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六零之我是炮灰》 作者:丨蒹葭 文案: 一觉醒来云落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属性妖艳贱货的炮灰!她不就是吐槽了那本年代文极品太多要弃文么? 在这个挨冻受饿的特殊年代里,纵使生活有许多地不如意,云落也依旧发自内心的感恩,她也是有父母的人了呢! 云落:诶?!反派BOSS你干嘛追着本姑娘不放? 某男:报恩——以身相许。 排雷:前期极品略多,基调略压抑,蠢作者的错,好人会有好报,坏人也必须惩罚。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励志人生 穿书 主角:云落,俞少白 ┃ 配角: ┃ 其它:六十年代,重生   ☆、1.重生   云落觉得自己好像躺在天寒地冻的雪地中,她忍不住瑟瑟发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一只失去母亲庇护的可怜小兽。   这是要死了吗?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曾被医生断言活不过十五岁,蝼蚁还尚且贪生,何况是身为人的云落,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顽强地挺过了二十五岁。   除了家中那只蠢猫和几柜书,云落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牵挂,毕竟她只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罢了。   “死丫头!装什么死,还不麻利地给老娘爬起来干活去!”   一声暴喝在云落耳边炸响,把她即将消散的意识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拽了回来。脆弱的身体也被人粗暴地来回推搡摇晃,耳朵更是被用力拧了几圈,好痛!是谁?   “狗娘养的贱蹄子!再不起来老娘把你扔到七里沟喂狼去!”   见云落依旧没有丝毫反应,老太太气急败坏,再次扯着破锣嗓粗声开骂:“该死的贱丫头,赔钱货!我让你装死!我让你装死!”   不堪入耳地肮脏话连珠炮似的砸向云落,密集的疼痛星火燎原般在她身上绽放。   草!死老太婆不仅掐她,还专掐腰间和大腿内侧的嫩肉!而且还竟然恶毒到下死手用针扎她!什么仇什么怨?   云落疼的直冒冷汗,气得脑仁发疼,苍白地脸上升起一抹不正常地潮红。下一瞬,她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对方,漆黑不见底的幽眸冒着冰冷地寒气,吃人似的目光紧紧盯住老太太。   那眼神渗得人慌,没由来地老太太被看得心里直发怵,高高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整个人僵立在床边。   站在门外看热闹地牛小花察觉到屋里没了动静,忍不住朝房内探进半个身子,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阿花,你在看啥呢?”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的牛小花“啊”地大叫一声,吓得差点将怀中的儿子甩飞出去。   她惊魂未定地定睛看清来人,脸上的心虚立马变成了理直气壮,旋即不满地埋怨道:“大嫂你属耗子的啊,干啥做贼似的悄悄拍俺肩膀,存心吓唬人是不是?”   罗美芳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里尽是红血丝,明明是对方倒打一耙,她却堆起了歉意的笑脸,微微躬着身子连声道歉。   屋外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老太太,她扭头目光凶狠地看向缩着脖子进屋,企图降低存在感的大儿媳。想到自己刚刚竟被一个小崽子吓住,她心里就怒不可遏,嗓门蓦地高亢起来。   “死都快死了,浪费那些钱干啥!就你生的赔钱货吃了仙丹都没用!烂席子一卷扔到七里沟去得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哼!”   云落木着一张小脸一动不动,静静地观察着进门的女人,她右手提着一只破旧发黑的小竹篮,因为逆光看不清面庞,只隐约可见身材十分消瘦,身上是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大襟褂子和肥大垒满补丁的裤子。   罗美芳越走越慢,听到老太太尖酸刻薄地话,既不吱声也不敢反驳,低着头瑟缩了下肩膀,弱弱地喊了一声:“娘。”   似乎以为对方骂够了,她小心翼翼的挪着碎步朝床走去,轻轻地将篮子往桌上一搁。   头巾都顾不上解,罗美芳连忙心疼地上前捡起滑落在一旁的被子,动作细致地把瘦弱的女儿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颗小脑袋,然后母鸡护崽似的抱在怀中。   老太太最恨大儿媳半天蹦不出个闷屁的性子,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耸耸鼻子瞅了一眼桌上的竹篮,眼里寒光闪烁,口中极尽讽刺挖苦罗美芳:“昨天还跪在老娘面前装可怜,求我施舍你钱看病抓药,今天这是去抓药了?没良心地东西!你哪儿来的钱?”   “天不亮就去了娘家借,去的路上还遇到咱村李大娘,娘可以去问李大娘还有我娘家人”罗美芳心里一紧呐呐低声解释道,她依旧低着头,眼底深处藏着丝丝缕缕的怒意。   “你以为老娘会相信?指不定就是装给我看的,一定是建业偷偷给你留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个恶毒地东西,想饿死我们一家子是不是?你还敢私藏,拿来!”老太太单手插腰气势十足,咬牙切齿的伸手叫嚣着。   云落听了微微撇嘴不以为然,她可真有脸说,看老太太说话中气十足地模样,哪像饿肚子的人?   “娘,建业一年多没回过家了,每个月津贴就那七十二块钱,而且每次都是您亲自上邮局取回来的,我哪里有钱私藏?!”罗美芳红着眼委屈不已地哽咽道,声音里压抑着一股不敢发作的怨气。   门口探头探脑的牛小花适时出声提醒老太太:“娘,大哥上次春节前不是回来过么......”   煽的一手妖风,点的一把鬼火,云落虽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也看出了这个歪眉斜眼大方脸的女人没安什么好心!   “对!一定是那个时候偷偷给你的,我操持这个家容易么,啊?你个烂心肝的竟然还有哔脸偷藏钱?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交不交出来!”老太太向前跨出一步,咄咄逼人地瞪着罗美芳,眼神阴鸷。   云落感觉又冷又饿又痛,虚弱无力地靠在女人的怀里没动,只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罗美芳咬着有些干裂的嘴唇,眼里含着无尽地委屈,她怎么能交出来?手里的两块钱是她好不容易从娘家求来的救命钱,为了这钱她没少受兄嫂弟媳的白眼和冷言冷语。   何况丈夫走之前根本就没给她留过一分钱,她倒是想那个榆木脑壳的男人能别那么正直孝顺,给她留几块钱备用,可惜——他不是。   看着虚弱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的女儿,罗美芳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少了几分懦弱和胆怯,倔强地低下头咬着牙不吭声。   “好好好!!不交出来是吧?”老太太怒极反笑,眼里盛满了恶意,她突然伸手拿起桌上装药的篮子,一阵风似的疾步走出屋子。   罗美芳愣了下,连忙小心的把云落放平躺好,起身快步追了出去,一旁看热闹的牛小花忙不迭地跟了过去。   屋里变得安静下来,借着屋外透进来的自然光线,云落仔细地打量着周围。   这房子竟然是土坯房,四周都是坑坑洼洼的土黄色墙面,她顺着墙往上看,眼睛猛的睁大,屋顶是茅草?!这种老古董一样的茅草屋,她只在半个世纪以前的图片上见过,自己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再说这屋里的摆设,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张破旧的双人床,一张掉漆的小矮桌和一个旧旧的暗红色大木箱。   不等云落多想,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而绝望地哀嚎:“我的药!我的药!”   老太太断断续续的喝骂声被寒风送到云落耳中,诸如:叫你不交出来,今天非叫你个丧门星知道老娘的厉害不可!一个小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还能留点口粮给我孙子吃呢!叫你浪费钱,死了活该!   原来老太太竟把药倒进了厕所粪坑里!骂骂咧咧地叫骂持续了半个多钟才结束,云落隐约听见绝望悲伤地痛哭声,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阵抽痛起来。   大约又过了片刻,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女人步履蹒跚地走进屋里,浑身上下笼罩着悲痛而绝望地气息。   “唔!”突如其来的头痛让云落不受控制地叫出声:“娘,阿落好痛!娘!娘快救救阿落!”   “阿落莫怕,娘在,娘一直在”原本呆立在一旁失魂落魄地罗美芳,惊慌地上前抱住疼得满床打滚的云落。   明明是寒冬腊月时节,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却从云落额头上不停冒出,疼到仿佛灵魂出窍的她下意识紧咬嘴唇。   “阿落松开嘴!”   逐渐失去意识的云落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嘴被人大力掰开,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   一帧帧画面在云落脑海中犹如播放默剧,她被迫接受着种种信息,最后画面定格在饿坏了的小女孩跟猪抢食后发烧昏迷。   翌日。   咯咯喔~嘹亮地公鸡打鸣声划破清晨的寂静,远处连绵成片的山林边缘隐约可见橘红色的光芒,那是朝阳即将升起的征兆。   云落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四周一片黑暗,唯有屋外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她懵了一瞬,这是哪儿?意识回归后,云落只觉得身上酸软无力,她试着动了动胳膊却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轻微地动静将一旁浅眠的人给惊醒。   “阿落你醒了?太好了,老天保佑!你可担心死娘了,你再睡会儿,等会儿娘给你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女人高兴不已,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摸了摸云落的额头。   “温度降低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女人低声重复着,语调微微上扬却又极力压低,声音里有隐藏不住的喜悦,要不是云落靠的近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2.穿进书里了   脸颊有温热的湿意,她......哭了?   云落心里发酸沉默着没接话,她知道这个莫名让人感到熟悉亲近地声音,是这具身体的亲娘罗美芳。   对方说的语言她有些熟悉——类似南方内陆方言,云落之前一直生活在沿海城市,能勉强听懂罗美芳说的话,只是她不敢轻易开口,怕口音不像会露馅。   公鸡的鸣叫声稀稀拉拉变少时,外面响起一阵熟悉的叫骂:“好吃懒做的东西,还不快给老娘麻利起来干活?哎哟,太阳都晒到腚了!哼,某些不会下蛋的母鸡就应该勤快点!没点自觉性,脸皮比草垛子还厚!”   黑暗中,她听到罗美芳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很快又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虽然看不见她,但云落能从对方匆忙地脚步声中,感觉到她的慌张。   罗美芳出去后,屋外的叫骂声才慢慢变小,她开门的瞬间云落朝外瞧了一眼,外面一片漆黑,晒个屁的腚啊!这老太太真是跟周扒皮差不多,或许比周扒皮还可恶。   此刻的云落彻底没了睡意,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当下的处境。   认真回忆了几遍,云落叹气不已,貌似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某站最近大红大火的年代军婚文——《六零年代小军嫂》。   再结合那本年代文的情节和这具身体的记忆片段,云落得出了一个无比悲催的结论:她不仅穿了,而且还穿成了书中那位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云落。   原主就是那种大多数小说里都会有的妖艳贱货女配,一种比白莲花女配级数低太多的生物。   除了胸大无脑恶毒这些基本标配,这类女配还自带必备技能:无限秀智商下限外加作死小能手。   当然了,作为一个妖艳贱货,怎能少得了美艳无双的脸蛋呢?美丽的皮囊之下必定是一副俗不可耐地愚蠢的灵魂。   这本书的作者文笔极好,对六七十年代生活细节描写也很真实,不过书里的极品实在是多到让云落怀疑人生,于是看了一半便不堪忍受中途弃文,之后她还洋洋洒洒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地千字长评吐槽。   难道是因为那篇长评?云落摇头苦笑,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一大坑啊,这算倒霉呢还是幸运呢?这才第一天她就被折磨个半死,以这具身体的孱弱,在这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说起来,原主的人生并不比书中女主好到哪去,甚至某种程度上比女主还悲惨,称得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作者笔下的她确实挺招人恨。   作为一个炮灰女配,书中对原主的描写除了她搞出各种蠢到满地找智商的破事,以及被女主打脸时会详细描述外,大多时候都是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原主的父亲云建业常年在部队不着家,是一个极为孝顺忠厚地男人,在原主奶奶张菊英的哭诉怂恿下,他把妻子罗美芳留在家中替自己照顾和孝顺父母,根本没有申请家属随军的打算。   除了父母外,原主还有一个在她五岁时被拐卖的弟弟,当时罗美芳忙着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婆婆又不愿意帮忙看孩子,她只能把两个孩子放在自己上工的田埂边玩耍。   不曾想等罗美芳忙完回头一看,田埂上哪里还有儿子的身影?只剩熟睡的女儿孤零零地躺在草丛中。   儿子丢失后,罗美芳是什么心情和反应,又是如何去寻找,书中没有提及半分。云落继承的记忆里只有罗美芳无数次暗自落泪地情景,谁能理解她为人母那种椎心泣血的心痛呢?   五十年代初的国家刚解放,虽然那时候战局已稳,但建国初期至七十年代末,边境依旧动荡不安,局部战争大大小小不断,一直到了八十年代初,国内局势才逐渐稳定无战乱,进入了改革开放的黄金年代。   云建业十五岁参军,十九岁时通过媒人介绍与十八岁的罗美芳结婚,结婚没几天他就被召回部队参加边境战争。   年纪轻轻的罗美芳挺着大肚子,独自一人面对婆婆的故意刁难,承受着周围人不堪入耳地恶意揣测,以及生产时丈夫不在身边时的痛苦和恐惧。   想到老太太的品性,云落都替罗美芳捏了一把汗,一定很难熬吧,不过她知道更难熬的还在后面。   云落记得一九六九年春节,云建业退伍回家,具体原因不明,作者也并未多做交代,更不知为何他退伍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甚至演变成经常酗酒打骂妻女。   书中有这么一段情节,大致是写女主为了扳倒某对立反派,揭穿云建业退伍转业之后,公职被顶替的真相。而顶替者却一路青云直上,若不是与女主有过节,估计还有往上升的空间。   原主一家人没有好下场,他们的命运何其悲惨,却也只是女主一路牛叉闪耀的人生背景板和垫脚石——之一。   她记得书中原主出场没多久就被炮灰了,因为原主和女主的堂姐联合设计陷害女主,却被提前知晓的女主将计就计反将了二人一军,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女主玩的这一手可以说相当漂亮,叫人大快人心。   至此以后,原主过上了被猥琐男家暴的“幸福”日子......   云落越想越心塞,想到这错综复杂地关系,想到原主的极品亲人,想到女主的主角光环,想到现在貌似是一九六七年,再想到她即将面对的艰难生活和生存环境,云落心里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才不想当别人的配角,更不想成为一个衬托主角机智聪颖善良大方美丽的跳梁小丑!   敢与死神抗争,夺来十年寿命的云落怎么可能甘心变成衬托女主的配角?她只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做自己世界里的主角。   至于扮演别人世界里的甲乙丙丁,还是一个没脑子的炮灰渣渣,云落只想说呵呵哒,爱谁谁去!   天色微亮时,罗美芳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她神色有些慌张,时不时往后看一眼。   “阿落,醒醒”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蜷成一团熟睡的女儿。虽然她的动作已经十分轻柔,但还是把云落给疼得小脸发白,冷汗直冒。   罗美芳见了又自责又心疼,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去碰女儿。   云落喘着粗气,缓过劲儿来后冲罗美芳安抚地笑,仿佛在说自己没事,她指着桌上的水杯,声音沙哑:“水......”   罗美芳会意后立刻拿起陶罐急奔出去,再回来时手里的陶罐冒着氤氲地白雾。   靠在罗美芳怀中,云落怕吓到她忍着疼没吭声,低头就着她手中黑乎乎的陶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温度刚刚好。   “慢点喝”罗美芳眼里透着高兴,云落足足喝了两杯才停下,她抬头仔细看着眼前的女人,那温柔慈爱地目光是在看自己么?不,是在看这具身体。   一时之间,云落心里升起浓浓地羡慕之情,这大概就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母爱吧。   “娘的阿落饿了吧”罗美芳放下陶杯,温柔地笑道,说完她再次警惕地向外看了看,又侧耳仔细听了半晌。   云落安静地看着罗美芳,对她这番举动很是疑惑,这是做什么?   大概多了一会儿,她见罗美芳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从那脏兮兮摞满补丁的斜襟棉袄内,掏出一个拳头大小黑乎乎的块状物体。   随着那层黑色带泥的皮被剥掉,露出了内里冒着白烟的金黄色,一股香甜地味道也随之钻进云落的鼻腔内。   好香,是烤红薯!   瞬间一种无比烧心疼痛地饥饿感从胃部传至她的四肢百骸,云落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红薯,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着不明液体。   见到女儿这幅小馋猫样,罗美芳既心疼又好笑,声音柔和极了:“别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顾不上烫手,云落捧着那不大的烤红薯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瞬间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萦绕在她的心间。   “咳咳咳咳!”突然云落翻着白眼拍打胸口,被呛到了,被吓的。   “瞧你,娘不是说让你慢点么”罗美芳连忙将水杯递过来,轻拍着她的背顺气,见云落停住,她又道:“怎么不吃了?”   因为——云落看见门帘掀开了小小的一角,一双细细地小眼冒着绿光死死盯着她手里剩下的小半红薯。   任谁猛然看见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也要被吓一大跳,没被噎死算她运气好,云落惊魂未定地看着对方,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罗美芳总算反应了过来,顺着女儿的视线缓缓回头看去,见到来人心中咯噔一下,苍白着脸猛地站了起来,云落被她的力道带倒,疼的龇牙咧嘴,手中的红薯也掉在了床上。   谁知那小孩跟猴儿似的灵活快速地窜了进来,眨眼之间,剩下的小半个红薯就被对方捡起来死命往嘴里塞,罗美芳慌忙上前,那孩子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嘴里的动作却不停。   “谷生啊,大娘求你别把这事儿告诉阿奶好不好?”她的声音里带着可怜地哀求,小心翼翼看着对方抬起手往后退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红薯消失在熊孩子口中,云落心痛不已,她饿啊......   要不是身体虚弱,又被那老太太又掐又扎针,怎么可能让对方从自己手上虎口夺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3.再次发难   熊孩子穿着肥肿宽大的破棉袄一言不发,反而用仇恨地眼神看着母女二人,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后,他尖着嗓子一声大过一声地嚎叫起来:“阿奶!阿奶!!阿奶!!!”   罗美芳瘦弱的身子晃了晃,犹如寒风中脆弱的枯枝,随时会折断的样子,她捏着衣角紧张地看着布帘子,如临大敌,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之色。   “怎么了怎么了,是哪个不要脸地欺负阿奶的乖孙啦?”人未到话先到,没片刻功夫时间,布帘子被人粗鲁地掀开,张菊英一阵风似的急奔了进来。   老太婆嘴巴可真毒,根本就是故意的吧?云落忍着痛不着痕迹地往里挪了挪,以免被波及,她现在可真心经不起折腾,再折腾小命要玩完。   “大娘私藏红薯给那赔钱货吃!”云谷生一见张菊英,立刻抬手指向母女二人红着眼告状。   “啥?!俺家四个娃儿还饿得哇哇叫呢,大嫂你咋能做这样丧良心的事?娘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跟在张菊英前后脚进来的女人扯着嗓子高声嚷嚷道。   云落担忧地看了一眼罗美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人,瘦小扁平的身材套着青黑色的对襟破袄,露在外面的皮肤粗糙蜡黄,尖尖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小眼睛,一个鹰钩鼻,一张薄嘴唇。   对照着记忆她知道这是原主的二婶张大妮,云落很好奇那么瘦小的身体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费劲么?   “啪!”   没有任何预兆,张菊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一巴掌扇在罗美芳脸上,只见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可见刚刚的耳光老太太是用足了力的。   云落眼眶一热,心里揪得痛,她死死握住拳头忍住泪意,可恶!   虽然她明白这是原主情绪作祟,但云落并不抵抗这种情绪,醒来唯一对她好的人只有罗美芳,云落喜欢她温柔的眼睛和温暖的怀抱。   罗美芳委屈地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娘,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红薯是隔壁俞嫂子给我的,她说给阿落补补身体。”   “大嫂你骗俺呢吧,现在谁家都吃不饱,哪个脑壳有毛病送你啊?”牛小花也来了,抱着儿子鄙夷地的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愤懑不平,几分幸灾乐祸。   就像牛小花说的,这缺衣短食的年头,没有几家人能填饱肚子,为了一口吃的兄弟反目也并不少见。   在她们贫瘠地认知中,这么做的人根本就是傻子,何况隔壁俞家孤儿寡母也日子艰难,怎么会无缘无故送食物给她?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这年头抢人食物如断人生路,那是要拼命的。屋内几人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罗美芳,她们认为她偷了自己赖以为生的食物,简直不可饶恕!   “真的真的!娘你们去问俞嫂子,真的是她给我的,每天做饭都是娘亲自派发,有什么,有多少,大家都知道啊!”罗美芳急急说道,说完仰头满含期待看着张菊英:“每次做饭,娘都在一旁看着,我咋可能偷藏家里的红薯,娘清楚的对不对?”   张菊英阴沉着脸不说话,她当然知道大媳妇没偷,家里的粮都在她那屋的柜子里锁着呢,而且钥匙她时时贴身戴着,每天做什么都是她亲自拿出来,她哪里不清楚呢?   不过吃独食就是罪过,尤其是给那个快死的贱丫头吃,实在是浪费。   牛小花和张大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想今早的吃食,加上罗美芳那软弱的性子,她应该没说谎,不过她们却齐齐噤声沉默着,等待张菊英发话。   “奶奶说有吃的都要给俺们男娃子先吃,男娃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娃子天生贱命,死了就死了,咱家的赔钱货已经够多了!” 说完他用十分嫌弃地眼神看了一眼牛小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口气儿,这眼神儿!   可把牛小花气得够呛,她宝贝地抱紧儿子驴蛋儿,心里稍稍解气,又瞧了瞧肿着脸坐在地上的罗美芳,心里又解了几分气,再看看阴着脸的婆婆到底没敢说什么。   谁叫她生了仨儿贱丫头,还好有驴蛋儿这么个宝贝疙瘩,不然她在云家可抬不起头做人。   “而且俺娘说,隔壁俞家的病秧子寡妇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大娘你为啥要她东西?呸,真脏!俺都想吐了。”语不惊人死不休,云谷生嘴里又吐出一连串惊人话语,将云落彻底惊呆,这是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   云谷生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却忍不住伸出舌舔了舔嘴角,忍不住回味起红薯的甜糯,真好吃啊,可惜被贱丫头吃掉了一大半!   思及此,他抬头怒视云落,恨不得打云落一顿,叫她把吃进肚里的红薯吐出来才好。   张菊英阴着脸瞧了一眼床上瘦成麻杆似的云落,又撇了一眼即使脸色蜡黄,也难掩丽色的大儿媳,眼底闪过浓浓厌恶和几不可见地妒忌,她讨厌好看的脸蛋。   “俞寡妇那儿我会去问,记住这就是吃独食的下场,家里的粮还要撑到来年开春呢,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等建业回来我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听到婆婆这话,张大妮和牛小花齐齐翻了白眼,揭不开锅老太婆还吃干饭呢!   丢下几句威胁的话,张菊英转身出去时不知想到什么,又突然折回来快步朝云落走去,抬起手就要挥下去。   看来逃不过这一劫了,云落吓得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没到来,她却闷哼了一声。   见罗美芳扑上来护着那贱丫头,张菊英心头冒火,怒不可遏地拍打她:“起开,你给老娘起开!昨个儿死丫头竟敢瞪老娘,一点都不懂尊敬老人家,瞧我不教训教训她!”   “娘,求你别打阿落,她还病着”罗美芳紧紧护住女儿,挡得严丝合缝,总之就是不让开,女儿是她唯一的命根子。   “好,很好!真是有娘生没娘教啊”张菊英神情狰狞地伸手卯足了劲儿又掐又拧,即便是这样罗美芳也不曾移开半分,她的惨叫声响彻着整个院子。   ......   云家对面,一间不起眼的瓦房内,一个瘦弱苍白地女人披着一件青色的棉袄坐在炕上,借着屋外的光线正在缝补衣服。   蓦地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随后一声长长地叹息:“都是可怜人。”   “娘,大夫说了,让你不要思虑过度,你安心养病,等儿子出息了好好孝敬伺候您,也好享享福不是?”少年面色严肃,处在变声期的嗓子嘶哑粗嘎有些难听。   女人温柔地笑着,伸手摸摸已经比她高的少年的头:“娘就是感叹,没有多想,让你背诵《国学》第一篇可背下了?娘明天可是要抽背的。”   “背了,你儿子我念书厉害着呢”少年动作轻柔的帮母亲捶着背,脸上的神情神采飞扬,语气还有一丝丝小骄傲。   闻言女人转过头嗔骂:“娘教你的忘了?谦虚......”   不等女人说完,少年兀自学着母亲的口吻接着说道:“做人要谦逊有礼,沉着冷静,稳重厚道。”   “你呀,咳咳咳!”女人被自家儿子逗笑了,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   对此少年仿佛习以为常,动作熟练地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绷着严肃的小脸叮嘱:“娘,你少做绣活少纳鞋底,好好养身体,一天只准你做两小时。”   剧烈地咳嗽让女人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这不健康的红使她看起来十分秀丽,她安抚地拍拍少年的手道:“娘没事,娘还等着阿白娶媳妇儿呢,你看书去吧,不用陪娘了。”   少年点点头走到隔壁灶房,给灶窝洞里添了些柴火,又往里面丢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和土豆。之后拿了一本书回来陪在母亲身边,女人露出慈爱的笑,低头接着忙活起来。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暖意融融,宁静而温馨。   冬日天冷,若没要事村里人都猫在屋里,坐在炕上取暖唠嗑打发时间。   这年头光景不好,有几家不是缺衣少食?所以父母们都勒令孩子们不准出去玩耍,以免体力消耗过多饿得快,再者也没那么多棉衣保暖,这要冻病了哪有钱看病?   村里娱乐方式匮乏,妇女们窜门唠嗑说说东家长道道西家短,男人们聚在一起打打牌,或者聊女人。   夏天晚饭后,村里男女老少聚在大槐树下听广播,听听有什么新颁布的政策和国家大事,或者是表扬先进知青先进农场单位,冬天就三三俩俩聚在门口听。   除此之外,就是努力多生多育为家族传宗接代,天一黑已婚男女们就会早早上炕做造娃运动。   大清早云家就闹的鸡飞狗跳,引得街坊四邻齐齐竖直了耳朵,有好事者早跑到相熟的姐妹家,打算边听八卦边唠嗑。   也有那嫌不过瘾地七姑八姨站在自家矮墙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炒黄豆一边往嘴里扔,一边探着头伸长了脖子朝云家看去。   更有那等没脸没皮的妇女,准备推门进去看现场直播,却被突如其来的大吼声镇住,吓得停下了脚步。   “闭嘴老婆子,吵什么吵?快给老子把卷烟叶找出来!”   ☆、4.触动   听到当家的发话,张菊英吓得一哆嗦,脸上凝聚地怒气变成了慌张,她急急忙忙奔了出去,丢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云家老爷子云富贵,云富贵性格暴躁又偏心护短,加上有一个在部队立过战功的儿子,更是霸蛮得不行,村里人都忌惮他,只要不涉及利益和底线,那么凡事都会给他三分薄面,除了村长于海林外。   于海林是蒲柳村的村长兼村支书,他的大女儿于美在镇上供销社上班,二儿子于虎在城里粮食局当工人,三儿子于东在读高一,以及和云落一样大上五年级的小女儿于丽。   他们家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因着出了两个吃公粮的子女,可以说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好人家,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人们给踏平了。   “啊呀,大嫂你没事吧,娘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张大妮敷衍地安慰道,说完连忙拉着自己瘦猴似的熊孩子走了。   牛小花屁儿都没放一个,抱着儿子驴蛋儿也撒丫子溜了,屋里重归安静。   那些支着耳朵听了半晌,却久久不见动静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有些失望地撇撇嘴,纯粹浪费了自己一腔看八卦的热情。   真可谓印了那句老话: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不过没一会儿她们又将脑袋凑到了一块,八卦起俊俏的俞寡,妇和她那眉清目秀的儿子,还有村支书家还未娶妻的儿子,心里盘算着把自家闺女或侄女介绍给他,还有云家被婆婆折磨得惨兮兮的罗美芳。   “俺跟俺婆婆虽然有点矛盾,但是跟云家那老泼妇一比,简直就是菩萨心肠啊”一个浓眉大眼,二十五六的短发年轻女人感叹道。   “春喜说的可不是嘛,嫁人一定要看婆婆人好不好,不然啊磋磨不死你”一位三十多岁的黑面妇女深有同感道。   “张婆子可真不是东西,尽干欺负人的事儿!”   “死女子胡说啥,这话你在这些大姐婶子面前说说就罢了,出了这门不准再提,你看她那狠劲儿敢去招惹那老太婆?”   少女把一肚子打抱不平的话咽了下去,不敢忤逆凶巴巴地母亲,安静的听着妇女们聊着谁家猪下崽了,谁家倒霉催的娶了一个懒媳妇儿,日子多难过。   有那爱嚼舌根看热闹的人,就有那明事理不参与的人,不过归根结底,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罗美芳说话。   有些人不想惹麻烦,因为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到时候徒惹一身骚,还可能费力还不讨好。   而有些人则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理,毕竟村子不大新鲜事也不多,吃瓜群众需要围观各种八卦来打发无聊的闲暇时光。   大家见罗美芳过得如此艰辛,有人心生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无论抱有什么心态的人,对比过得凄惨地罗美芳之后,只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还行。   自我安慰也好,容易满足也罢——大多数时候,幸福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无论痛苦是不是他们本人造成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嘛,此话正是这个道理。   反正此刻云落就开心不起来,她趴在罗美芳怀里,哭地一抽一抽的,差点背过气去。   云落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她一直认为父母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把她暂时“寄托”在孤儿院。   也许上帝对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开一扇窗,体质极差的云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能蹦能跳,学习上却跟开了挂似的一路绿灯。   本就学习天赋极好,她还肯用功,更是一日千里甩出同龄人一大截,数次跳级,十五岁便以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帝都一所重本医科大学。   于是无数媒体争相报道她的事迹,那年夏天报纸和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天才孤儿云落的新闻。   面对记者们蜂拥而至地采访,聪明的云落想到了一个办法,通过记者向大众求助父母的消息。   大众对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孩自然十分同情,因此她源源不断地收到来自各种知情人和热心人们的信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云落通过一封匿名信得知,十五年前有一对云姓夫妇生下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据说没钱医治送人了。   云落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按信上给的地址只身前往寻找父母,无论如何她都想看看亲生父母。   八月下旬的天气犹如一个大蒸笼,云落戴着口罩和帽子,默默地坐在小区楼下的石凳上等待,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云落永远记得那一家三口出现时,她欣喜地拉下口罩上前想说什么时,却见夫妻二人看到她的瞬间,露出了震惊慌张的神色——他们认出了她。   她没想到父母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和慌张,而不是惊喜和高兴。   更没令云落想到的是震惊过后,他们老母鸡护崽一般把与云落长得七八分相像,没比她小几岁的女孩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她。   没错!是警惕,仿佛怕她做出什么伤害人地举动,且用温柔地语气哄着小女孩:“朵朵,你先回家,爸爸妈妈有事和这位小姐姐说。”   那温柔的语气是如此刺耳,那保护的举动是如此刺眼,种种举动落在云落眼中,心智早熟的她还有什么不懂呢?   她笑着,笑容极为灿烂,神情似哭似笑,那笑仿佛滴着血,只是看起来比哭还悲伤。   深深看了一眼所谓的亲生父母,云落神情决绝而坚定,转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中,至始至终没有开口同他们说过一句话。   夫妻俩看着云落远去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交叠地双手紧紧握着,好像在安慰自己没做错,他们也是逼不得已。   她看出了他们是真的不想要她,更不想认她,云落睁大眼望着天,她的骄傲不许她流泪,她的自尊不许她乞求,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心里滴着苦涩的血,剧烈地抽痛着,云落捂着胸口喃喃道:弃我去者,我亦弃之!   自从那天心脏病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后,云落便渐渐养成宠辱不惊地性格,总是木着一张脸不做多余地表情,别人临床医学本硕连读要用八年,她却只用了五年。   而后又用了两年读完博士,前往最发达的国外医科大学进修,二十四岁时她便在世界权威医学杂志上,发表了多篇心脏病方面的论文,甚至引起了医学界的大范围讨论。   可惜云落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若是五岁以前尽早配合医生治疗,有很大几率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   而现在她只能靠吃药维持,以极为自律地生活来延缓心脏衰竭的时间而已,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在睡梦中死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临的这么快。   罗美芳那纯粹不参杂一点私心的母爱,仿佛一滴水掉进滚烫的油锅,噼里啪啦将云落心间的坚冰炸开了一条缝。   她活了二十五年,学了大量的医学知识,读了大量的书籍,医院实习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悲欢离合。   可云落的心田依旧是干涸的、贫瘠的、荒芜的,她不懂亲情的羁绊,也不懂友情的温暖,更不懂爱情的甜蜜。   与人交往从不敢轻易交付真心,怕自己随时会死,让他人徒曾伤悲,所以她养了一只猫陪伴孤单地自己。   云落常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也许不是死于心脏病,而是死于孤独,孤独至死。   即使她这么努力活着,也常常迷茫为何而生,是为了向抛弃自己的父母证明,没有他们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很优秀么?   “娘的阿落乖,不怕啊,娘不疼,真的不疼呢”罗美芳心疼地看着仍旧抽噎不停的女儿,生怕她哭岔了气,于是笑着安慰她,“娘刚刚是装的,不然你奶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呀,一点儿都不疼!”   罗美芳不安慰还好,她这么一说,云落更伤心委屈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紧紧环住罗美芳瘦瘦的腰肢。原来这就是被母亲疼爱的感觉么?她好喜欢好喜欢,好不舍好不舍。   只当女儿是被婆婆吓得不轻,罗美芳抱着云落,手掌不停地轻抚着她有些稀疏的头发,直到云落哭累睡了过去。   瞧见女儿睡着了还紧紧抓住她的衣角不放,罗美芳心疼得不行,这孩子今天真是被婆婆吓坏了。   她拧着眉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又气又怕又无奈,怪她这当娘的窝囊,连累女儿受罪。   谁叫她不仅弄丢了小儿子,还怀不上孩子,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所以被迫也好,自愿也罢,她都只能选择去承担起家里大部分脏活儿累活儿,就当是赎罪吧。   弄丢了儿子是她欠丈夫的,那她就有责任和义务替丈夫照顾公公婆婆,再苦再累都要受着,即使心底有再多不甘和愤怒都只能深藏起来。   她低头看着紧紧攥住自己衣角,睡得不大安稳的女儿,捂着嘴将泪意憋了回去,至少有她这个当娘的在一天,多少都能给女儿一些庇护。   ☆、5.当母亲的   云落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冬日夜长昼短,她不清楚现在几点。不过随后一股饭菜的香味儿透过布帘子飘了进来,晚饭?她心想那可能是晚上六点左右吧。   此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作响,摸摸干瘪的肚子,云落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继续躺在床上挺尸,等罗美芳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布帘子轻轻晃动了下,云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朝床边走了过来。嗯?不对,这个人不是罗美芳,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儿,是谁?她没有贸然出声,而是静观其变。   “小云落你醒着吧,我是俞家的白哥哥”黑影摸索着靠近并小声道。   少年?还是一个变声期的少年,白哥哥?云落仔细回忆起来,一张俊秀温和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他——对面俞婶子的儿子,时不时会给原主送一些吃的。   见对方不出声,少年温声道:“别怕,母亲让我送一些吃的来给你”他边说边摸索着床沿坐下,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后,一股香气钻进了云落鼻腔,好香!   “来,我扶你起来”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少年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一点没把她弄疼,似乎驾轻就熟。   声音虽然不好听,但少年的语气很温柔,他一手扶着她,一手端着粥轻轻吹,然后喂给她,云落饿得慌,早已顾不上什么害羞,就着少年的手一口又一口。   “慢点,饿久了吃太急对胃不好”少年细心地叮嘱,没想到怀里的小丫头真的慢了下来,他见过太多饿慌了,吃相狼吞虎咽的人,更别说小孩了。   他有些诧异,继而哄孩子一样夸道:“小云落真乖,吃完白哥哥有奖励哦。”   云落一顿满头黑线,她不是小孩,自然明白少年是为她好,于是小声道,“谢谢。”   少年轻笑没说话,伸手在兜里一阵摸索,云落吸吸鼻子,眼睛一亮,是红薯!   “吃吧,这里还有一个煮鸡蛋和烤土豆,你要藏好了知道吗?”少年将剥好的红薯递过来,又轻声叮嘱她。   “哥哥要走了,记住我的话啊”他有些不放心的再次嘱咐道。   云落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犹豫了会儿期期艾艾道:“小哥哥再见,谢谢你,我听你的。”   黑暗中少年轻轻点头,然后轻手轻脚溜了出去,云落心里热乎乎的,冬夜的红薯暖人胃,更暖人心,尤其是在这个缺衣短食的年代。   俞家。   “回来了,快上炕暖暖,阿落那孩子好点没?”俞乐吟把碗放在坑桌上,看向儿子问道。   桌上有一碗杂粮面疙瘩汤,一碗玉米红薯粥,一碟腌萝卜条,这就是今天的晚饭。   少年吸吸鼻子,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不由的口中生津,他咽了咽口水道:“看她还有胃口吃东西,应该好些了。”   说罢脱鞋上炕,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等母亲一起开饭。   夜色越发浓重,蒲柳村一百多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山脚下,远远看去,星星点点的光亮从各家屋里透出,走近了还能闻到或浓或淡饭香味。   也有一些人家屋里黑黢黢的没有动静,大约是睡下了,为了省煤油得在天没黑透前便将晚饭做好,用过晚饭后早早上炕歇息,睡着也就不会感觉饿了。   云家天黑前就结束了晚饭,此刻只有罗美芳一人还在厨房忙碌,收拾好锅碗瓢盆,还得烧一锅水,给各屋的水壶添满热水。   做好这些,还要检查院子里鸡棚鸭圈的草席盖好没有,家里的母猪很争气,上个月生了四只猪崽,保暖措施自然是马虎不得,要是她照顾不周导致母猪生病或者折损一只猪崽,婆婆可不会轻易饶过她,因此罗美芳格外用心。   手脚麻利地做完,罗美芳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她伸手捶捶腰,稍微缓解时提着热水壶进了自己屋,心想女儿应该醒了吧?   听到动静,云落立刻睁开了眼,看向一手提煤油灯一手提水壶的女人。   “我就想你醒了,阿落是不是饿了?”罗美芳走到木桌旁,把煤油灯放下,抬头看见一双黑黑亮亮的大眼看着她。   罗美芳笑笑解下头巾,把一张小桌子放在炕上,将云落裹住扶着坐起来,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鸡蛋和半个杂粮窝窝头,再从壶里倒了一杯热水。   “来,吃吧”   见云落不动,只是看着她,罗美芳嗔了一眼她说:“饿过头了?小馋虫,来娘给你剥鸡蛋。”   虽然刚刚才吃过东西,云落看着鸡蛋壳逐渐剥落露出嫩滑的蛋白,口中还是忍不住分泌了不明液体。   鸡蛋在这个年代是个好东西啊,一般情况是吃不到的,除了生病人和坐月子的女人们才偶尔有机会吃,若是有客人登门拜访时,主人家用鸡蛋招待那表示很重视对方。   “怎么不吃?”罗美芳把鸡蛋递到云落嘴边,见她不吃惊讶道。   云落依旧看着她,露出巴掌大的消瘦小脸摇头,伸出一只柴火样的细胳膊把鸡蛋推了回去:“不饿,娘吃。”   说完她从炕上拿出刚刚少年给她的烤土豆和鸡蛋,以及半个红薯,然后她伸手指指对面:“白哥哥。”   云落不会说他们这里的话,于是干脆少说,她回忆着这里的方言发音,几个字几个字地外面蹦,少说少错。   “你说是俞家那孩子拿来给你的?”罗美芳试着说道,心里暖暖的,这个世上总归是有好人。   罗美芳伸手揉云落毛茸茸的脑袋,云落没躲,一点不抗拒地看着她笑。   鸡蛋再次递了过来,云落愣了半晌接过后掰成两半,倔强又坚定道:“娘不吃,我不吃。”   这时两声咕噜咕噜声同时响起,母女俩儿看向对方大眼瞪小眼,二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行,娘的阿落也学会心疼人了,娘吃就是了”罗美芳看着眼睛弯成月牙儿状的女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母女分食了一个鸡蛋后,罗美芳说什么都不肯再啃窝窝头,甚至还佯装生气。   “娘跟你说,你白哥哥给你吃的要藏好,留着明天娘做饭时给你热了再吃”罗美芳一边把壶里的热水倒出来,一边交代女儿。   兑好水她试试温度差不多,把毛巾放进去浸湿再拧个半干,抬起头见自家女儿小小一团坐在炕上,双手捧着窝窝头认真缓慢地咀嚼着,那姿态斯文得......不像一个农村孩子。   这模样倒让她想起了对面的俞大姐和她家孩子,不过做娘的哪里会怀疑自己女儿,回过神她笑道:“过完年后,正月十五娘的阿落就满十岁了,还有两个多月,也不知道你爹会不会回来过年。”   说到丈夫罗美芳拿着毛巾怔住了,脸上一片愁云化不开,村子里哪个成了家的女人像她这样守活寡的呢,受了委屈也没个依靠。   云落也想快点吃,只自己从小身体不好,吃东西只能慢慢吃才好消化,何况原主饿了这么久,更要细嚼慢咽才有助于吸收营养。   等她吃完喝了一口热水后,抬头便见罗美芳呆愣愣的,手里还拿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毛巾,不知想什么想得那么投入?云落伸手从她手中拿过毛巾,还热乎着,再把毛巾一抖对叠,动作轻柔地给罗美芳擦拭脸颊。   “娘自己来”脸上湿热地触感总算让罗美芳回过神来,她有些羞赧,原本是要给女儿洗脸的,怎么就发起呆了呢,真是年纪大了。   云落没有勉强,罗美芳麻利地把毛巾搓好,给自家女儿认真地擦拭了脸和手,再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摸出了一个贝壳。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扣开贝壳,然后用食指刮了一点抹在云落脸上,她从原主记忆中得知那个贝壳叫擦脸油,又叫歪歪壳。   见罗美芳要收起来,云落连忙阻止了她,指指那个贝壳。   “这个不能给你玩儿,乖~”以为女儿想玩这个,罗美芳无奈地哄道。   云落只好作罢,乖乖躺回被窝里,发觉炕有些凉了,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整个人朝里滚去,困意瞬间袭来,她毫不抵抗周公地召唤,沉沉睡去。   罗美芳出门把水倒了,回来就发现女儿已经睡着,她轻轻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出门了。   此时院子里北风呼啸,连狗都不叫了,街坊四邻家里都熄了灯,罗美芳打了个寒颤,悄悄从厨房抱着柴火出来。   她顶着肆虐地寒风和洋洋洒洒地雪花,往自己屋后走去,罗美芳所在屋子的炕和另外几间屋的炕并不是连在一起的,需要单独烧炕才行。   张菊英自然不可能让她多拿,嫌浪费柴火,不过为了女儿,她也得顶风作案,否则这大雪天的,她受得住女儿也受不住。   睡梦中暖意融融地感觉遍布全身,云落睡得更踏实了,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这几日,云落每天早晨都是在公鸡的打鸣声醒来的,最近老太太感冒养病,也就没有再来找母女俩儿麻烦。   云落在罗美芳偷偷摸摸地进补和细心照料下,身体也逐渐好转,她很想看看外面,养病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连本看的书都没有。   可外面冰天雪地,罗美芳不让她出门,云落想想现在这虚弱的小身板,还是妥协地乖乖躺在床上养病,脑补着外面是什么样。   ☆、6.茅窝子(捉虫)   东方红,太阳升.......   一阵窸窣地杂音响过后,屋外传来了充满时代特色地红/歌《东方红》。   云落惊奇地瞪大眼往外看,来到这里的几天,她都没见过与电相关的东西,这是广播?看不到她干脆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歌曲播放完后,广播里响起了一个女声,这个时代特有的普通话,云落听着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太怀旧了,真有意思。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上山下乡,奔赴边疆,农村就是我的家,立志终身滚泥巴!磨一手老茧,炼一颗红心,当一辈子社会主义新农民!”   女播报员感慨激昂地声音响过后,这次换成了一个满怀正气,语气激动昂扬地男播报员。   “贫下中农积极挑起了对我们再教育的重任,他们热情的,耐心的,细致的对我们进行阶级斗争和生产斗争的教育!真正做到了政治上有人抓,生产上有人教,生活上有人管!到农村插队落户是为了革命,为了革命可以离开家一生一世!”   听到这儿云落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不禁陷入了深深地沉思,此刻的她才真正感受到了滚滚的历史洪流,卷着这个时代的人们不可抗拒和身不由己地前进着,而她——也不会例外。   罗美芳推开门进来瞧见自家姑娘出神的样子,不禁莞尔笑道:“广播好听吗?这段时间闷坏了吧,听说半个月前大雪把清水公社田埂上的电线杆压坏了几根,雪太大也找不到人来修,直到昨天才找到人去修好。”   听着罗美芳絮絮叨叨地说着,云落回过神突然道:“娘,电灯呢?”   “电灯?除了村长和个别人口多的人家,谁家牵得起哟,要钱的,还贵!不仅贵还限时限期供应”罗美芳动作一顿,随后摇摇头继续拍打身上的雪。   云落咋舌,她闲暇时喜欢听歌看小说来放松自己,猛地很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她神情恹恹地靠在炕上,难道以后都要这样过么?   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让罗美芳心底一软安慰道:“明天让春苗的爷爷田大夫来看看你,要是他说你痊愈了,娘就准你每天出去玩一会儿。”   听到这话云落嘴角轻轻上翘,用一双清澈明亮地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副跃跃欲试地模样。   几天下来罗美芳也从来没觉得女儿不对劲,得益于这个时期的原主性格内向话少,所以云落这样的表现也不会让她多想。   云落是一个学习能力极强的人,养病的这段时间她少说多听,闲着没事就听罗美芳以及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再通过原主的记忆去对照,现在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外面依旧被大雪覆盖,人们也不怎么出来走动,冬天清闲些,罗美芳虽然干的家务活不少,但比起春夏秋每天下地的日子舒服多了。   “娘,上炕休息”云落见她没有出去,也没打算上炕暖暖便说道。   罗美芳笑容暖了几分,欣慰道:“娘的阿落懂事了,会心疼人了,娘还有事要忙活,不累也不冷,你在一旁看着就好,困了就躺会儿。”   说着她从角落里拿出一困晒干的芦花,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木块以及前两天搓好的细麻绳,云落好奇地看着罗美芳,她瞧那木块倒有些像岛国的木屐,只是看上去比木屐更厚些。   她仔细挑出一块相对小一些的木块,然后拿了一把干芦花放在腿上,再捻起一根细麻绳,那些木块周围有规则排列地小孔,她动作熟练地把细麻绳穿过孔洞,再把芦花顺着麻绳编上,每编一圈芦花,就用牙把麻绳咬紧。   云落也不出声,安静地裹着被子看她手上动作不停,手指灵活飞舞翻转,看到这儿她便知这是在编制茅窝子,也是冬天穿的草鞋。   编茅窝子用的原材料在农村随处可见,就地取材就行,蒲柳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制作,区别只有编得好与不好。   尽管编织茅窝的技术并不复杂,但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的茅窝穿一年就变形,有的穿上三四年仍不走样,而罗美芳在这方面也算一把好手,虽说达不到最好,穿上两年左右还是可以的。   在这个物质极为匮乏地年代,很多农村的人一到冬天,尤其是下雪天便会穿上这种茅窝子,踩冰踏雪,毫无顾忌。   外面北风呜呜地刮着,屋内静悄悄地只听得到罗美芳编茅窝子的声音,云落早就躺不住披上棉衣,搬来一个小马扎,双手托腮就这样一直看了一个多小时。   罗美芳偶尔抬头瞧她笑,见云落乖乖巧巧坐在身边,心里踏实,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穿上看看合脚不?”   一双胖墩墩地鞋就这样放在云落面前,她下意识地接住,一股芦花地清香味在鼻尖萦绕,她眼睛微微张大呐呐道:“给我的?”   “不是要出去玩耍么?我看明天就算田医生说你没痊愈,你个小丫头也待不住这屋里了,外面雪那么大,没茅窝子哪成?”罗美芳嗔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说完见女儿还呆愣着,她又催促了几声,云落这才脱了破旧的小棉鞋,轻轻地把脚塞进去,又站起来走了一圈,很暖和也很舒服,就是有点重。   她高兴地走了几圈才停下,兴奋地看着罗美芳,看着这个女人——她的母亲。   “谢谢娘,很合适”她低头轻声说道,心里满满的,有种情绪快要溢出来,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制作的东西呢,心里很暖鼻子也酸酸的。   罗美芳佯装不高兴地样子,瞪了她一眼说:“说的什么话,跟娘客气啥?你喜欢就好,娘现在得再做一双,你要是无聊就等广播,有你喜欢的儿童故事嘞。”   云落点点头,坐下想帮忙却被罗美芳赶到一旁,她无奈道:“我的小祖宗哦,别瞎参合了,娘做这个是为了等下个月赶集卖的,再捣乱我可生气了!”   好吧,云落耸耸肩膀站起来,脚上还穿着那双厚重的茅窝子,她眼波一转见罗美芳没注意到自己,套上棉衣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出了门。   这些天她从没去过堂屋和其他屋子,除了猪圈旁边的那间矮矮地茅厕,那万恶地茅厕!对于一个用惯了冲水马桶的人来说,农村的这种老式蹲厕实在让云落接受无能。   直接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往坑上放两块破旧咯吱作响的木板,坑里情景更是一目了然哇,一不小心还会把某种不可描述的液体溅到屁股上!直接把云落上厕所的欲望给熄灭了,于是她就这么便秘了很多天。   还好屋里有夜壶可用,不然......   云落使劲摇摇头把脑海里那恐怖景象挥去,后怕的叹了口气,然后一股猪屎混合着鸡粪以及厕所传来的农家肥的味道将她彻底陶醉。   憋着气,云落一鼓作气跑出了院子,站在路上她这才深深吸了几口气,冷冽地空气顺着呼吸道沁入缺氧的肺部,瞬间一种舒爽冰凉地感觉遍布全身。   “病好了落丫头?”一道悦耳地女声响起,云落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好一个标志地病美人,周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面容平和而苍白,盈盈地立在篱笆后笑吟吟地瞧着她,臃肿地衣服也不能遮掩她的光彩。   云落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着,然后冲女人羞涩地笑:“俞婶子,我好多了,谢谢您关心,你也好吗?”   俞乐吟眉毛微微一挑,眼里闪过几分讶异,怎么几天不见,这孩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呢?以前见到她总是怯生生的模样,也不爱喊人,而现在虽然依旧羞涩,却得体大方了不少。   “快,进来坐,外边冷别原先的病还没好利索又给冻病了”俞乐吟突然有些好奇,直接推开了院门把人给拉了进去。   ☆、7.惊见(捉虫)   云落一脸懵逼地被对方拉着,尽管女人的力气并不大,她却不忍心拒绝一位病美人的热情邀约。   何况病美人那么温柔,某人对温柔几乎没有抵抗力,就这么稀里糊涂跟人家进了屋子。   “落丫头去炕上坐”俞乐吟把手里的盆放在老旧的木架上,回头亲切地说道。   闻言云落本能地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下身一条黑色破旧满是补丁地肥大棉裤,上身一件大到能当裙子穿的藏青色地对襟袄子,貌似来这里快十天了也没洗过澡......   再看看整洁干净的屋子,还有炕上整齐叠放的天青色花棉被,她可不好意思把人家一尘不染的炕弄脏。   见云落摇头神情坚决,俞乐吟也不坚持,指着一旁的椅子让她坐,问她喜不喜欢连环画。   云落点头,眼都不带眨地看着她,连环画?没关系!就算是给小孩看的,也总比没书看的好。   俞乐吟轻笑,从五斗橱里拿了几本极有年代感的连环画递给云落:“你先看,婶子去一会儿就回。”   “谢谢婶子。”云落双手接过认真谢道,声音里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清脆甜美,眼里闪着小星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礼貌的孩子谁不喜欢呢?何况还是云落这种长得招人疼的,瞧那精致的小脸上一派认真,俞乐吟心里的喜爱之情就忍不住一股一股冒出。   她笑眯眯走进厨房,再出来时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青色的瓷杯上勾勒着几朵素雅的兰花,犹如它的主人一般清雅。   云落接过杯子道谢后捧起来慢慢饮了一口,甜的?明明对糖不感冒的她此刻却觉得那味道很好喝。   “阿白回来了,今天的课如何?”   云落抬头望去,便见俞乐吟顺手从架子上拿起毛巾轻轻拍打少年身上的落雪。   少年解开下颌处的绳结,将深棕色的护耳帽朝外抖了抖,挂在门口才回母亲:“先生今天讲了物理讲义和天文学初等,布置了不少课业呢。”   物理和天文学?这两个词让云落有些恍惚,仿佛她还身在现代,而不是几十年前的华夏。她知道这个年代已经有数理化,只是猛地在一个落后偏僻的小村子听到,着实意外。   “嗯?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儿?”少年回头见到云落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家屋里,有些诧异道。   俞乐吟嗔了儿子一眼:“怎么说话呢?你也坐下,娘去给你兑杯糖水。”   云落好奇地瞧着他,这就是那天给自己偷偷送吃的少年么?她不由得感慨,原主记忆中的他不及真人三分风采。   他的眉目清隽至极,那恰到好处的剑眉和立体的五官又刚好中和了他过分俊秀的面容,此刻那双温润的星眸正看着她笑,仿佛二次元中出来的美少年一般。   好看到犯规啊,遗传果然是强大的,少年的五官像极了病美人,除了那高挺的鼻梁,想必他的父亲长得也不会差。   “你和阿落说说话,再过会儿天要黑了,娘去做晚饭”俞乐吟把一杯水放在自家儿子面前,便转身去了厨房,留下堂屋里二人大眼瞪小眼。   也就静默了片刻,少年指指云落的杯子问她:“好喝吗?不够的话,这杯也给你。”   云落摇摇头盯着他清澈的眼睛认真地说:“小哥哥你真好看,我还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呢?”   这样一句不带任何情绪地话语,却让少年红了耳尖,那样认真和真诚的口吻,反而让他有些羞涩。   “我叫俞少白,喏”少年索性拿起一旁的课本,翻开封面指着空白的第一页那三个神\韵超逸的字。   云落慢悠悠地跟着念了一遍,露出了两个好看的小梨涡轻笑:“小哥哥名字也很好听。”   俞少白也笑了,他伸手捏捏她的没什么肉的脸颊:“云落,也好听。”   “小哥哥我要回去了,娘在家看不到我会担心”云落把糖水一饮而尽,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快走出去时她又回过神朝厨房喊了一声:“婶子,我走了,明天再来看您哦!”   俞乐吟连忙挽留:“吃了再走,你娘那儿让阿白去说一声就成。”   已经喝了人家的糖水,哪还能再吃人家的口粮?她不能没有分寸留下吃饭,冲俞乐吟露出一个笑脸,云落飞快地跑了出去。   她走出院子时,天果然开始变暗,街两旁的屋子都冒着袅袅的炊烟,街上重新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几串大小不一的脚印清新可见。   “云家的丫头病好啦?听说你奶奶打了你和你娘,真是造孽哟!”   云落扭头看向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和张菊英差不大的老太太,她身穿一套青黑色的肥大棉袄,头上裹着红格子头巾,一张脸又黑又皱,一咧嘴露出了几颗稀疏的大黄牙。   她眯眼回忆了半晌才从记忆中翻出这一号人来,原来是姑姑云雪梅的婆婆刘桂玲,刘桂玲似乎跟张菊英不太对付,两人战斗力也算旗鼓相当了,这是假借关心云落讽刺老对手呢。   云落无视了她,将视线飘到老太太身边的小女孩身上,待她将记忆中某个人和面前营养不良的黑瘦女孩对上后,瞳孔猛地一缩。   她咽了口吐沫,若无其事将视线一转看向刘桂玲说:“刘阿奶,春蔓姐,有空来我们家玩,我得回去了,娘在等我呢。”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钻进自家院子,仿佛身后有恶犬,她能不怕吗?一个是和家里老太太战斗力相当的人物,另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是女主何春蔓啊!   哎妈!   今天就不该出去的,倒霉,真倒霉!女主出现的太尼玛突然了,云落的小心脏突突突地狂跳着。   今天的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啊?会不会被怀疑?这个时候的女主重生了吗?   云落一把掀开帘子,在屋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有没有疏漏。   她努力回想着书中的剧情,女主重生时是......六九年,六九年几月份来着?啊!落水!对,女主重生与落水有关。   “刚刚上哪儿了?知不知道娘很担心你?”一句冒着怒气地问话打断了云落的思绪,是罗美芳。   云落心虚地看看她,慢慢蹭过去拉罗美芳的手,讨好地笑笑:“娘,我错了,刚刚本来是想出去透气,被俞婶子拉到她家玩,没来得及和你说一下。”   瞧女儿那卖乖的小模样,罗美芳心里的怒意便去了几分,她可还是板着脸训斥:“再这样不说一声跑出去,娘就用棍子你屁股,听到没?”   见云落点头,罗美芳这才脸色缓和道:“看你精神头不错,现在跟娘去厨房帮忙,一会儿要吃饭了。”   若是平常,张菊英毕定会搬上一个小马扎,亲自坐在厨房里监工。   这两天嘛,张菊英得了重感冒,整天的躺在炕上起不来,不过她可没忘了监督这一茬,早就吩咐了张大妮替她。   天这么冷,炕那么暖。   张大妮不情不愿地应下后便敷衍了事,每天做饭也就出来上厕所时瞧上几眼,便忙不迭地溜回自个儿屋了。   厨房里正煮着红薯杂粮粥,罗美芳让云落去灶窝洞那儿看火,她把粥盛起来,锅底和锅铲反复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   云落能想象那锅里一定被铲得干干净净,果不其然,罗美芳锅都没洗,从灶台上一个黑黢黢地小罐子里用勺滴了几滴油,再把切好的大白菜倒进去。   “磁啦磁啦”水滴与热锅碰撞在一起爆发出的声音瞬间响遍厨房,随之一股香喷喷地味道钻进云落的鼻子,她吸吸口水,肚子咕噜噜地唱起大戏。   罗美芳边炒边回头往门口看,她快速地舀了小半碗粥,再往里铲了一些白菜,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双筷子一起往云落手里一塞,又迅速回到灶台前继续翻炒白菜。   什么情况?她一愣看向罗美芳,罗美芳只看了她一眼,指指碗示意她快吃,云落瘪瘪嘴,有点想哭。   “大嫂手艺真好,普普通通的炒白菜都做得这么香”牛晓花抱着儿子进了厨房,咽着口水说道。   罗美芳手一顿,有些慌张地回头:“哦,是晓花呀,饿了吧?马上就好,你带驴蛋儿先去堂屋等吧。”   牛晓花走过来了,云落心里一紧,猫着腰朝角落里的稻草轻轻一靠,隐在了阴影中。   怎么办怎么办?云落焦急了起来,她很怕自己连累了罗美芳,该死!要是那孩子现在哭就好了,转移一下那女人的注意力也好。   “哇哇哇哇”儿子突然大哭不止,牛晓花急了:“这是咋啦?娘的宝贝蛋哟,别哭了啊。”   云落:什么情况?!这么走运?   于是危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解除了,也幸亏关键时刻那孩子给力。   罗美芳生生吓出一身冷汗,瞅见露出一颗小袋脑的女儿,她心里无比地庆幸云家的厨房灶台与一般人家的不同。   一般人家的是烧火洞朝外,而云家的则是烧火洞朝墙那一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因为当初建灶台时,老太太说这样暖和。   加上屋里昏暗,云落人小,那孩子哭的及时,云落逃过了一劫,劫后余生的她大口地吞咽着碗里的食物,真是格外的香啊!   ☆、8.是金手指吗(捉虫)   堂屋。   云落跟在罗美芳身后第一次进到这屋中,屋子正中间坐着一个板着脸,闷头抽旱烟的老头,他悠闲自在得好似一个地主老爷一般。   她环视了一圈,呵!好大一家子,足足十六人呐!不算小的堂屋挤进这么多人,加上云老头在那吞云吐雾,空气开始变得难闻憋闷。   老二云建兵和媳妇张大妮,以及他们的四个孩子,十二岁的云花生是个女儿,其余三个儿子分别是抢云落红薯的九岁云谷生,呆头呆脑的七岁云年生,还挂着鼻涕的六岁云苗生。   老三云雪梅已出嫁好多年,老幺云建伟今年虽然才二十五岁,但他和牛晓花已生育了四个儿女。   七岁的云招娣,六岁的云来娣,五岁的云引娣,以及才一岁不到的云大宝,夫妻俩为了让儿子平安地长大成人,还特意取了一个贱名驴蛋儿。   瞧着身体瘦弱单薄,瑟缩地挤在一块的三个小女孩,云落心中冷笑,招娣来娣引娣?可悲可怜可叹!   说来也有意思,张大妮和牛晓花都比自家男人大三岁,为啥呢?因为张菊英坚信女大三抱金砖,所以她给自家儿子找的两个媳妇儿都是模样不好看,还比儿子大三岁的那种。   老太太讨厌长得好看的人,而罗美芳嘛,明显不是按照她的意思来找的,既不没有大云建业三岁,也不是模样普通的女人。   云落心想难怪极品奶奶这么不待见母亲,真是一个不可理喻地书中世界啊,她对老太太这奇葩的思维无言以对。   堂屋里只有一张八仙桌,十六个人怎么可能都坐得下,所以能上桌吃饭的除了云富贵和张菊英,便是云建兵和云建伟以及云谷生,要不是云苗生和云大宝小,也是可以上桌的。   现在天黑的快,张菊英嫌在厨房点煤油灯浪费钱,不然三个儿媳和几个孩子都得出去吃,吃的是由张菊英亲自掌勺给每个人分配好。   每个孩子半个杂粮窝窝头,小半碗粥和几根咸菜以及几片白菜,这配给到了女娃娃们这自然又少上几分,年龄越小得到越少。   张菊英美名其曰男孩长身体需要吃更多,女孩啥都不用干,多吃是浪费,给口吃的就不错了。   仅有的几个小马扎已经被牛晓花和张大妮以及云苗生占了,女孩们各自找了一个位置或站着或蹲着,就那样习以为常开吃,狼吞虎咽且神情戒备。   云落低头瞧自己碗里不足一半,貌似跟五岁的云引娣一样多的粥,垂眸默默靠墙蹲下,啃一口窝窝头喝一口粥细细嚼咽。   “拿来!”   一片阴影投在云落头上,遮住了她的脸,正埋首苦吃的她抬头诧异地看着面前瘦小的身影,理直气壮的语气和不耐烦地神情,此刻伸手指着她吃了一半的窝窝头。   自己这是正在被打劫?云落看了看对面的几个女孩,她们都快吃完了,所以瞄上了自己咯?嚯!   她正要出手罗美芳出声了:“苗生,大娘的给你,别和你阿落姐要。”   云苗生这才笑了,一把抢过小半个窝窝头狼吞虎咽,目光还盯着云落手里的。   云落面上没表情,动作却恶狠狠地把剩下的塞进嘴里,眼睛直直地看着云苗生,咋不噎死你个熊孩子嘞?她那模样好像她嚼不是食物而是仇人。   “咳咳咳咳!”   “哎哟,苗生这是咋啦,来快喝水”刚刚仿佛不存在的张大妮现在急了,连忙端起水喂儿子。   这、这么巧?云落再次愣住,眼睛微微张大,穿越之神眷顾自己?她在心里摇摇头,笑自己想太多,不过看熊孩子难受,她高兴。   一屋子大人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的样子,可想而知,这种事发生真不少见,难怪几个女孩狼吞虎咽,模样警惕。   如果不是家里这些所谓地大人纵容,云苗生又怎么会这么嚣张?   她被云苗生“打劫”前,便看到云来娣被云年生把本不多的粥倒进自己碗里一半多,又把云引娣的窝窝头掰了一半。   可她们却没有自己这样护女的母亲,就算委屈也要把眼泪咽下去,因为她们的母亲心里眼里都是弟弟云大宝,看不到她们的眼泪,也不会心疼她们。   云落同情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女孩,十二岁的云花生还好,与三个弟弟一母同胞,就算欺负也是先欺负别家的,暂时还轮不到她,吃东西时就属她吃的最凶,看来经验不少。   咽下最后一口,她转头看向八仙桌,五个人围着大大的八仙桌坐,一点都不拥挤。   桌上的粥明显更加浓稠,不仅每人一碗满满的粥,除了云谷生,每个男人手里还有一个金黄的玉米贴饼,又香又软,咸菜也是满满一碗。   云落甚至还看到张菊英和云富贵两人端着小小一碗干饭,玉米面参杂着高粱和红薯的那种,他们细细地嚼着,仿佛在品尝人间美味。   那场景与面黄肌瘦的女孩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云谷生虽然被允许上桌,却并非伙食也一样,此刻他余光看着爷爷奶奶碗里的干饭,不住地咽着口水。   但他不敢开口也不敢看,毕竟干饭是连父亲和四叔都没有的待遇,他哪敢呀。   云落瞧着他就来气,抢红薯之仇她算是记住了,你丫能你倒是去抢老太太干饭吃啊,抢她算什么本事?看老太太揍不揍你!   云落心里盯着云谷生吐槽,正要收回眼神,却见顷刻之间原本老实低头喝粥的云谷生,突然一把抢过老太太的碗。   没有一丝丝防备的老太太就这样着了道,一脸懵逼的表情被云落瞧了个正着,她差点忍不住笑,她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淡定!   云谷生很好的发挥了那天抢云落时的灵活劲儿,在桌上几个大人没反应过来时刷地窜了出去,那英姿和风采让一众兄弟姐妹敬佩不已,啊不!是仿佛看疯子的眼神。   “反了天了!”   张菊英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汤汤水水瞬间晃悠地厉害,云落不得不称赞一句好掌法!   云谷生被找回到时,云落正躲在帘子后露出一颗小脑袋,围观他被张菊英脱了裤子用细棍子抽屁股,那小屁股上立刻起了一条红印子。   云落捂嘴偷笑,下手不轻啊,看来老太太气得不轻哦!   听着云谷生哭得撕心裂肺,云落笑嘻嘻地关上门,从兜里拿出一块玉米贴饼递给罗美芳:“娘,你吃。”   “你刚刚厨房里怎么不吃?娘不饿”罗美芳拒绝并说道,“娘能吃多少啊,你正长身体多吃些。”   云落才不管她说什么,端着热水固执地站在她面前把玉米饼递到她嘴边:“娘,以后不要那样,阿落心疼。”   罗美芳愣住,背过身子用手擦脸,声音有些哽咽:“娘的阿落懂事了,也会心疼人了,娘真高兴。”   哄着母亲吃完东西,母女俩儿又说了会儿话,云落躺在床上睡不着,今天的事有些怪。   为什么......   她希望驴蛋哭,他便哭了;她想云苗生被噎,他便噎住了;她想云谷生抢老太太的饭,他真的就做了。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呢?   所以穿越大神眷顾她,她也有金手指吗?   黑暗中,云落盯着望不见的屋顶发呆,突然她叫了一声,把已经熟睡的罗美芳也惊醒了。   “阿落咋啦?”   “我、我看到一只大老鼠顺着屋顶爬了下来!”   “你这孩子,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得见什么?你做梦了吧,快睡吧。”   云落: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9.这个女人   罗美芳什么时候起床的云落都不知道,因为昨晚她一整宿没睡,研究她的金手指。她发现自己黑暗中能视物,并非是用眼睛看到,而是用精神力“看”到后,再以立体的画面呈现在脑海中。   