有人会晕过去……”   “不知道若姐姐会不会紧张。”慧敏郡主道,“要是她也紧张,我就不担心了。”   众人失笑,宁穆芷正待说话,就见不远处邵元松护送着一辆马车走过来,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感叹,“邵将军对晋江郡主太好了!”   这句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柳先生叹道,“你们以后都会遇到这样的良人的……”   钱薇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转眼年若来到众人面前下了马车,慧敏郡主先迎上去道,“若姐姐,你紧不紧张?”   年若失笑,“怎么不紧张?就是因为太紧张,昨晚一直没睡着,所以才起晚了。”   众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年若觉得好笑,不过她和她们还是有些不同的,毕竟她是经过现代应试教育千锤百炼的,虽然在古代是第一次,但还是有调节经验,而这些小姑娘则是第一次经历这些。   “紧张不是坏事,”年若安抚着她们,“旁边那些人跟你们一样是第一次,要真的认真说,你们知道的可比他们多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年若虽然说她紧张,但却依然给人一种泰然自若的感觉,这二十几位女子因为她的原因也渐渐镇定下来。   当一个人知道的足够多,见识的足够多、经历的足够多的时候,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强大总能让循着她脚步的人觉得安心。   多年以后,当这些姑娘也成长为足够强大成为别人的领路人的时候,依然记得这一刻,庆幸这一刻,及时跟在了她的身后,作为燎原的星星火种,推动着历史的转轮……   女子这边人数少,所以即使年若到的晚,她们也都很快都进了考场。   第一科是基础课,众人一起考,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虽然年若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但来到这边七八年的熏陶,尤其这几年接触的人和物都让她有了不少的进步,现在除了内心深处与他们有些不同的观念,大部分时候,她和古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而且她还有后台啊,太子虽然不会透题给她,但北黎历年的重点科考范围还是有些猜测的,她这一个月可下了大苦功夫,连旭哥儿都因为遭受冷落对她表达过不满了。   待拿到卷子,年若稍稍松了口气,里面大多都是常听的典故和经义,她应付的还算轻松。   再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个时代的人读书是非常奢侈的事情,能把字认全,知道一些做人的道理就已经是不错的水平了,姬星渊既然想从下面筛专才上来,这一道就只是门槛而已,不会成为拦路石。   上午的基础科考完,众人被统一安排用了饭,午时过后就回来继续考试。   此时考试的号房已经变了样。   是的,他们用的是会试举子们的号房,上午因为时间匆忙,加上第一次考试紧张,众人都没来得及好好打量环境。   年若倒是早早摸索过了,她卷子完成的比较早,但这儿不兴提前交卷,她就在里头看了一圈,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能中进士的果真都是汉子。   他们那个时代重要考试,考生们都是宝,被照顾的妥妥帖帖的,尤其是高考的时候,甚至因为天气热,省里还会特地为高考生人工降雨;而这里呢,考生们要在这个三四平米的地方吃喝拉撒熬过几天,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会儿号房已经都按照考试的科目分成了几片,年若选择了算科,一个是她在户部的局面已经打开,从那里为突破口比较好,二来算学的应用其实很广,想去哪里都好安排,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她一个高中毕业生,也就算学拿的出手了……   受年若影响,女子这边大部分都选择了算科,柳先生和另外几个女子选了法科,最意外的是李姑娘,她竟然选了刑科,年若早发现这位姑娘心思缜密,思维敏捷,但没想到她竟然会选刑科,明明看起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此刻,她深刻的领会了凶残萝莉这个属性。   男人那边就多了,因为基数大,选什么的人都有。   从贡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年若一出门就看到了一副奇特的景观。   一排等人的马车旁边都站着个捧着大披风的人,朝着贡院门口张望着,非常有迎接会试考生的既视感。   最显然的那个人自然是邵元松,因为别人大部分都是丫鬟或小厮等着,而他是亲自等在那里的。见到年若出来,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也不避讳她人,直接用披风把年若裹住,“听说里面条件不好,快暖和暖和。”   这几天是有些倒春寒,她本来也没觉得冷,但是这会儿披上披风却觉得一股暖意袭来,舒服的叹了口气。   “你饿不饿?”邵元松又问道,“车上煨着汤呢,先喝一口暖暖身,点心也有,垫垫肚子,家里的饭都温着呢,回去就能吃。”   年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至于这么夸张么?我满打满算进去也就七个时辰而已。”   邵元松也发现自己想多了,年若的状态并不算差。   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进过贡院这地方,光知道里面非常艰苦,每年会试完都会倒下一大片,考前他倒是有心准备,但进去的时候除了穿的衣服和一个考篮,其他也不让带,等年若进去了就只能焦虑的等着,把东西都准备妥帖了,尽量上年若出来后就舒舒服服的。   年若上了车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床被褥,苦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暖心,也不想浪费他一片苦心,直接没什么形象的滚上去,伸了伸懒腰,舒服的叹道,“也是,那号房那么小,被圈在里面几个时辰,骨头都锈了,考进士真不容易。”   邵元松给她盛了一碗汤,“来,先喝口。”   年若喝完,放下碗,邵元松又递了一块点心过来,“里面的饭食也不好吃吧,听说都是冷的。”   本来年若也没觉得什么,但经过这一番伺候,忽然觉得,她在里面几个时辰还是真遭了不少罪……果然矫情都是被惯出来的吧。   众人羡慕的看着年若上了马车,自己也被家人接了回去。   钱薇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发现马车里竟然煨着汤、准备着点心瓜果,还有一套被褥,顿时生出一股和年若一样苦笑不得的感觉来,“怎么准备了这么多……”   来接她的是她的亲弟弟钱立辉,看着姐姐的样子也知道是多此一举了,不由吐槽道,“还不是邵将军,本来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就进去考一天么,有吃有喝的,你们又不要求穿单衣,也冻不着。偏他紧张的不行,一会儿吩咐要煲汤,说等郡主出来就能喝到,一会儿又让准备点心,怕郡主出来饿,一会儿又怕郡主出来累的不想动,叫下人回去拿了被褥……”   钱薇听的目瞪口呆,钱立辉也很无奈,“搞得我还以为大姐您跟郡主参加的不是一个考试呢?或者是不是我们看错考试的时间了,后来武安侯和熙和长公主那边都跑出来打听,我们才知道我们都没搞错。”   “不过大家看着邵将军的样子,想着毕竟郡主比你们都有经验,说不定确实需要准备,就都照着准备了。”   所以才有她们出门看到的那一幕奇特景观。   钱薇靠在已经准备的被褥上捂着嘴笑个不停,钱立辉想想也觉得这事儿挺好笑的,“原来听大家说邵将军对郡主宠得入骨,如今我算是领教到了,果真名不虚传!”说着竖了竖大拇指道,“大姐,我觉得你也应该找这样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夫君,何家门第高又如何呢,虽然你嫁过去就是宗妇,规矩也严,但我知道的,何世子已经有两个通房了。”   “要我说,还是晋江郡主这样活得舒坦,只要不做坏事,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钱立辉道,“以咱家的门第,你真没必要受什么委屈。”   “是么?”钱薇喃喃了一句,想起今天邵元松亲自送年若到来时那种羡慕的心情,忽然就有些动摇了。   她从小就要强,小姑姑做太子妃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小姑姑风光无限的样子让她羡慕极了,不过等到太子选妃的时候,父亲在家族里挑过姑娘,但是她那时年纪小没资格,气闷了很久。   现在想想觉得可笑,那时她连太子都没见过呢。   后来太子征南归来,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她自然心动,有卫芸姝那个蠢货挡在前面,省了她不少事情,她觉得她的机会很大,尤其她还偷偷听到过祖父提起让她准备太子纳妃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但她不太甘心,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子嗣艰难,谁能诞下皇孙,谁就有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那多风光。   后来她在小姑姑的示意和祖父的默认之下帮着卫芸姝对付邵将军一家,那时去找年若参加比试也是因为想见到太子,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然而随着对年若深入的了解和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有些茫然,即便和户部比试时见到太子殿下,都不如和年若一起赢过比试时让她觉得激动。   后来亲眼看到邵将军对年若的宠爱,他们之间相处的甜蜜让她开始动摇,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她要做那样一个人么?和别的女人一样,等待着一个男人毫无感情的临幸,就为了那么点面子?   可如今京城里,最有面子的并不是太子妃,而是晋江郡主,她自己的本事是其一,邵将军对她的宠爱是其二,要让她看,也觉得晋江郡主这样要比皇后娘娘更威风。   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东西。钱薇想到曾祖母的话,“你们都觉得邵将军好才有晋江郡主,老婆子却觉得是晋江郡主难得,邵将军才死心塌地!”   她忽然就想通了,她觉得她如此优秀,完全值得去找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男人。 第126章 女子书院   年若还不知道她和邵元松的狗粮无意间替太子妃消除了一个情敌,更不知道   很多和钱府马车上类似的对话和情形在上演,姑娘们的择偶标准潜移默化的有了改变,高门大户不再是首选,一心一意才最重要。   这些小小的改变导致几年之后,那些一心一意的男人们,即使门第低一些也是香饽饽,而想要三妻四妾的男人们,无论出身多高都成了婚礼场上的备选,甚至被排除在外,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众人只是感叹或者羡慕一下晋江郡主,然后就开始紧张的等待着成绩,像对待考生一样对待女儿/孙女儿/媳妇,也是非常奇妙的体验了。   成绩出的很快,基础的部分对于进士老爷们来说都是小儿科,他们甚至不需要交叉审卷,而且也不用排名次,只要合格就能通过。   专科的卷子虽然比较难,但数量少,又单一,审起来也很快,而且因为是单科,不需要那么多考官争论分辨,各取自己所需即可。官员们在这个过程中也发现了专科取才的好处。   三天后成绩就出来了,五百人的考试,只取了三十人,竞争也是很激烈了,女子们自然非常惨烈,除了年若和柳先生被录取之外,其他人全都落榜。   放榜后的第二天,年若等人按照约定一同去玉琼楼相聚,这个时代,同一年考过的学生就算有交情了,何况女子本来也少,经过这几次,便是跟年若最不对付的宁穆芷,也跟她稍稍有了些情谊,当然,也就比面子情再深一点,再多就不敢保证了。   这次大家一起落榜,受的打击还挺不小的,年若举杯安慰道,“这有什么,反正三个月一次,下次再考呗,他们设的都是些法科、水科、刑科、农科之类的,去参加考试的都是一直在接触这些的人,自然比你们有优势,有本事他们开个女工科,咱们定然都名列前茅。”   她说的有趣,大家都笑起来,笑过之后也知道年若说的有道理。   青州李氏的李晴溪道,“就是,他们学了多久,我们才学多久?”说到这里,眼前一亮道,“要不我回去跟我祖父说说,让他专门开个女子书院,或者女子班,我们都去读书?要是能跟他们一样读书游学,我们可不一定比他们差!”   慧敏郡主一击掌道,“这个好,我娘倒是给我请了先生,但是就我一个人读也没比较,不知道学的怎么样。”   女子们就女人读书的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如何开班,如何入学,如何招收老师……   年若在一旁听着没有插嘴,只是心下感叹,果然她们就是被束缚了,这不是只要给她们机会,她们的能耐就显出来了么?   不说女子这边准备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朝廷官员那边,对于这件事情的结果却喜闻乐见,虽然晋江郡主他们阻止不了,又意外冒出个柳江茹,但总的来说,这两个人是因为情况特殊,正常的姑娘们都以垫底的成绩被刷了下去。   吏部尚书在朝会上特地强调了女子们惨不忍睹的成绩,感觉特别的扬眉吐气,左相等人也都等着看太子的反应。   谁知姬星渊开心的道,“非常不错,一个月就筛出了三十人,效率还是挺高的,看来很快就能缓解如今用人不足的情况了。”仿佛一点都没在意女子考试的成绩一样。   但大臣们想听的可不是这个,武宏深直接挑明道,“老臣幸不辱命,这次专考还算成功,只是女子这边……”   “女子怎么了?”姬星渊好奇的道,“她们舞弊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要是舞弊舞成这种,以后舞弊就不必给那么严重的惩罚了,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就足够了。   “只有晋江郡主和柳江茹两人录取。”吏部尚书痛心疾首的道。   吏部尚书话音落的瞬间,空气似乎都静了一下,姬星渊坐在大殿之上,忽然就觉得特别有趣,如果朝臣能够直视圣颜的话,他们应该都会偷偷摸摸的看他吧,可惜他们不能看,姬星渊替他们遗憾了一下,又觉得这样一个个像小动物一样屏息凝神的听动静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孤知道啊!”姬星渊坏心眼的笑道,“她们底蕴本来就不如男人,能录取两个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孤还以为只有晋江郡主能录取呢。孤心甚慰。”语气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欣慰。   看到吏部尚书忍不住垮下的眉毛,姬星渊认真嘱咐道,“可见人才不分男女,以后要多多鼓励,说不定还能再挖出一个晋江郡主这样的人才来。”   吏部尚书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不,打在了石头上,对方没撼动半分,还反噬自身,心口好疼!   好在这件事情之后,太子没再出什么新主意,而前两件事情带来的效果也渐渐凸显出来,户部因为年若的加入效率提高了不少,其他专科录取的人不管身份如何,放在需要的地方也大大减轻了官员的负担。   女子可以为官的事情虽然一直有不小的争议,但年若和柳先生的榜样做的不错,年若就不说了,柳先生上任的第一个月,竟然在顺天府尹漂亮的解决了一桩官司,虽然官司不大,但却也体现出了她的能力。   这些小小的事情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众人的理念,太子殿下在几层官员和百姓之中也愈发的有声望。   就在大臣们渐渐察觉出太子的高瞻远瞩,开始慢慢接受他的一些新颖观点的时候。   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陶然书院开设了女子书院,面向所有女子招生,京城的姑娘们踊跃报名。   没错,李姑娘和慧敏郡主这帮有钱有权有资源的姑娘们合力,在筹备了两个月后,终于达成了目的。   这是涉及到千家万户的事情,不只是上层圈子在讨论,而因为蔡氏的先例,百姓们也都跃跃欲试,蔡氏虽然没有成功,但人家因此认识了晋江郡主和慧敏郡主,能和一大堆世家女眷说上话,这也是很厉害的一件事情了。   这时朝臣们才反应过来当初年若选人的用意,蔡氏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帮手,所以,她选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没有用意的!这让众人开始暗暗对年若生出几分重视和忌惮。   尤其在太子亲自去了陶然书院,大大赞赏之后,陶然书院的女子班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总之,女子开始有书院可以读书的事情轰轰烈烈的展开,朝堂上又一次起了争执。   本来是民间的事情,如果没有太子的支持,他们完全可以用其他办法勒令其关闭,但太子不仅去了,还表达了赞赏,所以这件事情又只能拿到朝堂上来议了。   吏部尚书道,“太子殿下,这不成体统!”   他说着,看向左相和户部尚书,想找两个同盟,奈何这两个人家中都有要进去读书的姑娘,甚至还是这件事情的主谋,一个想着家里的老娘,一个想着撒娇的小女儿,一时间都有些底气不足。   好在这次他有了新的同盟,礼部尚书站了出来,“殿下,这不成体统!女子想长见识或者学知识,有专门的族学可以读书,也可以请先生回家,怎么能和男人一样出来读书,若以后女子都跟男人一样,家中之事该由谁来操持?男人们如何安心为朝廷办事?!子嗣又如何繁衍?男人女人做同僚,会有多少空子可钻?” 第127章 皇室日常   怎么说呢,这是非常实际的理由,别说古代,便是现代也还有不少这种观念的男人,要求女人全职在家,伺候一家老小,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然后还能高高在上的说,“这个家是由我来养的,你就应该做好这些事情。”   最后一点,虽然后黎在这些年在姬星渊的影响之下,对女子不那么严苛,但对女子的束缚是整个时代的背景,并不是能够马上改变的事情,只能一点点,一步步的去做。   就像礼部尚书说提出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实际问题,也非常容易被众人接受,所以姬星渊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切入了。   “既然大家都准许女子们来参加专考,却不给她们学习的机会,就跟要和人打架,自己拿着锋利的刀却要求对方手无寸铁一样,不觉得这样太无耻了么?”   “都说了可以回家去学习。”礼部尚书道。   “你们明明都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姬星渊道,“为什么晋江郡主和柳先生能够在男人中脱颖而出,那是因为她们见识得比别人多!这绝对不是靠在家里读书读出来的,男人们到处游学,女人们只能关在家里面?这不太公平吧!”   太子就揪住专考一事说事,众臣才发觉为什么太子对于女子是否被录取并不沮丧,他的主要目的本来也不是要立刻录取女子,而是以后能源源不断的录取女子!   这位储君不仅激进,还步步为营的激进!   奈何他们斗不过……   “好了,这件事情本来也不是朝廷的事情,”姬星渊道,“事情还没做,你们怎么就能肯定会有问题?在专考之前你们不也担心人不能用么?可事实如何?”   “众人自有智慧,朝廷只要给予适当的管束就好,其他的便由他们自己发展就行了。”   此事在朝堂上争论不下,太子和大臣都互不让步,但这也不属于国事,陶然书院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因此就在巨大的争议中继续开了下去。   