这不是很像修仙小说中所说的神识之力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精神产生异变?它可以看到肉眼不可见的东西,比如老太太藏在屋里的粮食,又比如猪圈墙下的老鼠洞,自己成了人形安检扫描仪啊。   实验了一晚,云落发现神识扫视两米之内可以维持半小时的样子,扫视五米之内的可以维持十分钟左右,勉强扫视六七米只需几秒便会头疼欲裂。   至于昨晚的事,她还来不及去研究和实验便因神识消耗过度昏睡过去,连早上的广播都没把她吵醒。   上午罗美芳进屋来喊她吃饭,见到自家女儿昨天还精神头好好的,今天便萎靡不振,吓得她连忙摸了摸云落额头,发现温度很正常才稍稍压下担心。   “阿落哪里不舒服,一会儿吃了午饭我就领你去田大夫家,让他给你好好瞧瞧。”罗美芳仍旧不放心,一边给脸色苍白的云落穿上衣服,一边忧心忡忡地说着。   云落低低应了一声,强打精神任她摆弄,吃了罗美芳给她带来的粥和玉米饼后很快又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云落是被冻醒的,目光所及是一片片低矮的瓦房或草屋,路上行人几乎看不见,鹅毛大雪簌簌往下飘落,刺骨地寒风拼命地往她衣服里钻,而她被罗美芳背在身上。   她听到前面的女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行进着,她的身体也跟着一上一下,云落微微挣扎:“娘,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罗美芳一顿,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笑道:“醒了?一会儿就到,你再趴娘的背上睡会儿。”   其实她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个情况只是神识使用过度而已,躺着休息便好。   所以云落再次挣扎着要下去自己走,罗美芳有多瘦她还能不清楚?自己虽然也瘦得不成样子,但几十斤还是有的,也不知道她到底走了多久。   “听话!”一声厉喝止住了扭动挣扎的云落。   几乎没对她说过重话的罗美芳,头一次凶她,话语又气又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叫你待在娘的背上你就待着!昨前天还夸你懂事了,这么一会儿又不听话了?你要让娘操心成什么样,啊?”   听到母亲的训斥,云落有些委屈,她垂着眼沉默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蹭蹭罗美芳:“娘......我听话就是了,别生气了。”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想活了!”罗美芳哽咽道,她真的担心坏了,在这样苦难的日子里,女儿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眼见云落又不好了,她内心恐慌又害怕,整个人精神紧张得濒临崩溃。   云落抬手替罗美芳擦泪,那泪滚滚而下,总也擦不完,眼泪在寒风中变成了冰珠,那么冷又那么烫。   这路怎么这么长啊,云落从来没觉得一条路会那么那么漫长,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娘,你累不累,休息会儿吧”云落劝道,眼眶里有晶莹的泪花在打转。   罗美芳过了好半会儿才回她,听起来喘气声更粗了:“累什么累啊,别看娘瘦,秋收时我抗的玉米和那些男人抗的一样重,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云落抿住嘴尽力压下哽咽不再说话,她怕一开口便溃不成军,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是母亲!   当雪花在母女俩儿身上落了厚厚一层时,终于到了。   “田大夫,你快给阿落看看,前几天发烧,本来慢慢转好了,没成想今天这孩子一起床整个人就焉了”罗美芳一进屋就把云落小心地放在一张简陋的病床上,焦急地跟一旁穿宽大棉褂子的老头说着话。   “别急,我看看。”   老大夫看起来很沉稳,他右手拿一支老式手电照着云落眼睛嘴巴,翻了翻她的眼皮,又让她张嘴瞧了瞧,之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类似听诊器地小筒子放在云落心脏上听。   罗美芳立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她一会儿看看大夫,一会儿瞧瞧女儿,也不敢出声,怕打扰到大夫诊治。   “伸出一只手来”老大夫依旧面容平静,淡淡地吩咐云落,“先把体温计夹好。”   西医式问诊加中医式的诊断吗?云落是学西医的,从没接触过中医,而且她学的临床医学心脏外科,还真不是什么病都懂。   冰凉的体温计放入咯吱窝下,把冷得她一哆嗦,然后乖乖撸起袖子伸出一只胳膊,好奇地看着老大夫。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大病初愈营养不良体虚造成的,我这儿没葡萄糖针水了,不然给她吊个水,你回去给她补补。”   说到这儿,老大夫叹了口气儿,这个年月谁舍得杀鸡补哦,他见云落乖巧,眼巴巴地看着他,低头提笔开了一张药方。   随后转头朝后屋喊道:“春苗,过来帮爷爷抓两副药。”   “来了”屋后的人脆生生地应道,片刻钟人就从布帘后出现,是一个比云落看上去大两三岁的小姑娘,模样十分周正,身穿一件红袄子,胸前耷拉着两条长辫子。   她接过药单冲罗美芳喊了一声婶子,便手脚利索地爬上爬下,从那些药盒子里抓药称量包起来。   药很快就抓好了,老大夫将药递给罗美芳,叮嘱她怎么服用,他见罗美芳窘迫着脸掏出仅有的一块钱,摆摆手道:“行了,一块就行,这些药拿去给孩子服用补补中气,还不好就再来抓药。”   说完也不提钱的事,转头吩咐孙女:“春苗,去送送你罗婶子。”   “谢谢田爷爷”云落临出门前回头朝春苗的爷爷喊了一声,这个世界里也不总是极品和坏人,她遇到了不少好人不是么?   春苗看了一眼云落,心里对她们欠钱抓药这事少了几分埋怨,她也不是舍不得,只是这些药都是爷爷辛辛苦苦去找的,她心疼爷爷罢了。   “雪大路不好走,婶子你慢点走,还有云落你快点好起来吧”春苗站在门口,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渐行渐远,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喊道。   云落闻言扭头瞧了她一眼,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春苗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学着云落比了比,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寻思着下次见了云落一定要问问她这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10.罗美芳的心思   下午三点半,俞少白刚从老师那里上完课出来,阴暗的天和漫天的大雪让能见度变得极低,隔着五六米他隐约瞧见有个人,像是驮着什么步履蹒跚前行着。   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只是村里众人穿的衣服大同小异,他实在没认出便走近一看,试探着喊了一声:“罗婶?”   白色的雾气不断地从罗美芳口中喷出,她停下回头望去:“俞家白小子?”   云落也抬起头,只是眼睛红红的,她弱弱地喊道:“小哥哥。”   俞少白一惊连忙把书塞进罗美芳怀中,不由分说一把背起云落:“罗婶你帮我拿着书,我来背云落妹妹。”   “罗婶你别跟我客气,不然我妈回去知道该说我了”俞少白一顿抢白,让罗美芳哭笑不得,又心生感激。   少年比一米六左右的罗美芳还高出一个头,云落目测他绝对超过一米七了,背着自己走在雪地里也稳稳当当的。   下雪天背着人走,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用了半个多钟才到,面对罗美芳的道谢,俞少白笑笑便回了自己家。   这边才到家,那边张菊英就叫骂上了:“病秧子就是娇气,穷人养什么娇子!老娘生病不也咬咬牙就挺过来了?没那命就别当什么娇小姐,当心福薄受不了!”   原本没什么反应的罗美芳听到老太太最后一句话时,眼睛一瞪心里恨得直发抖,咒骂她可以,但咒骂她的阿落就是在剐她的心头肉!   无论婆婆怎么磋磨她,罗美芳都可以忍,都愿意逆来顺受,可是云落就是她的逆鳞!   她总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可忍这些为了什么?为了赎罪,为了女儿,为了那一丝丝找到儿子的希望。   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罗美芳迷茫了,她的隐忍和无底线的退让换来的是什么?   云落绝对想不到自己神识消耗过度会吓坏罗美芳,此刻老太太的话犹如一把尖利的刀,刺破了她一直以来的柔顺,开始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和反抗的种子。   这两天云落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尽管老太太在外面叫骂得欢,但她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除了躺在床上闭目眼神和按时吃药,她每天都会花上一些时间研究如何运用神识。   渐渐地她已经没那么怕老鼠,甚至尝试着用神识去控制老鼠,一开始她控制不好自己的神识,老鼠有时候就会七孔流血翘辫子。   有时候顺着墙角悄然爬行的老鼠会突然呆住,一动不动,颇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既视感,过了片刻又会恢复意识继续行进。   老鼠的精神力跟萤火虫一般大小,所以云落能轻易地控制它们,养身体的这几天她不停地尝试和练习,总算掌握了一些窍门。   练习神识时偶尔能“看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比如牛晓花夫妻俩除了夜晚,白天兴致来了就把几个女儿赶出房间做造人活动,希翼再添个带把的,只有一个儿子总觉脸上无光。   “阿落,你把这两双茅窝子送去给你俞婶子”罗美芳把草鞋装进一个竹篮里,低声和云落说着话,“你俞婶子几次帮咱娘俩儿,娘没本事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会编这个,请她不要嫌弃。”   云落笑嘻嘻道:“娘编得那么好,俞婶子会很喜欢的。”   “就你嘴甜,鬼丫头!快去快回,最多待一个小时就回来,不准留在你俞婶子家吃饭听到没?”罗美芳嗔了自家女儿一眼,脸上的担忧少了些,顺带叮嘱道。   云落乖乖答应,用棉衣围巾茅窝子将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后,提上篮子往俞家而去。   站在俞家院子前她没有像村子里的人那样高声喊门,她不习惯这样,也不想这样做。她现在要是喊上一嗓子,这周围邻居可都知道她来找俞婶子了,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番八卦盘问。   犹豫了半晌,她轻轻推门进入,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白日里都不锁门,轻易便可进入别人家中。   院中的积雪被铲到一旁堆成一个小山丘,一条小道顺着院门蜿蜒至堂屋口,云落轻轻敲了敲门,小声喊道:“俞婶在么?我是云落。”   门很快由里往外打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扑面而来,云落看着脸色比上次见到更加苍白的俞乐吟吓了一跳。   “快进屋俞婶,您这是怎么了?”云落连忙扶着俞乐吟进去坐下,把篮子放下后,又返回门口把脚伸出去,在石阶上磕了磕草鞋上的雪。   “老毛病了,就是甚至虚,一到冬天看起来严重些罢了,没什么大碍”俞乐吟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阿落你的病可是养好了?”   云落严肃着小脸点点头,又皱着眉头仔细地端详俞乐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的体虚,看起来抵抗力很弱的样子。   “瞧你,人小鬼大,你俞婶真没事,这么些年不都过来了?你这是来干嘛呀”俞乐吟被云落小大人的模样逗笑,笑着转移话题。   云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把两双茅窝子从篮子里拿出来:“俞婶,这是我娘给你和白哥哥编的,下雪天有这个方便很多,就是有点重,您喜欢么?”   俞乐吟一脸惊喜的样子,她接过去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真是雪中送炭啊,婶子笨不会编这个,替我谢谢你娘。”   “俞婶你喜欢就好,那您好好休息,我回去了”云落一脸开心,起身告辞道。   “急什么你这孩子,你白哥哥去上课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你陪婶子说说话”俞乐吟放下草鞋,佯装生气道,“那边五斗橱你打开,看看喜欢什么书自己拿出来。”   云落双眼一亮,这个她拒绝不了,小声地道谢后,她没有走向书柜,反而往门口那走去。   只见她在木架上的盆里认真洗了洗手,往身上擦了擦才折身往书柜走。   俞乐吟点点头,心里对云落这孩子更加喜爱了。   ☆、11.姑姑一家   云落拿的是一本文学类的书籍,俞乐吟瞧见了有些诧异,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温和道:“想喝水的话自己倒,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就问婶子。”   看了半个多小时云落就合上书放回去,并起身告辞,与母亲约定的一个小时快到了。   “书不好看?可以换本喜欢的拿回去看。”见她只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俞乐吟笑着说道。   系上头巾系云落犹豫了片刻回道:“很好看,等我下次来看婶子再接着看,带回去我怕会损坏。”   她确实很想带回去慢慢看,不过想到家里那些人,还是算了,在她心中书是很珍贵的东西。   “我和娘说好一个小时就回,俞婶你过两天去赶集么?和我们一起去吧。”   俞乐吟欣然应允,正好她做好不少鞋垫刺绣手绢,临近过年家里也该添置一些东西了。   “阿落又来俞妹子家玩儿啊,篮子里装的什么啊?”云落刚要跨出院子,俞家一墙之隔的张有花眼尖地瞧见她,立刻冲她喊道。   云落懒得理张有花,她被导师说脑子轴缺根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喜欢的人她连面子都不会给,何况这个女人不是善茬,她不爱与这样的人浪费唇舌。   “哎!我说你这孩子咋回事啊,问你话呢!”见状张有花气结,声音突然拔高,引得街坊四邻都都从屋里伸出了头来瞧热闹。   蒲柳村村民家的院墙大多是高度才到成年人胸口的那种矮院墙,此刻张有花一嗓子吼上,大家只要探出头就能看到别家。   这么多人看着她,云落心知麻烦了,正有些不知所措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张大姐是我喊美芳妹子帮我编两双茅窝子,阿落这孩子就用篮子提过来了嘛。”   那边你来我往又说几句便结束了对话,村民们见没有热闹看便又缩回了屋子。   俞乐吟正要拉云落过来说话,抬头却见云家老太太阴着脸和众人站在院子里,冲对方微微一笑便关上房门退回了屋里。   “口丕!骚,狐狸笑得真恶心,勾,引谁呢!”张大妮见自家男人瞬间看直了眼,一记嫌恶的白眼恨恨地朝俞乐吟飞去,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道。   差点被浓痰殃及的云建兵立即怒道:“死婆娘瞎咧咧啥,滚回屋里去!”   张大妮一口老血堵在喉头正在气头上,不服气地嚷嚷:“凭啥?俺偏不!俺没说错,瞧你那三魂没有七魄的丑样,她不是骚狐狸谁是?”   “臭婆娘你找打!”   眼看云建兵的手就要落下,被云富贵喝住了:“够了,要闹晚上关上屋爱横闹直闹,闹去!”   夫妻俩儿闻言悻悻住了手,今天小姑子云雪梅携带姑爷上门做客,云富贵和张菊英都很重视,他们不许乱七八糟的事破坏了气氛。   云落顺着俞乐吟的视线回头望去,云家院子里站满了人,此时都看着她。   “阿落快回来”罗美芳听到动静立刻从厨房跑了出来,她身上还围着围裙,一脸焦急地挤出来将云落拉了回来。   “那是姑姑和姑父,还有你的表姐们”她拉着云落指着为首的几人说道。   不等云落喊人,那张有花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站在自家院子里隔着一条街喊话:“雪梅回来了呀,哟!一家子都整整齐齐到了,这是干嘛呢?”   “大侄女,今儿雪梅一家过来给你富贵叔过寿,还能有啥事啊”张菊英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回头又剐了云落一眼,罕见地没找她麻烦。   一群人进了堂屋,罗美芳则连忙拉着逃过一劫的云落进了厨房,让她帮着烧火。   简单问了云落刚刚发生的事后,罗美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你姑姑过来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商量,不然你奶奶她......”   云落心不在焉地蹲在灶窝洞口时不时添根柴火,集中注意力用神识“看”堂屋里的情况,那种感觉犹如身临其境,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能听到和看到。   堂屋中间几个男人围着火盆坐成一个圈,一边烤火一边说着话,云落仔细打量云富贵身边的陌生面孔——何大海,云雪梅的丈夫,长她近一轮。   张菊英为什么愿意把独女嫁给年纪大女儿那么多的何大海呢?因为他不仅是蒲柳村生产大队的会计,还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曾就读过五十年代的中等职业学校。   屋两边十多个孩子分成两拨,男孩一边女孩一边,云落扫了一眼顿住了,女主何春蔓赫然在座,只是她看起来十分可怜,穿着单薄冻得嘴唇泛青,坐在角落里神情怯怯的。   而云花生和一个更大一些的女孩正聊的开心,云落一见她们瞬间黑了脸,那位正是何大海与原配前妻的女儿何春萍,也是何春蔓的堂姐,几年后会和原主合谋对付已经重生且有金手指的何春蔓。   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神识耗尽精神虚弱,云落很快收回神识,暗暗思忖何大海和云雪梅来到底是为什么事呢?   今天云老爷子做寿,吃的当然比平日好些,有一碟小小的花生米不说,张菊英还拿了四个鸡蛋出来,人多自然没有玉米饼了,改成了杂粮饼,里面参杂着一些野菜,野菜是秋天时采摘后晒干的。   罗美芳的胆子好像变大了些,那碟不多的花生米她都敢塞三四颗给云落,今晚杂粮饼多,才出锅她便立刻塞了最大的两个给自家女儿。   张菊英甚至十分肉疼的割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腊肉,腊肉被罗美芳切成小粒状和一大盆土豆丝炒了满满一盆,那可怜的肉粒几乎被土豆丝掩埋不见。   鸡蛋则和泡开的干野菜做了一个野菜蛋花汤,四个鸡蛋足足一整盆,盆里漂着零星几片油花,还好野菜量大够多。   清炒白菜和红薯杂粮粥自然是餐桌上不可少的角色,都是大盆大盆的,看起来多那是因为今天人实在太多了,加上云雪梅一家六口人,这些菜可是二十二人的分量,分下来其实也没多少,顶多吃个五分饱。   云落也不着急,反正她现在吃了个半饱,她满足地擦擦嘴,心里惋惜这样的好日子也就这两天了,老太太病好了会继续来厨房监督,到时候想再打个牙祭,难咯!   ☆、12.妯娌间的八卦   “口丕!摆什么谱?不就是靠有点姿色嫁了个老男人么,凭啥还得全家出门迎接她啦?还不是给人当后妈,哼!”   屋里的大人和孩子们都聊得热火朝天,云落见没人搭理她也不自讨没趣凑上去,自己找个角落靠墙坐下,只是才坐下便听到了张大妮鄙夷地声音传进脑海,冷不丁地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失态。   她怪异的神情引起了一旁的何春蔓好奇观望,云落立刻作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面瘫样,神识之力却微微散了出去。   原来墙后就是张大妮和云建兵的房间,她不费什么力就能看到屋中的情景。   “我要长成她那样也想嫁给何大海,村干部可是吃公家粮的呢!年纪是大了些,可是待遇好啊!”牛晓花情不自禁地说道,语气中不乏羡慕之意。   这话似乎踩到了张大妮的痛脚,她冷笑道:“长成哪样?能有大嫂那怂包好看?能有对面俞狐狸精好看?就是够骚够不要脸!男人不就吃这套么。”   瞧着牛晓花深以为然的样子,张大妮心里舒爽极了,遂冷哼:“还有呢,我和建兵结婚那会儿云雪梅可才十四岁!十四岁就勾搭上有妇之夫,十六岁不到就未婚先孕,何大海为了她可是抛弃了糟糠之妻!”   牛晓花一双吊梢眼瞪得老圆,难以置信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说她破坏了别人家庭?!”   张大妮得意一笑,语气中充满了浓浓地不屑:“那可不!我比你早嫁进云家五年,这事村里没人敢议论,不然等着被何大海穿小鞋啊?你以为她才二十六岁为什么有一个十五岁大的女儿呢,那是何大海和前妻生的。”   “那、那春萍的生母呢?”   想到何春萍的生母,张大妮冷笑,一时之间也没了八卦的心情,沉默良久悠悠道:“她死了,离婚当天跳河死了。”   简单的陈述,带着一股冷寂的意味。   牛晓花蹭地从炕上站了起来,好半天说不出话,没由来的一阵寒意从脚顺着脊背窜到头皮,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到这儿云落也忍不住心里阵阵发寒,一条命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   屋内陷入沉默。   “吃饭吃饭!”见菜都上齐了,云富贵吆喝着众人吃饭,隔壁屋妯娌二人也出来了,吃饭大过天。   云雪梅挽着母亲张菊英一同从东屋里出来,平日才几人的八仙桌今天要热闹得多,除了云雪梅夫妻二人外,桌上还有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云谷生被老太太从桌上赶走,只能和女性长辈以及姐妹们一起吃饭,他握紧拳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在他小小的人心里,奶奶一直告诉他女娃们都是赔钱货,云谷生觉得和她们一起吃饭十分没面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奶奶凭什么为了让两个外来崽子上桌就赶他下桌?   没人在乎云谷生的心情,今天云富贵过寿,不能上桌的依旧不能上桌。   “好东西啊!大海哥你真牛,连酒都能整一瓶来”云建伟端起酒盅美滋滋地抿了一小口,谄媚道。   云建兵也不甘落后,一个马屁拍过去:“就是,咱大海哥就是有出息,这十里八村谁不认识大海哥?”   张菊英舀了一大勺土豆丝给何大海,面上的褶子笑得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竟也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大海啊,多吃点,别饿着了。”   云富贵也眯着眼十分享受的小酌了一口,放下酒盅他满意道:“咱大海是个做大事的人。”   “哪里哪里,爹夸奖了,不值一提。”何大海文绉绉地拽着客气谦虚的话,眼里极快闪过一丝轻蔑之意。   听着桌上你来我往的对话,云雪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她斜眼瞧三个不能上桌的嫂子,腰板挺得是越发直了,自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莫过于嫁给何大海。   罗美芳不关心桌上的人,她蹲在云落身旁,全副心神都在女儿身上,然后把那五个指头就能数得过来的腊肉粒一点不剩夹到云落碗中,叮嘱她快吃。   云落默默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低头就着杂粮饼把肉粒卷进口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暖暖的又很心疼罗美芳。   她一边吃着一边竖起了耳朵听桌上的对话,云落捕捉到了几个词:革委会、红,卫兵。   何大海提的隐晦,似乎忌讳屋里人多口杂,不愿详说。   见听不到有用的信息,云落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对面,顿时对云招娣云来娣云引娣三姐妹心生同情,她们红着眼瑟瑟地挤在一起望着脸色阴沉沉的云谷生。   今天的云谷生格外生气,把气都撒在了云家三姐妹身上,她们本不多的口粮被云谷生三兄弟轮流收割了一遍后,几乎不剩多少。   “娘......”   最小的云引娣终于忍不住,红着眼弱弱地扯了扯专心喂儿子的牛晓花。   “干嘛!没看到我在照顾你弟弟啊,有屁快放!”牛晓花神情不耐地大声呵斥五岁的小女儿。   面对母亲的呵斥,小小的云引娣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谷生哥哥抢我吃的,娘我饿......”   她这一哭,同样不大的云来娣和云招娣也哭了起来,纷纷喊着饿。   “二嫂你不管管?”牛晓花黑着脸,张大妮几个儿子欺负自己女儿,比起心疼她更多的是觉得抹不开面子。   似乎是被这哭声败了兴致,桌上的人也看了过来,张菊英脸一沉,指着门口骂道:“还不给一声熄掉?再哭滚出去!”   张菊英吼完,牛晓花也不敢再说话,心里愤愤不平,埋怨哭闹不懂的三个女儿丢她脸。   屋里瞬间安静了,只余三个可怜女孩强忍住泪意,时不时发出抽噎声,她们挤在一起默默擦泪不敢哭出声,连最小的云引娣也不例外,可见张菊英积威已久,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云落沉默着,心里犹如压了一块大石,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这样......   ☆、13.“全无敌”战斗队(捉虫)   云落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里,云招娣三姐妹哭泣的脸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别说现在的她帮不了她们,就算有能力帮也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相比饿肚子,对那三姐妹来说母亲牛晓花的态度才是让她们最难过的吧。   罗美芳回屋时,云落已经洗漱好躺在炕上,她笑着问道:“小懒虫就要睡了?”   云落点点头看着她,罗美芳似乎还不打算睡,她往火盆里添了几根柴,将手悬在火盆上方烤着,“困了就先睡吧,后天要去镇上,娘再编两双。”   说完她又烤了几分钟,等手不那么僵硬时,她拿起白天编了一半的茅窝子,借着闪烁的光动作极快编着。   虽然不想罗美芳那么辛苦,但云落没有阻止她,不辛苦就只能喝西北风去,想过好日子在哪个年代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叹气闭上眼,神识之力向着堂屋而去。   堂屋门紧闭,云富贵父子三人和何大海围着火盆商议着什么,云落集中注意力听着。   何大海严肃着脸道:“上面已经传来消息,咱们清水人民公社革委会要从各生产大队上挑选两名社员,参加公社组织的‘全无敌’战斗队,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革命的春风将吹遍大地,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云落暗惊,这、这不是红,卫兵么?一九六七年正是那场运动火热的开端,全国各地即将轰轰烈烈地加入这场身不由己的革命中,红色的飓风将在两三年内刮遍人们生活的这片热土。   听到这儿,云建兵云建伟兄弟俩儿眼睛蓦地亮了起来,眼中倒映着火光的忽明忽暗,仿佛黑暗丛林中冒着绿光的捕食者。   他们有幸见识过一次战斗队队员批\斗那些被下放到蒲柳生产大队改造的右\派分子,那叫一个威风啊!当时便已经心生向往,而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放在自己面前,他们心里瞬间活络火热了起来。   面对云家两兄弟火热的视线,何大海淡淡一笑:“我本来就是村干部,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消息我已经给你们说了,至于民兵连长丁惠民和大队长李国梁还有于海林那老家伙那儿,你们得自己看着办,这事估计过几天就会通知下来。”   云建兵急了,拉住何大海急急道:“大海哥,你可得帮帮我们啊!”   这时一直没吭气的云富贵发话了,他用烟斗敲敲火盆:“行了!你们大海哥能帮肯定会帮你们说话,这事大海确实做不了主,我会考虑的。”   云富贵人老成精,他听懂了女婿的话中未尽之意,人员挑选肯定是由丁惠民李国梁几人商议的,到时候也许还会叫上村妇女主任邢满凤,不过真正的决定权还是在于海林手上。   每个生产大队只有两个名额,自家如果能拿下一个就不错了,云富贵一双浑浊的老眼在两个儿子之间隐晦地打量了一圈,心里暗暗寻思着。   “天黑雪大路滑,大海你和阿梅早点回去吧,有啥事爹再找你。”云富贵拍拍何大海肩膀,起身朝屋里走去。   母女俩正聊得起劲儿,云雪梅见父亲进屋也明白该回去了:“娘,过几天我再来看你,爹,那我走了啊。”   “大海哥,我送你。”云建伟连忙提着防风灯追上何大海,云建兵心里暗骂弟弟马屁精,却也不甘落后跟了上去。   目送人走远后,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各自回房,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服云富贵帮自己。   “海哥,你看我家两个哥哥有可能被选上么?”云雪梅喘着气,娇滴滴地问道。   黑暗中何大海脸上带着一抹嘲弄地笑:“悬!谁知道你家老头有没有关系,舍不舍得拿出能打动于海林的东西呢?行了,你别管了,这事你管不了。”   “可是......”   风中传来何大海有些不耐的声音:“没有可是,我仁至义尽,你不要再提。”   云雪梅不讲话了,与何大海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已经摸准了他的脾气,心中暗想一会儿回去炕上好好表现,最好年底能怀上孩子,想到这儿她眼里闪着 幽幽的光,神情极为妩媚。   云落已经睡着,每次使用了神识都会很疲惫,罗美芳时不时抬头瞧一眼呼吸平稳的女儿,然后又低着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娘家借来的钱她希望能在过年前还上,毕竟娘家兄弟其实也不好过,孩子太多。   翌日,在东方红的歌声中,云落醒了过来,简单洗漱后,她捡起角落里的芦苇花动起手来,这几日她缠着罗美芳教会了自己编茅窝子,她也想帮母亲减轻负担。   广播里依旧是播报员昂扬澎湃的声音:“向先进生产者学习,坚决反对□□!mao主席万岁,人民公社万岁!听mao主席的话,去农村安家落户!我们生在城市长大,心要在农村炼红!”   听着广播里的内容,想着昨晚何大海说的话,云落不由得手慢了下来,红色浪潮要席卷过来了吗?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原书,蒲柳村是有两个人被选去当红,卫兵了,谁呢?她只知道其中一个......是何大海的弟弟何小江。   何小江何许人也?   村里游手好闲的老光棍一个,其实人不到二十八岁,不过这个年龄在现在那可是大龄男青年了,况且他不务正业又好吃懒做,要不是有哥哥何大海照拂,他哪能过得那么滋润。   这种人当了红,卫兵简直是个超级祸害啊,云落摇头叹气。   有没有可能阻止他被选上,免得他将来为祸乡邻,不过何大海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于海林同意呢?   临近年关又是农闲,明天队里要用牛车拉着大家上清水镇,准备去供销社买年货。   广播播完时,云落也编好了一双,她欢喜地看了半天,满意得不得了,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一双呢?   ☆、14.快跳到碗里来!(捉虫)   早上十点半吃过饭,罗美芳无论如何也不让她编草鞋:“哎哟,你可别糟蹋娘的芦花了,要是没事做找你花生姐或者招娣她们玩去。”   云落闻言停下,眼睛转来转去,明显是打着什么主意,她笑嘻嘻问:“娘,我可以出去玩么?随便逛逛。”   罗美芳本不想让她去,见她期待地眼神难免心软,语气却不怎么好:“小丫头就知道玩,天黑前回来吃饭听到没?穿好衣服再出去!”   得到允许,云落声音软软地笑道:“娘最好了!”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后,云落背上放在墙角的小背篓,穿着茅窝子哒哒地拔腿往外跑,外面依旧一片白雪皑皑,天气冷得让人没勇气出屋。   云落却不在乎,村子里实在是太没隐私感了,家家的院墙那么矮,一眼就能望见别人家,没人最好。   编草鞋卖给供销社能卖几个钱啊?投入比不划算啊,顶多补贴下家用,不过显然自家娘亲编的那些草鞋卖成钱后,能够把欠娘家的钱还上就不错了。   村外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小河途经蒲柳村,挨着村后的巫林山,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在里面游水捉鱼捉虾,女人们则在河边洗衣服。   小河名为巫河,旱季时河面两三米宽,深度不到两米。初春和雨季山上的雪水汇聚顺流而下,河面宽度可达五米,深可达三米还多。   一路上人越来越稀少,出了村子云落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根据原主记忆,云落沿着河的上游往巫林山方向一直走,大概走了五里路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这里已经非常靠近山脚了,而且离村子也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云落弯腰把手杵在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白白的雾气不断从嘴里冒出,好累!原主身子确实很弱,不过却很健康,往后好好调理就行。   休息了几分钟她抬头四望,山林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听到几声鸟鸣,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结了一层坚冰的河面上。   站稳后云落轻轻合上眼,神识之力向着脚下的冰面渗透而去,片刻后她惊喜地睁开了眼。   河里真的有鱼!很多!   确认了心里的想法,她立刻从背篓里拿出小锄头准备开挖,蹲下后云落又顿住了,她想起刚刚看到这冰起码有四十多厘米厚,这用锄头得挖到什么时候啊?   云落皱着脸站在原地抓耳挠腮,突然她双眼一亮,哎呀!差点把神识给忘了,这一次她把神识之力大面积释放扫向河面。   就是那!   她转身朝身后十米开外快步走去,那里靠近树林,河面也更宽,而且冰面厚度只有十厘米左右。   到了目的地她不放心又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便将小锄头随手扔到一旁,然后从河边捡起一块合适的石头放在手上颠了颠。   将头巾往上一拉,云落双手抱住石头用力砸那个薄弱的地方,她一边砸一边不时望一眼周围,再用锄头刨几下把冰屑扒拉到一旁。   当云落鼻尖上沁了一层晶莹的薄汗时,冰面总算被挖开了一个大概七八厘米的洞口,她松了一口气,正想继续扩大洞口时......   “咻!”   “嘭!”   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石头咕噜滚落掉进洞口,打了个漩又沉入了黑不见底的水中。   不等她回过神,又是“咻!”“咻咻!”“咻咻咻!”   云落忙凑到洞口看,顿时把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好多鱼呀,快跳到碗里来!   它们张着嘴争先恐后地挤在洞口,可洞口实在太小,导致那些挤不上来的甩着鱼尾跳了出来,嘭嘭声不绝于耳,此刻对于她来说,这真是最美妙的声音啊。   鱼儿们胖嘟嘟的,小的两三斤,大的五六斤,她笑眯眯地守在洞旁,好看的丹凤眼绿油油地泛着光。   脑海里不断循环着红烧鱼,糖醋鱼,剁椒鱼,酸菜鱼,清蒸鱼,水煮鱼,烤鱼......   眼见越来越多,云落赶紧找了一块更大的石头将洞口堵住,然后再用雪把石头遮住。   瞧着那一地的鱼,云落不禁莞尔,看来冰封的河面把这些鱼憋坏了,水中缺氧以至于它们一看到洞就拼命往洞口钻。   也就一会儿功夫,刚刚还活泼乱跳的鱼渐渐不动了,她粗略一数,足足二十多条!这么多鱼加起来得有六十多斤了吧,拿是拿不回去,也不敢全部拿多回去啊,怎么处理它们呢?   云落的目光向树林扫去,脑海瞬间灵光一闪,有了有了~   她把手套一脱,弯腰将鱼拾进背篓里,背着满满一背篓鱼走进树林,也不往深处走,就在林子边停下,然后用小锄头挖坑埋鱼。   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三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云落懂,所以她把鱼放在三个相隔不远的地方,并作了不同的记号。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傻乐了一会儿,再折回去把刚刚特意留下的四条鱼放在背篓里,啊~有肉吃了~   背着鱼走在回去的路上,云落心里思索为什么河中明明有鱼却没有村民敢去抓?   是了,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山上的兔子野猪,河里的大鱼小虾螃蟹那都是国家的财产!   谁敢私自捕捞和打猎,那可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是资本主义的走狗,要是被抓到,轻者被批\斗贴大字报,重者不仅批\斗还会被判刑坐牢。   那场红色的革命才刚开始,蒲柳村地处偏远山林还没这么严,夏天孩子们捕捞几条小鱼小虾是不碍事的,到了冬季偶尔在山上逮到兔子,不出去伸张也不算什么大事。   小河经过好几个村子,公社发公告不准村民随意捕鱼,清水公社组织了专门的捕鱼大队,这些鱼会被拉到粮食局,再分发到城里各个副食品店,供给城市居民,凭票购买。   当然了,逢年过节各个生产队也会组织村民捕鱼,鱼是荤菜,各家领鱼不按人头发放,按大户小户发放,五人以下属小户领两三斤鱼,五人以上属大户领四五斤鱼。   想到这些,云落心里咚咚地跳,当下更谨慎了些,她寻思了片刻,抬脚朝田大夫家的方向走去。   ☆、15.鱼汤的滋味(捉虫)   从田大夫家出来,云落把几包中药放进背篓,紧绷的小脸总算缓和了几分。   “哎,阿落你等等!”在云落转身即将踏出院门之际,田春苗追了出来喊道。   云落心里一紧僵着身子面向她,是不是自己赊账抓药的行为惹怒了春苗?   田春苗挠挠头,有些腼腆地问她:“那个......上次抓药背回去时,你比的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啊?我想了很久都没弄明白。”   春苗的话让云落悬在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看到那个手势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真恨不得给自己一掌,大意了。   “嗯,这个手势啊,我做过么?不是你记错了就是我胡乱比的啦”云落笑着解释,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且后怕地拍拍胸口,“哎呀,我以为你追出来教训我呢!”   提到这个田春苗果然把手势什么的忘在了脑后,她把脸一拉,冲云落翻了个白眼有些不高兴地嘟囔:“村里识药的不多,收购也收不到多少,大多数药都得爷爷他亲自上山采,你们还一个二个来这里打白条......”   云落没有辩解也没有插嘴,她静静地听着春苗抱怨完,内心确实过意不去,可光说不练假把式,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报答田爷爷的。   “我知道错了好春苗,下次不会了,有空我来找你玩好不好?”   被云落拉住手,再听着她充满歉意的话语,田春苗脸一红,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你说的啊!”田春苗把脸扭朝一边也不看她,说完把手一甩跑回了屋里。   看着那还在晃动的门帘,云落轻笑,噫~真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啊~   这算交到一个朋友了吧?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云落步伐轻快地往回走。   “落丫头大冷天的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听到这熟悉的问候云落深吸了口气不想理会她,可想到上次她那嗓子引得大家驻足围观的场面......   “张婶,我刚从田爷爷那儿抓药回来,顺便去找春苗玩了。”   “抓的啥药啊,谁又生病了?”   “嗯,是我病还没好利索,再吃一副药巩固下。”   张有花是一个不知客气为何物的人,她把瓢一放,手在围腰上蹭了几下走向云落,自顾自地将手伸向了背篓。   “阿落回来了啊,上次不是说要看小人书吗?”俞少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顺手接过了云落身后的背篓看向张有花:“婶儿,这天怪冷的,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拉着才到自己肩膀的云落回了自家院子。   张有花望着离去的少年,再一次感叹长得太好看,随后她又摇头暗想那样的不适合过日子,回去一定得说说自家那死心眼的傻闺女,喜欢村长家的虎子和东子多好啊。   “阿落来了啊,别愣着快坐呀”俞乐吟见到儿子身旁的云落,立刻笑着拉过她。   俞少白将背篓靠墙放下笑道:“你这药挺沉啊,得有十多斤吧,背那么远累不?”   云落捏了捏拳头,心里犹豫了良久,一言不发地来到背篓前把那些中药拿了出来,母子二人相视了一眼,皆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   “俞婶,这是我抓到的,您留下补补身体吧。”云落将背篓递了过去。   “这,是阿落自己抓的?”瞧着面前这四条不小的鱼,俞乐吟先是一脸吃惊,然后严肃道,“阿落你老实告诉婶子,是谁给你的?”   云落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捕鱼的方法作了简单说明,最后看向母子二人认真道:“婶子,在家实在吃不饱,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我带回去也不方便做,婶子您留下吃,做好给我一份就好,我想给娘也补补身子,娘带我看病借了不少钱,还欠着田爷爷不少药钱。她为了还钱没日没夜的编茅窝子,就盼着后天赶集能卖些钱,我不想她那么辛苦。”   她莫名的信任着面前的母子,在她和母亲最困难的时候,能拿出对这个年代来说很宝贵的食物帮她们,人品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婶子不能要,这太珍贵了,婶子帮你做好,晚点让阿白送回去就成。”俞乐吟内心触动,却还是拒绝了,她弯腰爱怜地摸摸云落头发,“你是个好孩子。”   俞少白面色复杂望着背篓里的鱼,嘴唇微微翕动,又看了看母亲最终没吭气。   云落神情轻松,笑嘻嘻拉着俞乐吟的手:“婶子你不留,我以后不敢吃你给的东西咯,再说你怎么知道只有这四条呢?”   云落的话让俞少白眼睛蓦地一亮,期待的看着母亲,他希望她能留下一些鱼,最近母亲越发清瘦了,他很担心。   晚饭后果然等来了俞少白,云落兴奋地接过小篮子,里面放着两个有盖子的陶罐,隔着罐子她都闻到一股很鲜的鱼汤味。   “这一罐是烤鱼块,娘已经处理过,天冷应该放很久,吃的时候在火上烤一下就行,这罐是鱼汤,尽快喝了”俞少白低声温和地叮嘱她,说完又定定看了云落一会儿,“阿落,谢谢你。”   云落吸了吸口水,满不在意挥挥手:“白哥哥谢什么,我才要谢你和俞婶呢,没你们我吃不到鱼汤。”   俞少白笑笑准备告辞时却云落叫住:“白哥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十分钟后俞少白惊奇地看着云落,眼里的好奇不减反增,真是一个大胆又聪明的女孩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好,明早早上六点门口不见不散。”   目送对方离开后,云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罐鱼汤,再次吸了吸口水,心中期待着自家娘亲快快回来,等待中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   “娘!”   布帘被掀开,是罗美芳。   “高兴啥?娘还没说你呢,你怎么自己跑去田大夫家给娘抓了那啥子宫寒吃的药?”罗美芳嘴里说她,心里却很感动,哪里像是生气的样子。   “娘~”云落上前把门一关,木栓插上,端出角落里的陶罐递到罗美芳面前。   看着神神秘秘的女儿,她好奇地打开罐子,瞬间脸色就变了:“阿落这哪里来的!”   “娘我饿......”云落瘪着嘴,看着母亲阴晴不定的脸色,委屈巴巴地再解释了一遍。   不曾想罗美芳没训斥她,怔怔半晌捧着罐子默默流泪:“怪娘没用,你答应娘以后不要再做,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罗美芳后怕不已,女儿要是出了事她真原谅不了自己。   “好,我知道啦娘,那我们吃吧?”云落蹭蹭罗美芳,指着陶罐。   “你呀,小馋猫!”见女儿答应,罗美芳破涕为笑。   这一晚,鱼汤的滋味让母女俩儿一辈子铭记了心间,多年后聊起来依旧那么温馨。   ☆、16.被下放的人(捉虫)   公鸡打了两遍鸣时云落睁开了眼,等罗美芳出门后,她自如地起床穿衣,再将脚准确无误地放进鞋里,然后绕过桌子和小马扎,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罗美芳每天五点半准时起床,往距云家有半里路的晒谷场挑水,把灶房里两口大水缸灌满至少得来回三四趟,而云家其他人这个时候还在梦乡中呢。   村里的男人本就不管家务,老太太把自己当老太君,哪会去做这些?至于张大妮有老太太护着能偷懒就偷懒,而牛晓花自从生了儿子便不把罗美芳放眼里了,她只差恨不得上厕所都带着儿子。   云落现在还没找到时机和办法帮助罗美芳脱离云家这滩恶臭的泥沼,以后她一定要让母亲过上餐餐顿顿有肉吃,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舒心日子。   清晨六点的天还没亮,天幕上依稀可见闪烁的星辰,云落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身形轻巧地穿过院门,只见对面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是俞少白,二人互相点头致意,默默地一前一后往村口方向走。   到达目的地时,天边已经微微泛白,橘色的光芒晕染了远处的山林边缘,大地寂静而美好。   “就是这吗?”   云落喘着粗气点点头,今天走的急,双腿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又走了几步来到昨天做记号的树下,她累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白哥哥,这里”她指着树下对俞少白说。   “来,鞋子脱掉”少年没有着急挖鱼,在云落的呆愣中蹲下,动作轻柔地脱掉她的草鞋,将鞋底沾的雪磕掉后再给她套上。   看着自己打满补丁五颜六色的袜子,云落忍不住红了脸,她目光一转瞥了一眼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脏兮兮的鞋和他白皙好看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年神色专注,动作自然手法熟练,力度适中帮她捏小腿,云落一惊正要缩回去却被对方按住:“别动,我娘不舒服的时候,我这样给帮她揉捏,一会儿就好。”   云落呆呆看着俞少白,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和异性这么近的接触过,他看起来似乎才十四五岁吧,却很会照顾人,手法甚至很专业,是因为小小年纪就要照顾生病的母亲么?   “好些没?走这么快阿落辛苦了,你在旁边休息,我来动手。”   他说完埋头就干,身旁很快挖出了一堆鱼,俞少白喘了口气笑道:“就这些是吧?真够多的。”   云落挠挠头指着斜对面五米外的那颗树,露出一排小白牙:“嗯......那个,那里还有。”   俞少白脸上错愕了一瞬,摇头笑笑提起小铁锹埋头苦干,一夜过后鱼都冻得硬邦邦,用铁锹铲的时候跟铲石头似的。   云落休息了一刻钟,起身拿上铁锹走向第三棵树开挖,俞少白抬头瞅了一眼,忍不住嘴角一抽,这丫头究竟藏了多少鱼?   朝阳初升,树梢上挂着一串串冰花,在朝阳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煞是好看,云落忍不住伸手触摸,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浅金色的阳光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在莹白的世界中,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着,少年偶尔伸手搀扶着小女孩,二人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村落的尽头。   “跟我走,现在回去只怕不方便,这个时候大伙儿应该都起了,咱俩太引人耳目了。”   俞少白喘得厉害,说完他没往村里走,而是朝一旁不起眼的小道走去,云落有些吃不消,但还是咬牙跟了上去,大部分鱼都是他背,负担已经很重,自己不能再拖后腿。   他们穿过一条小巷子,走过一片小树林,云落额头上的汗水变成了冰珠子,睫毛上结了淡淡一层冰霜,像一对洁白的小翅膀。   “少白咋这么早过来了?”   云落顺着声音看过去,来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戴着厚厚的毡帽,脸颊冻得通红。   “季叔不用管我,去帮落丫头”俞少白摇头,指着云落剧烈地喘道。   这次她没逞强,背篓被中年大叔轻松提起,云落瞬间轻松了一大截,就像孙悟空挣脱压在身上的五指山一样。   “谢谢大叔~”   云落揉着肩膀感激道,抬头打量眼前的房屋,实在是太破旧太小了,她跟在二人身后走进屋子。进了门,里面竟然是一个山洞,洞高不足两米,面积十多平米大,里面还放着两张木板搭起的小床,这种地方也能住人么?   山洞连着外面的小茅屋,再用一层木板将山洞与二十平的茅屋隔绝开来,云落盯着墙壁看了会儿,好像哪里不对劲。   “小姑娘是在想这屋的墙咋这么薄是吧?”刚刚的中年男人摘下了帽子,朗声笑道。   俞少白放下背篓,坐下喝了一杯热水没说话,眼神淡淡的。   男人伸手敲了敲墙壁,不在意的笑道:“听到没?空的!这是在草屋外糊了一层泥巴。”   云落吃惊地张着小嘴,泥巴?这要是下雨吹风,这墙不跟纸糊的一样?   瞧着云落吃惊的样子,男人眼神有些落寞,扭头看向少年:“来干嘛啦?你娘让你来的?”   “季叔,这些鱼放你这儿一晚,明早我来取,你可以自己留下两条藏好,快过年了,备些年货。”   男人张口欲言,又有些忌讳地看了一眼云落,云落了然自己出门溜达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也没有用神识去看。   屋外是一圈用石头堆的长长的围墙,围墙左右两边有好几间石头搭建的牲畜棚,入口都被草帘子遮住,看不清里面。   “哞~”   “咯咯咯!”   牛?鸡鸭?还有猪?   云落诧异,养这么多牲畜......难道刚刚的大叔就是那个被下放到蒲柳村改造的右/派分子?   俞婶家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不等云落深想,二人已经走了出来。   “季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走了。”   “哎,你们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   云落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大叔还立在矮墙边,目送他们离去。   “担心么?没事的,那是我娘的大学同窗,也是舅舅的发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俞少白停下低头看着她,顿了半晌才说道。   云落点点头没说话,二人并排走着,快到村口时分开从不同的小路各自回家。   ☆、17.公社赶集(捉虫)   云落总算赶在广播响起前回到了家,踏进院子前她若有所感,回头望向对面。   少年立在自家屋前,见她看过来便冲她点点头转身回了屋,云落愣了愣,他刚刚是在等自己回来么?   想到这儿她笑笑,折身走向灶房,里面烟雾缭绕,罗美芳正在做猪食,家里养的猪和人一样每天两顿。   猪吃烂菜叶加米糠,以及云落和几个堂妹在秋天收集的干叶子和切碎的山芋藤,平日吝啬地张菊英难得大方,给产崽的母猪每天分配了两个红薯。   到了年末,这些猪可都是移动的小金库啊,一头一百四五十斤的生猪能卖六七十元钱,顶得上一个成年壮劳动力近三个月的公分收入!   而云家除了这头母猪外,到年底能出栏的生猪足足有四头,不过仅有一头超过了一百五十斤,其中三头任务猪必须上交。   多余的生猪农户可自行处理,但村民收入普遍都不高,所以最多自家留下一半,再把剩下的一半卖给食品收购站,还能收获额外的粮食和各类票证补贴。   云落陪着母亲做饭烧火,时不时搭把手,顺便练习摸索自己的神识用法,此刻她将神识扫向老太太房间。   “老头子,明个儿去镇上赶集,正好是建业发津贴的日子,我去给它取回来,放在信用社我可不放心,除了烟丝你还想要啥?我给你捎回来。”   云富贵吸了一口烟,耷拉着眼皮吩咐张菊英:“把建业上次寄回来肉票带上,去副食品店买二两卤猪头肉回来。”   老太太躺在炕上抱着一罐白糖捻起一小撮放嘴里砸吧着,听到这话不满地嘀咕:“要吃肉,家里不是还有些腊肉呢嘛,浪费那些个钱干啥?”   正在吞云吐雾的云老头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冷冷盯着她:“建业的津贴你别去取了,明天的集市你也不用去赶,在家老实待着。”   老太太心里一慌,忙不迭地直起身子连连认错,并保证一定给云富贵带回他想要的卤肉。   云落收回神识,摸着下颌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勾起嘴角笑得贼兮兮的。   上午还是艳阳天,中午一下子便阴了下来,天空中飘着一朵朵巨大的铅云,那云沉重地仿佛要坠到地上。   屋内,罗美芳面前放着火盆,专心地编着她的草鞋,而云落正盘着腿有滋有味地啃着鱼块,尽管有点腥,盐味儿也淡得几乎尝不出来,但这也是肉啊,没得挑。   此刻的云落看起来像在发呆,其实她是在练习神识,她发现每天练习有助于增长神识力,至少这两天她再也没有把老鼠弄得七窍流血过。   如果现在屋外有人,就会看见靠墙放柴火的棚子下有两个小黑影在动,旁边堆起了一个小土堆,仔细一看竟是两只硕鼠在墙角挖洞,而那面墙正是张菊英和云富贵所在的东屋。   翌日天没亮罗美芳就背着草鞋出了门,和对面的俞乐吟一起前往晒谷场做队上的拖拉机去公社,蒲柳村往清水镇去有十几里路,走过去的话也要两个小时。   队上拖拉机就一辆,车上放满了鸡鸭等牲畜,大清早安静的晒谷场乌泱泱一般人,人们大包小包提着背着。   司机大声指挥着大家安放东西,仔细一听竟然是个妇女同志:“大家别挤,一个一个上车,否则谁也别去,到时候去晚了买不到东西可别怨我!”   又折腾了十几分钟,拖拉机摇头晃脑一路轰鸣着远去,晒谷场重归宁静,没人看到有两个身影跟了上去。   云落摸着古董似的二八杠自行车啧啧称奇:“白哥哥,你哪儿弄来的啊?”   俞少白把两筐鱼放在车座后绑好,闻言笑道:“村长于叔家的呀”绑好后他用手晃了晃,确实绑结实了便冲云落招手,“来你坐前面,咱们出发。”   云落有些犹豫,两筐鱼六十多斤加上她得有一百二十多斤了吧,这么远的路......   “没事,我之前就用车载着我娘去公社看病呢,别担心!”   云落心惊胆颤地坐到前面的车杠上,车头摇晃了几下很快被俞少白稳住,她心里才稍稍安定。   清早的天格外冷,车子迎风前行,云落虽然带着手套,但手很快被变得冰冷僵硬,而围巾裹得再紧都有冷风灌进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目视前方的少年,帽子遮住了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从下往上只见到两扇结着冰霜的睫毛,云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少年稳稳地圈在了怀中。   “扶好了,前面的路不好走,小心一会儿被颠下去。”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公鸭嗓冷不丁在云落头顶上方响起,把她那还来不及升起的羞涩之情完全打碎,没有丝毫涟漪。   云落完全淡定了下来,不禁好笑暗自嘀咕小屁孩而已,自己可是大人,害羞个毛线。   接下来的路程云落没法淡定了,路面颠簸得差点把她甩出去,她的屁股遭大罪了,要不是冬天穿的厚就更悲剧了。   “抱住我的腰,别掉下去了。”俞少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喘道。   云落下意识地转身圈住少年的腰,隔着大棉袄都感受得到那纤瘦的腰,太瘦了!一句你多吃点差点脱口而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饥一顿饱一顿的,哪里长得胖。   车子颠了半小时才逐渐平稳,此刻天已经大亮,偶尔有一辆大喊大叫地拖拉机从身边呼啸着跑远。   牛车也开始多了起来,牛车上的人用羡慕好奇的眼神看着云落二人,自行车在这会儿可是奢侈玩意儿,没几户人家有。   太阳高高悬在天上时,云落和俞少白总算到了清水公社,天气虽冷,人们的热情却不减。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黑的蓝的灰的大袄子,他们的身上或驮着或背着或提着各色东西,角落里有人在以物易物,倒不算投机倒把。   “跟我走,往这边。”   俞少白大口喘着粗气,推着自行车往一条巷子里走,云落跟在他身后,好奇地看着四周。   ☆、18.卖鱼   俞少白对清水镇似乎很熟悉,他推着车在小巷子里穿来穿去,云落跟在他后面打量着周边拥挤的院落。   有挂着鼻涕扒在门口好奇地瞧着他们的小孩,有刚刚起床蹲在自家院子里刷牙洗脸男人,小小的巷子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空气里飘着早饭的香味儿。   又拐过几个弯,二人来到一户青砖黑瓦的人家,俞少白直接推门而入,冲着屋内喊道:“赵叔叔,我来了。”   院子不大,四十平米左右,有两个靠屋而建的简陋棚子,棚子里放着几个叠在一起用稻草盖住的笼子,里面传来咯咯哒鸡鸭的声音。   屋内很快有人应答,冲出一个比俞少白高半个头的英气少年,他高兴地捶了俞少白一拳:“我爹不在,去卫生所上班去了,你小子可总算来了啊,我爹让我在家看那什么伤寒论,不然早去你们生产队找你玩了!”   俞少白停好车回身捶了对方一拳,脸上也挂着笑意:“牧秋,车放你这里帮我看一下,今天来镇上有事办,一会儿再来找你。”   “这小屁孩是谁?”赵牧秋总算看到了俞少白身后云落。   “邻居家的小孩,我母亲很喜欢她,亲妹妹一样,你不要欺负她。”俞少白把好友指着云落的手拍到一边,淡淡地说道。   赵牧秋笑嘻嘻地收回手,不在意道:“知道啦,我把她当成我妹静秋一样疼好吧?正好我妈做了一锅花生粥,吃点再走呗。”   “不了,赶时间,这个你拿去。”俞少白摇摇头,递给他一个装着两条鱼的网兜。   “你哪里搞到的?!”赵牧秋一脸吃惊道,俞少白摇摇头没说话,背上背篓就要走。   “等等!”他连忙回屋拿了两个红薯塞进云落怀里,“你们路上吃,那个鱼......”   不等他说完,俞少白打断他:“赵牧秋别婆婆妈妈的,叫你收下就收下,我娘的药赵叔还包了呢,和我客气啥?”   “好吧,车我会给你守好,你放心去忙。”赵牧秋挠挠头释然一笑。   云落没有因为俞少白把鱼送给自己相熟的人而生气,两人事先说好他找门路,两人三七分的收益他会少分一些。   出了门两人来到一条陌生的大街上,街上热闹极了,其中一家店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排队的人们双手插在袖子里,脚下放着大袋小袋的东西,云落顺着队伍望到尽头,店面十分简陋,一旁写了几个端正的大字:清水公社食品收购站。   她还看到几张熟悉的脸庞,其中张菊英赫然在队伍中,她胳膊上挎着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鸡蛋。   俞少白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把帽子拉低,牵着云落快步离开,向卫生所走去。   他们找了一个角落观察着卫生所来来去去的人,如今已是深冬,有很多老人小孩生病,俞少白看准时机上前和一个神色匆忙的老太太搭话。   云落很紧张,警惕地看着四周,不知道他和对方说了什么,原本要进去的老太太跟了过来,俞少白掀起背篓一角给她看。   老太太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三人一起走进一条人少的巷子里。   “小伙子这鱼怎么卖?”老太太一边问一边用手颠了颠鱼小声道,“小的八毛钱,大的一元五行不行?”   “国营店里肥肉多的一等猪肉六毛五一斤,肥肉一般的二等猪肉六毛一斤,瘦肉五毛五一斤。我们的鱼肥美,虽然不如猪肉,但最小的至少都有两斤,您给的价格是不是太少了?”   对方以为俞少白年少好骗,没想到人家年龄虽小,但啥都明白着呢,老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有些想转身走又舍不得。   “这位奶奶,小的鱼一元一条,中等的一元五一条,大的三元一条。”俞少白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这鱼您去国营店没票买不到不说,还不一定买得到呢对吧?这样吧,您是第一个买的,开张大吉,如果您买两条大的就少收您两角,买中等的少收您一角怎么样?”   云落见老太太明显心动了,脸上还有些犹豫,她眼睛一转决定再加把劲儿:“奶奶,这鱼特别适合买回去熬汤补身体,你如果介绍人来买,我们送你一条一元的鱼,只有一次机会哦。”   俞少白赞许地看了云落一眼,真是举一反三的聪明丫头,他饶有意味地看着云落游说老太太。   “时间不等人哦,我们马上就会转移地方,卖完就走人。”   想到正在卫生所吊水的孙子,老太太一跺脚急道:“行,这两条大的给我留下,可不要骗老人家啊,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见人走远了,云落一回头,俞少白带着笑意脸映入眼帘,并冲她伸出大拇指。   云落不好意思笑了,自己是后世经历过各种销售花样的人,懂一点并不奇怪。倒是俞少白让她很惊奇,小小年纪就懂得自己摸索出这些销售方法,真的很聪明。   二人一边来来回回走动,一边警惕地四望,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老太太再次折返,和她一同过来还有五六个妇女,似乎都是病人家属。   云落收了钱,很痛快把刚刚答应送的鱼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看同行来的几人还在犹豫,甚至还帮着说了一堆掏心掏肺的好话,那热情劲儿不知道还以为鱼是她卖的呢。   老太太的话很有效果,大婶大妈们快速地挑拣着,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好的被别人挑走,挑好的人立马付了钱掉头就走,如果被人看到会抓去被批/斗的。   十分钟不到就只剩下五条,刚刚跟着过来的其中一个年轻女人又折身回来,她看着两人笑道:“我想把剩下的全部买了,我现在回去拿钱,五元加一张十斤白面粮票怎么样?”   云落犹豫着看向俞少白,老实说她不懂这个价格是多还是少。   “好,大姐您去吧,等你二十分钟,不来我们就走了”俞少白思索了一番说道。   女人一听十分高兴,千叮万嘱让他们等她来,然后急忙离去。   ☆、19.混乱的场面(捉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俞少白眼里升起一抹凝重,云落也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有些不安,她轻轻闭上眼,神识之力散了出去。   六七个头戴军绿帽,身着军大衣,腰系武装带,左臂佩戴红色袖标的男人往这边来了,前面带路的女人精神力有些熟悉,是......刚刚叫他们等她的那个女人!   她仔细看了一眼红色袖标,上面写着:清水公社革命委员会。   云落一惊睁开了眼,那个女人竟然把红、卫兵带了过来!现在距离他们已不足五十米!   “白哥哥,我们快走!”   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拉起俞少白就跑,俞少白也预感不好,没有多问反过来拉着她拔腿往前面第二个巷子口拐了进去。   “就是这儿,哎人呢?!”   “王翠兰,你可不是逗我们吧?”他们当中为首的男人阴阴一笑,脸色不太好看。   王翠兰的声音震惊又气愤,她指着地上的背篓尖叫道:“彪哥我没骗你,你看背篓还在这儿呢,人应该还没跑远!”   “就信你一回,骗我的下场自己看着办!”为首男人阴阴地说完回头吩咐几人,“李大伟你们俩去那条巷子,我和张华去第二个巷子,王宇你们往前面去!”   听到后面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云落心脏狂跳,没有方向的被俞少白拉着往前跑。   他伸手从云落背篓里随手拿了一条鱼,往其中一条路用力扔出去,然后拉着她朝反方向跑进一条死胡同,躲在一堆木柴后面。   两人紧紧靠墙捂嘴口鼻,尽量不喘出声音来,在他们刚藏好的同时,叫彪哥的男人也领着另外两人追了过来。   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跑的声音,彪哥立在路口,一双眼探照灯似的四处扫视。   云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顿时汗毛竖起,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俞少白的手。   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俞少白额头上冒着汗,鼻翼微张,用力回握云落。   “队长!这里有一条鱼,应该是跑的时候掉的,他们往那边逃了!”   靠近的脚步声一顿折身快速跑了出去,声音逐渐远去,云落脑子一片空白,脸上凉凉的,她以为他们要完了。   “别怕。”   熟悉温暖地嗓音响起,俞少白揉揉她的头,明明他自己的手也在颤抖,却还在安慰她。   “白哥哥,我没事。”云落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刚刚真是千钧一发啊!   又等二十多分钟,俞少白谨慎地探出头看了看,见没有情况拉着云落走进一条小巷。   “诶?你们是刚刚卖鱼的小孩吧?”背后响起一道声音,云落惊弓之鸟一般僵住一瞬,反应过来后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奶奶你家住这儿啊?”她试着把语调说得轻松点,却仍带有一丝淡淡的僵硬。   老太太见到他们显然很高兴,并没有发现云落的异样,她上前亲切地拉着云落问道:“孩子,鱼还有不?我儿子要说亲了,本来我回来琢磨着提两条鱼上门,还怕去晚了没有呢,真是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们啊!”   俞少白撇了一眼云落身后的背篓,他平复了心情笑道:“老人家,我们兄妹赶着回家,还剩一大三小四条鱼一共六元,算您便宜点五元五怎么样?”   老太太面有难色,犹豫道:“四元五角,加上三张十斤玉米面粮票和一张十五斤面粉粮票,你们卖不卖?”   “卖!”   听到肯定的回答,老太太笑开了花,立刻回家拿来菜篮,从兜里掏出零零碎碎的毛票,以及四张粮票递给云落,生怕二人反悔似的拿了鱼便往家跑。   两人相视一眼也立刻往赵牧秋家赶,幸亏俞少白对清水镇大街小巷熟悉,二人最终安全达到赵家。   “你们这是被狗追啦?”赵牧秋拉开门见两人脸色难看喘着粗气,便开玩笑地说道。   “可不就是被疯狗追了么,一会儿碰到革委会那帮人,不要提起我们来过你家。”   听好友这么说,赵牧秋也收起笑意:“怎么回事?”   “这个一会儿再说,现在帮我个忙,你家有背篓吧,跟我去粮店买些玉米面。”俞少白说完转头对云落交代:“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能做到么?”   云落本想跟去,但想想他们二人在一起太引人注目,便点头答应了,然后把粮票和钱一股脑地塞给他。   俞少白接过一愣,神情明显有些疑惑却碍于有别人在和赶时间住了口,背着背篓拉着大呼小叫地好友匆匆出了门。   人一走,云落坐在火盆旁烤着僵硬地双手,抬头看着堂屋正中间被裱起来的mao主席相框,整个相框被擦得锃亮,没有一丝灰尘。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云落一惊站了起来,神识瞬间放出查看,是刚刚那群人!她立刻头皮炸起,紧紧盯住外面的情况。   “啪”一个耳光伴随着喝骂:“臭娘们!刚刚为什么不快点过来喊我们?”   名叫王翠兰的女人捂着脸呜呜哭着,也不敢说话,打她的男人冲那个叫彪哥的男人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彪哥,我婆娘是个蠢的,还请你消消气,回去我就狠狠收拾这臭娘们儿,这个还请收下。”   大彪接过去看了一眼是两张糖票,脸色稍稍缓和,冷哼了一声带人走了。   人一走,男人对着女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更是扯着女人的头发在地上拖行了十几米,隔很远都能听到王翠兰凄惨地嚎叫声。   云落收回神识默默无语,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么?   粮店外排队的俞少白看了一眼票证,发现上面截止日期就是明天,难怪老太太这么舍得,原来是快到期了。   渡过了忙碌又惊心动魄地一上午,二人踏上了返家的归途,快到村口时俞少白拐了个弯儿往牲畜棚骑去。   玉米面八分一斤,白面粉一角六分一斤,大米两角六分一斤,买那些粮一共花了七元四角,卖鱼所得二十八元,除去粮食花销还剩二十元六角。   两人把钱和粮都三七分,最后云落分得十四元六角,俞少白六元,分完赃二人再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踏着落日的余晖,云落步伐轻快地往家里走,才到家门口她的脸色瞬间大变,立刻冲了回去。   “美芳啊,今天我见你去卖茅窝子了,把钱交给娘当伙食费,快点!”   云落一进屋眼就红了,死老太婆神色不耐地朝母亲伸着手,而且她的左脸上印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罗美芳擦擦嘴角的血丝,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冷漠道:“只卖了这些钱。”   张菊英一把拿薅住,神色犹自不满,牛晓花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婆婆一声惨叫吓呆了。   大白天的不知从哪儿蹿出两只大老鼠,一口咬在她脚上,在老太太惨叫时又顺着她的裤子,吱吱一声扑倒她的手上狠狠又是一口。   众人目瞪口呆,那老鼠好像就瞅准了张菊英似的,光咬她不咬别人,随着她又叫又骂,零零碎碎一角两分的毛票洒落了一地。   张大妮和牛晓花对视了一眼,一边装作打老鼠的样子,一边弯腰捡那些地上的钱。   罗美芳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的举动,不过云落可是时刻注意着呢,见状她冷冷一笑。   原本只追着老太太咬的老鼠,突然间蹿到牛晓花和张大妮身上,而且不知从哪儿又跑出三只老鼠追着三人撕咬,那模样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场面更加混乱了,突然张大妮伸腿朝老太太一脚踹过去,张菊英瞬间尖叫:“张大妮你贱货敢打婆婆?!胆肥了是吧?”   “不、不是的娘,我就是想打那只该死的老鼠!”张大妮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刚刚踹婆婆,她无措地解释着,老太婆哪里会给她机会,两只手就朝她的脸左右开弓“啪啪啪!”   而那边被老鼠咬了好几口的牛晓花,发了疯地冲过来踹倒张大妮,婆婆打她就算了,连牛晓花也敢打她,看她不挠死她!   平常要好的妯娌二人立刻滚作一团,你挠我脸,我揪你头发,甚至啪啪互扇耳光,嘴里骂骂咧咧。   云家的动静引来一堆看热闹的人,此时院门口站了一圈交头接耳的大姑娘小媳妇。   ☆、20.婆媳大战(捉虫)   云富贵和老友下完象棋,悠然自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抽着烟心想老太婆应该到家了,那卤猪头肉和酒也带回来了吧?   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一群围观妇女,有眼尖的小媳妇儿看到他兴奋地提醒旁人:“大家快让让,云老头回来啦!”   人群哗地分开一条路,一双双闪着八卦之火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云富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走进院子。   里面情形顿时把云富贵看得火冒三丈,堂屋里孩子们全立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而张菊英正和牛晓花一起对她平日里偏爱的张大妮混合双打呢。   “干嘛呢这是?住手!还不快给老子都住手!”   云富贵额头青筋直跳,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的肉微微颤抖,目光阴沉沉地看着终于停下的三人:“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三个败家娘们儿丢光了!”   张大妮的模样异常狼狈,太阳穴旁的一撮头发被扯掉,露出一块硬币大小光秃秃的头皮,猛地停下让她顿时眼冒金星,两颊火辣辣的疼。   见自家老头子发火,骑在张大妮身上的张菊英讪讪地站起来,她除了头发凌乱些,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反观牛晓花鼻青脸肿的厉害,手上还有一个流着血的牙印。   “哎呀,怎么没动静了?要不咱儿大伙儿进去瞧瞧,免得出事!”一个贼眉鼠眼的邋遢男人大声说道,说完便直接翻进院子。   此刻院子已经外围了一群男女老少,他们见那人站在门口双眼放光地盯着里面,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猫爪似的,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大家干脆一窝蜂地涌进了云家。   “呀!真不要脸!”   “哟,不小啊,平常还真没看不出来!”   “嘿嘿!你小子饱眼福啦!”   女人们脸上有些尴尬或幸灾乐祸,男人们嘿嘿直笑,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原来张菊英站起来后,便放开了张大妮衣领,衣领早就被扯烂了,此刻春光大泄,一对颤颤巍巍的山丘被众人看了个精光!   “还不快滚回去!”有已婚妇女揪着自家男人耳朵离去,部分没有家长管的孩子灵活地挤进人群的缝隙,好奇地瞧着里面。   形形□□地目光□□裸地射向躺在地上张大妮,胸前的凉意让她一哆嗦,脑子清醒了许多,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她惊恐的张大嘴巴,那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喊出,被斜里冲出的人一巴掌扇在脸上,被人揪着头发拖进一旁的屋子,那人边打边骂:“伤风败俗的女人!老子的脸被你丢光了!”   屋里打骂声哭求声不绝于耳,云富贵再来忍受不了,拿起扫把朝着围观的人就打,边打边骂:“鳖孙滚犊子!看nmb!滚出老子家,快滚!”   