到第二年末,专考女子的报名人数达到了一百人,虽然只有一人被录取,但也是历史性的进步,之后,陶然女子书院进步一扩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代表着百姓的意愿,此时不管吏部尚书如何反对,太子铺出的道路坚实而充满希望,他们若再明目张胆的反对,百姓们也不答应。   转眼到了太子监国的第三年,没错,自从皇上开始静养之后,忽然觉醒了享受之魂,太子事情做的好,完全能压的住朝臣,左相等人虽然还时不时的想要翻个身,但太子却出乎意料的精明。   皇上完全放了心,基本上就完全撒手让太子监国了,他本来想禅位做太上皇的,但又想着太子虽然心中有数,但毕竟年轻,万一不小心犯个错什么的,他作为皇上比做太上皇处理要更方便些。   不过两年多过去,他已经彻底放了心,就想着找个机会禅位给太子,自己也可以彻底歇下来了,想到这里,皇上靠在迎枕上,享受着皇后递过来的葡萄,有些昏昏欲睡。   皇后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正想扶着他躺下,让他睡得舒服一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皇祖父!皇祖母!”   皇上一下子清醒过来,或者说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几乎要睡着,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来,“乖宝来了。”   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胖墩出现在凤仪宫的门口,走到高高的门槛前停下来,自觉的架起小胳膊,跟在他身后的姬星溱伸手将人抱过门槛,默契十足,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小胖墩一落地,便迈着小腿哒哒的跑向殿中摆着的冰盆,嘴里叫着“好热好热。”   皇上失笑,皇后嗔怪的对着在后面进来的姬星溱和他的侧妃钟氏道,“怎么挑了最热的时候过来?”   “硕哥儿知道今天能见到旭哥哥,午觉都不睡,非要跑过来。”钟氏就像他的亲生母亲一样,看着孩子的时候,眼底盛满温柔。   姬星溱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硕哥儿是姬星溱过继的儿子,当初姬星渊说操持他子嗣的事情,并不是专门为了膈应钱氏。   而姬星溱在钱氏屡屡挑战他的底线之后,也对她失去了耐心,可惜钱氏已经理所当然的习惯了姬星溱的忍让,又仗着自己陪着他一同从高处跌落的情义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当姬星溱最后一次问她关于过继的事情,又被她岔开话题后,他便带着侧妃钟氏去做这件事情了。   钟氏是鼓州钟家之女,鼓州钟家和青州李家一样都是大儒之家,但因为鼓州靠近北狄,那边民风尚武,再加上读书人去那边读书不方便,所以钟家的名声没有李家的响。   钟氏是当初姬星溱还是太子,出征北狄之时路上所救,因为涉及到姑娘名节问题,且那时他也娶了钱氏为太子妃三年,便纳了钟氏为侧妃。   如果钱氏是装大度,钟氏便真是个恬淡的性子,从来不争不抢,姬星溱本也不重女色,又因为北狄虎视眈眈、南黎收复的重任,他于后院一事上并不怎么上心。   家里只有这一正一侧两位妃子,又都是守规矩的,也不会出现争风吃醋之类的事情,他从来没觉得后院有什么麻烦。   后来他和钱氏相继出事,那段时间全靠钟氏在撑着太子府,可惜他当时受的打击颇大,并没有在意,后来因为怜惜钱氏失了孩子又没了太子妃之位,他自己也身体虚弱,便很少再去钟氏那里了。   直到他不想再纵容钱氏的行为,才渐渐往钟氏这边多了起来,然后发现,在她这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很舒服。   再后来抱回硕哥儿交给钟氏养着,他开始很少去钱氏那里,不是因为故意冷落钱氏,也不是因为想要补偿钟氏,而是有了贪恋和想念,每每陪着钟氏逗弄孩子,一起吃饭,间或听到一向不爱说话的钟氏唠叨的说着硕哥儿的各种事情时,他忽然就久违的感受到了夫妻间该有的温情。   直到一年之后,钱氏终于发现姬星溱即使只是个闲散亲王,不再管朝政之事,但他想要阻止她,束缚她都是轻而易举,自从姬星溱对她冷淡下来,她做事情都不再顺利,便动了想要把孩子要过去抚养的念头,但从来没有争过的钟氏第一次露出的强硬的争取姿态。   其实姬星溱本来也不打算把孩子给钱氏养的,钱氏要孩子,不过是想用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哪里是真心爱孩子呢?   钟氏心里估计也是清楚的,但关心则乱,她不敢赌,所以第一时间积极争取。当时看着她坚定和毫不退让的目光,姬星溱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是一阵心悸……   皇上和皇后显然也看到了儿子的神情,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大儿子不再迁就钱氏之后,日子倒是过得愈发顺遂起来了。   那边钟氏怕孩子着凉,赶紧把人叫过来,“硕哥儿,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看得出来硕哥儿被教养的挺好,听到钟氏的话就立刻跑过来乖乖请了安,然后就扶着皇祖父的膝头奶声奶气的问道,“旭哥哥什么时候来呀?”   他口中的旭哥哥就是邵元松家的旭哥儿了,自从年若做了郡主,旭哥儿和琼姐儿也成了宫中的常客。   皇上的两个嫡子都没有孩子,其他儿女的孩子们大部分都长大了,年纪小的很少,再加上太子监国之后,皇上有了大把的时间享受天伦之乐,旭哥儿那会儿会说话不久,又有了一些小大人的行为,正是好玩的时候,就成了皇上皇后的心头好,隔三差五就要见上一次。   直到后来硕哥儿的到来,旭哥儿也要开始开始正式启蒙了,他才来的少了,不过即便如此,他每隔半个月都要来请一次安。   他年纪比硕哥儿大三岁,已经有了想要长大意识的旭哥儿很自觉的担起了哥哥的责任,而硕哥儿也正是喜欢和小哥哥玩的时候,于是一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后不久,就成了很要好的兄弟。   面对硕哥儿的问题,皇上摸摸他的小脑袋道,“那个小懒虫估计还在睡午觉吧,硕哥儿要不要睡一会儿?等你再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旭哥哥了。”   硕哥儿想了想,觉得可以,便朝着皇祖母张开小肉手,“祖母,睡觉觉。”   皇后已经抱不动他了,钟氏自然的上前将孩子放在他专用的小床上,拍着孩子睡着了。   几个人大人看着孩子天真的睡颜,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这时姬星渊带着宁穆茵也走了进来,伸着脖子看了看睡着的硕哥儿,脸上的疲惫就消散了许多。   皇上把小床上的帘子放下,皇后和钟氏以及太子妃一起聊些女人和孩子的话题,皇上则和姬星渊、姬星溱兄弟转移到了偏殿,“小五怎么了?可有什么为难事?”皇上问道。   姬星渊有些忧心的道,“北方好几个地方一直都没有下雨,今年怕是要旱。”   皇上这才愣了一下道,“怪不得觉得今年比往年要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老了,往常若是遇到这样的不寻常,他第一个要担心百姓粮食的收成问题,如今却什么都没想。   姬星溱也皱起眉头,“京城也一直没有下雨吧?”   姬星渊看着两人都跟着他发愁的样子笑道,“这才六月,也许只是下的迟一点呢?不过我让户部早些做准备就是,往年旱灾的记录都有,有年若在,赈灾的准备能及时跟上。”   说到这个,皇上也赞同道,“若姐儿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姬星渊失笑,“如今不是男人不也一样么?”   皇上笑了笑,小孩子一样得意的道,“那是,她是个有福气的,遇到了我这样开明的皇上和你这样大胆的太子。”   姬星渊和姬星溱兄弟被他给逗笑了,即便是皇上也不能逃脱老小孩的自然规律。 第128章 税法改革   不一会儿,邵元松夫妇带着旭哥儿到了,已经六岁大旭哥儿大大方方的跟众人请了安,那边硕哥儿就跟有小雷达一样睁开眼睛,不一会儿就由钟氏抱着出来,还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呢,看到旭哥儿就立刻清醒了,声音脆脆的叫了声“哥哥!”   旭哥儿看到小弟弟,也开心的跑过去,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玩在了一起。   大人们这边继续谈论干旱的话题,主要是跟年若商量旱灾应该做哪些准备工作,深水井要挖,南边的粮食要及时调过来等等。   邵元松听姬星渊说起干旱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默默的掐算起来。说起来,上辈子北黎确实遭遇过一场大旱,时间好像就是今年。   干旱的地区集中在北方,北狄人的草原更是严重,于是为了生存,北狄人对北黎发动了战争。   北黎的那一年非常难熬,同时遭遇北狄和南黎的两面夹击,自己的国土上还有半数干旱,若不是这一年的元气大伤,那不堪一击的南黎也不至于打上十年之久。   这辈子南黎早早收复,而且有执行力超强的姬星渊执政,户部也因为有了年若的参与,南黎恢复的很不错,去年已经开始纳税,所以今年后黎的旱灾应该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惨烈。   但北狄却是要注意的,北狄本来就产粮少,草原干枯的干枯又导致畜生们没吃的,热死饿死渴死的不在少数,他们是为了生存孤注一掷的打法,非常猛烈。   上辈子北狄军破釜沉舟,加上北境大面积的旱灾,武安侯率领的北境军损失惨重,虽然最后坚守住了武城,但北境军也元气大伤。   “如果真的大旱,北狄也需要注意。”邵元松委婉的提出了建议。   姬星渊无疑是个非常合格的上位者,可能会有一时顾虑不到的时候,但一经提醒就立刻反应过来。   年若和邵元松多年夫妻,虽然邵元松什么都没说,但她也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邵元松跟年若商量,“北狄十有八/九会打过来,我想去。”   年若自然知道生存的绝望会让人爆发出怎样的力量,心里十分担心。   但她清楚的知道,他也是个满怀热血和抱负的男人,既然邵元松选择了武将这条路,这种事情她必须学会面对。邵元松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支持她,她自然也不会拖他的后腿。   “只要你安全回来。”年若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抬起头亲亲他的下巴,“我和孩子们都会等着你。”   这一刻除了感动之外,邵元松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有保家卫国的渴望,但妻儿是他最大的动力。   对于抵御北狄入侵的事情,朝堂上也没什么二话,这是显而易见要准备的事情,所以没几天,邵元松就带着一部分粮草,朝着后黎的北境进发。   除了北部赈灾的预算之外,年若又协助兵部预估了粮草和军饷的数量。两者合在一起,几乎要掏空后黎的国库。   事实上,这还是靠邵元送献上的那两座金山顶着,要不然这次就要透支了。   之前说过,后黎的税收靠农税,主要包括田税、丁税以及一部分茶、盐、牲畜等农业相关的交易赋税,风调雨顺的时候还够花,但就像这次一样,一旦有个天灾人祸的,就会非常被动,百姓们要遭殃,朝廷却无能为力。   这也是当初北黎节省节省再节省将近六十年才敢趁着南黎打乱的时候出兵,实在是太穷了,朝廷穷,百姓们自然也不富裕。   在大朝会上公布了这次要消耗的银两后,姬星渊顺势提起了税法改革的事情:增收商税,减少农税。   历朝历代的改革和变法都会阻碍重重,世家大族们未必不知道改革可以给朝廷给百姓带来的好处,但这个前提是在他们自己身上割肉,而且还不是割一刀,自然不会同意。   后黎朝基本上不收商税,虽然听起来对商人是很好,但不收税就意味着不会给予庇护,这就是为什么商人们地位底下的缘故,所以商人们要想赚银子,必须寻找靠山,做靠山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找的靠山越大,孝敬的银两也愈多,如果朝廷收税,就相当于朝廷给商户们做靠山,收的银两肯定没有需要孝敬的多,而且更有保障,商户们肯定是愿意的。   所以,这将是他们失去的第一笔银子,虽然不是主要收入,但也绝对能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   至于失去的第二笔,世家大族虽然不是商户,但名下产业极其多,这是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就算朝廷按照如今农税的比例收取,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第三笔,就是屯田蓄婢了,这个时代田地和人口都是重要的财产,一旦发生天灾人祸的时候,就是世家大族发财的时候,别看他们施粥捐款,但活不下去的百姓田地势必要贱卖,不卖人口留着自由身也是个死,还不如都卖给世家大族为奴为婢,虽然失去了很多权利,但至少能活下去,甚至活的不错。   所以,天灾人祸或者战争时期,世家大族的土地的兼并和奴婢购买会远超和平时期,这也是他们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如果按照姬星渊的改革方式,农税减轻到几乎没有,百姓们不仅能拥有自己的财产,还会具备抵御灾害的能力,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寻找世家大族庇护了。   虽然姬星渊为此做了足够多的准备,甚至让年若做出了精准的预算,表示这些对于世家大族的利益损失只是暂时的,最多五年之后,他们反而能活的更好。   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你挥着大刀要割我们的肉,自然会拿着一些大饼或者甜枣来安抚。   这一提议几乎遭到了大部分朝臣和所有世家大族的反对,这不是让女子参加科考、让女子做官之类只是打破一些观念的问题,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损失,众人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阻止姬星渊实施改革。   不过即便他们人多势众,也依然绷紧了神经,经过两年多的共事,朝臣们已经充分的了解了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他想要做的事情,看似冲动激进的就提出来了,但一定在其他什么地方埋着陷阱等着他们,最后一定能达成目的。   而且三年来,太子在民间也有极高的声望,他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太子,心血来潮了都会亲自去民间了解情况,又确实为百姓解决了不少问题,甚至还在民间设置了所谓的“建议箱”,把遇到的不公或者意见写给村长或里正,定期会有御林军前去取。   虽然大部分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不会有结果,但真的有严重的事情时,总能看到这位太子殿下的影子。   所以“太子殿下”四个字,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百姓新的信仰和依赖。   万一太子殿下利用舆论,把免去百姓赋税的事情传出去,绝对是一呼百应。   不能让他有机会这样做!   这三年来,屡屡都被太子压的死死的左相,在快要习惯了太子的做事方式时,忽然意识到,这是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京郊一处僻静却优美的庄子的后院里,停着十几辆朴素的马车,他们主人都聚集在庄子的花厅之中,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皮肤却保养得当,只有眼角的细纹能让人窥得一丝他的年龄,手里转着两个色泽剔透的玉球。   此人正是当朝的福王,年若一家刚刚回来的时候,就是他托了清宁伯夫人去找卫老夫人,说有意娶卫氏续弦。   福王的父亲是皇上最小的弟弟,所以算起来,他是太子姬星渊的堂兄,关系挺近的。   北黎皇室政治清明,很大原因得益于皇室的规矩严格,所以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皇子都各有爱好,而福王的爱好在皇室宗亲中有点奇葩,他喜欢奢靡的享受,这个爱好总的来说不太光彩,家里父母没人支持,那么福王就只能自力更生了,所以在享受的时候,福王拓展了一个与之息息相关的爱好:钱   不过他好歹是个王爷,不会去做行商之事,但家里的田地和奴婢绝对是皇室宗亲里最多的,庇护的商人也是最多的,好在他挺有原则,钱虽然收的比别人多,但事情却也办的靠谱,所以还是有很多富商找他。   当初姬星渊接了年若一家回来的时候,他得知邵元松曾是南黎首富,就动了娶卫修宁的念头,结果没想到卫家人傻成那样,还没摸清楚情况呢就跟人家撕破了脸,生生把他的事情也耽搁了一回。   后来太子认了年若为干妹妹,他们和卫氏的辈分就差了,之前姬星渊明明叫卫修宁卫姐姐的,但年若成为郡主之后,就改口叫卫姨了。   他倒是不介意,但卫修宁十分介意,福王只能无奈放弃。   这时候,他真的觉得,太子跟他八字不合,不然怎么就专断他的财路呢?   “这事儿能阻止的了么?”福王爷有些忧虑道,显然,虽然他们没有上过朝,但却知道太子殿下的传说,脑子中奇怪的念头挺多,偏一件件都能干下去!   左相道,“太子做事向来缜密,这件事情当年刚成为太子的时候就有过苗头,不过当时没成,如今从晋江郡主拿出的那份估算表来说,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玄宁候冷哼道,“便是早有准备有能如何?除了晋江郡主和那些个没什么家底的,有几个支持他的?他带着一帮虾兵蟹将难不成还能斗得过大世家不成?”   玄宁候府是北方大族,武安侯的续弦崔氏便出自玄宁候府,这次也是听了崔氏的消息才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跟他一样四面八方赶来的氏族有不少,所以说,太子这次阵仗搞得非常大了。   “侯爷有所不知,”左相真心的叹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手段高明,要真在此事上硬碰硬,怕是不保险。”   福王听出了言外之意,急忙问道,“左相可是有其他法子?”   左相笑了笑道,“此事,我们不接招就是了,太子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玄宁候一击掌道,“对,只要他顾不上了……”   “但太子名望颇高,”福王到底消息灵通,“这事儿太子就算暂时什么都做不了,就透一个底出去……”   这显然是最令人担心的问题,玄宁候眉头紧皱,眼底满是狠厉,“那就让他没名望好了!” 第129章 危机(上)   转眼邵元松离开京城已经快半个月了,天气愈发炎热,雨滴自然是一丝也没有的,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今年要大旱了。   年若伏在书案上埋头苦算,除了赈灾的银两,还有兵部的粮草、兵器等其他预算,当然,如今她也不仅仅是做预算了,后勤准备的地方她也常去探查。   她帮不了邵元松什么实际的忙,但总要做好后方的支援,确保粮食和兵器铠甲等都是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担心的缘故,年若总觉得不太舒服,此时胸口又闷起来,她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头,昨晚又没睡好,好在已经快算完了,她决定先出去活动活动透透气。   结果一起身,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下意识的撑住桌案,将案上的一大堆文书都碰到了地上。   正在埋头做事的两个主事听到动静看过来,看到年若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吓了一跳,“郡主!”   年若只觉得浑身没力,恶心感一股股的泛上来,难受的厉害,根本就站不住。   “泰清,你赶紧去禀报太子,通知郡主府!”其中年纪大一些的卢海义快速道,“我扶着郡主去偏房歇歇。”   