看完一出好戏,趁场面混乱云落拉着呆愣愣的母亲悄悄回了屋,她忍着神识使用过度的不适,用热水浸湿毛巾给罗美芳敷脸,又是一个耳光。   “娘,这些年你到底挨了阿奶多少耳光?”   罗美芳还没从刚刚神转折般的事件中回过神,疼痛和温热渐渐将她眼中的迷茫驱散,挨了多少耳光她都能忍住,唯独碰到女儿心疼的眼神时,她的坚强终于溃不成军。   “娘,答应阿落以后不要被任何人打耳光,不会还手也要学会躲开,伟大的领袖□□都说,反抗才有出路。”   反抗才有出路么?   今天那场别开生面的婆媳大战,罗美芳不仅不想上前拉架,并且心里舒坦极了,犹如三伏天干完农活灌进一碗凉茶。   外面争吵的声音就一直没停下过,云建兵把张大妮一顿狠揍,那边张菊英和云老头也吵了起来,主要争执卤猪头肉到底买没买?   云落从兜里掏出一个冒着卤肉香的纸袋,她往陶罐里抖出一半,剩下的包起来揣进怀里出了门。   天色已黑,正吃家家户户吃饭的时候,俞家的门被敲响,门外伸进一个小脑袋,正是云落。   “你和你娘没事吧?”俞乐吟一见她便担忧地问。   “娘,你看她乐呵呵的像有事?”俞少白看着云落揶揄地说道,这丫头胆大心细鬼点子多,他觉得她不会吃亏。   俞乐吟白了自家儿子一眼,拉着云落进屋细细地询问她下午的事情,随着云落的叙述,母子俩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忍俊不禁。   “婶子,这个给你们。”云落把纸袋塞俞乐吟手里,差点忘记来这儿的正事,“我走啦!”   “这......”打开纸袋俞乐吟脸色一变想还回去,俞少白却阻止了母亲:“娘,收下吧,阿落是个有主见的女孩。”   自从那天的婆媳大战后,云家罕有地宁静了几天,只不过这种宁静在张大妮养好伤后就不复存在了。她们的婆媳关系前所未有的恶劣,张菊英天天破口大骂自己当初瞎了眼选她当儿媳。   牛晓花现在也与张大妮交恶,揪着张大妮被很多男人看了胸的痛脚不放,张大妮哪会惯着她,同样咬着她生一堆赔钱货的糟心事不放,妯娌俩梁子算是结大了。   家里虽然整天吵闹不停,罗美芳的日子却好过了很多,张菊英的注意力都在张大妮身上,没人注意她。   日子相对安静了一段时间,清水公社革委会选的人员定下了,反正云家两兄弟都没被选上,气得他们在家骂骂咧咧:“何小江那怂包都能选上?一定是何大海做了什么,嘴上说帮我们,原来暗地里偷偷帮自己弟弟,操!”   ☆、21.意外的真相   云雪梅专门为革委会人选的事回了趟娘家,打她进了张菊英屋里,云落的神识便一直留意着母女二人。   她可是女主后妈啊,也是云落目前唯一接触到的关于女主的人,再说这女人一回来准是有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听她们叨叨了半天,云落才知道被革委会选上的另一个人是村长家小儿子于东,而村长于海林的媳妇儿是何春蔓的亲姑姑,何大海的亲妹妹。   这么说转来转去,人选名额其实都落在了一家人手里啊,真黑!   云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貌似何春蔓重生后的某一年,被于东和林小江两人拉去批/斗了,要不是男主及时出现英雄救美,结果可想而知,于是女主与于家就这样成功结下了深深的梁子。   “娘,你和爹就别为这事生气了,您劝劝二哥和小弟。无论怎样,于东和林小江也是咱们家亲戚,以后在村里还不是横着走啊。”   张菊英神色稍霁,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见母亲脸色不再阴沉,云雪梅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老太太打开一看终于高兴了起来:“还是你懂得孝顺娘,记得娘爱吃糕点!”   母女俩都没注意到靠墙的柜子下,一只大老鼠悄悄咪咪地蹲角落里看着她们,云落便是通过这只老鼠知道了刚刚那些事。   只需将一丝神识附着在老鼠身上,即可拥有一个可控的远程高清摄像头,随着七窍流血而亡的老鼠呈几何数上升后,她才勉强掌握了这种新的神识使用方法。这样神识消耗极少,她的神识续航能力增强了,看现场直播的时间也变长了。   “娘,我看您老人家好像还是不太高兴,这是咋啦?”云雪梅察言观色向来很有一套,靠着这个本事,何大海的心一直系在她身上,这也是她最得意的地方。   老太太冷哼一声,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还能为啥?张大妮那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天天跟我作对,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喊你二哥娶她!”   自家那些破事村里早传遍了,老太太一说云雪梅便知怎么回事,娘俩儿用极尽难听恶毒的话,将张大妮翻来覆去诅咒了个遍。   云落撇撇嘴翻了个大白眼,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她控制着那只老鼠准备撤,可云雪梅突然的一句话将她惊住了:“娘,张大妮那贱人这么嚣张,你干嘛不把她儿子弄走,就像当年弄走大嫂儿子那样......”   瓦特?!   原主弟弟被人拐走,竟然是她这恶毒老太婆搞的鬼?!世上怎么会这种奶奶?此刻云落心中对张菊英的厌恶指数上升了n倍!   心里又闷又堵喘不过气,她心情恶劣地将领口一把扯开,这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度和理解范围,那只老鼠在云落剧烈地精神波动下直接暴毙了。   “闭嘴!你懂个屁!不懂别胡咧咧!”张菊英脸色瞬间大变,一点没保留地用力拍在云雪梅身上。   “娘!”   突然被打的云雪梅又惊又怒,她揉着胳膊很不服气地嚷嚷道:“本来就是啊!大嫂的儿子可以,二嫂的儿子怎么就不可以了?!难道谷生那小子还镶了金不成?”   张菊英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起一抹冷光,明明上一刻还怒气冲天,这一刻她竟然显得意外的冷静。   那冷静的面容下似乎隐藏着一丝疯狂,一丝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两个儿子和何春蔓那丫头你会送谁走?”   送谁走?   云雪梅惊疑不定的细细揣摩着这句话,随后她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震惊道:“娘你是说那孩子不是大哥亲生的?!”   云落皱着眉,同样在琢磨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听到云雪梅那女人的猜测,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不!不对!   “猪脑壳!那崽子长得跟建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呢?”张菊英为之气结,忍不住拧了云雪梅耳朵一下,“老娘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的女子?”   云雪梅摸着耳朵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难不成大哥不是娘亲生的啊,真是......”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住了,差点咬住自己舌头,“大哥不是我大哥?”   “自然是,不是一个娘而已,你大哥不过是克亲娘的晦气玩意儿罢了。谷生这事你别再提,亲孙子送人?你娘我不傻。”   难怪啊难怪!   老太太那些恶毒又不可思议的行为终于找到症结了。   可书中并没提到这些,想到这儿云落自嘲一笑,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罢了,作者哪会花那么多笔墨描写呢?   她真为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感到不值,可悲可怜可叹!这便是他孝顺的母亲。   她更为罗美芳感到心痛和委屈,她竟然背着那不属于她的过错,被欺压和良心不安一辈子?   而他们夫妻都被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愚弄了一辈子,被这样一个无知恶毒的老太太毁了一辈子。   身在局中不知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谁的错?怪云建业愚孝还是怪罗美芳懦弱?   云落冷笑着,最大的错难道不是云富贵这个亲爹,放任后妈这样对待自己儿子?身为父亲放纵妻子的恶行,冷漠无情又不负责任才是最大的恶!   为人父母真的不需要考试,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和父母。摊上这样的父母,若没遭遇重大人生变故,也没贵人相助一把,自身的认知局限也意识不到的话,要挣扎出这摊泥沼真是难于上青天。   原主的弟弟究竟被送到哪儿去了?   ☆、22.进城   “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看着娘。”在云落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叹了第几次气时, 罗美芳终于忍不住问道。   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的云落愣了半晌突然道:“娘,你和爹照过结婚照吗?我想看看。”   “原来是想你爹啦?”罗美芳松了口气笑着打趣她, 起身从角落的旧木箱里翻找了一阵, “喏, 我和你爹结婚那儿没时间去照, 不过有他一张军装照。”   她接过照片凑到煤油灯旁, 小小的黑白照片静静躺在她手上,照片有些发黄, 边角被摩挲得有些毛毛的,显得经常被人拿出来看。   “别离那么近,小心被火烫到你。”见她捏着照片离油灯那么近, 罗美芳提醒道。   云落点点头,就着油灯暖暖的光线仔细端详照片上的人,这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 浓眉大眼国字脸十分符合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审美, 模样长得并不像云富贵,应该是遗传他那早早去世的生母吧。   “娘,你和爹是怎么认识的呀?”   正在补衣服的罗美芳动作一顿,脸上渐渐挂了一丝甜蜜地笑意:“你爹啊,那时候他正好回乡探亲, 就陪他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去大石窝镇相亲,就是咱村民兵连队长你丁叔叔。”   云落从没见过罗美芳笑得那么开心, 明明快三十的人了, 那模样还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好巧不巧, 我那天也陪小姐妹相看你丁叔叔,没想到你爹他见了你娘我一眼就认定了,第二天就喊来咱村妇女主任邢大姐替他去我家说亲。”   “怎么不是爷爷奶奶去说亲呢?”   提起这个事,罗美芳垂下眼眸,渐渐敛了笑意:“还能为什么?你奶奶哪里会同意,所以你爹才找了邢大姐做媒。”   “邢大姐是五十年代大学生,主动从省城来咱儿蒲柳村扎根,和现在那些知青可不一样,思想觉悟高,甚至还被人民日报刊登过呢!反正不知道你爹是怎么说动邢大姐帮做媒的,然后你爹好像给你爷奶许了什么承诺,这亲才算定下。”   云落恍然大悟,难怪老太婆嫌弃罗美芳,这儿媳不是她所中意的就罢了,还是云建业忤逆了她选的。云建业又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张菊英才会肆无忌惮做了那些恶事吧。   说完这些罗美芳神情怔怔的,娶自己是丈夫这辈子唯一做过忤逆公婆的事,她不愿向来孝顺的丈夫为难,更不想他在部队和前线还要担心家里,这番情意她唯一能回报的便是帮他顾好家,让他无后顾之忧。   何况   罗美芳眼神黯淡了几分,何况她弄丢了儿子还怀不上孩子,丈夫得知后只是沉默了一阵,最后还反过来安慰她。   为了丈夫和女儿,她什么都能忍!云落不知罗美芳在想什么,只见她眼神变幻不停,最后逐渐定格成一种决绝和坚毅的眼神。   刚刚母亲在想什么?   她以为原主父亲是一个愚孝的暴力渣爹,可是今天从罗美芳口中听到的分明不是那种人设嘛,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一个孝顺坚毅的男人变成了只会酗酒打骂妻儿的家暴男?   想到今天听到的事情,云落决定要为她做些什么,自己能救赎这个善良的女人吗?能帮她脱离苦海吗?   清晨,村里的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罗美芳一起,云落便迅速穿好衣服,然后把上次卖鱼的钱装进棉袄内,以及几张花花绿绿的粮票。   这些全国通用粮票是云建业这次寄回来的,她自然不会客气咯,老太婆拿了多少就给她吐多少出来,秋后自会算账。   云落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抿了抿嘴身形灵活地出了院子,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赶回家,她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内忙碌的单薄身影,面上的神情坚定了几分。   这会儿天还没亮,借着神识能在黑暗中视物,她快速向晒谷场走去,幸亏这两天没下雪,路好走得多,只用了十分钟她便到了晒谷场。   此时晒谷场上停着一辆拖拉机,几个看不清模样的汉子抬着笼子往车上放,等了一会儿那些人便走了,云落瞅准时机快速跳上拖拉机,掀起草垫藏身其中,一股刺鼻的臭味立刻钻进鼻腔。   车上的猪似乎并不欢迎这个陌生来客,哼哼唧唧起来,她瞬速收拢神识降低存在感,傻乎乎地猪挤在一起安心睡去,哪里会想等待它们会是什么命运。   过了片刻,一阵脚步声和谈话声传来,她立起耳朵倾听,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何大海,二人坐上前面的司机驾驶座。   点火启动,拖拉机再次哐哐哐地大叫着冲出村子,笼子里的猪骚动不安地哼唧着,车驶过一段颠簸地路后开始平稳起来,云落伸出头吸了一口冷空气,她快被熏死了。   “大海兄,今天你可是又要赚一笔了!”   赚一笔?这些猪不是村里安排那个被下放的大叔养的么,卖了钱貌似算村里的公共财产,年底要给大伙儿分红的吧?   不等她多想,何大海的话顺着风飘进了她耳里:“说的什么话,你们家不也赚到了,不过我得感激你们,没你大姐配合,我也很难在账目上做文章嘛!”   身为村里会计竟然做假账?不过想想这可是何春蔓的极品大伯,也就不足为奇了,何大海这个人有文化也有一定人脉,而且心够黑,女主可是用好多年才把他彻底搞定。   只要不危及自己和母亲,云落不想插手何大海的事,这个坏家伙自有女主来收拾,她不想招惹麻烦,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距离清水镇已经不远,路上牛车马车开始变多,道路狭窄拖拉机不得不慢下来,云落瞅准时机从车上跳下。   她的行为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大家只以为他们一起来的,现在堵成这样还不如她步行前进,况且再不下车可能要被发现。   云落从容地整理了衣服和头巾,将脑袋裹得只露一双清澈地黑眸后,将手插在袖子里,从何大海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过。   大早上,镇上收购站已经排了长长地队伍,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公社里异常热闹和繁忙,忙着收购各类牲畜和农产品,供销社和食品公司也不轻松,各类副食品和生活用品、年货根本供不应求。   上次来卖鱼,她留意到汽车站就在收购站附近,云落转转悠悠来到车站观察了一会儿进出的人,直到有司机大声喊:“往茂安县的车要开了,还没买票的快点!”   这一嗓子过后,不少提着大包小包的人连忙往车上挤,云落也立刻跟了上去,却被售票员拦了下来:“哎,那小孩你站住,车要开了,你一边玩去。”   云落身子一僵,回头却傻乎乎道:“姐姐,俺刚刚去茅厕了,俺娘在上面等俺呢!就戴绿头巾那个。”   姐姐?自己看起来很年轻么?模样三十来岁的售票员心里美滋滋,然后十分痛快的在云落手上按了个戳便放行。   果然哪个年代的女人都一样爱美,司机瞅了眼云落手背上的戳让她赶快上车,车上人不多,她走到最后一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穿到这个年代一个多月,云落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她兴奋地看着车外两旁的风景,毕竟现在难得有机会出门。   村里的人无论去哪儿都得村长开介绍信,要写清楚哪里人士,要去哪儿,去的原因以及去的天数都要有,再然后生产队上盖了章才能出门,没有村上盖了公章的介绍信,简直寸步难行。   半路上又有人上车,云落身边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她似乎是个话多活泼的人:“小妹妹你家人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坐这儿啊?”   云落撇了她一眼,指着坐在前面裹绿色头巾的女人:“俺娘和弟弟坐前面,没座位就自己下来坐了。”   弟弟带在身边,女儿丢在后面?年轻女人同情地看了云落一眼,疯狂地脑补着。   “姐姐,你知道茂安纺织厂怎么走么?”   “呃?你和你娘第一次来茂安啊?这个简单,你们出了车站往左一直走,走到底往右再走上两里路,就在那附近。”   云落大概心里有谱了,女人的声音渐渐在她耳边飘远,她不禁回忆起昨天下午张菊英母女的对话。   为了弄清弟弟究竟在什么地方,她耗费大量神识诱导着云雪梅问张菊英,弟弟被送哪儿去了?最终把老太太缠得烦了,加上对自己女儿没戒心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据老太太说当初饥荒才过没几年,日子难熬,她老姐妹家亲戚的儿子在城里上班,因为生不出来就想花钱“收养”一个,老太太便把那孩子“送人”了,这样换来了二十斤大米,四十斤玉米和十五块钱。   她必须尽快找回那孩子,只有那孩子出现才能快速斩断母亲与云家的关系,他应该是有四岁了,只知道那是一户姓孙的人家,叫什么名字老太太早已不记得。   想到这这些,云落既无心与旁人聊天,也无心看路两旁的景色,车一到站她便冲下了车。   “大姐,你家孩子都下去了,你不快去看,别再丢下她了。”见云落走了,那个年轻女人对绿头巾大姐说道。   绿头巾大婶:这姑娘怕是个傻的吧,真可惜,年纪轻轻地就傻了。   ☆、23.一波三折!   出了车站云落很吃惊, 这和她想象中的县城不一样啊,比她预期的还要落后。   城里主干道是青石砖铺的, 路面很多地方凸一块凹一块, 有的地方还缺失了砖块, 变成一个个小坑, 行人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踩进去。   云落边走边看, 街两旁大多是两层的老建筑,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有很多穿着藏青色工装的人,原来是纺织厂工人们下班了。   头上的烈日似乎吹不散这冬日的寒冷,街道上飘着食物的香味不断引诱着云落,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一家卖包子馒头的副食品店门前。   新鲜出炉的包子馒头冒着袅袅白烟,白的白面馒头, 黄的玉米面馒头, 黑的杂粮馒头,都好香,路过的行人瞟一眼,再摸摸瘪瘪的衣兜只能离去。   “老板,给我来一个肉包子。”   买包子的男子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羡慕眼光, 就站在包子店前十分矜持地咬了一小口,那享受的表情就好像他在吃绝世美味似的。   肉包子!   脑海里无限循环着这三个字, 云落鼻翼翕动再也挪不动脚, 目光绿油油地盯着蒸笼里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猪肉!   云落觉得自己被定住了,必须吃一个肉包子才能解除的那种定住:“大婶,我要两个肉包子!”   将四两白面粮票和五角钱交给对方,云落满怀期待地接过两个用纸包住的热乎大肉包,顶着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她把包子揣兜里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人群。   忍住想吃的冲动,云落决定先找到纺织厂,只需要朝穿蓝色工装人流的方向逆行应该就对了,果不其然走了十来分钟她来到了纺织厂门口。   “大爷,请问纺织厂家属院在哪儿呀?”云落观察了片刻,拦住一个从工厂里出来的老头,礼貌地问道。   老头停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道:“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你家大人呢?”   “大爷您真厉害,这都被您看出来了!”云落作出惊讶又佩服地样子,随后担忧害怕道,“俺和俺娘来走亲戚,刚刚路上人多就和她走散了,俺只记得亲戚是纺织厂的职工。俺们老家在元邶县大东村生产队,俺姨父姓孙是大东村隔壁的小东村人,小姨和姨父有一个四岁大的男孩,他们就住在家属院,您听说过吗?”   云落怕屁一通拍,老大爷对她好感度蹭蹭蹭上涨,心想小姑娘人生地不熟走丢也怪可怜,便热心道:“小姑娘你说的我不清楚,但我老伴儿可能知道,走我带你回去问问她。”   神识中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云落真诚地感激道:“哎!大爷谢谢您!”   家属院离这儿还真不远,一排排陈年旧楼倔强的矗立在那,楼房四层高,一层能住十几户那种,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小区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跟在老大爷身后来到三楼,他们途经一户户人家,有做饭的女人们,有打闹的孩子们,有看报纸的男人们,还有听戏曲的老大娘,一副生动的六十年代生活画卷徐徐展开在云落眼前。   进了屋,云落发现房子面积不大,或许不足五十平米,屋内摆设也十分简朴,客厅显眼处挂了一副mao主席画像,桌上摆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看来这家人条件不错。   “老婆子,你过来一下,问你个事。”老头话音刚落,里间便走出一个手拿锅铲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见到云落有些诧异:“哟,这是谁家孩子啊?”   老头子显然是个急性子,当下一股脑将云落的遭遇向自家老婆子说了一遍,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灌进一大口,见老伴儿皱着眉头不说话,又忙不迭地追问:“老婆子咋样啊,有印象不?你不是对咱家属院最了解嘛!”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锅铲毫不客气地拍在老伴儿身上:“吵啥吵?很熟又想不起来,被你打断了!”   “行行行,我不吵,你慢慢想好吧?”   云落笑眯眯地望着二老的互动,老俩口感情一定很好,自己又遇到了好人呢。   老太太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一拍腿高兴道:“哎呀!想起了啦!”随后她神色又有些迟疑,“我想起的这户人吧,名叫孙宝山,是有个三岁的儿子,还有一个两岁的小儿子,并非只有一个孩子,这”   “大娘,您确定只有他家是从元邶县大东村来的么?”   “确实是,孙宝山三十多岁才有孩子,在咱家属院那是生的最晚的咯,而且也不见他媳妇肚子大起来啊,那年回了趟老家说是生了个胖娃子,那孩子我瞅着不像才生的。”   说完老太太看着云落道:“孩子,你是不是记错了?”   云落咬着唇,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境,三岁?不是四岁么?有两个孩子?不是不能生么?什么情况啊,好复杂!   自己这趟行程就这样没有一点收获的结束啦?她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强颜欢笑道:“可能是俺记错了,娘没有告诉俺小姨生了弟弟呢,俺还是原路返回车站等俺娘好了。”   “谢谢大爷大娘!”云落冲二老深深一鞠躬,耷拉着肩膀转身出了门。   又能直接找张菊英,若是打草惊蛇,他们狗急跳墙把人转移或者干脆毁灭证据怎么办?这样一来只能慢慢调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待在云家,糟心。   “哎,小姑娘你别走啊,大娘带你去找找看,找不到我们再送你去车站。”老太太看着云落瘦弱的小背影和沮丧的神情,心下不忍便叫住了她。   云落刚要拒绝,老太太已经放下锅铲,解了身上的围裙过来拉住她向楼下走,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人家也是好心,那就去看看吧。   “老头子你在家等着,一会儿就回来。”   下了楼,老太太拉着云落绕过三栋居民楼,来到一栋更加破旧的两层小楼前,顺着楼道一直走到尽头的房间。   房间开着,里面拥挤又凌乱,一个满脸油光的女人正在做饭,老太太探进身子笑问:“宝山家的,你家今天有没有亲戚来啊?”   “张婶来了啊,快进来坐,我家没亲戚来,咋啦?”女人先是一愣,然后热情地邀人进去。   老太太正打算再接着问什么,云落突然指着墙角问道:“婶子,弟弟穿那么薄不冷吗?”   交谈的二人都顺着云落的手看了过去,只见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神情呆滞的小男孩,竟然只穿一件薄袄子坐在地上,好像不知道冷似的。   “宝山家的,这大冷天你是怎么当娘的?”老太太满脸不赞同,上前摸了摸那孩子的脸惊道:“呀!这么冰,宝山家的你还愣着干啥,快去找件衣服来给孩子穿上!”   云落看得分明,那女人眼中闪过不耐烦和厌恶,然后不情愿地进了卧室,老太太是个心善的,心疼不已地给小男孩暖手。   云落轻轻靠近他,伸手碰了碰瘦弱地小人儿,这孩子如同和云建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庞,以及熟悉的精神力,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女人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那小孩头上戴着虎头帽,周身裹得跟球似的,显然被父母精心呵护和照顾着。   “还不快给老娘死过来自己穿上,没看到我抱着你弟弟啊!”女人板着脸望过来,语气极其不耐,这孩子立刻颤抖起来,云落怀疑要不是有外人在,她能将衣服砸在他身上。   老太太第一个不乐意了,回头就训斥她:“有小的就不管大的了?你瞧瞧把孩子吓成啥样了?做父母的不能这样偏心!”   女人脸上压着怒气和尴尬,她讪讪道:“是,张婶您说得对,我下次一定注意,主要是工作忙,没时间管。”   老太太依旧不给她好脸色,接过衣服给小男孩仔细套上,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宝山家的,我们走了,你这当娘上点心。”   “哎!知道了,张婶慢走,有空过来玩。”女人抱着孩子态度良好地答应着,只有云落看见在她们转身后,女人瞬间阴鸷地神情。   “大娘,那个婶子好像有点怕你呢。”云落不经意地说着。   “哼,我家老头可是纺织第二车间主任,她丈夫的领导,能不怕?”老太太对于刚刚见到事极为不满,对这家人感观很糟,她一个旁人想帮也帮不了,孩子是人家的,只要给口吃的不断气,想咋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云落点点头,原来一直生不出孩子的他们,在抱养弟弟第二年后可能意外有了自己孩子,然后对“抱养”来的孩子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么?   那张麻木苍白的小脸和没有生气的大眼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云落抿紧了嘴,脸色刹那间变得无比难看,那个女人竟然在打那孩子,此刻的他无助害怕的缩在角落里哭。   “大娘,俺看到俺姨了,绿头巾的那个。”云落指着路过的一栋楼说道,今天跟绿头巾大婶真有缘啊。   “行,你去吧,要不要我送你过去?”刚刚的事让老太太有些走神,她不放心地问道,根本没去想云落前言后语的矛盾之处。   云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娘,今天特别感谢您和大爷,您快回去做饭吧,大爷在家该饿了。”   说完便跑开了,等老太太走远,她才重新从旁边的楼道里走出来,云落脸色冷凝,那个女人想死是不是?   带着渗人的笑,云落返回了之前那栋楼,她没有冒然进屋,而是先用神识查探了一番,屋里的男人似乎还没回来,很好!   云落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子,这个时候的人对外人防范意识还淡薄得很,何况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大冬天遮着脸,谁知道谁啊。   女人背对着她,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云落快速扫了一眼周围,顺手拿起一根木棒朝她后颈用力敲下,动作一气呵成。   “嘭!”一击成功,毕竟学医出身,要避开要害弄晕一个人,对她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看着被打晕倒地的女人,云落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   时间不等人,她把门反锁,回眸发现小男孩怯怯地看着她,云落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他似乎想避开,见到她笑又没动。   望着他脸上的红肿,她沉着脸转头剐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女人,丧心病狂的疯女人!   云落四处翻,找来一捆麻绳将女人呈大字型绑在地上,然后剪了一截衣服蒙住她眼睛,再把乌漆麻黑的抹布往她嘴里塞。   朝那孩子看了一眼,云落思索片刻把他抱进卧室把门关上,她蹲下用手拍了拍昏迷的女人,一个字:扒!   棉袄撕!裤子扒!衣服剪成条再扯!   云落眼睛一转,一个主意浮上心头,她把那女人口中的抹布扯出,将内衣塞进她嘴里,然后撇撇嘴嫌弃地把内裤套她脑袋上。   “唔!” 似乎被冷醒了,女人开始挣扎呜呜叫,云落才不管她冷不冷,举起皮带“啪啪啪”一顿好抽。   她可是用足了劲儿抽的,真尼玛带感啊,抽不死这恶毒的贱女人,哼!瞧着那女人疼得想蜷缩又做不到的样子,云落冷笑,这才开始呢,就受不了?   又抽了十分钟,云落才将皮鞭一扔,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块薄木板,对着她脸就是十几个嘴巴子,直到把她脸打肿,嘴角打出血,云落才堪堪住了手。   抬头看了厨房一眼,刚好有一锅白米粥,她仔细地将米粥研磨成米浆状,端着白色浓稠的米浆倒在女人某处不可描述的地方,以及小腹和胸上。   好啦,大功告成!此刻云落心中那股暴戾总算平复了下来,打坏人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啊!   处理完这些她把屋子故意弄乱,看起来像遭了贼,再用神识细细将屋子角角落落扫了一遍,随后带着一抹笑走向桌子,伸手往桌底一摸。   嚯!不少啊,看着手中花花绿绿的各类票证和厚厚一沓大的小的毛票,云落眼底一片冰冷,偏偏脸上的笑却很灿烂,这些都不够偿还她的弟弟。   把这些揣进兜里,她进里屋给弟弟快速套上厚棉袄,再用一顶帽子盖住他的脸,外面那肮脏的女人不能脏了他的眼。   男孩竟然一直乖乖任她摆动,不叫不闹不哭,似乎是麻木,又似乎有点依赖。   云落用头巾把脸一遮,放开喉咙冲四周喊:“救命啊,来人啊!”   “咋啦咋啦?”听到她嘶声力竭地喊声,很快有几个妇女从屋里跑了出来,云落指着屋里带着哭腔道:“婶子你们看,出事了!”   众人急忙冲进屋里,立刻被里面的情景惊呆了!地上的女人□□着身子,身上红一条青一条,嘴里被塞着内衣正呜呜叫着,好不凄惨哟……   头上的花内裤,还有那大张的腿心处不可描述的某种已婚妇女都懂的浓稠液体   “天呐,宝山家的这是在自己屋被人给糟蹋了?!”终于有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云落一边走一边喊,往那屋去的人越来越多。   见事情大条了,云落往外快速走去,溜之大吉!   ☆、24.回家!   孙宝山喜滋滋地提着老家寄来的年货往家赶, 今天是儿子两岁的生辰,他特意和工友换了糕点票, 十分肉痛地称了半斤带回去给大胖儿子吃。   他脚步轻快向着家走去, 突然他愣住了, 自家门前咋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难道是儿子出事了?想到这儿, 孙宝山脸上血色尽失, 心里不停祈祷儿子不要出事,这可是他三十好几才有的儿子!   他踉跄着身子慌慌张张冲过去, 推攮着人墙凄声喊道:“你们给我让开,我儿子咋啦!”   人群中大多是一栋楼的邻居,见到他瞬间面露同情之色, 孙宝山的脸色苍白如纸,脑海里轰鸣着儿子出事了   他迈着虚浮地步伐缓缓进了屋,屋内地情景让孙宝山如遭雷击, 他哆嗦着手指向地上的女人结巴地问道:“这、这女人是谁?”   孙宝山话音刚落, 地上的女人便呜呜地叫着剧烈挣扎起来,他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想到某种可能,他咽了一口吐沫,颤抖着手把女人头上的内裤慢慢掀开   “啪!”清脆耳光的声在屋内回荡, 不用解开蒙眼的布他便知这是他妻子,男人的手劲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何况是盛怒之下, 女人当场就眼冒金星, 头一偏没了动静。   众人瞬间喧哗了起来,男人们交头接耳表示能理解,丢人丢大了,女人们更多的是愤怒,当即就有个脾气火爆的妇女站出来骂道:“孙宝山你是不是男人?自己媳妇儿遭遇了这种事,你不安慰她反到打她,什么玩意儿?!”   说着她扯下窗帘盖在他妻子身上,孙宝山红着眼恶狠狠地看着她,突然暴起抬腿将人踹飞,被踹飞的女人从墙上滑下,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身下当即见红,人群再次骚乱起来。   “快来人啊,她小产了,送医院去!”   “孙宝山你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孬种,活该你女人被人糟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伐着暴怒中的男人,孙宝山猩红的眼清明了一瞬,又在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后,理智的线彻底断掉,他喘着粗气四下一看,拿起板凳就朝那群嘴里吐着刀子的人砸过去。   “杀人啦!”   “孙宝山疯了!”   面对孙宝山无差别地攻击,人群乱成一锅粥作鸟兽散。   见人都跑光了孙宝山把门关上,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女人,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他扭了扭脖子粗鲁地扯开妻子嘴里的内衣,用力揪住她头发凑近自己:“贱货!王翠菊老子不能满足你?我看你是想被拉去批/斗,破鞋!儿子在哪儿?”   王翠菊脸上五彩斑斓又青又肿,眼睛被挤得只剩一条缝,她吐出一颗带血的牙冷笑:“哈,孙宝山老娘看错你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我说没有被糟蹋你肯定不信!”   她此刻的心比寒冬腊月的天还冷,王翠菊实在不明白短短一小时内,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种事?   “老子问你儿子在哪儿?!”孙宝山眼里的暴怒愈加旺盛,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王翠菊翻着白眼说不出话。   “嘭!”   门猛然被人从外往内一脚踢倒,一个高大的男人怒气冲冲揪着孙宝山衣领一把拎起,狠狠甩出去,欺身上前压在身下抡拳猛揍,等打够了男人才骂道:“龟孙子把我媳妇弄流产!要不是老子上有老下有小,今天非弄死你个孬种不可!”   男人朝他吐了一口浓痰才甩手走,门外呼呼地冷风吹进来,孙宝山仰面朝天愣愣望着屋顶,今天是怎么了?本来开开心心回来给儿子过生辰,他转头盯着地上面目狰狞的女人都怪这贱女人!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将孙宝山惊醒,他艰难地撑起身子走进里屋,瞧见儿子安好无恙地躺在床上,孙宝山笑了,儿子啊,他唯一的儿子。   云落背着弟弟快步走出家属院,中午家家户户忙着做饭吃饭,天气冷肚子饿,往来的人皆是行色匆匆赶回家,因此云落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虽然背上的小家伙很轻,但云落自己也很瘦啊,貌似今天还没来得及吃午餐呢,她的步子有些虚软无力,路才走了一半额头上便密布汗珠,但她不敢停下。   云落咬着牙“吭哧吭哧”地往前走,又走了一里路总算到达车站,下午一点发往清水镇的车只剩最后一班,此刻车站内人影寥寥无几。   回头看了一眼即将出发的班车,她集中注意力对售票员使用了神识扰乱,趁对方有些呆愣之际,云落拿起桌上的印章往自己和弟弟手背上分别按了个戳。   这次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他仔细检查了云落姐弟手上的戳便挥手放行,他从未想过会有小孩子敢自己坐车,只以为是车上谁家的孩子,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车子一路驶出发清水镇。   云落依然坐最后一排,她把弟弟安置在靠窗那面,从兜里拿出已经变冷的肉包,幸亏是冷的,不然香味儿会飘满整个车内,她一个人出门在外,必须低调再低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也不知道他究竟饿了多久,这么小肠胃应该受不了太冰的食物,云落把包子放进贴身的单衣,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等包子变温热时,她将小家伙抱在腿上喂他,他没吃递到嘴边的包子,只是呆愣愣看着云落,云落心里发酸,摸摸他稀疏发黄的头发,温柔地哄道:“乖,张嘴,姐姐喂。”   云落只喂了他半个包子,这个时代的人还很实在,一个包子就够一个成年女性吃饱,姐弟俩儿吃一个正好。   车子晃晃悠悠地行进着,她把弟弟抱在怀里头一歪睡了过去,醒来睁开眼便撞进一双纯真的黑眸中,云落微微一笑:“小家伙不困呀,刚刚姐姐流口水没?”   “清水镇到啦,大家准备下车!”司机提醒着车上的乘客,车子停了下来,云落连忙抱起小家伙下了车。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应该是下午三点左右,还来得及赶回去,镇上并没有专门到蒲柳村的车子,她思忖了会儿抬腿朝收购站走去。   “阿落?”   熟悉地声音在背后响起,云落停下回头看去,疑惑道:“白哥哥你怎么在镇上?”   “这不是来给我娘抓药嘛,话说你怎么也在镇上,自己来的?”俞少白推着自行车,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也没看到罗美芳。   云落沉默良久,她需要一个帮手,眼前的少年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于是她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说你什么好呢?胆大包天又机智过人的小丫头!”   俞少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一个十岁的女孩竟然敢单枪匹马往县城找回自己弟弟,他真想训斥她又想称赞她,实在是太让人担心。   “白哥哥来帮我背一下,胳膊好酸!”云落嘻嘻一笑,转移话题。   原本安静的小家伙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巴一瘪眼里堆满了晶莹的泪水,他死死抱住云落的脖颈不放,“姐姐,不要!”   这是云落见他目前为止第一次开口,瞧着他泫然欲泣地小脸,云落心软了,歉意地看了一眼俞少白。   “没事,你抱紧他坐前面,我们这就回去。”俞少白尴尬地摸摸鼻子,自己看起来很可怕么?   太阳渐渐西下,阳光斜斜打在三人身上,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路两旁是被厚雪覆盖的农田以及山林,三人到达村口时已天黑。   “这样吧,你先把他放我家,你总不能就这样抱回去,我们计划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俞少白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云落点点头,是得先回去问问母亲再做打算。   幸好现在天黑又是晚饭时间,村子里也没路灯,方便云落行事,进了俞家她没时间向俞乐吟解释,只是把小家伙放在凳子上,认真地看着他说:“你乖乖听话,等姐姐回来,不要闹婶子和白哥哥,好不好?”   小家伙微微颤抖,紧紧抓住云落,大眼里泛起水雾,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最后还是放了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云落的背影,直至看不到时,眼泪才无声无息地顺着红肿的小脸落下。   俞乐吟心疼得不行,这么小的孩子连哭都不会发出声,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等听儿子说了这孩子的事后,她忍不住哽咽痛斥:“作孽啊!这么小的孩子她们怎么忍心下手?”   云落蹑手蹑脚进了厨房,见到罗美芳站在灶台旁切菜,她小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罗美芳动作一顿蓦地回过头,她沉着脸不说话转身继续切菜,这是不准备理自己?云落有些心虚地凑过去,又喊了一声娘。   之前一直温温柔柔地女人罕见地发了脾气,伸手一下接一下拍在云落后背上,云落咧咧嘴没躲,其实她穿得厚,罗美芳又没下死手。   见她不躲,罗美芳手落下的力度越来越轻,最后她自己先掉下泪来:“你个死孩子,专门吓唬娘是不是?今早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知不知道娘很担心你?”   “我错了娘,以后不敢了,你别哭了,我帮你烧火。”云落伸手扯扯母亲胳膊,撒娇的往她怀里拱。   ☆、25.打起来!   灶窝洞前, 云落一边添柴火一边时不时看罗美芳,那孩子连她这个旁人看了都心酸, 若是母亲知道了真相, 她不敢想象。   可真相再痛苦也是真相, 真相才能使人清醒和深刻, 想到这儿云落心中不再犹豫, 她鼓起勇气问道:“娘,弟弟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过我呢。”   罗美芳顿住了, 火光在她眼中跳跃闪烁,当云落以为她不会回她时,罗美芳出声了:“云叶, 你弟弟叫云叶,娘生你时在秋收之际,那会儿漫山的落叶飘落, 那场景美极了, 娘就想无论将来出生的是男是女都叫云落吧,第二个就叫云叶。”   原来是这样,云落双手杵着下颌又问:“娘,如果你知道把弟弟抱走的人是谁,你会怎么样?”   听到女儿的假设, 罗美芳脸上没了刚刚的温柔,眼里弥漫着浓烈地恨意, 她没说话只垂下眼良久才道:“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些。”   在云落看不见的地方, 罗美芳紧紧捏住拳头,一滴滴血顺着指缝流下,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痛,眼里的火光不知是烧菜的火光还是仇恨的怒火。   云落没看到她握紧的拳,却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翻滚的精神力,原来母亲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淡定,她心里有恨、有怨。   刚刚的提问就当打个预防针好了,不想再刺激她,云落换了话题,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娘,你有没有想过阿奶为什么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爹?”   “你这孩子今天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家里孩子多父母哪能一碗水端平,像你外公也更偏爱你大姨和小叔,你娘我嘴笨不讨喜,你爹也是个老实人。至于你奶不喜欢我还不是因为你娘生不出孩子,还弄丢了你弟。”罗美芳低声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张菊英一如既往骂骂咧咧,只是火力不再集中在罗美芳身上,张大妮不是软柿子任她捏,老太太占不了便宜就经常在儿子面前挑拨离间,于是家里天上演婆媳骂战,有时候甚至动起手来。   她现在名声臭了,丈夫也对她动辄打骂,张大妮对老太太的恨意简直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每天火力十足,从不怯场。   某种程度上云落是佩服张大妮的,这事要是罗美芳挨上估计她会去死,她倒宁愿母亲坚强些,哪怕泼辣些也是好的,总比被人当软柿子捏来得好。   吃过晚饭,罗美芳如往常一样任劳任怨地收拾碗筷、喂猪喂鸡鸭,云落趁机溜到对面。   云落才跨进屋里,一个小炮弹就冲了过来,她低头一看,小家伙紧紧抱住她的腿,这时俞乐吟端着碗走过无奈道:“不愧是亲弟弟,看看多黏你啊,你走了就那样坐在那儿没动,一直盯着门口等你来,饭也不肯吃。”   俞乐吟的话让她的心变得很软很软,很奇妙的感觉,忍不住怜惜和想去保护一个人,她从来有过这种体验,这便是手足之情血溶于水么?   此刻云落才真正从内心深处意识到,从今往后她也有想要去保护的家人了,弟弟和母亲。   轻轻地把他抱起来,她用脸蹭了蹭小家伙的脸,他依旧不说话,大眼明亮地盯着他,感知到他的精神力是开心的,云落接过俞乐吟端来的粥慢慢喂他。   “我们来商量下对策吧,你看我们这样”   俞少白缓缓将自己想的和盘托出,云落认真倾听着他的计划,在他说完后才细细询问,她对这个时代不熟悉也不了解,这事换她来处理不一定会做得更好。   “那行,我现在先回去,一会儿再过来。”云落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又细心安抚了小家伙才转身回家。   望着云落离去的身影,俞乐吟喃喃道:“连这小小的村子都不平静,有人的地方就永远避免不了斗争,阿白你现在去找村长吧。”   “娘,事情做完了吧?我有事和你说。”   罗美芳看着板着小脸的女儿好笑道:“咋地,小大人儿似的,瞧你一本正经的,过几天大年三十了,说吧,是想吃啥还是想买啥呀?”   云落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她是那种人么?她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问面前的女人:“娘你想不想找回弟弟?”   “你这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直提你弟弟,娘能不想找回来么?你以为娘没去找吗?娘比谁都想把你弟弟找回来”她声音越来越低,手紧紧抓着桌子,眼里泛着泪光。   云落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娘别难过,我一定会把弟弟找回来,现在和我去俞婶家,娘相信我么?”   “阿落你”别闹了,罗美芳没把话说完,便鬼使神差地被云落拉出屋,此刻屋外静悄悄的,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如水的月色笼罩着小村子,映着雪白的积雪寒意更添几分。   咚咚咚,俞家的门开了,又关上了。   村长也在?那正好。   “娘你看看他是谁。”   罗美芳愣愣地把目光移向云落怀里的男孩,那小东西回望了她一眼怯生生地缩进云落怀中,像,真像!   “乖~让娘抱抱你好不好?”云落细声安抚,轻拍着他的背,然后把他塞进罗美芳怀里。   罗美芳全程傻了一样,手脚僵硬保暖一团小小的人,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云落:“阿落,阿落这是、这是?”   “是弟弟,云叶。”   听到云落肯定的答复,罗美芳傻乎乎地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看了很久很久,眼泪就哗地下来了。   “是你弟弟,左耳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肉痣,真的是你弟弟!怎么找回来的?”罗美芳颤声问道,眼里的泪就没断过,她紧紧地盯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感觉自己像做梦一般。   “娘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听我说”云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缓缓道来,罗美芳听完难以置信地后退着,直到贴着冰冷的墙退无可退时,她狠狠闭上眼。   俞乐吟怕她太激动顾及不到孩子,连忙主动抱过来,小家伙似乎被吓到了,也没反抗,傻傻地看着那个突然举起拳头捶打自己心口的女人。   罗美芳痛,痛如骨髓,痛彻心扉,痛得不能呼吸!她背了这么多年的良心债竟然是婆婆搞得鬼,明明是她做的坏事,却一直往她伤口上撒盐,恶语伤人六月寒!   她大张着嘴仿佛不能呼吸,就像一条被到丢上岸的鱼,她不停地捶打着心口,仿佛身体的痛能缓解心里的痛,眼泪大颗大颗从那双饱含伤痛的眼里落下,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嘶声力竭,罗美芳此刻像一出默剧,没有声音的痛却震撼着在场的人。   俞乐吟见罗美芳状如疯魔地样子情不自禁落了泪,同为母亲,她能理解罗美芳的心情,如果是那样对自己儿子,她都不敢想。   于海林已从俞少白那儿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罗美芳的模样连他这个男人都不免心酸同情,。   她懂了,一切都懂了,她错了,她错得离谱!罗美芳大彻大悟,心里窜上来一股浓烈地恨意,如果张菊英在她面前,她可能会杀了她!   “妹子,你千万不要冲动,想想阿落和这孩子都那儿小,你要出了事她们可怎么办?你能放心?”俞乐吟看懂了她眼底的恨,连忙劝道。   于海林也怕罗美芳做傻事,连忙跟着劝:“建业家的,你放心吧,有我这个村长在,会给你做主的啊,明天一大早广播放完我们就上云家去。”   云落适时把小家伙塞进母亲怀里,就怕她冲动做傻事,往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弟弟也找了回来,她要出事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望着自己一双儿女,罗美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们需要自己照顾:“好,我听村长和俞姐的。”   “哎,这才对嘛,妹子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陪着孩子们好好休息下。”俞乐吟松了口气说道。   罗美芳这一夜都没合眼,她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一双儿女,内心风涌云动无法平静,若是连个讨公道的地方都没有,她不如用自己的办法讨回公道。   翌日清晨,东方破晓之时,张菊英如往常那样骂骂咧咧,周围邻居也早已见怪不怪,她也骂张大妮,可张大妮脸皮厚装着听不见。   罗美芳早在公鸡打鸣时便醒了,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醒来,此时听着张菊英的叫骂,她冷笑连连。   老太太骂得嗓子都冒烟了也不见人出来干活,便气得拿起棍子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大儿媳,哪知她推门进去,炕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啊呀,我家大媳妇跟野男人跑啦!”她尖着嗓子奔出门大叫道,好嘛,这一嗓子引得睡懒觉的张大妮和牛晓花都起来看热闹了,更别说那些个吃瓜群众。   俞家。   “嘴没个门把的死老太婆!”俞乐吟这种好脾气的听了都忍不住骂道,罗美芳出奇地冷静,浑身透着一股锋利地冷意,仿佛换了个人。   广播过后,俞少白进来喊道:“走吧,村长到了。”   于海林和一个面容和善的女人陪着罗美芳跨进了云家院子,云落则抱着弟弟和俞少白走在后面。   “哟,勾搭野男人回来啦?”张菊英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只是在看到于海林和邢燕子后皱起了眉头,“什么风把村长和妇女主任吹来了?难得你们俩儿还能一起上我们老云家。”   罗美芳一声冷哼:“他们二位是我来的,陪我来讨个公道!”   “公道?!你个不会生蛋的母鸡要啥公道?”老太太瞬间炸毛,平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泥人要找她要公道,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这会儿云家人都出来了,云富贵沉着脸就训罗美芳:“一家人说啥公道不公道,有啥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找外人插手的?!”   云富贵此刻很不高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段时间家里事都够村里谈到开春了,他不想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供外人消遣,只想安安静静迎接新年到来。   “我只问爹一句,你有把建业当自己亲儿子吗?张菊英这个当后妈对建业不好,你看不到么?”   罗美芳一句石破天惊,趴在墙头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什么?张菊英竟然是后妈?再看当场变色的云富贵,似乎是真的啊。   “俺咋没听过呢?”   “你?别说你了,俺从小在蒲柳村长大也没听说过啊”   “俺想起来了,云老爷子是二十多年前战乱时逃荒到大东村是吧,俺娘就是大东村的,不知道他们怎么跑来蒲柳村的。”   云富贵脸色难看的可怕,怒骂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建业家的你要还是我云家儿媳就立刻闭嘴滚回来!”   “你放你娘的狗屁!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张菊英沉不住气了,顺手拿起笤帚就朝罗美芳冲了回来,却不料被罗美芳一把抓住,将她猛地往地上一推。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建业既不像您也不像这老婆子,您遮遮掩掩是想干啥?不想说就呆在一旁,我还有话问这恶毒的老东西。”   她的举动和话语彻底惊呆了院子里一众人,这是那个性子软得随便捏的泥人罗美芳?   “你们瞧瞧她,疯了疯了!辱骂长辈,顶撞长辈,还打我老人家,哎哟我不想活了呀!”张菊英满地打滚,哭天抢地。   围观的婆婆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哎呀,确实不像话,建业家今天吃错药了?”   “就是,简直大逆不道,还打婆婆呢”   罗美芳沉着脸等众人声音小了,她一字一句道:“乡亲们还记得我儿子云叶三年前失踪的事吧?”   她指着地上撒泼撒滚的老太太字字泣血:“我儿子就是让这个恶毒的老太婆,卖给大东村孙宝山家换粮食了!”   张菊英不滚了,周围人不作声了,空气安静了几秒,院子里的人瞠目结舌,云富贵大声喝道:“再他么给老子胡说八道给老子出去,不要再进云家的门!”   “云老哥,你先别激动,听听美芳妹子怎么说的”邢燕子笑眯眯地劝说,又朝周围人高声道:“大伙儿都别吵,听听美芳怎么说。”   除了云家人,众人哪有不同意的,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啊,当然要静等事态发展。   “罗美芳,我挖你家祖坟啦?!我和你拼了!”张菊英爬起来冲了过来,罗美芳不避不躲,二人打做一团。   ☆、26.分家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二人便滚作一团你掐我揪,罗美芳压了这么多的怨气彻底爆发, 而张菊英的泼辣凶悍也不是开玩笑的。   张大妮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要不是场合不对, 她也想加入战局收拾那老太婆, 牛晓花津津有味地看着, 她生平最爱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   反正云家两个儿媳都没想去拉架,而最想上前拉架的云富贵父子三人被云落神识干扰, 站在那儿发起愣来,只要不出人命旁人哪想热闹这么快结束,此刻正欢快地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现场直播呢。   打一打也好, 心里的恨不发泄出来,是要出大问题的,一开始罗美芳还落了下风, 渐渐的她开始压着张菊英打,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上哪里能跟三十岁不到的罗美芳比?没一会儿便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   “建兵建伟还不去把人给拉开?傻愣着干啥呢!”于海林见罗美芳发泄的差不错,怕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便冲立在那儿发愣的云家兄弟喊道。   二人的眼神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连忙上前拉自己母亲, 在邢燕子的示意下,这边也走出两位妇女拉走犹自癫狂的罗美芳。   云落把弟弟递给俞少白, 上前拉住母亲用神识疏导她□□的精神力, 罗美芳渐渐镇静下来, 眼底的暴戾逐渐淡去。   张菊英完全打红了眼,活到现在她就没吃过这种大亏,还在众人面前丢脸丢大发成这样,此刻她简直恨不得活剥了罗美芳,明明一个软趴趴任她磋磨拿捏的泥人竟然也敢反抗她。   横了一辈子的张菊英,早就习惯了家里老太君一样的地位,习惯了操控泥人罗美芳,习惯了对她使来唤去,习惯了对她非打即骂,然而这样一个人现在竟然打她?   还公然挑衅她这个婆婆,张菊英心里恨得发疼,气得脸色发白,被两个儿子拉走时又哭又嚎又骂又挠,张牙舞爪地模样好不骇人!   “够了!带你们娘回屋!”云富贵忍无可忍地喝道。   然后回头怒视着罗美芳:“建业家的你好自为之,回娘家住几天去吧,等建业回来再喊你。我承认对建业关心少,那时候你娘生了雪梅和建伟,我对他们关注自然就更多。另外,你娘不可能对云叶那孩子做那样的事”   这个年代技术不成熟,根本没有亲子鉴定这回事,如果张菊英和孙宝山夫妇一口咬定不承认这件事,若是慢慢去调查,工作量变大时间拉长,中间的变数太大,他们合谋窜口供的话,事情将会变得对她们很不利。   想到这儿,云落毫不犹豫对张菊英使出重度神识干扰,刺激她本就暴怒不稳定的精神力,这有可能导致她精神失常,可云落却顾忌不了那么多,这个公道必须讨回来,而坏人也必须受到惩罚!   云富贵的话没完,张菊英就突然挣脱了云建兵和云建伟的辖制,发疯一样冲到罗美芳面前指着她鼻子讥讽道:“罗美芳你个孬货,那小崽子是老娘拿去换粮又怎样?又不是老娘亲孙子,指不定他以后还得感谢老娘为他找了个好家庭,人家夫妻俩城里当工人,你个泥腿子村妇能比得上人家?瞧你那蠢样,还不是乖乖被老娘打骂?还不是得为我亲儿们做牛做马,还不是生不出来儿子一辈子绝后,死了也没人给你摔火盆?口丕,活该!”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竟然真的是这老太婆干的?!太没人性了吧!   怒急攻心的云富贵一个趔趄差点没晕过去,他以为大儿媳是胡说八道的,他真的坚信老妻不会做那样的事,云叶也是他的亲孙子啊,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我杀了你!”罗美芳目眦欲裂,她的心都碎了,又被眼前的人反复践踏,她悔不当初,她恨!   老太太翻着白眼,充满血丝的眼球凸出一大截,嘴巴张得大大的,舌头直打颤,她使劲捶打罗美芳,可那双柔弱的胳膊此时却犹如铁臂一样牢牢掐住她喉咙,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捶打的手也越来越无力。   “快去掰开她,不然要死人了!”邢燕子见状急喊身边几人齐齐上阵,去拉犹如鬼神附体的罗美芳。   “娘,我是云落,快放手!”云落一边焦急大喊,一边使用神识安抚她暴虐混乱的精神力,罗美芳突然晕倒,那边老太太也晕了过去。   围观众人这会儿坐不住了,纷纷震惊地挤过去,于海林驱赶围得里里外外的村民:“大伙儿让让,邢大姐你掐她们人中!”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罗美芳和张菊英一前一后醒了过来。   罗美芳躺在地上恍惚地看着围着她的一张张脸,阳光那么刺目,她虚着眼看到云落布满担忧和泪水的脸,心中后怕不已,她要杀人犯事,谁来照顾她的一双儿女?   “醒了醒了,妹子你怎么样?千万别做傻事啊,有我和村长为你做主呢啊!”邢燕子扶起罗美芳安慰她。   “救命啊,老头子要打死人啊!”   老太太清醒后正惊魂未定呢,冷不丁被云富贵揪着头发扇了几个耳光,此刻她哪有力气反抗,只有扯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行了行了,富贵叔再打下去人要不行了,你们不想被抓去坐牢就都老老实实的,张婶这事我会如实上报公社公安队,怎么处理由上面说了算。”   公、公安?要去坐牢?张菊英吓呆了,云富贵也愣住了,众人也懵了   就是后世的农村里的人也大批法盲,别说这个被限制人口流动,又没怎么普法的年代,公安两字一出,众人像被扼住了喉咙,场面变得静悄悄的。   “人不是找回来了么?海林你别吓唬我老婆子,再说这是我们老云家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们就别插手了吧!”张菊英慌张说道,不知想到什么她又加了一句,“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当不得真,不是我做的,海林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众人   云落翻了白眼,脸皮够厚!罗美芳气得差点又暴起,望着一双儿女忍住了,她冷声道:“村长,邢大姐,我要分家搬出去独立门户,请你们为我做主!”   说完一跪而下,于海林和邢燕子连忙扶起她,互相看了一眼,于海林才道:“搬出去你带着两个孩子住哪儿去?你靠啥养活孩子,你一个人怎么照顾他们?建业能同意?”   “美芳妹子住我家,反正我家也是孤儿寡母!”一直没出声的俞乐吟温声道,见罗美芳望过来,丢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罗美芳感动不已,神色却依旧非常坚定:“谢谢俞姐,我自有打算。云家在村子边有一间荒废了好多年的老屋,因为离村里不近又塌了一边墙,这才在现在的地方盖的屋,我就带孩子们住那儿。”   她又望了一眼张菊英道:“我不信手脚勤快还能养不活云落和云叶,今年的属于我的粮早就分下来,我希望能带走一半。”   不等她说完张菊英又叫了,进了她的柜子就别想再弄出去:“阿口丕!美得你,没门!”   “是啊,大嫂你要走就走呗,我看你养不养得活两张嘴,但咱家的粮你可别想带走!”涉及到自身利益,牛晓花也开口了。   想到自己四个孩子,张大妮也难得和闹得不可开交的婆婆妯娌站到了一条线:“大嫂你还是别闹了,回来还有口吃的,你那份早吃完了。”   罗美芳冷冷撇了一眼两个妯娌难看的嘴脸,没搭理她们继续道:“不够的粮请村长和邢大姐允许我向队里打个借条,等明年年底分粮从我公分里扣掉,房子也希望村长帮着组织大伙帮着修葺翻新一下,我没多少东西,但会送参与的人一斤红薯干当谢礼,而且能住就成,都从我公分里扣。”   她殷切看着于海林和邢燕子,那模样只差给他们跪下,她再次哽咽道:“我不能把我的孩子放在这样的家里,建业我会说服他,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建业家的,你当真要分家?”云富贵冷声看着她说道。   “是!”罗美芳回得毫不犹豫。   “好,当着大伙儿的面,别等建业回来说我赶你们走的!你去年分到口粮三百二十一斤,一半就一百六十斤,给你八十斤玉红薯干,三十斤玉米面,三十斤高粱,十斤黄豆,十斤白面,建伟建兵去我房里拿出来。”   张菊英一蹦而起,拦在门口慌道:“不不不,老头子不给,一粒儿子都别想给!”   云富贵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为了给她兜底,为了让众人不至于骂云家太绝情,他必须给,蠢妇就蠢妇!   “拖走,去拿。”   云建兵云建伟踌躇了半响一人拉住自家母亲,一人进去拿粮食,张菊英急了,被云富贵一个耳刮子打过来又安静了,不甘地怒视罗美芳。   半小时后口粮全部装好放在院子里,云富贵指着大大小小地袋子对罗美芳道:“建业家的,你娘今天打也被你打了,我也教训了她,你要分家我也答应了,云叶也被找回来,口粮也给了你,希望你别再和她计较,家事就别扯到公社里去。”   罗美芳低头不说话,在云富贵以为她答应时,她开口了:“这事就拜托邢大姐和村长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你!”云富贵气结,张菊英再怎么说也是陪伴他多年的老妻,他不想她一把大年纪吃这个苦,也不想倒时闹大丢人,没想到这个平日好脾气的儿媳竟要绝情到底!   如果云落知道老头在想什么,一定会大笑,也不知道谁才是最绝情的?她抬头望望挂在头顶的太阳,正好趁现在才中午,还能收拾收拾搬进去。   “柱子,二狗,阿庆你们来扛粮食。”于海林指着一旁的几个年轻小伙吩咐道,又喊了另外几人去生产队的仓库去拿木柴和茅草等修葺房屋需要的材料。   “你看看屋里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晚上要盖的被子和垫棉记得带上。”邢燕子贴心提醒道,怕被云家阻止,她还亲自陪罗美芳进屋拿行李。   满地鸡毛一室凌乱,云家犹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焉拉巴叽的,那边却如打了胜战凯旋归来一般。   ☆、27.打打打   云家老屋坐落在村子边, 紧挨着蒲柳村后的巫林山,早些年云建业参军之后, 云家三姐弟还小, 挤在一个房间还能勉强住下, 但随着云家几兄弟成家, 这老屋就不够住了。   屋子是云富贵和张菊英刚来蒲柳村时随便选了块地搭建的, 十几年过去屋子早已破旧不堪,孤零零住村子边难免冷清没人气儿, 而且老俩口年纪大了也喜欢热闹,于是决定搬去村里。   蒲柳村靠山,建房的材料就地取材很方便, 人力也是现成的,只需要向来帮忙的人提供两顿伙食,加之云建业当兵寄回家的津贴二老都攒着,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云家。   村外的老屋就这样荒废了十年之久, 屋顶也早已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梁,房子总共一个堂屋两间偏房,其中一间房的墙都塌了,另外两间偏房和堂屋虽然仍旧□□,不过看着也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云落木着脸仰头望了良久, 这能住人?就算屋顶弄好了,她也怕睡梦中被墙砸到好不好, 而且门也没有, 如果那半扇摇摇欲坠的烂木头也算门的话   跟来的众人一看也凌乱了, 俞乐吟忍不住道:“美芳,要不这几天就先住我那儿好了,等房子修好再住进去?”   没法,罗美芳只能无奈同意了,于海林大手一挥吩咐跟来的小伙子们:“你们仨儿去和泥,别忘了加草,那墙和炕都补一补修一修,柱子去把梯子搬来,一会儿把屋顶给弄一弄,木门就交给王木匠了。”   俞乐吟身子不好,很快返回了家,俞少白留下来帮忙,罗美芳更是没闲着,邢大姐也组织了村上一些热心妇女过来搭把手。   云落力气小身子弱,罗美芳不让她帮忙,她只好带着弟弟云叶回俞家,上次她和俞少白去镇上卖鱼换回来的粮食还有不少,今天大伙儿来帮忙,无论如何都要做些吃的才行,哪怕一碗红薯杂粮粥也是好的。   小家伙不肯离开她,搬来小马扎坐在厨房看着云落和俞乐吟忙,她们煮了杂粮粥,贴了玉米饼,做好已经下午四点,冬天天黑的早,云落得赶快送去,她拒绝了俞乐吟帮忙送去的好意,自己来回跑了两趟,毕竟够麻烦人家了,再说俞婶身体也不好。   东西不多也不丰盛,一开始众人推拒不吃,罗美芳好说歹说之下才拿起了碗,忙了一下午早就饿了,一碗粥下肚身体暖和了不少。   肚里有货干活也有劲儿多了,偏房和堂屋的屋顶在大家的努力下已经全都弄好,今天把完好的那间房的炕和墙也修补好了,塌了墙的那间只能明天接着弄,王木匠那边用来做门的木板是队里仓库里现成的,据说再等两天就能做好,如果想找他做其他家具需要另付酬金。   天渐渐变黑,众人各自回家吃饭去了,等人散得差不多时,于海林还没走,罗美芳举着火把似乎有事和他说,云落和俞少白站在旁边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村长今天真是谢谢你和邢大姐了,没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罗美芳感激地说道,说完她低头有些犹豫,“最后还有件事儿希望村长能帮帮忙。”   于海林好歹做了十几年村长,不说是个老狐狸,那也算半个人精了,他不满口打包票答应,反而笑眯眯地客气道:“哪里哪里,建业家的别客气,大家乡里乡亲的不是?你有什么事儿先说说看。”   罗美芳神情略松:“是这样的,希望村上能把我和云落的户口从云家迁出来,我们不想再和云家有牵扯。”   “这毕竟你家建业才是一家之主,这事越过他只怕不妥,你两个孩子还姓云呢,毕竟还是一家人,事情做绝不好吧?”于海林有些犹豫,约定俗成家里的男人是户主,若是把云建业的户口一起迁出来,他怕不好和云建业交代。   “村长,我想好了,无论建业同不同意,我们娘仨儿的户口都必须迁出来,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   罗美芳态度很坚决,语气中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于海林默默抽了一口烟感到有些为难,直到俞少白温声开口:“海叔,您就答应罗姨吧,她们很不容易。”   “行吧!”沉默了半晌,于海林吐出一口烟说道。   俞少白气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您答应了,那您再帮个忙呗,您看罗姨和阿落阿叶都是女人孩子,又住在村子边,还挨着巫林山,万一野猪和狼从山上跑下来多危险啊?顺便让大伙用两米以上的木桩子做个围栏,好人做到底呗!”   云落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期待,村里家家户户的院落围墙高度都是一米多的,一点私密感都没有,而且还容易招贼!只是,于海林会同意吗?毕竟费人力又费木材。   于海林气结,瞪了俞少白一眼,哪这么容易?他沉默着,隐晦地看了俞少白一眼,竟然同意了。   云落暗暗皱眉,俞家和于家到底什么关系?自行车三番两次借俞少白,而且村长也是俞家去找来帮忙的,如果没有俞家,村长还会这样尽心尽力帮她们么?   三天后。   屋子修葺一新,堂屋和两件偏房的门已经装上,原本塌了一面墙的房间还没有彻底变干,屋外两米以上长长短短的木桩子已经弄好一半,甚至还圈了一块七八十平米大的院子。   眼看着屋子一天天变好,罗美芳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嘴里随时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云落也高兴,以后院子可以养鸡养鸭养猪啊,还有可以种些菜自己吃,最重要的是离那家人远远的。   此时距离过年还有五天,与此同时于海林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刚刚公社来了公安队的人把张菊英带走了,并且那老太太有可能面临五至十年的牢狱之灾。   罗美芳知道后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她显得很冷静,整个人经过这件事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   当天下午云家三姐弟就上门找云落母女的麻烦了,要不是修围栏的几个小伙儿拦住,三人竟是要联手给罗美芳一点颜色瞧瞧,虽然最后没动成手,难听的话却是没少说。   “罗美芳你个烂心肝的臭婆娘,你等着!等我大哥回来非让他修了你不可!”   “你个天打雷劈黑心肠的母老虎,等我大哥休了你看你有什么好日子过!”   “哼,瞧瞧!大哥不在她身边,又没咱们看着,指不定勾搭哪个野汉子呢!瞧瞧,这么多小年轻护着呢!”   最后一句将在场众人都一竿子打翻,小伙子们涨红着脸怒视云雪梅,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巴太坏了!民兵队长丁惠民的外甥当场就炸了,抡着胳膊就想揍云雪梅。   “咦!怎么滴,你还想打女人啊?你这种的以后怎么娶得到媳妇呀,你倒是试试啊,明年工分记错了可别怪我家老何。”云雪梅见人被拉住了,又仗着两个兄弟都在身边便放松了下来,先是对人家鄙夷了一番,然后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威胁小伙。   这话彻底将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惹火,他们是男子大丈夫,可以不跟女人计较,但这笔账可以算在云家两兄弟头上啊,场面瞬间混乱,三四个小伙围着云建兵云建伟打。   云雪梅瞬间花容失色,吓得退后了几步,她怕那些小伙来打自己,她再泼辣也只是个女人罢了,哪里打得过男人。   罗美芳却笑着顺手拾起一根擀面杖粗细的木棍朝云雪梅走去,云雪梅见状先是一惊,而后想起这个大嫂的性子,勾唇讽刺笑道:“罗美芳你想干啥,就你个软脚虾还想打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四处瞄,罗美芳没跟她废话,举着棍子快速冲向云雪梅,快很准一棍子甩过去,一声惨叫响彻院子,可惜那边早已打成一团,顾忌不到她这里。   云雪梅没想到罗美芳真敢动手打她,她有一个和张菊英战斗力不相上下的婆婆,可不是吃素的,气得她脸色狰狞地朝罗美芳扑过去,二人互掐了一阵谁也没占到便宜。   云雪梅心中讶异无比,软包子什么时候战斗力这么强了?不行,这样下去收拾不了她不说,自己也吃亏,于是朝远处站着看热闹的牛晓花吼道:“晓花还不快过来帮忙,回去给你一斤白糖!”   牛晓花眼睛一亮心动不已,但一想到那天罗美芳跟老太太打架的疯狂模样,她有些胆怯。   云雪梅见她没动,气不打一处来,再次吼道:“两斤!快过来!”   两斤啊!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啊,牛晓花不再犹豫,找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棒就朝罗美芳砸过去,亏得罗美芳早就注意着她,身子一扭险险避开,同时心里暗惊:牛晓花这女人平常看着爱挑事又怂,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云落如往常那样用背篓来送吃的,没想到她刚到便看见了这令她肝胆欲裂的一幕,那么粗的棍子砸下去,砸实了不骨折也要成内伤,若是砸到头和要害部位   牛!晓!花!   牛晓花再次举起棍子,嘣!棍子与肉接触的闷声响起,云雪梅躺在地上抱着腿蜷成一团冷汗涔涔,整张脸青筋直暴,模样吓人。   “雪梅,雪梅你怎么样了?俺不是故意的!”牛晓花急忙上前查看,她明明是砸向罗美芳的,怎么手中的棍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朝大姑子砸呢?!   云落轻轻放下背篓,最近修葺房屋,附近最不缺木棒了,她拿起一根粗细正好的棍子,朝着牛晓花走去,一记闷棒没有丝毫保留砸向牛晓花。   她很有分寸,装挑不是要害又很疼的地方打,牛晓花被打了个措不及手,抱着头倒地嗷嗷的嚎,直到罗美芳抱住她喊她停手,云落才气喘吁吁住了手。   “娘!”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已经没有战斗力的二人,云落将棍子一扔回身抱住了罗美芳,刚刚的事儿让她后怕不已。   “有娘在呢,娘以后会保护你们的。”   罗美芳摸着云落头发,温柔而坚定喃喃着,眼神中疯狂和温情并存,她发誓以后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一双儿女,再也不让他们受别人欺负!   ☆、28.年前干一票   云雪梅是被云家两兄弟抬回去的, 听说小腿可能被牛晓花那给力一棒打折了。   而牛晓花虽然没有大碍,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够她受的, 她只要一想到大姑子许诺自己的两斤白糖化成了泡影, 并且啥好处也没捞着, 还得罪了大姑子, 牛晓花就郁闷得想吐血。   哼, 反正云家都别想过好这个年!夜晚躺在炕上,云落撇撇嘴心道, 瞧着身旁熟睡的母亲和弟弟,她也闭上了眼。   深夜,一只黝黑的大老鼠东张西望, 举起两只小爪对着墙角一阵狂刨,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露了出来,大老鼠身影一闪便蹿了进去。   大约两分钟后它出来了, 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往地上的小布袋塞, 如此反复来回十余次,它叼起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向俞家而去。   云落睁开眼轻手轻脚下炕,捡起那个小布袋满意地笑了,收获真不小,她将布袋藏好再次躺回去。   翌日清晨。   云落拉开门一看, 嗬~院子里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昨夜布袋的拖痕印完全没了, 很好。   “心情不错啊。”   她回头一看, 俞少白立在身后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云落回笑:“嗯,当然高兴,搬新家了,娘以后的日子会过得轻松自在。”   这场红色的飓风还有八年结束,真正的好日子还远,既然如此,那就努力把它过好,耐心等待,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总会来临。   “少白哥哥,有件事还请你帮个忙,你看咱们这样”云落和俞少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着。   正在准备早饭的俞乐吟笑吟吟地看着门口的二人,最近儿子脸上的笑比以前多了,“你们俩儿过来吃早饭啦。”   说是搬家,其实母女俩儿也没什么东西,根本就是一穷二白,除了那个红色旧木箱和几件旧衣服,就是平常盖的被子,云家竟然连那张旧木桌和几个碗筷都不给,云落露出两颗小虎牙,那她就自己去买新的好了,她还不稀罕呢。   虽然没什么东西搬,但这几天帮忙盖屋的人还是过来帮忙了,他们啥也没说,可看着这么一点点东西,对云家的感官更糟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乔迁新居就得放鞭炮,可惜又不是过年过节,这东西不容易搞到,但手巧的妇女们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块红布,往那院子门上一弄,也挺像那么回事,瞧着就喜庆。   大家站在这新修葺好的屋里,也跟着高兴,罗美芳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粗麻布袋,她掏出一些瓜子花生,往大伙儿手里一人塞一捧。   “我们娘三儿的情况,大伙儿也知道,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些就当一点心意谢谢大伙儿这段时间的辛苦了!”罗美芳真诚地感谢道,有时她会感叹命运不公,可这群好心的乡亲让她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不少,这世上好人从来都不缺。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都笑开了,日头高高挂起时,大家纷纷告辞离去,只有俞乐吟母子没走。   “美芳妹子,中午队里开拖拉机去公社买年货,你也一起去吧,我这里有一张小铁锅的票,你们母子的三个的话应该够用了。”俞乐吟热情地邀约,刚刚看了新搭建的厨房,里面空空如也,连柴锅都没有。   罗美芳很想拒绝,可她没法拒绝,孩子们要吃饭,丈夫悄悄塞给她的花生瓜子票原本是要买给孩子吃的,也被她提前用了,她觉得十分亏欠孩子们。   俞家母子走后,云落扯扯母亲衣角,递给她一个布袋,罗美芳笑道:“阿落,这是什么?”   她打开一看登时惊住了,袋子里面花花绿绿厚厚一叠票证,还有几沓用线绑好的钱,有几分几角和一块五块的,不等她说话云落把这些钱和票证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云落看着沉默的罗美芳,明白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便道:“孙宝山家对弟弟虐待这么久,这些难道不该赔偿么?至于这些,您看都是印着军队公章的票证,是父亲寄来的,我们拿了有什么关系,这还是最近几个月的,再说云家的粮食多着呢,生产队上发的票证我没动,娘你何必良心不安呢?”   罗美芳环视了一圈屋内,除了卧室里那一百来斤粮食,啥也没有,眼看着要过年了,拿什么给孩子们吃和穿?听了女儿的话,想到这儿她眼神坚定了。   “娘,快过期的票我都给你整理出来了,咱们先用这些,其他的您再看看缺什么生活用品,快点弄好我们去晒谷场坐车买东西去吧~”云落兴奋地看着罗美芳,要去给她们的新家添置东西哎,真是贼高兴的。   “瞧你高兴的,以后不许再去拿别人的粮票和钱,答应娘。”女儿高兴的模样也感染了罗美芳,只是有的话不好听她也得说,她很怕孩子养成这样不好的习惯,将来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云落没解释什么,认真的答应了,她理解罗美芳的担忧,在这样物质匮乏的年代,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加以争正确的引导,恐怕很有可能会走上一条歪路,毕竟得到的太轻松。   这是今天去镇上的第二趟车,人显然也不少,罗美芳抱着云叶和俞乐吟坐在一块同车上其他同村妇女说着话,云落挨着俞少白两人嘀嘀咕咕在商议什么。   镇上无比热闹,供销社和副食品店前排起了长龙队伍,各个满面笑容满含期待,忙了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呢,过年有肉吃啊!   云落和俞少白跑到食品公司这儿排队买肉,罗美芳带着儿子和俞乐吟排供销社这边,怕晚了没得卖。   他们排了没多久,迎面走来一对兄妹,“少白,你们也来啦?”   “牧秋?赵叔叔还好吗?”俞少白高兴地拍拍对方地肩膀问道。   赵牧秋身边的少女小脸一板,嗔怒道:“我爹有啥不好呀,少白你怎么无视我!”   “是,静秋小姐你也好吗?”俞少白看了一眼偷笑的好友,无奈道。   “什么小姐小姐的,哼,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旁边的是谁啊?”赵静秋好奇地望着只露两只眼的云落问道。   “你好,我是云落,少白哥哥家邻居。”云落把头巾一扯,露出白了些的精致小脸,主动自我介绍道。   赵静秋和赵牧秋都看着她,这小姑娘没有一点农村孩子的害羞,落落大方地模样赢得了二人的好感。   “哈哈,原来叫云落,名字真好听,下次来镇上可以找我玩哦”赵静秋笑嘻嘻说道,而后面向俞少白,“今天就不跟你们聊了,还得赶着买东西。“   走出几步赵牧秋又跑回来问俞少白:“我跟我妹的入伍名额确认下来了,初八就走,少白你的入伍通知下来没有?”   俞少白笑着点点头:“下来了,放心吧,过两天我会来找你们的。”   等赵家兄妹走了,云落才问:“少白哥哥你几岁啦?怎么就入伍了,没听你说过呀。”   “十五啊,母亲非让我去,其实以前十二三岁就入伍打战的人也不少,等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另外母亲身体不好,可以的话帮我陪陪她,有时间去看看她可好?村长那我已经说好,以后他会帮着抓药。”   他低声说着,情绪很是低落,云落拉他的手认真道:“少白哥哥,放心吧,我会经常帮你去看俞婶,你别担心。”   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俞少白莫名觉得信任,之后二人默默排队,各想心事,快轮到他们时,前面发生了点小骚乱。   “哎,怎么就没有猪肉了呢?俺都排了这么久了!”   “别急,要买猪肉的乡亲明天赶早,今儿确实买完了,不过幸运的是有头刚运来的牛肉,昨晚杨家村冻死的,比猪肉便宜大伙儿要的赶快排队购买!”   排在云落后面的人听了如丧考妣,牛肉几乎没肥肉,因此反而比猪肉便宜,都大半年肚里没油水了,大家只想买带肥肉的猪肉,因此这一会儿功夫人就走了大半。   不过云落却很高兴,牛肉现在可太少见了,耕牛不许宰杀,除了病死冻死之类,农家更是很少养纯肉牛,别人不买她可要多买一些,回去和大白萝卜一起煲汤,想想就流口水。   她数数手上的肉票一共二十斤,全部买了牛肉,周围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心想这傻孩子回去要挨爹娘揍了。   俞少白只买了两斤,他欲言又止,看着云落高兴地样子也不好说什么,那就祈祷罗姨不会揍她吧   天擦黑时,拖拉机载着喜悦地人们回到蒲柳村,大家背着今天的收获兴高采烈各自散去,罗美芳拉着俞乐吟又感谢了一遍:“俞姐,今天谢谢你了,你又帮了我大忙。”   二人说了会儿话,云落和母亲向着新家走去,月光洒下照在雪地里泛着光,一点也不显得黑暗。   路上,云落把买肉的事儿跟罗美芳说了,最后还补上一句:“娘,想吃萝卜炖牛肉。”   本来有点着急的罗美芳听了最后一句话,叹口气:“那你等娘去买了白菜萝卜回来,大年三十再给你们姐弟做,小馋猫。”   还气什么呢?原本这个年可能连肉都没有,现在有牛肉,还那么多,想想也心满意足了,就是油得再去买些。   回到家罗美芳先把炕烧起来,幸亏大伙儿送了一些柴火过来,屋后就是巫林山,她决定明天哪儿也不去,就去砍柴。   晚上躺在炕上,罗美芳在逗云叶说话,云叶渐渐不抵触她的接近,就是依旧黏云落,云落突然道:“娘,咱们请木匠叔给咱儿做个洗澡的木盆吧?”   “行啊,娘明天忙,你自己拿五块钱去把定金先付了。”   其实云落还想请王木匠帮着做一套桌椅和五斗橱,可是那样就太高调了,不符合他们家一穷二白的设定啊,还是慢慢添置吧。   第二天一大早云落跟母亲说了声便出了门,现在家里没有猪和鸡鸭需要罗美芳操心,做惯了农活的她还有些不习惯。   她打算等过了年就去抱些鸡崽猪崽来养,家里没鸡圈猪圈,现在抱来也没地方养,盖的话也需要时间,等开春天暖了,鸡鸭散养在家里就成。   “来啦?走吧。”云落冲站在自家门口的少年说道,二人一同向河的上游走去,橘色的朝阳丝丝缕缕洒在雪地上,这白色的冰雪世界也仿佛有了温度。   这回云落不需要偷偷摸摸穿过村子,只走了二十分钟便到了上次捕鱼的地方,半个月过去河面的冰更厚了,上次挖的洞早结了厚厚的冰,她神识一扫,重新到了一个地方。   “我们就挖这儿吧。”说完她把背篓一放,找来一块大石头准备砸冰,俞少白拿出一把锤子递给她,“用这个吧,我还有一把斧子。”   人多就是不一样,加上比铁锹好用的锤子和斧子,二十来分钟两人就挖出一个十几公分大的洞口,黑黝黝的洞漂着一层冰渣子,没一会儿就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   见状云落连忙一把拉开俞少白,就在拉开了一瞬间,一条大鱼咻的跳出洞口,鱼儿一条条跳出洞口,好不壮观,兴许是洞口比上次大,这次跳上来的大鱼更多了。   毕竟少年心性,哪怕少年老成的俞少白此刻看到这样的奇观也是兴奋不已,云落也高兴,这都钱和肉啊,她拿铁锹把洞口四周的鱼扫到一旁。   太阳彻底升起时,他们把鱼装满两筐还剩一半,和上次一样埋在树下后,二人往晒谷场赶去,今早八点有一趟去公社的车,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车上人不多。   拖拉机轰鸣了半小时,云落和俞少白下车便往赵家而去,给了赵牧秋三条鱼,二人向着巷子深处走去,这次他们打算主动上门推销,过年了谁家手里没点钱,谁不想买点肉开心过大年?   背来的两筐鱼仅在一个小时内便买完了,还有没买到的人追着问有没有,二人连忙雇了一辆牛车往蒲柳村赶。   这次他们把剩下的鱼带走的同时,又把早上的洞砸开,第二次鱼变少了些,只有上次的三分之二。   云落想着赚钱过好年,俞少白打算走前攒些钱留给母亲,这一天下来两人一共赚了三百多块,足足顶得上一个成年汉子干一年农活赚的工分。   ☆、29.来呀,看大戏   大年三十这天, 蒲柳村上下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各家门上贴上了红色的对联, 院子里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孩子们高兴得上跳下窜好不欢乐, 有肉吃有红包拿不说, 条件好的还有新衣服穿呢!   这一天连平日不做家务的男人们都会帮着大扫除, 妇女们则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做出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包饺子尤其不能少, 鸡肉猪肉鱼也是要有的。   俞少白走出屋子拿着笤帚正准备扫积雪, 却在听到隔壁张有花和女儿的对话时脸色大变,他连忙来到墙边朝对面喊话:“有花婶子,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快十分钟了吧。”葛满凤抢先母亲一步, 羞答答地回道,听到这话, 俞少白笤帚一扔飞奔回屋, 留下满脸错愕地葛满凤和莫名其妙的张有花。   “娘, 我出去一趟, 马上回来!”屋内俞乐吟正在缝衣服, 她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跑出去了, 她摇摇头又继续手上的活儿。   ******   罗美芳一大早就忙开了,新年新气象, 一点都不能马虎, 云落正踮着脚贴对联, 弟弟云叶依旧不爱说话,但很懂事帮着递东西。   昨天她从镇上回来时顺便买了一堆旧报纸,准备用来贴墙,这会儿农村可没多少人刷腻子,毕竟土墙总是不能避免,一些土啊灰啊往下掉,只要想到掉在床上和碗里云落就膈应。   萝卜炖牛肉的香味儿在空气中四溢,云落狠狠咽下口水,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接过小家伙递过来的报纸,她逗云叶:“小叶子,想不想吃肉?”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踢倒的声音,云落动作一顿,透过墙看向外面脸色瞬间大变,报纸随手扔掉就要出去,想想又不放心地回头交代云叶:“小叶子,你乖乖待在屋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罗美芳立在院子中,她对面还站了五六个人,都是云家的老面孔,云落一看除了云富贵和张大妮没来,都来了啊!   云建伟云建兵两兄弟,还有这个牛晓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事精,云花生和云年生两姐弟,以及应该在大牢里关着的张菊英也来了。   云落眉头紧皱,这老太婆怎么会在这儿?看情形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贱人,没想到老娘出来了吧?你以为你算啥玩意儿啊,有村长撑腰就把自己当回事了?这蒲柳村可不是他于海林一人说了算的!”张菊英的模样有些憔悴,眼里跟淬了毒一样盯着罗美芳冷冷道。   罗美芳脸色难看,此刻要说心里不慌那是假的,她深吸一口气才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想怎么样?当然是给娘道歉,跪在地上道歉!”牛晓花忙不迭地站出来说道,她心里对罗美芳怨懑不已,要不是因为她自己那天也不会吃亏。   不等罗美芳说话,后面冲出一个身影,正是俞少白,他气喘吁吁将罗美芳拉开面向云家众人怒斥道:“云家奶奶,你们想做什么?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不成,做事不要太绝,你不怕我告诉村长?”   与此同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出现在村外,大老远他便看到自家荒废多年的老宅处,竟然矗立着一圈高高的木栏,还有一丝袅袅白烟从烟囱里飘出,他可以肯定里面有人住。   会是什么人呢?毕竟大家都搬到村里住去了,他正寻思着要不要去看一眼时,一个少年急速闯进院子。   嗯?那不是邻居家的儿子么,看他焦急地模样,莫非是出了什么事?过去看看吧,万一有什么事呢,反正回家不急着一时半刻。   “兔崽子少拿鸡毛当令箭,快滚回去,我娘既然能出来,还会怕那于海林不成?”女人的事,云家兄弟可以不插手,他们就是过来撑场子而已,但这小兔崽子说话这么难听,云建兵哪会跟他客气,说着就要伸手就要揪俞少白的领口。   俞少白哪里会就范,身子一偏拍掉对方的手,别看他才十五岁,和云家兄弟站一起比他们还高半个头,他盯着前面一只手挡在胸前:“罗姨你和云落退后,小心些。”   这么多人面前,云建兵感觉丢面子,怒道:“草,这小子不会听人话,建伟咱哥俩儿教教他怎么做人!”   云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马对云建兵使用神识干扰,只见他挥着拳头扑倒一半怔了下,趁着他愣神间,俞少白机抬腿一记回旋踢踢向他肚子,云建兵瞬间捂着肚子倒地不起惨叫。   “哥!”   “建兵啊,你怎么样了?”   “爹!”   云花生慌忙去扶自家父亲,张菊英却带着牛晓花走向罗美芳,云建伟则红着眼立即和俞少白打成一团。   她这小身板有可能还打不过十岁的云年生呢,那边暂时放倒一个,但母亲要面对的是张菊英那老泼妇和那看似怂实则狠的牛晓花啊!   怎么办怎么办?云落急得鼻尖直冒汗,四处看时突然神情一滞,而后她眼珠一转,一个主意蹿上心头,那个人接好这场大戏吧,即使很残忍。   “阿奶!”   云落冷不丁地大声叫道,把老太太沉着脸的气势都吓没了,反应过来后张菊英怒不可遏:“小不要脸的鬼喊啥?!想吓死老娘啊!”   “阿奶,你和阿爷为什么不告诉我爹,他不是你亲生的?”   不给脸色难看的老太太说话机会,她犀利地盯着张菊英厉声道:“你把我弟弟卖给别人去换粮,却来怪我娘没看好弟弟,天天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二婶四婶啥也不用干,只有娘要伺候全家老小,干最脏最累的活儿!你不给我吃的,我饿得和猪食差点病死也不给我娘钱去抓药,她跪下求你,你就说我是赔钱货不要浪费钱抓药,还说要把我用烂席子一卷扔七里沟喂狼,这些都是因为我爹不是阿奶亲生的,是不是?”   这段不带停歇的话,云落几乎是吼出来的,等她停下院子里的众人早已安静如鸡,大家把视线都转向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   “你这种恶毒的老太婆怎么就被公安队放出来呢?老天不开眼!”见她眼神阴鸷,脸上的肉颤抖个不停,嘴巴紧闭一言不发,明显已是怒极,云落满脸气愤且带有神识扰乱心神的话,成为压断张菊英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脸上mmp,心里笑嘻嘻,云落心里情不自禁为自己鼓掌,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可能已经死了上千次了。   张菊英怒极反笑,笑完她用恶毒地眼神看着罗美芳面无表情道:“不是老娘亲生的又怎样?还不是得乖乖孝顺我,乖乖听我的话,寄回来的津贴还不是都被老娘捏手里,没你们娘俩儿一点份儿?还不是被我攒起来给雪梅做嫁妆,补贴老二老四两家?就算你干得比男人还多,能养活你们母女,老娘照样扣住那些粮不给你们吃饱,你个贱人敢说什么?老娘卖了你儿子,你和建业不也照样被我耍得团团转?活该,一对傻帽儿。”   脸早已撕破,只要她被放出来,那么在场的人把这些话说出来别人也只是半信半疑罢了,毕竟要是她有罪,公安队又怎么会放人呢?想到这儿,张菊英更是有恃无恐。   看着已被气得双眼通红,全身颤抖的罗美芳,老太太心情愉快至极,她突然很有抒发地冲动:“我的好儿媳,知道我是怎么从局子里出来的吗?亏得雪梅嫁了一个有出息的男人,疏通一下公社那边的人,我就出来了,哈哈哈哈!”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吗?”从刚刚就一直静静立在门口的军绿色身影突然开口道。   “当然是,你们”张菊英说了半句终于察觉这话不是面前的罗美芳问的,她僵着脸缓缓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人——云建业。   “建、建业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跟娘说一声”张菊英头皮发麻,干巴巴地憋出两句话。   云建业虎目含泪,铁拳紧握,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他额头青筋直跳一拳打在木桩上,怒吼:“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罗美芳早已捂着嘴哭成了泪人,所有的坚强在见到心上念着的那个人时全都崩塌,浓浓地委屈涌上心间。   “大、大哥当然不是真的,你听错了,那是娘的胡话”云建兵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云建业急忙替母亲辩解道。   亲爱的老太太,千万别掉链子让大戏唱不下去哦,云落嘴角勾着浅笑,有神识扰乱叠加刺激张菊英紊乱紧张的精神。   “云建业你个不孝子敢吼老娘?你不过只是个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的扫把星罢了,老娘不计前嫌把你养大你敢忤逆我?你那贱命的妻女给口饭吃没死就不错了,还想怎么样?卖了你儿子他该感激我,以后他就是城里人了,哪里用跟着一对泥腿子爹娘吃苦?现在你们找回来,将来他说不定恨你们呢!”   云家兄弟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自家老娘蠢成这样,简直想哭!而云落此刻只想给张菊英颁个神助攻奖,棒棒棒!   “啊!!”   云建业仰天长啸,铁汉终究流泪了,这些话像一把把利刃由他最不设防的所谓至亲捅进他的心里,鲜血直淋,他的眼里仿佛滴着血,像择人而噬的兽,痛、恨、悔种种情绪在脑海里交织着。   “滚!”   “好好好,我们先走,先走!大哥你冷静冷静!”云建业疯癫嗜血的模样把云建兵吓得腿软,听到叫他们滚,不仅没生气,反而如临大赦,连忙拉着惹事的母亲,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人走光了,对现在的进展云落很满意,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云建业,要不要认可他这个父亲,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30.断绝(修)   云落拿着浸湿的热毛巾小心翼翼地帮俞少白擦脸上的污渍, 这脸也太白嫩了,哎, 嫉妒使她面目可憎啊。   桌子另一边罗美芳正红着眼心疼地给丈夫流血的手包扎, 云建业一会儿看看妻子, 一会儿又看看一双并不愿意亲近自己的儿女, 心里宛如刀扎一般疼。   俞少白看着这气氛古怪的一家人, 不自在地咳了咳:“建业叔,有些话虽然不该我这个外人和小辈来讲, 但还是希望您能听一听,您不在的日子里云落和罗姨过的是什么生活,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听完之后您若有心,便去多方打听印证我所言真假。”   罗美芳本想出言阻止,今天的打击和刺激已经够多了, 她担心丈夫自责内疚, 但一触到对面女儿淡漠的目光和儿子害怕的眼神,还是硬生生把到嘴边话给咽了下去,她心疼丈夫不错,但她更心疼儿女,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你说。”云建业做出认真倾听地姿态看向俞少白, 他五官端正,浓眉大眼, 模样十分正派, 云落不得不承认这种硬汉长相, 搁几十年后也算个帅哥。   俞少白口才十分不错,他像讲故事一样将罗美芳母子三人的事娓娓道来,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甚至没有情绪起伏,就像一个局外人那样简单直白的陈述。   云落虽然没看云建业,却一直留意着他的精神波动,俞少白叙述期间,他没有出言打断,只是静静聆听着,面容似乎很平静。   她的神情同样很平静,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她从未见过谁的精神力如此混乱不稳定,仿佛一团要爆炸的□□,可他的面容却沉静如水,一潭死寂。   他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如此暴虐的精神力?以云落学医多年的经验判断,这是精神要崩溃的节奏,也许会发疯,也许会性情大变,所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事?   当俞少白说完最后一句话,云建业狠狠闭上了眼,久久地沉默后忽地站起,他慢条斯理地把军大衣脱下套在妻子身上,然后走向云落姐弟。   云落差点惊呼出声,视线由低变高对上了一双慈爱的眼,整个身子紧挨着这个硬朗高大的男人,对面同样被男人抱在怀中的云叶嘴一瘪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你们和娘在家待着,爹去去就回,嗯?”云建业扯出一抹笑,试图安抚被他吓到儿子,他紧紧抱住一双儿女良久才放下。   “建业啊,你要去做什么,你别吓我。”罗美芳本能的感觉到丈夫不对劲,连忙过来拉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云建业却冲她笑笑:“不干什么,就是去问清一些事,别担心,在家等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屋,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口,俞少白也连忙往外走,边走边对罗美芳道:“罗姨别担心,我这就跟去看看,有什么事再过来告诉您。”   云落一直呆呆地没有反应,刚刚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抱了自己,感觉好像并不讨厌,长这么大她还没被父亲这种生物抱过呢。   罗美芳就那样痴痴地立在门口,眼里含着担忧,云落不禁心软,无论怎样,她也不想这个女人伤心,自己还是过去看看吧。   她去看是为了母亲,也是为了考察这个男人,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哦,嗯,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娘,我也去瞧瞧,你看好我的牛肉炖萝卜,别糊了!”不等罗美芳说话,她就一溜烟地出了院子。   云落朝着村子方向一路小跑,脚上穿着草鞋,鞋底黏着积雪,到云家时她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站在外面微微平息了呼吸才踏进院子。   “兔崽子你来干嘛,滚出去!”   “闭嘴!”云建业的暴喝让云建兵悻悻住了口,他仍旧虎视眈眈地瞪着俞少白,臭小子刚刚那一脚太狠了,尼玛!   云落没进屋,她从以前住的那间屋里搬来一个小马扎,默默坐在堂屋外晒着太阳,留意里面的动静。   屋内,云富贵沉默地看着一年没见的大儿子,好一会儿才道:“你娘做的那件事,我事先并不知道。她年纪大老糊涂了,被抓去局里蹲了几天也知道自己错了,该受的惩罚也受了,不管怎样,她把你抚养长大,你就原谅她这次吧。”   云落心里冷笑,属这老头子最坏!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替他人宽容算什么个事?   “她的事先不提,我就问爹一件事,我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最遗憾和愧疚的是不能在父母身边侍奉,最希望的是我拿命换来的血汗钱能让妻儿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她——”   云建业深吸了一口气,指着瑟缩在云富贵身后的张菊英,犀利地目光从老太太身上转回老头身上一字一句问道:“那样磋磨欺辱虐待我的妻儿,爹您——知道不知道?”   屋里静悄悄的,在云落的感知中,这个男人的精神力越来越混乱,已经濒临崩溃,一只脚悬在深渊边上,她默默叹了口气,有些明白他后来为何会性情大变,已经初见端倪。   云富贵既不回他也不看他,云建业心里钝钝地疼,不需要回答他已知晓答案,却依旧固执地看着老父亲,他想听听他怎么说。   “你这是要干嘛?她虽然不是你亲娘,但也养了你十几年,什么叫虐待你妻儿?现在谁家能吃饱饭?身为大媳妇多做一点事而已,至于云落那丫头,你娘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吓唬她,谁家孩子小时候不挨几顿打?”云富贵霸蛮惯了,向来孝顺的儿子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他觉得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被挑衅了,吹胡子瞪眼地把这些话一股脑地就说了出来。   云落算是明白了,这老头霸道自私得紧,心里本就更偏爱第二任妻子和孩子多一些,不过他这么生气怕是因为恼羞成怒,反过来倒打一耙掩饰心虚吧?他对张菊英的放纵才是最大的恶,可惜他不懂这个道理也不会承认这个错误。   他们习惯了云建业是孝顺听话的冤大头,习惯了罗美芳是没有脾气可以呼来唤去的软包子,云富贵纵容张菊英,老两口对待云建业的态度,几个小辈看在眼里也有样学样,哪里会去尊重和感激这个为家里出生入死的大哥,加上这家人得寸进尺的不要脸属性,这可不就逮着两个老实人使劲欺负压榨嘛,合该欠他们似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负担,所以你们才对我不喜,为了向你们证明我是一个好儿子,我比他们两个窝囊废孝顺听话!所以不满十五岁就主动参军入伍,津贴几乎一分不留全部寄回来,唯一没听你们话的一件事就是娶了美芳,可你们这样对我妻儿?良心痛不痛?二十九年了,也没把你们的心捂热。”   云建业的话字字泣血,云落冷眼默然,原来是一个被蒙在鼓里,努力想得到父母认可的可怜人,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成全他的孝心而让妻女隐忍至此。   关于这点她理解他,但不同情他也不会谅解他,若没有自己这个外来者,罗美芳和原主以及云叶依旧悲惨一生,是他间接或直接地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他是受害者,亦是加害者。   原主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能不被养歪吗?这个家早已从根子上坏了。   “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云建业身子晃了晃,心神恍惚地喃喃自语。   云建伟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被父母娇养大的,他听到云建业说他是窝囊废,当场就炸了:“口丕!你才是窝囊废,还军人呢,连自己妻儿都照顾不好!”   这话算戳到了云建业的痛点,他抬头望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弟,毫不犹豫一拳挥了出去,云建伟瞬间倒飞出去,从墙上滑落又砸坏一把椅子,之后头一撇晕死过去,上过战场的军人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何况是盛怒之下全力一拳的力道。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混杂着女人男人孩子的尖叫,牛晓花双手捂头,身子抖成了筛子,躲在一旁连自己丈夫都不敢去扶。   “啊!!扫把星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张菊英心疼得要命,儿子吐血的惨样瞬间让她急红了眼,怒急攻心之下,仗着往日那股泼辣劲儿,就朝云建业冲了过去。   云落在外面瞧着津津有味,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此刻还是军人的云建业,再怒也不至于打老人,闭着眼他都能避开冲过来的人,扑空的老太太没打到人,惯性作用却使得她继续向前冲,直愣愣地朝着躺在地上的小儿子跑去。   “嘭!”   “啊!”   只见张菊英被躺在地上挺尸的云建伟绊倒,瞬间哀嚎惨叫起来,云落仔细一看顿时笑了,腿给摔断了,年纪这么大了,没个一年半载躺在床上好好修养,只怕好不利索哦。   “畜牲!”   云富贵被眼前的状况气得眼睛发晕,老儿子出事已经让他很心疼,连老妻也出事,此刻他心里那个怒啊,指着云建业便骂:“丧门星!果然是个丧门星!快滚!”   云落情不自禁地想鼓掌,老爷子您真给力!她忍不住想笑,笑云建业一直孝顺的所谓父母,笑老头钝刀子不往他身上割不知道疼,现在心疼了?活该!   不过当她看向云建业时却笑不出来了,他两眼充血,太阳穴青筋涨起,牙齿紧紧咬住,一丝血顺着嘴唇流了下来,云落的神识一接触他暴虐的精神力竟然有种被灼伤的痛感,她刷地将神识收了回来,探过身子看向堂屋内。   只见云建业一记鞭腿落下,那张牢固的八仙桌竟然四分五裂了,此刻云落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他是什么表情,但她能看到云富贵惊惧的神情,刚刚天大的怒火现在烟消云散了。   老太太也不敢嚎了,仔细一看云建兵竟然吓尿了,张大妮和一堆孩子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爹”云建业突然地出声,吓得老头一哆嗦,后退了几步。   “你说我要是畜牲,您是什么?”云富贵一听下意识地想发怒,又看了一眼地上碎成几块的桌子,咽了咽口水,认怂不出声了。   俞少白平复了下心跳,目光一转便和门口露出半个小脑袋的云落撞上,他微微一怔,蓦地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毛绒绒地小猫,于是挪了过去,伸手揉她头发。   云落瞪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观察屋内,云富贵颤着声试探地问道:“建业,你想我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打你老子?”   “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云富贵当下心里一沉,语气软了几分:“你当真要不顾父子亲情,要做这么绝?”   云建业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爹,你说我做的绝?做人要有良心,我事事顺着你们,除了美芳的事从来没有忤逆过你们,让你们操过心。你说我绝么?这难道不是你们逼的么?”   这是失望到极点了吧,云落神情凝重,用眼神示意俞少白出来,俞少白一脸疑惑地凑过来听她嘀咕,随后面色犹豫地点点头,跑出了院子。   院子外罕见地没人围观,云落进来时就做了手脚,他们大吵大闹的声音传不出去当然没人当吃瓜群众,除了她外。   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外人看到,大部分人认为只有无不是的父母,没有做子女的揪着不放怪罪埋怨父母的,那就是不孝。敏感时期还是低调些好,不然被人揪住小辫子写大字报就没安宁日子过了。   几分钟的时间,俞少白带着村长于海林过来了,手里还握着几张信纸和一支钢笔,他朝云落微微点头便再次进屋。   “建业叔,村长我喊来了,断绝书您写吧,有于叔当公证人。”俞少白就这样将纸笔递到了云建业面前。   云建业愣愣地接过来,低头便写,云富贵气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便冲于海林怒道:“小于,你帮我写,断就断,我还不稀罕了!”   一式两份,三人画押签字,断绝书正式生效,云建业出门前只留下一句:“虽然我们断绝了关系,但该你那份养老钱我会出,以后每个月十块钱。”   什么?从以前每个月六七十变成了十块?云富贵在屋里气得摔东西,打发叫花子呢啊?   其实在农村,一个壮劳动力一年总收入也才三百,一个月十块钱还真不算少了,胃口被养大了而已。   所以说云建业一个月津贴七十多,一年就八百多啊,加上各类票证和补贴,在这个时代那是妥妥高收入人群。   没再看屋里众人一眼,云建业目不斜视直直走出了堂屋,他心里说不出是解脱还是难过,却莫名有种舒畅感,暴躁不安地心绪总算安定了些。   “阿落你怎么在这儿?”军人的敏锐让他瞬间就看到了门口的云落,说着便背对云落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后背,“上来,路不好走,爹背你回去。”   “愣着做什么?上来呀”他再次催道,云落有点懵,突然被俞少白双手穿过腋下,将她抱到云建业背上,他就那样稳稳地直起了身子,又道:“抓好了,别怕。”   云落不说话了,这是第二次被人背,上一次背她叫母亲,这一次背她的叫父亲。   ☆、31.原谅他么?   俞少白立在自家门口, 凝视着父女俩远去的背影,眼中藏着一丝羡慕之情, 自己从来没见过父亲, 只有母亲梳妆盒中躺着一张父母学生时代的合影。   从小母亲就告诉他, 父亲是一个战斗英雄, 他出生不久后便为革命奉献了自己, 甚至连遗体都没找回来,这是母亲一辈子的遗憾, 而春节后他就要前往父亲生前服役的部队参军。   云落不知身后少年心中的羡慕和澎湃,此刻的她有些不淡定和紧张,不同于罗美芳的柔弱纤细, 云建业的后背结实而宽大,走了一路不仅没喘粗气,而且气息十分平稳。   云建业沉默地走着, 背上的女儿真轻啊, 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思及今日所见所闻,他心疼又自责,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弥补妻女。   他入伍十四年结婚十年,想想竟是没有参与过女儿的成长, 只记得每年回来她又变样了,而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小姑娘, 还有那可怜的小儿子, 这一切都让云建业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些年自己简直错得离谱。   为什么最应该去保护和珍惜的家人他却没有保护他们,是自己让妻儿受了那么多的伤害和苦难,他们本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云建业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   他仰头望天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条长长的白雾从口中吐出,云落依旧一动不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却捏得微微发白,她看到父亲压低地帽沿下,眼泪从他眼中汹涌而出,可她听不到一丝抽泣的声音,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滚烫地泪掉下来再变成刺骨的冰渣,就像一颗热忱真诚地心渐渐冷却成冰的过程,云落用神识悄悄帮他梳理一片混乱的精神力,云建业突然感到发热的头脑一片清凉,那盘旋在心中的郁气和暴躁也散了不少。   到家的时候,云建业的脸已挂上了淡淡地笑意,除了微微发红的眼,哪里还看得到曾哭过的痕迹,他背着云落一边往院子走一边喊:“美芳,我们回来了。”   厨房里立刻传说喜悦地回应,不消片刻,罗美芳围着黑色围裙迎了出来,她看到丈夫背上的女儿笑容更甚,嗔了父女俩一眼:“瞧瞧你们父女,去了那么久,再不回来没你们饭菜吃。”   终于被放下,云落松了口气,冷不丁一只粗糙厚实的大手按在她头上揉了揉,她抬眼望去时,头上的大手已经离开,云建业正走向乖巧坐在小板凳上的云叶。   “馋丫头,你心心念念的萝卜牛肉好了,来帮娘端碗拿筷,准备开饭啦!”罗美芳满眼欢喜,那些担忧也暂时地抛却脑后,终于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了。   桌上一大碗萝卜炖牛肉,肉被切成小块只占了四分之一不到,牛肉虽然有二十斤,但精打细算的罗美芳还得为往后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打算,不能光想着过年呀。   光闻着香味儿,云落已经万分满意,有肉吃还有什么挑的呢?除了萝卜炖牛肉,还有一条红烧鱼,一碗炒土豆丝,杂粮馒头和玉米红薯粥,简直太丰盛了,云落激动啊!   桌子靠墙那一头,云建业把云叶抱在腿上逗弄,或许是父子天性,小家伙上午那会儿还怕他,这会儿面上神情已带有一丝孺慕之情。   罗美芳见了跟着笑,抬头忽然见云落往桌旁坐下登时脸色一变,急忙将她拉起,紧张地看了一眼云建业虎着脸道:“阿落听话,女孩子不能上桌吃饭,和娘夹了菜到旁边吃。”   云落轻轻挣开罗美芳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娘,以后我都会上桌吃饭,无论桌上是男是女或是谁,这是自己家,你也坐下一起吃。”   说着将处于震惊装的母亲一把拉到板凳上,反应过来的罗美芳如坐针毡,慌张地要起身,肩膀却一左一右分别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按住。   “阿落说的对,以后你都上桌吃饭,这种旧社会的陋习不要也罢,这是新时代,妇女能顶半边天,以后不要受这种委屈。”   罗美芳猛睁大眼地看向丈夫,又忽的红了眼,她点点头笑中带着泪,他笑着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云落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父亲,这方面思想觉悟挺高啊。   “这鱼不错,你们多吃点。”云建业赞不绝口地夸道,给妻女分别夹了一块,罗美芳的高兴,不用云落用神识感受,已经清楚地刻在脸上。   看着碗里的鱼肉愣了愣,云落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真的很不错,或许是太缺肉了,吃什么肉都觉得香吧,她抬头看了看给弟弟喂食地云建业,忽然道:“这是我去巫河抓的,抓了很多。”   罗美芳当即神情一僵,瞪了云落一眼放下筷子,手指紧张地拧在了一起,张嘴想向丈夫解释,云落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沉默的男人。   良久,云建业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让她们受苦吃不饱,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敢冒着危险去抓鱼,想到这他心里沉重地喘不过气来,却笑着说:“是吗?我闺女真厉害,会心疼你娘和弟弟,给他们开小灶,爹以你为荣。”   云落不动声色地将神识笼罩在云建业周身,发现他并没有说谎,他是真心地在夸她,事情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孩子他爹,你”罗美芳面色复杂,他以为丈夫会骂女儿。   云建业却爽朗一笑,盛了一碗牛肉汤放在云落面前,对妻子道:“以后每个月津贴我只留下平日开支所需,其他都寄给你,那些钱和凭票或许不能让你们娘仨儿经常吃上肉,但吃饱肚子应该不成问题。”   然后又看向云落严肃道:“爹读书少没什么文化,有些话要对你说。战场上既要听令又要灵活多变,军人讲究赏罚分明,爹认为你做的没错,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如果不是饿肚子的情况下,望你不要铤而走险,你可明白?我和你娘会担心你。”   云落看着那双坚毅地眼睛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担忧,被有心人抓到真的很有可能会被拉去批/斗,而对象可能是罗美芳。   罗美芳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这顿饭恐怕是她这几年最幸福的时光了,儿子找回来了,能上桌和丈夫孩子一起吃一顿真正的团圆饭,没什么比这更让她满足的。   饭后,罗美芳催着丈夫回房午休,毕竟做了几天几夜火车,又从镇上走回村子,他不在乎她还心疼呢,云建业简单洗漱后便抱着云叶回房休息去了。   “娘,今晚你把隔壁屋的炕烧起来,我和弟弟去那屋睡。”   “干啥呀?”罗美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又红了脸,一年没见丈夫,总有些体己话要和丈夫说不是,确实不方便呢,她伸手点了点云落额头嗔道:“就你鬼机灵会考虑。”   下午三点,王木匠把洗澡用的木桶送上门,原来云落偷偷多加了定金,让他赶快完成,正好过年王木匠也想多赚点,因此这浴桶很快就做好。   “不是说澡盆么?咋是个桶嘞?”罗美芳见到院子里那个长一米,宽半米,高也近一米的浴桶惊讶道。   云落心情愉悦,露出两个小小地梨涡笑道:“这样就可以泡在里面了,好惬意,娘到时候你也试试,对了!今天大年三十,娘你烧点热水我们好好洗个澡吧,不用去打水,就用干净地雪烧化就行,上次不是买了皂子么?正好,嘻嘻。”   看着自家女儿那美滋滋地小模样,罗美芳哪里还有不答应地道理?正好丈夫回来了,她也该把自己洗洗换身衣服   “娘,你脸干嘛那么红?”   “去去去,瞎说!”   好像心思被看穿似的,罗美芳臊得慌,扭头转身进了厨房,云落一脸莫名其妙,肩膀一耸双手摊开,摇摇头,女人的心思好难猜哦!   “落丫头,你这是干嘛?”俞少白推开门就看到云落那番动作,有些忍俊不禁,真是有趣的小丫头啊。   云落回头一看,见到俞少白抱着一沓衣服好奇道:“少白哥哥,再过一会儿要吃年夜饭了,你现在还跑一趟是有什么事么?”   俞少白把衣服往她怀里一塞,搓了搓冰凉地手说:“我娘用我小时候那些旧衣服给小叶子改了两身衣服,也给你做了一套,不过是用她姑娘时候的衣服改的,除了有点旧都还好,她说放着怪可惜,让你们不嫌弃的话就收下。”   云落知道这个时代的人穿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很多人家小孩的衣服都是轮流穿,这三套做工精致,也没有补丁,已经很好了。   “替我谢谢婶子,正需要呢,另外~我很喜欢哦!”云落确实需要,她穿的冬衣其实是母亲的,她自己的只有贴身内搭。   听到云落的话,俞少白很高兴,拍拍她头:“那行,过几天再见,明天我们去镇上,提前祝你新年吉祥如意。”   “少白哥哥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顺利!”云落笑吟吟地看着少年,真诚道。   目送俞少白离开,云落抱着衣服走进屋里,把衣服的事给罗美芳简单说了下,谁知她一听急忙道:“哎哟,你也不留人进屋坐坐,要不这样,你去给你俞婶和少白那孩子送点萝卜炖牛肉,你可别舍不得在路上偷吃啊。”   云落翻了个大白眼,戴上围巾接过装好的陶罐出门了,等她回来时,云建业正好要起来,他跟罗美芳交代了几句话,转身捏了捏云落的脸便出去了。   “水烧好了,快去屋里洗澡吧。”   云落眼睛一亮,飞身跑进屋里,一个原木色的浴桶摆在屋里,上方不停地冒出氤氲地热气,她激动地想嗷嗷叫!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美滋滋地往里一坐,舒服~   等她洗好已是一小时后,洗了这么久难免被罗美芳唠叨了几句,云落自知理亏也不辩解,高高兴兴地换上俞婶做的衣服,更加美滋滋。   纯手工制作,加上俞乐吟针线活好,云落真心很喜欢,上衣是对襟灰蓝色小碎花袄子,下身是一条浅灰纯色棉裤,搭配正合她的心意,素净简单又不失淳朴。   “你俞婶眼光不错,我家阿落穿上就是好看。”罗美芳满意地称赞道,云落抱着小叶子坐在灶窝洞前烤火,闻言调皮道:“那也是娘生的好呀~”   罗美芳嗔了她一眼笑着继续擀饺子皮,云落摸摸半干的头发,觉得头发又枯燥发黄,而且村农不方便清洗,便跟罗美芳说:“娘,待会儿帮我把头发剪了吧,洗头真麻烦呀。”   “你以前不是最宝贝你那长发了吗?喊你剪头发跟要你命似的,等你头发干了给你剪。”罗美芳手上飞快地擀着饺子皮,还能抽空瞧她一眼,打趣道。   天将黑时,云建业回来了,脸上冻得通红,浑身冒着寒气,左手右手都提满了东西,罗美芳迎上去用毛巾拍打他身上的雪,惊道:“孩子他爹,你这是拿了什么?这么多!”   云建业笑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猪头和两个猪肘子,以及一大块肥肉相间的猪肉,还有两只活鸡和一只鸭子。   “这、建业你上哪儿弄来了啊?”罗美芳望着这些家禽和猪肉,惊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又刷地白了。   “瞎想什么呢?这是我付了钱和票托老战友弄来的,你就安心收好吧!”云建业没好气地说道,然后转身抱起一双儿女。   “想爹没?”说着他亲了一口儿子,转头见自家闺女嫌弃地看着他,云建业伸手捏她小脸:“穿上新衣服就嫌弃你爹啦?媳妇儿,快给我烧洗澡水,我和儿子洗个澡去,不然要被闺女嫌弃哟!”   罗美芳望着父女三人,没好气道:“瞧你一身寒气,快放下他们,被冻着孩子了。”   那边云建业抱着云叶回屋洗澡,这边云落一边帮母亲处理这些肉,一边将今天父亲去云家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下,罗美芳脸上的笑意淡了,突然对云落道:“阿落,你是不是在怪你爹?以后他就是一个没有爹娘的人了,他只有我们。”   “给他一个再当你爹的机会好不好?”她摸着云落的头,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请求,眼里含着心疼。   这个女人她是真的爱云建业,也真的爱一双子女,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考虑,这样的她同样让云落心疼。   “娘,爹对你和弟弟好,我就高兴。”   云落原本就只是一个外来者,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谈原谅不原谅云建业,她只知道她现在心里认可的是罗美芳,其他的随缘吧。   ☆、32.性情大变的原因   好不容易一家团聚, 罗美芳十分大方杀了一只鸡,半只和各类干菌子炖汤, 半只做了个土豆黄焖鸡, 再用干红椒炒一只猪耳, 清蒸鱼一条, 清炒白菜一盘, 葱花鸡蛋一碗。   今晚的年夜饭是云落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餐,云落只想用两个字来形容:完美!   捧着一碗白生生冒着烟儿的干米饭, 闻着满屋地菜香味,云落的五脏庙已饥渴难耐,口水都忍不住咽了几回, 然后一只大鸡腿就这么降临在自己碗中。   “你和弟弟一人一只,娘不爱吃,卡牙齿。”   罗美芳睁眼说着瞎话, 云落不打算和她推来推去, 只是闷头用筷子把肉和骨分离,然后往她碗里夹了一些,犹豫了片刻又往云建业碗里也夹了一些,淡声道:“爹娘都吃。”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云落,罗美芳是个柔软的人, 当即就红了眼圈,女儿心疼她这个当娘的, 她能不感动么?云建业表现的就内敛多了, 他心中感叹妻子教导的好, 头一次认同闺女是贴心小棉袄这个说法。   “阿落多吃点。”不同的声音,相同的话语同时响起,云落的碗里分别多了一块鸡肉。   云落忍不住唇角上扬,心里暖洋洋的,她扬声道:“谢谢爹娘,你们也多吃点,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不等夫妻俩作出反应,一道软软地童音响起:“娘,吃,爹,吃”说着费力地把鸡腿咬下一口,用筷子夹住那块满是口水的鸡肉,再从云建业怀里站起来伸长小胳膊放到罗美芳碗里。   望着哭笑不得的父母,云落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并奖励了小弟一颗鸡心,一顿年夜饭就在这样欢乐地气氛中和和美美的结束了。   年夜饭结束后的残局是云建业收拾,罗美芳被他赶去洗澡了,云落抱着小叶子坐在灶窝洞前烧水,温暖地火光在她眼里跳着欢快的舞,小家伙不吵不闹安静地依偎在她怀中,真是惬意极了。   云建业偶尔提一桶热水进屋给罗美芳添水,然后再一脸异样地从房中退出,云落表示自己还小,啥也不懂,今晚抱着乖萌的小叶子睡隔壁屋去咯~   罗美芳出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不同于往日灰扑扑的装扮,今日的她竟穿了一件碎花红棉袄,头发半湿着披在身后,火光下显得异常柔美动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几岁。   云建业刚进屋就看呆了,他记得这件红棉袄是妻子新婚之夜穿那件,他不禁回忆起新婚之夜,但随后他转念一想,妻子这些年可能都没有添置过新衣服吧,所以过年只能穿这件   瞧这情形,云落很识时务的抱着弟弟离开了这充满奸/情味的现场,将空间留给了一年没见的夫妻俩,小别胜新婚嘛。   云落将神识彻底锁在脑海中,睡在烧得暖暖的炕上,心情美滋滋,凌晨母亲会过来喊她起床吃饺子,她就先睡一觉。   再次醒来,她是被放鞭炮的声音吵醒的,给小叶子套上衣服刚出屋,对门的夫妻俩也出来了,罗美芳满脸娇羞甜蜜地撇了丈夫一眼,回头见到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瞅着她,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我煮饺子去。”   云落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个年代的人也忒清纯了,为了父母的面子着想,她努力绷住了脸,总算没笑出来。   “爹带你们放鞭炮去。”云建业笑呵呵地接过来儿子,拿着鞭炮就出了院子,云落没跟过去,她就站在门口,听着村子里传来的鞭炮声,新年到了。   几分钟后,自家院子里也响起了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小云叶手舞足蹈很是兴奋,云落望着满天繁星,嘴角露出满足地笑意,这是一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但对她来说这是心灵家园,她不再是那个没人要的孤儿云落。   “来吃饺子咯!”罗美芳端了满满一大盘白菜猪肉饺出来。   半个小时后云落再次将肚子吃得鼓鼓胀胀回到屋里,今晚实在太满足了,身心都满足!雾蒙蒙地月亮挂在枝头,蒲柳村静静地沉睡了。   睡梦中云落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满地的尸体残肢,入眼都是血,耳边震天响地炮声枪声惨叫声,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   一瞬间她挣脱了梦,睁大眼看着屋顶,心跳如鼓,咚咚咚!她怎么会不等她多想,隔壁屋一声短暂的“啊”将她思维打断,是罗美芳!   顾不上什么父母的隐私,云落的神识暴涨伸延出去,只见云建业单手掐着罗美芳的脖子,面色狰狞可怕,牙齿紧咬,青筋直暴,看起来似乎神志不清地样子。   云落来不及多想,一记神识攻击在云建业脑海上,他手一放就那样直愣愣地躺倒,好一会儿抽搐着醒了过来,而罗美芳捂着脖子咳个不停。   “对不起美芳,我不是故意的,我又梦见了战友死在我面前”云建业抱着头痛苦地低喃着。   罗美芳却一把抱住他,带着颤声心疼道:“建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没事的没事的,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听你劝非要和你一起睡,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云落紧紧闭上眼,一切都明了了,刚刚她是入了云建业的梦,联想到他退伍及转业名额被人顶替,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性情大变,他竟然是患上了战后创伤综合征。   虽然云落学的不是心理学,但多少了解一些相关的知识,战后创伤综合征,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主要症状包括恶梦、性格大变、情感分离、情感禁欲或疏离、失眠、易怒、过度警觉、失忆和易受惊吓。   他这是心理上生病了,精神受到极大的创伤,难怪最后最能退伍回家,而后才是一家人真正噩梦的开始,作为医生云落不禁同情起了他,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那种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望着那个满眼心疼泪流满面地女人,还有那个辛苦压制自己不可控地暴戾的男人,云落有些心疼,怎么办?   帮帮他吧,她试着将神识变得温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云建业狂乱的精神力,直到他神情渐渐平静,云落才停了下来,到底有没有用呢?   次日清晨,罗美芳红肿着眼强颜欢笑,昨日的喜悦之情完全不见半点,云建业则一脸愁绪的又出了门,云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撸起袖子开始用旧报纸贴墙纸。   “云落!”   “春苗找你玩来了。”   云落把报纸放下出了屋子,田春苗正笑眯眯和罗美芳说着话,见了她立刻一瞪眼哼道:“我还等你来找我玩,不想到你这么说话不算话,转眼就忘了说过的话!”   “那个,我错了好春苗~”云落自知理亏,她突然想起自己确实说过去找人家玩,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就给忘了。   “又来了,上次也这么说,哼!”春苗望着一脸诚恳认错地云落,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心里立刻原谅了她,嘴上还是不饶人。   罗美芳也笑了,抱过儿子对云落说:“去,给春苗拿点花生瓜子,一会儿跟她出去玩会儿,成天待在家里可不好。”   春苗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地小姑娘,没一会便把那些不快忘在了脑后,一点不生分地拉着云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转头又对罗美芳道:“罗婶,那我和我云落出去玩啦。”   云落回来的时候,她那间屋的墙上的报纸都快贴好了,她倚在门边看着云建业认真地把最后一张贴好,转头对她朗声笑道:“回来啦?好玩么,爹今天忘记给你压岁钱了,给。”   一个红包塞她手里,云落捏着红包一愣,望着一脸笑意的男人,低声道:“谢谢爹。”   云建业笑意更深了些,他伸手想摸云落的头发,想想又缩了回去:“傻闺女客气啥,以后有什么事就给爹写信,钱不够了跟爹说,爹来解决。”   云落慢慢点了点头,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哎,知道了爹。”   从厨房端菜进屋的罗美芳听到父女俩的对话,笑眯眯地抱怨:“就你惯孩子,快来吃饭吧。”   “知道了媳妇儿,今晚早点休息,明天陪你回娘家,东西准备好了没?”云建业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入夜,万籁俱静。   云落睁开眼,神识伸延至父母房内,一遍又一遍梳理云建业的杂乱无序的精神力,直到她累得睁不开眼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罗美芳眉眼间都洋溢着愉悦之情,昨晚丈夫没有发作,好现象!这一次回娘家不仅能把欠的钱还上,最重要的是儿子找回来了,终于能一家人一起回娘家了。   云建业好像比妻子还高兴,这半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做噩梦,第一次睡了个完整的好觉,看来领导给他多放半个月假回来和家人团聚是有用的!   大石窝镇离蒲柳村四五里路,罗美芳的娘家就在大石窝镇石窝村,走上一个小时差不多就到,所以云落和父母一大早就出门,前往外公外婆家。   ☆、33.塑料姐妹花(修)   与蒲柳村背靠山林不同, 石窝村旁有一个采石场,村里很多壮劳动力被招去采石, 虽然辛苦, 但总比在地里刨食强, 工资固定不说, 福利也不错。   村里但凡有出息的男人都想去采石场上班, 对他们说这算一份体面的工作,尽管这份工作十分辛苦, 甚至有生命危险,但无论怎样也算工人了不是?   罗美芳上面有大哥罗国祥,下面有四弟罗春祥和三妹罗美丽和五妹罗美枝, 加上她一共是兄妹五人,她的两个兄弟都在采石场干活,罗家老两口也因此自豪不已。   罗家三姐妹是石窝村有名的姐妹花, 村里无人不羡慕罗家女儿个个嫁得好。   除了罗美芳嫁得略远, 但她嫁给当兵的,还是个军官,工资高不说福利还好,最重要的是退伍后国家给安排工作,最差也是个基层干部。   最小的罗美枝嫁给村里村长家大儿子, 村长家的条件自是不必说,罗美丽则嫁给镇上李屠户家小儿子, 李屠户专门给公社的食品公司杀猪, 工资高油水足, 且经常能吃上肉,更是让人艳羡。   大年初二是这些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罗家老两口一早就起来等着了,两个儿子也拖家带口陪媳妇儿回了娘家,这第一个到家的就是罗美芳。   老两口一见到云叶当即便很吃惊,云建业有些尴尬地坐一旁,却坚定地打断了罗美芳,顿了顿亲自向岳父岳母解释了自家这些糟心事。   罗老太边听边拉着罗美芳抹眼泪,罗老头脸色黑如锅底十分难看,二老都没给云建业一个好脸色。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美芳你怎么不回来找爹娘和你兄弟给你撑腰?”罗老头瞪了一眼云建业,又板着脸喝问向来软包子的二女儿。   还能怎么?   从事情爆发到今天总共才过去八/九天,头一天丢失三年的儿子就被找了回来,第二天都不需要她去找人帮忙,村长和妇女主任就主动来给她撑腰,后几天忙着盖房子和准备年货,忙得抽不开身,结果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事情确实顺利地出乎意料,但解决了这些事后,身边的事不得不忙活起来,房子这样的大事能不急么?过来告知父母也就暂时放在了脑后,反正大年初二回娘亲再说也一样。   按照她以往的性格,肯定先低头向父母认错赔罪,可这一次罗美芳却颠覆了老夫妻俩的认知,她回头看了眼丈夫和一双儿女,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将这么做的原因细细解释了一遍。   “另外,我知道爹娘是为我好,但现在建业已经和那边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们不想再和那家人有牵扯,所以爹娘只管放心,事情我们都已经处理好。”   罗美芳说完又看了一眼惭愧内疚地丈夫,“希望爹娘不要怪建业,这件事里最难过的要数他,被至亲至爱之人欺骗利用,而且云叶也找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越过越好。”   罗老太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坐在她面前自信侃侃而谈的人,是那个性子软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二闺女,她推推老伴儿难以置信道:“老伴儿,这是咱闺女嘛?”   还是罗老头沉得住气,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儿几遍,沉吟半晌才道:“遭逢这样的大变,美芳改变不是很正常?老太婆你就不要多想了。”   “我多想?我还不是关心咱闺女!”罗老太没好气道,随后又拉着罗美芳抹眼泪,边抹边骂云建业。   云落除了进门礼貌喊过人外,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外公家条件似乎不差,看起来也很关心女儿的样子,那为什么之前她生病,母亲前来借钱只借到两三块,还是十分艰难借到的?外人不知罗美芳过得什么日子也就罢了,他们做父母难道还能不清楚?   “哎呀,娘大过年的哭啥呢?”   一道娇美动听地声音响起,云落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臃肿地红炮仗立在门口,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随后红炮仗把目光一扫,看到云建业眼神立刻一亮,捂嘴娇笑道:“哟,这是二姐夫呀?好几年没见,真是”越来越有男人味了呢,后面半句话她没有说,捂嘴轻笑了一阵才走进屋里。   “美枝来了,你男人呢?”罗老太皱着眉朝罗美枝身后瞧,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娘,柱子昨天陪他爹喝了几杯,现在还不舒服,待会儿他就过来,您就放心吧。”   罗美枝笑着说完,这才回头看向罗美芳,又扫了一眼她身边的大包小包笑道:“二姐你回来就回来呗,干啥还拿那么多东西回娘家呀?爹娘又不缺这些,都知道你日子不好过,你空手来娘也不会怪你的。”   这是想搞事情?   云落眯眼瞧着这个红炮仗似的年轻女人,瓜子脸大眼睛,确实比自家娘亲还美一些,只是衣服臃肿些,其实是个娇俏美人,除了那从头到脚一身艳红让人吃不消。   这话说的罗美芳和云建业脸色都有些难看,罗美芳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小妹,话不是这么说的,无论你姐日子多难过,该孝敬爹娘那一份我绝对不会少,空手来更不可能,这不是爹娘缺不缺的问题,而是作为女儿孝敬他们的心意,这种话下次可不要再说。”   一直巧笑倩兮地罗美枝脸上的笑当下就龟裂了,她一跺脚转身委屈地噘着嘴向罗老太抱怨:“娘,你瞧二姐凶我,我也是好心好意,她不领情还倒打一耙!”   “好啦好啦,娘的乖囡不委屈,你不要跟她计较,她现在心情不好哈!”罗美芳木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云建业则皱着眉想说什么又合上了嘴唇。   罗老太没开口,罗老头倒先说话了:“美芳,你跟美枝计较什么,她又没坏心眼,你是二姐就让让她,况且你小妹说的也是实话,你往年拿的那些我和你娘也没怪你不是?”   “就是!你心情不好干嘛冲我撒气呀?”罗美枝嘴巴撅得老高,可以挂个葫芦那种,她瞪了罗美芳一眼跟着附和道。   云落看得头大,总算明白了母亲为何当初寻求帮助时那么艰难了,这父母是真偏心哦,真要为罗美芳出头,这些年自家女儿在云家过得什么日子还不清楚啊?说得好像现在才知道似的,颇有几分马后炮的意味啊。   “都当娘的人了,还窝在咱娘怀里撒娇呢!”这次出现的是一个脸庞圆润,身材丰满,身穿绿花红袄的周正女人,看上去比罗美芳还成熟些许,此人正是罗美丽。   她背上背着一个婴儿,手里牵着一个女孩,身旁的矮壮男人右手抱着一个男孩,左手提了大包小包,罗美丽看上去竟是比那男人还要高上半个头,倒有几分低配版潘金莲与武大郎的既视感。   罗老太罗老头见到那大包小包,立刻笑眯了眼,招呼他们进屋。   “还不是二姐!”罗美枝立刻向罗美丽大倒苦水,那委屈劲儿让人听了简直比白毛女还要可怜上三分。   罗美丽却把目光转向了穿着军装坐得笔挺的男人,眼里带上了几分盈盈笑意:“建业也来了,真难得,几年没见了呢。”   “什么建业,是姐夫!”那个矮壮地男人不悦地提醒道,眼里暗含着淡淡的嫉妒。   “我家这口子就是这么爱较真呢~是吧姐夫?”罗美丽捂嘴轻笑,完全不把丈夫地话当回事。   云落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情况?   这两位姨母怎么跟没见过男人似的,进来都是先无视自家娘亲,反而去关注父亲呢?她又看了一眼罗美丽的丈夫,呃   稍稍能理解她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嘛,毕竟自家老爹英挺硬朗还是很有男人味的,那么罗美枝看自家老爹的眼神又是什么情况咯?   “李家兄弟说在理,叫我姐夫才对。”云建业看了眼罗美丽,淡淡地说道,说完把手放在罗美芳手上按了按。   又成功龟裂一个笑脸,老爹威武,云落不动声音给了云建业一个赞赏的眼神,云建业接收到这眼神先是一愣,然后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父女二人的互动,罗美芳看在眼里,刚刚的那些不渝立即烟消云散了。   一家人坐下来东一句西一句尬聊,直到罗美枝的男人到来这种场面才算结束,她丈夫是一个瘦得像豆芽菜,随时咳上几嗓子的病弱男人,他提着几大包东西仿佛快把自己坠倒一样。   云落突然明白了母亲的两位妹妹为何要关注父亲了,或许说为什么要针对罗美芳了,还是那句扎心的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况且,自家母亲真是一个不会说好话讨好父母的人,加上她这些年回娘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云建业也多次没有陪同她回来,时间长了渐渐就轻视她,更加偏心能说会道的罗美丽和撒娇说好话的罗美枝。   在此之前,罗美芳不要他们倒贴就算好的,她跑回来借钱那不是有借无还,要不回来吗?所以这钱自然借得艰难,云落再次暗叹谁家没几本难念的经。   这外公家来的没意思,以前的事她不予评价,从今往后有她在,总不会叫母亲被人轻视被人欺就是。   ☆、34.一次别离(修)   中午饭自然轮不到罗老太动手, 罗美芳和罗美丽去厨房做饭,而罗美枝还腻在罗老太身边说话, 妩媚的眼神偶尔瞟一眼云建业, 丝毫没有要去厨房帮忙的意思。   几个男人正围在一起聊天, 云建业腰板挺得笔直, 鹤立鸡群一般, 云落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无比纯洁的笑容,瞧着身边打打闹闹的小屁孩们, 她起身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姐妹俩正有说有笑的话家常,云落立在门口一脸呆头呆脑地迟疑道:“娘, 五姨的眼睛好像抽筋了。”   “啥?”   “严重不?”   听到她这话,姐妹二人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担忧地问道,云落神情十分凝重又肯定地回道:“严重!”   二人把手往围裙上一擦就要出去看, 结果却被她后面一句话弄得脸色古怪不已, “五姨就是这样一直对着我爹和三姨父抽筋。”   云落用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语气叙述着,然后对着姐妹俩做出抛媚眼的样子,啊!当然啦,她不会告诉她们自己用了点夸张手法,反正都一样一样的~   罗美丽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云落说的场景, 脸色哗一下就变了,旋即就风风火火地往堂屋走去, 而罗美芳却被云落拉住衣角。   “阿落你”罗美芳低头便见自家平日那个小大人模样的闺女, 此刻笑嘻嘻地冲她眨巴眨巴眼睛, 模样小坏小坏的,她仿佛明白了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意。   堂屋内。   “三姐,你干嘛!”   本来高高兴兴和母亲聊天偷懒的罗美枝,被突然出现的罗美丽一把拉着往厨房走,她先是一懵,然后甩开罗美丽的手不高兴地质问。   “你妹妹好端端的搁这儿跟我聊天,你来拉她干啥?你不知道她有了啊?”   罗老太狠狠白了三女儿一眼,她最是疼爱罗美枝这个老来女,当宝贝疙瘩一样宠着,不然也不会唯独她嫁在本村,嫁的还是一个病弱男人,这样可以保证女儿地位强势不被欺负,而且离娘家近还可以帮衬她。   罗美丽本就不高兴,母亲那刺耳的话一出,她就炸了:“我也有了!凭啥她就可以坐在这儿张着嘴等饭吃,而我和二姐要去做饭,就她娇贵了是吧?”   她当然没有身孕,但就是看不惯母亲这样维护五妹的样子,从小姐妹三个就被外人比来比去,姐妹中数她模样最差,二姐那个软包子她都提不起兴致跟她比,唯独五妹模样拔尖又招父母疼,所以她发誓一定要嫁的不仅不比她差,还要比她好!   其他的罗美丽都可以不跟罗美枝计较,唯独丈夫这件事不行!实际条件比下来,她认为其实自己嫁的最好,毕竟经常有肉吃,人都吃胖了不是?丈夫个子虽然不高但活儿好啊,呸呸呸!是比那病秧子妹夫有男人味儿多了!   瞧瞧她才不在一会儿,罗美枝就等不及背着她勾/引自己姐夫,简直气死她了,然而母亲还护着她责怪自己,新仇旧恨加一起,更是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云落望了一眼堂屋内,露出两排白白的小牙,想把母亲当丫鬟使,还想勾/引父亲,哼!展示你们塑料姐妹花感情的时刻到了,爆发吧罗氏姐妹花!   罗美枝回娘家就没做过饭,这下她哪里会依,被三姐莫名其妙撕了她能不炸?本就刁蛮又怀了孕,简直一发不可收拾,撕撕撕!   “哎哟,别吵了!”罗老太急得直拍大腿,哪里拉得住吵红了眼的两人,于是冲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婿们喊道:“你们傻愣着干啥呀,还不快去拉开她们,小心别伤了美枝!”   “美枝美枝,娘你就知道美枝!”罗美丽吼完,抱起自己孩子,气得拉着丈夫就往外走,那个矮壮的男人也不劝说妻子,只朝在场众人尴尬一笑,跟着走了。   “就你会走啊?我也走!”   罗美枝朝罗美丽背影怒道,说完也拔腿就走,连自己丈夫都没管,而她那病恹恹的男人连句话都没有,屁颠屁颠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这大过年的,是咋地啦?”罗老头夫妻俩想不明白原本好好的,咋两闺女就吵起来了呢?   他们当然不明白,自己偏心做的孽哪里知道呢,这只不过多年来累积的怨气爆发,表面的平静被打破了而已,今天的事仅仅是导/火/索罢了。   中午饭二老吃得没滋没味,云落却胃口大好,一点没客气大口吃肉大口吃饭,自己吃还不忘给弟弟夹,偶尔也给父母夹。   吃完饭一家人便告辞往家赶了,嫁出去的女儿在这天是不能留宿娘家的,据说影响自家兄弟的气运,还会给娘家带来霉运。   云落对此不可置否,反正这顿饭吃的她身心那个舒畅哇~   一路上罗美芳望着时不时打饱嗝的女儿,又好气又好笑,今天的事她后来也反应过来了,却没去阻止,云建业听妻子说完,抱起云落就一个么么哒,并夸道:“小脑袋瓜聪明,像我。”   云落忍不住翻白眼:这到底是夸谁呢?   下午三点到家,云建业喝了一口水又出门了,罗美芳则打发云落去给俞家送豆干,这是罗家给的回礼。   俞家的院子被一把铁将军守着,人还没回来呢,云落顺便扫了一眼云家,牛晓花和张大妮应该是去娘家还没回来,此刻云富贵守着摔断了腿的张菊英,他也不说话,就闷头闷脑抽着旱烟。   嗯,瞧见他们过的不好,她便放心了,顺原路返回家里。   罗美芳不知道从哪儿抱来四只小鸡三只小鸭,正在给它们弄窝,小叶子蹲在一旁逗弄小鸡小鸭,玩得不亦乐乎,连她回来了都不知道。   “娘,俞婶还没回来呢,明天再给她送去,这些哪儿来的呀?”她指着那些嫩黄色毛绒绒的小鸭小鸡问道。   罗美芳头都没抬,高兴地回道:“你爹弄来的,等六七月份你们姐弟就有蛋吃啦!”   云落蹲下时不时搭把手,天黑的时候云建业回来了,他的军大衣鼓鼓的,还一动一动的,小叶子顿时被吸引住了目光,巴巴地望着他。   “阿落阿叶快过来,猜猜爹带了什么回来?”云建业神色间难掩疲惫,脸上却跟孩子献宝似的开心。   云落早就看见是什么了,不过见他疲惫中透着开心的模样,鬼使神差地配合着他乱猜了一通,然后非是没猜对呢。   “你们瞧瞧!”云建业兴奋地掀开军大衣,露出了一只虎头虎脑的黑色小奶狗,小奶狗冲姐弟奶声奶气地汪汪汪叫。   云落被萌到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来摸了摸就往弟弟怀里一塞,小叶子用脸贴着小东西,高兴得像一个两百斤的宝宝。   闺女儿子的反应让云建业舒展了疲惫的眉眼,他笑眯眯地拍拍姐弟俩脑袋说:“以后爹不在家,就让它保护你们,这是藏獒犬,以后能长很大很大,说不定咱们小叶子还能骑上去呢!”   第二天云建业又弄了四只小鹅回来,说鹅也可以看家护院,云落不以为然没当回事,不就跟鸭子差不多嘛。   第三天时他不知道从哪儿拉了几车石头回来,然后整天待在家里砌猪圈和柴棚以及厕所,在云落的强烈要求下,厕所盖在了屋后,并且坑道是用光滑的石板铺的,至少以后上完厕所可以用水冲下去,而不是糊在坑道里。   等俞少白从镇上回来时,他主动过来帮忙盖猪圈,能帮多少是多少,再过几天他就要入伍了,他还要请求罗婶和云落帮忙时不时照看一下母亲。   猪圈盖好的时候,俞少白入伍去了,临走前一晚他给云落留了一封信,大致就拜托云落多去看望母亲,怕她一个人在家太孤单,说自己到了部队会给她写信。   俞少白没指望云落一个孩子能照顾自己母亲,但云落的聪明机智让他相信,她经常去看看母亲是件好事,这样他会比较安心,村长那边自然也做好了安排。   时间如流水,转眼一个月过去。   