最后年若几乎是靠在卢海义身上挪到偏房的,这偏房是供官员们休息的地方,年若从来没有来过,在官场上,作为女性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不过这里离她的郡主府很近,中午她要是觉得累完全可以回家,或者去找太子妃,此时却是顾不得许多了,也不管这榻是谁睡过的,倒头便晕了过去。   太子来的很快,进门看到年若的样子也是大惊失色,一迭声的催着太医赶快过来。   年若再次醒来时,入眼的是明黄的帐子,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郡主醒了?觉得怎么样?”一个声音笑吟吟的问道。   年若扭头见一个宫女帮着她撩起帐子,年若认识她,她是宁穆茵身边的大宫女红缨。   “我这是怎么了?”年若想坐起来,又觉得没什么力气不想动,心里忽然涌出恐慌,一时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中毒?绝症?大热的天,年若头上不自觉的沁出了冷汗。   “恭喜了!”宁穆茵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年若的胡思乱想,她就在外头守着,听到年若醒来立刻就进来了。   “喜从何来?”年若愣愣的看她反应不过来。   “你就要做母亲了啊!”宁穆茵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开心中也带着些羡慕,“太医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什么?!”年若惊呆了,这么多年,她和邵元松并没有做过避孕,因为她隐约知道邵元松似乎是被顾氏损了身子,不再能有孩子了,所以她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如今这可真是非常大的惊喜了。   不仅年若自己惊喜,太子夫妇也很开心,姬星渊对于孩子并不强求,但宁穆茵到底是女人,随着年龄增长,看着同龄人都儿女绕膝,尤其有了硕哥儿这个可爱的小侄子后,也不免生出羡慕来,如今特别能理解皇上和皇后喜欢孩子的心情。   皇上皇后更不必说了,宫中多年没有迎接小生命,他们就把感情转移到了年若身上,最后年若是东宫的马车亲自送回去的,一起回去的还有一大车东西和宫里赐下的两个有经验的嬷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胎隔的时间太久,年若的妊娠反应有些严重,户部自然是不能去了,好在事情已经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户部那边她已经教了他们不少技巧,应该能应付的来,就安心的在家里修养。   干旱越来越严重,年若偶尔也想着北方的深井不知道打的怎么样了,希望多多少少能保住一些收成。   当然想得最多的就是邵元松,他应该已经快到北境了,早在得知怀孕的消息后,年若就写了信给他,不知道他自己会惊成什么样子,可惜不能亲眼看他的表情,好遗憾。   不过,家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年若察觉到绿绮又开始不自觉的皱眉头,开口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绿绮和焦尾跟了她这么些年,早在她分封郡主之前,就已经配了出去,绿绮嫁给了铜宝,如今已经算她内院的一把手了,焦尾嫁给了一个外院的管事,帮她看着外面,非常尽心。   最初的适应之后,两人都做的愈发得心应手,所以还真没看到绿绮这么焦虑过。   “没什么,”听到年若问话,绿绮条件反射的笑起来,“只是在发愁郡主您一直吃不下饭,将军回来怕要找奴婢的麻烦。”   年若见她不想说,也没逼问,觉得又有些犯恶心,就决定去睡个午觉。   刚睡下不久,又觉热的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十分想吃山楂糕,便又起来了。   绿绮估计以为她睡下了,所以没在,只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见年若起来急忙端了温水过来,“郡主,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一般躺下还是能睡大半个时辰的,这还不到一刻钟呢。   “想吃山楂糕。”年若道,“加花蜜,放点冰。”说到这里想了想道,“算了,你陪我去厨房走一趟吧。”她忽然想走动走动。   小丫鬟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就上前扶着她。郡主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不是说规矩不严,而是男女主人都是随性的人,又心有成算,所以基本上只要谨守本分,顺着他们的心意做就好了。   年若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焦尾脸色不好的匆匆的走过去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都没看到她,年若阻止了旁边想要提醒焦尾的小丫鬟,看了看,发现焦尾是去了正院。   正院只有卫氏在,卫氏这些年虽然养尊处优,气势慢慢养起来了,但依然是个不管事情的,什么情况下能让焦尾有事找卫氏却不告诉她呢?   年若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她有时候感觉脑子反应跟不上,还特别喜欢胡思乱想。   正想着,又见绿绮从卫氏院子里出来,脸色和焦尾如出一辙的难看。   年若扭头看向旁边的小丫头,小丫头似乎没想到年若忽然看她,吓了一跳,然后道,“郡主,我们走吧。”   年若却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忧虑,显然,家里有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一瞬间,年若想了很多,她如今情况特殊,但也没有脆弱到一点事情都不经,而严重到大家都瞒着她的事情,想来想去,只有关于邵元松的了,一时间,年若的心慌乱起来,难道邵元松出了什么事?   可是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到北境才对?遭遇了伏击?粮草没及时跟上?还是被人陷害了?   胡思乱想着,她也没有吃山楂糕的心思了,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宫里一趟,她亲自问问姬星渊就知道了。   得知她要出门,众人都是一惊,姜嬷嬷劝道,“郡主,您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还是别出去了,等稳上一段日子再说吧。”   卫氏也匆匆赶来阻拦,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听嬷嬷的话,如今你可是双身子,怎么也要为孩子想想。”   年若却只觉得心底发凉,坚持道,“我什么都不做,就去宫里问问太子北狄的事情。”   她话音一落,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嬷嬷和卫氏竟是异口同声的道,“不行!”   绿绮也道,“郡主,您这一胎怀象不太好,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北狄的消息,焦尾和邵勇在外面听着呢。”   “不,我要去宫里。”年若咬着唇,脸色发白,态度却十分坚决。   卫氏都忍不住气恼,“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能承受的了么?”   若邵元松有个三长两短……年若不敢想,只是脸色愈发不好,“没事,我就去问问太子北狄的事情,一路上都坐车坐轿,不会有事的。”   众人自然是拗不过她,最后由卫氏亲自陪着,宫里的两位嬷嬷都跟着,年若才得以出门。   年若看着她们这么大的阵仗,一颗心入坠冰窖,不,不会的,邵元松答应她会平安回来,他才没那么容易出事。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马车驶入宫门的时候,年若又开始不自觉的害怕,害怕从太子那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于是又临时打算先去户部一趟,她走的时候,粮草都已经算的差不多了,军饷兵器之类的也开始陆续往北境运送,能是哪里出了岔子?   卫氏听说她要去户部,有些气急败坏,觉得自家女儿今天实在是有点无理取闹,可是好说歹说的,年若就是不听。   不过年若虽然拗过了卫氏,却依然没能去成户部,因为她被挡在了门口。   年若疑惑的看着守门的老者,疑惑的道,“为什么不能进去?我不过休息了十几天,老伯您就不认识我了?”   老者的表情闪过一丝厌恶,却又想到什么,觉得不太敢得罪她,语气别扭的道,“郡主还是回去吧,户部以后都别来了。”   年若本来就憋着气,如今一个根本管不着她的人竟然给她下命令,脾气一下子就压不住爆发了,“你说什么?我是太子亲自下旨允入户部的,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让开!”   老者吓了一跳,实在是年若脾气挺好的,很少发火,对他也总是和颜悦色。老者反应过来,又有些恼怒,看了看她的肚子,脸上的厌恶和鄙夷就遮掩不住,心道,果然,这才怀上龙种,就跋扈起来了,以前倒是装的挺好。 第130章 危机(下)   老头就是不开门,卫氏虽然不想女儿去户部,但也没想着看女儿被一个门房欺负,上前站在老头面前,“郡主并没有收到不让进户部的通知,谁指使你擅自阻拦郡主的?”   老头词穷,实际上虽然左相吩咐他这样做,但确实没什么明文规定和通知,不过现在整个朝廷都厌恶晋江郡主而已,想到这里,老头又有了底气,“这里是朝廷大人们做事的地方,如今郡主既然已经不做事,自然不可以进去!”   卫氏眼底泛着冷意,“那就是你擅自决定了?我倒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门房竟然还有决定让谁进门的权利了,你莫不是以为你这般胆大妄为,你的主子能保住你?”   老头一惊,正想说什么,就听前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拉下去,杖责十,这里换人!”   竟是姬星渊听到年若入宫之后跑过来了。   “太子殿下!”众人急忙行礼,那老头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过去,却迎上太子冰冷的目光,“既然左相的话比孤的有用,你就去左相府养老吧!”   老头求饶的话刚出口,就被堵了嘴拉了下去,年若却没看他,而是望向院子,这里的动静这么大,其实里面的人早就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人理会她,前几天还帮过她的主事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又急忙撇开,匆匆转身进了班房。   年若忽然有些茫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过休息了几天,怎么感觉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了。   太子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道,“先去御书房。”   年若坐在软轿上,见卫氏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胸更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娘,我好歹也是刀林箭雨中走过的,不至于多么脆弱,”年若道,“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您是希望心怀恶意的人冷不丁的刺激我呢,还是您亲自告诉我,让我有个缓冲余地。”   卫氏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超出她的想象,她以为只是传言厉害而已,却没想到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甚至明目张胆的排斥的地步。   这种情形除非在年若怀孕期间都把她关在郡主府中不让她出门,否则根本无法隐瞒。   卫氏只能叹了口气,认真的道,“那你要答应娘,不要激动,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知道了么?”   年若点点头,认真的道,“娘,您应该信我才是。”   卫氏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启齿,“外面都再传,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   “啊?”年若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个?!”   卫氏也被年若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就这个,这还不够严重么?这件事情一传出来,太子连同她之前的好形象全都毁了。   “还有呢?”年若继续问,邵元松的消息呢?   卫氏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其实是传你不守妇道,猜测最多的是说太子,但跟你有过接触的官员们都多多少少有沾染。”所以户部的那些人才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像不认识她一样。   “所以,你们瞒着我的是这个?”年若追问,“不是因为邵元松?”   “元松有什么事?”这回轮到卫氏惊讶,“他不是才走不久么?”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发愁道,“你说这事儿不会有人写信告诉元松吧,他会不会也跟着乱想……”   年若冷哼一声,“他要是敢乱想,我就跟他和离!”   ……   所以等到了御书房,年若反而脸上带了笑,倒是让姬星渊奇怪了一下,“不会吧?被气傻了?!”   生气肯定是生气的,但是这个事情跟邵元松出事比起来简直不算事。   已经做了三年政治中心的人物,年若的政治嗅觉不是一般的敏锐,其实只要是脑子清楚一些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是针对姬星渊改革心法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恶毒但有效的法子,如果年若和姬星渊有一个是古代人,都会受不了这样的诬陷,它不仅能让两个人的名声败坏,还能间离两人的关系,要知道,姬星渊很多的事情是都年若在前面冲锋陷阵的。   而年若能够这样做,除了太子的大力支持,就是完全无条件宠爱她的邵元松了,如果邵元松听到了这件事情,即使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但能不动摇么?   届时他们强大的同盟就会土崩瓦解,失去了年若和邵元松,对于太子来说,绝对是非常大的损失。   后面这个结果才是最致命的。   显然,他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无法达成的。   年若和姬星渊并不是纯粹的古人,现代舆论的轰炸,尤其是网上的键盘侠比这些可怕多了,他们早就见识过了,相比起来,这些并不能算什么。   而他们的伴侣也都不会受到挑拨。尤其是邵元松,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么多,就像年若会无条件相信他一样,相信他也依然会支持年若的,年若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只要他们的同盟不会被瓦解,名声这东西,总会有洗清的一天。   和姬星渊商量了一下之后的事情,年若就准备回去安心养胎了。   卫氏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女儿,不由暗想,看来还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早知道她这么能兜事情,还不如早点告诉她,自己担惊受怕不说,连累女儿也吓坏了。   卫氏哪里知道,因为之前对邵元松出事的猜测太过可怕,相比之下,年若对于这件事情的气愤值反而下降了。   年若这一胎的怀象确实不怎么好,知道邵元松没事之后,身体上的不舒服就又回来了,之后她就暂时什么都不管了,在家安心养胎。   对外面的风风雨雨毫不关心。   而因为她去过一次宫里,谣言也愈演愈烈,说晋江郡主能如此顺风顺水,全靠太子撑腰,否则哪个女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完全忽略了年若的真正才能。   又说她在户部如鱼得水也是因为跟男人们有染,还说经常看到午休结束从男人们休息的偏房里出来等等。   总之,她迄今所有的努力都被桃色污秽淹没,一时间跟她有过接触的男人们似乎也都惹上了腥臊。   而这件事情影响的显然还不止是姬星渊和年若的名声。   “柳江茹怎么了?”姬星渊面无表情的看着吏部尚书问道。   武宏深早有准备,“柳江茹做事效率太低,一个月来一件案子都未完成,老臣不否认她的能力,但她身为女子,行动不便,官吏们总要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殿下您也说了,只要能做好事就行,但柳先生就算有才学,却不适合做事。”   “还有……”吏部尚书看着太子少见的沉着脸,虽然知道这场仗是他们赢了,但却并不觉得轻松,毕竟手段有些肮脏。   可政/治本来也就干净不了,他们要做的还是要做,“本月的专考,没有女子报名……”   自然是不敢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年若是女子们读书、专考的榜样和信仰,而如今她有这样不堪的名声,再读书考试的姑娘们仿佛也要扣上一样“淫/荡”的帽子,便是女子们自己想读,她们的家人理解她们,但大时代的背景之下,没有人敢用姑娘的一生去赌。   “嗯,孤知道了。”姬星渊依然面无表情,但朝臣们却忐忑的不行,实在是这样恶毒的计谋使出来了,但他们却没有收获到想象中的效果。   晋江郡主似乎不以为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要知道,这位主虽然是女子,但也不可小觑,也许因为是太子殿下带出来的,所以也喜欢闷不吭声搞大的。   而太子殿下呢?虽然脸色不好,但显然并未乱了阵脚,甚至晋江郡主去宫里时,他都没有避嫌,很大程度上说明他并没有在意。   今天他们几乎就是直接挑衅了,但依然没能从这位年轻的储君身上找到一丝破绽,“还有其他事么?”   左相站了出来,“还有关于皇嗣一事。”   “皇嗣怎么了?”姬星渊目光深沉的看着左相,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寒意。   左相头皮不由发麻,他虽然总是和太子作对,却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对上过,对方年纪轻轻,却有着超越皇上的威势。   但他不能退缩,左相知道,这是他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这么多世家大族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是否能压下太子就在此一举了,毕竟皇上让位的打算已经非常明显,而且听说皇上一天之中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皇嗣是国之根本,如今太子妃入宫八年,依然无所出,老臣恳请太子广纳后妃,为后黎延续传承。”左相说的情真意切。   “嗯,孤会考虑。”太子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一样激烈反对,几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认清太子对太子妃的宠爱,纳妃这件事情太子应该不同意才对。   可是,他轻而易举的同意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觉得太子再酝酿着什么大招。   左相心里没底的厉害,“太子殿下,事不宜迟……”   “嗯,孤知道,”姬星渊再一次打断他,“总要和太子妃商量,下次大朝会,如果左相还关心的话,孤会给卿一个满意的答案。”   左相只觉得心惊肉跳,退朝之后,众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了宫,一个个紧皱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明明他们占了上风,却没有一点胜利者该有的喜悦。   “钱大人,您说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吏部尚书问道。   左相道,“也许只是拖延的法子,不管怎么样,我们让太子殿下必须纳妃就是了。”   很快,太子专宠太子妃导致皇家无嗣,今年的大旱就是天降惩罚的传言在百姓之中传播开来。   舆论操纵的熟悉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甚至太子之前设的问题箱中,都有一大半祈求太子纳妃的建议,他之前做的一切事情好像都因为这件事情反噬到了他身上。   姬星渊勾了勾唇,并不在意,就是在现代,处于底层的百姓们因为信息不对等,都非常容易被人利用,何况这个时候时代,在不涉及到温饱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能动动嘴皮子罢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去找了自己的大哥。   毕竟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硕哥儿和侧妃身上,一点都不分给弟弟,有些太不像话了。 第131章 京郊静养   安亲王府   钱氏阻止了丫鬟把一支步摇插到她头上的动作,又对着铜镜检查了一下道,“项链也摘了吧……”   大丫鬟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太素了?”   “摘了吧。”钱氏怎么会不知道素,不过,“一会儿要抱孩子。”   大丫鬟立刻就知道了,笑着奉承道,“还是王妃细心。”   钱氏却没觉得开心,她是真的没想到,王爷会如此喜爱孩子。   自从钟氏开始抚养孩子后,王爷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那边了。   一开始她并不以为意,姬星溱重情,有着共患难的情义,他对她诸多宽容,所以她一直以为,那次不过是因为她一直在拂他的面子,所以他有点生气,故意冷落她而已,毕竟当初他知道自己对太子妃动手,除了送走一个丫鬟,都没有再多做什么。   而且,说实话,对于她来说,姬星溱在不在身边已经么有什么意义了,早年的爱意早就被现实或者恨意消磨殆尽,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与太子妃、皇后之位失之交臂?   只是她没想到,姬星溱一个已经成为废人的王爷,在安亲王府依然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自从他把心思放在钟氏那边之后,正院这边明显的冷清下来,伺候的下人们依然尽心,但和真正的用心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最重要的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行事受到阻碍,就像这次针对太子和年若的事情,要不是大哥协助,她都无法成事……   她必须要想法子把王爷笼络过来!   索性她是正妃,总有看孩子的权利。   钟氏不是听话守规矩么?那就恢复早上的请安好了,孩子还小,直接要过来估计是怕生,但接触久了,她总能要过来的。   辰时刚到,钟氏就过来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姬星溱走在她身边,硕哥儿趴在父亲的肩头昏昏欲睡,钟氏偶尔看一下孩子,面露慈和,又有点担心王爷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姬星溱仿佛知道她的担忧,侧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多么恩爱温馨的一家人,钱氏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暗暗捏紧拳头,面上却笑着起身迎接,“王爷,您怎么也来了。”说着伸手要去抱孩子,“如今硕哥儿也壮实了,王爷身子可还好?”   姬星溱侧身躲过她的手,在另一边的主位上坐下,硕哥儿也随着父亲换了姿势清醒了一些,看到钱氏立刻想溜下父亲的腿给对方请安。   孩子虽然小,但却有着敏锐的直觉,能够分辨出谁是真正喜欢他的,谁是不能撒娇不能惹的。   姬星溱感觉到硕哥儿一瞬间绷紧的小身子,安抚的拍了拍笑道,“不困了?”也没让硕哥儿下地,而是抬头回答钱氏的问题,“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总是睡不够,今天看他实在起不来,就干脆抱过来了。”   这是在怪她让他们早早过来请安?钱氏袖子下的手捏的指节发白,面上依然笑道,“看我,没养过孩子,也不太清楚,以后就等硕哥儿睡醒了再过来吧。”   姬星溱漫不经心的道,“不必了。”   钱氏愣了一下,心底又生出一丝窃喜,果然他还是敬重她的,正想再推拒一下,就听姬星溱继续道,“以后都不必过来请安了。”   “王爷!”钱氏一惊,在孩子和侧室面前挑衅她的权威,这怎能容忍?钱氏的声音不由有些尖利。   硕哥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钟氏。   姬星溱安抚的拍拍他的小脊背,将人递给钟氏道,“你们先去用膳,我跟钱氏说说话。”   他没有称呼她为王妃……   钱氏心里忽然涌出强烈的不安,“王爷有什么话跟妾身说?”   “前两天的朝会上,左相带头,说要太子纳妃。”姬星溱道。   钱氏心中微微一跳,“妾身听说了。”   “本王看太子的意思,并不想纳妃。”姬星溱道。   钱氏皱起眉头,下意识的记下这个有用的信息,笑道,“妾身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好,不过皇家无家事,皇嗣是国之根本。”说着这些,钱氏心中有着隐秘的畅快,“武安侯如今还在北狄奋战,不就是为了咱们后黎,太子妃作为武安侯的女儿,又曾是上过战场的巾帼,想来能体谅朝臣们的苦心。”   多么熟悉的捧杀话术啊。   姬星溱看着她,“可太子妃不太愿意,说反正太子已经有后了……”   钱氏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年若的事情,惊到,“太子妃竟然不相信太子?”   姬星溱却没错过她眼中闪过的惊喜,“王妃果然也知道那是谣传吧。”   “自然。”钱氏道,“晋江郡主我不了解,太子殿下的品行妾能不知道么?”   “对啊,”姬星溱道,“我们刚成婚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少年呢,你也算看着他长这么大的。”   此时的气氛很好,钱氏放松下来道,“是啊,他也不容易,不过有您这位哥哥宠着,他也很有福气了。”要是没福气,怎么会做了太子?   “所以,这就是你坑害他的理由?”姬星溱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淡漠和冷意。   钱氏心中一慌,“王爷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   安亲王嘲讽一笑,“是啊,你怎么会听懂,除了会懦弱的逃避和装傻之外,你也就只有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使的得心应手了。”   钱氏终于变了脸色,姬星溱劝她从来委婉,非常不满了也就是皮里阳秋的敲打两句,从来没有这样直言不讳的骂过她……   “你既然不喜欢安亲王妃的日子,本王今日就放你自由。”姬星溱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向钱氏。   钱氏看着那张休书,只觉得伏天里燥热的血液一瞬间被抽空,浑身发冷,脑中一片空白,看着姬星溱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是了,她确实是忘记了,当年的太子殿下虽然行事温和,但到了触及他底线的时候,从来都是坚毅果决的。   钱氏终于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妾做错了什么?您不能这样对妾身!”   “你确定要本王查么?”姬星溱好笑的看着她,“到时候可不会给你装傻的机会,本王先将那个溪溪找来如何?”   溪溪是她的心腹丫鬟,她重要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溪溪一手包办的。   钱氏终于看清了形势,立刻改口哭道,“王爷,妾再也不敢了,您看在我陪您那么多年的份上…… 请你不要这样对我……”   姬星溱却不听,径直吩咐人今天就把钱氏送回左相府。   钱氏自然是不打算轻易离开的,即便安亲王不再是太子,没有什么实权,但是能得皇上看重,太子尊敬,依然是京城中数得上的人物,而她这把年纪,如果被休,等待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   不行,她要找大哥,既然症结在太子身上,她只要解开这个疙瘩就好了……   于是,钱氏虽然被送走,休书却没拿,显然也不打算拿,而左相府因为她的到来而一片鸡飞狗跳。   下一次的朝会上,左相揉着被老母亲和妹妹折腾了一晚上的脑子,无法再开口关心太子纳妃之事。   直到一个月后,钱氏再次回到安亲王府……   东宫里,太子和安亲王兄弟相对而坐,各执棋子在棋盘上厮杀,胶着的盘面完全看不出最后谁会是赢家,长时间的对峙让姬星溱的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他咳嗽了一声,拿了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看着有些随意的下了一子。   姬星渊看着落子的地方,狡黠的道,“大哥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以弱示人,以退为进,这可是我教你的法子……”虽是这样说,手上却顺着姬星溱的棋路落子。   姬星溱失笑,“越来越难骗了啊,不过这法子确实挺管用,步步紧逼之后,稍稍示弱后退一步,就能收获非常好的效果。”   钱氏最终还是回到了安亲王府,姬星溱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休她,世家大族的婚姻,尤其是皇家的婚姻,并不是能由个人喜好来决定的,这也许就是成年人的无奈吧。   钱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是什么毫无背景的人,还陪着他经历过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在外人看来,她也并未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怎么都不至于休弃。   这也是钱氏的聪明之处,她处处膈应人,完全没留下什么实质的证据。若真的计较起来,还是无法达成休弃她的目的。   而且在太子和朝臣世家们博弈的时候,他作为太子这一方的筹码,也许一点小小的破绽,就会给太子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所以他一开始用了逼迫的姿态,当左相联合众多世族“劝”他时,他以稍弱的姿态后退了一步,不休弃,那就和离,或者京郊静养,二者选一。   相府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京郊静养。   ……   盘面上的棋子一一落下,虽然看着姬星溱退了一步之后姬星渊占到了便宜,但当姬星溱最后一子落下,姬星渊大部分的攻势全都前功尽弃了……   姬星渊扔掉棋子,笑道,“大哥的棋艺愈发精湛了。”   姬星溱横了他一眼道,“哪里比得上你?你是不是也到了要示弱的时候?” 第132章 父爱如山   姬星渊确实到了该要示弱的时候。   这段时间他和朝臣们就像是这盘棋中场的时候,他做事受到阻碍,朝臣们当然也不会痛快,朝臣们给他找麻烦还需要动歪脑筋,他要挑他们毛病那完全是光明正大,达不成共识咱就一直互相伤害。   不过,年若怀孕的事情,还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实际上,他本来也没打算立刻就全国实行税改计划,便是世家大族不阻挠,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虽然他的想法趋于成熟,但这个时代国情不一样,便是他再谨慎周密,总会有各种突发状况出现,所以他一开始就只是想选一个地方做试点而已。   如果他一开始就提出来这一点,朝臣和世家肯定也是极力反对的,但他一开始提出来全国做试点,之后示弱后退一步表示想选一处做试点的时候,就会轻易很多。   年若食邑的晋江,就是他早就做的铺垫,而作为国君培养的安亲王显然能理解太子的难处,“年若这边,得等到孩子生下来才行吧,不然他们反映过来,怕又要起变故。”   这也是姬星渊头疼的地方,做事情时机非常重要,他这边也不能拖太久,否则容易生变,届时怕又要有一堆烂摊子……   “算了,总会有法子的。”姬星渊揉揉额头道,“其实,我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姬星溱仿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可是父皇?”   姬星渊点点头,父皇这几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的,而且有的时候根本不是睡着,而是昏睡……   食量下降、不爱动弹、动不动就睡过去……所有的征兆都在预示着他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万里无云,天气晴好,又是太子和朝臣们互相伤害的一天。   钱氏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左相退至后方,但依然有很多人要求太子纳妃,并且很有反扑之势,朝臣、世家、宗亲几乎共同发声。   一向温和的太子破天荒的冷笑,利落的答应:“好啊,既然是选未来储君的母亲,孤要好好挑挑,家世要好、性子要合孤的心意、人选孤要亲自挑。”   “左大姑娘、崔氏六姑娘、严氏三姑娘、程氏二姑娘……”姬星渊列了几个给他提意见提的最欢的人家族的姑娘,“选秀时间太长了,这几位姑娘很不错,先送进宫里来。”   众人大惊,太子殿下显然是做过功课的,这几位姑娘要不然是家里最受疼爱的,要不然就是在家里遭受不公有仇的,这要是入了东宫,他们以后的日子就要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了。   “这不合规矩……”有人硬着头皮反对。   “怎么不合规矩了?”太子冷笑,“你们要皇嗣,孤给你们皇嗣,怎么,孤连选择皇嗣母亲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说以后孤跟谁生孩子都要有你们来决定啊?!”   “臣不敢!”   ……   如此场面继续胶着,太子殿下难得开始焦躁,虽然宁穆茵面上什么都没说,但他能感受到她承受的巨大压力,找不到示弱的时机,他还得继续顶着。   但最让他感到不安的,还是皇上的身体状况。   如今,他基本上有时间就陪在皇上身边。   这天陪着皇上和皇后用过午饭后,姬星渊照例跟皇上絮絮叨叨的说一些现在的情况,他并没有怕皇上担心所以隐瞒事情的习惯,有些情况他反而说的严重些,让皇上给他提一些建议,父子俩聊的津津有味。   快结束的时候,皇上突然说,“朕有多久没上朝了?”   “好久了吧。”姬星渊笑道,“怎么,父皇想上朝了么?”   皇上想了想道,“大朝会什么时候?”   “后天。”   “嗯,后天我要去上朝。”皇上道。   他的神态语气很有些小孩子的样子了,姬星渊有些心酸难过,这个时候,当然是什么都顺着他了。   到了上朝这一天,皇上的精神头非常好,仿佛依然是之前那个勤勉精明的帝王,姬星渊看着,却不知为何心慌的厉害。   上朝时众臣看到皇上都有些意外,自从太子监国以后,皇上上朝的时间就很少了,尤其是近一年来,更是一次都没上过朝。   不过即使年纪大了,他依然是那个让人尊敬的皇帝。   皇上上朝说了三件事情,第一件,税法改革之事,不宜太过激进,只选一地试行即可。   第二件,里化、凤林两个小郡都并入晋江,改晋江郡为晋江府。   第三件,晋江划为所有改革之事的试点,封晋江郡主为晋江知府,总领所有改革和晋江事务,等孩子生产之百日之后,便启程上任。   这个结果比起之前太子的激进来确实好了很多,不过皇上这态度分不清是在鼓励改革,还是在为太子收拾残局,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   不待有人站出来反对,皇上就咳嗽了一声道,“朕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退朝。”   姬星渊扶着皇上的时候,眼角酸涩,这些都是他想要推行的政令,但是因为年若怀孕,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时机,却不想皇上出面提他解决了。   他上辈子并没有享受过什么长辈之爱,爷爷只是把他当优秀的继承人,对他要求严格;而父母并不相爱,父亲还有一大堆私生子,母亲因为迁怒也对他诸多漠视,全靠他独自一人磕磕绊绊挣扎着往前走。   这辈子他生在皇家,更是不敢奢望,可偏偏他就得到了,这个已经年迈的老人明明已经力不从心,但依然站在他的身后随时准备扶他一把……   虽然他一直没让皇上操过心,但也正是这种有后盾的感觉,让他更有底气。   顺利颁布政令之后,皇上的心情非常好,召来所有的儿孙们好好的聚了一次。众人显然都察觉到了什么,对着皇上的时候开心逗趣,互相碰面的时候又掩不住担忧和哀伤。   当天晚上,送走了所有的人,皇上坐在床上,招招手让太子坐在自己榻边,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头道,“你是个好孩子,朕一直都很放心,这是为父最后能帮你的了,以后,后黎就交给你了。”   姬星渊忍者难过,靠在皇上腿边笑道,“孩儿还年轻呢,今天的事情,不是还要靠父皇提我撑腰么,父皇可不能随便放手。”   皇上笑着点点他道,“好了,去歇着吧,我和你母亲说说话。”   ……   当天晚上,皇上在睡梦中去了,他走的很安详,嘴角甚至带着笑。   姬星渊看着他像睡着了一样的模样,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呼吸都有些困难,虽然他半路才来到这个身体,但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把皇上当做真正的父亲一样敬重亲近。   皇后仿佛并不难过,她看着姬星渊通红的眼睛笑道,“以后就是一国之主了,可不能哭鼻子,你们兄弟姐妹团结有爱,后黎眼瞅着也会蒸蒸日上,你父皇走的很开心,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等众臣到来,皇后宣布的皇帝的遗诏,遗诏是早就拟好的,中间也没什么变故,不管朝臣们和姬星渊有什么政见上的矛盾,皇上都是一位让人敬重的君主,他的遗愿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遵守的。   遗诏公布之后,皇后让众人去忙着准备皇上的后事,自己则说再单独陪皇上一会儿,姬星渊兄弟姐妹们知道皇后和皇上一直伉俪情深,皇后也一直很坚强的模样,就没有多想。   等姬星渊觉得不放心,匆匆近了寝宫之后,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待看到躺在皇上旁边的皇后,不由悲痛失声,“母后!”   然而,这一对年轻时也曾吵吵闹闹,年老后相濡以沫的帝国最尊贵的夫妻,连上黄泉路都要携手同行……   宫中刚刚停下不久的丧钟又继续敲响,众人惊诧过后又再次陷入哀痛之中。   满城的白色飘扬的时候,北境传来急报,北狄人开始攻城了。   这是北黎迄今为止最难熬的一年,北方大旱、皇帝驾崩、北狄入侵全都聚在一起,给新上任的继承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即便如此,姬星渊白天处理政事,晚上依然坚持守灵,只有宁穆茵在身边的时候才靠在她怀里睡一会儿。   