已是三月初,冰雪逐渐消融,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树梢上露出一抹嫩绿,云建业足足休了一个半月的假期,家里的猪圈厕所都搭建好了,明天就是该回部队的日子。   云建业在家的这段时间,云落一天不落地给他梳理混乱的精神力,今晚是最后一次,她叹了口气,该做的都做了,希望他一切都好吧。   第二天,全家出动送他到镇上坐车,见时间还早,云落提议一家人去照相馆拍一张照片留念,虽然价格不便宜,但罗美芳还是欣然同意了,丈夫走后,总得留个念想。   “建业你放心吧,等照片洗出来了,我让阿落给你寄过去,路上注意安全”说着罗美芳便泣不成声,小叶子也大声哭起来,而云落静静立在一旁,心里没有太多不舍,只是有点担忧父亲的精神力,没有她帮着梳理精神力会不会发作?   “美芳,再等我两年,最多两年我一定升到营长,到时候我就申请家属随军,以后我们一家人就不用分开了!”云建业低声承诺道,抱了抱妻女转身离去的瞬间虎目含着泪光。   熬过两年就好了,就能一家团聚,罗美芳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泪如雨下,又一次分别,她还是不习惯。   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次别离,又要经历几回人面桃花?希望每一次别离都是为了下一次重逢吧。   ☆、35.传说中的白莲女配   云建业走后, 罗美芳精神不济了几天,不过很快她就没时间伤感了, 三月正是初春时节, 生产队上忙着犁田放水开垦土地, 为四月份的稻谷播种育苗做准备, 人们都各司其职忙活了起来。   蒲柳村地处南北方交界处, 春天一到,万物复苏, 燕子飞回来了,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巫林山重新穿上了嫩绿的新装,温度也瞬速回暖, 现下除了早晚,白天已不需要穿棉袄。   云落家不远处那条河现在倒是热闹得很,每天中午都能看到结伴前来洗衣服的妇女们, 河的下游大伙正将河水引进已经犁好的田里, 犁好的田得泡上几天,让它在太阳光下自然暴晒变干后,土壤就会变得酥脆,再用锄头一敲便很容易碎成均匀的土粒。   然后再往田里放水,到了三月末即可育苗, 队上去年留出的种子由专门的负责人统一育苗,四月初将育好的苗洒进放好水的稻田中, 待秧苗长到十四五公分高时将它们拔出, 压好线再把秧苗按一定的间距分开插进湿润稀烂的泥土中。   农忙时节没闲人, 哦!除了张菊英母女外。   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躺床上好好养三四个月别想好利索,云富贵身为一家之主,哪里会伺候人,老太太又跟大儿媳张大妮闹矛盾不和,这照顾老太太的重则便落在了牛晓花身上,嘿!老太太哪里是好伺候的人啊,这时间一长,也渐渐生出了矛盾和间隙,只是表面上暂时不显。   而云雪梅还年轻,恢复地自然快一些,虽然还不能下地干活,但她犯懒说腿疼,家里的活计是一点不愿意碰,这就苦了何春蔓,除了去地里上工挣工分,洗衣做饭割猪草喂猪样样得做,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年初就满十五,何家老太太打算给她说门亲,过了十六岁就嫁人。   如今是一九六八年,虽然大学依旧还是不能考,但在去年十月份,全国各地中小学陆续复课,云落自然也不能例外,下星期就要就去上学,幸运的是第一批知青已于上个月月底抵达蒲柳村,她也就不再需要走一两个小时去清水公社小学上学。   年一过,于海林便组织村里青壮劳动力,包括一些妇女同志帮忙盖了两间小小的教室,然后再用篱笆一围就是学校操场,众人再齐心合力做了几十套粗糙的课桌椅,蒲柳小学这就建成了。   蒲柳小学校长在众人推举之下,由学历最高的妇女主任邢燕子当了校长,学历次之的何大海当了副校长,至于老师?自然是从这次下乡插队的知青里选两个出来,选谁呢?这不是还有一周,所以没定呢嘛。   到蒲柳村来插队的知青一共十人,本省的三个外省的七个,一共四女六男,村里还没来得及建起知青办,十人便由村里各个村干部带头领回家中暂住,于海林和何大海分别带走一人,邢燕子带走两人,丁惠民和李国梁也分别带走一人。   还剩下三男一女,另外三个男知青被安排到谁家住,云落不知道,但那个女知青邱如雪她知道,长得太漂亮反而没人愿意要,当然是家里的女主人们不愿意让她去住,谁也不傻不是?一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搁跟前,在自家男人面前晃悠,谁也受不了哇!   几个村干部商量来商量去,结果就是——这位才刚满十六岁的漂亮女知青被安排住进俞乐吟家,于海林没法帮着推却,况且他也认为俞乐吟一个女人自己住既孤单又不安全,还不如找个人陪陪她也好,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云落去看望俞婶的时候,见过几次邱如雪,人如其名,皮肤白皙如雪,模样十分清丽,气质也相当好,她暗暗感叹,不愧是原书里的白莲花女配啊,长得美不说,一看就很有涵养的样子。   既然女二号已经出现,那么离女主回来的日子还会远吗?   目前为止,邱如雪还没有做出什么让云落讨厌的事,但云落本能的并不喜欢她,女二号注定是一个麻烦体,还有可能会给俞婶带来麻烦。不过作为没有金手指也没有重生的土著,才十六岁的少女表现得足够懂事,不哭不闹也会帮忙做事,男主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她倒不奇怪。   她记得书中第一世是何春蔓与男主有婚约在先,她却看上了同样下乡插队的男知青沈家成,婚礼前一天死活不愿意出嫁,好闺蜜邱如雪就向她提出了自己愿意代嫁,何春蔓十分感动并欣然同意此举。   男主直到洞房后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新娘被换,不过邱如雪貌美又贤惠,且已经是他的人,男主本就对从小与他有婚约的何春蔓没感情,所以也很乐意将错就错,两年后他升任营长,于是邱如雪随军,离开了蒲柳村,从此荣华富贵一生。   而第二世何春蔓重生后,自然与所谓的白莲花闺蜜疏远,并使了法子离开何家,住进了未来婆婆家,照顾生病摊在床上的婆婆,并与未来小姑子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还得到了未来小舅子的好感,并且和男主感情日益加深。   事情与前世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邱如雪顺利地黑化,并鬼迷心窍地走上了一条被何春蔓不停打脸的不归路,为促进何春蔓和男主感情和谐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和重大的自我牺牲,云落想给她颁一朵小红花,跟她这种小虾米不同,没有邱如雪男女主感情怎么推进,剧情该怎么走?乐趣都会少上一半吧,啧啧啧!   云落没那么圣母会想帮她一把,邱如雪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即使以后的命运可能会很悲惨,也与她自己的选择分不开,就像云落的前身一样,如此而已。   总之,何春蔓也好,邱如雪也好,她不会去招惹她们,也不会掺和插手她们的事,嘿!云落露出一排闪着寒光的贝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希望她们也别来招惹她,毕竟她也不是吃素的,她是肉食系!   农村里的孩子,除了玩儿以外也没有闲着,大人们上工去,他们就去山上割猪草,下河里捉鱼虾,云落也是捉鱼虾队伍中的一员,白天她就跟着村里的孩子们下河捞鱼捉虾,毕竟家里多了许多张嗷嗷待哺的嘴啊,鹅啊鸡啊鸭啊,还有一只最能吃的小家伙——煤球。   煤球是云落这个起名废给那只黑色小藏獒起的名字,她不在的时候,煤球就跟在小叶子身边,小叶子依旧不爱说话,但他喜欢和小动物待在一起,所以每天都会赶着家里的鸡鸭鹅到屋后的巫林山脚下找虫子吃。   云落起先并不放心那么小的孩子自己一人去,后来她跟着去了几次,发现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大行野生动物,也就不太管他了,毕竟她在河边远远遥望,就能见到自家弟弟。   每到天黑人们都收工回家时,她就来河边用网兜捞大鱼给那只能异常能吃的小藏獒进补,但为了掩人耳目,云落依旧会天天下河捞上一会儿小虾小鱼,这些小鱼小虾罗美芳处理后,就成了姐弟俩的零嘴,小孩子多吃鱼有助于大脑发育,多吃虾补钙嘛。   每天例行下河捞鱼虾后,云落会背上背篓到屋后找弟弟,她哪能完全放心小叶子自己待太久,所以一边看着他一边在附近割猪草。   “田爷爷好,您找草药回来啦?去我家喝杯水再回去吧。”云落抬头见前方的树林中,一个手拿药锄的老头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便脆生生地喊道。   田大夫摆摆手,又喘了口气才笑道:“帮你娘割猪草呀,爷爷不渴,就是年纪大了不中用,走半天就累成这样,我坐着休息会儿就好。”   云落点点头,放下镰刀上前将老人家扶到一块平整的石头旁坐下,又咚咚跑回家端了一碗水来,田大夫是田春苗的爷爷,经常给看不起病的乡亲们赊账,为了省钱一把年纪还天天亲自上山采药。   “田爷爷,您腿不好要少去山上采药,让来看病的大伙看到您要的药帮忙采回来就行,您要不嫌弃,就教我辨认几种简单的药草,我天天都来割猪草,看到了就给您采来行不?您家的那块自留地也不小,可以种些简单好养的草药,让春苗帮您伺候不就行啦?这样您就少操劳些。”   “哎,落丫头就是比我家那鬼丫头贴心。”田大夫笑眯眯地夸道,也没把云落的话当真,但还是从背篓里拿了几株常见的草药出来,教云落一一辨认。   云落细心地将几株草药形状特点和生长喜好记在了心中,她以前学的是西医,从没接触过中医,对此她还是挺感兴趣,反正找药也只是顺手的事而已。   目送田大夫走远,云落继续割着猪草,家里那三头猪崽胃口同样不小,要是不喂饱吵得人睡不着,她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用树枝胡划拉的小叶子,又往前深入了十多米。   天天割这附近的,草都快被她割光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用神识向四周扫,突然,她停住了,一只灰色的兔子正嚼着草探头探脑地看着她,它以为自己藏得很好,那只两脚兽还没发现它呢~   云落心下一喜,一道神识瞬速砸中那只傻兔子,成了!她放下背篓,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提起那只晕掉的兔子,喜滋滋放进背篓,用猪草捆起来,再用猪草覆盖住。   晚上有肉吃咯!配点什么呢?土豆这个冬天她是吃怕了,换点其他的呗,嗯!对了,蘑菇和笋子,她记得上次来见到前面有十多根竹子,有两三根都开始长笋了,不知道现在长多大了。   ☆、36.临时空间(修)   一片绿意盎然中, 云落蹲在五六米高的竹子下,拿着铁锹挖春笋, 竟然长出了五六个笋子, 大发!   吃不完的就晒干, 存起来炖肉也棒棒的嘛, 她把最大的几个挖走, 小的留着让它继续长,方便下次再来挖, 或者等待有缘人发现它们,做事不可做绝,万事要留一线。   蘑菇只找到五六朵, 而且云落郁闷的发现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毒,现在是初春,虽然雨水不少, 但是温度不高啊, 不符合蘑菇潮湿高温的生长环境,她只好遗憾地背上笋子原路返回。   云落小心地顺坡而下,小叶子还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肉嘟嘟的煤球很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直到发现云落它耳朵一抖, 欣喜地摇着尾巴奔向她。   原本低头乱画的小叶子也抬头看向云落,那小眼神里的高兴与煤球如出一辙, 他小声吐出两个字:“姐姐。”   气喘吁吁地走到弟弟面前, 云落摸摸他长了一点肉的小脸, 低头一看愣了下,地上的画不是刚刚她和田大夫说话的场景嘛,虽然笔画简陋,但小家伙竟然画得挺传神,她笑眯眯地蹲下,眼睛与他齐平夸道:“小叶子画得真好,我的小叶子就是聪明,待会儿回去让娘给咱做兔子肉吃,真是个乖孩子~”   在云落毫不吝啬地夸奖下,小家伙慢慢红了脸,眼里渐渐堆上笑,他紧紧牵着姐姐的手,回家。   落日的余晖下,一高一矮两个瘦瘦的身影手牵手,影子拉得长长的不分彼此,身旁一只小狗欢快地绕着他们跑,八/九只笨呼呼的鸡鸭鹅一摇一摆跟在姐弟俩身后,嘎嘎嘎、咯咯咯叫着,似乎是在欢呼可以回家咯~   饿了一个冬天的兔子很瘦,但勤俭持家惯了的罗美芳,依旧用盐腌制后保存起来一半,并做好的兔肉留了一碗让云落明天送去给俞乐吟。   云落过去的时候,邱如雪并不在家,她住在西厢房,并没有和俞乐吟住一个屋子,这会儿去晒谷场开知青大会去了,据说开会的主要目的就是对几个知青的工作安排。   “俞婶,我来的时候热了下,到你这儿温度正好,这是我昨天在山上抓的兔子,配上新鲜的春笋,鲜着呢,你快吃吧。”   知道是她的心意俞乐吟没客气,不知道从哪儿抓出几颗糖塞给她,温柔地笑道:“看来你这小妮子过得不错”她指指炕上叠在一块的衣服叮嘱她,“春天到了,婶儿给你改了一套春夏穿的,一会儿回去别忘了拿上。”   “哦,还有,你等下,少白来信了,这封是给你的。”说着她递给云落一封没有被拆开过的信,棕色的信封,充满时代特色的邮票,看邮戳是从某边境省寄来的。   俞乐吟身体弱,不用出去上工,都是呆在屋里编织草绳竹篮之类,成年男子上工一天记十工分,成年女子八工分,而她只有六工分,不过显然她似乎并不靠工分养活自己。   云落陪她聊了会儿,并向她借走几本连环画册和书,然后告辞回家,到家后她把信拆开,熟悉的漂亮字体映入眼帘,字不多才一页。   良久,她重新把信纸折好放入信封,然后翻出上次俞少白拿来给她的信纸信封和钢笔,开始给他回信,云落回的同样不多,写好后便放入新的信封,信封上认真的写上地址,再用玉米糊把邮票粘在信封上,完毕~   连邮票都是他寄来的,一如既往的贴心好少年,云落笑笑决定赶明去趟公社把信寄出去,顺便搞点好东西去。   因为明天要去公社寄信,她把小叶子交给春苗代为照看一下午,自己则背上背篓往山上更深的地方而去,她准备捉几只兔子拿去黑市换东西。   第二天晚上云落从公社回家时,一路上都在发呆,今天镇上又遇到了上次那波红/卫兵抓人,没想到竟让她发现了一个新的神识运用方式——用神识在无形的壁质中开辟出一个临时空间。   相当于她有了空间异能,但她能开辟出的空间有限,仅仅一立方左右,只能存放死物,并且不是永远存在,只能算一个临时中转站。   云落被这个意外之喜砸得头晕,她的空间异能相比何春蔓能养活物能种植的空间,简直鸡肋到不够看,不过她依然满足,这就够了。   一个月后,某新兵团。   身穿新兵作训服的俞少白从传达室拿着两封信出来,一封是俞乐吟的,一封是云落的,他找了个角落细细看了两封信。   母亲信上对知青的事一笔带过,更多的是对他殷殷叮咛嘱咐,而云落那丫头却对知青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之后才提了自己最近上山抓兔子的事,还问他想不想吃肉,他摇头轻笑,古灵精怪的丫头。   收起两封信,俞少白默默沉思半晌,将知青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趁午休时间提笔一口气写了五封信,其中三封除了收件人不同,收件地址都是蒲柳村,而另外两封,一封寄往外省其他部队,一封则是寄往西北某劳教农场。   再次收到俞少白的信时,地里的秧苗都插完了,放眼望去,一片稀疏的浅绿随风飘扬,种完水稻,生产队上开始种玉米和大豆,还有各类时令蔬菜。   云落家原本光秃秃的木栏墙,现在有一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走近一看原来是爬山虎,这是她两个月前在山上发现带回来种植的,她很期待再过两个月,整个院墙都被爬山虎覆盖的美景,顺便增加院子的隐私感。   五月是最舒服惬意的时候,穿着俞婶给她做的一套浅蓝色对襟上衣和依旧肥大的裤子,云落卷起裤腿和袖子,躺在摇摇椅上看俞少白的来信。   家里两个月前就添置了一张摇摇椅,以及一个五斗橱和几个木箱,还有放洗手盆的架子,都是云建业托王木匠做的,想到这个云落决定一会儿回信时,给自己那个便宜父亲也写一封寄去。   ☆、37.女主重生了(修)   把回信写好, 云落头戴草帽手拿镰刀出门割猪草去了,要不是怕晒伤她连草帽都不想戴, 这副打扮活脱脱一个小村姑, 不过云落却并不在意, 反正大家都这么穿, 还挺舒服自在。   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和物质享受的年代, 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无污染的山里野味、田园风光,以及这副能随时到处野的健康体魄, 她只想满山遍野溜达,此时不野更待何时?   学校开学已经一个多月,学校老师是两个女知青, 其中一个便是邱如雪,她毕竟是大学教授的女儿;而另一个女知青则是住在何大海家的方萍,方萍二十岁出头, 模样虽不如邱如雪出色, 但也清清秀秀,只是眉头总带着淡淡的忧愁。   当老师可比其他知青舒服得多,早上七点上课,中午十二点半放学,而且每天还有八工分, 哪里像其他知青那样需要去地里辛苦刨食。   云落一点也不想去上学,小学对她这个博士来说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但她不想显得太特别, 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还是低调为好。下午不用上课,村农半大孩子已经算半个劳动力,所以下午就让他们回去帮家里喂猪割猪草什么的。   进入五月份,山里可吃的野菜野果就多了起来,云落每天中午放学吃了饭就往山上跑,为了给一家人补身体,也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她每天都想方设法上山找各种吃的。   这段时日云落让罗美芳教她辨认了各类野菜野果,还有山里那些能吃的她都恨不得全部记下来,今天运气就很不错,遇见一株野樱桃树,采摘了好几斤樱桃,然后用巨大的芭蕉叶小心地包裹住。   除了樱桃,还有一截手臂粗细的山药,以及放在背篓最下面的一只野鸡和七八枚野鸡蛋,山药炖鸡汤,鸡蛋炒香椿不行了不行了,光想着她都要流口水,云落不禁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咦?快下山时,云落停住脚步向河边望去,此刻河边聚集了十多个人围着什么,有人扑通跳进河里,有人往村子的方向跑去,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她轻车熟路地下了山,快速朝河边小跑而去。   “娘,你先把背篓背回家,我去去就来。”   路上遇到收工回来的罗美芳,云落把背篓取下往她怀里一塞,急忙奔去河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必须亲眼去看看。   “哎,这孩子!”看着女儿灵动的背影她好笑道,随后不在意地掀开背篓看,瞬间她瞪大了眼,鸡蛋和樱桃,还有野鸡?!   罗美芳有些慌张地抬头四处一看,发现没人注意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急忙朝家里走去,换做以前她肯定要说云落,最近看着两个孩子都长了不少肉,这些话是再也说不出口,只是每次都忍不住紧张,生怕被人发现。   云落气喘吁吁地赶到河边时,天地间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失不见,隐没在了崇山峻岭之中,天色也不知不觉变暗,她抚着胸口挤进喧哗地人群中。   “醒了没?”   “还有气儿不?”   “通知何家了吗?”   躺在河边的人面无血色,嘴唇发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干瘦的身子,胸口却再也没有一丝起伏,好像好像是没气儿了,哪怕天色昏暗,云落也一眼就认出了地上的人——何春蔓。   突然不知从哪儿跑出一个年轻男人,他大喊着让大家让让,然后俯身靠近何春蔓,给她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一下、两下,人群哗然骚动,窃窃私语,却没有人阻止。   众人同样面色各异地盯着这场面,云落更是一眼不错地盯着,下面应该是见证奇迹地时刻了吧。   “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何春蔓吐出了不少水,胸口也起伏不定,她抬头目光向四周一扫,脸上的神情由迷茫变成惊讶和难以置信,回头再定睛一看救她的男子,惊讶的神情变成了震惊、恨意。   “春蔓,你咋样啊?”有个大娘扶起她,关心地问道。   “张、张大娘?”何春蔓整个人仿佛很恍惚,震惊之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丝期待。   “哎,是我,你这闺女别着凉了,五月的天河水还有些沁凉,一会儿回家煮碗姜汤驱驱寒气。”张有花此刻的神色格外和蔼,吃瓜群众云落表示有点接受不能,依旧静静围观,只是微微后退,隐在大人们的身后,只露一颗小脑袋。   何春蔓红着眼四望,目光接触到刚刚救她的男子,眼里忽而变成深深地疯狂恨意,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当着大伙儿的面,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将人推进河中。   “你干啥?!家成刚刚可是救了你,太不知好歹了吧!”和年轻男子同来的少年看不下去了,出言质问何春蔓。   “张东来,你知好歹,那你现在下去救他啊,搁这儿哔哔什么?虚伪!”何春蔓神情鄙夷不屑地回击对方,言语间很不客气,或者是说过分。   名叫张东来的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此刻他脸色涨红,颤抖着手骂道:“滴水之恩不求涌泉相报,但你这样以怨报德是不是太没脸没皮了!”   “别吵了!快去救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场面瞬间又混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个老太太,二话不说抡着胳膊一巴掌就呼在何春蔓脸上,何春蔓被打得身子微微趔趄,差点跌倒,她捂着脸缓缓回头望向面前的人,她奶奶刘桂玲。   啪!啪啪!   何春蔓一点没犹豫,同样回敬了刘桂玲三个响亮的耳光,如此彪悍的回击,彻底惊呆了众人,何家的闺女怕不是疯了?难道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何春蔓你不要脸的贱货要死啊!竟然敢打奶奶!晚上别想吃饭了!回去跪搓衣板去!”一旁惊掉下巴的何春萍比刘桂玲先反应过来,怒气瞬间飙升十二万分,指着何春蔓怒喝道。   啪啪啪啪!   回她的是四个响亮的耳光和冷厉地眼眸,何春蔓斜眼睨着她冷笑:“梦里还收拾不了你们这些极品,那我还不如找根面条上吊。”   女主就是彪悍,云落此刻心中的佩服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虐渣渣,很棒棒!   那边人还没救上来呢,这边祖孙三人就打成了一团,二对一,胜算妥妥的在何春萍和刘桂玲这边,何春蔓长期吃不饱营养不良,刚刚又险死还生,哪里会是祖孙二人的对手。   现实教做人。   挨了一顿狠揍的何春蔓总算意识到自己不是身处梦中,而是重生了!她不禁内心狂喜,仰头望天,振臂高呼,配上她鼻青脸肿的模样,带着一种莫名的癫狂感。   众人齐齐顿住,包括被救上来的沈家成,场面一度十分怪异和渗人,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出了大伙儿心中的猜测:“何老三家的闺女,该不会是被那种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   “不要胡说八道,邢大姐不是说要破除封建迷信嘛,你想被抓去批/斗啊?”说话的妇女声音压得很低,说是这么说,心里却也忍不住这么想,何春蔓太怪异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原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除了自己这个变数外。   天色渐暗,云落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朝着不远处的家走去。   一轮淡色的弯月早已悄悄挂上树梢头,晚风轻拂着云落的脸,她望着黑黝黝的大山下木栏围起来的屋子,心里意外地平静。   门口立着两个黑色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影快速扑向她,伴随着“汪汪汪”欢快地叫声,是煤球。   还有一个,云落上前一把抱起他,吧唧一口亲在小家伙脸上:“等姐姐呢,姐姐不是说了让你在屋里等我嘛,小叶子不是最怕黑么?”   “有球球在,不怕。”稚嫩地童音软软地回道,煤球跟听懂了似的,汪一声响应他的话。   云落将自家大门用木栓插起来,抱着弟弟走进屋里时,厨房里走出一位美妇人,她笑道:“阿落回来啦,刚刚小叶子来找我,还以为你娘有什么事呢,原来是你这丫头又逮到山鸡,俞婶又托你福了。”   “是啊,这次不仅能吃到山药炖鸡汤,还能吃到樱桃喔!”   说起这个,云落眼睛笑成一轮弯月,水果在现在可是紧俏物品,简直就是奢侈品一般的存在,没想到今天能碰上野樱桃,平常很偶尔才会遇见一些不知名的野果。   村里没人敢在自家院子里私自种水果树,谁敢种就会被红/卫兵那帮家伙抓去,写大字报和批/斗,理由是资本主义做派,然后再扣上一顶走资派的帽子,严重的话还可能被抓去蹲上几年大牢。   “胆子肥的丫头,快来端菜!”厨房传出罗美芳的声音。   “哎,来了娘!”云落笑眯眯应道。   “你们姐弟俩洗手去,婶子去端。”说着俞乐吟进了厨房,云落点点头也没跟她客气。   吃过晚餐,罗美芳洗了樱桃端来院子中,四人围着桌子聊天,云落见俞婶刚刚吃的还不如小叶子不多,便把樱桃推到她面前:“俞婶,樱桃酸酸甜甜开胃,你多吃点,一会儿带点回去吧。”   俞乐吟笑的温柔,眼梢却染上一丝愁绪,云落拉住她手安慰道:“俞婶在想少白哥哥么?别担心,现在新兵训练应该结束了,过几天应该寄照片来给您啦。”   天幕上布满星辰时,云落坚持和煤球亲自将俞乐吟送回家才放心,她答应过那个善良的少年照看好他娘亲,再说她也喜欢这个温柔的美人。   一人一狗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夜风习习,月色如水,云落不禁回想起傍晚那一幕,女主重生了,大戏要上演了吗?   ☆、38.女主和白莲女配的会面   第二天云落吃过早饭, 顺道把弟弟送到春苗那,放学了再来接他回家, 春苗的父母都是烈士, 所以读完小学便回家给爷爷当学徒, 她很乐意帮忙照看乖巧的云叶。   当然最主要还是云落每次上山采药给田大夫, 她都不要任何报酬, 只需他们帮忙照看小叶子一上午,偶尔还会送一只竹鼠或者斑鸠什么的给爷孙俩儿打牙祭, 所以弟弟在春苗家,她很放心。   清晨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面有些泥泞, 空气却十分清新怡人,深深吸一口气,似乎连空气都是甜的, 远处的山林被缥缈虚无的白雾笼罩着, 一片绿林在其中若隐若现,恍如仙境一般。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骑在一头大青牛背上,跟随着青牛前进的步伐一摇一晃,真是好不惬意。   云落望着远去的一人一牛, 心痒痒的想立刻跑去山上,巫林山对于她来说就像一个巨大的寻宝游乐园, 各种奇特的动植物都对她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学校坐落在一座山丘的半山腰处, 此处能俯瞰整个村子, 村里的人也抬头就能看见学校,山下是成片成片绿油油的水稻,山上的土地也没浪费,种植了大片土豆和花生。郁郁葱葱间,两间不大的屋子被木栅栏围了起来,唯一的入口处歪歪斜斜挂着四个大字:蒲柳小学。   踩着石板,云落跟着众人进了教室,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没有人来搭理她,包括云招娣三姐妹和云花生云年生姐弟俩,刚开学时大家亲眼见到过云落和云年生打了一架,云年生被她打得鼻青脸肿,云花生也没讨到好,渐渐地便对她敬而远之。   原主这个年纪时本就性格木讷内向话少,还不是后来那个被养歪的无脑女,对于她敢跟云家姐弟打架这点,同村的孩子们虽然有些惊讶,但想到大人们说的他们家那些恩怨情仇也能理解。   老师让做的事云落都会完成,成绩刚刚及格那种,除此之外云落一上课总是一副发呆神游天外的模样,而且也不怎么跟人说话,久而久之大家也不爱和她交流。   其实她哪是在发呆啊,没有书看也不能带来看,课程简单又无聊,她就不断地练习神识,这段时间她的神识更凝练了,能勘察到的地方也更远更广,控制更加精准,而临时空间不仅也变大了些,并且维持的时间也增加了。   云落乐得清闲自在,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屁孩们玩泥巴过家家,至于踢毽子跳橡皮筋和丢手帕,还是饶了她吧,她只是一颗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哪怕她才刚满二十六岁也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一个成年人跟小孩子瞎混什么,俞少白和春苗那真是例外,除了单纯一些,二人都已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加上从小没有父母,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家中许多事务,相较其他同龄人要成熟懂事得多。   尤其是俞少白,自懂事以来一直把自己当做家中的顶梁柱来看待,八/九岁时便开始学着照顾母亲,同龄人更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而且云落能看得出俞家不是一般人,看上去倒像是书香世家。   在外人看来,她依旧发呆望着外面,原本放空没有焦距的双眼突然瞳孔微微一缩,极短的时间内,云落又恢复成呆愣的模样看着远处,不过余光却不动声音留意着讲台上的动静。   “这是何春蔓,都是一个村的,大家应该知道她,我就不多介绍了,以后她也是这个教室的一份子,大家要友爱同学,知道了吗?”妇女主任邢燕子是蒲柳小学的校长,不知为何是她亲自将人送来,说完她把人交给邱如雪便转身出去了。   教室里嗡嗡地吵闹着,邱如雪望着这个比她矮一头黑黑瘦瘦的女孩,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眨眨眼很快把这种怪异地感觉压下,重新带上微笑:“何春蔓你就和云落坐一起吧。”   wtf?!   云落忍不住想翻白眼,自己做错了什么?啊!邱如雪到底跟她什么仇什么怨,要把那颗□□安在她身边?有句那啥p不知当讲不当讲?云落心里咬牙切齿,桌下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面上却一潭死寂,犹如面瘫一般。   “邱老师我想和石秀儿坐,毕竟我俩年龄相当,云落比我小,说不来话。”何春蔓望着秀美的邱如雪,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轻轻地拒绝道。   她怎么可能跟云落那个蠢货坐一起?自己来上学可是为了考个好学校,再也不要被眼前的人比下去,凭什么她邱如雪可以做军长夫人享尊荣富贵,而自己只能当卑微的保姆和清洁工,受尽白眼嘲笑?何春蔓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属于自己的,她都会一一抢回来,绝不放手!   邱如雪皱着好看的眉头,心里有些不痛快,面前的人让她莫名的感到烦躁不喜,她仍然保持着微笑为难地说:“可是石秀儿已经有同桌了,这不太好办,你还是和云落吧。”   一直留意二人的云落朝天翻了个白眼,继续观察着二人的动静,只见何春蔓也微微一笑,自信道:“要是我能说服秀儿的同桌和云落坐,我是不是就可以和她一起坐了?”   邱如雪脸上的笑意没了,点点头淡声道:“自然。”   教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三十几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何春蔓,她直接走到那名叫石秀儿的女生面前,先是冲她温柔一笑,而后看着石秀儿的同桌问道:“大玉,你可以去跟云落坐么?我想和秀儿坐一起。”   张大玉有些不高兴地想拒绝时,却见何春蔓从脏兮兮的破布包里掏出一个冒着白烟的金黄色玉米面馒头,好香好软的样子,张大玉包括周围的同学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看着。   大家的反应显然让何春蔓很满意,她嘴角一勾,充满诱/惑地说道:“这个馒头给你,你换去和云落坐吧。”   张大玉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她是想答应的,但舍不得石秀儿,也不愿意和奇怪的云落坐,她犹豫着没说话,却有人先开口了:“我愿意,给我吧!”   何春蔓忘了一眼说话的人,很嫌弃地撇开了眼,原来是李老赖家儿子,没理会对方,她又往布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鸡蛋塞给张大玉,又凑近对方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众人耳朵竖得老高也没听到何春蔓说了什么,包括离得最近石秀儿,但不包括云落,她心里暗叹:果然是有空间的主,身家丰厚哇,为了和小姑子打好关系,竟然许诺每天给张大玉一个鸡蛋。   每天一个鸡蛋对于有空间的何春蔓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这个年代缺衣短食的人来说,那就是无上的诱/惑,张大玉感到兜里多了两个鸡蛋,明显呼吸都粗了几分,于是默默收书起身让坐。   云落依旧瘫着脸,没看一眼向她走来的张大玉,更没理会对方的示好,她的清净日子就这样没了,何春蔓到底怎么回事?书里好像没描写这一茬。   邱如雪、何春蔓、石秀儿云落在心里反复念着三个名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是什么?   等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云落蓦地停住了呼吸,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寡/妇!俞婶?   季少白!俞少白?   书里的大反派季少白?!云落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书的开头是从何春蔓重生讲起,根本没提到不相关的人,她突然想起季少白这个反派虽然出场不多,但却因为是个狠角色让人印象深刻。   原书提过季少白在女主没重生那一世,八十年代退伍后经商,因某些缘故去到美国,九十年代在美国打下他的商业帝国,成为华人圈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在上世纪末护得海外华人一片安宁。在千禧年后季少白人近半百时,因患癌症,提前归国将上百亿美元资产全部捐给祖国科研机构,他算得上一个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何春蔓似乎不知道这个传奇人物与她同村,或许说俞家就很神秘,本就不是本地人,似乎是外来户。她重生后,也就是现在俞少白已经从军,再次见到他时,是何春蔓因为自己的恩怨情仇牵扯到同村一个寡/妇,将人不小心害死,直到她的儿子回来,她才惊觉自己得罪了未来大佬。   然后云落眼一红,差点落泪,若是不认识这个人,倒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可是他很可能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美好的少年,人物高度重合,除了姓氏不一样外,她不敢想了。   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罪魁祸首?可何春蔓是女主啊,他再厉害又怎么斗得过有金手指又先知的何春蔓,加上二十年后的男主位高权重。   俞婶会死吗?云落有些慌了,她答应少年要帮他看好俞婶的,能避过吗?   ☆、39.忽悠点泉水(修)   中午放学的时候, 早上对何春蔓明显不喜的石秀儿,此刻和对方手挽手, 模样十分亲昵, 而张大玉则委委屈屈地跟在二人身旁, 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云落倚在教室门外, 静静地看着远去的三人, 她突然想起昨天旁边何春蔓被她奶奶和堂姐揍得鼻青脸肿,可今天看上去分明已经好了, 完全看不出一点被打过的痕迹,她的空间泉水真牛叉,这治愈效果杠杠的!   另外, 她是如何做到让何家同意她来上学的?邢燕子的关系么   云落摸着下颌回忆书中内容,思忖着该如何破局,话说她只看了一半就弃文了, 早知如此, 自己一定看完全文,此刻后悔也没用。   还是好好想法子吧,还有一年的时间,她有空间自己还有神识呢,云落心下稍定, 跨上俞婶给她缝的布包往山下而去,脚下的步伐格外坚定。   回去的路上, 她特意绕路到俞家看望俞婶, 她必须去确认一件事, 俞少白的生父是不是姓季,如果是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到了俞家,邱如雪正在做饭,她拉着俞婶胡诌着,眼看聊得差不多,云落硬着头皮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俞婶,少白哥哥为什么不像我一样跟爹姓,而是跟您姓呢?”   俞乐吟愣了下,像是在回忆什么,她带着些许伤感和骄傲说道:“少白他爹啊,是一个大英雄,他爹上战场前交代我,若是他没回来就让少白跟我姓,他家没人了,跟我姓就是俞家人,俞家会更愿意照顾庇护他。”   云落点点头,继续硬着头皮装作好奇懵懂地问:“叔叔是一个好父亲,那叔叔姓什么呢?”   “少白他爹姓季,四季如春的季,他确实是个好父亲,一直为少白和我着想。”俞乐吟的眼神温柔似水,嘴角噙着一抹甜蜜地笑意。   果然!唉   又坐了一会儿云落告辞回去,上春苗家接了弟弟回家,刚进院子便见到母亲蹲在院子里拔那些丝瓜藤,那些瓜藤上还挂着许多没有成熟的丝瓜。   “娘,你这是干什么?有些还没熟呢,不会放坏掉么?”云落放开小叶子,拿起一截瓜藤问道。   罗美芳擦擦额头上的汗,心疼地看着满地瓜藤,无奈又后怕:“娘也不想这样,你不知道吉大姐家种了苦瓜,她伺候的好,苦瓜长满半个院子,今天被人举报想走资本主义道路,要不是她家那口子去求情,就要被拉去批/斗啦,最后罚了五块钱,没收了全部苦瓜。”   “娘,那你好歹留一点呀,少种点应该没事。”云落暗暗咋舌,试图宽罗美芳的心,于是转移话题,“吉大婶家是不是住了那个叫张东来的知青啊?”   “不清楚叫啥,不过她家确实住了个知青,看起来和少白那孩子差不多大,城里来的孩子干活不行,我看他挣的工分都不够自己糊口,半大孩子最是能吃,除非这孩子家补贴他一些。”罗美芳摇头叹气,说完又捡起丝瓜回屋做饭去了。   云落想起昨天河边见到跟沈家成一块来的少年,沈家成就是何春蔓前世的丈夫,而这个张东来则是原主嫁的家暴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来还算清秀的少年竟然是个家暴渣男。   中午的菜是一碗丝瓜鸡蛋汤,鸡蛋就是昨天她上山捡来的野鸡蛋,配上自家栽种的纯天然丝瓜,味道还挺鲜美,如果不是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吃的话。   连吃了几天丝瓜鸡蛋汤,云落脸都绿了,这天放学她打算吃了午饭就上山搜寻野味打牙祭,没想到重生回来从来没正眼瞧过她的何春蔓拦住了她。   “阿落,刚刚喊你怎么不答应呢?”何春蔓皱着眉有些不高兴,表面上仍旧笑意盈盈。   云落瘫着脸看向面前比她高半个头的人,心里不是不惊讶的,短短五六天的时间,整个人竟然生生白了一个色号,泉水的功能这么牛叉么?   见她依旧不说话,何春蔓想翻白眼,真是块榆木疙瘩,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想到自己的目的又不得不压下怒气,从她那个扁平的布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白色绵软的热馒头递给云落,试图温和地说道:“阿落,你家怎么搬到村子边住去了?听说你弟弟找回来了,谁找回来的?”   她记得上一世,云家是五六年后才分家的,云落的弟弟更是一辈子都没找回来,何春蔓最近知道这事后一直有些疑惑不安,她四处打听之后发现村里只知道云叶被找回来,却不清楚是谁找回来的,有说是罗美芳,她想确认一下。   既然她要给,自己干嘛跟有空间的女主客气嘞,云落接过来后眼睛一转,脸上继续保持着面瘫状道:“馒头太干,噎人。”   说完从自己布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竹筒递给何春蔓,傻呆呆道:“春蔓姐我渴,你能帮我灌满水么?一会儿告诉你。”   何春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身体里块控制不住的洪荒之力,保持着微笑的样子道:“那你去那块大石头上坐好等我,马上去给你装满。”   这次云落点点头走过去,背对着她一副乖巧状坐好等她的样子,神识却紧紧笼罩了对方,因为学校四周根本就没有水,除了办公室外。   何春蔓突然有些烦躁不安,感觉好像有人在监视自己,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对自己坐好的云落,放下了心里警惕,手中的竹筒瞬间不见,片刻后又出现在手中,已经灌满了,她做样子走了一圈再回来,然后递给云落:“喝吧,喝完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云落戏精上身,面瘫的脸上露出高兴的样子,笑眯眯道:“春蔓姐真好,弟弟的事是我奶和姑姑聊天说漏嘴,被我娘听到去找回来的,然后就分家啦。”   “你确定?”   “当然,不信你去问问我姑。”   何春蔓更疑惑了,前世根本没这件事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罗美芳重生了?这么想着,她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探探罗美芳口风,重点观察。   两人下了山后便各自分开走,回到家云落望着手中这罐空间泉水,很感兴趣的样子,神识侵入竹筒内,闭眼感受着泉水,之后又与河水和井水做了对比。   空间里的泉水明显更活跃,或者说活性因子很充足,又或者说这就是书中所说的灵气?云落小心的保存好这一大罐泉水,好不容易骗来的呢~她打算每天掺点到水里给母亲和弟弟喝,尤其母亲生她时伤了身子,没机会养好又经历了□□,得好好调养。   午饭后,云落拿起背篓就往后山去,鸡肉早吃完了,如今云建业寄回来的钱足够娘仨儿吃饱还有剩余,但是肉就不可能经常见到了,她嘴里已经淡出了鸟,今天非要找点好吃的回来不可。   傍晚时分,夕阳已经落山时,云落才姗姗归来,罗美芳回来时见到她的收获时,差点没惊叫出来,居然是一头半大的野猪。   她简直不敢想女儿这小身板是怎么做到的,又是如何弄回来的,有没有看到?最近吉大婶家那件事闹得村里人心惶惶,罗美芳此刻跟惊弓之鸟一样。   要放倒野猪对云落来说不难,她遇见了很多次野猪,就是不知该怎么向母亲解释,这次好不容易碰到落单的半大野猪,放倒野猪直接放进临时空间就带回来了,当然她解释后罗美芳只以为闺女太想吃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背了回来。   “下次不要这样吓娘,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罗美芳不忍责怪女儿,但叮嘱肯定是必须的。   云落满口答应,天黑之后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天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娘俩用小推车把野猪推到河边,已经是晚上九点,农村里没有娱乐活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入睡。   她一直用神识留意着四周,到了河边罗美芳手脚麻利处理野猪,云落就在旁边搭把手,最后再将野猪砍成几半放进带来的大缸中,免得路上血水滴在地上。   临走前,云落用河水将河边的血迹冲洗了几遍,又用神识来回仔细观察,直至确认地面没有血迹才和母亲一同往家归去。   这一晚,村子边的屋里一直传出剁东西的声音,接着又传出一阵阵香味儿,随风飘很远,云落庆幸还好自家住在里村子远的地方,不然想打牙祭都难。   留出十多斤要吃的新鲜猪肉,剩下几十斤罗美芳分离出肥肉炼油,油炸放点盐云落姐弟就这么直接吃了,云落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吃过这么香的东西,真的太香了,满足!   炼出油后再把其他切成块状的野猪肉放进锅里炸得金黄泛香,最后连同猪油猪肉装进大陶罐,再把陶罐放进云建业挖的小地窖里,马上要进入六月份了,天气即将变热,来不及做成腊肉存放,再说也没有很多盐腌制成腊肉,只能这样油炸后用油浸泡着,放半年以上完全没问题。   ☆、40.坐看好戏   天边挂着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 橘色的朝阳透过薄雾洒在巫林山脚的农家小院中,院子四周爬满了绿色藤蔓, 三只大白鹅悠闲自在地在园中踱步, 一条油光水亮的大黑狗懒洋洋的趴在豇豆藤蔓下, 两只圆墩墩的母鸡蹲在大黑狗身上打瞌睡。   豇豆藤下几株半红半绿, 大小不一的番茄微微垂着枝条, 一阵清风拂来,满院的植物欢快地颤动着叶子, 仿佛在迎接又一个美好的艳阳天。   堂屋门咯吱一声被从里向外推开,原本闭眼打盹的大黑狗双眼一睁,抬头望了过去, 轻轻朝女主人叫了一声,两只胖母鸡被惊起,咯咯咯叫着跑开了。   云落走过去摸摸立起跟她差不多高的煤球, 又拔了几根小葱走进厨房, 然后洗漱等待母亲做玉米面葱油饼,再喝上一碗红薯杂粮粥,惬意~   “好次!”用猪油煎的刚出锅的葱油饼,玉米面混合着小葱的香味儿,细细一嚼还能吃到几粒猪肉, 云落毫不吝啬给自家贤惠的母亲一个大大的赞。   女儿的夸奖让罗美芳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自从家里经常能吃上肉后, 她就变着花样给一双儿女做好吃的, 每次看见姐弟俩儿吃得小嘴油滋滋的, 她就满足。   五月的春风吹遍大地,绿了杨柳,红了樱桃,又悄然离去,已是六月夏初,如今的云叶在云落的努力下被养得白白胖胖,十足一个可爱小正太。   云落天天往山上跑,加上她除了戴草帽并不刻意防晒,皮肤可白不到哪儿去,这身小麦色健康肤色,她喜欢!原主确实是个美人胚子,瓜子小脸丹凤眼,挺翘的鼻梁配上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口,再过几年确实对得起妖艳贱/货几个字,啊呸!才不是!   她就愿意像个小村姑一样,最重要的是丢在人群里不那么扎眼,毕竟家里没有男人,孩子女人的容易被盯上,浩劫之下低调为好,免得不必要的麻烦找上门,反正她娘基因强大,一个冬天又给养白了。   云落现在吃嘛嘛香,肢体灵活健康,母亲天天喊她皮猴子,她恨不得住在山上才好,最近跟着田爷爷又识得几种新草药,完全沉迷屋后这座大山不可自拔。   “娘,那个姑姑家的春蔓姐最近有来找过你吗?”云落把最后一口葱油饼消灭后,喝了一口粥随意问道。   罗美芳停了下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不问我都忘了,这段时间遇见过春蔓那丫头几次,有次问我什么知道不知道美丽什么国,还有什么手鸡,阿姆批三,猪头哥哥,你说这丫头问得都是什么呀!”   美利坚合众国,mp3?云落心中默默道,她若无其事道:“哦,是嘛!她也来问我弟弟是怎么找回来的呢。”   罗美芳一愣,脸色有些不好,那丫头到底想干吗?她不想别人知道儿子是云落找回来的,怕有麻烦找到女儿身上,遂严肃道:“你有没有告诉她?娘教你说是娘找回来的,谁问都这么说。”   “当然是听娘的咯~”云落抱着罗美芳胳膊撒娇道,估计何春蔓没从母亲那儿问出什么,毕竟她确实不是重生人士,问了也白问。   何春蔓当然什么都没问出来,罗美芳护犊子心切,事关一双儿女她都很谨慎,儿子被找回的过程她都不敢想,丈夫不在家她经常担心那家人来找麻烦。要是知道云落阴了他们,难保他们不会做出什么对女儿不利的事,所以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反正有什么冲她来就是,只要她在一天,就不会再让孩子们受到伤害!   今天是周六,云落不用去学校,便提上小篮子,往里面装了几根嫩嫩的小黄瓜,新鲜的豇豆,再用小碗装上几块被白色猪油包裹着的油炸肉块。   她锁上大门,把煤球留下看家,然后牵着弟弟往俞家去,俞婶喜欢小孩子,每次都会抱着小叶子讲故事,今天学校放假,但邱如雪还是得跟着下地,总不能闲着。   邱如雪果然已经上工去了,云落将用布遮盖起来的竹篮递给俞婶:“婶子,吃黄瓜,又嫩又甜。”   她敢经常送吃的过来,是因为俞婶和邱如雪是分开吃饭的,邱如雪担心对方眛了自己的口粮,俞乐吟还不乐意做饭给她吃呢,所以用了一个借口,说自己生病怕过病气给她为由拒绝了,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各吃各的。   俞乐吟没拒绝,笑吟吟地接过来,给姐弟二人冲了两杯糖水,云落道了声谢便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堂屋门口看向对面,张菊英骂骂咧咧地声音依旧,只不过对象从罗美芳变成了张大妮和牛晓花。   从冬天到夏天,四个月过去,老太太的腿总算养好了,同时也跟牛晓花结下了深深的婆媳矛盾,这大早上的邻居都去地里上工去了,只有云家还在吵吵闹闹。   罗美芳在的日子,他们一家除了上工,回到家那叫一个清闲,每天只用等着吃饭就成,家里的牲口也不需要他们伺候。现在好了,猪草倒是有家里几个孩子去割,哦,是家里几个女孩子去割,那猪鸡鸭谁喂?早中晚饭谁做?   张菊英可是当惯家里的老太君,罗美芳嫁进云家几年,她就几年没动手做过饭做过家务,除了去队上干活挣工分外,她就不乐意动的,天天回来就抱着她的白糖罐吃。   张大妮喂猪那盆砸得哐哐直响,任谁都感受到了她的不满,而牛晓花负责做饭,原本是件高兴事,她认为可以趁机偷吃,没想到老太太就像监视罗美芳那样监视她,她爱挑事也怕事,心里不满就在吃食上动心思做手脚,云家人每天仿佛吃的是猪食。   这么折腾下来,一家人都是一脸菜色,家里的母鸡下蛋也不勤快了,猪崽也不怎么长膘,张菊英又气又急,依旧不肯自己亲自动手伺候牲畜,于是在吃的上面更加苛刻了,除了老两口和两个儿子,其他人的吃食又缩水,婆媳三人斗法,一家人都别想置身事外。   又闹腾了一会儿,云家人陆续出门上工,家里只剩几个小的,云花生出门找何春萍去了,云年生云谷生两兄弟又合伙欺负云招娣姐妹三人,抢那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红薯粥,云落收起了玩味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云招娣姐妹三个更加瘦弱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对面的兄弟二人,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在云家短短两个多月云落见过无数次,她们算上以前的原主应该是那个家做卑微底层的存在吧,仅仅不让饿死,干得活儿又多。   “谷生哥哥,引娣生病了,求你不要抢她的,我的给你!”云招娣哀求地说道,将最小的妹妹护在身后。   结局还用说?三妹三人哇哇大哭,云招娣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云落摸着下巴,一缕神识砸向她们,坐看好戏。   ☆、41.男主出现   云谷生如往常那样抢过来后和弟弟对视一笑, 二人正准备喝掉时,“啪”一声陶瓷碗碎裂的声音, 两兄弟眼睛一瞪, 难以置信地看向云招娣,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云谷生心中生出一股压不住的怒意, 赔钱货居然敢反抗他们?   没想到云招娣先他们一步,动作灵敏地将插在粪桶里的铲子拔出, 一点没有犹豫朝着哥俩一铲子横扫而去,铲子上不可描述之物顿时滴落在云年生碗里,滴答滴答。   云来娣云引娣被姐姐的举动惊呆了, 云招娣看了她们一眼喊道;“快闪开!”   云年生幸运地躲过那一铲子,碗里的东西却遭了殃,云谷生居然被拍了一脸猪屎?!!瞧他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云落躲在门口直乐, 作为一名合格的吃瓜群众,她忍住捧腹狂笑的冲动。   “疯了”云年生喃喃道,这也是云来娣姐妹俩儿的心声,若不是疯了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云!招!娣!”一股一股的臭味熏得云谷生脑子发晕,他气得一把弟弟抓住手里的碗砸向云招娣, 并拿起墙角的小马扎怒吼着向云招娣冲了过去。   嘭!慌张的云招娣还没做什么,云谷生到自己先跌倒了, 云落再次露出一排小白牙, 用鼓励慈爱地目光看着云招娣, 进击!   不等摔了个狗吃屎的云谷生爬起来,一铲臭气熏天的不明物冲天而降,浇得他透心凉心飞扬,灵魂直飞云霄外。   “你竟然、竟然把猪屎浇在哥哥头上!我跟你拼了!”云年生愣了一秒,撸起袖子就要收拾云招娣,这时一颗石头砸在他后背上。   “啊!谁!”云年生将目光对准了手里还拿着作案工具的云引娣,都快气笑了,六岁的臭丫头都敢用石头打他。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在云落的帮助下,云谷生两兄弟没能讨到好,反被糊了一身猪粪,喂了几口那啥。   云家两兄弟哭着去地里找张菊英了,姐妹三人高兴又害怕,害怕大人们回来收拾她们,吓得跑了出去。   把小叶子留下,云落跟了上去,竟然跑到她家前面那条河边去了,姐妹三人惶惶不安,脸都吓白了。   “饿了吧?给。”   云落摇摇头,从背篓里将自己一会儿上山准备的干粮,两个红薯两个土豆递过去,云招娣犹豫了下接过去分给了两个妹妹,三人狼吞虎咽起来。   “以后云谷生再欺负你们就打他,阿奶要是揍你们就跑,反正她年纪大了跑不过你们,你娘不护你们,你们就自己保护自己,别怕。”   云招娣用力点点头,吃着吃着却哭了,她好羡慕云落有个疼爱她的母亲,她们的母亲只会疼爱弟弟,不管她们死活。今天的事算是在觉醒了云招娣心中反抗的念头,也在云来娣云引娣心里埋下了敢与反抗的种子。   “谢谢你,阿落姐姐。”云招娣神情郑重的说道,食物有多珍惜,饿过的人才懂,她真心感谢云落。   云落微微一笑,陪她们坐了会儿,教她们如何捉鱼虾,并现场演示,当场捉了几条手掌大小的鱼,吩咐姐妹三人去拾干树枝,她则用随身携带的镰刀处理清洗几条鱼,再撒点盐用意根树枝穿起来烤。   盐她基本上是随身携带的,有时候饿了就在山上直接烤土豆竹鼠,甚至是叫花鸡,说起这个来云落就郁闷,她除了普通的烤鱼之类,做啥啥成黑暗料理,所以罗美芳从来不让她碰灶台,说她糟蹋吃的,可偏偏她是个大吃货。   虽然她烤鱼的手艺普通至极,但有肉吃那就是香的,这是姐妹三人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吃饱的感觉,简直美好到让人想哭。   云落走之后,姐妹三人练习了一下午捉鱼,云落不可能让她们上山去找食物,深山里对小孩来说是很危险的,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悄悄地打打牙祭大家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云家此刻闹得人仰马翻,张大妮那个气啊,原本就有矛盾的妯娌俩,更是借由孩子们打架这件事又吵了一架,姐妹三人晚上回去免不得被胖揍,不知为何心里也还是乐,可能是因为有办法吃饱肚子了吧。   云落打算明天早起去山上采药,所以今天下午割了两天分量的猪草,还摘了不少野菜,顺便来接小叶子时送点给俞婶。   却在俞家院子外见到了一个高大的军装男人,他抱着邱如雪进了院子,邱如雪一脸羞涩低垂着脑袋,要不是背影不一样,云落还以为是俞少白呢。   咦?什么情况喂,有奸/情!   “嘁,大白天的和男人搂搂抱抱,还城里来的知青呢,真不要脸!”云落目光一瞟,站在院子门口的不是那张有花女儿嘛,说完她就小跑着出了自家院子,一溜烟不见了。   俞乐吟猛地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又看了二人的情形,表面上不动声色,眼里闪过淡淡的不喜,对方却先开口了:“俞大姐,邱妹子干活扭伤了脚,我正好回家探亲,就给她送回来了,你这儿有跌打酒吗?”   “有,稍等?”说完回屋取了一瓶药酒递给对方,云落早就进屋默默扮演一个吃瓜群众,话说这谁啊?她眯了眯眼想到某种可能性,忍不住唇角上扬。   还没笑完呢,就被俞婶从邱如雪房里拽了出来,做过来人,俞乐吟认为不该让小孩子家看这些少儿不宜地场景,不过,这能挡住云落那颗八卦的心吗?   她乖乖坐在小马扎上,神识伸延进邱如雪的房内,哦~好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军装男人粗糙的大手握着一只白嫩嫩的脚丫,将药酒洒一点在手掌中仿佛揉捏,邱如雪眉头紧皱,一丝丝难忍的疼痛呻/吟出口,男人一顿喉结动了动,依然严肃着脸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忍忍,马上就好,揉一揉好的快,不然要躺在好多天,耽误你上工。”男人声音有些低哑,淡淡地说道。   邱如雪红着脸,眼里含着薄薄的一层泪,看着蹲在面前的硬朗男人心跳如鼓,身子都快烧了起来,小声开口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石宏毅。”   二人相对无言,空气里暧/昧的气息在流动,石宏毅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白嫩,额头上泌出一层薄汗,邱如雪目光转来转去看向了男人,心如小鹿乱撞。   奸/情的味道云落翻了个白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怪俞婶不让自己看,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吧,遂把神识收回。   嗯?!等等!石宏毅?男主?!   云落双眼微微睁大,倒吸了口凉气,男主出现啦?啧啧啧,怪了怪了,男主的第一次登场,不该是在家里见到已经住进来的何春蔓?   诶?是了,男主好像在年底才会出现,咋突然回来啦?云落一只手摸着下巴,眉头紧皱冥思苦想。   哦!有了有了,十天前何春蔓住了未来婆婆家,当时她还奇怪来着,女主好像是在重生半年后才住进石家的,那难道是因为自家的变数,让何春蔓改变了循循渐进的计划,所以男主也提早出现了?   ☆、42.剧情画风有点歪   嗯?!   云落瞬间起身, 扒在堂屋门口囧囧有神地望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俩人,张有花的女儿和何春蔓一脸怒容推门而入, 分明来者不善。   进了院子, 二人瞧都没瞧云落一眼, 何春蔓的模样仿佛是在抓自己出轨的丈夫, 她一进屋就看见石宏毅握着邱如雪的脚揉啊揉, 差点就气炸,脸都绿了。   “你们在干吗?!”满凤尖叫着捂着脸, 仿佛看到什么令人作呕的画面一样,她这一嗓子立刻把那二人从粉色世界中拖了出来。   石宏毅放开了手中握的脚,心里略微遗憾, 模样十分镇定,他站了起来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冷声道:“你是谁?邱同志扭了脚, 我帮她活络一下筋骨而已。”   云落以为会是何春蔓出声, 没想到她还算有理智,只见她微微一笑甜声道:“宏毅哥哥,我是何春蔓,你还记得我吗?满凤看到你回来,就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她就是性子急,没有恶意的。”   何春蔓?石宏毅眼睛微微一眯, 打量了她一眼, 好一会儿才和记忆中那个黑瘦怯懦的女孩对上, 三四年没见,长高了也白了,却仍然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哦,是春蔓啊,现在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石宏毅不知道该和小姑娘说什么,对方的父亲救过自己一命,有什么困难自己会尽量帮她。   二人说话期间,满凤一直冲邱如雪翻白眼,她固执地认为自己将来是要嫁给俞少白的,所以不喜欢有其他女的住俞家,尤其是漂亮的。   何春蔓撇了邱如雪一眼,又把目光转到石宏毅身上,望着这个刚毅的男人盈盈浅笑:“宏毅哥哥,邱老师这有什么需要,我可以过来帮忙照看,你不用担心,既然回来了,我们回家吧。”   我们?石宏毅有些疑惑,没再多想,他转身向邱如雪点点头道:“邱同志,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你好好养身体。”   “哎,今天谢谢石大哥了,慢走。”邱如雪已经恢复常态,心下很快镇定,儿女情长何足挂齿,她要的是走出这个小村子,她不想一辈子在这个破地方耗着。   很快石宏毅就知道何春蔓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她住进自己家,并且母亲和妹妹似乎非常喜欢她,自己常年不在家,多出一个人他并不在意。   尤其是听妹妹说了何春蔓在何家的生活后,石宏毅很是自责,他以为何大海对她应该不错,没想到过得竟然这么艰难可怜。   人家父亲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去关心过她,也没有尽到替她父亲好好照顾她的责任,再转念想到母亲妹妹喜欢她,三人也可以做个伴儿,石宏毅最终怀着愧疚地心情接纳家中多了何春蔓。   深夜,何春蔓与石秀儿回房睡下后,石母房中的煤油灯还亮着,她拉着石宏毅地手叨叨地说着话,最后口气一叹:“毅娃子,春蔓的父亲对你可就有救命之恩,当年他死前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你帮他照顾好春蔓,你懂不懂啥意思?”   石母望着儿子有些愣的脸,知道儿子没能会意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毅娃子,你已经满二十二岁,要是没去当兵都娶妻生子了,当年我十六生的你,等过两年春蔓满十六岁你就娶了她吧,这——才是好好照顾她,你懂了吗?”   不知怎的,石宏毅脑海里闪过一双白嫩的小脚,以及娇羞的脸庞和小鹿一般纯净的眼眸,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就记得那么清楚呢。   何春蔓却睡不着觉了,她还没变美,他怎么就回来了呢?还有邱如雪那朵白莲花,怎么就好巧不巧地脚扭了,又好巧不巧地被石宏毅碰上并送回去。   不对!满凤说是抱回去的,何春蔓气得睡不着,贱人!石宏毅是她何春蔓的未婚夫,又想来勾/引她的男人?又想离间她和石秀儿的关系,进而让石家人讨厌自己,两看生厌,然后好自己鸠占鹊巢?   这一世,邱如雪的奸计休想再得逞!她何春蔓是应天命而重生的幸运儿,老天一定会眷顾她的,不会再被那朵白莲花抢了自己幸福,抢了属于自己的军长夫人的尊荣。   想到这些,何春蔓呼吸微微重了几分,幸好自己有空间,一定能变得美美,也能治好石母的病,帮石宏毅照顾和打理好家里,他是个顶天立地有责任感的男人,她有信心让他爱上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石宏毅回到屋里同样也睡不着,他从来不想过娶那丫头,才和妹妹秀儿一般大,这一夜,他的梦中都是那双白嫩的脚个那清纯羞涩的面庞。   次日清晨,天不亮何春蔓就起了,她认真收拾了自己,想打扮也没法子,才重生一个月,她没布做衣服,只能穿着原来那身灰色的肥大补丁破衣裳。   之后精心又谨慎地准备吃食,前世她给有钱人家当过保姆,厨艺很是不错,石宏毅早上起来吃到这些食物真诚地夸奖了何春蔓,然后带上她做的吃食说是去镇上买些东西,人却不由自主地朝俞家而去,他只是顺道去看看那姑娘好点没而已,嗯,仅此而已。   得到石宏毅的夸奖,何春蔓满心欢喜,认真地开始计划晚上做什么吃,她心下一寻思,向石母说自己上山去割猪草,其实是想找些植物种进空间,这样一来也好有合理的借口解释那些吃从哪儿来的。   云落若是知道男主的行为,肯定会一说,剧情画风有点歪?男主为何没有首先喜欢上重生的女主嘞?   一道灵活的身影在茂密地丛林之中轻松自如地穿梭着,要不是背上的背篓,会错以为那是一只撒欢的猴儿在树间荡漾,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拿出药锄小心地铲起一株药草。   云落擦擦额头上的汗,脸上的神情欢快又自在,她喜欢大自然,喜欢丛林里的花花草草,甚至是停在灌木丛里的小瓢虫,一切都那么生动有趣。   嘿嘿,瞧她又发现了什么,一窝野鸡蛋,今晚有葱花煎蛋吃咯,某个偷蛋贼美滋滋地盘算着晚餐吃什么,然后笑眯了眼。   为了让那群野鸡好好下蛋,云落决定暂时不祸害它们了,啊呸!是放它们一马,毕竟野鸡下的蛋真的超香~   正当她露出一排小白牙,准备朝那窝野鸡蛋下毒手时,神识中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哟呵?何春蔓现在不是应该在石宏毅身边转悠刷好感嘛,她来干嘛呢?   云落轻手轻脚地隐进一丛茂密的灌木,神识锁定了何春蔓。   ☆、43.偷梁换柱(修)   下午两三点村里有劳动力的人都在地里上工, 也就一些孩子会来山上割猪草,云落所在的这个地方已经比较深入山里, 山上有野猪和狼以及一些其他的野兽, 一般割猪草的孩子们只敢在周边山脚下, 哪里敢深入。   何春蔓仗着自己有空间, 她倒是不怕有危险, 大不了躲进空间就是,天天和石秀儿同吃同住, 几乎没有个人独处的时候,此刻她四下一望,心里很是雀跃。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不可能有人,她总算可以放松一下自己了,何春蔓把王木匠给自己才做好的浴桶拿出来, 只见草地上突然出现一只原木色的木桶, 然后是盆和换洗的衣服,甚至还有一大捧玫瑰花。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何春蔓一边用泉水清洗着还没用过的木桶,一边愉快地哼着歌,藏在灌木丛中的云落翻了个白眼, 有些心疼那些泉水,浪费啊!   洗好木桶, 何春蔓开始往里面放泉水, 重生以来还没好好洗过澡, 六月的天已经热了起来,泡个泉水浴正好。   最近一直喝空间泉水虽然让她白了不少,但还是太慢,石宏毅突然回来让她没准备有些措不及手,她要用泉水泡澡快点变漂亮让他知道自己的好。   好家伙,那木桶比自己家里那个还大一圈,竟然被何春蔓放满了,这么多泉水用来泡澡   云落忍不住出手了,一缕神识砸在何春蔓身上,咚!何春蔓只觉得忽的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在草地上。   哎呀哎呀,何春蔓你个败家女,云落摇着头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原本想把整个木桶都搬走,想了想还是算了,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反正她的临时空间近似宇宙真空一般的存在,就是不没有器皿,水放在当中也不会出问题,它会一整团的飘在空间内。   这样的话云落嘿嘿一笑,身子灵活地窜进一旁的林子中,她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地方离这儿不远,有一股山泉顺流而下,隐蔽又僻静。   十分钟后,云落喘着气儿赶了回来,她先把木桶中的泉水一滴不剩抽走,而后把刚刚的山泉水一点没溅飞放进木桶内,然后向四周细细查看,驱逐了隐在密林内的野兽。   她看了一眼闭着眼,神色不安的何春蔓,慢慢享受吧,没野兽来打扰你的闲暇时光,云落露出一排闪着光的小白牙,拍拍手悄然离去。   云落神识控制现在已经十分炉火纯青,何春蔓悠悠醒来的时间刚好,也没有伤到她,她茫然四看,脸上的表情十分迷惑,自己刚刚晕倒了?然后内心一阵后怕,还好自己晕倒的期间没有野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从空间中拿出钟表一看,发现才过去十几分钟,这才心下稍安,望了望四周,把玫瑰花瓣洒在木桶里脱衣沐浴,神情很惬意,心里计划着晚上做什么菜才能表现自己的贤惠。   云落顺走野鸡蛋,整个人乐得不行,有了这些泉水就能给母亲和弟弟好好调理身体了,上次忽悠来的已经用完,母亲原本看起来憔悴没血色,现在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   俞家。   石宏毅放下吃的,说了几句话便很快离开,临近天黑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又给邱如雪送来吃的用的,并说明天还会来看望她,年轻男女两颗躁动的心蠢蠢欲动着。   虽然邱如雪只比何春蔓大两岁,但她从小生活在城里,在同龄人中也算被父母娇养着长大的,从小不说物质多好,但也没挨过饿,身段发育早已展现出女性特有的傲人曲线,加之人美又有学识,实在是吸引荷尔蒙躁动的石宏毅。   而何春蔓从小营养不良,明明十四岁的少女胸前却还是一马平川,人虽白了不少,但整体干瘪无肉,哪里有邱如雪吸引石宏毅的目光。   若是石宏毅再晚回来半年,何春蔓必定已经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开挂也需要时间的,泉水又不是仙丹,一个是发育不良的干瘪小女孩,一个是白嫩可口胶原蛋白十足的少女,如何比得过。   这一局何春蔓输了,她处在天然的劣势上,而邱如雪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全,石宏毅对她们二人都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她有金手指也输了。不过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毕竟是女主,不仅有金手指,还有主角光环。   第二天下午,云落去俞婶家接弟弟,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孤单,听说小叶子被送到春苗那儿便主动要求照看云叶,云落自然十分乐意,有俞婶看着她老放心了,弟弟乖巧应该不会闹她,二人也有伴儿,正好。   “邱老师好。”云落进了堂屋,见到邱如雪也在,微微一愣笑着喊道。   邱如雪点点头,没有一点架子,似乎在和俞乐吟讨教如何缝补衣服,云落和母亲刚从镇上回来,她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俞婶。   “婶儿,少白哥哥来信啦”云落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水,笑眯眯地说道,俞婶盼了一个月的信总算到了。   俞乐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出去洗了洗手才转身回屋拆信,突然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邱如雪帮忙捡起来,却在看到照片上的人时愣住了。   剑眉入鬓,眼似星辰,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看眉眼好似一个无害的温润书生,再看那身军装,温润的气质中又藏着一丝锋利,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少年?   “俞姐,这就是您前不久入伍的儿子么?”邱如雪好奇道,眼里带着纯粹的欣赏。   不过再好看也没用,又不能带她走出这个小村子,还不如石宏毅有潜力,二十二岁就当上连长,她在考虑要不要搭乘他这艘快船。   “嗯,是啊,比你小一岁。”俞乐吟接过照片,神情恍惚地说道,她摸着照片上的人,仿佛透过照片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她那牺牲十几年的丈夫。   俞乐吟很快从伤感中走出,她冲云落招招手,柔声道:“阿落,快来看看你少白哥哥穿军装的样子。”   云落坐到她身边,默默接过照片细细看起来,真是一个翩翩俊儿郎,已经到了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年龄了,她不禁想哪个幸运的姑娘能得到他的垂青?   “少白哥哥说秋季征兵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始,问我想不想当兵?俞婶您看我这儿小身板哪成呐,再说至少还得再过五年,悲惨!”云落故作伤感叹气道,逗俞乐吟笑。   俞乐吟果然被她逗笑,伸手一点了点她额头嗔道:“小孩子家家,老气横秋要不得!等再过五年,有你少白哥哥和你父亲,你要想去当兵有什么难的?”   “只要去当了兵,就算是跳出这农家门了,留部队也好,转业回来还给安排城里的工作,你们女娃娃就更好了,直接在部队找对象,国家给培养的,靠谱!”   俞乐吟的一番话仿佛给邱如雪找到了新思路,她一双水眸闪着光,心思也瞬间活络起来,耳边的说话声渐渐淡去,思绪越飞越远。   话说云落和母亲去镇上,除了取云建业寄回来的津贴外,就是去寄信,五月初她给父亲寄的信,月底的时候收到了他的回信,罗美芳高兴极了,催着她写回信。   ☆、44.抢种秋玉米   六月中旬的天, 带着草帽的农民在地上挥汗如雨,农忙时节不辛苦年底就要饿肚子, 罗美芳明早就要离开家, 她和第二生产小队要到离蒲柳村五六里外的小羊山种秋玉米, 总共得在山上住十天半个月。   村里四月份时就种上了春玉米, 眼瞅着七月就要到来, 秋玉米再不种就晚了,八月份收获春玉米, 十月底收获秋玉米,这都是口粮,没人敢马虎。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村长于海林亲自带队, 蒲柳生产队各小分队每年会轮流完成这个任务。   小羊山位于巫林山附近,远远看去像一只匍匐的小羊羔,故得名小羊山, 靠近了就会发现它只是相比旁边的巫林山显得小罢了, 他们二十一个人必须在七月底完成这个生产任务。   半山腰处有一座搭建了好几年的破旧木屋,这是一九六三年搞农业学大寨时盖的,这附近其实有很多荒山,清水公社下各生产队都像蒲柳村这样在山上种玉米,多种一点就多一分收获, 分粮时就能多分到一些粮食。   云落小心地缀在众人身后,离他们不远不近, 罗美芳不允许她跟过来, 但云落不亲眼看看小羊山在哪里根本不放心。   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带够十天以上的干粮, 这二十一人的队伍总共只有一辆牛车,车上放着被子或席子,以及做饭的炊具、干活的农具和玉米种子。干粮自然是各背各的,车上放不下不说,牛也拉不动这么多东西,除此之外,众人身上都背着一捆干稻草和一些麻绳。   小羊山四周有高高低低的山丘,一眼望去郁郁葱葱连绵不绝,云落见母亲与其他人往山上而去,默默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只是她离开的方向似乎不是回村子的路。   今天周六没课,猪草昨天便割好放在家中,早上母亲一出门她就把弟弟和钥匙送到了俞婶家,罗美芳不放心两个孩子独自在家,于是拜托俞乐吟帮忙照看,俞乐吟这段时间会住在云落家,直到罗美芳回来。   云落进了小羊山旁的巫林山,她要去查看一下这里的环境,这一带人迹罕至,各类植被很是茂盛,水草丰美,野生生物也不少。   再从林子里出来时,云落身上已经湿透,胳膊上也多了几个小包,天气炎热丛林里蚊虫众多,这就是忘了带驱蚊液的后果,还好收获不小,感受着背篓的沉甸甸,她心满意足的往村子方向赶。   走了一个多小时,云落总算在中午回到蒲柳村,远远地她就望见自家院子里冒着袅袅的炊烟,一定是俞婶在做饭,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她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离家还有几十米,院子里跑出一只大黑狗,快速地冲向云落,围着她欢快的叫个不停,它当然高兴,主人又带了好吃的回来,晚上它能分到骨头了。   “阿落回来了,快去洗洗准备吃饭。”俞乐吟从厨房探出头,笑呵呵地说道。   云落捏了捏小叶子的脸,笑嘻嘻地答应着,把背篓放进厨房后提了一桶水朝后院走去,小叶子咚咚咚从屋里出来,拿了换洗的衣服跟上姐姐递给她。   “真乖~”云落回头摸摸他的头,接过衣服皂子在自家后院冲凉,她家的院子本就高,爬山虎也密密麻麻爬满了院墙,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何况这附近就只住了她们家一户,所以云落白天也敢在后院脱光光冲凉,有神识谁接近她都知道,绝对妥妥地安全。   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和母亲弟弟去河边洗澡,凉快至极,爱干净的好处就是身上没虱子,云落每周都要把被子拿出来晒,还把贴身穿的衣服用开水烫一遍。现在农村里大多还没有讲卫生的意识,冬天十天半个月不洗澡,夏天倒还好,但屋里的被子多久洗一次就不好说了,长期以往谁没长过虱子才怪。   云落洗完清清爽爽地从后院出来时,俞乐吟惊奇地问道:“阿落,这块蜂巢你是怎么摘到的?”   她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被蚊子叮咬的包,开始睁眼说瞎话:“俞婶你不知道啊,幸亏我跑得快,你瞧瞧这些包,要不是我及时涂了田爷爷给的药水,那就惨啦!”   