如此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姬星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年若在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就又回到了宫里,她没有去户部,而是直接留在御书房协助太子,太子妃也在,毕竟于军事上,太子妃比年若要强的多。   朝臣们没有说什么,毕竟年若的办事能力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有她在,大家的速度能快很多。   那些不堪和龌龊都被皇上的去世和北狄的入侵暂时遮盖。   因为事先早有准备,姬星渊行事效率极高,南边的粮食很快都调了过来,北境的粮草和兵器供应及时,北狄人一点便宜都没讨到。   于是,在百姓们都提心吊胆的一个月中,没有增税、没有征兵、也没有丢失国土,只有整日繁忙的朝臣和日渐消瘦的年轻储君。   百姓们虽然愚昧,虽然不懂政治阴谋,但他们懂得感恩,知道谁替他们顶住了这些巨大的压力,在太子未执政之前,他们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遭遇灾祸和战争的时候,他们依然能够安然的生活。   皇上皇后出殡的这一天,太子亲自捧着牌位走在最前方,京城的百姓们跪在大道两旁看着他们即将继任的帝王,他的双颊微微凹陷,眼底布满血丝,宽大的孝服让他看起来仿佛就剩下一个骨头架子,但他神态依然坚定,步伐依然稳健,   仿佛只要他在那里,就能让人觉得安稳。   哀哀戚戚的哭嚎声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太子殿下,请保重身体!”   渐渐附和声起,一开始还稀稀拉拉,但后来便整齐而有力起来。   姬星渊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们会安慰他。   但这样他更让人心酸不是么?他一直在为他们忙碌,可显然从未期待过有什么回报。   有些事情只要做了,总会有人知道,总有那些不考虑什么政治,只凭着良心做事的人,总有认识他,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的人……   “太子殿下,我们信你!”粗狂的吼声传出来去很远,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渐渐响起来,“太子殿下,我们信你……”   姬星渊知道,他们实在说一直传的沸沸扬扬的他和年若有染的事情。   他捧着牌位,眼前渐渐模糊,父皇,您是不是都想到了,才在临走的时候,为我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第133章 挑拨离间   皇上葬入皇陵,谥号武昌。   之后姬星渊正式登基为帝,年号长安。而导致朝廷剑拔弩张的事情,武昌帝驾崩之前都解决掉了,让姬星渊烦恼的事情,武昌帝驾崩后也替他解决掉了。   太子纳妃之事,没有人再提,太子要为皇上皇后守孝三年,至少三年内,太子夫妇不用再为这件事情操心。   姬星渊其实一直没觉得纳妃这件事情让他有压力,只是觉得烦躁罢了,但此时此刻,当这件事情完全解决之后,他才发觉心里异常轻松。   看着下面的大臣们,姬星渊才发觉自己竟然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以至于皇上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想起他时仍然会觉得难过。   税改之事虽然有不少人反对,但这是武昌帝最后的旨意,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出头,而且距离晋江郡主前去赴任,他们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准备,总能想法子阻止。   晋江郡主能在京城打下一片天地,全靠太子的提拔和邵将军的全力支持,如果去了晋江那边,太子鞭长莫及;至于邵将军,这次出了郡主和太子有染的谣言,邵将军必然心有芥蒂,只要稍加挑拨,她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在众人心思涌动的时候,北境的捷报随着十月初的一场大雨送入京城:镇军将军邵元松和武安侯宁鸿彬大败北狄。   不仅如此,邵将军还深入草原,洗劫了对方的王帐,抓了北狄大王和大王子,如今正在和北狄谈割地赔款的事宜。   姬星渊大喜,看来征战南黎的那几年,邵元松已经把战后折冲尊俎的一套玩的轻车熟路。   不过,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对北狄是一种削弱,对周边的邻居们也是一种震慑。想要找后黎的麻烦?总要想想失败的后果,他们如今可不是想撩就撩,来打草谷单纯的撵出去就能简单完事了。   所有的侵犯,我都要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邵元松虽然从小一直不喜欢做商人,但他却完美的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商业素质,至少“邵扒皮”这个称呼可不是浪得虚名。   一个月后,邵元松不出意外的大获全胜,北狄每年向后黎提供良马一千匹、普通战马两千匹,当然,后黎也是很人性化的,不会完全让北狄没活路,毕竟还要靠着他们养马,不过等价值的东西就别想了,后黎会提供这些战马一半价值的粮食给北狄,这些还是能让他们勉强活下去的。   所有的暴乱大部分都是因为温饱问题没办法解决,邵元松的这些条件,既可以持续削弱北狄的战力,又能维持北狄基本的温饱,在北狄青壮已经死伤一大半的情况下,北狄至少十年之内,没有侵犯后黎的能力了。   消息传来,皇上龙心大悦,朝臣和百姓们都交口称赞,实在是这件事办的太漂亮了,一时间“邵将军”三个字的频率在百姓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这些邵元松暂时还不知道,他正在参加北境军的庆功宴。   可能是考虑到百姓们的日子刚刚好过,所以武昌帝遗诏中专门强调了“天下吏人,以日代月”持服的事情,因此,除了皇家,其他人的丧都服完了。   在姬星渊知道邵元松开始跟北狄谈判的时候,就派了钦差和犒赏来,其中有不少好酒,艰苦的战争终于过去,武安侯也心疼北境军,因此除了当值巡逻的,其他人全都解禁,喝个痛快!   武安侯豪气的拍着邵元松的脊背大笑,“这次初奇的大功,必须给我好好喝!”   几个将领一哄而上,拿着酒坛就开始灌人。   虽然只有几个月,但北境军已经完全接纳了邵元松,会打仗是一方面,要好处的能力才是让人叹为观止,为人也豪爽大气,出手阔绰,除了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逛窑子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   当然,这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邵元松的到来,还挡了人的道。   崔都尉猛灌一口酒,恨恨的看着那边众星拱月的邵元松,要不是他,这场大战之后,他说不定又能往上升一级了。   他的副手陪着他,也不满的冷哼道,“不就是仗着有太子和郡主吗?”说到这里又扫过那些围着邵元松的同袍们不屑的道,“还自诩正直呢,也都是一帮子势利眼。”   旁边路过的人听了两嘴,回以他们同样的不屑,还当人家都跟他们自己一样?人家邵将军就算有背景,本人也是有真材实料的。   可不像崔家这几个,仗着是武安侯夫人娘家人的身份,有点花架子就敢要将军的职位,还嫌弃人家给的少。   是的,这几个人是玄宁侯崔家的嫡出子嗣,因为后黎尚武,而武安侯又是武将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玄宁侯在嫁出崔氏之后就想着通过武安侯为崔家铺一条路了。   好在崔氏肚子争气,又把武安侯老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让武安侯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   不过军中不是儿戏,至于对方狮子大开口要将军之位的要求武安侯充耳不闻,只答应了让从校尉做起,这都已经是放宽条件的结果了。   接受就来,不接受就走。   崔家能如何呢?崔氏能给他们争取这样一个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虽然不满,但也不好放弃。   崔氏子刚来的时候还雄心勃勃的等大方异彩的时候让武安侯为当初的决定后悔呢,但实际上,他的花拳绣腿实在不够看。   有时候众人怕武安侯面上难看,也会给崔氏子安排一些不那么危险和重要的任务,就这样熬了几年,他也不过熬到了都尉的职位。   既然能拎不清的狮子大开口,自然也不指望这位崔都尉的脑子有多清楚,当然也看不到别人的能力,只知道邵元松不过商家子出身,短短几年就成了正二品的大将军,听说要不是把功劳让给了郡主,还能挣个侯爵之位呢。   这次如果不是邵元松到处出风头,挤的他没有用武之地,也不至于这场大战结束同级全都晋升,就他得了些不多不少的赏赐。   谁稀罕那些赏赐!崔都尉气的咬牙切齿,但也只能咬牙切齿了,挑衅、捣乱、使绊子,这些事情他都做过了,可是对于邵元松来说完全不痛不痒的。   副手又嗤笑道,“做将军能如何?就算做了侯爷,也是个绿帽子侯爷!”   崔都尉眼睛微微眯起,对啊,这么重要的一茬怎么能忘了呢,叔叔特地吩咐过的事情呢。   崔都尉拎起酒坛子往邵元松那边走去……   “邵将军,卑职敬您一杯!”   邵元松看着眼前的人,倒也没拒绝,伸手跟他碰了下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口。   崔都尉却仿佛喝醉了一般,又猛灌了两口,一脸怜悯的看着邵元松道,“邵将军经此一役,前途无量!回到京城肯定有女人争着抢着嫁你的,这次邵将军一定要好好挑挑,哈哈哈……”   他话音一落,周围就是一静,事实上,晋江郡主和太子殿下有染的事情早就有隐约的传闻,只是邵将军整天开开心心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不是小事,万一事情是假的,你传播谣言是几个意思?万一是真的,你知道了邵将军的不堪,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反正这事儿他们要是掺和必然会坏了情分,所以从来没人跟邵元松提。   如今崔都尉提起来,明显不安好心。   “崔都尉!”武安侯厉喝一声,语含警告。   崔都尉醉醺醺的“啊?”了一声,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继续拍着邵元松的肩膀,嘟嘟囔囔的道,“要我说,女人就不应该放出去,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容易不安分……”   “看来崔都尉深有体会啊,”邵元松又猛灌了一口酒,眼中也染上了醉意,猛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夹在自己腋下,另一只手放下酒坛,在他头上像拍小狗似的拍拍道,“崔都尉你可长点脑子吧,别被女人耍的团团转。”   崔都尉只觉得脖子被勒得生疼,装醉也装不下去了,挣扎着想从邵元松胳膊下钻出来,尤其那拍他头的动作,带着极强的侮辱性,他哪里能忍的了,不禁破口大骂,“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老婆跟别人睡了,你还喜滋滋的准备给人家养野/种……”   “崔焕驰!”武安侯脸色铁青,想要上前阻止他,却见邵元松一把揪着他的头发逼着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里满是醉意,反应慢半拍似的疑惑道,“你说谁?”   崔都尉也喝了不少酒了,虽然还保留着一些理智,但大部分都已经不受控制,此时头皮要掉下来似的痛感让仅剩的一些也都失去控制了,嘲笑道,“自然是说你邵大将军了,如今全天下谁不知道,晋江郡主可是怀了龙种……”   他话没说完,邵元松就直至的一拳揍过去,崔都尉凄厉的惨叫一声,众人下意识的捂了一把脸。   崔都尉感觉痛的有一瞬间都失去意识了,待缓过来要再张嘴,邵元松一拳又下来了……   一时间,整个庆功宴上都是崔都尉的惨叫声。   然而,能够一招致命的邵将军,仿佛真的喝醉了一般,打人根本打不准要害,崔都尉只能生生受着这些疼痛,直到疼晕过去。   即便如此,邵元松也没放过他,他见崔都尉没动静了,还好奇的提着他的头发使劲晃了晃道,“死了?”   众人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好疼!   然而这还没完,邵元松确定崔都尉“死了”之后,一把把人扔在地上又踏上去一脚,已经晕过去的崔都尉又无意识的痛叫一声,骨头折断的咔擦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众人默默的将自己的放在头上的手又移至了胸口……   “三爷!”崔都尉的副手此时才反应过来,急忙要上前,却被邵元松一把揪住,“又来一个?”二话不说先揍了两拳,才扭头看向武安侯,醉醺醺的道,“侯爷,快叫人来抓反贼!”   “反贼?”   武安侯知道就凭崔都尉说的那些话,这顿揍挨的不冤,本来也没打算多管,只是这反贼之事从何说起?   “他竟然说我的孩子是龙种!”邵大将军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侯爷可要为我作证,我邵元松从来没有不臣之心!”   说罢,仿佛为了表决心一般,把手中另一个崔家人扔到地上,又一脚踩上去。   众人呲着牙捂住了肚子……   太狠了……   不过,众人也都非常清楚了,人家邵将军压根没有对晋江郡主产生一点怀疑。 第134章 钱薇成长   进入腊月的时候,邵元松终于要班师回朝了!   而随着他进京时间的临近,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关于年若的传言也愈演愈烈。   他们如今不太敢拿新皇作筏子了,于是当初和年若有过接触的官员们全都被拉下水,反正就是年若不守妇道,淫/乱朝堂就对了。   到最后,连左相都没能避免,气得钱老夫人在家里跳脚,“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们家老爷一向洁身自好,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钱大夫人也皱着眉头道,“当初老爷就该极力反对晋江郡主入朝!这也太不像话了!”   “可不是,一个晋江郡主,惹出了多少事?”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其中还有不少人在暗暗打量坐在老太君身边的钱薇。   钱家二房的四姑娘忧心的道,“可会影响祖父的仕途?”   她的亲姐姐二姑娘接口道,“大姐姐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这一问实在是不怀好意,满屋子人都在因为今天听到的消息焦虑,就她一个人仿佛没事人一样老神在在。   她早看不惯钱薇了,就因为她是老大,就最受宠爱,这几年又是跟户部比试,又是去书院读书的,出尽了风头,十八岁了依然没嫁,老太君却依然爱她爱得跟宝一样。   而她不嫁,自己也被耽误了几年,总算因为钱薇的名声不好了,她才能找人家,但到底因为耽误了两年,嫁的不怎么舒心,这都要怪钱薇!   “有什么好担心的。”钱薇波澜不惊的道。   她刚说了一半,左相回来了,进来看到众人都在母亲这边,还愣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众人还没说话,钱二姑娘便道,“我家姑爷在外面听到关于祖父的一些传言,觉得不好,所以着我回来说一声,大家都很担心,倒是大姐姐说没什么事。”   钱薇看了钱二姑娘一眼,若是以前,她肯定要跟她打一回机锋的,不过现在嘛,她觉得完全没必要,这种小心眼太没意思了。   “什么传言?”左相疑惑道。   “有关祖父跟晋江郡主的传言呗?”钱薇接口道,语气就跟说笑话一样,“这明显就是那些人比不过郡主,所以想靠着这些龌龊手段逼着人离开罢了,脑子清楚的人谁会信啊?这样张张惶惶的,不知道的,还当祖父真的作了亏心事呢!是吧,祖父?”   左相还没说话,老太君就笑着夸钱薇道,“读过书果然就不一样了,眼瞅着大气了许多呢,”说着对左相笑道,“这全屋子的人,就她最稳得住。”   便是左相也不得不承认,去书院读过书的钱薇比以前更优秀了,以前她的心思都放在小女儿的衣裳首饰、争风吃醋上,可如今对待姐妹们的小心思基本上都不再理会,而且在很多事情上,不需要什么国家大事,便是普通的家事上,有时候虽然见解还稚嫩,但却能直击要害。   左相有时候想,如果不是因为税改的事情,孙女儿如果能继续读书……可惜啊……   “老太君快别夸我了,我跟郡主学的呢。”钱薇笑道,“郡主说了,清者自清,只能用这种龌龊手段对付她的人也没什么好值得忌惮的,等她生完了宝宝,就叫他们看看什么是白费功夫!”   “哈哈哈……”老太君笑道,“我老太婆就喜欢郡主这样爽快的女子!”   见老太君开心,钱薇也笑道,“郡主还说了,她就喜欢看他们讨厌她,但就是干不掉她的样子!”   “哎呦,哎呦,笑死我了。”老太君摸了摸眼角道,“薇姐儿,好好跟着郡主学,你能学到她一半的本事,我老婆子就放心了!”   众人都震惊了,她们还以为年若每天愁眉苦脸或者咬牙切齿的诅咒散步谣言的人呢,没想到竟然这样……   众人想象着她惬意的说出这番话的模样……说她坏话的人如果知道了,估计真的会气死吧……   左相的心情也同样复杂,他实在没想到,外面传言那样不堪,年若仍然能保持如此好的心态,他自问是做不到的。   如果她是个男子……不,即便她是个女子,如果不跟着太子胡闹的话……   “大姐姐你竟然还敢去找晋江郡主啊?!”钱二姑娘仿佛又抓住了对方的一个把柄,隐晦的告状,“晋江郡主名声那么难听,你这样不怕被连累么……”   钱大夫人果真拉下脸来,虽然因为先皇驾崩的事情,不能议亲,但她已经拖到十八岁了,虽然因为家世不错,仍然不乏有人打听,偏偏如今这死丫头仗着老夫人撑腰,她都管不住。   “都说了,没脑子的人才相信那种传言呢,”钱薇不客气的道,“不是正好么?让我一下子认出了那么多傻子,可省了我不少事。”   二姑娘一噎,这是在骂她婆家蠢么?   “祖父,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的。”钱薇对左相道,“至少一下子能认清不少人,此时相交的人,必然是我可以信任,将来可以托付后背的挚友。”   左相愣了一下,“这也是郡主说的?”   “咦?”钱薇不好意思的道,“祖父您怎么会知道。”   左相心中的惋惜越盛,这样一个豁达的女子……   钱大夫人听不下去了,“郡主郡主,没有一天嘴里不说郡主的,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都她都挺着大肚子了,你们怎么还去书院?”   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对书院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有很多女子退学,但也有人依然坚守。   “学无止境啊母亲。”钱薇道,“书院只是个地方而已,不让我们在那儿,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   “你们?”钱大夫人道,“还有谁?不会是李姑娘和慧敏郡主她们吧?因为书院的事情,你们的名声已经受了很大的影响,不赶紧趁着这段时间挽回,你们执迷不悟?从明天起,你不许……”   “老大家的,”这次老太君还没来得及阻止,左相就开口道,“别管她了,让她去吧……”   用过晚膳后,左相叫了钱薇单独去书房,这是钱家男儿的殊荣,可如今钱薇站在了这里。   奇怪的是,她心里并不觉得忐忑,就像年若说的,忐忑只是因为迷茫和没有底气而已。   如今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可以抓住自己的命运,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钱乐山看着她坚定清明的目光,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的儿孙们到她这么大的时候,还懵懂着呢。虽然她的学问不如他们,但心志上已经可以跟他们媲美了,如今只剩下阅历和眼界……   “你要知道,这条路很难走,郡主那样的人不是轻易能够学习和模仿的,你自己选的路,祖父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啊。”钱薇笑道,“反正我也不是做坏事,郡主也说过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努力后就有结果的,但不努力一定没有结果,况且,我不是还有祖父么?”   “祖父,如果我失败了,走不下去了,您不会觉得我丢人就放弃我吧!”钱薇问道。   钱乐山一时都愣住了,他收回刚才的话,他这个孙女儿的心志比他的儿孙们都厉害多了,当一个人能够坦然的面对失败的后果时,她已经足够强大了……   他不太想鼓励她,这几年,对于这个孙女,他一直很矛盾,如果不是碍于母亲,他也许不会如此纵容她。   可如今她已经张开了翅膀,他到底不忍心再去折断她,“你好自为之吧……”   钱薇肃容看着他,郑重的道,“我知道了,祖父。还有,谢谢!” 第135章 试探底线   年若的肚子此时已经隆起,前几个月的妊娠期着实辛苦,但一个月前身体所有的不适症状都消失了,能吃能睡,精神头还不错,连微微消瘦的脸颊也又红润起来,反而比之前胖了些。   柳先生摸着年若的肚子笑道,“自从邵将军传来好消息,他就消停了,以前是不是也是为他爹担心呢?”   人们对于肚子里的小宝宝总是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猜测,年若失笑,李晴溪也笑道,“说不得以后是个爱操心的孩子。”   慧敏郡主笑道,“别说别人的,你自己的怎么样啊?”   李晴溪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却露出幸福的表情来,“我这个,可文静。”   钱薇松了口气道,“幸好幸好,没像你。”   李晴溪不说话的时候是挺文静的样子,但从她喜欢刑科来看,就知道这位内里也是个彪悍的,所以钱薇才这样打趣她。   李晴溪抬手去打她,几人笑闹作一团。   年若微笑的看着她们,不禁有些感慨,当初比试的七个人,柳先生就不说了,蒋氏、蔡氏都是已婚,钱薇、李晴溪和慧敏郡主当初正是适龄,宁穆芷还觊觎着姬星渊。   如今三年过去,让人觉得最不可能结婚的李晴溪却在一年前成了亲,毕竟她于情字一事上不怎么开窍,喜欢的又是在外人看来恐怖的刑科,却不知道怎么被刑部侍郎沈明成给拐去了,现在也已经有了身孕,月份也就比年若小一点而已。   就算外面对于女子书院的传言喧嚣尘上的时候,沈大人也从来没有阻止过她,反过来还劝慰呵护她,这让众人都很欣慰。   当时慧敏郡主本来也在议亲了,对方是橙州莫家的嫡长孙,去年的新科探花,年纪比慧敏郡主大三岁,风度翩翩,学问也好,慧敏郡主本来也挺喜欢的,但在晋江郡主出事,书院也跟着遭殃之后,他竟然也隐晦的提醒慧敏郡主可以在家学习,显然是不赞同慧敏郡主的事情。   有年若和李晴溪的珠玉在前,慧敏郡主哪里会忍受这个,当即这亲事就没有再议下去了。   莫探花期间还来找过慧敏郡主,言辞间很是恳切,表示自己太心急了,但也是怕慧敏郡主的名声受到伤害,他们家族里注重女子名声云云,总之还是对慧敏郡主的做法表示反对。   慧敏郡主都气笑了,本郡主都不跟你议亲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竟然还来对我指手画脚,当即将人撵了出去。   虽说如此,之前到底喜欢过,慧敏郡主还难过了几天,钱薇跟他祖父说的那些话就是当时年若劝慧敏郡主的,在亲事还没定下之前认清一个人,不是好事么?   “说起来,这件事情确实是好事。”慧敏郡主摸着李晴溪的肚子叹道,“那个莫探花就不说   了,橙州远离京城,没有咱们这边风气开放,只能说不适合,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宁穆芷是那样的人。”   宁穆芷比钱薇她们大几岁,一开始加入比试的目的就是姬星渊,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钱薇早就变了想法,所以她们以为宁穆芷也早就变了。虽然她一直跟她们不算太亲近,但重要的事情上也都会出力气,谁曾想,这些也都是做给姬星渊看的!   当因为年若的事情也影响到她们的名声的事情发生后,众人一开始都不可避免的有些慌乱,尤其大批量的同窗开始退学,她们都想着要怎么避开这次危机,宁穆芷竟然让母亲跑到东宫,趁着太子在的时候去哭诉,说什么她的年纪已经因为要办女子书院的事情拖的这般大了,如今这样坏了名声,她一辈子都完了……   姬星渊确实因为支持女子学院的事情,跟她们接触多了许多,对她们也都和颜悦色,遇到麻烦都会出手帮忙,这才让宁穆芷产生了太子不会放任她孤独终老的错觉,所以在这件事情发生后,她和母亲合计一番,觉得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便趁机去“要挟”了。   正好那时太子和太子妃因为皇嗣的事情压力很大,宁穆芷觉得姬星渊说不得迫于压力也会纳她,既能帮助她,又能解决太子自己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但姬星渊是什么人?他可还记得崔氏和宁穆芷欺负他的太子妃的事情呢,她们若一直安分还好,如今竟然想欺负到他头上来,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当即就道,“年纪大且不说,这种对家人狠毒、对朋友不忠、落井下石的卑鄙性子,便是孤有心替她找个好人家,也怕害了别人呐……”   宁穆芷对于太子的执着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在这个时代可是老姑娘了,再嫁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人家。   她完全没想到姬星渊会如此直白甚至带着辱骂的拒绝,当即就就面如白纸,她知道自己要完了。   宁穆芷回去之后就病倒了,崔氏更是气坏了,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暗把气都撒到太子和年若身上,使劲抹黑他们的名声。   她以为当初抹黑的人多,她就可以浑水摸鱼不被人察觉,却不知道姬星渊早就心中有数,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宁穆芷做的事情,姬星渊可是毫无保留的告诉年若了,这种小人总还是要防着的。   “如今邵将军也快回来了吧?”钱薇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您就放任不管么?”   年若又吃了颗葡萄,想了想道,“那就管管吧?”   “可有什么法子?”钱薇眼睛一亮,仿佛等着一刻等很久了。   年若笑眯眯的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女人出仕有风险,男人的风险可比女人大多了……”   在年若因为出仕而淫/乱,所有读书科考的女子都不安分的传言到处都是的时候,京城渐渐开始出现了新的话题。   女人出仕有风险还不是因为男人把持不住,你看,出了一个晋江郡主,那么多男人都变坏了……   可见,男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就不能有钱有权,有钱有权就变坏了,当初的何坤,刚出仕时多有能耐多正直的一个人啊,后来成了大贪官,妻妾成群,骄奢淫逸就不说了,好好的子孙也被他带累了,到现在何家后人都抬不起头来……”   “还有那个程驰梅,妻子辛辛苦苦把他供出来,儿子为了他读书都吃不饱穿不暖,结果呢?一做了官就抛弃妻子,娶了官家小姐……”   “徽朝那个魏松寒,那么有能耐,官越做越大,最后开始觉得不满足,竟然想造反,最后累的满门抄斩……”   “这么说起来,左相就很有苗头啊,他做官做很久了吧?先皇在时一直都听他的,现在皇上年轻,他就想趁机做权臣呢……”   “户部尚书也很有问题,咱们不是在虎江边上发现了几座金矿么?这点事情国库怎么会空?”   “吏部尚书跟他们一伙的吧?要不然他能让他小舅子去当什么盐运使,听说在江南都逼死人了……”   “唉,男人啊,当了官就变了,其实踏踏实实的留在家里也挺好的。”   ……   这些事情当然荒谬,但他们既然拿女人出仕会发生的最不好的可能性说事,年若自然也能拿男人当官最坏的结果来反击,她还能举出不少实际例子来呢。   女人里面能举例的只有年若和柳先生,还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而男人们基数大,例子也多多了,简直信手拈来,这些真实的事情谈论起来比猜测的有意思多了。   七月起晋江郡主的传言刚出来的时候,信的人还很多,但如今越传越不像话,而且题材太过单一,不是晋江郡主跟这个有染,就是跟那个有一腿,时间久了也挺没意思的。   近来的这些话题挺不错,男人们干的混账事算起来可比女人多多了,后果也更严重,从来听说谁家纨绔子弟能把家族拖垮的,却没听说过哪个女人能家里人毁了的……   所以,等邵元松马上就要到京城的时候,关于年若的传言已经不是那么多了,那些世家大族们只恨的咬牙切齿,但却毫无办法,这种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总是有那么多破绽,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邵元松会对膈应这件事情,对年若产生猜忌。   “真是没见过邵元松这种男人!”玄宁侯气得摔了一个杯子,他脾气本来也不好,这会儿收到下属的来信,得知邵元松一点都没怀疑年若,倒是堂侄儿被打得重伤卧床就气不打一处来。   崔氏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未免也太心大了。”便是知道不可能,但心里怎么能一点芥蒂都没有?反正她觉得自己认识的男人中,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心再大也有底线。”一个阴郁的声音响起来,光听着就让人觉得粘腻难受。   如果是年若她们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吃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当初那个骄傲又得体的宁穆芷仿佛完全变了个人,沉郁阴森,仿佛看不到人生的希望快速枯萎的花。   或者不能单纯的说是枯萎,因为没有了希望,所以她任由自己堕落,然后还要不甘心的拉着别人陪葬。   不得不说,在女子书院读书的这几年,她也涨了不少见识,至少一些重要的家族会议时她有参与的资格。   “只要撬动他的底线就好了,”宁穆芷阴狠的冷笑道,“当大庭广众之下年若带给他足够的难堪的话,我不信哪个男人能不迁怒!” 第136章 正文完结   邵元松要回来的前两天,一家人都欢欢喜喜的准备着迎接男主人,年若好不容易哄睡了旭哥儿,揉着有些疲累的腰坐在床上。   小丫鬟正扶着她准备躺下,绿绮忽然匆匆进来,小声却兴奋的道,“郡主!将军回来了!”   年若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绿绮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已经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抱住她,“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年若感受着熟悉的怀抱,本来想说不委屈,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可是出口的话却成了抱怨,“你怎么才回来!”   “是我错了。”邵元松知道她只是撒娇,便紧紧的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大肚子,微微放开她,才惊喜的抚上去道,“听说它不乖?”   本来觉得一切都挺好的年若,忽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继续抱怨道,“一点都不乖,早先折腾的我什么都吃不下,如今该是动弹的时候了又一动不动,愁死人。”   邵元松趴下来耳朵贴在年若的肚子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他睡着了。”   年若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从来都没醒过好吧?”   “宝贝儿,我是你爹爹,我回来了。”邵元松也不管,继续骚扰年若的肚子。   年若倒是想起他身体的问题来,“我们这么多年没孩子,你的身体叫崔大夫查过了么?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查过了,”邵元松开心的道,“崔大夫说已经没事了!”要在不伤害他能力的情况下让他不能有孩子,这种药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以顾氏的背景和能力自然拿不到好药,再加上当初他身受重伤,崔大夫为他精心调养,那些毒素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都消散了。   年若松了一口气,不会对孩子有影响就好,虽然不管怎样都会爱他,但还是希望他健康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两人相拥着絮絮叨叨的聊了很久,见年若困得厉害依然不睡,邵元松有些心疼,“睡吧。”   “睡着你就要走了。”年若道,他晚上偷偷回来,而且也没去洗漱,显然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年若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舍来,紧紧抱住他的腰。   “再过两天就能见面了。”邵元松心疼的亲亲她的额头,“你如今是双身子,可别乱来。”   “那你要等我睡着再走。”年若道。   “好。”邵元松笑道。   实际上,便是年若睡着了他也舍不得走,一开始还不觉得,看到她之后,那些压抑的思念汹涌而出,便是看着她也觉得想念。   直到天色蒙蒙亮,邵元松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才艰难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年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身边自然没了人影,不过手中却握着一把漂亮的黄金宝石匕首。   年若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任由一直以来压抑的思念放肆的充斥脑海,只剩下两天了,她应该可以撑的住了。   邵元松班师回朝的仪式虽然不及当年征南回来时的盛大,但也是今年来最大最艰难的一场战役,而且结果也处理的非常漂亮,所以青龙街道两旁依然挤满了来瞻仰他英姿的百姓。   年若挺着大肚子坐在玉琼楼的二楼,琼姐儿和旭哥儿挤在窗边往那边望,邵元松实在很显眼,他和武安侯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比起武安侯来,他更年轻也更英俊,不由自主的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远远看到邵元松骑着马过来,旭哥儿兴奋的道,“我看到爹了,爹!爹!!”   已经快十岁的琼姐儿也激动坏了,跟着旭哥儿一起喊。   “这么快就来了?哪儿呢哪儿呢?”钱薇和慧敏郡主等人也凑过来往后面望,她们这里是玉琼楼最好的位置,自然是一起拼桌了。   琼姐儿姐弟清脆的童音几乎立刻淹没在沸反盈天的喧闹中,根本就不可能被听到,然而邵元松却向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目光直直的看过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很快大家就知道他在看什么了,玉琼楼二楼的位置挺好,上面的人能看到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也能看清楚上面的人,晋江郡主披着厚厚的斗篷,靠在窗边往下望,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她的旁边,一双儿女兴奋的又跳又叫,朝着父亲拼命的挥手。   而邵将军自从看到妻儿之后,目光就再也没往别的地方看了。两人甜蜜对视的模样,仿佛世界上只有彼此,其他成千上万的人,不论是百姓还是士兵,全都成了背景。   不知道谁起哄般的替邵将军喊了一声“晋江郡主!”   人群中传出巨大的哄笑声,受气氛感染,接着“晋江郡主”四个字就接连不断的响起来,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也饱含善意。   邵元松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看起来恨不得直接飞身上楼,好一解相思呢。   这样的两个人,谁能说他们不恩爱呢?看得别人都忍不住笑容满面,想要送上祝福。   在这样热烈美好的氛围中,忽然传出一个尖利的叫声,“晋江郡主不守妇道!”   紧接着,隔着二三十米的地方也有相同的声音传出,虽然只喊了一声,但因为它们格格不入的内容,让周围的欢呼声小了许多,年若站在窗边,就感觉下面的喧闹声像多诺米骨牌一样渐次消失。   邵元松皱起眉头回身看向传出声音的地方,但显然对方早有准备,人山人海中根本找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众人都替他觉得难堪起来。   邵元松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看来那些人还不死心啊!正想着,就见百姓们仿佛受到惊吓一样望向玉琼楼二楼的方向。   邵元松急忙回头,只见一直在窗边坐着的年若站了起来,她一手扶着大肚子,一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   看她明显要说话的样子,本来就有些安静下来的众人都不自觉的闭上了嘴,就见年若深吸一口气,忽然喊道,“邵将军,我心悦你!”   说完插着腰,望着刚刚传出声音的方向轻蔑的喊道,“我就不守妇道,怎么了!有能耐你们也别守啊!”   众人都惊呆了,在这个保守的时代,年若这样当众大喊大叫,朝着男人告白,不矜持的模样显然也是典型的不守妇道了。   “哈哈哈……”邵元松大笑起来,眼里盛着星光,灿烂的阳光也掩盖不住其炫目的光芒,年若都这般大胆了,他自然不甘落后,冲着年若喊道,“郡主,我就喜欢你不守妇道的样子!”   两人相视而望,眼底是澎湃的爱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哦——”钱薇反应过来,带头起哄,邵元松后边的队伍里,不知谁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这些信号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那停止一瞬的喧闹又猛的响起来,掀起了比之前更大的声浪,简直震耳欲聋。   “邵将军!邵将军!”   “郡主!”   “郡主!”   ……   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感染人,虽然晋江郡主不守妇道,但不得不说她的坦然和恣意让人看着非常痛快和解气。   而邵将军对她的宠爱也让人觉得异常羡慕,便是看着他们,心底里也会觉得爱情甜蜜美好,百姓们有幸参与这从来没有的热闹事件,怎能不激动?   可以预见,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晋江郡主和邵将军当众表白的事情一定会成为最热闹的话题,而大家再提起晋江郡主不守妇道时,想到的也是她挺着肚子大声告白的样子。   邵元松和他的部下们被空前热烈的喧闹送至宫门口,等在这里的皇上和大臣们已经通过传话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有几个大臣因为计策没能成功神情有些不自然外,其他人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忍不住面带微笑:这对夫妻真是大胆。   姬星渊做事向来高效,此次回来的将士们全都当场给予升职和赏赐,邵元松又升了一级,成了骠骑将军,赏赐结束后,众人结伴往出走,邵元松却更加迫不及待,脚步匆匆。   众人都知道他是急着去见郡主,不由发出善意的起哄声,邵元松什么脸皮,他完全不在意。   等到宫门口时,邵元松已经把众人甩下一大截。   他正要去骑马,忽然脚步顿住,众人正疑惑间,就见邵元松忽然跑了起来。   