其实云落是用神识把那些小蜜蜂轻轻震晕,再趁机把蜂巢掰下一小半快速逃离作案现场,否则被叮一脸大包就惨了,然后往临时空间一放就成,蜂蜜储存时间久,营养又丰富,她留下了大部分蜂巢没杀鸡取卵,好让勤劳的小蜜蜂们继续繁衍生息。   俞乐吟瞪了她一眼,叮嘱她下次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云落好脾气的答应着,坐下开始吃饭,发现桌上的菜都是蒲柳村没有的做法,竟然是粤菜和湘菜的做法,虫草花红枣兔肉煲汤,青椒小炒肉,她尝了一口便停不下了。   “爱吃啊?下次我教教你娘,让她给你们做。”俞乐吟看姐弟俩吃得香笑道,没什么胃口的她也不禁多吃了几口饭菜,“你少白哥哥最喜欢小炒肉和虫草花煲汤”   这是又想儿子了,云落望了她一眼,冲弟弟使眼色,小叶子是个敏感善良的好孩子,他立刻坐到俞乐吟身边挨着她,并给她夹了一块肉奶声奶气道:“婶儿,吃肉。”   午饭后,三人一人端一大杯蜂蜜水,美滋滋地小口小口啄着,云落忍不住想罗美芳说的什么呢?肉肯定是别想了,她决定明天再去小羊山一趟:“婶儿,晚上你多做点,我明天去趟小羊山给娘送点吃的。”   “行,放心吧。”俞乐吟望着了她一眼,眼神格外温柔,和自家儿子一样会疼娘,是个好孩子。   次日一大早云落出门割猪草回来,弟弟和俞婶喂鸡鸭鹅,她手脚麻利地剁猪草喂猪,做完这些她带上俞婶给她准备的吃食,背上背篓出发小羊山。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高,阳光不再温暖,透着一股炙热和毒辣的刺痛,在阳光下走了一个小时的云落大头大汗,露在外面的胳膊被晒得发红。   云落喘了口气,望着眼前的小羊山,把头上的草帽取下扇风,休息了片刻重新戴上草帽开始往上爬。   “罗美芳,你家姑娘来找你啦!”有热心大婶见到云落,朝不远处穿灰色斜襟衫的人喊道,见她发愣没听清的样子,又重新喊了一遍把。   罗美芳立刻放下碗,朝这边跑过来,见到满头大汗看着她笑的云落,她有些心疼,走过来就一句话:“咋来啦?”   “想娘了,来看看。”云落一开口,周围七大姑八大姨善意地哄笑起来,打趣她这么大了还黏娘。   望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罗美芳却忍不住鼻子发酸,从昨天到今天她一直在想孩子们,她接过背篓拉着云落去吃饭的地方,云落没动扯扯她的衣角道:“娘,我们去那边坐着吹风。”   “去吧去吧,这孩子害羞了,哈哈。”旁边有人哈哈一笑,心想自家的小崽子也不知道来看看自己。   罗美芳朝众人点点头,母子二人走出很远,直到见不到人才停下,此处草木茂盛浓密,还能看到山下的风景。   云落从背篓里递给母亲一个竹筒,催促她喝,又把装在食盒里的蘑菇炖兔肉,青椒炒肉片和玉米面饼拿出来,“娘,你多吃点,明天再来给你送。”   “你这孩子跑那么远,吃了没?”罗美芳嗔了女儿一眼,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早吃啦,咱家不缺肉,娘你不知道俞婶手艺多好,做的菜式也很新鲜,你跟她学学做给我吃呗~”云落笑嘻嘻地岔开了话题,她确实饿了,不过不打算吃,一会儿山里找吃的去。   母女俩有说有笑聊了半小时,罗美芳肚里有肉,整个人精神气十足,大伙见了只当她高兴。   ☆、45.撞破奸情?   云落吃了半只烤兔子才慢腾腾走回去, 走累了就拿出剩下的半只啃几口,到村子时就只剩下骨架了, 啃剩的骨头她没扔, 家里有只能吃的大家伙呢, 那么张嗷嗷待哺的嘴等着她养呢, 要勤俭吃俭嘛。   俞婶叮嘱她回家前, 去她屋里拿点做菜的大料,昨晚云落又猎了一头野猪, 这次她带着煤球一块上山,就说是她制造陷阱和煤球一起把野猪赶进去的,然后和煤球一起拉回来。   俞乐吟与罗美芳不同, 她不刨根问底,笑吟吟地听云落说完打猎过程,然后帮着处理了猪肉, 半只油炸半只做成猪肉脯, 所以她让云落去她那拿大料。   做成猪肉脯是俞乐吟提出来的,这样方便储存,又多一些花样,最重要的是可以寄一部分给云建业。   这会儿才下午三点多,村子里除了老人和孩子, 基本上没什么人,云落进俞家院子时, 听到某种不可描述的娇喘声和粗喘声, 嘶!她身子一顿扶额叹息, 自己这是撞见了奸/情现场?   这可怎么办?大料拿不拿了,云落心一横轻手轻脚的打开俞婶的堂屋门,再轻轻合上,动作很轻地找出大料,她落锁时隔壁屋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完全忘我地投入到奸/情大业之中。   她蹑手蹑脚地准备走出院子时,屋里传出一声高亢地女声和男人的低吼声后,重归安静,云落白眼一翻,掏掏耳朵准备出去时,传来邱如雪娇滴滴撒娇声:“宏毅哥哥,明天你就要走了,再陪陪我吧,晚上再走,俞姐这几天都不在家。”   “想我再多疼爱你几回?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娶你。”男人声音沙哑地说道。   “讨厌,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哦,你要反悔我可再也不理你了,人家清白的身子都给了你,你要负责。”   “阿雪放心,秋季征兵,一定有你一个名额。”   对话结束后,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又开始了,云落愣了下,邱如雪要去当兵?这书里好像没这事吧?云落又掏了掏耳朵,这姑娘野心大还敢赌,以女人最原始的资本为自己谋求出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云落不做评价,还是祝她心想事成吧,总比在这儿被何春蔓打脸好。   云落快速出了院子,她在想石宏毅和何春蔓到底还会不会走到一起呢?毕竟石宏毅和邱如雪都滚床单了,那何春蔓还有戏么?她勾起一抹笑,困难模式开启,保重吧何春蔓童靴。   “阿落姐姐!”   云落回头望去,是云招娣三姐妹,看起来挺精神,她笑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听说何家的春蔓姐姐被她奶奶从秀儿姐家带走了,还喊了个跳大神的神婆来驱邪,说是春蔓姐姐中邪被那个上身,神婆就是住在河边的黄阿奶,她是张大玉的奶奶。”云招娣犹豫了下,小声地说道。   “阿落姐姐,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看吧。”最小的云引娣甜甜地说道,她还记得云落给她们吃的。   她想了下书里确实是有这么一出事,貌似没逃过去,云落有些犹豫,去不去看?算了,反正何春蔓不会有事的,她摆摆手往家走去。   “哎,等等。”云落回头又叫住三个小丫头,从背篓里拿出几个野果分给三人,然后挥挥手打发了她们。   回到家,把大料交给俞婶,她没跟俞乐吟说邱如雪带男人回去的事,莫管他人瓦上霜,跟自己无关的事知道就知道了,这种事不可乱传。   她坐在屋前发呆,心里有些乱,去不去何家看看?云落捏捏拳站了起来,不管承不承认,目前为止何春蔓没害过她,自己用不算光明的手段得到她的泉水,无论怎么说是欠了她人情的,不去内心着实不安。   “婶儿,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朝厨房喊了一声跑出院子,何家离这里不近,走上二十来分钟才能到,她跑跑停停缩短了一半时间,总算来到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地方。   她挤进人群,只见何春蔓被绑在一条木凳上,身上贴着一些黄色符纸,整个人被打得皮开肉绽,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   只见那神婆口中念念着别人听不懂的句子,时不时往她身上洒些所谓的神水,再绕着她跳来跳去,喊来刘桂玲和她一起指着何春蔓咒骂,据说是要把她体内的恶鬼骂走,打她是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打走。   “阿落姐姐你来了”云招娣眼尖,朝她招手。   “这多久了?”   “不知道,从我们来的时候就打了一会儿。”   “有人通知石秀儿家么?”   “有,可石大娘瘫在床上没办法来,听说秀儿姐跟同伴到镇上玩去了,找不到秀儿姐的哥哥在哪儿。”   事情也太巧了,眼见何春蔓奄奄一息,那神婆似乎根本没有住手的意思,这么多人看着,她没法帮何春蔓解绳子,于是神识攻击让神婆晕倒。   “天呐,难道何家那丫头体内的东西这么厉害?黄大仙是不是被上身了?”黄神婆突然晕厥让围观群众哗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云落在云招娣耳边一阵低语,云招娣点点悄然离开人群,回到自家院子顺着那条土路一直大声喊道:“石宏毅哥哥,你在哪儿!”   原本还在跟邱如雪温存的石宏毅瞬间立起身子,一开始没当回事,可那声音一直反复喊叫,难道是家里有事?他立刻穿好衣服,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暗,他谨慎地四下一看,见没人便回头朝邱如雪说了几句话,身形快速灵活的蹿出了俞家院子。   他走之后,邱如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里闪过淡淡地厌恶,自己清白的身子没了,她捂着嘴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真的不想永远留在这个破地方,石宏毅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这也是她现在最好的出路,哪怕是女人最宝贵的贞操她也愿意拿去做交换,起码对方不是恶心丑陋的老头子。   石宏毅出门不久就被返回来的云招娣拉住:“石宏毅哥哥,春蔓姐出事了,她奶奶把她抓走,正在让黄大仙给她驱邪,你快去救救她吧!”   “什么?!”石宏毅脸色微微一变,来不及多问立刻转身大步跑向何家,见到何春蔓时,他从没想过事情这么严重,印象中瘦弱懂事的小女孩奄奄一息的样子,看着特别让人心疼怜惜,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他推开人群,深深看了一眼何家众人,脱下衣服包住何春蔓冷冷道:“祈祷她没事吧,以后不要再来招惹她,她是我石宏毅的未婚妻,再来欺辱她就是和老子过不去。”   说完一脚踢断面前的长凳,冷哼一声扬长而去,似乎是往田大夫家而去,上过战场的人发起火来有股煞气,无人敢拦,刘桂玲又怕又气,自家大儿子怎么还不回来?要是大海在,还用怕了他石宏毅?   望着远去的石宏毅,云落慢悠悠退出人群,要不是不知道下午的事,她都不禁要为他保护何春蔓的姿态话语鼓掌,霸气有范儿。   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置邱如雪于何地?姑且当他自责内疚吧,说那些话是为了保护何春蔓,但如果他不想娶何春蔓,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若他想负责,邱如雪咋办?若他不负责,叫何春蔓如何在村民面前自处?   真是一个世纪大难题啊,云落微微撇嘴,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因为这个事,石家人都对何春蔓怀着浓浓的愧疚之心,对她特别好,为了让她好好养伤,石宏毅甚至让她住进了自己屋里,明天一走过年应该不会回来了,他住哪儿下次回来再说吧。   何春蔓不知云落的暗中帮助,但这次她也算因祸得福,未来小姑子和婆婆更加喜欢她了,石宏毅也对她关心和亲近了许多,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疏远她,甚至还说自己可以写信给他,想想就开心,至于何家何春蔓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等她养好身体秋后算账。   *****   罗美芳回家时已是七月初,在小羊山足足待了半个月,在云落努力下,人没瘦就是黑了不少,云落心疼啊,给母亲喝了不少泉水,被晒伤的皮肤过了好几天才慢慢变好。   今天娘仨儿去镇上供销社买生活用品,顺道取回云建业寄来的信,刚出邮局罗美芳就催着云落念信的内容。   “敬爱的罗美芳同志你好,在此我诚挚地邀请你携带我们的女儿和儿子,于年底十二月前来xx军区xx部队探亲你最值得信任的革命战友云建业,一九六八年六月九号写。”   “你爹的意思是喊我们去看他么?”罗美芳惊喜交加,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云落虽然习惯了现在的革命体书信,却仍旧忍不住想笑,她点点头回道:“是,您没听错,爹喊我们十二月去看望他,具体日子到时候再看,买了票给他发个电报去吧。”   说完她转头看着不远处的革委会办事处,刚刚她没看错的话,从里面出来的人是何春蔓吧,她这是搞事情?   “娘你稍等,俞婶交给我的信还没寄呢!”被母亲催着念信,她差点忘了重要的事,加上自己写的一共两封,还有一包东西要寄。   夏季昼长夜短,傍晚六点半太阳还没下山,春苗气喘吁吁地跑到云落家喊道:“阿落,走走走!”   “去哪儿啊?”云落一脸莫名其妙,下午回到家便去了山上,刚刚才从后山回来,实在不想再动。   “黄大仙和何春蔓奶奶被革委会的人抓啦,现在要召集大伙儿去批/呢,说是什么封建迷信思想要好好批/教育!”   春苗话音刚落,村里的广播就响了起来:通知!蒲柳生产队队员们赶快到晒谷场集合!赶快来集合!不来的扣工分!   扣工分?!那还得了,各家各户的村民放下手中的活儿,全家老小出动,往晒谷场聚集。   “我先走啦,一会儿见!”   何春蔓的身影在云落脑海中一闪而过,这就是她的报复吗?   ☆、46.繁忙的八月   此时晒谷场人头攒动,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云落牵着弟弟和母一同到达时, 平日里看着不算小的晒谷场显得有些拥挤, 忙了一天的村民才刚收工就赶来, 加之空气炎热无风, 那个气味   云落个子不高, 她明智地站在最外围,又过了十多分钟, 场上慢慢挤满了人,她四下一扫不禁莞尔,这种场面才叫吃瓜群众啊。   那些挤不进最前面, 个子又不高的人干脆或站或蹲或骑在别人家的院墙上,有些灵活的小孩直接爬到了屋顶上坐着,还有一部分人挂在树上, 只等好戏开局。   还好自己的神色能让她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观看, 晒谷场最前面空出一圈,中间跪着两个老太太,正是上次的黄大仙和刘桂玲,而何春蔓就站在边上冷眼观望。   二人身边站着五六个身穿军装,手拿红宝书, 胸前佩戴着mao主席像章,胳膊上挂着红色臂章的男女, 他们看起来满脸严肃正义。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 于海林示意大伙安静,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手中紧握红宝书,义愤填膺激情昂扬地把两个老太太的罪状条条列出。   云落面无表情,看他们娴熟地开着这所谓的批/斗大会,除了封建迷信,给人扣上一顶又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唆使着众人上去推攘被捆起来的老太太,瞬间场上群情激愤,仿佛点燃了什么。   她把神识收了回来,等批/斗大会开完,按刘桂玲何黄大仙的年纪,不死也要脱层皮,据说□□不是一次完事,时不时拉出来批/斗那是家常便饭,除了身体的折磨,最摧毁人莫过于精神上的折磨吧。   云落叹气,六六年到六九年是最疯狂的三年,众人谈红/卫兵色变,大部分人被限定在一个地方,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夹起尾巴祈祷安然度过,那群戴着臂章的人好似疯狗,随意给人安个罪名就可以咬得你遍体鳞伤。   明月当空,周围点亮了火把,火光忽明忽暗映在一双双眼眸中,场中二人脖颈上各吊着一块石头,脖颈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绳子绷直嵌入皮肉之中,血迹斑斑点点滴在石头上。   何春蔓站在边上,唇角飞扬,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她们也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儿,云落沉默的望着这一切,终于在黄大仙挨不住身子一歪,砸到一旁的刘桂玲身上,这场批/斗大会才算结束。   离场的时候,许是饿过头,云落看起来焉焉的,神情有些萎靡,罗美芳有些担忧闺女是不是被吓到了,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见,村外那位两年前刚被下放到蒲柳村时也没少被折腾,亏他挺了过来,一直兢兢业业给村里养猪,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   夜晚云落从河边洗澡回来,躺在屋前的摇摇椅上望着星空发呆,煤球安静地匐在她脚边,如果有灯照在地上,就会看到以摇椅为界限,有一圈各类蚊虫尸体。   夏季炎热,前些天又下了一场雨,屋后便是巫林山,晚上睡觉若是没有蚊帐简直遭罪,可惜它们遇到了有神识的云落,一靠近便被震死。   今天的事委实让她心情沉重,并非同情刘桂玲她们,而是想到这个时候全国各地都在搞批/斗,这期间有多少人无辜受罪?又有多少人被逼自绝?大学是上不了,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刨食,就是只能在工厂里按部就班,或者最有前途的当兵,除此外哪儿去不了。   云落转念一想,等她成年再过几年便进入改革开放,相比父母这一辈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想那么多也无用,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连续一周不停歇地对刘桂玲二人批/斗,革委会那帮人每天坐车按时来,天黑前再扬长而去,批/斗结束是第八天。   张大玉的奶奶黄大仙年老体弱,继续数日身心折磨,天气炎热伤口发炎感染,于第八天这个炎炎夏日咽下最后一口气。   听闻这件事,村里人心惶惶,仿佛在最炙热的天气被寒气包围着,霎时间一股凉意从后脚心刷地蹿上头皮,刘桂玲身子骨健朗逃过一劫,却也吓得不轻,回家就卧病在床,由云雪梅和何春萍伺候着。   学校里,张大玉也不再做何春蔓和石秀儿的小跟班,她每天跟磕了□□一般,与她们决裂死磕到底,何春萍和她彻底站在了一条阵线上,四人针锋相对吵吵闹闹中,时间悄然进入最酷热的八月。   八月初学校给学生们放农忙假,一共四十五天,因为双抢来了,云落现在去山上的次数都减少,村里但凡有劳动力的半大孩子通通下地帮忙。   早稻已经收上来,云落他们这些半大孩子就帮着打谷子,还要去地里收玉米,炎炎烈日下晒谷场上金黄一片,会有人时不时翻一翻谷子,以确保均匀受热。   而村里的大人们更多都在田里忙着犁地、放水,必须尽快将晚稻种下,不然立秋之后再种,收成会变得很差。   八月的天,不仅地面滚烫,连田里的水都是滚烫的,为了在最凉快的时候最干点活儿,罗美芳现在天天凌晨四点就起床,抹黑赶去田里,亏得有月光照着路。   每天温度最高的时候众人就回去休息,直到下午三点多再来上工,又累又热很容易中暑,加上很多人营养不良,这不又晕倒了一个。   云落仔细一看,那不是邱如雪么,众人连忙把她抬到田埂边,扇风的扇风,喂水的喂水,她这才悠悠醒来,不哭也不闹,目光怔怔的看着这广袤的田地,心中一时酸楚难言。   “李大姐,我来照看她,你们先去忙吧,地里耽误不得。”一同教书的方萍连忙赶来扶住邱如雪,向热心地大婶大姐们说道,回头担忧地看着她,“如雪,你怎么了?”   “我方萍,你说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方萍一愣,脸上露出苦楚的笑容,她也想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什么时候才能回城,住在何家的日子简直快让人崩溃了,农活更是让她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晚上回去还要被那该死的无赖动手动脚,这些事她又该向谁说?   “你看邢大姐好像过得挺不错,在村里也说得上话,听说她七八年前主动来的蒲柳村。”   邢燕子?   邱如雪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个膀大腰圆,皮肤粗腰黝黑的妇女,不!她还年轻,怎么能在这个破地方空耗着浪费青春,她一定一定要走出这个地方!石宏毅答应的自己的事到底能不能成?   几天后,秋季征兵的消息传遍蒲柳村,听说今年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女兵名额,男兵名额多一些,有三个名额。   此次最有竞争力的有几人,一是邢燕子的小女儿李芳,二是生产队长的妹妹张晓梅,三是何大海女儿何春萍,四是田大夫的孙女春苗。   其他的不是没关系,就是不想让女儿去当兵,希望她们早早嫁人,至于何春萍,云雪梅根本不想她去,各种给何大海吹枕边风,于是何大海想让女儿去的心思就淡了。   其实最有竞争力的应该是田春苗,虽然她才十四岁,但她的父母都是烈士,若她要去当兵根本不需要关系,妥妥地进部队,可她舍不得爷爷,而田爷爷似乎铁了心让她去。   四人早就去镇上征兵办做了各类体能测试和身体体检,反正没有邱如雪的名额更没让她去体检,在她担惊受怕,茶不思饭不想,又恨又悔又怨的等待中,九月初人员确定——邱如雪入选。   此事在小小的蒲柳村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以为人选的人再怎么着也在那四人中吧,万万没想到竟然事情会这么突兀和戏剧性,尤其是其余女知青,要说心里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真是七分羡慕三分嫉妒,心中五味陈杂。   邱如雪此刻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她乐疯了,她兴奋得不知所措,她从内心真正的感激石宏毅,今天她急急忙忙地收拾着行李,晚上要和一起来的知青聚一聚,算是告别。   而何春蔓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是懵比的,前世邱如雪根本没去当兵,直到四年后石宏毅升任营长,她哄骗自己,替自己嫁给石宏毅。   事态变化出乎她的意料,何春蔓从未想过去当兵,她知道自己只需要嫁给石宏毅,得到他的心就能走上人生巅峰,当兵又苦又累有什么意思。   云落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有些诧异,她以为这事黄了呢,没想到石宏毅还真给她办成了,不愧是男主啊,这强大的主角光环。   在何春蔓惶惶不安和众知青的祝福下,邱如雪坐着牛车离开了这个小山村,别了!从此天高任鸟飞,再也不会回来!她望着越变越小的村庄,紧紧拽住行李,心中默默念道。   邱如雪去当兵的事,给何春蔓和其余知青内心带来的震撼久久没能散去,都想找出路,却又找不到出路,前途渺茫,当真煎熬。   ☆、47.多事之秋   邱如雪的事情让云落突然意识到, 这纵然是一本书中世界,可当它诞生之际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不同地选择都有可能改变未来的走向,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角, 我们是他人眼中的风景, 他人又何尝不是我们眼中的风景, 主角与配角地转换只不过是从不同的视角看待罢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云落心中豁然开朗, 原先压在心中的巨石轰然崩裂,既然她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保护家人,无愧于心, 方能对得起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条命。   与云落的轻松心态不同, 何春蔓这几天可不好过,前世她恨了一辈子的人突然提前离场,对于这种改变她既感到有些不安,又略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所失, 那种感觉就像她全力戒备,摆开阵势等对方出击时, 那人却怕拍屁股转身走开了, 心里那股劲儿不上不下堵在心口, 十分难受。   云落给母亲来送水时,看见何春蔓坐在田埂边发呆,显得与周围人有些格格不入,农村里的人常年下地干农活,大多数都不同程度的被晒黑,尤其进入七八月后,太阳毒辣得不像话,可何春蔓反到越来越白皙,她现在营养充足又有泉水滋润,连身材都抽条了些,胸前的平原也变成了小山丘。   相比几个月前那个黑瘦干瘪的她,现在的她水灵白嫩,引得那些未婚小伙频频注目,与众人肥肥大大的衣服不同,何春蔓的衣服掐腰贴身,裤子也修身刚刚合穿,那身段不像十四岁的小姑娘,到更像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泉水真养人呐,不等云落多想,靠近路边的田埂那儿来了一群人,远远的看不清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与蒲柳村的人打成了一团。   “妈了个巴子!又是大东村那帮鸟人!”挑着一担秧苗的男人,放下两只竹篮,草帽一甩,提着扁担就冲了上去。   “打!打他们!”坐在田埂边抽旱烟的老大爷激动地喊道,烟斗都甩飞了出去。   什么情况?云落看着插秧的众人也放下手中的秧苗,陆续朝发生骚乱的地方跑去,她正要过去看看,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是母亲。   “阿落别去,就在这里站好,大东村的人又来偷我们蒲柳村的水了”罗美芳抱着小叶子神情凝重,她可不放心女儿去凑热闹,因为灌溉稻田的问题,以前甚至闹出过人命。   何春蔓撇了一眼不远处的云落母女,站起来踮着脚极力远眺,看到这一幕她并不奇怪,蒲柳村和大东村每年都为稻田灌溉的事打群架。   两个村子之间相距不远,很多地和稻田都是挨着的,蒲柳村住在巫河边,每年稻田灌溉只需要从巫河引水进来即可,而大东村住在附近却没有河,他们灌溉困难,就把注意打到了蒲柳村稻田里,经常趁人不注意把田埂挖开一个洞,引水进大东村。   他们解决了问题,蒲柳村的田里却缺水影响收成,这不就年年斗殴打架抢水么?   “好啊,原来是你个臭婆娘偷了我儿子!”斜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朝罗美芳扑了过来,口中恶狠狠地叫道。   云落反应快,左手用力推开母亲,然后弯腰下蹲伸出一只腿,嘭!来势汹汹地女人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不对,是狗吃屎。   田埂边上堆放着刚刚挑来的农家肥,那女人从粪里抬起了脸,农家肥混合着几条扭了扭去的小可爱沾了满脸,她先是懵比地看了看眼前的农家肥,而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娘,是把弟弟买走的那个女人。”云落挨着罗美芳,小声说道。   什么?!罗美芳比孙宝山的老婆还气,捡起身边的扁担就往那女人身上打,哆嗦着嘴刚准备爬起来的女人再次被摁进粪里,嘴里呜呜地叫着几欲作呕,在农家肥种扑腾个不停,里里外外洗一个农家肥桑拿。   喔!武威的娘亲!云落抱着小弟目瞪口呆,立在不远处的何春蔓亲眼目睹地事情的前后,全程表情裂了无数次,这操作她也是服气。   “咋啦咋啦,这是?”   “那就是把我弟弟给买走的人,就是大东村的!刚刚竟然想来抢我弟!”   “啥?大东村这群不要脸的,姐妹们,揍她!”   众人义愤填膺地冲了过去,又被眼前的情形愣住了:“这咋下手啊,滚得一身屎”   “还是把她扔田里洗洗吧,让她带着这一身回去怪浪费的,农家肥不要钱啊?”   有个异常节俭的大姐认真地建议道,众人先是一头黑线,而后又诡异地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于是孙宝山的老婆被众婶子大娘扔进田里,又滚了一身泥。   这夫妻俩是放农忙假,回村里帮忙呢吧,还敢来找麻烦,既然他们知道云叶在蒲柳村,那他们还会来找麻烦么?云落眯了眯眼,再敢来要他们好看。   事情闹了一下午,公社也来人协商如何解决水田灌溉的问题,罗美芳这才气呼呼地带着云落和云叶回家。   ******   某野战团。   “我说少白,你家里人对你可真好,竟然给你寄猪肉脯!”一个青涩地新兵凑到俞少白跟前,羡慕地说道,却丝毫没有提要尝尝,这年头谁不知道肉珍贵啊。   俞少白低头望着手里两三斤重的猪肉脯,拿起一块撕开分给同寝的其余战友,大伙儿纷纷表达了感激之情,自个儿坐在那细细品尝。   部队能吃到肉的机会自然比家里多,可僧多粥少,零星几片而已,还没好好尝是什么滋味就没了,这一袋肉脯起码是七八斤新鲜猪肉做成的吧。   他也放了一块在口中慢慢咀嚼,双眼猛地一亮,这熟悉地味道,是母亲做的!这丫头俞少白鼻子有些发酸,快半年没见母亲了,真是久违地味道。   把肉脯分成两半,一半仔细包好后锁在柜子中,俞少白有些心疼地看着手中的一半肉脯,他得拿出一部分孝敬领导,将肉脯装好他朝部队家属院走去。   在这个炎热的夏末,小小的蒲柳村再次被打破平静,张菊英被革委会的红/卫兵抓走批/斗,有人举报她之前买卖孙儿,妄图走资本主义的道路。   云落听闻这件事的时候,表示自己很无辜,这事还真不是她做的,她也很好奇是谁,牛晓花和张大妮貌似都有嫌疑啊,不过老太太嘴碎平常没少做得罪人,会是谁呢?   嚯!云落到晒谷场时,□□已经开始,她居然见到不少人手里拿着烂泥巴烂菜叶,看来原主的奶奶得罪的人不少啊,不然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依旧是那套流程。   她盯着牛晓花和张大妮,发现她们脸上都带着快意地笑容,只有云富贵是真急,却被云建兵和云建伟拦住了,他们怕被连累。   云雪梅捂着嘴站在一旁哭成泪人,母亲从下疼她,见到张菊英受这种罪她快心疼死了,一直哀求丈夫和小叔子帮她,当天晚上何大海就连夜去了镇上。   何大海本就在镇上有人脉,而且小叔子何小江还是红卫兵,这事很快被平息,本要连续批/斗十天半个月,结果第二天就停止了批/斗,张菊英只受了些皮肉伤和惊吓,养几天就好。   何大海好话说尽,该送的礼也送了,死活打听不到是谁去举报的,这事也就暂告了一段落,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他不是没怀疑过罗美芳,首先他要动罗美芳得考虑下云建业,其次据他调查,罗美芳这段时间都没去镇上,再者能让上面的大人物嘴巴紧闭,她一个女人不可能做到,所以就打消了动她的念头。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代表某些人打消这个念头,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阿落姐姐,阿奶阿爷和大伯和我爹娘朝你家来了,你们小心!”云招娣气喘吁吁站在院子外,大声朝云落喊道,说完抬腿就跑。   云落皱眉望着以云富贵为首,站在自家院子中的云家人,罗美芳挡在两个孩子面前,强自镇定沉声道:“不知爹带着一大家人上这儿做什么?我们早就分家了,建业也跟你断绝了父子关系。”   “你个不要脸的娼妇,还有比脸问?老娘问你,是不是你个贱货去举报的?”张菊英一开口就让云落脸色沉了沉,死老太婆嘴巴依旧那么臭,被人拉去批/斗当真一点不冤。   她微微一闭眼,在意识中给几只大白鹅下令:大白、二白、三白,啄她!瞬间,一直蹲在藤蔓下的三只大白鹅,嘎嘎大叫着冲向老太太,啄啄啄啄!   在云家众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才养好伤没几天的张菊英被大白鹅狠狠啄了十几口,夏天的衣服薄啊,一口下去不说见血,但一定青紫。   云建伟两兄弟很快反应过来,抬腿就要踢大白鹅,云落哪能让他们伤了自家的鹅,这一脚踢实了,会死的。   在张菊英的惨叫中,三只大白鹅飞快地跑到云落身后躲了起来,云家人气得哇哇大叫,眼看就要冲过来继续,煤球默默站到了罗美芳云落面前,冲着云家人呲牙露出一口锋利地牙齿。   云建伟脸色惊惶地停住了脚步,眼前的大黑狗坐在地上都有一米多高,看起来彪悍极了,一双黑色的眼紧紧地盯着他们,感觉一下秒会被咬喉。   “我们今天来只是想讨个公道,你娘她年纪大了,上次折腾的她进了牢房还不够,这次是存心想害死她是不是?”云富贵沉着脸厉声喝问。   罗美芳定了定心神,模样沉稳:“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这事不是我做的,这些天我一直跟着大伙儿在田里插秧,都半个月没去过镇上了,难不成是鬼的去的?你们爱信不信,现在立刻出去!不然我关门放狗了。”   “你!你!哼,走!”云富贵瞧着此刻人立而起,足足一米八以上的大黑,心惊不已,哆嗦着嘴唇,调头就往外走。   “站住!”罗美芳厉喝道。   云家众人齐齐顿住脚步,云建伟结结巴巴道:“咋、咋地?你、你想干嘛!”   “牛晓花张大妮,你们给我放下手里的小瓜和豆角,不然放狗咬你们!”罗美芳再次冷声道。   妯娌俩同时忘了那只膘肥体壮的大黑狗一眼,腿一软把东西往地上一扔就跑,深怕大黑狗追来。   哼!牛晓花心想等哪天非把他们家大黑狗药死不可,让罗美芳那贱人嚣张!   罗美芳可不知道牛晓花心里的想法,这事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让她意识到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道理,以前云家谁都敢指使欺负她,可现在全部都要夹着尾巴跑,做人就要硬起来,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不敢屡次三番往你头上拉屎。   ☆、48.农闲人不闲   进入九月双抢告一段落,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农忙结束了,给田地里水稻和菜地除草浇水施肥, 是每天必不可少的程序, 稍微松口气就要开始准备种马铃薯, 这也是重要口粮, 万万马虎不得。   九月除了种马铃薯, 下旬时还得收获红薯以及播种应季蔬菜,云落来到蒲柳村快一年了, 近来帮着做了不少农活,这才深刻地明白了那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 家里伺候牲畜的活儿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好在小叶子懂事,经常带着煤球和几只鸡鸭鹅出去找吃的, 云落只需要割猪草和操心家里几头猪的吃食就行。   其余时间, 有时候云落自己上山找吃的和草药,有时候把弟弟送到俞婶家,她就带着煤球进山捕猎,这家伙之所以膘肥体壮,那是跟着云落没少开小灶。   秋天的巫林山美极了, 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树, 云落很遗憾没有相机记录下这些美景, 还有枝头沉甸甸的各类果实, 最近她在疯狂地收集水果,为了满足自己在冬天不能吃到新鲜水果的遗憾,她特意拜托俞婶教她和母亲如何制作果脯。   作为一个吃货,除了各类果脯,怎么少得了各种坚果呢,云落收集水果的同时,还会到处寻找野生的山核桃、松子、板栗,她房间的柜子里已经积累满满几小袋。   才刚入秋她不着急,还有两三月的时间收集呢,某个不起眼的灌木丛中,云落发现了一株野生向日葵,作为一个吃货,她鸡贼地放过了这株孤零零的向日葵,而是将它的种子洒在附近,然后笑眯眯拍拍手,明年这个时候是不是就能收获很多很多瓜子啦?   除了这些零嘴的吃食,各类野菜和山药之类的根茎她更是没遗漏,还有那什么菊花玫瑰花茉莉花通通晒干做花茶,她就像一只准备过冬的小仓鼠,忙碌充实又开心地储备食物。   两个月前家里的鸭子开始下蛋,罗美芳都攒起来,腌了一百来个咸鸭蛋,用陶罐装着放在她屋里,平日餐桌上就吃野鸡蛋,家中母鸡下的鸡蛋则被她拿去收购站换钱补贴家用。   在这样忙碌而充实的日子,很快迎来了开学,教云落他们班的邱如雪走了,村里又给安排了新老师,望着讲台上的人,云落瞥了何春蔓一眼,不由心中一乐,男配总是要出现在女主面前的。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沈家成。”台上穿着的确良白衬衫的秀气男人,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后,转身朝台下众人腼腆一笑。   “哇哇哇,好好看哦!”   “好俊,跟村里那些个就知道爬树掏鸟的小混球们不一样!”   “城里来的知青都这么好看吗?”   台下的女生们反应很大,小声地议论起来,云落所在的这个班级都是十到十四五岁的大孩子,十三四岁的女孩已到情窦初开的年纪,猛然地见到这么秀气的年轻男老师,一个二个自然春心萌动。   立在台上的沈家成一米七五左右,这身高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算高的,斯文秀气一看就很有文化的样子,何春蔓冷着脸丢了几个白眼给他。   沈家成眼里闪过些许尴尬和错愕,脑海里浮现了上次救了她却反被一脚踹下河,差点没淹死的场景,他垂眸深吸一口气,才略略忍下了心中暴虐的心绪,然后开始讲课。   云落嘴巴微微一撇不再关注他们,她继续看着窗外发呆,第一节课结束后,何春萍和何春蔓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原本云落也没注意她们,但她为了锻炼神识,神识之力一直持续外放,出了教室门的二人明显神情有异,她微微一愣有些诧异,神识不紧不慢远远锁定她们行踪。   见没人注意她们,二人来到一处隐蔽之地,教室后面无人的小林子,何春萍当即便露出了不耐地神色:“何春蔓你要说啥?快点!”   “半个月前,是你举报的云家阿奶吧。”何春蔓脸上笑意淡淡的,语气却很笃定。   何春萍咽了咽吐沫,嘴巴紧抿压下心中的慌乱,色厉内荏道:“何春蔓你不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臭嘴!”   “呵!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信不信我告诉云雪梅,你是举报者?八月二十八号,上午十一点,革委会门外。”何春蔓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你!何春蔓你到底想干嘛?!”何春萍吓得后退了几步,终于知道怕了,惊慌地问道。   “你以为凭你爹的人脉,还问不出举报人?天真!可你爹最后也没问出来,知不知道是我在给你擦屁股?用钱和票证贿赂了革委会的领导。”见对方被自己吓住,何春蔓满意一笑,讽刺地说道。   “那你为啥那么做?”何春萍才不相信何春蔓那么好心帮自己,一定有什么目的吧?   “第一,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张大玉一起老来找我麻烦,不是怕你们,烦。第二,上次阿奶和黄大仙的事,大伯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希望你能家里有什么动向,你能提前来告知我。”   “第一个可以答应你,第二个做不到,哼!”   “那再告诉点事儿好了,春萍堂姐,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何春蔓没生气,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知道不知道你亲娘是怎么去世的?家里是不是跟你说,你娘是冬天不小心跌倒河里淹死的?”   何春蔓眼里一片残酷冷漠,她以前也这么认为的,很久很久后她才无意中得知真相,“云雪梅勾引大伯,你爹为了和她在一起,和你娘离婚,你娘受不了当天投河自尽,这事村里老一辈人都知道,只不过不敢说,久了也就没人提。”   见何春萍一脸震惊说不出话来,何春蔓心里感到快意,叫她上辈子害自己,活该!   “行了,走吧!不信的话,喊张大玉帮你问,自己去大东村找你外婆问,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从来没见他们?”留下这句话,何春蔓扬长而去。   云落收回神识,何春蔓这是想干嘛,面前的沈家成打算慢慢收拾?难道是想以何春萍为突破点,搅浑何家那滩水,趁水摸鱼?她摇摇头,算了,只要不关她事,还是做一个安静的吃瓜群众看戏吧。   自从那天后,何春萍越来越消沉,但跟何春蔓的互动多了起来,她还真把家里的动静给何春蔓说,因为何春蔓会帮她一起对付云雪梅,还经常给她吃的喝的。   没错,云落发现何春蔓竟然每天给何春萍喝泉水,还跟何春萍说这是她变白的秘方,里面加了什么中药,何春萍就还真信了,尤其是她发现自己变美后,更是深信不疑。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不用想,云落都知道何春蔓打的什么主意,她想把何春萍变漂亮,撮合何春萍和她前世的丈夫沈家成,这一点还真是没变,跟书里一样的,虽然具体的操作过程有些不一样。   两个月后,同学们肉眼可见的发现,何家两姐妹越来越好看了,在一众被晒得跟煤球似的少年少女中十分扎眼,尤其是何春蔓唇红齿白,与半年前的那个她简直天壤之别,云落忍不住想那泉水要是拿去做美容,就赚大发了。   时间匆匆如流水,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深秋,学校后面的小林子叶子都快落光,一地枯枝败叶,显得有些萧条。   进入十一月,天气渐渐变凉,云落都穿薄袄子来上学了,今天放学她又见到何春萍悄悄给沈家成塞煮鸡蛋和馒头,每天上演从不间断。   沈家成一开始还假把意思拒绝,但咕咕作响地肚子能拒绝么?何春蔓与何春萍结盟后,自然要好好帮堂姐取得心上人欢心咯,渣男贱女天长地久嘛,她很乐意成全他们。   何春萍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好堂妹给自己布置好的蜜糖陷阱,只有云落与何春蔓知晓,这只是乐极生悲的前奏。   云落叹息,身为棋子乐在其中而不自知,是不是一件可悲的事呢?她心中告诫自己,时刻警醒,不要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傻呵呵地一条道走到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马上便立冬了,罗美芳决定等十二月冬至,便带云落云叶从清水镇出发去探望丈夫,家中的一切事宜需要处理好,猪可以出栏了,得在走之前卖掉,还有鸡鸭。   至于三只大白鹅,云落不愿意让母亲拿去卖,打算倒时候和煤球一起放在俞婶家,让她帮忙照看,也可以顺便帮她看家。   连续几天阴郁绵绵后,天越发冷了,在云落的怂恿下,罗美芳去供销社扯了布,现在和俞乐吟窝在炕上学做衣服呢,布样是青色白色碎花的,这是给她自己做新棉袄的布。   云落拒绝了母亲给自己买布和棉花做新袄子,她和弟弟还在长身体不着急,有穿的就成,因为俞乐吟断断续续给姐弟俩做了不少,前些时日就把以前的旧棉袄拆掉,重做了一套大小合适的蓝色棉袄,她很喜欢。   现在俞乐吟正在赶制袜子和鞋垫,还有秋衣秋裤以及内穿的薄袄子,说让云落去了边境帮她寄给儿子,因为云建业和俞少白正好在一个军区,只是不在一个团,相隔得有一两百里路程,由云落带去再寄会快一些到达他手中。   ☆、49.(修)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婶儿, 明天我们就走啦,别太想我们哦~”俞乐吟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云落有些不放心她, 调皮地说道。   “婶儿一起走。”小叶子仰着头奶声奶气地说, 小嘴一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抱着俞乐吟的腰不撒手。   俞乐吟温柔浅笑, 把小叶子抱在怀中温声细语安慰,这情景让一旁的罗美芳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自己天天在田里忙得晕头转向,陪伴孩子的时间少,也难怪儿子更亲近别人, 她心中一时酸楚难言。   没等罗美芳继续多愁善感,一只小手悄悄握住她有些粗糙的手,视线顺着那只手看去, 自家姑娘正眼含笑意望着她, 手再次被用力握紧。   原来是她的小棉袄,真是一个敏感体贴的好孩子,罗美芳心里顿时好比好冷天喝下一碗热汤,全身暖洋洋的,以后一定多陪孩子, 她心中暗道。   一应事宜准备完毕,清晨的蒲柳村寒风凛凛, 远处的巫林山已不见一丝绿意, 罗美芳大包小包身上背着手上提着, 姐弟俩各自背着一套换洗的衣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立在村口目送母子三人的俞乐吟,他们坐上牛车晃晃悠悠朝镇上而去。   到了清水镇,罗美芳拿着介绍信买了两张汽车票,小叶子刚满五岁不需要购票,四小时后到达县城,罗美芳打听到火车站离汽车站只有半小时路程,找不到送他们去的车,干脆步行去车站。   云落天天在山里跑跑跳跳体力好,她见母亲身上行李不少,小叶子似乎晕车晕得厉害,索性自己背起弟弟跟上母亲,罗美芳回头一看想把小叶子接过去自己背,被云落拒绝了:“娘我可是能自己打猎的人啊,力气大着呢,你直直往前走,前面那个岔路口右转就成。”   罗美芳长这么大才来过两三次县城,根本就没出过元邶县,让她自己坐火车有够呛,云落怕她迷路,一直在母亲背后做人形导航。   “还好我姑娘聪明,别人说的一次就记住了,你娘我糊里糊涂的,方向都分不清,城里这些路又多又密,还七拐八绕让人头晕。”面对母亲的夸奖,云落表面上不动声色很是谦虚,心里那个高兴啊,乐完又默默鄙视了自己一番。   母子三人顺利在下午三点半达到火车站,车站不大,显得有些破旧,里面冷冷清清候车的乘客才七八个人,铁路工作人员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天冷人少又是午后,坐在窗口后的售票员眼皮一抬瞅了瞅罗美芳,用手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愣着干啥,跟柱子似的杵在那儿,介绍信拿来!”   罗美芳脸上露出窘迫又尴尬地笑,连忙放下行李从兜里掏出被压得有些皱的介绍信,递进那个小小的窗口客气道:“不好意思同志,我们母子三人去西南滇省河谷县,孩子一个十岁一个五岁的,请问一共多少钱?”   那人低头看完介绍信,又瞟了一眼云落姐弟,面无表情地道:“每公里一分钱,先坐到省会再转车,到时候再去补票,成人全价,十岁的那孩子半价,小的不用收钱。”   往省城去的火车每天就下午六点一趟,大概等了两小时火车到达,现在不像几十年后安检那么严格,列车员只检查了票就让上车。   车厢内零零星星地坐着一些正在吃东西的乘客,三人一进车厢,不同地视线打量着他们,云落也扫了一眼,看来火车的始发站不是元邶县,罗美芳选了一个靠近厕所的位置坐下,到时候下车就方便了,云落却她指着中间的空位道:“娘,咱坐那儿吧。”   “娘~”女儿难得撒娇,罗美芳只能无奈同意。   火车发动时,两车厢连接处是有风吹进来的,那厕所的味儿没法闻,熏不死人哦,而且深秋的夜里天气十度左右,那寒风吹在人身上不要太酸爽,这些云落都不能直接和没坐过火车的母亲说,罗美芳都没坐过,何况她呢?   罗美芳把行李放好坐下,车厢内的人也渐渐将好奇的视线移开,不再打量母子三人,几分钟后火车呜呜呜地鸣笛出发。   夜色渐浓,除了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还有北风呼呼地刮,一阵阵寒意从领口、袖口、裤腿钻进人的衣服内,罗美芳抱儿子上完厕所回来,找出丈夫留在家中的军大衣给两个孩子盖上,庆幸自己听了女儿的话没坐在风口处。   她自己套了件棉大衣,头一点一点的逐渐入睡,火车中途停了几次,车厢内的空座越来越少,夜里火车偶尔停靠一下,车上的乘客缩成一团睡得有些不安稳。   云落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瞬间睁开了眼,有节奏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跟比赛似的,没人注意到有一个黑影趁着夜色,弯腰小心翼翼地摸索别人的行李。   黑影现在就立在罗美芳身前,嘴角带着一丝淫/秽地笑意,罗美芳一上车他就留意到了这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孤身女人带着两个半大孩子,在他眼里就是一块不设防的肥肉,只需要捂住嘴带进厕所,到时候谅她也不敢声张,这么想着黑影脸上的笑更邪恶了几分,一只黑手伸向了熟睡的罗美芳   一记神识猛然砸在黑影身上,黑影瞬间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不等他反应,云落起身跳出来坐在黑影身上,闷哼来不及发出,十几个连环耳光啪啪啪响彻车厢,终于惊醒了其余乘客。   手掌打麻了,云落改掌为拳,左勾拳右勾拳直拳\交换使用,拳头也打疼了便扭扭脖子站起身,佛山无影脚连环踢,命中黑影下\体。   罗美芳在黑影倒地时便醒了过来,母亲的本能使她第一反应看云落和云叶,只碰到儿子时,她慌张尖叫:“阿落!”   “娘,我在,没事。”云落一边收拾这个可恶的流氓小偷,一边不忘回应母亲。   车厢众人不明所以,莫名地听着那拳拳到肉的闷哼和呻/吟,已经有人出去喊列车员,最后一记又重又狠的无影脚落下后,云落喘着气停了下来,以后这鳖孙别想碰女人了,垃圾。   车厢的灯很快亮了起来,众人见一个半死不活地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先是一惊而后纷纷议论起来,乘务警一见这情况眉毛一竖喝道:“怎么回事?!”   云落放开罗美芳口齿清晰,大声道:“叔叔,这个人是小偷,我刚刚看到他偷偷摸摸地打开大伙儿的行李,还摸了、摸了有些姐姐阿姨”   此话一出,车厢内炸开了,纷纷低头检查自己的行李,乘务警大叔皱皱眉严肃道:“小姑娘不要说谎,你真的看到啦?”   ”当然,叔叔你现在可以搜他身上。”云落言之凿凿,十分肯定的样子让乘务警已经信了几分,他蹲下搜那鼻青脸肿,看不出人样的男人。   “我的钱不见了!”   “我的票证不见了!”   “我的内裤内衣不见了!”   一个、一个五十岁的大娘惊声惨叫,她话音一落,车内的各色目光朝她投去,而后神情古怪地收回了视线,齐齐转头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呢。   乘务警大叔抬头安慰大家:“大伙儿稍安勿躁,让我看看再说。”   很快几叠五颜六色的票证从男子大衣内搜了出来,还有一堆堆毛票、白糖、糕点,最后乘务警大叔手上勾着一条打着补丁的大红花内裤,大叔嘴角抽了又抽,众人也安静了下来默默注视着,甚至有人忍不住发出笑声。   “就是这个,他果然是不要脸的小偷!”大娘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自己内裤又气又羞,忍不住踢了不省人事的家伙一脚。   “小姑娘,你有没有看到谁打的他?”乘务警大叔把人绑起来后,神色和蔼地问她。   云落再次戏精上身,似模似样回忆了一番,之后摇摇头由衷地赞叹道:“好人呐!大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简直就是活雷锋!他就是我的榜样,但我没看清他。”   乘务警大叔和众人听了纷纷遗憾不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个好汉子好同志!行吧,大家一会儿跟我去车头那边会议室,核对一下金额和丢失物品。”   “好汉子”云落全程微笑脸,夸自己时一点没客气,直至喧闹的车厢重归安静,她才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家母上一直看着她,云落被瞧得不自在:“干、干嘛啊娘?”   罗美芳拉过女儿,伸手点了点额头,小声笑道:“你个小丫头骗子,还冒充好汉子,嗯?”   “下次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再发现这种事你就大声喊,把他吓走就成,娘真怕你出什么事。”罗美芳笑意变淡,眼里藏着深深的后怕,抱住云落轻轻拍打她的背。   云落伸出双手回抱母亲,窝在罗美芳怀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有人关心和在意的感觉真好,这些软软的所在都将变成她的盔甲,为所爱的人们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次日清晨,车厢内充斥着各种早饭味,人们高声阔谈,议论着昨晚的事:“听说没?昨晚那家伙是个惯犯,审问出来了,据说没少糟蹋良家妇女!”   “天杀的哦!”   “听说流氓罪要判死刑。”   “这种人活该!社会主义的败类!”   云落伸了个懒腰,罗美芳现在一刻不敢让两个孩子离了自己视线,见女儿醒了,叮嘱她不要乱跑便去接热水。   吃完早饭,收拾好行李就到省城了,他们随着人流出了火车,又是几小时的折腾,于下午三点坐上了去滇省省城的火车。   一路相安无事,三天后火车到达滇省省城,来不及看看这个后世出名的春城,云落和母亲弟弟又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去河谷县的火车。   “你们是哪里人啊?俺们是秦省榆县的。”云落对面坐了一个有些黝黑的朴实妇女,她与罗美芳一样,身边带着两个孩子,模样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也赶了很久的路。   秦?陕西吧?云落暗暗想,罗美芳没法拒绝这么热情地问候,遂笑道:“我们是徽省元邶县人,带孩子去探亲呢。”   “呀!巧了,俺也是,俺丈夫在河谷县xx团部任营长呢!”女人语气中不乏自豪,一高兴连那蹩脚的普通话都忘了说,罗美芳没听懂,云落勉强听懂了。   接下来二人艰难地用自己的方言沟通着,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口音怪异的普通话,气氛一度十分欢快友好,说到高兴处二人甚至拿出了吃的交换。   直到一个有些尖锐地女声冷不丁地响起,是十分标准的普通话:“有什么好聊的,有完没完了,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休息了?”   罗美芳和对面叫陈金花的妇女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闪过尴尬难堪之色,云落拍了拍母亲的手,其实车厢里众人都在唠嗑打发时间,只是陈金花嗓门有些大略略有些显眼。   陈金花向声音处看去,站了起来想过去理论,又被罗美芳拉住,她只好闷闷地坐下,一时自卑的情绪涌上心头,自己果然是个乡下土包子,要是丈夫在这儿又给他丢脸了。   车厢内安静了一瞬,没一会儿又热火朝天喧哗了起来,罗美芳和陈金花见众人又说了起来,也小声地继续嘀咕交流,二人颇有种相恨见晚的感觉。   “我说吵什么啊!烦死了!”刚刚的女声再次尖声道。   车厢内瞬间安静,有人看不下去出言训道:“哎,我说你这个女同志是怎么回事?话都不让人说啦?”   “我没说你们,我说她们!”云落抬头望去,一个身穿列宁装,头戴一顶圆柱形毛茸茸的护耳帽,胸前搭着两条黑亮的长辫子,看起来好时髦。   云落微微皱眉,刚刚母亲与那位陈婶确实声音大,影响到别人不对,大家重新讲话后,二人声音也很小,并不影响到他人,柿子专挑软的捏?   “俺们咋啦?关你啥事啊!”陈金花那个暴脾气哟,嗓门立刻飙高了十八度,指着对面那女人不示弱地吼道。   “哼,听不懂你说什么,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果然是乡下来的。”女人轻哼道。   云落内心狂翻白眼,这女人真是让人想揍,既然人家把脸送到面前了,不打怎么对得起她鼻孔朝天的模样。   “这位大娘,车厢里不光我娘和陈婶在说话,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们?还看不起乡下来的,连mao主席都说让广大的城市知青,到广袤的农村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看不起我们是不是对mao主席有什么意见?”   云落字正腔圆,用比她更标准的普通话说出了以上那一番话,眼里甚至闪着光芒,义正言辞且语气昂扬,她把手放在胸前大声道:“我们是光荣的贫下中农,是社会主义新农民,你竟然看不起我们?”   这番话说完,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简直肃然起敬有木有?云落保持住了正义的模样,盯着慌张女人。   “你、你胡说八道,我没那种意思!你谁啊,随便给人扣帽子!”女人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大声质问道。   云落的表情无比庄严又郑重,看着强自镇定地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是社会主人接班人。”   某戏精说完这句话,心里快笑疯了,面上却不显,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仿佛被云落镇住了,良久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穿列宁装的女人灰溜溜地坐回原位,不敢再抱怨和找麻烦,云落也不是非要揪着不放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吓唬吓唬她就够了。   “美芳,你闺女老厉害了,普通话说的真好听!”陈金花冲云落竖起了大拇指,她的女儿也用崇拜地眼神望着云落。   罗美芳有些好笑又自豪,又带着一丝疑惑,她小声问:“阿落你普通话跟谁学的啊,娘怎么不知道你会?”   “广播一天播三次,听着听着就会了呀。”云落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云淡风轻地口吻就像在说刚刚吃了什么。   罗美芳不再有疑问,她相信自家姑娘聪明,也许是跟俞大姐家的孩子混一块久了,变聪明了,她自顾自地脑补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滇省山路多且绕,火车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到河谷县,下车的时候罗美芳与陈金花已经无话不谈,二人一同下车,深夜的车站人不多,一眼就看到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站外。   车旁立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军装男人,陈金花高兴地向吉普车跑去,老远便兴奋大喊:“大军!我在这儿!”   男人也显得很高兴,立刻上前接过她身上行李和不满一岁的儿子,然后捏捏女儿的脸,二人叙了几句话,陈金花回头冲正抬头四望的罗美芳招手,喊她过去。   “大军,这是我车上认识的妹子,她丈夫也是你们部队的,过来探亲呢,拉上她们一起走吧。”   陈金花的男人看了母子三人一眼,笑道:“是不是云家弟妹?云建业是吧,他去出任务没回来,叮嘱我一起把弟妹接回去,上车吧。”   罗美芳眼底闪过浅浅的失落,刘大军一一帮着把行李提上车,车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车子在有些颠簸的路面上行驶了大约半小时才停下,有哨兵过来检查了一下才放行进部队大门,进入部队后,路面变得平稳缓和,几分钟后车子再次停下。   “弟妹,你们今天就住在这里,明天我喊金花来找你,今天你和孩子们好好休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就能见到建业。”   刘大军边说边用钥匙打开了一间房屋,云落用神识四下一看,这附近都是四五层高的楼房,起码七八栋。   “这里是电灯开关,那边是厨房,旁边是卧室,坑已经烧上,我们就先走了弟妹。”说完便拉着依依不舍的陈金花告别了罗美芳母子三人。   ☆、50.出事了   小叶子第一次见电灯, 好奇的不得了,仰着小脑袋到处看:“姐姐, 和家里不一样, 那个灯好亮, 屋子也好明亮。”   云落一边查看屋子一边笑说:“以后咱们也会有, 比这个更亮, 屋子也更会大。”   罗美芳听着两个儿女的对话,心里的愁绪和担忧去了不少, 她来回打量这个两室一厅一厨的屋子,之后收拾东西准备洗漱。   “娘,想什么呢?”云落见母亲站在客厅发愣, 便问她。   “厨房里好像没有水啊,刚刚忘了问水井和水桶在哪儿了。”罗美芳皱着眉说道。   原来是这样,云落轻轻一笑, 上前拉着母亲走到厨房, 指着水龙头说:“娘,这是少白哥哥在信上和我说过的水龙头,您看这样向右一拧就有水了,向左拧水就停了,很方便的。”   罗美芳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 反复来回开关数次,嘴里连连称赞:“这城里生活就是方便, 不用大早上起床去挑水。”   云落跟着笑, 有些心酸, 罗美芳瘦弱的肩膀没少挑水,尤其是寒冬腊月的清晨去挑水,天黑路滑,一不小心摔倒溅一身水,又湿又冷,那滋味儿别提有多难受。   “以后我们也能用上,爹肯定会尽快接咱一家团聚,到时候娘就不用那么辛苦啦。”云落笑嘻嘻地挽着罗美芳的胳膊说道。   南方十一月下旬的天虽不下雪,但也挺冷,罗美芳关了水龙头打量这个小小的厨房嘀咕:“没有烧火的灶台,也没有柴火,怎么做饭烧水呢?倒有一个炉子,我看看有没有柴。”   “娘,那个好像是蜂窝煤,像柴一样烧,可以做饭炒菜烧水。”她指着墙角那一排黑色的蜂窝煤提醒道。   罗美芳顺着云落的手看去,觉得挺新奇,笑道:“又是少白在信上跟你说的?鬼丫头懂得挺多,怎么把它点着呢,阿落你帮娘一起找找火柴放哪儿。”   火柴找到后,母女俩又遇到难题了,没有柴火和稻草怎么引着蜂窝煤啊,正当她们愁得不行时,门被敲响了。   “妹子,我家那口子粗心,忘了教你们怎么烧火,我过来看看。”门外站着陈金花,她手上拿着大钳子,钳子上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蜂窝煤,用撮箕装着。   罗美芳连忙热情地将人引进屋里,陈金花把那块烧红的蜂窝煤放进炉子里,又在上面放进两个蜂窝煤,然后把炉子下面的小门打开用扇子扇了一会儿。   “妹子你看就这么简单,如果火熄了,你就来找我借火,夜间不用时就把下面这个小门一关就成,第二天换一个煤球可以接着用。”陈金花仔细地交代,罗美芳认真倾听频频点头。   “别送了妹子,今儿太晚了,你和孩子们好好休息,被子不够跟我说,南方不比北方,没有坑晚上很冷,明天早上七点半我过来喊你,咱们先去食堂吃,等晚上我做了饭喊你过去吃,别推。”陈金花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不等罗美芳说话,转头消失在黑夜中。   还真是一个热心的婶子呢,云落目送对方离去才回屋,罗美芳把水烧上,在整理带来的东西,除了衣服主要就是吃的,油炸肉、腊肉和各类坚果菜干咸菜,以及她刚和俞乐吟学会的猪肉脯。   云落这才抱着弟弟坐下来,认真打量自己即将住上近一个月的地方,一间不足十五平米的主卧,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次卧,十七八平米的客厅,七八平米的厨房,没有卫生间,估计总面积五十平方出头。   屋里家具不多,显得十分简洁,客厅靠墙摆放着一张竹编的长椅,款式有些像沙发,坐上去感觉凉凉的,长椅前有一张老旧但干净的茶几,墙角则立着一个有些掉漆的深棕色立柜,柜子旁靠墙摆放了一个小马扎和热水壶。   藤椅正前方有一扇还算干净的玻璃窗,窗外黑漆漆没有一丝亮光,云落起身把灰蓝色的窗帘拉上,罗美芳端着盆和热水出来了,招呼姐弟俩洗脸。   舟车劳顿之后云落更想好好洗个澡,可惜条件有限,今天就这么凑合吧,明天再打算,等姐弟俩洗完,罗美芳从厨房端出一碗吃的,两块油炸肉和两个窝窝头。   “饿了吧,吃点再睡。”   睡觉的时候,云落坚持要去睡次卧,自从分家后她就一直单独一个房间,罗美芳也不做他想,见母亲走了,云落松口气,临时空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地释放出来,很快原本还算空的屋里就堆满了一半。   临时空间能维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久,但不表达可以一直维持,她得把空间腾空,让自己好好休息一晚,这几天真是太累了。   刚躺进被窝,云落不禁打了几个寒颤,真冷,总算体会到了南方冬天的魔法攻击是什么滋味,她想念暖和的坑!   翌日清晨,云落是被起床号叫醒的,她翻了翻身,挣扎着掀开被子,瞬间一个哆嗦,整个人清醒过来,然后抖得跟筛子似的,迅速把放在床尾的衣服穿上,总算好了点。   把地上堆着的东西全部收好,她推门出去,罗美芳也恰好从隔壁屋出来,她小声道:“咋不多睡会儿,娘去烧水,你去一会儿喊你弟弟起床。”   云落点点头,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天还没亮,对面很多屋的窗户里透出暖光,看样子都起来了。   她站在窗口前伸了伸懒腰,随意活动了下身体,然后去主卧把小家伙喊起来,给他裹上厚厚的围巾,云落才牵着他出来洗漱。   娘仨儿刚洗完,陈金花来喊门了,她似乎对部队很熟悉,应该是来探过很多次亲了,陈金花带着他们熟门熟路来到食堂,一路上除了家属就是大片橄榄绿的人影。   战士们到了食堂前并不进去,而是井然有序地列队唱歌,云落他们这些家属先一步进食堂,大家井然有序地排着队,等他们人手端着一碗像面条一样的东西时,外面的战士们才排着队进来用餐。   “这叫米线,也叫米粉,用米做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这是给咱们刚来的家属的福利,你看战士们都吃红薯粥和杂粮面。”陈金花小声地向罗美芳解释。   云落低头看着碗里的米线,飘着几根香菜和一勺酱,闻起来挺香,她尝了一口,没有肉骨汤搭始终差了些味儿,她以前吃过,可选的配料就多了,味道远不是现在可比的。   嗯?她好像看见了火车上那个列宁装女人,云落戳戳母亲示意她看,陈金花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那女人正用十二万分嫌弃的眼神盯着碗里的食物,可不就是那个目中无人,嚣张得不行的女人嘛。   似乎感觉到几道囧囧的目光在看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列宁装的女人抬头凶巴巴白了她们一眼,那个白眼翻的哦,跟电视剧里华妃娘娘似的,云落不禁莞尔,难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呸,应该是冤家路窄。   噫?好像有人在看她们,其实他们新来的家属引来好奇的目光很正常,但大多数都会看几眼便不再观望,可是有一道目光特别悠久,云落准确找到拿到目光望了过去。   啊擦!是白莲女配邱如雪!   什么鬼?她怎么会在这儿?   想到某种可能,云落又扯了扯母亲衣袖低声问:“娘,那个春蔓家的未婚夫石宏毅和我爹一个部队么?”   罗美芳点点头又诧异道:“你咋知道的?我记得好像没跟你说过吧。”   “爹上次回来说过,不过真巧啊,他和我爹一个村还一个部队。”云落眼也不眨地说着瞎话。   “巧啥巧,那是他那个瘫在床上的老娘苦苦哀求你爹,你爹心善,看他家孤儿寡母怪可怜,就拖了关系弄进他自己部队,石宏毅也争气肯吃苦运气也不错,已经跟你爹一样的职位了。”   竟然是这样,云落唇角带笑,换做以前她肯定要烦恼,可她现在心态不一样了,估计没人能理解她的心理,直接穿到这个世界当吃瓜群众,简直倍儿爽。   之前没有留意,此刻她神识暗暗查看食堂内一圈,立刻就找到了石宏毅,他在离邱如雪不远的地方,与其他干部坐一桌。   一九六五年军衔制取消后,一般情况下是分辨不出级别的,除了帽子上有一颗红星,领子上有两面红领章,军官和士兵唯一的差别在于上衣,军官是四个口袋,而士兵是两个口袋。   石宏毅的军装正是四个口袋,他是他那桌最年轻的干部,不少女兵盯着他,邱如雪同样时不时回以脉脉含情的眼神。   好嘛,这个石宏毅干脆把邱如雪弄到自己身边,这下有意思了,何春蔓还能不能顺利拿下他呢,云落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以后不愁没戏看啊。   吃完一排人站在水龙头边洗碗,邱如雪特意过来和云落一家打招呼,云落抬眸看着眼前柔和不时英气的少女,感叹部队真是一个大熔炉,跟几个月前比,清纯不复见,眼角透着媚意,糅合了军人的飒爽风姿,整个人似乎更加吸引人了。   叙了几句旧,她微微朝罗美芳颔首,而后与身边的几个女兵一同离去,听了母亲与邱如雪的对话,云落才明白原来她是医疗兵,类似护士这样的存在,不过与护士不一样的是,她们同时还要进行各种体能训练。   回去的路上,陈金花指着家属院外,靠近一片小树林的低矮红砖房道:“妹子你看,那是厕所,晚上嫌远的话,就要房里的夜壶,第二天早起提来倒就行。”   罗美芳应着,然后与陈金花分开走,领着姐弟俩直直去了厕所,回到家后云落烧了两壶水,一壶水洗头,一壶水用毛巾简单的清洗身上。   洗完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搬来小马扎坐在屋外里晒太阳,冬天没有吹风机只能如此了,罗美芳想到晚上要见丈夫,把小叶子赶出去,也洗了个澡。   母女俩排排坐在门口晒太阳,路过的人不禁要看上几眼,母女二人真是好颜色,禁不住好奇,谁家的军属?真好看。   头发才半干时,罗美芳就进屋去洗换下来的衣服,还把过来帮忙的云落赶出去,说地方挤站不下两个人,云落哭笑不得,不就是心疼她嘛。   她重新回到门口晒太阳,远处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战士,他有些腼腆地问:“云嫂子住这里么?”   云落点头称是,对方把手里一兜新鲜的蔬菜递给她,并道:“这是团里分配给军属的,以后每天上午我们都会过来送一次菜。”   云落道谢并目送对方走远,然后把菜拿回厨房,罗美芳听完女儿的解释,再次夸道:“团里对咱们军属真好,还给送菜,种类比咱那儿多。”   这边没有老家冷,冬天能吃的新鲜蔬菜自然要多一些,云落也跟着高兴,帮着母亲把洗好的衣服晒到屋外的晾衣线上,中午娘仨儿坐在客厅吃午饭时,刘大军满头大汗地闯进屋里,他脸色十分凝重,欲言又止。   “弟妹,你做好心理准备,建业他受伤了,现在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你去看看他吧,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刘大军带来消息差点没把罗美芳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碗当时就掉下去摔成几半,她无心关注这些,立即随刘大军出了屋子。   云落手心一紧,云建业不是一辈子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会出事,难道自己的改变带来的蝴蝶效应?来不及深想,她抓起桌上的钥匙,抱起弟弟追了上去。   几人坐上门口的吉普车,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十几分钟就到了河谷县军医院,从接到这个噩耗,罗美芳就紧抿嘴唇一言不发,默默跟随刘大军的脚步进了医院。   若不是她连棉袄都没穿,甚至到了病房前时连自己跑掉一只鞋都不知道,谁会知道她多焦急?   “弟妹,你进去看看建业吧。”刘大军似乎有些不忍,看着这个头发凌乱的女人,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低声道。   罗美芳一步一步慢慢挪着步子,朝着床上被包成木乃伊一样的人走去,到了床边她伸手想摸摸丈夫的手,临了又缩了回去,立在床边良久。   云落没打扰她,轻手轻脚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床边,让母亲坐下,抱着弟弟出去,然后对刘大军道:“刘叔,您先去忙吧,一会儿给我和娘安排个病房睡就成。”   刘大军点点头,把门口的小战士喊来对云落道:“有啥事你就找李龙同志,他是你爹的警卫员。”   “大龙哥你好,我是云落,这是弟弟云叶,还请多多关照。”云落看向立在门边看起来不满二十岁的小战士,礼貌地喊人并自我介绍。   李龙连忙摆摆手又红了眼,吸了吸鼻子向姐弟俩鞠躬:“怪我没保护好连长,累积他受伤,对不起!”   说着,一个大男人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被刘大军捶了一拳,他才勉强止住哭声,转身颤抖着肩膀使劲用袖子擦眼泪,好一会儿依旧红着眼转过了身。   刘大军走了,病房外又安静了下来,时不时有医生护士路过,还有一些穿着军装的人过来和李龙说几句话,摸摸姐弟俩的头又离去。   夜色渐浓,云落接过李龙递过来的军大衣,进去给母亲披上,罗美芳依然保持她出去前的姿势,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仿佛睡着了的云建业。   云落很担心罗美芳,她上前把军大衣给她披上,又给她穿上一双新送来的棉鞋,叹了口气没说话,没办法了,她只能对母亲使用神识一击,保证她睡过去又不伤到她。   她扶住头轻轻歪到一边的罗美芳,拿来一个枕头放在床沿上,让她靠上去,做完这些云落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拿起病床旁的搪瓷杯,没一会儿原本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多出半杯水。   这是上次从何春蔓那忽悠来的泉水,不知道对受重伤的人有没有用,她端着水杯用勺子,小心又艰难地喂进半杯水,云落望了一眼伏在床边睡过去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一晚云落几乎没怎么睡,每隔两小时就喂云建业一次泉水,第二天的早上她用神识感受床上依旧昏迷的人的精神力,比昨天她见到时平稳了些,有用!   等医生过来查看时,罗美芳被云落叫醒,发现自己睡着了她很是紧张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后紧紧盯住医生。   “好,生命体征平稳了很多,心跳强而有力,渡过了最危险的一夜,如果不出问题的话,按照这个恢复速度,一周内应该会醒来。”   听到医生的话,罗美芳眼一红,却始终没掉下来,云落轻声劝道:“娘,吃点东西,你身体要是垮了,怎么照顾爹呀?”   罗美芳低头看着一双眼巴巴瞅着她的儿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点头,逼着自己吃下李龙带来的红薯粥和馒头,继续眼都不眨地望着云建业。   连续五天,云落都悄悄给这个才见过一次的父亲喂泉水,云建业的状态越来越好,以往软弱的罗美芳竟没流过一次泪,十分能沉住气。   第六天傍晚,罗美芳大惊失色地奔出病房,云落吓了一跳,李龙也吓得不轻,苍白着脸带着几分哭腔问道:“嫂子咋啦,是不是连长他”   “小龙,快、快去喊医生来!”说完又快速返回病房,李龙目光有些呆滞,朝着走廊地尽头仓惶奔去。   ☆、51.落进少年怀里   “好, 身体恢复得不错,尽量不要下床活动, 以静养为主, 今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了。”穿白大褂的老医生放下听诊器, 朝罗美芳点点头, 欣慰地说道。   罗美芳频频道谢, 医生一走她回头看已经醒过来的丈夫,眼泪就下来了, 她又笑又哭:“我就是高兴,没事的建业。”   还不忘安慰担忧地望着她的丈夫,云建业伸手握住她的手红了眼圈, 云落悄悄拉上门退了出来,默默地看着门口哭成泪人的李龙,她该说什么好。   “大龙哥哥, 你别哭鼻子了, 爹说男子大丈夫不掉眼泪。”云叶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老气横秋地说道。   李龙一愣,脸上烧得厉害,一个屁娃娃都来嘲笑他,哼!不过这泪是咋也流不出来了, 他挠挠头转过身郁闷得不行,他这不是担心连长嘛, 心里暗自嘀咕连长家两个娃娃也太冷静了。   其实哪里是什么冷静, 云叶才五岁对这个父亲没多少印象, 更不懂什么生死离别,而云落就更不用说了,有泉水在,她清楚云建业一定会醒来,也就不是很担心。   云建业被转进一间特批给他养病的单独病房,连病号餐都是团里特批的,米粥面条馒头鸡汤都有,他想给云落云叶吃,被罗美芳拒绝,让他好好养身体。   罗美芳最近每天早上回部队做营养餐,中午带过来,然后一直留在医院,直到第二天早上再回去,周而复始。   云落见父亲恢复的不错,便没有天天待在医院,而是四处转悠,滇省山多,她找了几只野鸡回来给云建业补身体,外人只以为这是跟当地农民买来的。   “哎,大龙哥,你知不知道锡城xx野战团离咱这儿多远啊?”云落递给李龙一个大肉包,向他打听道。   李龙咽了咽口水想拒绝,被云落给硬塞了回去,到底是抵不住肉包子的诱惑,再说这也不涉及军事机密,想了想说:“锡城县离这儿蛮远,坐车也要三个小时,明天咱们团有人要去那边接新兵。”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思忖了片刻推开病房走进去,云建业身上的绷带,除了胸口处已经拆得差不多了,他神经很好,正抱着小叶子逗弄,罗美芳就坐在一旁收拾碗筷。   云落犹豫了一会儿,她觉得应该征得父母的同意,斟酌了下用词,便倘然告知他们:“爹、娘,俞婶托我们寄给少白哥哥的衣服还没寄,我听说少白哥哥所在的部队离这里才三小时路程,我要去看看他。”   罗美芳顿了顿脸上一片不赞同,人生地不熟的,她不放心云落单独去找俞少白,云建业也皱了皱眉头,他也同样不赞同,但还是口气温和道:“阿落,爹娘不是不愿意你去,你才十岁,我们不放心。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等过几天你爹养好身体,亲自送你去?”   云落不是小孩子,她自然懂父母的担忧,所以她才会直接说明,云落嘻嘻一笑,挽着云建业胳膊道:“爹,我听大龙哥说咱们团明天要去锡城火车站接新兵,到时候坐他们的车去行不行,等我把东西送到就再坐车返回。”   云建业脸上的神色更软了几分,女儿多久没亲近过他了?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啥都想答应她,他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实在不想拒绝,略一思考心中已有主意:“嗯既然这样,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   “孩子他爹!”