武安侯看着他的背影奇怪的道,“他这是骑马的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想跑回去?”   夏侯道笑道,“有可能吧,一遇到郡主的事情,邵将军就要犯傻。”   武安侯失笑,旁边却有人接话道,“那里,是郡主亲自来接邵将军了!”   众人这才看见发现,宫门口不远的地方,停着郡主府的马车,车帘子撩着,能看到靠在软垫上的晋江郡主和她的一双儿女。   宫门口这时候还围着不少人,因为今天日子特殊,百姓们也都不少,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容和爱意。   邵将军很快跑到马车旁边,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长腿一迈就上了马车,一点稳重的样子都没有了。   “爹!”   “爹!”   车帘放下,小儿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还伴随着邵将军和晋江郡主的笑声,不难猜出里面一家人的温馨和愉悦。   百姓们想,有这样的夫君,晋江郡主脑子进水了会跟别人有染?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活得都没有她恣意。   年若虽然也有故意高调的成分在里面,但想见到邵元松却是真心实意的,两天前晚上那么一点时间,显然无法化解她的思念。   邵元松显然也跟她一样的心情,一上车就直扑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又摸摸她的肚子道,“这两天它乖不乖?”   “它可乖呢!外祖母说,可能是个文静的小妹妹。”旭哥儿抢先道,说罢就扑到邵元松身上抱住他的胳膊道,“爹,我好想你!”   琼姐儿虽然没说话,但也激动的挨在他的身边。   邵元松腾出一只手来,将女儿和儿子也揽到怀里,一人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道,“爹也很想你们!”   正说着,忽然感觉到腰上一突,邵元松一顿,惊讶的望着年若顶在自己身上的肚子,不可置信的道,“刚刚是他么?”   年若也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这个小家伙平日里都不动的,还是你这个做爹爹的有面子。”   邵元松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大肚子,温柔的道,“宝贝,我是你爹爹。”   然后他就感到掌下一动,邵元松激动的道,“他在跟我打招呼!”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   旭哥儿和琼姐儿都凑上来,靠在年若的肚子上和里面的弟弟或者妹妹打招呼。   小家伙儿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活泼起来,邵元松感受着手掌下的生命,眼眶忽然红了起来,也顾不上孩子们在,伸手抱住年若,埋首在她肩上哽咽道,“谢谢你,水水,谢谢你!”   年若虽然惊讶于他的激动,但也没多想,轻轻抚着他的头,温柔的道,“我也要谢谢你。”无条件的信任我,无限度的宠爱我。   邵元松收紧手臂,这个上辈子没有出现过的新生命,让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他的人生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他在心中暗暗向老天起誓,感谢老天爷送他回来,他将永远珍惜她,爱护她。   邵元松的回归,让所有关于年若的谣言都不攻自破,提到这一对夫妻,也许有人会抨击他们胆大妄为,毫无顾忌,但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相爱。   因为无论怎样的危机、构陷和挑拨,都无法让他们怀疑彼此,这样的夫妻,谁又能打败他们呢?   【正文完】 第137章 番外一   长安元年三月中旬,年若经过一夜的阵痛之后,在黎明时分顺利诞下一个男婴,取名邵子晗,邵元松大喜,足足摆了七日流水席。皇上和皇后还亲自赐下了长命锁,众人都感叹着这个有福气的小家伙。   邵子晗百日过后,年若遵循先皇旨意,准备前往晋江府就任知府之职的事情成了热门话题,毕竟以前女子专考之后也只是协助,并不能算是正式官员,如今竟然要做知府,简直前所未有。   也因此,晋江府的情况开始被广为人知,而随着对晋江府的了解,众人都开始疑惑,晋江郡主这到底是高升呢,还是流放呢?   实在不怪大家这样想,晋江府位于后黎的西北方,虽然地方看着挺大,但人口稀少,因为那边的气候虽然算不上严峻,但也绝对算不上好,所以粮食产量相对别的地方也比较低,总而言之,晋江府堪称贫瘠。   连大臣们都在想,当初先皇其实是不是为了保护太子,又不想让朝臣们看轻太子,所以看似让双方各退一步,既保住了太子的颜面,又让朝臣们没有了继续和太子作对的理由,所以选择了牺牲晋江郡主?   晋江府那个地方做税法改革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当地所谓的世家大族估计连京城的小世家都比不上,商户倒是不算少,毕竟粮食有限的情况下,想要活得好总要有其他法子,但即便如此,怕也是白费功夫。   于是,邵元松和年若一家在众人的怜悯和同情之中踏上了前往晋江府的路程。姬星渊体贴邵元松,任命他为晋江府所属的北州都督,所以他们这次可以说是举家迁往晋江府了。   年若离开一个月后,关于这位自入京后就没怎么消停过的郡主的话题终于渐渐消失,除了惦记着她的友人偶尔提起,或者关于夫妻宠爱的话题,毕竟邵将军对晋江郡主的宠爱无人能及。   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晋江府估计一直也就那样了,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直到永安一年的恩科中,一个叫做年温瑜的年轻人异军突起,从童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夺魁,成了后黎开朝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最妙的是这位状元郎还未婚配,虽然已经二十七八,但听说是因为早年在外游学,后又赶上南黎战乱,最后又因为母亲去世守孝三年才耽误至今。   这可是乘龙快婿的佳选,尤其是家里有大龄女子的人家,更是多方打听。不用降低标准,不用去做续弦,而且一表人才前程似锦,可不能错过。   钱薇的母亲钱大夫人奔走一天,回到家里时看到没心没肺的女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婚姻的大事你就不能上点心?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堂堂左相府的大姑娘,如今竟然还要跟一个年纪大了那么多的老姑娘抢人,我的面子简直要被你丢尽了!”   钱薇正好看完书,揉了揉酸胀的肩膀,起身讨好的为母亲奉上茶道,“这事儿又不能急,你看二妹妹,二婶婶急急忙忙的把她嫁出去了,如今三天两头就哭着跑回来,女儿我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钱大夫人今天在外面受了气,看这个姑娘是愈发不顺眼,没好气的道,“我要是想把你随便嫁出去,还用得着这么丢脸?!”   钱薇讨好的为母亲揉着肩膀,“谁给母亲气受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钱大夫人没好气的道,嘴上虽然如此,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还不是那个崔氏,且不说她们家姑娘那名声,就那年纪摆在那里也没优势,还在那里挤兑我!说你抛头露面不规矩,好似宁穆芷就一直安分似的。”   “宁穆芷?”钱薇有些惊讶。   “不然还能有谁?”钱大夫人冷笑道,“那也就是武安侯不在,老夫人只喜欢她那几个儿子,要不然就她办事那不讲究的样,谁能看得上她!”   钱大夫人气坏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都翻出来数落,“当初太子选妃,她一家人竟然送两个姑娘去,照理大姑娘选上,她也该安分了,还一直贪心的肖想着,如今她把自己姑娘教坏了,耽误了,竟然还想着骗婚呢!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得逞!”   “年状元虽然是外地来的,人家师傅可是林大儒,林大儒亲自出面为弟子操办婚事,还打听不到宁穆芷的品行?”   钱薇啧啧称奇,“年状元这么抢手啊!”   “那是!”提起这个,钱大夫人显然是下了功夫了,“长相自不必说,那天状元游街的时候你应该也看到了,学识更不必说,连你祖父都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就是父母背景不太清楚,林大儒不肯说,估计是有些问题,但那也不打紧,有林大儒做师父,他自己又是个有本事的,父母有些问题也不打紧!”   钱大夫人越说越觉得这个人不能错过,薇姐儿已经二十岁了,已经算的上老姑娘了,以后怕再没这样的好机会,“不行,我去找找你祖父,让你祖父去说说,我就不信崔氏还能亲自去找年状元!”   钱薇其实有自己的计划,她如今正准备着两个月后的专考,如果考上了,是准备去晋江府的,要嫁人恐怕是有些困难,不过她也知道母亲这段时间因为她的婚事快要疯魔了,阻止也没用,就由她去了。   反正婚事定下之前肯定要跟对方说清楚的,虽然对不起母亲,但她还是坚定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钱大夫人都这样了,可见年状元多么的抢手。   林大儒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摇头叹息道,“这么多好姑娘,可惜了,要不然你先在京城呆两年,等娶亲了再去?”   年温瑜正看着年若寄来的信件,闻言摇头道,“老师您怎么能让我骗婚?”   林大儒瞪了他一眼,“这哪里能叫骗婚,这些人目光短浅罢了,要是能嫁给你,这辈子可是烧高香了!哼!”   林大儒显然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子是非常得意的,本来学问就好,品行也非常正直,虽然因为守孝耽误了三年,但这三年他显然从未懈怠,有时候提出的见解,他这个做老师的都自愧不如,这三元及第的成绩可都是扎扎实实的积淀下来的。   “罢了!”林大儒叹道,“就看看有没有眼光的人了,那种目光短浅的,不要也罢!”   于是当半个月后,皇上任命年温瑜为晋江府通判时,林大儒落脚的地方立刻冷清下来。   照理说状元应该在翰林院历练几年再放出的,但年温瑜一上来就是正六品的通判,算是平步青云了。可若是去晋江那个地方,相信大家都宁愿从七品的翰林修撰做起。   就算暂时没官做,他们也不想去一个女人手底下做事,况且那边还不是什么好地方。   左相府,钱大夫人愁眉苦脸的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人才扔到晋江府去,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钱夫人也非常郁闷,“皇上对晋江郡主这个妹妹,可真是没的说。得亏先皇下了旨,不然我怕晋江郡主说不定都不用去那边了。”   左相却皱起眉头,以他对皇上和年若的了解,这两个怕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   可不死心又能如何呢?税改的问题在世家大族看来已经解决了,虽然没能成功挑拨晋江郡主和邵将军的关系,但在了解晋江府那边的情况之后,他们觉得这件事情不需要他们再浪费精力了。   没有了世家的支持,皇上如今做事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倒是他作为一个失败的一方,必须得忍受皇上时不时的挑剔,只能认命了。   “那这婚事还议不议?”钱大夫人愁死了,多好的一个女婿啊,眼看着她家薇姐儿最有竞争力,结果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实在舍不得女儿跟着对方去晋江府受苦。   倒是路过的钱立辉听到他们讨论的内容,眼珠子转了转,跑去找自己的大姐了。   第二天,年温瑜从宫中回来的路上,被一个小厮拦住,请上了玉琼楼。   包厢里,年轻的男子对年温瑜拱手道,“在下宁承志,家父武安侯,久仰年状元大名!”   年温瑜还礼道,“原来是武安侯世子,失敬。”   宁承志笑道,“不必客气,我舅舅是玄宁候,你应该也熟悉吧。”   提起这个,年温瑜就懂了,玄宁候曾经跟他提起过她的外甥女儿,正是武安侯的嫡女,不过年若也跟他提起过这个姑娘,对她的品行实在不敢恭维,所以当时就委婉的推拒了,没想到武安侯世子竟然亲自找来了。   年温瑜笑道,“承蒙玄宁候看得起,实在惭愧。”   “年状元何必妄自菲薄。”宁承志笑道,“虽然后黎才立不久,但姬家江山已经延续两百余年,这期间三元及第的状元一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年状元这样的人才说是百年一遇也不为过。”   年温瑜赶忙道,“世子实在谬赞了。”   “是年状元太谦虚了,”宁承志笑道,“只是有些可惜,皇上对于晋江郡主还是太过宠爱了,有人才就惦记着往她身边送,结果才能一般的反倒在京城平步青云,有能力的都送去给晋江郡主做垫脚石。”   年温瑜目光微闪,“世子是说郡主的才能名不副实?”   宁承志惊讶的道,“难不成年状元竟然相信那些功劳都是晋江郡主自己的?”   年温瑜没说话,宁承志拍拍他的肩膀道,“听说你是南黎来的,对咱们这边还不太熟悉,罢了,谁叫我与你投缘呢,到时候我去找皇后姐姐说说,皇上还是肯听她的话的,你这样人才,合该留在京城。”   原来是想用这个来交换宁穆芷的婚姻。   年温瑜心中冷笑,且不说他不想留在京城,就是要留在京城,也不会用这种手段,看来武安侯府要没落了。   “不必麻烦皇后娘娘了,”年温瑜并不想跟他们打交道,直接道,“不瞒世子说,晋江府是在下主动请去的。”   “什么?”宁承志震惊了,“你不会是因为官位给的高,所以就想去吧,你也不想想,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宁承志还要再说,屏风后却忽然传出一个冷冷的女声,“三元及第的状元,也不过尔尔,世子,不必再说了。”   宁承志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去看年温瑜,心中对自己这位姐姐实在有些懊恼。   因为前些年一直对皇后之位志在必得,生生拖成了老姑娘,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放弃了,但如今已经二十五岁的,再加上一开始跟着晋江郡主搞书院,去专考的事情名声不好,所以亲事更是难上加难。   差的她不愿意,好的人家看不上她,好不容易有个年状元各方面都合适,虽然人家已经拒绝过舅舅了,但母亲还是不想放弃,所以才又让他来见一面,若是能成,怎么也要想办法把对方留在京城。   结果宁穆芷听说了,也非要跟来,他知道她这位姐姐自从读了几年书之后,主意愈发大了,也知道她对这次的亲事抱有很大的期待,毕竟除非她一辈子不打算嫁人,否则这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他才让她待在屏风后面,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行径,她不藏好便罢了,竟然临了还光明正大的骂起人来了!   宁承志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对着年温瑜道,“家姐无状,对不住。”   年温瑜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淡淡一笑道,“无妨。”反正这样的挑梁小丑也碍不着他。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年温瑜起身道。   宁承志自然没理由再拦人了,只能憋屈的起身相送。年温瑜转身离开前,宁穆芷又出声道,“年状元留步!”   宁承志眼中的恼火一闪而过,这次宁穆芷不仅出声,还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很漂亮。   不过年温瑜并不以为意,要说漂亮的话,卫氏和年若比她漂亮多了。   “年状元出身南黎,说话带着龙江一带的口音,”宁穆芷盯着眼前俊朗温雅的男子道,“可认识晋江郡主年若?”   年温瑜终于正视她的眼睛,温和的笑道,“姑娘聪敏,自觉高人一等,想来难不倒您,不妨自己猜猜看?”   “你!”宁穆芷变了脸色。   年温瑜却不再理她,朝着宁承志拱手告辞。有几分聪明又怎么了?没德行照样令人不齿。   结果第二天,年温瑜又在同一个地方被拦住,不过这次拦他的不是小厮,也不是武安侯家的人,而是左相的嫡子钱立辉,“年状元,家姐想见您一面,下帖子不便,只能唐突了,如有冒犯,还请原谅则个。”   对比起来,左相府的态度比武安侯家的好多了,年温瑜没理由拒绝。   和昨天不同的包厢里,一个姑娘大方的坐在主位,开门见山的道,“听说年状元自请前去晋江府?”   年温瑜只在昨天跟宁承志说过,他不相信宁承志这么快就会说出去,仿佛是看出他的疑惑,钱薇道,“昨天家弟正在梅字包厢吃酒。”   梅字包厢是昨天包厢的隔壁,年温瑜表示了解了,“姑娘有何见教?”   钱薇道,“我也想去晋江府,年状元看我如何?”   坐在旁边的钱立辉听到这句话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大姐,不至于如此彪悍吧……   年温瑜也被惊了一下,随即不知为何想笑,这位姑娘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初公然站在年若这一边,跟自己亲祖父作对的姑娘,也是很特别了。   钱薇紧张之下说出口也有些愣住了,心想完蛋了,要把人吓跑了……   她其实说了谎,昨天不是钱立辉在隔壁包厢,而是她从书院回来看到宁承志拦了这位年状元,因为听到弟弟说这位状元可能会去晋江府,所以她有点动心,毕竟就算她通过专考可以去晋江,但家里的阻力肯定会很大,若是这位年状元合适,她的婚姻大事和人生理想就都能解决了。   所以见状就跟在了后头,然后要了隔壁的包厢,包厢毕竟不是房间,她耳朵贴在两个包厢中间的墙上,把隔壁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忽然觉得这位年状元人很不错。   尤其听到对方说是自请去晋江府的时候,还有可能和年若有关系之后,心中就是一动,这样的人,也应该是可以理解她的人吧……   于是有今天这一约,只是事关自己的婚姻,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年温瑜笑吟吟的看着她,钱薇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结果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目光后,脸不受控制的涨的通红,“算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男子打断,“我看钱姑娘很好。”   “噗!”钱立辉口中的茶最终还是喷了出来,看着自己愣住的姐姐和笑吟吟的年状元,茫然的想到,这样也行?! 第138章 番外二   长安三年四月十二,左相府一早就热闹起来,他们家的大姑娘终于要出嫁了!当年温瑜红光满面的出现在家门口时,左相府的男丁们全都挡在了前面。   钱薇好歹是家里孙子辈中最受宠爱的姑娘,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直盼着她赶紧嫁出去,但真到了这一天,这些兄弟们还是有些舍不得,自然也不能轻易的把自家姊妹交出去。   不过年温瑜作为后黎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学识可不是盖的,虽然没什么帮手,但仅凭一己之力,就轻而易举的干翻了左相府的十几个男丁,顺利的接走了自己的新娘子。   看得众人惊叹不已,钱大夫人也终于把年温瑜不能留在京城的那一点小小的遗憾压下去了,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就冲着这学识和订婚以来对女儿的看重,为了她专考调任的事情能等两年,合该知足了。   迎亲的队伍绕城的时候,就见回京述职的邵大将军在状元府的门口迎接宾客。   前些日子晋江郡主和邵大将军回京述职,众人才知道这位年状元竟然是晋江郡主的亲哥哥!这次述职之所以比别人晚了几个月,就是想着述完职后,顺便帮年温瑜把婚事办了。   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年温瑜本来可能会有些冷清的婚事霎时间热闹起来,除却政敌,年若夫妇在京城还是很有一些至交好友的。   年若忙着接待前来的女眷,不一会儿,慧敏郡主也来了,看到年若眼睛一亮道,“晗哥儿呢?”   晗哥儿如今两岁半,正是好玩的时候,年若刚回来的时候叫慧敏郡主她们看见了,喜欢的不得了。   年若佯怒道,“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晗哥儿的?”   慧敏郡主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看晗哥儿,你有什么好看的!”   “你个没良心的!”年若笑着打她一下,正要说什么,就听前面一阵嘈杂,紧接着有公公唱喏,“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惊,匆忙赶去了面前,就见姬星渊和宁穆茵相携走了进来,众人跪地行礼,姬星渊道,“免礼免礼,今天是年状元的好日子,朕就来凑个热闹,大家随意!”   说是随意,但只要这两个人在,大家都随意不起来,邵元松和年若上前将两人迎到里面,等周围没什么人之后,宁穆茵就迫不及待的问年若道,“晗哥儿呢?”   慧敏郡主忍不住笑出声来,年若也无语了一下,转头吩咐小丫头道,“去找大姑娘,让她带着三少爷来这边。”   等着晗哥儿过来的空档,年若不禁问道,“您们怎么来了?”   姬星渊道,“你们才回来不久就要走,暖暖一直念叨你们,如今自然要抓紧时间多见见,况且将近三年没出宫,实在有些闷坏了,恰巧有个借口,就出来松快松快。”   要知道,姬星渊来自现代,宁穆茵上过战场,两人本质上可都是向往自由的人,先皇去世,他们出于敬重,严格的守孝三年,吃素就不说了,三年几乎没有出过宫门,过得苦行僧一般。   如今出了孝,姬星渊心疼宁穆茵,昨晚本来玩笑时随口一说,但看到宁穆茵期待的样子,干脆就决定来看看。   不一会儿,晗哥儿就被琼姐儿抱来了。   琼姐儿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和年若长得七分相似,已经可以窥到未来美人的模样。她如今和小时候有些不同,自从有了小/弟弟之后就更稳重了,晗哥儿安稳的坐在她的怀中,显然已经非常习惯,旁边还有个十岁左右的皮小子,不时的做个鬼脸逗着琼姐儿怀中的小人儿,正是活泼好动的旭哥儿。   晗哥儿被哥哥逗的咯咯直笑,众人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晗哥儿!”年若叫了一声,晗哥儿看到娘亲,从琼姐儿怀中挣扎着跑下来,口中奶声奶气的叫着“娘亲”一路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跑到年若身边来。   年若摸摸他的头,指着姬星渊和宁穆茵道,“晗哥儿,来给舅舅舅母请安。”   晗哥儿自会走路之后,就跟着胆大包天的哥哥到处跑,虽然说话还不利落,但一点都不怕生,只见他两只小肉手相互交握,对着姬星渊和宁穆茵拱了拱,含含糊糊道,“晗晗,见,见舅舅舅,舅舞?”   说完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眼前的人,等着夸奖。   宁穆茵俯身将小人儿抱住,狠狠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太可爱了,晗哥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晗哥儿知道这是在夸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附和道,“晗晗,可,可爱!”   逗得众人一阵大笑。   琼姐儿和旭哥儿也过来给姬星渊夫妇见过礼,然后就继续出去忙了。   虽然年家也来了族人帮忙,但到底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外面很多宾客很多都是年若和邵元松的好友,其中不乏带着姑娘少爷来的,这些就都交给琼姐儿和旭哥儿来接待了。   年若和邵元松自然也要忙的,姬星渊夫妇只要有晗哥儿在就行了,对着两人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年若无奈的摇摇头,让慧敏郡主陪着他们,自己则和邵元松一起出去忙了。   出去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外面似乎更热闹了。   大年氏匆匆过来,“不知怎么得,有很多没帖子的人也来了,若姐儿你看……”还都是位高权重的人,总不能撵出去。   她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显然这几天已经认识到了年若如今的地位。   大年氏还是老样子,自私又势利,只是胆子不大,脑子还算清楚,年若和邵元松如今已经爬到了让她仰望的高度,她也不敢打什么多余的主意,再提过一次儿子官职的问题被年若转开之后,就识趣的不再说了。   这次年温瑜成婚,年茜作为亲妹妹总要出席,她一合计,贺呈扬在任上走不开,她便带着年茜一起来操持了。年若且不说,年温瑜眼看着也要大出息了,她好好维护关系总是没错的。   不过她知道年若不喜欢年茜,年茜自己也不敢再往年若跟前凑,所以除了来时的那一次见面,年若再没见过年茜了。   她们其实都想多了,没了周氏之后,年茜从一个跋扈的姑娘变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尤其差点死在自己的至亲手中之后,她安分了许多,便是贺呈扬纳妾生庶子,她都不管,只要能活着就行。   这样的年茜,根本不值得年若放在眼里。   好歹大年氏还有几分良心,见她安分之后就没有再过分的苛待她。不过如今看在年温瑜的面子上,年茜以后的日子会好一些吧。   邵元松道,“都是冲着皇上和皇后来的。”   年若反应过来,不由失笑道,“消息可真灵通。”对大年氏道,“那姑母就叫厨房那边多加两桌吧。”   大年氏赶忙应了转身去忙。   年若和邵元松也往外走,远远看到两个人过来,年若不禁皱起眉头,“她怎么来了?”   来人竟然是宁穆芷和她的夫君莫浩言。   是的,宁穆芷也成功嫁出去了,对方个就是曾经跟慧敏郡主议过亲的橙州莫氏嫡长孙,成武四十六年的探花莫浩言。   当初慧敏郡主还挺喜欢他的,但因为他后来表现出了对慧敏郡主读书和专考的反对,这亲就没有再议下去。   不过这位探花的眼光还是挺高的,和慧敏郡主议亲失败后,憋着一口气要找个比慧敏郡主更好的姑娘。   要知道,慧敏郡主可是先皇的嫡亲外孙,如今皇上的嫡亲外甥女,要找比她更好的,除非是公主了,可惜,皇上没有子嗣,其他的王爷们也没有适龄的姑娘,他的目标可以说非常难以实现了。   而且在这个档口上,他的亲叔叔忽然去世,他不得不离开京城,守孝一年。   在这期间,崔氏找了他。   其实莫家和羲和郡主那个时候说是议亲,其实只是在相看而已,等各方面都合适,完全没问题了再确定,所以在觉得不合适之后,羲和长公主就不着痕迹的改变了态度。   莫家知道这亲是议不下去了,好在羲和长公主比较厚道,慧敏郡主也不是小心眼的性子,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两家人知道。   但也正因为如此,崔氏此举就非常不讲究了,明知道人家在议亲,却暗地里挖墙脚。   那时候慧敏郡主、钱薇虽然比宁穆芷小三四岁,但也算是老姑娘了,所以崔氏就忍不住盯紧了这两家,一来是攀比心理作祟,想知道她们能找到什么样的夫婿,二来也是想多了解一些信息,这两家要是发现合适的对象,要是适合宁穆芷,她完全可以截胡,反正亲事没定下来之前,什么都有可能。   羲和长公主挑上莫浩言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了,羲和长公主那么疼爱女儿,给女儿挑的夫婿自然也是好的,所以莫浩言也就上了崔氏的女婿名单。   不过她就是再仗着武安侯的权势,也不敢去惹羲和郡主,所以只能慢慢的撬墙角,第二年又出了个年状元,被钱大夫人看上,她觉得这个更好,对钱大夫人也没什么顾忌,几乎明着要抢。   直到宁穆芷亲自出面搞砸了这件事情,崔氏就着重去撬羲和长公主的墙角了。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羲和长公主早就发觉这位莫氏的长孙不是什么良人,很早就放弃了,而莫浩言那么骄傲的人被拒绝自然也不会主动说,就这样两家鬼鬼祟祟的接触一年之后,莫家也发现没有比宁穆芷家世更好的姑娘了。   亲爹的武安侯手握实权、亲姐姐是当朝皇后,虽然因为当初跟着晋江郡主读书的原因年纪大了些,但如今也知道错了,安心待在家里,不像慧敏郡主,还固执的不悔改。   莫浩言外地来的,人脉资源全在橙州,崔氏送宁穆芷进东宫的目标虽然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但并没有明确的证据,如今崔氏又摆出了为宁穆芷寻找夫婿的态度,莫浩言的性子不太讨喜,莫家也没有亲近到让他们多嘴的地步,所以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家最终一拍即合,成了姻亲。   如今宁穆芷也已经身怀六甲,年若的目光落在宁穆芷的肚子上,非常疑惑,自从宁穆芷去找太子之后,她就算背叛了她们这些朋友,她们还没怎么着的时候,她又单方面把她们当做了敌人,这两年,她们几乎都不来往了。   年若可不相信宁穆芷是无缘无故的来找她的。   邵元松倒是猜到一些,凑在她耳边悄声道,“怕不是她自己想来的。”   年若有些讶异,宁穆芷那么骄傲的人,还有崔氏给她撑腰,谁能让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年若想着,目光落在宁穆芷身旁的莫浩言身上,难道是莫家?   宁穆芷远远的看见邵元松凑在年若耳边说话的亲密姿势,他低头看她的时候,目光中总是盛满温柔,和几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的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愤恨,凭什么呢?凭什么她明明都被发配到晋江那个荒凉的地方去了,邵元松还对她不离不弃?!她好在了哪里,能让那个优秀的男人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而自己千挑万选,却选了个徒有其表的男人,最后还不得不为了在婆家站稳脚跟而委曲求全!   所以当年若的疑惑的目光从宁穆芷身上移开,落在旁边莫浩言身上的时候,宁穆芷只觉得仿佛当众被扇了两巴掌似的难堪,忍不住开口道,“郡主不必看了,这是我夫君莫浩言,橙州莫家的嫡长孙,不过还是比不得邵大将军。”   年若看着她的大肚子道,“莫大奶奶火气有些大啊,有了孩子还是要注意一些。”   宁穆芷的手神经质的握成拳,“多谢郡主关心,我没有郡主的好福气,能得夫君万千宠爱,怀孕了就什么心都不用操。”   莫浩言忍不住皱眉看向宁穆芷,脸上闪过隐忍的表情,他让她操什么心了?   年若并不想听她阴阳怪气,知道宁穆芷过的不好,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笑了笑道,“莫大奶奶说笑了,您如今可是双身子,别站在这里了,赶紧进去吧。”   她话音刚落,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就过来领路,“莫大奶奶,这边请。”   宁穆芷估计也不想看到她,敷衍的行了个礼就跟着那丫头往里面走去。倒是那个莫浩言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话,只朝着年若和邵元松拱拱手就跟着宁穆芷进去了。   年若有些惊讶的看向邵元松,“他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么?”   邵元松拍拍她的肩膀,调侃的道,“没见识的土包子,快别计较了。”   莫浩言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形象,他在京城是没什么朋友,同一期的考生本来也不怎么熟悉,他守孝一年回来之后发现大家对他都很生疏。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是橙州第一大世家莫家的长子嫡孙,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了探花,如今还娶了皇后的亲妹妹,跟皇上是正儿八经的连襟,一个不守妇道被发配到晋江府的郡主自然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至于邵元松,倒是听说很有些本事,但那又如何呢,总不能比他的岳丈武安侯更有权势。   当初他们成婚的时候,因为皇上和皇后还在守孝,所以也没能亲自来参加,只赏赐了东西,那也够莫家风光的了。   只是婚后他发现宁穆芷和皇后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要不然成婚一年多了,皇上一点都没有优待他这个连襟,到如今还在翰林院做检讨,虽然宁穆芷说皇上最是正直,只要他有才能就不怕没有前程,但他觉得他还是要让皇上清楚的认识到他的才能才好。   所以听说皇上和皇后来参加年状元的婚礼之后,才带着宁穆芷匆匆赶来了,好在有皇后亲妹妹这层身份在,他们进来的挺顺利。   ……   吉时新娘子进门的时候非常热闹,连带着皇上和皇后也都出来观礼,虽然只是作为客人观礼,但对于年温瑜来说,也是非常大的荣耀了。   新人拜堂送入洞房之后,才开始正式的招待宾客,年若和邵元松更加忙碌起来,酒过三巡,花厅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绿绮匆匆跑过来道,“郡主,不好了,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年若一惊,“赶紧去叫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往花厅跑去,跑近了就见姬星渊打横抱着宁穆茵跑了出来,宁穆茵唇色发白,此刻闭着眼睛似乎毫无所觉。   姬星渊一脸的慌乱,口中不停的叫着“暖暖!暖暖!”   年若赶紧带着人去了旁边的客房,邵元松此时也赶了过来,他见年若去安顿皇上夫妻,他自己则环顾花厅,目光落在脸色发白,神色怔楞的宁穆芷身上,“怎么回事?”   宁穆芷回过神来,她吓坏了,她再不甘心也知道自己的继姐对于姬星渊来说有多重要,如果她出事,姬星渊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刚刚那个看着她如看着死人一样的冰冷目光。   “不,不是我,我只说了我要生孩子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她那么经不起刺激!”宁穆芷惊叫,语无伦次的推卸责任,“她自己生不出孩子,怎么能怪我!!”   刚刚去和重臣搭话的莫浩言赶过来,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急败坏的道,“宁穆芷,你给我闭嘴!”   没有孩子的事情是皇后的死穴,她这会儿刺激皇后是什么意思?莫浩言虽然猜到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但世家大族之中,真正关系好的兄弟姐妹有多少呢?但是在外面的时候,还不是兄友弟恭的滴水不漏?   明明还事关他的前程,宁穆芷怎么这么傻?   已经缓过神来的刘三姑娘气愤的冷笑,“不管皇后有没有孩子,皇上一样只喜欢她,你有孩子又如何呢?莫大少爷还不是通房一堆?”   莫浩言因为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在京城中没什么好人缘,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她们的消息却灵通的很,宁穆芷怀孕之后,远在橙州的莫家老夫人就把莫浩言之前用的几个通房都送了过来。   宁穆芷为什么恨透了宁穆茵却还依然要哄着莫浩言?不过是要靠着皇后娘娘的大旗震慑莫家老夫人罢了!   莫浩言有些茫然,他有通房不是很正常么?妻子怀孕不能同房,自然要安排通房,这有什么好谴责的?   “平日里打着皇后的大旗狐假虎威,背地里还要反捅一刀!”刘三姑娘怒道,“果然是阴险狠毒,不忠不义的小人!”   莫浩言惊疑不定的看着千夫所指的宁穆芷,感觉到自己这位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受人尊敬。   先不说宁穆芷本身的人缘如何,年温瑜的婚宴请来的朋友都是年若的好朋友,和宁穆芷自然都是敌对关系,大家不过看在主人家喜事的份上对她忍耐三分而已,如今她自己捅了娄子,众人不踩上一脚就是好的了。   “我劝莫大公子钻营之前,先把事情好好打听清楚再说吧!”慧敏郡主冷笑着走进来,“如果是想靠着你家大奶奶往上爬的话,你怕是要失望了!”   莫浩言被人直言戳穿了心思,又是曾今中意的议亲对象,只觉得非常难堪,“你!”   慧敏郡主轻蔑的看着他,非常庆幸当初发生了那件事情让她看清了莫浩言。   邵元松见到她,急忙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慧敏郡主不再理会那对夫妇,看着众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兴奋的道,“皇后娘娘怀孕啦!”   ……   这边姬星渊大悲之后大喜,整个人坐在床边都当机了,年若推了推他道,“高兴傻了?”   姬星渊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抚上宁穆茵的肚子,颤声道,“我有孩子了?”   “你说什么?”比他声音颤得还要厉害的女声从床头传来,宁穆茵醒过来了,似乎想相信又不敢相信,“你刚说什么?”   姬星渊紧紧握住她的手,狠狠的亲了一口,激动的道,“暖暖,我们有孩子了!”   年若看到他眼底的水光,微微一笑,悄悄的退了出去,把地方留给了两个苦尽甘来的人。   之后的事情年若就没有再管,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宁穆芷找死是事实,给媳妇报仇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姬星渊自己的。   一场虚惊之后又有大惊喜传出,年温瑜的婚宴比之前还要热闹和喜气,等送走宾客,已经月上中天了。   年正宏也喝的醉醺醺,却满脸泪痕,在邵元松去扶他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女婿,好女婿,你一定要好好待我们的水水……”   “如今瑜哥儿也成家了,等水水把晋江府建起来,我死也瞑目了……”   年若看他哭的可怜,心里也有些酸涩。   年正宏人不坏,但是他的软性子真是害了不少人,好在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也没什么野心,把家主之位让给年温瑜之后,就安心养老了。   当初年温瑜一路科考来了京城,他就直接去了晋江府。   年若还记得她接到满脸风霜的父亲时,他说,“女儿,爹爹来帮你。”   那一瞬间,她清楚的感觉到了来自他的疼爱。   初到晋江,即使有邵元松的武力和财力他们开始的也很艰难,人手更是缺的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用,年正宏的到来无疑让她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有心想要减轻女儿的负担,一把年纪还披星戴月的无比卖力,年若劝都劝不住。   最后还是卫氏出面劝了一次,年正宏才放松了一些。   对于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年若并不打算插手,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无法对他们两个人感同身受,自然也不会去指手画脚,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皇后娘娘怀孕的消息昭告天下,盼了这么久的皇嗣终于有了,简直是普天同庆。而莫浩言拿着手中的任命书差点晕过去:荒禾县令!   荒禾是后黎非常有名的地方,有名到三岁小儿都知道那里的贫穷和荒箱凉,一般罪人流放都往那边……   皇上的报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滚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