罗美芳焦急出声。   云建业抬手制止了妻子,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再次看向双眼亮晶晶看着他的闺女,用手轻弹云落的额头:“你个小没良心的,爹还好利索你就想去看别人,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要去就带上李龙,不然爹不同意。”   云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轻轻在云建业脸颊上啄了一口,垂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谢谢爹。”   云建业一时呆愣住,罗美芳被父女二人的样子逗笑,抱起小叶子笑道:“去,亲你爹一口。”   吧唧!小叶子听话照做。   云建业这次爽朗大笑起来,拉过儿子回亲了一大口,对自家闺女温柔许多,伸手揉了揉她柔顺的短发,心里暖暖的,闺女总算肯亲近他了。   次日一早,李龙委屈巴巴地跟着云落上了接新兵的大卡车,大肉包太烫手,昨天被连长喊进病房训得狗血淋头,最后得了个保护任务:护送这个鬼丫头去找人。   车上空空的,云落眼睛一转,从兜里掏出几片猪肉脯,塞给焉头巴脑的李龙,示意他吃,李龙用怀疑地目光看着云落,这丫头在打什么鬼主意?   “大龙哥你磨磨唧唧的,不吃我拿回来了啊。”云落翻了个白眼,闲闲说道。   李龙闻言,立即咬了一大口,唔!真好吃,他慢慢嚼起来,随即心疼的看着剩下的半份,下次这种烫手山芋可以多给他点,他完全不介意:“落丫头够义气!”   云落不理他,趴在车位看外面,出了河谷县只能看到零星分布地低矮平房,有些少数民族的孩子站在路边看他们,一个个被晒得黑黑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而好奇。   “这边少数民族多,你要尊重他们的习俗知道吗?不要发生冲突。”李龙把剩下的肉脯珍惜地装进兜里,顺着云落的目光看过去,于是提醒道。   云落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车外,这里的山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两边时而能看到在田地里干活的当地人,每次军车路过,都会有人冲他们挥手致意,脸上带着信任的神色。   看来这个年代的军人真的备受老百姓尊崇啊,这一带部队驻扎十分密集,毕竟十分靠近某越边境,难怪父亲还会受这样的重伤,这会儿边境摩擦不少,而且将来还有一场艰苦战役等着他们。   一路晃晃悠悠,路不好走,大多数时候尘土飞扬,云落吃了一嘴灰,不得不用围巾把自己裹严实,好在总算很快就要到锡城了。   “到锡城火车站了,你们要去xx野战团离这儿还有二十分钟路程,现在才九点十分,新兵还有一个小时到,我们把你们送过去吧,也不耽误事。”卡车停下后,汽车兵年轻普通的面庞出现车尾,笑着说道。   “谢谢啦,小张哥!”李龙感激地说道,云落立马也跟着道谢,对方摆摆手离去,汽车重新启动。   云落突然有点期待,九个月没见面,不知道他长高了没?吃得好不好?小小年纪就要离开家,留俞婶一人在家,他一定经常很担心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蓦地停了下来,到了?云落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就往下跳,大卡车离地面至少一米五,把李龙吓得心都快跳出嘴巴,要是这小祖宗摔伤,自己要被连长狠狠收拾,想想就发怵。   汽车旁一道修长的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一把捞住不管不顾往下跳的云落,看到这一幕,李龙送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肚子,他抬头望向来人,身材修长精瘦,看不到面庞。   云落没想到自己居然落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目光,已过变声期地少年声音好听的不像话,像小提琴一般:“阿落还是这么调皮。”   说完这句话,俞少白把她放到地上站好,仔细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沾着一层灰尘,小丫头更有活力了。   云落心中很是诧异,一年不到的时间,十六岁的少年居然蹿到了一米八,快十一岁的自己在他面前像颗矮冬瓜,看来他过得还不错,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见,少白哥哥,我代表自己来看看你。”   俞少白被她的话逗笑,这丫头说话还是这么有趣,昨晚接到她的电话,说今早要来看他,他特意请了一天假,早上八点就等在门口。   “很高兴你来,这位班长是?”俞少白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好听地嗓音在云落头顶响起,然后看向车上盯着看个不停地年轻军装男人。   不等云落介绍,李龙立刻道;“我是云连长的警卫员李龙,这丫头要来看的就是你啊?快接着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   俞少白上前接住两个大包,一包很轻一包很重,重的是什么?云落笑盈盈地说:“一包是婶儿给你做的衣服,这包是婶儿给你做的吃的,快拿去放好。”   “行,里面不方便带人进去,你等我一下马上就来,带你出去逛逛锡城。”俞少白眼里流出温柔的神色,他很高兴能在陌生的地方见到云落。   云落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门口,挺拔如松的背脊,书卷气中带着一丝刚毅,她赞赏地看着那修长的身影,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俞少白回去的时候,寝室没人,都在外面训练呢,他打开两个包裹看了眼,母亲亲手做的衣服,还有吃的,满满一大包吃的,肉干肉脯果脯坚果,以及一坛油炸肉。   母亲的来信中只提到会让阿落给寄衣服,没说给他寄吃的,那么这些只是那丫头单独给他准备的,俞少白眼神变得柔和极了,这是把自己存货都搬来了么?   真是个傻丫头。   ☆、52.泯啥恩仇?   俞少白很快整理好心情出来了, 看到外面东张西望的云落笑道:“阿落,带你去看看附近的风景吧, 一会儿送你下山, 方便坐车回去。”   云落从善如流点点头, 二人并排往前走, 李龙一声不吭跟了上去, 云落有些头疼且无奈:“大龙哥,这里可是部队附近, 我身边的就是一个解放军,你不用担心啦,在这儿坐着等我吧。”   想到自家连长的交代, 李龙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啥也不听,简直就是倔驴一头, 俞少白笑吟吟地看着云落翻白眼, 正要开口帮忙解围,没想到云落使出了终极杀手锏。   眼前的一排猪肉脯让李龙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点了头,接过肉脯找了个角落决定好好品味,那丫头说的对, 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他操心, 嗯。   这丫头真是鬼精鬼精的, 俞少白眼含笑意, 好听的声音细细为云落介绍这附近的风景,讲解当地人有意思的民风民俗,也说说部队里的事,也问问家里的事,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走吧,正好这个点我们部队也要开车下去接新兵,搭个顺风车,我带你去吃这里有名的烤豆腐和过桥米线。”   云落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长身玉立的俞少白,心里不住地赞叹,真是一个养眼的美少年,没有手机真可惜了,要是在几十年后,随手一拍上传到网上,估计不少颜控哭着喊着给他生猴子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她的头上,揶揄地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女孩子不能这样盯着男人看,要矜持点。”   “谁叫少白哥哥长这么好看呢?”云落想也不想,无奈地话语脱口而出,跟俞少白很熟悉的她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俞少白一愣,耳朵微微泛红,那样自然和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人忍不住有点雀跃,他努力保持住若无其事地模样,微微上翘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阿落嘴巴这么甜,是想吃糖么?正好手里还有一张糖票,一会儿给你买,叔叔不是受伤了嘛,带回去给他补补身体。”   云落露出一个姨母般的微笑,笑而不语地望着害羞的美少年,想想美少年再过几年就便宜了哪家姑娘,她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云落惆怅不已,真是儿大不由人啊。   “刚刚还笑嘻嘻,怎么现在又愁眉苦脸上了?”俞少白眼光一转就捕捉到了云落的情绪,打趣地问道。   “我咋不愁?一想到几年后,少白哥哥出落得亭亭玉立,变成一个美青年,我就愁啊!”云落撇了他一眼,作出心痛难鸣地模样。   俞少白嘴角一抽,这话咋听咋不对劲,什么叫出落得亭亭玉立,这词是这么用么?是来用形容他这堂堂男子汉的?   他摇头好笑道:“去去去,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鬼丫头愁什么愁,不要操心这些不存在的。”   云落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神色严肃又认真:“第一,过几年少白哥哥出落得亭亭玉立,得招来多少姑娘的爱慕啊,到时候登门求亲的人把你家门槛都踏平了,俞婶眼睛都挑花了,真替她捏把汗。”   “人小鬼大,你倒说说第二呢?”俞少白似笑非笑地瞟了这胡侃的丫头一眼,饶有意味地问道。   云落的表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她望着远方,眼神放空叹气:“你说以后啥样的女孩能配上少白哥哥?想想就觉得自己家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你说我愁不愁。”   俞少白脸上挂了三条黑线,伸手弹了一下云落的额头,哭笑不得道:“你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想得什么?”   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眼里盛着笑意,仿佛有星星在闪,云落拍打了他胳膊一下,小声嘀咕道:“祸水。”   耳力极好的某人又好气又好笑,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模样,二人有说有笑走回部队大门前,与李龙一同坐车下山。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国营饭馆,云落没点多,估计这一顿下来,俞少白一个月津贴就没了,新兵津贴底,每个月就勉强够自己花销。   李龙虽然轴,但不是不懂事,尤其自己也是从新兵过来的,更不可能多点,但云落大老远过来看他,还把自己存货都给了他,俞少白怎么可能好好请她一顿。   一人一碗过桥米线,还加了几片肉,烤豆腐五十多个,之后还去县供销社买了糖和麦乳精,以及擦脸油和红色头绳。   “少白哥哥不和你客气,你也别和我客气好吗?拿去给叔叔补补身体,这边冬天干燥,你拿去擦脸,红色头绳给你扎红头发,滇省野生菌子多,这是我采集晒干收起来的,一半给你们,一半给我娘,我娘那儿还要拜托你和罗婶多多关照”   云落静静地听着俞少白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其实她不喜欢红色也不爱扎头发,但她没拒绝,李龙接过几个包裹,忍不住用手掏了掏耳朵,没想到这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家伙,身体里竟然住了一个话痨,真可怕。   “少白哥哥,下次见面也许是一两年后了,要不咱们找个照相馆拍张合影纪念一下吧。”   见他停下了话语,云落提出了一个建议,这盛世美艳再过几年又是一个样,不记录下来怪可惜,她忽略了心中些许不舍,这样告诉自己。   俞少白静静地望了云落一会儿,笑着同意了,把李龙晾在一旁,二人寻找了一家照相馆,规规矩矩地并排而立,看着那个古董相机微微浅笑。   咔擦一声,一阵光亮闪过,二人微笑的面庞被相机诚实地记录下来,拍照的大叔一直在称赞二人模样气质出众,问能不能留一张放在照相馆里当样片,免了他们的洗照片的钱。   “你觉得呢?”   “留吧,反正我也不在这个地方。”   “哎,谢谢小伙子小姑娘啦!”   离别终究还是到来,云落上前轻轻抱住他的腰,俞少白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连自己肩膀都不到的女孩,不舍的情绪突然席卷了整个心间,他张大双臂用力回抱她,仅仅几秒便放开了云落。   “我会替你多陪俞婶的,别担心。”那句我会想你的隐在风中,随着汽车远去,好似没有存在过一般。   望着越老越远的汽车,俞少白胸口发闷,眼底有一层浅浅的水雾,他看懂了她的口型,她说会想念他,酸涩温暖地感觉萦绕在心头。   母亲体病多弱,不能舟车劳顿,外公一家早已是自顾不暇,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来看望自己,从他答应母亲来当兵那天起,俞少白就知道从此要与母亲聚少离多,再见母亲至少两年以后,他站在原地直直望着前方,良久才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吃得太饱,路又颠簸,云落差点没吐出来,下车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李龙一看又急了,连长会不会怪他没照顾好这丫头,然后削他一顿?   “你没事吧丫头,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接水喝。”   云落点点头,坐在住院楼下等待,稍微平息了胃中的翻涌,她开始观察四周,附近有不少病人在晒太阳,有几个年轻的护士扶着病人在散步,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在这里都能见到邱如雪,她不好好待在部队里,来这儿干吗?她身边立着一个身材中等的军装男人,外表平平无奇,他看向邱如雪的眼里有藏不住爱慕,邱如雪捂嘴低眉浅笑,二人似乎相谈甚欢。   云落把头转回来,不打算继续关注,李龙很快拿了一瓶水回来,是用玻璃罐装着的,她轻声道谢,示意对方坐,随后与他聊云建业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我爹他现在还经常做噩梦么?”   “上次连长探亲回部队后好了很多,但下半年我们去边境执行了几回任务,连长他越来越频繁的做噩梦,时常梦见自己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梦见那些死去的战友和敌人,有两次他半夜突然从床上跃起,掐住我脖子,吓死我了!”   李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又高兴道:“不过这几天,嫂子带你们来看连长,我看他好像没事了,反正最近半年比去年好多了。”   云落眉头微微一皱,看来上次给父亲梳理精神力有舒缓作用,这几天她就发现云建业的精神力又开始狂暴起来,这几天看起来没事,那是因为她每天偷偷为他梳理。   一阵争吵声打断了她的思维,云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竟然是石宏毅和邱如雪在争吵,邱如雪泪盈于睫,很委屈的样子,石宏毅冷着脸,气得眼睛发红。   结合之前见到的那一幕,不需要用神识看,她已经脑补出了狗血的剧情,三角恋?脚踏两只船?背叛?科科。   李龙顺着云落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很不屑地“嘁”了一声:“原来是石宏毅那小子啊,当初还是连长提拔他进来的呢,攀上金大腿就不记得咱儿连长了,什么玩意儿!”   还有这种事?难怪自家父亲与石宏毅关系并不亲近,她还说有同村那层关系,二人怎么形同陌路。   “那漂亮的卫生员是他”小情/人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李龙尴尬地咳了咳才接着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那个漂亮的卫生员是他托金大腿弄进来的。”   云落回头诧异地看着李龙,之前没看出来这家伙挺八卦啊,李龙嘚瑟一笑:“本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小道消息,你要相信我的话,是真的。”   云落无语地点点头,转念一想,有李龙这样的人在云建业身边也挺好,她伸出大拇指肯定道:“厉害了,大龙哥。”   “哪里哪里,一点小小的爱好啦!”李龙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夸奖,却连连摆手谦虚地说道。   “嘿嘿,你知不知道他们为啥吵架?你不知道半个月前,前线一个团长受伤来咱这部队医院医治,正巧有一个医疗班在医院实习,邱如雪就在这个医疗班,她负责给那位团长换药嘛,结果你猜怎么着?”   云落睁着好奇的大眼望着吐沫横飞的李龙,催促他接着讲,李龙也不卖关子:“几天的照料,那位团长看上咱野战团卫生连的一枝花,没错!就是邱如雪,可是吧,人家几天后就回部队了,那位团长急啊,指定非要邱如雪照顾他,不然就吃药不打针,那可是战斗英雄,得!团里一商量,就把邱如雪派去照料他了呗,毕竟大龄男青年没人照顾嘛。”   难怪啊,所以他们是在为这个争吵,云落玩味儿地想,要是何春蔓知道了估计要乐死,不过她貌似还不知道这二人早勾搭上了吧。   似乎说到了激动之处,不顾周围还有别人,石宏毅拉着邱如雪进了茂密地小树林,半小时后石宏毅一脸满足的出来了,又过了几分钟邱如雪才一脸春意盎然的往医院的方向而去。   云落倚在窗口边,默默收回了视线,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一炮泯恩仇?现在看起来有点道理哈。   ☆、53.崩溃的何春蔓   两周后, 云建业出院回部队静养,团里给他送来不少肉类粮食鸡蛋补身体, 云落从李龙那儿听说, 这一次父亲荣获一等功, 过了年妥妥地升任营长。   事情虽然还没敲定,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 云建业这次升任营长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别看他今年才三十岁, 但他入伍已有十五载,资历足,升职只差相应的军功。   他还安慰罗美芳, 自己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美芳却半喜半忧,喜的是明年随军应该没问题, 忧的是她担心下次或许就没这种好运了, 要是丈夫出事了,让她和两个孩子咋办?真是恨不得让他退伍回家种田最好。   因为云建业受伤,团里给罗美芳娘仨儿的探亲时间延长了半个月,这些时日云落一天不落,帮云建业梳理□□的精神力, 相比上次他回家,云落现在的神识更强大了, 夜里给他梳理的时间延长了近一倍, 效果自然没话说。   云落和母亲弟弟离开部队时元旦节已过, 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时间进入了一九六九年,经过三四天的长途跋涉,母子三人于一月十二号傍晚回到蒲柳村,一月正是最冷的时候,此时大雪封山,雪花纷飞。   罗美芳归家心切,她担心屋顶被大雪压垮,结果回到家,屋顶一点事没有,可家里却跟遭了贼似的,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厨房和屋里以及地窖被重点关照,地窖里的几罐腌菜竟然被人偷了。   果然没人在家,就有贼人惦记,云落冷笑,神识覆盖整个院子,还好自己收集的那些存货都在,她拿给俞少白的虽然不少,但留在家里的更多。   刚来这个世界时在冬天,她真是饿怕了,从夏天就开始收集吃食,到了秋天更是满山遍野找各种能吃的,家里有三张嘴,她必须多囤吃的干货。   每户人家都有地窖,一般地窖离厨房很近,能轻易地找到,在这种缺衣少食的年代,她岂能没有防人之心?早在俞少白走之前,他们两人悄悄在后院放柴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地窖,上面堆满了稻草,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居然隐藏了一个地窖。   太特么缺德了,这是想饿死他们么?   罗美芳脸色难看,又气又急又后怕,幸亏走之前把很多粮食放在了俞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娘仨儿这个冬天就难过了。   “娘,别急,你还记得我去年和少白哥哥一起挖的小地窖么?我藏起来的东西都在呢!”云落从后院转出来见到母亲眉头紧皱,便故作轻松道。   罗美芳一愣,云落不说她都忘了后院有地窖,连忙小跑去后院,看见那一地窖吃食,她脸上总算阴转晴天,露出了惊喜的笑脸。   “就你鬼心眼多!”罗美芳小心地合上地窖盖子,嗔了自家闺女一眼,神色轻松地回前院烧炕做饭。   正是晚饭时间,才五点半天已黑透,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云落与母亲说了一声,背上背篓抬腿向外走去,她要去一趟俞婶家,送信报平安。   傍晚的村子看起来宁静安详,路两旁的屋内时不时传出饭香味,仿佛这冷寂的天地之中只有这一片温馨所在,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看起来倒显得暖意融融。   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云落拔出深陷雪中的脚,看着浸湿一半的棉鞋,暗暗后悔刚才出门太冲忙,竟然忘了穿草鞋。   她弯腰把陷在雪坑里的鞋捡起来穿上,刚直起腰,迎面走来一人,直直撞向云落,来不及避让,二人像相撞的桌球,东倒西歪,跌入雪地中。   伴随着“哎哟”一声,云落撑着身体爬起来,她望了过去,有些诧异却没吭气,默默拾起背篓和散了一地的东西。   “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到有人。”一道歉意地声音响起,见云落不出声,便帮着捡东西。   “没事,春蔓姐。”   来人身影一顿,声音微微拔高,眉毛一挑然后笑道:“是阿落啊,你和罗婶探亲回来了,刚刚真是不好意思。”   二人寒暄了几句,云落准备告辞离去,再耽搁下去,一会儿回家饭都凉了,正要转身之际,何春蔓突然叫住了她,神色有些犹豫道:“阿落,我听秀儿说,宏毅哥哥和你爹一个部队,你这次去有没有见到宏毅哥哥?”   云落抿抿唇,沉默了半晌,该不该告诉她?想到救回父亲的性命,还是受她泉水之恩,她淡声道:“见到了,不仅见到他,还见到了邱如雪老师,他们很亲密的样子。”   “邱如雪?!”何春蔓声音蓦地变尖,神色间惊疑不定,似乎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前世根本没这回事啊,邱如雪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村里才对,可她去当兵了,何春蔓以为事情虽然有变化,但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可现在云落告诉她,邱如雪那个贱人和石宏毅一个部队,这叫她怎么不震惊不怀疑!   “你确定么?!”何春蔓回过神,急切地抓住云落的手,力气很大,目光死死地盯住云落。   云落心下叹口气,何春蔓啊何春蔓,你说你一个重生女,又有空间这种金手指,不去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何必在石宏毅这颗树上耗死?这天下又不止他一个带把的男人,无论如何,邱如雪与石宏毅在前世本就是夫妻,今生有纠缠再很正常不过。   “是,我确定,她与我和母亲说过话,现在是卫生连医疗班的医疗兵。”她只能给提示到这个程度了,就当报她泉水的救命之恩,做人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何春蔓失魂落魄地放开了云落的胳膊,脸色异常苍白,还带着一丝惶恐,没再和云落说话,她跌跌撞撞地前进着。   望着那仿佛被抽掉灵魂的背影,云落摇了摇头,这是何必?想到俞婶的结局,云落心中暗道,何春蔓希望你好自为之,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否则该报的恩报了,该报仇也不会落下。   何春蔓心乱如麻,作为重生女的信心一瞬间崩塌,自己不应该是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还是有了纠缠,难道他们之间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么?   ****   来到俞婶家门口,云落直接推门而入,穿过院子朝堂屋走去,屋里一盏煤油灯正亮着,俞乐吟坐在炕上看书,目光却是飘忽的,明显心神不在书上。   云落隔着堂屋门,透过门缝见到此情景,有些心酸,一个人很孤单吧,也没人说话,她理解这种感受,再不能更感同身受了。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在突然想起,俞乐吟回过神以为自己听错了,挨着炕趴在地上的煤球却突然竖起耳朵,摇着尾巴欢快的冲向门口。   “婶儿,我是阿落,来看你啦~”云落收拾了低落的心情,扬起笑脸推门进来,她才把背篓放下,俞乐吟便掀开被子,直接下地朝她走来。   “阿落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神色温柔,声音里有藏不住地愉悦。   “就刚到家,惦记您就过来了,怕您想我和弟弟,背着我们哭鼻子,来报个平安,免得您牵挂。”云落说着俏皮话,快速把外套脱掉,围巾摘掉。   俞乐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亲昵地拍拍她的背,嗔道:“小家伙嘴巴真甜,有你惦记婶儿很开心,你脱衣服干嘛,别冷着了!”   话音刚落,一个暖乎乎的身体靠了过来,用力抱住她的腰,还跟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好一会儿才道:“婶儿,我可想你啦,你放心吧,少白哥哥挺好的,又长高了一截。”   不知道为什么,俞乐吟有点想哭,这孩子实在是太贴心了,一个拥抱和软软的想念话语,瞬间驱赶了她心中的孤寂寒冷,她眨了眨眼睛,压下泪意。   “婶儿,你身上香香的耶,对了~少白哥哥给你捎了东西。”云落笑嘻嘻地放开了对方,把放在墙角的背篓拿过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有些皱的信递给俞乐吟,然后在背篓里掏啊掏,云落一边把东西拿出来,一边介绍道:“这是少白哥哥亲自采摘的蘑菇,还给我们家一半呢,这是他托我带给您的麦乳精,这是”   桌上摆满了东西,俞乐吟既开心又心疼:“这孩子真是的,我这儿啥也不缺,阿落这麦乳精你带回去吃,其他的你也带点。”   云落摇头,坚决不同意:“婶儿,我得回去了,娘在家里做饭呢,你放心,明天我娘和小叶子都过来看你,明天见。”   说完拿起背篓就出门了,煤球见她走,立刻摇着尾巴跟了上去,俞乐吟立在门口看了片刻,然后才返回屋内看儿子给她的信。   出了院子,云落停下脚步,望向云家,门缝中透出点点光亮,争吵依旧,张菊英嘴里永远蹦不出好词儿,她无声冷笑,折身返回。   云家的堂屋门突然打开,有三个瘦小的身影走出来,云落仔细一看,是云招娣姐妹三个啊,似乎是被骂骂咧咧的张菊英赶了出来,云年生正对她们做鬼脸呢。   很快堂屋门又关上,三姐妹同时翻了个白眼,竟然没哭也没沮丧,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然后偷偷摸摸朝云落之前和母亲住的房间走去。   云落有点好奇,神识伸延而出,只见她们轻轻关上门,黑暗中熟练地从一堆农具中绕过,在角落里找出三个红薯,往兜里一装朝厨房而去,再把红薯埋进还有火星地灶窝洞,三个瘦小的身影就那么挤在一起,有说有笑。   不错,云落轻笑,天助自助者,她小心地走进云家院子,路过堂屋门更是放轻了步子,云落的出现让她们又惊又喜。   云引娣正要出声,云落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她没有废话,拿出七八片猪肉脯递给云招娣,还有三颗水果硬糖。   “我走了,藏好别被看见了,有事来找我。”不等她们说话,云落一溜烟出了院子。   三姐妹面面相觑,发现竟然是肉,全都激动坏了,最小的云引娣甚至泪花泛滥:“阿落姐姐真好,这肯定是大伯给她的,她还舍得给我们这么多,呜呜”   “别哭!”云招娣立刻喝住妹妹,担心地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小心地撕下一块的一半,又把那小半分成三份,递给两个妹妹,之后出神看着云落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吃了晚饭,云落烧了一锅热水,用自己那个浴桶好好的泡了个澡才上炕,泡完澡躺在暖洋洋的炕上,她简直幸福得想晕过去,正暖和舒服。   这一夜,屋外风雪交加,云落睡得出奇的香,一觉睡到太阳高高挂起,院子里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整个世界一片晶莹剔透,真美。   ☆、54.大肥章来啦   一碗热乎的杂粮粥下肚, 云落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两块金黄的玉米饼中间夹了几片腊肠, 香啊~要是再来点蔬菜就更完美了。   “娘, 咱们有绿豆和黄豆吧?发点豆芽吃好不好?”   罗美芳正在喂小叶子喝粥, 见自家女儿吃得一脸满足, 她比自己吃还开心, 今年日子宽裕许多,罗美芳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冬天的菜谱确实太匮乏了,她寻思着一会儿上俞乐吟那儿,向她请教一些新菜式, 好给孩子们换换口味。   吃过早饭,一家人出门了,在俞乐吟那儿一个多时后, 他们才告辞离去, 走之前邀请她晚上来家里吃饭,然后罗美芳去了村长家问分粮的事。   原本按照计划,她带孩子回来时,正好能赶上年底分粮,没想到丈夫出了事, 最终还是错过了分粮,所以她得去找村长核实一下分粮的事, 还要找人帮忙运用回家。   这边云落牵着小叶子往田春苗家去, 她到的时候, 有三四个病人坐在屋里,春苗正在抓药,冷不丁见到她,那绷着的严肃小脸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意。   “你坐那儿等会儿,我抓了药再和你说话。”春苗把手在嘴边,小声地朝她说道,眼睛亮晶晶的。   云落点点头,拉着弟弟坐下,瞬间便感受到有道不友好的视线在看她,顺着那道目光望过去,竟然是好久没见的云雪梅,以及她身边的何大海。   见云落看她,云雪梅立即翻了个白眼,轻轻哼了一声,同时田大夫的声音响起:“下一个。”   云雪梅这才起身走到田大夫面前坐下,然后伸出一只胳膊,田大夫将三只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沉吟半晌才道:“有两个月身孕了,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劳。”   一句话把何大海惊得瞪大了眼睛,瞬间变成狂喜,他没想到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还能让妻子怀上,相比村里大部分人家,何家子嗣实在太少,他心里美滋滋,喜不自胜,要不是有外人在,他非得抱着妻子亲几口。   “大海啊,你也来我给你把把脉。”田大夫突然出声说道,何大海一愣,心里高兴着呢,把自家媳妇扶到一边,自己坐了上去。   春苗那里还没忙完,云落索性饶有意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云雪梅脸色微微一边,刚刚的喜悦不见,显得有些紧张,她嘴唇翕合,欲言又止。   田大夫一边把脉,一边问了很多问题,问题又多又细,何大海忍不住紧张起来:“田大爷,我是不是有什么病?”   “没有,就是确认一下你身体好不好,毕竟年纪不小了,身体不好的话,对肚子的孩子会有些影响。”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云雪梅,目光很快转回看着眼前的何大海,有几分欲言又止。   “那我身体咋样?”何大海紧张地问道,他很在意子嗣的问题。   “还行,你抓几副药去吃,你媳妇就不用了,好吃好喝养着就是。”田大夫眼皮一耷拉,掩去了眼中几分疑惑和几分了然。   何大海欢天喜地和云雪梅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云落忍不住感叹,真是小村故事多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她还是忍住自己的好奇,不再关注。   人都走了,春苗高兴的蹦到云落面前,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问她一路上的见闻和滇省的事情,她连县城都没出过,真是好奇极了。   小叶子和田大夫不陌生,老人家和小孩子总是很容易亲近,田大夫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显然很高兴。   “春苗,啥时候上我家玩,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云落递给她一个用布包住的包裹,春苗脸上的笑更甜了几分,还没人给她送过东西呢。   她正要拆,被云落阻止了,喊她一会儿再拆,春苗嘟着嘴不乐意,眼里却含着笑意:“好啦,搞得神神秘秘的,听你的,下午人少,吃了午饭去找你。”   “爷爷,可以吗?”   孙女难得那么高兴,田大夫故意沉吟好久,才点头同意,春苗一蹦而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高兴,云落和她聊了会儿,便告辞离去。   云落走到家门口,里面传出男人说话的声音,她进去一看,是那个父亲的发小丁惠民,他和一个小伙子来回搬粮食进屋。   效率挺快,那小伙云落见过,是去年盖房子一起过来帮忙的,她上前礼貌地喊了人,然后倒水递茶,一人塞了一把果脯给他们,说是从滇省带回来的。   罗美芳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姑娘,闺女真懂事,她很欣慰,等丁惠民两人走了,罗美芳回屋查看那几袋粮食,这是她去年一整年的劳动成果,粗粮细粮玉米麦子大米各类加一起近四百斤,这是一个成年人一年的口粮指标。   如果只靠这些根本养不活云落和云叶,但有云建业的津贴和云落从山上搜罗回来的吃食,加上养猪卖的钱,他们家才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云落见母亲进了屋久久不出来,便走进去看什么情况,她见罗美芳脸色时而气愤时而凝重,便问:“娘,怎么了?”   “粮食数目不对,这里没有四百斤,顶多三百五十斤!”罗美芳咬牙切齿,民以食为天,何况是这个年代,她有一项除了云建业,别人都不知道的本领,那就是手一提就能大致估算出重量多少。   谁做的手脚?村长么,不太可能,她想来想去,找到了负责记工分的何大海,她心里那个气啊,但想到他们孤儿寡母,还要在村里生活一段时间,若是与何大海闹掰,他变本加厉给她穿小鞋咋办,她心里犹豫不定。   云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何大海做会计多年,要做假账太容易了,每户贪几斤,那就不是一个小数目,难怪他现在长的那么胖,真是一只肠肥肚满的大老鼠啊!   既然不宜闹开,云落眯着眼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那就来点暗的好了,罗美芳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没有男人在身边,顾及孩子的她,想想缺了那几十斤,其实也不影响,到底选择了隐忍不发。   云落没有轻举妄动,粮食才发下来,等过几天再说,她几天也挺忙的,每天很早起来去河边捕鱼,等鱼一冻住她就放进临时空间里,然后去镇上走街串巷,一天下午就能把两百多条鱼卖完,这样连续一周后,清水镇的市场开始饱和,需求降低。   年后开春四五月份也许就要随军了,她得做好打算,多攒些钱总是没错的,至少可以再黑市买东西不是。   云落蹲在河边思索着,突然双手一拍,看起来很高兴,既然清水镇饱和了,那她可以去县里啊,县离需求就大了,哪里是一个小镇能比的。   有了这个想法,云落连续四五天出去捕鱼,总不能只在一个地方守株待兔,她要换着地方,不同的河段和位置,有时候一来一回就是一天,如此下来,这几天她总共收获了上千条鱼,两千多斤呐!   得亏她有开辟了临时空间,不然这件事不可能做到,这一天她与罗美芳说要去找春苗玩,然后与春苗通好气儿,一大早就去了镇上。   依旧像上次那样坐上开往县城的大巴,上午十点半她便到了县城,她先是背着背篓走街串巷,除了食品公司,县里想买肉只有去黑市,像她这样主动上门头一次见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就卖掉两百多条鱼。   还有好多巷子没去,但云落有更重要的地方得去,那就是纺织厂,工人手里多少有些余钱,快下班了,她得抓紧机会。   果不其然,她在纺织厂和家属院附近转悠,一个多小时卖出三四百条鱼,要不是赶去上班,云落也不敢多待,估计还能卖出更多,不过她不急。   云落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子,把背篓放进空间,头上的头巾换成一顶护耳帽,黑色棉袄换成蓝色的,若无其事从巷子走出,向旁边的纺织厂家属院走去。   按着之前的记忆,她找到上次带她找弟弟的大爷大娘家,上楼时手里出现一只编织袋,家里正好有人,她上前敲门。   “你是?老头子,咱们是不是见过这小姑娘?”大娘与去年看起来差不多,她冥思苦想,眼熟又想不起来。   “她不是去年这个时候来找弟弟的姑娘么?不记得啦,老婆子你可真是老了。”老头不忘揶揄自家老妻,笑眯眯地问云落:“小姑娘,找到弟弟啦?”   云落点点头,将编织袋一放:“大爷大娘,街上有人在卖鱼,我娘买了让我给你们送点来,您就收下吧,我走啦。”   哎?!这就走了?大爷大娘一脸懵比地追出来,云落已经下了楼,一溜烟出了小区,她还得继续卖鱼去,早点卖完早点回家,不然赶不上最后一班车就悲剧了。   “这孩子。”   老夫妻俩儿站在走廊地看了会儿才回屋,打开编织袋一看俱是惊住,他们数了数,七八条鱼,每条三四斤那种,除了鱼还有一个陶罐。   他们打开一看,是一罐油炸猪肉,夫妻俩面面相觑,随手做的事竟然得到这样的回报,这年头愿意拿出这么多肉,那姑娘家的人心地确实善良。   忙活了一下午,云落踩着时间线赶上最后一班回清水镇的大巴,兜里揣着钱,真是□□心了,她决定不去捕鱼,让那些鱼再修养一段时间,给别人也留点。   云落回到家时,罗美芳在做饭,她贼兮兮地掏出十个大肉包,讨好地笑道:“娘,我之所以这么晚回来,那是嘴馋去镇上买肉包子吃去啦。”   罗美芳瞪了她一眼,虎着脸训道:“下次早去早回,天黑之前不回来看我不抽你屁股,瞧你这几天野的,快去洗手吃饭!”   逃过一劫,云落伸手在背后比了个剪刀手,虽然知道母亲不会骂她,但回来晚了总觉得莫名地心虚。   堂屋里俞乐吟正在摆碗筷,见到云落连忙招呼她吃饭,晚上她摸着鼓起来的肚子,心满意足躺在床上,今天吃到了糖醋排骨,白菜炒腊肠,蒸鸡蛋羹和肉包子,身心都满足。   再过一周就是除夕了,听春苗说何春蔓加入了队里的文艺宣传队,逢年过节专门给村民们表演节目,何春蔓还向一位被下放到蒲柳村的舞蹈家拜师学艺,虽然她小心翼翼做得隐蔽,但还是被有心人发现并举报。   没想到何大海憋了大半年没动静,现在终于出绝招了,去年母亲被那小瘪犊子举报,简直生生拔了层皮,差点没把自家老母亲给斗死,他一直等待一个机会,这下机会来了。   罪名是与那些被资本主义腐蚀的下放之人走得太近,何春蔓被扣上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坏分子帽子,临过年前连续三天被拉去批/斗,让她拔掉棉袄穿单衣跪在雪地里认错反思。   石秀儿与母亲没法子,只能急忙拍电报去部队通知石宏毅想办法,云落看他们批/斗那股狠劲儿,折磨人的办法花样百出,要不是何春蔓有空间泉水,估计是挺不过去。   何春蔓被批/斗时,何家老太太就在旁边摇旗呐喊,属她下手最狠,看着贱丫头奄奄一息的样子,刘桂玲心里解气极了。   到了第四天,公社革委会竟然不来人了,何大海心中疑惑,坐拖拉机去公社专门询问了此事,只得到一个回答:上面吩咐停手,不再过问。   何大海心里没底,有些不安,但转念一想可能是那贱丫头的未婚夫插手这事,所以让她逃过一劫,想到这儿他反而不担忧了,只要没证据是他做的,石宏毅那小子还能怎么滴,再说这事名正言顺,他不怕!   除夕前一天石宏毅为了这事赶回来了,他一回来看见何春蔓虚弱苍白的躺在自家屋里,心里出奇的愤怒,上次走之前他明明警告过何家,再招惹这丫头就是与他过不去,他把东西一放,直接去了何家,把他们家砸得稀巴烂,还把何家兄弟俩给揍了一顿。   石宏毅虽然不想娶何春蔓,但她父亲是自己救命恩人,护她的心意还是有的,结果这丫头一次两次从鬼门关踏回来,他真是又怒又愧疚,打算亲自照顾何春蔓养好身体。   云落与母亲去看望何春蔓时,见到这种情景,不由得心中腹诽,真是感情升温的好机会啊,何春蔓会如何反击何大海?   她记得何春蔓前世被批/斗,就是何小江与于东联手弄出来的,而于东的母亲是何小江的二姐,何春蔓的姑姑,因为这个事她也记恨上村长,便误导姑姑何金兰认为于海林和俞乐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何金兰心中嫉妒得发狂,竟然主动向革委会揭发丈夫有作风问题,可想而知,俞乐吟身体本就不好,批/斗没结束便没撑住去了。   今生何春蔓依旧被批/斗,这一次的原因却是她学跳舞,这在原书里根本没这回事,那么何春蔓这一次还会如书里那样出手么?这一次于东虽然没有参与批/斗,但保不准事情会怎样发展。   云落有些忧心忡忡,这事该怎么处理好呢,她心神不属地走在路上,来到春苗家停下脚步,原本空空如也的手里出现了一只肥硕的兔子。   今天是大年三十,这是她今早去山里猎到的,特意送来给祖孙俩过年吃的,这一年田大爷教了云落很多药草知识,还给她看自己珍藏的医书。   这会儿家里只有春苗在家,自然是免不了一番推拒,她如何说得过云落,最后收下并回赠了她一袋山货和糖果。   “这本书看完了,你放回去吧。”   “行,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再找一本。”   春苗转身离去,云落无所事事,目光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上次何大海来这里,田爷爷好像给他细致把脉问诊了。   与田家祖孙很熟悉的她,清楚的知道,田爷爷有很多本子,会记载哪年哪月哪日,谁来看病,什么病抓了什么药都会记录。   云落想去翻看,却按捺住了这种想法,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这是春苗家,她实在不应该这么做,春苗很快从后院出来,递给她一本医书。   “你想说啥?瞧你一脸我有话说的样子。”   “春苗,你刚刚在整理田爷爷的病历本,我也能看看么?”   “嗨,拿去!别告诉爷爷哦,不然他要揍我,他说不能把大家的病情说出去,让我死守嘴巴,看完别出去说哦。”   云落点点头,翻到何大海陪云雪梅来看病那一天,又翻了几页总算出现了何大海的病例,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不育。   不育!?那云雪梅怎么有两个月身孕的?云落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合上病例,又陪春苗胡侃了几句,这才返回家中。   今年俞乐吟和云落他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吃饺子守岁,俞乐吟心中虽想念儿子,倒是不寂寞,她给云落姐弟俩儿一人包了一个五元的红包,这在现在来说就是巨款,在她的坚持下,罗美芳勉强同意孩子们收下,见她如此疼爱两个孩子,罗美芳对俞乐吟更加亲厚。   大年初一,他们四人坐队上的拖拉机去镇上玩,特意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合照,还各拍了一张独照,同时云落也收到了俞少白寄来的信,信封里有一张照片,正是她走之前和俞少白的合照。   “婶儿,你看。”云落把照片递给俞乐吟,笑容也暖了几分,她不禁在想,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呢?   俞乐吟把照片放在阳光下细细看了很久,眼中露出温柔之意:“长高了,长得真快,看来吃得不错。”   照片中少年穿着一身军装,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温和嘴角带笑,而他身旁的女孩挽着他的胳膊,连他肩膀都不到,穿着一身棉袄,同样眼含笑意。   “阿落,婶儿谢谢你去看少白。”俞乐吟眼神柔和,语气真诚,她彻底被这孩子暖到了,真的有心了。   “哪里,我就是刚好有空,您别这么说~”云落难得害羞了,脸蛋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俞姐您甭担心,将来我们随军了,一定替你多去看看那孩子。”罗美闻言笑道。   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他们一走,俞姐一个人在村子里更孤独了,这怎么办才好?俞乐吟心思细腻,立刻察觉到罗美芳的情绪,还反过来安慰她。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进入了二月,再过几天要立春了,石宏毅回了部队,何春蔓看起来似乎更沉稳了,完全没有任何举动,但云落一直关注着她,事关俞婶,她不得不时刻注意何春蔓。   腊月十九这天,是何春萍与沈家成结婚的大喜之日,也是何小江娶女知青方萍的日子,何家在同一天嫁娶同时进行,这样能减少很多开支,毕竟结婚的花销不是个小数目。   村里难得热闹,大家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何大海是不是算好才过完年,大伙儿手上还有不少余钱,才同时办两场婚宴的?   这次云落和母亲也在受邀之列,罗美芳中午就去了何家,帮忙摘菜做饭,云落寻思着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去探查探查。   ☆、55.戏剧性的转折   何家的婚宴自然是没邀请石家人, 何春蔓正坐在炕上织毛衣,嘴角噙着一抹甜蜜的笑, 马上就要收针完成了, 她打算一会儿去镇上寄给石宏毅。   “春蔓姐你偏心, 给我哥织毛衣, 不给我织!”石秀儿端着一碗面走进屋, 故意噘着嘴抱怨道。   何春蔓放下毛衣,好声好气一顿哄, 石秀儿的脸上才重新绽放笑容:“春蔓姐你真好,来吃面吧,哥临走前吩咐我每天要监督你吃的。”   “春蔓姐, 今天何春萍和咱们老师结婚哎,真是走了狗屎运,沈老师竟然看得上她, 也不知道她啥时候勾引了沈老师, 哼!”沈家成是很多女孩子心中的暗恋对象,石秀儿皱了皱鼻子,心里很不服气。   何春蔓闻言一顿,垂眸看着碗里的面,眼中的讥诮一闪而过, 自己前夫啊,抛弃妻子的渣男一个, 配何春萍正合适, 前世她不是为了沈家成明里暗里针对自己么, 渣男配贱女正好。   想到这层,何春蔓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她想亲眼去看看那对贱人的结婚场景,何春萍啊何春萍,以后有你受的,我受过的苦,你好好接着享受吧。   吃完面打发了石秀儿之后,何春蔓穿上衣服,用围巾把自己的脸裹住,朝何家而去。   她记得何家屋后有一座小山丘,小时候父母还在时经常去上面玩,她知道那里有一个隐秘的地方,站在那儿正好能把何家一览入眼。   何家。   云落把弟弟送到俞婶家,九点就来了何家,因为天气寒冷,而且黑得又早,所以婚礼是在中午举行,农村里办各类宴席,被宴请的人家都会来帮忙,主人家会给这些帮忙的人一些工钱或者吃食作为感谢。所以不管是为了那些不算丰厚的报酬,还是乡里乡亲的,大家都乐意来帮忙,这样自己家有红白喜事时,别人才会愿意来帮忙。   何家的院子非常大,除了中间的主屋,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两间,猪圈鸡圈厕所都在后院,此刻院子里好不热闹,大姑娘小媳妇们围坐在一起摘菜,院子中间架起了一口大锅,大锅旁边摆了拼在一起的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盆一盆的肉,鸡肉鸭肉猪肉鱼肉,看起来十分丰盛。   云落被春苗拉着去和其他小孩子们去新房看新娘子,方萍在东厢房,何春萍在西厢房,二人皆是一身红色棉袄,辫子上扎着红头绳。   小孩子们围着新娘们好奇地看个不停,何春萍满脸娇羞甜蜜,羞答答地低着头,而方萍则面无表情,眉间甚至带了一丝愁苦。   “妹子,是不是想家了?”有大姐关心地问方萍。   “嗯,是啊,我结婚父母不在身边,有些挂念他们。”方萍眼一红,笑得十分勉强。   云落没再听他们的对话,见春苗被人拉着说话,她眼睛一转出了新房,正屋中间是堂屋,分别有左右两间耳房,左边是何大海夫妻俩住,右边是刘桂玲老两口住。   堂屋里此刻热闹极了,在座的几乎都是男人,何大海春风得意的与他人谈笑风生,他们家姑娘嫁给知青,弟弟取了知青,这可都是知识分子!不仅是知青分子,还都是学校里的老师,简直不要太有面子,以后何家的孩子不愁没人教导。   云落跟着其他小屁孩蹦跶到堂屋里玩耍,众人聊得热火朝天也不在意他们,只要不捣乱就懒得管这些皮猴子,这样正方便了云落,她往角落里一坐,然后闭上眼。   左边的房门挂了锁,不过没关系,挡不住她,神识刷地伸延进去,房间很大,角落里堆满了粮食,柜子里放着各种糖果瓜子糕点。   右边的房门是反锁的,屋里刘桂玲万分嫌弃地望了外面一眼,炕桌上摆着一只被啃了一半的鸡,此刻她正拿着一只猪肘子大口朵颐,神情相当陶醉,云落避过她,发现这间房同样放了很多粮食。   她睁开眼低着头若有所思,随后眼一闭再次把神识往厨房旁的地窖探去,嚯!地窖的深处堆了更多的粮食,何大海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会计,况且何家人口少,不可能挣这么多工分。   云落站起来出了堂屋,春苗正在找她,再次把她拉进了新房,这次是何春萍的新房,看着娇羞的她,云落嘴边勾起了笑容,沈家成那家伙等过几年可以回城时,会立即哄骗她,与她离婚然后再也不回来,到时候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原本她嫁的人是知青李东来,但她喜欢的是沈家成,为了沈家成没少串唆刘桂玲磋磨何春蔓,尤其是在何春蔓被抛弃后,更加变本加厉,何春蔓最后被逼着嫁给老鳏夫,她可是功不可没啊。   原主长大后喜欢石宏毅,与何春萍联手对付何春蔓,想也没好下场,结果在何春蔓的设定下,原主嫁给了何春萍原本的丈夫,何春萍嫁给了何春蔓原本的丈夫,她自己则嫁给了石宏毅,简直完美。   云落撇撇嘴起身出了屋,坐在外面晒太阳,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景象发呆,突然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作为新郎官,今天的主角之一,何小江不呆在堂屋陪客人,现在出去干嘛?看起来鬼头鬼脑的。   等人出了门半晌,云落才悠悠起身跟上去,何小江一边走一边谨慎的回头看,云落跟着他来到小山丘脚下,看着他爬上去,云落有点懒动,这一地的雪啊。   算了,都到这儿了,她叹了口气慢慢缀在后面,又过了十多分钟,前面的人不在走动,云落定神一看,那不是云雪梅嘛!   她连忙找了一个隐蔽之处藏起来,神识锁住二人。   “哼,你总算来了,新郎官。”云雪梅幽怨地声音让云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能不来嘛,心肝儿!”何小江说着上前拉住云雪梅的手,肉麻地语气让云落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米之外,一处隐蔽之地,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何春蔓一惊,她小心翼翼地转身蹲下,透过重重枯枝缝隙看向说话之处。   强烈地精神波动,让躲在十多米外看好戏的云落瞬间就感知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熟悉的精神波动让她立刻就认出对方,何春蔓怎么会在这里,看她所在之地,分明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好戏开锣咯,原本她还在头疼怎么让何春蔓知道她大伯不育的事,现在不用她操心了。   “我肚里还怀着你的种,你竟然去娶别的女人?”   “这爹娘让我娶的嘛,我老大不小了,不能就这样一直单着啊。”   “那我怎么办?”   “你都嫁给了大哥,当年我先认识你,你却要嫁给大哥,我能怎么样?”   “虽然我嫁给你大哥,但我可是给你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现在又怀了你的,你怎么这样对我说?!”   何春蔓惊得差点叫了出来,云落同样风中凌乱,从她看到不育两个字就猜到了云雪梅生的孩子,可能不是何大海的种,但她万万没想到给何大海戴绿帽的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是什么限制了她的想象?云落陷不禁入了深深的沉默,待微微平复心情,继续观察二人。   “放心吧,我最爱的是你雪梅,我才不喜欢那个方萍,木头似的,哪里有你床上够味儿?”   “讨厌!”   说着,何小江把云雪梅搂在怀里,猴急地把对方背向自己按在树上,然后扯下云雪梅的棉裤,开始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   二人很激动,云雪梅更是嗷嗷直叫,云落立刻收回了神识,十米之外还能听到声音,她用神识把五感封闭之后,立即悄悄离去,太辣眼睛!   何春蔓你慢慢观赏吧,姐先走了,云落心里默默道。   再次见到二人,已是一个小时后,云雪梅红光满脸,何小江看了一眼坐在大哥身旁的她,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头一次大白天在外面和嫂子办事,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太尼玛刺激了。   中午吃宴席敬酒时,云落见到了李东来,他跟在沈家成身边帮着挡酒,一圈下来人已是醉醺醺的,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男人们见此哄笑起来,把他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就没人管他了。   下午两点多,客人们便陆陆续续告辞离去,除了留下来收拾残局的已婚妇女,和堂屋那帮喝嗨了的男人们外,云落吃完就直接去了俞家,今天的宴席罗美芳也出了力,何家送了她一些菜,就让她送去给俞乐吟。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看不清模样的身影从何春萍的房内出来,云落眼睛一眯收回了目光,何春蔓在何家干嘛?还去了何春萍的屋里,她没往人家房里看,没事她不也喜欢看人家隐私,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长针眼。   临走前她突然想起,东厢房西厢房各有两间,一共四间房,其中两间做了新房,一间做了仓库放杂物农具,那么剩下一间呢?貌似是锁住的,她好像忙着查看主屋和地窖,漏掉了这间。   目送何春蔓出了何家,她将目光转向方萍新房旁边的那间屋,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睁开了眼,二十来平米的房间里,粮食竟然堆了小半空间,单单这一个屋里的粮食已经很惊人了,再加上地窖和主屋里的,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家相比,实在惊人,甚至是吓人。   好一只硕鼠啊!看来村里的人没少被何大海截取劳动成果,他当蒲柳村会计近二十年的积累,真是胃口越来越大,估计上面的人没少孝敬,不然他胆子不至于这么大,看来是有恃无恐啊。   被这事惊到,云落早把何春蔓刚刚来干嘛的事忘在了脑后,她有些头疼地坐在小马扎上等母亲,思忖要不要插手这件事,她知道何春蔓在几年后会搞定,但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谁知道呢。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何春萍房里传说一声惊恐的尖叫声,还在收拾残局的婶子们听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面面相觑后,发现新郎官还在堂屋里,便决定进去看看。   紧接着又是一声绵长的尖叫声,依旧是何春萍,云落诧异地微微挑眉,脑海里突然蹦出何春蔓的身影,她这是搞出了什么幺蛾子?总觉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   堂屋内醉醺醺的男人们也被尖叫声吸引出来,身形摇晃并大声嚷嚷着推开了挡在门前的妇女们,接着被眼前一幕把酒都吓醒了。   有人看了看身边脸黑如锅底的沈家成,又看了看床上白花花赤条条的男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有些傻笑道:“那、那是谁?”   云落坐在屋外,沉着脸看向屋内,何春萍用被子裹着自己哭哭啼啼好不伤心,旁边□□的男人打着呼儿,完成不省人事,他还嘟囔了两句:“别跑宝贝儿,让我再爽一爽,□□真大真软”   这话听得女人们瞬间红了脸。男人们不顾沈家成吃人的眼光,忍不住把目光看向露着肩膀的何春萍,何大海首先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沈家成,十分尴尬,嘴里吆喝着:“看啥看,快滚出去!”   然后又吩咐人把床上的男人套上衣服带了出去,他对着沈家成欲言又止,最终人多没说,房门被关上只留新婚夫妻俩儿。   这就是何春蔓的报复么?云落摇摇头,被母亲拉着连忙离开了何家,罗美芳虽然没进去看,但听了众人的议论,多少有点明白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愿意儿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   沈家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拳头紧攥,手背上青筋直冒,何春萍怕怕的贴上去想解释:“阿成”   “滚!□□!”   何春萍被他粗鲁得一把推开,哎哟一声跌倒露出了一身青紫的痕迹,沈家成看了呼吸重了几分,他双眼赤红,低头解着裤子,低低的话语从牙缝里透出:“既然这么贱,那我满足你!”   说着不顾何春萍刚破身,粗暴地按倒她,何春萍心里害怕不敢叫,生生承受了他的暴行,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忆模模糊糊,一醒来就发现了身旁赤身裸体的李东来,所以没搞清楚状况的她才吓得尖叫出声。   作为过来人的何大海和云雪梅站在房门前听了一会儿,便将心放回了肚子,只要他还肯洞房,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一个知青在他何大海的地盘上还能翻了天不成?何大海自信一笑,别说他愿意,就是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他丢不起这个人。   事情第二天便传遍了蒲柳村,奇怪的事最应该愤怒的那个人反而满面春风,好似没发生过那件事一样,沈家成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但岳父答应他让自己成为吃公家粮的人民教师,势单力薄的他没法拒绝。   至于何春萍那个贱女人,敢给他戴绿帽他不会放过她的,还有背信弃义的好兄弟李东来,他已经让何大海给他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娶村里最丑嫁的菊妹,那个快三十岁了也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他见过一次菊妹,差点没吐出来,又高又壮跟村里最状的男人有得一拼,而且比他还高一个头,以后有李东来好受的,想到这儿,沈家成露出了一抹阴笑,心里稍稍舒服了些,另外何家他也记住了,总有一天他发达了弄不死他们,他就不姓沈!   也许是心情愉悦的缘故,何春蔓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身体刚好她又继续去宣传队跳舞去了,还有原先拜的名师她也没有放弃,之前怪她没有上下打理疏通,这次任何大海去举报也不会有人理他,哼!事情还没完,这是第一弹,做好心理准备接好后面几弹吧,我的好大伯。   时光如梭,转眼之间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后山又变绿了,猫了一冬的小动物全都出来活动了,村里又忙碌了起来,为春耕做着准备。   云建业回来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已过三个月,他实在想念妻女,有一个好消息迫不及来的想告诉她们,也有一个不算坏消息的消息。   “爹~阿叶想你!”云叶一见到父亲,立即高兴地扑了上去。   云建业一把抱住他,同时不忘伸手揉揉闺女那柔软的头发,低头亲了云落的脸颊一口,然后抱着儿子牵着女儿走回家。   晚饭后云建业才有些忐忑地开口道:“美芳,有件事要和你说,月初上面的文件下来,鉴于我军龄够,这次立了大功,上头决定直接略过副营职,直接升我为正营长。”   “好事情啊,怎么了?”   “那个,我回来前申请了家属随军,但上面说今年的名额用完了,很多人都申请不了,主要是房子已经分完了,不过最迟年底团里最新的房就会建好,然后投入使用,再等半年多,我们就可以住进新房里了,你愿意再等等么?”   说完云建业都不敢看罗美芳,罗美芳一愣却柔柔一笑:“十年都等了,还在乎半年么?家里不用你操心,你就放心忙去吧。”   听到妻子的话,云建业紧绷地身体微微放松,歉意又感动地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一旁的云落反到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她还没待够蒲柳村呢,心里挂念着巫林山的好玩好吃的,正好她再攒些钱和物资,不然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况且跟田爷爷学习中医还没完呢。   ☆、56.不速之客   云建业在家的这段时间, 各种农活他都抢着干,每天与罗美芳一起上工, 收工回来后就陪姐弟俩儿, 日子平淡而温馨。   只是这天晚饭后, 邢燕子的突然登门拜访, 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她带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罗美芳热情地将人迎进家门:“邢大姐, 您吃了吗?这么晚还大老远过来,是有啥事么?”   邢燕子没想到罗美芳性子这么直,她愣了下也不尴尬, 哈哈一笑看向云建业说:“我来这儿确实有事,不过今天我是专门过来找建业兄弟的。”   “哦?邢大姐进来说。”云建业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邢燕子身边的人一眼。   邢燕子在蒲柳村有一定名望, 他听过对方的事迹, 不过因为相差十多岁,而且她来村里时自己已经去从军,二人同在一个村子也并无交集,但妻子与他说过分家时这位邢大姐帮过忙,所以云建业愿意听听她想干吗, 若是能帮他也不介意出把力。   罗美芳去厨房煮猪食,云落跟进去帮忙洗碗, 小家伙蹲在门口和煤球玩闹, 堂屋里三人坐下, 邢燕子也不废话,她指指旁边的年轻人笑道:“这是我最小的弟弟邢刚,我就不跟建业兄你绕弯子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开始秋季征兵,不瞒你说我这弟弟如今刚满十九,家里也有些关系,被选上不成问题,问题是不能选择去哪个军区部队。”   “这有啥区别么?既然能选上不是很好嘛。”云建业有些不懂邢燕子到底想说什么,他也没那么广的人脉,让对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呀。   邢燕子微微一笑,接着道:“原本是没区别,能去就好,但做姐姐的不放心弟弟,希望刚子在部队有人替我看一二,我认为建业兄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前几天丁惠民来她家喝酒,期间喝大说漏了嘴,说好兄弟云建业现在是营长了,最迟年底要把妻女带走随军,她一听心中便有计较,所以今天才登门拜访,但邢燕子才不会说是因为知道对方现在是营长。   云建业听了邢燕子的话不禁轻笑,这么说来他就懂了,他沉吟了片刻,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邢大姐你要是有心,应该知道石家那小子是我带进部队的,今年他才二十四岁便是正连职和我平级,你应该知道吧?如果你以为是因为我的提携,他才升得那么快,那就大错特错了。”   “难道不是?”邢燕子眯了眯眼睛,心中半信半疑,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自然不是,我今年三十岁,入伍十五年,他今年二十四岁,入伍不过区区七年,去年便已经和当时的我平级,你觉得这样的他需要我提携?说实话,石宏毅有潜力肯努力,除了把他带进部队,我从没插手过他的事,两三年内他必定升营长,我可以帮着带进部队,却不可能照拂谁,邢大姐你可懂?”   云建业说完,邢燕子眼中冷色一闪而过,对方的意思她明白了,一是他可以帮着把人带进他们团,但想升职要靠自己,他不会帮忙;二是如果一定要找人照拂,石宏毅是个不错的人选。   “建业兄弟你真的不再考虑下?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邢燕子望着云建业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   一旁的邢刚有些焦急道:“是啊云大哥,只要您愿意帮忙,我们家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云建业坚定地摇头,歉意地说:“邢大姐,不是我不忙你,这是我的原则和底线,不容突破,我可以带刚子进我们团,其余的不会再管,或者你可以再去石宏毅那边问问。”   “行,我明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空来找我家老李喝酒。”   云落早就洗好碗坐在屋外陪弟弟玩耍,屋里发生的事她一直关注着,容不得她不去小心注意着,她知道何春蔓与这位妇女主任关系匪浅,邢燕子在原书中和云家根本没联系,突然就上门哪能让人不奇怪。   望着二人出了自家院子,云落走到院门口看着黑暗中那一束手电筒光停住,邢燕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对身旁脸色无比难看的弟弟道:“走吧,去石家。”   身后,母亲在喊她洗漱,云落再次看了一眼几不可见的光亮,转身回屋。   夜晚躺在炕上,云落回忆着傍晚的事,脑海中却渐渐浮现了之前她悄悄躲在卖猪的拖拉机上,开拖拉机的那个人和何大海的对话:“多亏你大姐,我才能捞这么多油水。”   这个声音与何大海说话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而且邢刚这个名字莫名的有些熟悉,原书中在哪儿提过这个名字来着,云落想了大半宿就是想不起来,索性暂时不管了。   几天后云建业再次离家归队,除了小叶子哭鼻子不舍得父亲外,罗美芳却是第一次满面笑容送走了丈夫,这一次离别没了伤感不舍,因为生活有了盼头和希望。   学校也开学一个月有余,今年何春蔓从开学就没来过学校,何春萍嫁人后同样没来学校,云落感觉有点奇怪,原书中何春蔓发誓要做一个有文化的人,一路读完初中和高中,上了四年学,满十八岁嫁给石宏毅。   更是在高考恢复后成了第一批报考的人,当时肚里怀着她和石宏毅的第二个孩子,已经临近临盆瞒着石宏毅去考的,可见她要成为文化人的决心有多大。   可现在她竟然不来上学了?事情的走向有点迷。   不过让云落更加叹气的是,这次开学后除了何春蔓何春萍两姐妹没来,还有更多的女孩子辍学了,有些是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其实不过十六七岁,有些家里穷就干脆去地里上工帮衬家里了。   云招娣就没来上学,她弟弟驴蛋一岁半了,牛晓花要上工没时间看孩子,干脆就让她辍学回来照看弟弟,这也是张菊英的意思,家里一堆农活指望着云招娣呢,要不是云引娣和云来娣太小,同样要辍学回家干活,或许再过两三年,她们也逃不过辍学的命运吧。   这几天村里又来了一批新的知青,因为沈家成去了公社小学教书,队上从新知青里挑了一个知青来当老师,而沈家成现在是正式教职工吃公家粮的体面人,五天回一次家,平常住在学校提供的教职工宿舍,于是何春萍不好好上工,闲着没事就往镇上跑。   放学的时候,云落路上看到李东来焉头巴脑跟在一个壮硕的女人身后,要不是胸前有两个沉甸甸的凶器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人。   云落忍不住偷笑,李东来今年才十七岁吧,而那女人看上去更像长他一辈的人,是哪个黑良心的坑了他?除了何大海和沈家成,还有谁。   话说那天李东来被人抬出新房后,何大海想到答应女婿的事后,计上心头来,给这个家伙灌进几瓶后劲儿极大的酒,天黑时便把人送到村里有名的老姑娘张翠家,条件只有一个,看管好他。   张翠一看这小伙清秀好看,立马羞答答的同意了,当晚就抱进自己房中,于是李东来这一天在醉酒的情况下,被人为的设计洞了两次房,尤其是第二次简直惨不忍睹,第二天起床时一脸懵比被人要求负责任,不然告他耍流氓。   云落依旧按部就班的去上学,放学就往巫林山跑,回来时把猪草从临时空间弄出来,从他们搬到这里,家里就没缺过肉吃,所以家里常备肉干和肉脯,她前两天给俞少白又寄了些。   时间如流水,又到了双抢时节,不过这次罗美芳不用去老羊山种玉米,轮到了其他组去,尽管如此她也并不轻松,每日早出晚归。   进入盛夏云落又开启了囤货模式,家里堆了各种各样的新鲜果子,这是她专门才回来制作果干的。除此之外,今年俞乐吟教罗美芳做了麻辣腌制鱼块,腌制了一小罐,当零食吃最合适,要不是天太热,云落都想寄点给父亲和俞少白尝尝。   秋季征兵给炙热的八月又平添了几分热意,当云落听说何春蔓也报名入伍时,她总算明白何春蔓这大半年来为什么一直辛苦练舞,甚至为了练舞连学业不上,只在七月初现身参加了毕业考试,原来她想去宣传部当文艺兵。   难道是自己从河谷县回来后和她说的那番话,让何春蔓改变了想法么?她要去当兵的话,其他人肯定只是陪跑走过场而已。   不出意料的话,自己很快就能在父亲所在的部队里看到何春蔓吧,对此云落不头疼,她想该头疼应该是石宏毅,一个是喜欢的人,一个是未婚妻,两人都那么漂亮,该如何抉择呢?   哎呀呀,好难选择~   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云落都觉得酸爽又狗血,他们的三角恋真是缠缠绵绵到天涯啊。   ☆、57.昏招大招   秋季征兵在这个夏末如火如荼开展, 经过几轮的筛选,时间进入了金色的九月, 报名的人现在只需要在家等入伍通知书就行。   征兵热过去, 社员们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事, 因为忙得没时间想其他的, 每天眼一睁地里田里, 眼一闭只想躺在床上睡觉,村里似乎除了农事再无其他事发生, 云落却不这么认为。   何春蔓过年前夕被被抓去批/斗,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她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明明大半年前就知道了云雪梅和何小江偷/情的事, 她却一直隐忍不发,专注练舞,憋了这么久, 现在有空了, 肯定在酝酿大招呢。   云落挺好奇她会怎么做?   ***   知了声声地欢叫着,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朵,只有一轮亮晃晃的烈日照耀着大地,烈日下一片片金黄的麦粒铺满了晒谷场,一排排玉米挂满了麻绳, 入眼尽是金色的谷子和玉米,还有陈铺在地的各色豆子, 五颜六色, 煞是好看。   云落戴着一顶巨大的草帽, 手持竹耙翻晒谷子,等她翻完一片谷子,已是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把竹耙扔到墙角,走到棚子下,摘了帽子扇风。   扇了片刻云落拿起一旁的水壶慢悠悠地喝了很久,然后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根翠绿欲滴的黄瓜,吭哧吭哧啃起来,不一会儿便只剩半截,突然她顿了顿,看向一处山丘。   那里正在冒烟,像是着火了,晒谷场里其他人也同样站了起来,眺望冒烟的地方。   “天干物燥,快去喊人!搞不好林子起火了!”   “这天不像要下雨,温度这么高只怕一会儿火势就大了,走走走!”   众人说着拿起细竹枝做的大扫帚就朝冒烟的地方跑,须臾功夫人都走光了,云落眉头微皱,看向烟雾越来越大的山丘,好像是何家屋后那座。   是人为还是天灾?   戴上帽子,云落也小跑跟了上去,路上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朝何家的方向赶,云落到的时候何家屋后的山丘下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众人提着水桶和盆就往冒烟的地方冲,其中就有何家人。   如往常那样在固定地点办事的云雪梅二人很投入,根本想不到这种热到冒烟的天气会有人上山,当众人已经来到半山腰时,喧哗的人声总算让忘情的二人发现了不对劲。   云雪梅和何小江才穿上衣服,众人差点不多已经冲到他们所在的附近,其中何大海作为着急冲在最前头,这火若是烧大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家,想想家里那些粮食要是暴露了,他就吓得心慌腿软。   “阿梅、小江?你们怎么会这儿?”何大海把水泼到着火的地方,刚擦了一把汗,抬头冷不丁地见到几颗稀疏树木后的妻子和弟弟,他先是愣了愣,然后瞪着眼问道。   云雪梅心慌极了,手心里一把汗,她眼尖地看到前面众人在灭火,便急中生智道:“我和小江刚刚在家,见到这里着火,一起上来看。”   何小江连忙附和点头,何大海眉头紧皱,心中疑虑去了些,又总觉得哪里漏了啥,他板着脸对云雪梅训道:“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不呆在家里你乱跑啥?!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儿子着想,还不快滚回去!”   自从怀孕后,家里把她当佛爷一样供着,现在何大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脸,若是往日云雪梅早就翻脸了,今天却连连点头称是,她苍白着脸,僵硬的身子却放松了些。   云落看了一眼他们便立即将目光移开,神识四散瞬间找到了躲在人群后的何春蔓,看她一脸遗憾又带了几分怒意的模样,云落眼神一冷,原来真是她干的,真想骂她啊。   脑子里装得什么?先不说会惊动办事的那俩儿人,若是今天风再大一点,这火顺着山丘将烧进巫林山怎么办?森林大火有多危险没点谱么?   要报复也好,怎样也好,若是不顾生态环境肆意妄为,做事没有底线是件很可怕的事,云落深深望了一眼何春蔓,她还以为何春蔓临走前要出大招,没想到出了个昏招,下次再这样她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火势很快就被众人齐心合力熄灭了,饶是如此大伙儿也用了近一个小时才扑灭这场并不大的山火,蒲柳乡祖辈靠山吃山,最是爱惜山林,这片茂密的山林要是被烧毁,不知要过多少代人才能再恢复郁郁葱葱的模样。   总体来说,这场山火算是虚惊一场,估计以后那二人是不敢来了,云落回到晒谷场沉默地看着金色的谷子,闻着浓郁的谷香心情渐渐沉静下来,年底要离开了,她真舍不得这片美丽的山林。   几天后入伍通知书下来了,而何春蔓的大招也终于释放了出来。   云落记得那是一个平常至极的夏日,上午人们都在地里出工,临近中午时队上大半个月没用过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里面传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和对话。   “阿梅,爽不爽?嗯?”   “哦~嗯~用力点~”   “用力?也不怕把我儿子顶出事来,要我好好滋润一下他?嘿嘿!”   “你个没良心的臭小江,怀春林春生时,你也没少在家乱来,嗯~”   “那会儿年轻不懂事嘛,自己儿子能不心疼?让我好好疼疼你个浪蹄子!”   一个女声压抑地呻/吟突然高昂起来,有节奏的大力啪啪啪声响彻整个蒲柳村,包括那段充满了爆炸信息的对话,断断续续地吟哦声和粗喘声从村子各个角落里的广播中传出,可见战况十分激烈。   云家老两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云富贵当场掩着脸逃离了田里,往家里跑,太丢人了!张菊英爱女心切,先是一愣,而后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而何大海,此刻他脸上铁青一片,心中忽的闪过那天山火时,他们似乎根本没带盆或桶,映着外面淫/秽的声音,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尤其是众人那八卦和同情的眼光,让何大海怒不可遏又心痛难言,面对这形形色色的目光,他身子一晃几乎要昏过去。   ☆、58.一出家庭伦理剧   “他们在队里的广播室!”有人突然大声道。   广播室?何大海定了定神, 脸上阴云密布,眼里蕴含着风暴一样的怒火, 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大步前行, 行走间自带一股冷风, 他身后跟了一堆人, 且越来越多。   听到广播里传出的内容, 秧田里正躬着腰插秧的方萍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进水田里, 被旁边的热心大姐眼疾手快地扶住才免遭于难。   “妹子没事吧?”众人担忧地围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方萍,有了解内情的人, 目光更是同情不已。   “没事”方萍虚弱地回道,心中既恨又悔,她望向广播室的方向, 失了魂一样朝那边走。   云家何家的人瞬间成了明星, 众人的好奇八卦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追逐着他们的身影,云落没有跟过去凑热闹,因为广播室就在晒谷场背后,她坐在棚子下神识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里的情况。   广播里的声音没有停止,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云雪梅二人折腾的本事,云落在大半年前就领教了, 没一个小时不会完事, 此刻没了对话只有断断续续的吟哦声。   “娘, 这是啥声音,他们在干吗?”三四岁的孩童地仰着头好奇地问道。   “呸!那就是不要脸的玩意儿!别听!”旁边一个年轻的妇女连忙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往墙角吐了一口吐沫恨声骂道。   云落若无其事的拿出一根黄瓜啃起来,姿势悠闲地往身后的玉米上一靠,脚丫子一颠一颠的,看起来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其实广播室那边的情况她密切关注着呢。   广播室平常是空置没人的,其实村里除了通知重要事情和开会外,很少会用到广播室,这里一度成为二人的游乐园。   何春蔓早在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奸/情后,就一直按兵不定,观察二人的动向,发现他们活动是有规律的,尤其最爱何家屋后的山丘和这广播室,上次山火计划失败后,她又想到在广播室动手脚,于是便有今天上午这一幕。   此刻,她正坐在离广播室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找了一个绝佳的观看角度,欣赏着由自己一手策划的情景剧,好戏已开播,只等主角登场了,何春蔓唇角勾起殷红的嘴唇,笑容中带着一丝快意和讽刺。   几分钟后何大海到了,听着那没停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听着广播里传出的声音,他心里的怒火一波胜过一波,他杵在门口迟迟不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两具赤/裸的躯体火热地交缠在一起的画面。   众人见到他不动,也没人敢催,只是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小声地交头接耳,囧囧有神地盯着他,生怕会错过什么精彩内容。   突然何大海赤红着眼一脚踹开了木门,里面的人还保持着交/合的姿势,何小江回过头被生生吓软,云雪梅眼神迷离,她顺着小叔子的眼神望过去,绯红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   二人脸色苍白的迅速分开,手忙脚乱的拾起一地的衣服,何大海额头青筋直跳,这时他身后探出了七八个好奇的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云雪梅来不及遮掩的饱满双峰和圆鼓鼓的肚子,暗自腹诽云雪梅够浪的,都快生了还和小叔子这么玩。   何大海发现身后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想关门才发现那厚重的木门竟然被自己踹倒了,此时家丑想遮也遮不住,他气得转身赶人,嘴里骂着最难听的话。   谁叫他是会计,众人撇嘴退出去,耐不住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何大海一个人如何能挡住那些视线?   屋里云雪梅哆哆嗦嗦地捡起衣服往身上套,越急越出错,半天穿不好,何小江也没好到哪去,等他们勉强把衣服穿好,早就被外面的人看得七七八八,男人们视线暧昧不明地望着云雪梅,她在男人们心中的印象已经跟“荡/妇”两个字分不开了。   “哥”何小江低着头不敢看自家大哥,他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只剩恐慌。   “大、大海,你听我说,是他!是何小江趁你不在逼迫我的!”云雪梅双眼通红,突然伸手指向何小江,脸上的神情无限委屈和屈辱。   何小江猛地抬起头看向云雪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云落摇晃的脚丫子也一顿,没想到云雪梅为了自保,竟然出卖了自己三个孩子的父亲,而且没有一丝犹豫,够狠啊!   可惜她还不知道之前自己和何小江的对话早被众人听了去吧,云落继续晃着脚丫关注事态发展。   “你好狠的心,贱人!”何小江心中的恐慌瞬间被背叛的怒火取而代之,口不择言当即骂开了,他同样指着云雪梅,痛心疾首地望着何大海,“哥!你要相信我,是她先勾/引我的,她说你不能满足她,嫌你老!”   啧啧啧,真是天生一对啊,连攀咬对方的丑陋嘴脸都一模一样,看到这儿云落不无感慨,然后神识四处扫过,瞬间就找了躲在树上看热闹的何春蔓。   看到何春蔓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挖着吃,云落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吃瓜群众,看来心情很好嘛。   那家伙手里的瓜是空间出品吧,云落摸摸下巴,勾起一抹坏坏的笑,趁她还没去部队报道,自己是不是敲个竹竿去?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她,有合适的机会从她那弄点泉水什么的。   大夏天的,何春蔓突然背后生寒,狐疑地往四周看,不过很快下面的事情吸引住她的注意力,她摇摇头把心中的不安抛到了脑后,低头看着下面。   听着妻子和弟弟的互相指责,何大海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现在二人还在欺骗他,他心中又怒又痛又难堪,正想叫他们闭嘴时,人群里蹿出了张菊英,她扒开人墙进了屋。   往日里嘴毒不饶人的张菊英,此时沉默不语,只是拉住自家女儿闷头往外走,何大海心里虽然恨极了,碍于脸面不想在众人面前上演家丑,便冷眼看着没有出声制止。   “跑你麻痹贱人!站住!”何小江被背叛的气昏了脑袋,眼见云雪梅就要被拉走,大喝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云雪梅也正在气头上呢,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必须把这盆脏水往何小江身上泼,她甩开张菊英的手,插着腰就和何小江对骂了起来,见此情形,树上看戏的何春蔓松了一口气,她以为事情又要不了了之。   啪!啪!接连十几个耳光响起,何小江捂着脸看向何大海,一脸受伤的神情,怒吼道:“大哥你信她不信我是不是?!我可是你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亲弟弟!”   闻言何大海的眼神更冷了,心中不住地怒骂蠢货,原本云雪梅被带走就带走了,他还要跳出来没完没了,是嫌给自己丢脸丢得不够大是不是,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弟弟!   何况他心里清楚二人皆在骗自己,只不过急于撇清自己,狗咬狗罢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只有他们自己以为谁也不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更丢人!   他得打醒他。   何大海终究错估了亲弟弟的智商。   “荷荷!我的好大哥,这贱人怀的可是我种,你就这样放过她了?”何小江彻底被激怒了,说话做事已经不过脑,只想顺从心中那股怒意。   众人发出一阵嗡嗡地议论声,何小江才不管,他凑近气到五官变形的哥哥耳边小声道:“大哥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育,不能让女人怀上孩子么?哦,爹娘没告诉你吧,春萍的娘死前给你下了绝育的药,还不是怕你承受不了都瞒着你嘛。”   看到何大海满脸震惊,说不出话的样子,何小江心中更加畅快了,嘴巴里的话像关不住的洪水倾泻而出:“噢!你就不奇怪为啥爹娘都知道你不育,大嫂怀孕他们都不默不作声呢?因为啊他们知道阿梅生的是何家的种,是我的种,我让咱家一次添两个男娃,你说爹娘能不高兴?”   何大海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这些年点点滴滴,那些奇怪之处总算一一对上,突然他举起拳头一拳打在何小江脸上,何小江眼前发黑半天没爬起来。   何大海深深吸了口气,狠戾的目光转向了被张菊英拉着的云雪梅,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他不看她,只是盯着她的肚子。   云雪梅僵在原地,何大海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似的,她心里害怕却不敢动,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冷不丁地何大海突然伸手覆在她肚子上,云雪梅瞬间偏体生寒,冷得牙齿直打颤,忍不住微微后退了一步。   “大海,雪梅快生了,让她回去休息吧,啊?”张菊英咽了口吐沫,护女的本能让她勉强说出这番话。   他神情专注地感受着手掌下的胎动,就快呱呱落地了吧,一个他期待了这么久的小生命,众人渐渐安静,俱是看着这怪异地一幕,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寒。   过了半晌,何大海终于把手从云雪梅肚子上移开,云雪梅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回去,却见何大海慢慢后退,停在一米开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肚子。   云落同样看着古怪至极的何大海,突然她直起身子暗道不好,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何大海猛地抬起脚踹向云雪梅的肚子。   顿时响起一声凄厉地惨叫,围观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齐齐噤声,云雪梅捂着肚子叫了一声便没了声,额头上布满冷汗,面如白纸,腿间一片湿濡,殷红的血像一朵朵盛开的罂栗花,铺满了一地。   “啊!!”张菊英惊叫了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快去喊接生婆和田大夫过来!”于海林连忙吩咐旁人,惊叫声惊醒了众人,大伙儿连忙七手八脚地抬着人进屋。   何小江傻愣愣地坐在地上,望着那滩刺眼的血迹手在颤抖,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呢   斜里突然冲出一对老夫妻,上来对着何大海又打又咬又骂,云落定睛一看,竟然是刘桂玲老俩口。   人仰马翻的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木着脸的方萍,她的裤腿下滴滴答答,脚下同样一片血红,眼睛一翻整个人往后倒去。   何小江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顾不上屋里的云雪梅,他连滚带爬跑过老抱起方萍,低头一看发现她的腿间血红一片,似乎明白了什么,何小江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红着眼冲进屋里。   云落收回神识伸手捂住眼,她心中郁闷叹了口气,最无辜的方萍终究还是被牵连了进去,这一出家庭伦理剧太让人唏嘘。   那边何春蔓见到方萍的情况,把西瓜一扔,连忙爬下树,小跑奔向广播室,她手中出现了一杯水,屋里乱哄哄的,何家没人注意到她。   她犹豫了片刻,抵不过心中的愧疚,在失魂落魄的何小江面前扶起方萍,才将水艰难地喂进一半,被何小江粗暴地打翻水杯,喊她滚。   何春蔓没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屋子,希望对方能保住孩子吧,她回头看了一眼云雪梅,勾起一抹冷笑,至于她就算了,然后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云落一愣,没想到何春蔓还算恩怨分明,毕竟是原书女主,不至于那么不堪,水被打翻那一幕她也见到了,不知道对方萍有用没用。   收回神识,云落发起了呆,何家从此以后只怕分崩离析了吧,正是印证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这几天何家的事在小小的蒲柳村传得风风雨雨,成了人们收工之余的闲话谈资,据说云雪梅阵痛了一天一夜生下一个死胎,而方萍则险险保住了腹中三个月的胎儿,何小江竟然不再理会老情人,一心一意守着方萍。   何家两兄弟在三天后分家,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从院子中间砌了一堵墙,将原先的院子一分为二,各过各的日子,并且云雪梅那对双胞胎儿子,何春林何春生被何大海扔给了何小江。   云雪梅则被张菊英接回了家精心照料,何大海很多天没出过门,何春萍已经怀了孩子,他只有这么个女儿,反正沈家成是上门女婿,以后生的孩子还不是姓何。   虽然没有儿子,但他也不算后继无人不是吗?   也只有这件事让伤透了心的何大海感到了些微安慰,以前那个春风得意的他现在变得阴晴不定,只一心等着外孙出生,一心用自己的人脉给女婿开道。   时间长了,人们对这件事渐渐不再关注,人是终究是健忘的。   ****   十月份的天秋高气爽,云落盘腿坐在摇摇椅上,怀里抱着半个西瓜愉快地用勺挖着吃,一口又一口,她幸福眯起了眼。   啊~她要感谢何春蔓的无私付出,话说何春蔓离开前一天,突然有些不舍,临时起意去巫林山逛逛,顺便收集一些果树野鸡什么的。   好巧不巧,云落又发现她这条闪着金光的大金腿,瞬间就笑弯了眼,露出几颗闪闪发光的小虎牙,眼珠子焉坏焉坏地转了一圈,机会来了!   何春蔓本来心情悠闲地逛着,不知从哪儿蹿出几只野猪,她下意识转身跑开,却被脚下的灌木丛绊倒,似乎摔狠了,何春蔓龇牙咧嘴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可以进空间躲避。   不想脑子忽然发晕,眼前一阵模糊,最终来不及进空间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她心中悲切,觉得自己不该来这样,要是被野猪吃了   带着这样的惊恐,何春蔓晕得彻底,云落将野猪驱离,从一旁的大树后走了出来,神识伸向何春蔓,在她的脑海深处下达将空间泉水放出来的指令,以及各类空间出产果蔬释放出来。   云落的空间变大了,这次她装了二十多立方泉水,转眼一看地上堆满了各类果蔬,还在源源不断的变多,最后竟然堆成了一座蔬果组成的小山。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小山,实在太过惊人,何春蔓可以去做水果批发商了,最后她只取了三分之一,便让何春蔓将其余地收回去。   然后闪身躲在树后,何春蔓悠悠地醒来,摇了摇头,然后慌张地爬起来四处看,见四下安静不见野猪踪影,但被野猪惊吓,她全然没了心情,草草收拾了心情便折身返回。   何春蔓九月中旬走的,云落虽从她那儿得到不少水果和泉水,却依旧热衷收集各类物资,并让母亲帮忙制成各类可存放的果干肉干腊肉腊肠。   前两天收到云建业来信,说十二月中旬会亲自回来接母子三人,云落最近一直在思考如何安排俞婶的事,年底随军这件事她就写信告知了俞少白。   俞乐吟似乎并不担心,俞少白同样反过来安慰她不必把母亲当作她的负担,他也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于海林,只是心中难免记挂。   ☆、59.变故频发   九月的那场闹剧云雪梅可能不是最伤心的, 但她绝对是输得最惨的那个,因为何大海铁了心跟她离婚, 她由原本众人羡慕的何嫂子, 变成了人人鄙视的荡/妇破鞋, 名声毁了还被夫家赶出门, 连家里人都不给她好脸色看, 除了张菊英依旧护着她。   云雪梅甚至不敢出门,一出门女人们就用警惕鄙夷地眼神看着她, 而男人们则用淫/邪的目光盯着她,丈夫不要她,在一起十年多的情/人说背叛就背叛,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如丧家之犬一样躲在家中。   若不是云雪梅做了自己十年枕边人,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何大海早就安排人批/斗这该死的女人, 至于其他人就算去举报了也没用,他在公社人脉广,上面打个招呼便没人理会这种举报。   何家现在虽然闹得无比难看,但依旧保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不然也只是狗咬狗两败俱伤的局面罢了, 何大海心里无比憋屈心痛,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最亲近的家人, 会变成如鲠在喉的鱼刺, 还是不能拔的那种。   张菊英去闹过几次, 皆是不了了之,她本来打算守着何家每天去骂,但何大海的眼神太阴森可怕了,看她的眼神让张菊英都浑身发冷,之后便灰溜溜回了家不敢再上门捣乱。   云雪梅被扫地出门,还天天待在云家白吃白喝不做事,云富贵虽气但终究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也只能认栽了,除了不给好脸色看,也没说什么。   可张大妮和牛晓花就干了,凭什么她们累死累活干这干那养家糊口,而她云雪梅就可以成天躺在炕上饭来张口啊?于是云家每天上演婆媳大战,鸡飞狗跳没一天安生日子。   他们两家日子不好过,可云落小日可舒爽了,十月的天秋高气爽,风景宜人,最近她有时间就会带云招娣三姐妹在巫林山外围溜达,教她们辨认药草和各类能吃的野菜野果,甚至教她们制作陷阱捕捉兔子或山鸡。   “阿落姐姐你真厉害,懂这么多!”最小的云引娣崇拜地看着云落说道。   “嗯!可惜阿落姐姐要走了,我们会想你的!”云来娣赞同地说道。   “我可以给你写信么,阿落姐姐?”最大的云招娣和云落差不多大,她最懂事沉稳。   三小只俨然成了云落的小迷妹,她点点头笑道:“别那么伤感,有缘自会相见,招娣当然可以给我写信,但我回信寄哪儿?寄去家里只怕不合适。”   云落抛出的问题显然难住了云招娣,她懂云落的意思,她也不想给自己和对方招来麻烦。   见她为难,云落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会给春苗写信,把给你的回信也寄去她家,有你的信春苗肯定会拿给你,你们以后上山注意安全,看见草药可以采摘卖给田爷爷,赚点零花钱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三姐妹乖乖点头,云落见状微微一笑,继续给她们讲解。   安逸舒服的天气渐渐远去,还没立冬天就开始变冷,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草木逐渐变黄凋零,绿意越来越少。   蒲柳村的人们又过上了猫冬的农闲日子,少了劳动一家人整日挤在同一个屋檐下,摩擦在所难免,比如云家现在闹得何止是鸡飞狗跳,屋顶都快给家里几个女人掀飞。   张菊英爱女心切,云雪梅将养了一段时间,她就一直向认识的人打听合适的人选,决定趁女儿还算年轻,赶紧找户人家嫁了,最好远嫁他乡,这样就没人知道云雪梅的过去。   事情的起因便是张菊英给女儿找了一户合适的人家,对方是个大龄单身汉,家住隔壁县某最穷的某大队,家里只有他和一个生病的老娘,日子也还过得去,就是年纪大了不好说亲。   云雪梅现在没有嫌弃的份儿,她不年轻了,名声也毁了,能嫁这样的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还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可这问题就出在张菊英不舍得女儿受苦,非要给一百的彩礼和各种陪嫁。   家里自从和云建业断绝关系后,哪里还像以前手头宽裕,一百块钱可是农家人近半年的收入,这段时间云雪梅白吃白喝已经让妯娌俩抱怨不止,现在要拿出一百给这个不要脸的小姑子二嫁,她们觉得婆婆简直疯了。   别说儿媳们不同意,就是两个儿子也不乐意了,涉及实实在在的利益,谁都不想退让,这事闹了很多天,最后云老头拍板陪嫁五十,这才儿子媳妇们勉强闭嘴。   但这心里终究是不舒服,尤其张大妮和牛晓花,平常老太太对她们有多扣,现在对丢脸的小姑子二嫁有多大方,她们心里就有多恨,何况婆媳一直不对付,这梁子是越结越大。   云雪梅出嫁那天很低调,其实这段时间她经历了流产,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整个人无比干瘦憔悴,早上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胸前两条粗辫子上系着红头绳,身穿一件喜庆的红棉袄,唇上用红纸抹过,乍一看像是二十五六岁。   前来接她的男人个头矮壮,他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十分殷勤地喊张菊英和云富贵爹娘,张菊英紧张地望向四周,心中纵然不舍还是催促着二人赶快离开,说怕错过了吉时。   矮壮男人不疑有他,云雪梅拜别了父母,跟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身后,心中有些不安,却委实送了一口气,终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干离开,后脚张大妮和张小花二人一合计,上公社革委会把张菊英给举报了,理由是她干过买卖/人口的勾当,然后罗美芳被就这样躺枪,被革委会的人喊去问话。   立冬那天,外面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不大却让人感觉格外阴冷,大早上的广播响起,是村长在通知大家去围观红卫兵批/斗张菊英。   这样阴天的天气,众人只想窝在家里,没法还是得出去,云落与母亲弟弟一同来到晒谷场时,批/斗已经开始,张菊英嘴唇发紫,整个人颤抖着。   她怨恨地看着远处的两个儿媳,求助地望着儿子们,谁知他们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们怕惹上事,事情已经发生,他们也没法阻止了,只期望母亲挺过去,至于家里两个老娘们,收拾是要收拾的。   要不是云富贵拿着钱上门求情,还不知道竟然是两个儿媳搞出来的好事,但人家只答应放水,却不答应完全放过,他也没办法,寒着脸站在一旁,时不时阴阴的撇一眼两个儿媳,不知在想什么。   罗美芳脸上很平静,无悲无喜也没有幸灾乐祸,她只低头望着脚下雪,她不愿再看任何批/斗,这几年见多了,实在不想看。   云落同样眼观鼻鼻观心,田春苗立在她身边有些不忍,却也没说什么,围观的人脸上除了不忍或幸灾乐祸外,更多的是一脸木然。   或许人老了,一个小时不到,张菊英便晕了过去,或许是收了好处,或许是天太冷,那帮人来了一次便没再来。   村子终于重归平静,各家各户静静窝在家中猫冬,事情过去一周后,终于迎来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离父亲回来还有十天左右,河里的鱼虽然还不算肥,但应该可以捕了,云落决定再干一票攒些钱,去了新地方用钱的地方应该不少。   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云落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终于想出了帮助俞婶也离开这里的方法。   ☆、60.你这长舌妇   云落思来想去, 让俞乐吟也能去滇省这件事,关键还得靠她爹云建业, 另外说服俞婶也是个问题, 她愿意一同去么?   这场雪一连下了五天才终于停下, 冬天以这样高调的姿态宣示着它的到来, 这样的天气罗美芳也会晚一些起床, 云落早上六点便悄悄出了门。   此刻整片天地似乎都处于沉睡之中,黑暗中寂静无声, 云落只能听到自己脚下踩雪的咯吱声和喘气声,不过她对这条路线已经熟悉得很,闭着眼都能走到河边, 何况她还有神识之力。   当太阳升起,光线由暖橘色变成亮金色时,云落擦了擦额头的汗, 将工具和背篓还有两百条鱼儿丢进临时空间, 然后折身返回家中。   到家门口时,一条肥肥的大鱼出现在云落手中,冬天的鱼最是肥美,她心想这么冷的天,是不是做个酸汤鱼火锅呢, 说起来长这么大,她吃火锅的次数并不多, 以前身体不好只能偶尔尝一尝, 现在就不需要顾忌了。   云落扔了三条鱼在厨房, 两条做火锅用,一条是煤球的伙食,一会儿再俞婶送两条去,顺便把她喊来吃火锅。   吃早饭的时候她把想将俞乐吟,一起带走的想法和母亲提了提,罗美芳听完皱着眉头没说话,半晌才道:“阿落一会儿你喊俞姐来吃火锅,先别和她说这事,成不成还不知道,要是你先说了又没成,不是徒惹她失望嘛,等你爹回来了我问问他,如果行的话娘亲自和她说。”   还好她娘想的周道,云落把粥喝完戴上围巾出了门,外面日头高照,给这冰雪莹白的世界镀上了-一层暖色,冬日的太阳似乎没有温度,像是冰箱里的照明灯一样冰冷。   她先去田春苗家送了两条鱼,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云落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试探俞婶的口风,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前,贸然告诉她只会带去失望罢了,最糟糕的是她不愿意离开怎么办?   “阿落来了,快进来。”俞乐吟正在院子里扫雪,见到云落微微一笑,招呼她进家门。   云落从沉思中抬起头,加快步伐走向俞家,旁边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假笑:“哟,阿落又来了,每次来都不回老云家,净往俞妹子家跑,这孩子跟你可真亲,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她亲人呢。”   云落余光一瞥,原来是长舌妇张远花,她将目光收回没理会,径直走进俞家挽住俞乐吟的胳膊往堂屋走,末了轻飘飘丢下一句:“远花婶子说的没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张有花猛地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她想听的可不是这话,见她们二人关上堂屋门,更是一口气儿堵在喉头不上不下。   她目光一瞟见到张菊英沉着脸立在院墙旁看向这边,立刻眉开眼笑,然后压低声音:“原来是英子婶儿呀,都看到啦?你说那孩子也真是,正儿八经的亲人家不回,只知道去俞妹子家,每次来呀手里都不空的,哎!真替你们不值。”   云落刚刚察觉到张菊英也在,进屋后一直注意着她呢,结果却听到张远花那番话,她眼神一冷,这个女人是不是日子太好过,没事干?总是煽风点火看热闹,也不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科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过学乖了,张菊英这次很沉得住气,只是脸色难看了几分,竟然一言不发回了屋,张远花笑容一僵,竟然没人搭理她。   气死她了!张远花冷哼一声,往俞家吐了一口浓痰才扭身回屋,见自家女儿不在屋里,便满院子怒吼:“满凤!你个死丫头又去哪儿了!还快回来给老娘喂猪!”   俞乐吟对此见怪不怪,反倒是朝云落嗔怪道:“你理会那种人做什么,随她说便是,你越说她越起劲,倒是徒惹一身麻烦。”   想到她可能会过早去世,云落心下一痛,拉过她纤细白皙的手,望着对方温润的眼眸认真道:“婶儿,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何况有的人不是咱们不加理会,他便不攀咬你,有的人就是疯狗,我们要揍他,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不能一味的中庸之道,他们只会得寸占尺,千万不能惯着他们。”   俞乐吟脸色的笑意渐渐褪去,神情间满是心疼,能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出说这些话,到底在云家经历了什么,才让她这么懂事,过早的明白这些不该她这个年龄明白的道理。   想到这些,俞乐吟心疼地抱住面前的云落,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你这孩子啊。”   云落一愣,嘴角带着暖暖的笑,俞婶的怀抱和母亲一样温柔温暖,她伸手抱住对方没有一丝赘肉的纤腰,仿佛不经意地问:“婶儿,我们要随军走了,你怎么办?要是你能去少白哥哥服兵役的地方定居就好了,我们也经常能见面。”   “傻孩子,婶儿也不舍得你们,以后记得给婶儿写信就成。”   云落抬起头,离开了俞乐吟温暖的怀抱,笑嘻嘻道:“要是您一起去多好,我都不用给你写信,直接去看你就行,婶儿如果能离开这里,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么?到时候你至少能一个月见少白哥哥一次呢。”   “你这孩子又在瞎想,哪那么容易离开这里,去了部队不给分房住哪?这些都是问题,但凡可以婶儿自然想去,可生活就是这样,让人身不由已,你只能去习惯它。”俞乐吟拍拍云落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   云落不再多说,只要确定俞婶的心意就好,她把鱼拿出来道:“婶儿,一会儿去我家吃鱼汤火锅呗,暖暖身子。”   说完出门清理院中的积雪,对面的张菊英见到她,用眼刀子剐了她好几眼才进屋,云落权当看不到,专注的铲雪不看四周一眼。   等到她直起腰,用手杵着铲子气喘吁吁之时,一墙之隔的满凤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正从外面回来,见到云落她扭头一哼进了屋,屋里立刻传出张远花的叫骂声。   云落露出一个玩味儿的笑,心道:张远花你给我等着,让火烧烧你这长舌妇,你好好体会体会。   ☆、61.善者不来   中午吃过火锅, 云落将俞乐吟送回家,归途中半路转了个方向, 她拉紧围巾望了望天, 又开始飘雪了。   她慢慢走着, 脚步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院子前, 云落用手轻轻按住嗓子, 声音比平日尖了些,带了几分焦急喊:“张翠婶子, 张翠婶子在家吗?”   里面很快有人推门而出,是一个十分高大结实的女人,云落微微咋舌, 这身材几乎快赶上当兵的云建业了吧,连五官都带着男性的粗犷,她脚下虎虎生风, 三两步来到云落面前。   “你是哪家娃娃, 有啥事啊?”女人的声音粗哑低沉,皱眉看着才到自己胸部的云落问道。   云落默默擦了一把汗,声音十分焦急:“张翠婶儿,东来叔扭伤了脚,人在学校旁那座小山丘上的棚子里待着呢, 您快去看看吧!”   “是夏天守玉米那个棚子里?怎么会跑那么远?”张翠不复刚刚的平静,见云落点头直接朝着小棚子那里跑去。   见人走远云落把红头巾换成蓝色的, 她不知道李东来怎么会和葛满凤勾搭在一起的, 上个月张翠才为他生了一个男孩。   她经常往山上跑, 见过李东来二人从小棚子里出来过几次,不过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管,看过就过了,但张远花这么爱嚼舌根,别怪她插手。   还有几天就要离开这个小村子,云落最放心不下俞乐吟,之前一直在想怎么带她走,总担心她没看好出事,俞乐吟会死。   可张远花非要这个时候来挑战她的耐心,云落只想没有一点波澜的带走俞乐吟,可张远花非要找事,非要找事,原书中的很多情节都改变了,她不得不小心为上。   雪越发大了,簌簌地往下落,云落伸手接住纷纷落落的雪花,心中突然有些惆怅,这是最后一次见到雪了吧,滇省常年不下雪,不知往后几年才能再见到这般大的雪。   次日,云招娣三姐妹来找云落,罗美芳给她们一人一个烤红薯和烙饼子,云落便静静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昨天下午张远花家的事。   张翠年纪大了李东来近一轮,她知自己年龄大又不好看,自觉亏欠了小丈夫,自从嫁为人妇有了孩子后,对李东来态度更多的是包容,只要他不离开她,根本不舍得动他一指头。   所以张翠心中被背叛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了葛满凤身上,加上李东来花言巧语认错,其实现在他离开张翠根本吃不饱,他心里虽然厌恶张翠,却也不愿意离开她。   张翠是何等战力,张远花泼妇骂街对她无用,自己好不容易有男人要,满凤还敢来抢她男人,她更是气得不行,将连同叫骂的张远花一顿好打。   动静闹得不小,很快事情便传遍蒲柳村,成了无聊冬日里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落没有再关注这件事,连续五六天都去捕鱼,一去就是半天,离云建业还有两天回来前,她把攒了近两千条鱼用临时空间带去县城卖,赚一千三百,加上之前那些钱,云落现在妥妥的一个小富婆。   云建业回来的当晚,罗美芳就把之前云落提的事给他说了,他只说第二天去问问于海林,行不行晚上应该会有准信。   晚上云建业回到家,云落连忙给父亲倒了一杯热水,他接过水朗声笑道:“哎,我闺女真贴心。”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罗美芳一点没谦虚,头微微上昂骄傲地说,之后又掐了丈夫了一下嗔道:“那事怎么样了?成不成?”   “瞧你急的,成了!只要她愿意去就没问题,村长那同意给她开个证明,独身一人缠绵病榻,准她去滇省河谷县投奔亲戚。”   罗美芳先是一喜,后又忧心忡忡道:“那住的咋办?”   云建业放下杯子,开怀笑道:“住的不用担心,我有一个老连长待我亲如兄弟,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团级干部了,他是河谷县本地人,在县里有一套独门独院的房子,已经空置了很多年,我给他发封电报,让俞姐住一段时间不是问题,到时要另找房子再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妙啊老爹~”云落用手杵着下颌,听完眼睛一亮,笑眯眯夸道。   她之前担心住的问题,想来想去干脆自己多赚点钱,到时候买一套让俞婶住,以这个年代的物价来说,在县城里一两千买套房应该够的。   没想到住的问题竟然轻松搞定,那么剩下的就是跟商量一下,让她尽早做打算,收拾行李什么的。   云建业被自家闺女夸得飘飘然,罗美芳笑容可掬地抱着小叶子道:“阿落你上午去喊俞姐过来吃饭,我们商量一下这件事。”   这一晚云落睡得特别香,俞乐吟的事儿她担心了很久,这下总算解决了,第二天她吃过早饭,便迫不及待出门去告知俞乐吟这个好消息。   俞家。   “阿落你说真的?”躺在炕上的俞乐吟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落,生怕是自己听错。   云落把被子给她重新盖上,郑重道:“真的,婶儿。”   再一次听到肯定的回答,俞乐吟哪里还躺得住,当即掀开被子,穿棉衣棉裤,就要去云落家商量这件事,两年了,两年没见儿子了,她真的很思念远方的儿子。   “婶儿,你的鞋还没换呢!”云落拉住就要出门的俞乐吟,好笑道。   村外的小院落里,堂屋内相谈甚欢,俞乐吟高兴地向云建业和罗美芳道谢,不过友好的氛围很快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云落立在门前翻了个白眼才开的门。   来人是云富贵和张菊英,以及云建兵云建伟两兄弟,云建业见到他们脸色刷地沉了下来,罗美芳担心地握了握丈夫的手,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是啥待客之道?咱爹来上门不喊人就算了,也不请进屋喝杯水啊?”云建伟冷笑,出言讽刺道。   云建业静静望着云富贵,眯了眯眼淡声道:“您有什么事就在院子里说,屋里小坐不下这么多人。”   云富贵深吸了口气怒道:“我是你爹,不管断没断绝父子关系老子都是你爹!你这是升职了连亲爹也不认了是吧?”   “不要说这些无谓的话,您有事就说吧。”云建业望天,不情绪地话语从口中吐出。   “你!好!听说你现在是营长了,过几天要搬走了是吧?既然是这样,反正这屋是空的,等你走了把屋留给你建兵,过了年我要给你两个弟弟要分家。”   云富贵的话总算让云建业将目光慢慢转向他,云落瞬间被原主爷爷惊到了,这口开得好自然好不做作哦,竟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62.统统答应(修)   云建业此刻的神色比冬日的雪还冷上几分, 他定定地看着云富贵冷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建兵是你亲儿子,我才是后娘带来的。”   云富贵蓦地一怔, 脸上透着几分尴尬之色, 他几乎忘了这件事, 嘴唇嚅嗫了片刻没说话, 亲儿子将来总不会不管他的死活, 别人的种谁知道呢?   一旁的张菊英瞧见老伴儿的神色急了:“放你娘的狗屁!你爹待建兵亲如儿子,建兵跟你爹的感情可比跟你亲多了, 要你这个不孝子指手画脚啦?”   “嗯,看出来了。”云建业淡淡地笑着,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却带着浓浓的讽刺。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你爹能把房子分给你们算不错了,你看看你两个弟弟都没房子住。再说你们住了这么久, 既然要走, 把房子让给建兵住咋啦?还能给你们守着不是,将来你们回家怎么着也会给你们腾出一间房,再说你们是去过好日子,老家的房子有什么好留念的。”   张菊英没听出云建业的讽刺之意,心中对他如此识时务很满意, 于是头头是道的开始分析,尤其最后一句话, 她都觉得自己很够意思很大度了。   这番话云富贵听了脸色稍霁, 觉得这样折中的方式也不错, 罗美芳怒火高涨,气得就要冲出去和他们理论理论,却被云建业伸手拦住。   “还有呢?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云建业脸上依旧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很好说话的样子。   “建业?!”罗美芳低声叫道,脸上带着难以置信。   云落眉毛微微一挑,云建业刚才明明很生气的,怎么一转眼变得很好说话的样子,父亲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云建业伸手握住妻子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罗美芳虽然不再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更疑惑了,丈夫到底想干吗?   此时连对面的云家父子三人都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张菊英却不多想,脸上一喜,迫不及待地说:“我可打听过了,升了营长津贴都涨了是吧?听燕子说营长的津贴有八十九块!”   邢燕子?罗美芳嘴巴微张,怎么会是她,这种事透露给张菊英,对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云落脑海中闪过上次她带侄子登门的事,父亲的拒绝得罪了对方吧。   张菊英的话刚说完,云家兄弟二人连呼吸都重了几分,八十九!   农村里一个成年人干一年到头,如果每天都有十工分,算上年底分红,再加卖猪鸡鸭等收入也不过才两百出头。云建兵两兄弟根本不算足工,每天顶多□□个工分,加上张大妮和牛晓花每人五六个工分,以及云富贵的四个工分,算下来一年全家总收入顶多八百。   可现在云建业的津贴一个月就有八十九,一年一千出头呐!一个人赚得比他们一家人还多,想到这儿云建兵云建伟眼都红了,人比人气死人。   云建业低头看着脚下的雪,眼底深处闪过暗芒,抬头带着轻松的笑意点点头:“嗯,邢大姐的消息很灵通,我不仅现在涨津贴,毕竟营长级别最高津贴是一百零一块,一年我算算。“   云落一脸无奈地瞅着自家老爹掰手指算了半天,忍不住道:“一千二百二十一块。”   云落说完一只大手按在自己脑袋里揉来揉去,大手的主人带着欣喜喟叹地语气:“我闺女真聪明,像我。”   罗美芳被这父女二人搞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嘀咕:“明明是像我好不好,又在胡说八道。”   小家伙也凑热闹,抓紧云落的手小声道:“那我像姐姐。”   对面的四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兄弟俩心中滋味难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都暗自后悔当年怎么就没去当兵呢?   “既然这样,那每个月给你爹的养老钱怎么着也要增加一点吧?”张菊英上前一步,急不可耐地说道。   “哦?你们觉得应该给多少?”云建业双手往身后一背,老神在在,似乎心情很不错。   “那怎么着每个月也得给二十块。”张菊英眼珠子一转大声道。   云建业不可置否,笑眯眯的点点头:“可以。”   “怎么就可以了?二十块哪成,怎么着也得二十五!”云建伟暗中拉拉母亲的衣服,狮子大开口。   “你咋不去抢?!”罗美芳再也忍不住心中澎湃的怒火,一把甩开丈夫的手吼道。   云建业眼明手快,将她拉回来拍拍她的背,罗美芳又气又急,这次丈夫的安抚不管用了,她急得一跺脚转身回了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这怎么能叫抢呢?这话我可不爱听,津贴这么高,给咱爹花点怎么了?要是我有这么高的津贴,绝对给爹孝敬一半!”一直没开口的云建兵总算说话了,无耻度更是直线上升。   他说完朝云老头谄媚地笑了笑,见云富贵明显很受用,又继续道:“我看每个月应该给咱爹三十才合适,这样你们还有七百呢,一家人足够花销的。”   张菊英给了自家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云建伟随声附和,云富贵默不作声,云建业认真了扫了四人一眼,尤其是云富贵。   似乎确认了什么,他垂眸眼中已结冰,抬眼却是璀璨的笑:“我觉得建兵说的对,我再加五块好了,每个月给三十五好不好?”   “我们可没这么说,那可是你说的啊,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张菊英忙不迭地说道,生怕云建业反悔,催着满意的三人出了院子。   见人走了,云建业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刚刚才离去的云建兵突然出现大声道:“建业,你们啥时候搬走啊?我和大妮也好计划一下,把东西搬过来。”   “二十号,还有十天。”   得到答案,云建兵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像是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他,云建业来不及收回的可怕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一想到这座有着高大围墙,以及盖好的猪圈鸡圈,一间堂屋和两间主卧,还有厨房和厕所,这些都将是他的,他就高兴!   高兴兴奋的心情掩盖了心中那隐隐的不安,云建兵大步流星往家赶,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婆娘,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在媳妇和娘之间为难烦恼了,真是太好了!   ☆、63.砸砸砸!   云落抱着小叶子坐在堂屋, 耳朵竖得老高,侧耳倾听卧室里传来的说话声, 脸上隐隐闪过笑意。   “云建业!你敢答应他们, 我跟你没完!”罗美芳说完, 伴随着重重一声拍打和吃痛求饶的声音。   “媳妇儿~美芳你听我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云建业揉着胸口, 讨好的喊着妻子,把她的脸扳向自己。   罗美芳身子一扭, 将头扭朝一边,就是不看他,等云建业再把她转向自己, 发现妻子已是泪流满面,这才手无足措地开始解释和认错。   听完丈夫的解释,罗美芳仍旧抽抽搭搭, 哭得更厉害了:“就、就算你有打算了又怎样?害我提心吊胆, 纯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云建业心中摊手无奈,媳妇儿最大,认错就对了,然后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哄着, 想想过去都是自己的错。   接下来几天云建业就忙了,家里养的四只猪可以出栏了, 还有那些鸡鸭鹅, 要送去收购站卖掉, 队里还有两天才分年底口粮和分红,还得等上一等。   罗美芳除了收拾行李,还抽空带着一家人提了礼品上娘家告别,云落则在临走前去春苗家告别了她和田爷爷,还给她送了七八条鱼和一罐油炸猪肉,以及七七八八的小零食,春苗是她在蒲柳村唯一的朋友,她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的。   没想到这人还没走,云建伟和张大妮开始陆陆续续搬东西过来了,也不放在屋里,就放在猪圈或柴棚下,罗美芳气得直翻白眼,要不是知道丈夫的计划,她非得给他们轰出去不可。   这次回家,云建业将自己的警卫员李龙也带来了,家里住不下,前几天一直住在他的好兄弟丁惠民家,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他忙里忙外。   口粮分下来的那天,云建业领着李龙把木栏围墙全部拆除,然后堆放在屋后。围墙被拆除后的第二天,二人又将屋里所有家具搬到了院子中,并喊来丁惠民和村里一些年轻人。   这天清晨,云落家的屋前站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之前来帮忙盖屋的人,大家看着被拆掉的围墙,和摆放整齐的各色家具议论纷纷,好奇且惊异,这是干什么?   云建业见人来齐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之后朗声道:“我云建业从军十五年,在家的时间很少,两年前多亏大伙儿帮我妻儿盖房,在这里我要向大伙儿说一声感谢。”   说完他微微弯腰鞠躬致谢,众人连忙摆手表示太客气,云建业直起身子爽朗一笑,认真道:“我对妻儿亏欠良多,从今以后我会带上他们随军,弥补我对子女作为父亲的职责,补偿我对妻子照顾不周的责任。”   他温柔地望向罗美芳微微一笑,而后回头指着拆下的木栏和院中的家具说:“再见大伙儿不知是何年何月,没什么报答大家的,这些家具就当我夫妻俩一点心意,都是才打好一年多的新家具,大伙儿有看得上眼的就搬回去用吧,至于那堆木头拿去烧烧火还是不错的。”   云建业的话让众人炸锅了,别说是才用了一两年的新家具,就是用了十几年的旧家具刷刷漆不就又是新的啦?这年代谁家的家具不是用了十几年的,坏了修修再接着用,旧了刷漆翻新就行。   能用新家具的,大多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新婚小夫妻,而且顶多打一两件新的,这满院子十几件可都是才用了不到两年的,众人兴奋不已,有种被馅儿饼砸中的感觉,忍不住又问了云建业一遍来确认真假。   于是,在丁惠民的组织下,家具很快被一分而空,就连那堆木栏也被众人分好拉回家当柴火烧,大家表达了对云建业深深的谢意后,都迫不及待去找马车牛车拉家具去了。   等屋前被清空,人也走光了,丁惠民留下来帮忙,和李龙搬梯子爬上屋顶,罗建业提着一把大铁锤走来走去,云落和母亲弟弟以及俞婶,就这样坐在外面看着三个男人忙活。   猪圈,砸!厕所,砸!厨房,砸!屋子,砸!   屋顶,掀!棚子,拆!地窖,填!   总之,能拆的拆,能砸的砸,挖的洞通通填上,尤其是屋里的炕和之前修好的墙都要砸掉!   一旁的俞乐吟全程目瞪口呆,罗美芳脸上带着快意和心疼,云落看得跃跃欲试,小叶子用崇拜地眼神看着挥舞大锤的云建业。   漫天弥漫的灰尘中,云建业的身影显得特别高大,大锤舞得虎虎生威,伴随着一声声巨响,昔日的美好家园变成了一堆废墟瓦砾,包括云建兵夫妻俩提前搬来的家具生活用品。   “走吧,这屋子既然他们这么想要,做大哥的就恢复原状,送他们好了。”云建业将锤子一扔,随意抓了一把雪往脸上和手上搓,眼中闪着森森的笑意。   丁惠民开着拖拉亲自送他们去县城坐火车,几人提着大包小包坐上车,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云落望着远处的巫林山,那些山鸡和野兔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去祸害它们啦,再见啦蒲柳村。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除了拖拉机的轰鸣声,车上格外安静沉默,像在缅怀故乡,淡淡的愁绪挂在每一个人脸上,只有不知愁滋味的小叶子,抱着煤球没心没肺地玩耍。   由于下雪天,一行人下午五点多才到达县火车站,总算赶上了六点那趟车,云建业的军官证相当有用,上次态度不好的售票员这次热情多了。   同一时间,蒲柳村外,云建兵夫妻俩闻讯赶来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张大妮更是又叫又骂,尤其是得知云建业把自家的家具分给别人,把他们的家具砸烂,简直气到心肌梗塞。   最后只能打道回府,这个家暂时别想分了,只有另想办法才行,而且他们夫妻俩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牛晓花知道后心里乐开了花,云家又上演了鸡飞狗跳的情景剧。   当然了,这次张远花没法来看热闹了,她女儿跟张翠那个小丈夫的事让她焦头烂额呢,满凤怀上了,但她不敢上门找张东来麻烦,张翠是个不能惹的主,只能趁着肚子不显,赶快将人嫁出去,找个接盘侠接手才行。   云落不知道他们的烦恼,他们已经坐上去省城的火车,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一路向西行。   ☆、64.分房购物   有两个男人同行, 这一次路上安全无事,没出什么岔子, 一路平安到达河谷县。   几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两点, 俞乐吟被临时安排下榻在部队招待所, 安置好她云落一家才回部队家属院。   团里分配给云建业的居住房在二单元三楼, 果然是新盖的, 楼道里墙面干净光滑,没有坑坑洼洼, 也没有墙皮剥落。   房门是木头的,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摸上去冷凉光滑, 一看便知才刚刷了漆,而且只刷了清漆还没上色,云落对此非常满意, 她很喜欢原木色, 总比刷绿漆棕色漆好。   进屋后,云建业打开房间的灯,有些暗的暖黄色灯光倾洒而下,照亮了整个客厅的格局,屋里空荡荡的, 甚至没有给人坐的板凳椅子之类。   云建业回头看看妻女,尴尬地笑笑:“这个, 我也才来第二次, 房子刚分配下来, 我拿了钥匙就往家赶,想着等你们来了,再随你们喜好布置屋子,不过睡的床到是有,今天就洗洗先休息一下。”   “那行,你去烧水,我收拾一下东西。”罗美芳说着把洗脸毛巾和脸盆拿出来,还有睡觉的垫棉和被子之类。   云落打量着屋子,这套房和上次探亲住的不同之处在于,竟然有卫生间和阳台,整个房间的面积明显比之前那套大,六十多平米。   是一厅一厨一卫两个卧室的格局,客厅二十平米,主卧十五平米左右,次卧要小一些十平米,卫生间四平米,厨房不足十平米,阳台六平米。   阳台没有任何遮挡物,只有一圈围墙,不能挡风也不能挡雨,幸好客厅与阳台之间还有一个隔断墙,墙的左边有一扇门,右边中间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云落不喜欢这种没有遮挡的阳台,毕竟是小户型,这样很浪费空间,只能晒衣服堆杂物,她得想想怎么把阳台的空间充分利用起来。   也有让她比较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厨房和卫生间是分开的,卫生间位于阳台旁边,紧挨着主卧,有一道小小的门在那儿,次卧与主卧一墙之隔,隔壁便是厨房。   所以进门首先看到的是斜对面的次卧和主卧门,进门左手边是客厅阳台卫生间,右手边是一面墙,墙的三分之二处有一道门,那就是厨房了。   “来来来,快洗脸洗脚,然后去睡觉,明天一大早还有得忙呢!”罗美芳铺好床招呼云落和丈夫。   云建业动作轻柔地把身后的小叶子放下,小声和罗美芳说:“我就不洗了,家里只有一张床,明天咱们去买家具和生活用品,你领着闺女和儿子睡,今晚我回团里先凑合睡一晚,明天早上我给你们打吃的过来。”   交待完他俯身亲了一下小叶子肉嘟嘟的脸颊,又伸手摸摸云落的小脑袋,这才转身离去,消失在冰冷的黑夜中。   洗漱完云落躺在冷冰冰的被窝里,忍不住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罗美芳伸手把被子裹在她身上,然后把手缩回去抱着怀里睡得不省人事的儿子,跌入黑甜梦乡。   次日清晨,门被云建业小心翼翼地打开,他轻手轻脚地推门看了一眼卧室,见妻子孩子们睡得香甜,便把早饭放在厨房,转身去了阳台,立在阳台上默默抽烟。   滇省地处南方,冬天虽然很少下雪,却因地处高原冬日干燥寒冷,早上七点半太阳已经升起,楼下往来进出的除了家属,就是穿军装的军官们。   新楼建成不过一个月,总共才建了两栋,就在原来家属院后面的空地上盖的,虽然现在陆续开始有人搬进来,看起来很冷清,但两栋楼一共二十四套房早就人预订一光,都名花有主了。   后世一些部队制度与现在不太一样,比如后来一个一千人的团都要配备五十到一百套房,还不包括宿舍,现在边境毕竟有战争,像这样的野战团一个团就有两三千人,正所谓僧多粥少。   原本正副营长也才二十个左右,但总有一些关系户比如连长这种职位不够,却依旧能分配到住房的人,还有那些没有职务,但军龄十六年以上的在职军人也有资格入住,不过入住新房的似乎都是军官和空降的关系户。   云建业抽第五根烟时,罗美芳终于起床了,一家人吃过早饭,九点便出门了,外面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如此明媚晴朗的天气,让人恍惚生出一种这是夏日的错觉,但其实有风吹来时真心冷。   他们先去招待所接了俞乐吟出来,一行人走到部队大门口,门前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见他们出来,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六七岁的高大健壮男人,他身穿军装立在车旁冲他们微笑致意。   “哎呀,老连长麻烦你了,这就是我同你提过的俞姐,我爱人的好姐妹,她儿子在锡城当兵,她一个人在老家没什么牵挂便随我们一块过来了。”云建业大步上前,热情熟稔地与之攀谈并介绍俞乐吟。   男人身材挺拔,比云落的父亲还壮硕挺拔几分,脸部线条十分硬朗,是一个成熟而刚毅的男人,随着云建业的介绍,他将目光转向俞乐吟。   “你好,我是陈野。”男人的目光坚毅而清朗,似乎很久没笑,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后,冲俞乐吟伸出手。   俞乐吟将几缕垂在脸颊的调皮发丝捋到耳后,落落大方伸出一只玉白的手问好,她是留过洋的大家闺秀,这样的礼节虽然很多年不曾用过,但并不生疏。   陈野脸上的僵硬线条柔和了几分,短暂一握便立即放开,之后转身上车,云建业坐到副驾驶座上,女人小孩则坐在后座,正好坐满。   云落悄悄观察着父亲的这位老连长,刚毅的面容,眼角淡淡细纹,根根矗立的板寸,服帖的军装,她不得不感叹真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呀,气质不凡又气势内敛,不愧是能当上野战团副团长的人。   车子一路前行,畅通无阻的穿过大街小巷,路上行人纷纷行着注目礼,才短短十分车程,如果走的话怎么也要半小时左右,今天除了看房子,还要去买家具,为了赶时间才开车出来。   车子停在一栋独门独院的院子前,青砖白墙黑瓦,院子由两扇厚重的木门把守,陈野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入眼是青砖铺就的一米多宽的小道,两旁的空地杂草丛生,院子中有一颗高高大大的树,竟然还是绿的。   陈野回头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院子是家父在世是替我置办的,已经空置十年之久,我一直住在团里,偶尔才回来打扫,还请不要见怪。”   罗美芳听完有些疑惑道:“那您的妻儿呢?”   她话刚出口被云建业拉住,并微微摇头冲她使眼色,不等罗美芳有所反应,陈野却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是建业的爱人,这位俞妹子以后会长期住在这里,我自己先爆个底,妻儿十年前已不在,所以院子便空了这么多年。”   罗美芳有些尴尬懊恼,瞧自己问得啥话呀,净揭人伤疤,她正为难自责不知说什么好时,俞乐吟开口了:“我丈夫在十几年前便为国捐躯了,他们一定希望我们活着人一切好好的,陈大哥谢谢你能愿意让我暂住。”   陈野微怔随后一笑,眼中的伤痛渐渐隐去,继续引领众人进去,院子靠墙的右边还有一个干涸的小水池,水池周边几块孤零零的假山。   里面是一栋砖木混搭的两层楼房,屋顶四角飞檐翘起,只是里面同样落满了灰尘,窗户是玻璃和雕花的木窗,里面的电灯似乎坏了,但基本的家具一应俱全,除了生活用品外。   云落看着这座院子,一个人住未免太大,总感觉有些空旷寂寥,而且这要收拾起来也是项大工程啊。   “要不这样,先送你们去买家具,我认识一个专门做这个的手艺人,然后再去供销社买生活用品,一会儿再过来怎么样?”陈野对此似乎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提议道。   众人一同出了门,车子左拐右拐行驶了二十分钟,停在一处偏僻之地,众人步行走进一条小巷子内,几分钟后来到一户人家。   院门开着,里面的人似乎正在忙着,见到有人上门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旁边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搬来凳子让众人先坐,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那人才抬起头望向他们。   木匠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目光从云落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陈野身上热情道:“来了?要什么呀。”   “嗯,有时间喝一杯,这是我兄弟和他爱人,他们刚来随军,家里缺的东西多,你这里有没有现成的挑选?”陈野伸手捶了对方一下,指着云建业他们说道。   “有啊,过年前这段时间是比较忙,加班加点都快累死了,跟我来吧。”男人走在前面领着众人来到一个仓库中。   仓库虽然不算大,但却堆满了新家具,男人指着那些家具道:“只涂了一层清漆,还没来得及上色,急着要么?最早也得后天才能弄好。”   云建业看向罗美芳,询问她的意见,罗美芳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云落连忙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就要没上色的家具,挺好看的,娘~”   罗美芳和云建业最受不了自家闺女撒娇,每次云落一使出来对他们来说就是必杀技,梅梅心甘情愿的中招,俗称女儿奴。   “那咱儿就要没上色的,闺女还想要什么呀?”云建业完全无视了媳妇儿,直接越过她笑眯眯地问云落。   陈野默默地看了一眼云建业,没想到他这位兄弟还有这么慈父的一面,太没原则了   “次卧里没有床”不等云落说完,云建业大手一挥,指着那张最大的床豪气道:“就要那张最大床!”   哎哎哎,罗美芳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丈夫背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是不是傻云建业!闺女那屋能放得下这床?就那床的尺寸咱儿全部睡上去都没问题!”   俞乐吟掩嘴轻笑,眼中闪过淡淡的羡慕之情,丈夫和子女都在身边,真好。   云建业委委屈屈地不说话了,罗美芳指着另一张单人床道:“就那个吧,云落自己睡次卧,云叶和我们睡一个屋。”   “太小了!”云建业立马嘀咕,同时妻子的提议让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电灯泡,心里泛起淡淡的怨念,这个小讨债鬼哟。   小叶子本能的背后一凉,伸手向俞乐吟要抱抱:“婶儿,抱~”   俞乐吟抿唇一笑伸出手,不想一双大手先她一步把小家伙抱走,她微微一愣,顺着那双大手看去,对上了一双沉稳含着笑意的眼眸,她蓦地脸一红垂下头看着地面。   “不用抱他,把他放在地上自己玩就成。”云建业笑呵呵说道。   陈野却摇摇头,稳稳抱着好奇望着他的小家伙,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一旁的木匠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见他眉眼带着慈爱,心中不由闪过淡淡的酸楚,这些年真是苦了他。   “阿落你告诉娘,喜欢哪种尺寸的床?”罗美芳没注意这边的互动,而是认真询问云落。   云落摇摇头,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而且她将目光转向陈野怀里的小叶子,都六岁了,怎么还能与父母睡。   毕竟咳咳!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做嘛,还是把空间留给这么多年没好好聚过的父母吧,他们也需要私密的二人空间好好培养感情。   她看向有些伤感的木匠:“叔叔,我想要那种上下两层的木床,上面的床做好加护栏,并且要加固,上面要一米宽,下面要一米二宽,爬梯做成微微倾斜的,您看能做不?”   木匠想了一会儿,拿来纸笔画下,再给云落看,云落一看和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她欣喜地点点头,确定了式样。   “行,这个嘛需要七天左右,到时候你们来取就是。”   云落回头见父母疑惑地看着她,一定是奇怪她怎么知道这种床,虽然和部队那种上下铺很像,但还是有区别的。   “这个是听上海来的知青姐姐说的,我觉得有很意思就记住了,这样就可以和弟弟睡一间房啦~”   云建业立刻丢了一个真懂事的眼神给她,罗美芳则很担忧,也不知道她担忧什么,小叶子一听高兴得直欢呼,他最喜欢姐姐了。   最后选了两个衣柜,主卧一个两米宽的大衣柜,次卧一个一米五宽的中等衣柜,都是二米五那么高的。   这会儿没有床头柜这种物件,罗美芳夫妻俩儿的房里加了一张书桌,桌子两边是小柜子,还有三个抽屉。   云落的房里同样有一张书桌,但她没有要带柜子的那种,她选了只有四条桌腿的书桌,这样就可以同时坐下两个人,她和弟弟可以同时使用。   除此之外,她还要了一张类似炕桌的小桌子,可以放在床上写东西,姐弟俩都可以用,画画写东西看书都行。   然后是一个长方形的饭桌,配了六个木椅,还有竹子编制的长藤椅,茶几和可以折叠的小木凳,五斗橱和长柜子,厨房里的橱柜,以及云落要求的鞋柜。   气势鞋柜的作用除了放鞋子,更多的是用来隔断入门与客厅,这样一来美观又实用,最后是几个大大小小的木架和十来个箱子。   “阿落你要这个木架干啥呀?”   罗美芳好奇拿起木架看来看去,箱子用来装东西她能理解,这架子难不成用来晾衣服?也不对,阳台上有晾衣线。   “娘,这个嘛,暂时保密~”云落眨眨眼,嘻嘻笑道。   “嗨呀,这孩子,好吧好吧。”孩子高兴管她呢,罗美芳下意识地这么想。   除了床,其他的家具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回去喊人来帮忙搬回去就成,陈野落在最后与木匠叙了几句旧,很快就跟上来,又开车带着他们去供销社。   县城的供销社东西比公社供销社商品更多更全,陈野孤家寡人一个,默默贡献了自己大部分凭票,两个女人这会儿不跟他客气,进了供销社就是买买买。   爱购物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呀,云落跟在母亲身后,两个男人也默默跟着,扮演好一个合格的搬运工。   肥皂、牙膏、洗发水、擦脸油,酱醋油盐香料火柴,还有各类布料,这下云落不再扮演一个沉默的跟班,窗帘桌布床单她得把好关,真怕她娘买一堆花花绿绿的花布回家。   他们家现在还真不缺钱,云建业的工资罗美芳都好好攒着,在蒲柳村时吃的都是地里的,以前还需要去国营店买肉,后来有云落带回来的野味,反倒还能赚钱。   唯一需要花销的地方就是一些生活用品,两年下来她攒六七百,算是一笔巨款啦,况且现在云建业津贴高,就算花光存款也没事,而且她不知道云落手里还有五千!   饱和度很低的亚麻蓝色桌布,同款窗帘布,微微泛黄的米黄色纯棉床单布,浅蓝色纯棉床单,当然都只是布而已,还得拿回去自己加工才行。   等她们购买结束,已经下午三点,出来整整五个小时了,陈野先开车送俞乐吟回去,他们刚到,里面出来十多个小战士,见到陈野立刻敬了个礼:“团长!”   “你们先回去,今天辛苦你们了!”陈野沉声道,眼神淡淡的。   一行人走进院子,与上午截然不同的是,杂草已经被拔光,地上被扫得干净没有一点落叶,甚至还洒了水在地面上。   原先屋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现在被擦得锃亮反光,墙角的蛛丝网也不见踪影,水缸里打满了水,树下堆积的落叶被一扫而空,露出了青色的砖面。   “院子取水很方便,就是没有电灯,俞妹子你暂时先住着,这两天我叫人过来修理一下就能用。”   俞乐吟看着一层不染的屋子心中诧异,有感于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细心,她笑笑认真道:“谢谢陈大哥收留和帮忙,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了,明天或者后天你们要是有空就来我这儿吃个饭,当我感谢大家,一定要来。”   几人都笑着点头答应,然后纷纷告辞离去。   ☆、65.挡不住的桃花运   云落和弟弟的上下铺得一周后才能制作好, 这几天云建业便住在原先的宿舍,购买的家具陆续搬进家里, 那些桌布窗帘和床单整套以及被套, 都需要自己动手做。   罗美芳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俞乐吟第二天便上门与她一同赶制, 可惜没有缝纫机, 不然她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云落帮不上忙, 心想哪天问问自家老爹能不能搞个缝纫机票来。   家具摆进来后,原本空荡荡的屋里现在显得很是温馨,总算有了一丝家的味道, 竹藤椅上并排放着四个垫子,里面装的是稻草杆编织的草垫,垫子散发着淡淡的稻香, 云落很喜欢。   草垫是她特意找人编的, 其实她更想用棉花做抱枕和垫子,不过显然不太现实,棉花在这个年代可是紧俏物资,一年攒下的棉花票也就够做一两件棉袄,用来做垫子太奢侈了, 特殊时期还是低调点好。   话说这几天云落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俞乐吟住的地方离部队走路也要半个多小时, 除了第一天她是自己走过来以外, 后来的每天都是上次那个陈野大叔接送, 就算他没空也是贴身警卫员接送。   罗美芳自然也发现了,今天只需要做好云落的被套和床单,过了今天也就没什么事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八卦),回头看了一眼貌似在专心看书的云落,凑到俞乐吟耳边小声道:“俞姐,那个陈团长怎么会天天来接送你?”   俞乐吟手上的动作一顿,平日里有些苍白透明的脸颊微红,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道:“这个啊,还不是托了你们两口子的福,陈大哥也是看在建业兄弟的面子上,见我身体不好就稍微照顾一些罢了。”   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罗美芳,但她把话在心中回味了一番,没再问什么,只是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和姨母般的笑容,俞乐吟脸上终于忍不住升起红霞,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心中一点都不反感和陈野扯上关系。   云落虽然没看过去,但她支着耳朵没有错过丝毫,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没想到俞婶的缘分竟然在这儿,希望这会是一个好的开端,他们都值得更好的。   下午时姐弟俩儿的床终于送来了,是陈野和木匠亲自送来的,床还需要木匠简单的安装一下,陈野见没他事便坐在竹藤椅上,他的军装一丝不苟,表情严肃背脊如松笔直,低着头翻着手边的书。   坐在斜对面做针线活的俞乐吟用眼角余光瞥了对方一眼,确认对方没看自己心中一松,随后心头又不由自主涌上淡淡的失落,意识到自己古怪的情绪,她心神有些恍惚。   “啊!”   俞乐吟的叫声才响起,旁边原本看似专心看书的陈野立马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被针刺破的手,他皱着眉没说话,从军大衣内掏出一条藏青色的手帕,小心地将她纤细地手指包起来。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俞乐吟本能把手往后一缩,却被陈野紧紧捉住,被对方用不赞同的神色看了一眼,她便如鹌鹑一样老实低着头没动。   听到动静的众人全部伸出头看,木匠大叔和云建业相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默默退回去,罗美芳眼睛一亮笑道:“既然今天人都到齐了,多亏俞姐还有陈团长帮忙,家里才这么快弄好,晚上一定要都留下来吃饭哈。”   云建业也拍拍木匠大叔的肩膀道:“是啊,都留下吃饭,美芳手艺还是不错的!”   冬日天黑的早,今天罗美芳在俞乐吟的帮助下,二人做了几个硬菜,男人们酒过三巡便聊开了,连一直话少的陈野也多说了几句,原来木匠是陈野儿时的好友,言谈中说起不少好兄弟的往事。   俞乐吟低头慢慢吃着,那些话却听进了耳中,饭桌上罗美芳也问了不少,她决定晚上好好问问丈夫,这个陈野靠不靠谱,作为女人她还是看得出来,俞乐吟并不反感这个人,陈野和她都是可怜人,她的顿时心思活络了起来。   男人们还在喝酒谈天,云落陪着母亲和俞婶在客厅话家常,听到俞乐吟提想去看儿子,她才插话道:“婶儿,反正快过年了,您安心准备年货,我替你去看他,大年三十让他请几天假过来,就说和我们过年,少白哥哥不知道您来了,咱们给他一个惊喜,你看好不好?”   俞乐吟沉吟了片刻便欣然同意,再忍忍很快就能见面,两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她竟然有些期待那个总是小大人样的儿子,突然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那成,就听阿落的!”俞乐吟笑吟吟的说道,然后转头面含笑意问罗美芳:“美芳,过年只有我们母子俩怪冷清,到时候你带着孩子们和建业一起去我那儿吃年夜饭如何?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行!是很久没热闹的过年了,你看到时候能喊上陈团长不?前两天建业叫他来我们家过年,我听建业说他自己孤家寡人的”   俞乐吟一愣,看向餐桌上吃饭的陈野出神,那人似乎相当敏锐,几乎一瞬间便将视线转向她,他眼神清明,见她有些慌乱,眼含笑意只看了她几秒便将头转了回去。   “喊吧,我住的房子还是他的呢,应该请他来的。”她低着头神色不明,声音依旧温柔,淡淡的说道。   云落绷着脸,嘴角却含着笑意,看二人的反应,貌似有戏!就是不知道俞少白会怎么看待,她直觉他那样的人不会阻止的,相信他也希望独身多年的母亲能有人陪伴,在他不在的时候有人照顾她吧。   又聊了一会儿,八点的时候俞乐吟起身告辞,她刚走出门口,餐桌旁的陈野就像背后长眼睛一样,淡定站起来冲云建业二人一点头也出去了。   罗美芳见了掩嘴偷笑,止住要送俞乐吟出门的脚步,云建业和木匠没说话,只是相视一笑,他们比谁都希望陈野能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66.我们是青梅竹马   家具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之后, 这才算是真正安顿了下来,罗美芳手里的存款也几乎用光, 还好云建业明天就要发津贴, 以他现在的津贴就算罗美芳不出去工作, 也足以养活一家四口还有剩余。   罗美芳既然来随军, 团里岂能坐视不理, 今年来随军的人又增加了,新盖好的两栋住房都不够, 余下名额已经排到了明年,而且给家属安排工作也是个问题。   僧多粥少,即使能全部安排上工作, 那岗位也有好有坏,那安排谁去?里面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索性至少得过完年才会把这事提上日程, 还有一两个月去统筹安排。   过了今天, 时间便进入一九七零年,也是云落来这个世界的第三年,她满十二岁了,罗美芳在一月一号新年初始这天早上,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 面条上盖了两个荷包蛋和满满的肉片。   云建业给她买了学习用品,一支派克笔和文具盒以及几本本子, 俞乐吟则做了一个好看的米色帆布斜挎包送她, 还说等过了年要给她做春夏两季的衣服。   三月一号团里的人民子弟中学要开学了, 而云落即将插班到子弟中学的初一年级,七月份时她便正式从蒲柳小学毕业,因为要同母亲随军也就没去镇上的公社中学就读。   夫妻俩儿的意思是让云落再等半年,等到八月份开学直接去读初一,毕竟这一届的初一学生,人家已经上半个学期的课,怕她跟不上学习进步,耽误了学习。   云落没有直接拒绝父母的好意,只让父亲向战友在上初一的孩子借来上学期的课本,说趁没开学自己先看一看,开学前让老师考核自己,如果不行就等半年,云建业夫妻俩欣然应允。   搬家的事搞定,上次在火车遇见的军嫂陈金花来找罗美芳,她比罗美芳先来一年,十分热心地带着罗美芳与俞乐吟熟悉周边的环境。   家中的事忙完,云落再一次在李龙的陪同下,坐上今年去锡城接新兵的大卡车,与上次去的心情相比,她这次多了些轻松和期待。   是的,她期待见那个已经一年没见的少年,他还好吗?   车子摇摇晃晃,一股凛冽的冷空气伴随着四下飞扬的尘土,直冲云落而来,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待走过这段土路,就会进入锡城火车站。   “落丫头,那小子是你啥人呀,咋又大老远来看他?”李龙叹了口气,心里惦记着老家未过门的媳妇儿,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自己什么人?云落一时之间还真被问住了,说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俞少白很投缘,也许源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快被饿死时,他的一饭之恩吧。   “他是我竹马。”云落眼睛一转,笑嘻嘻地回李龙,果不其然对方眼睛瞪大看着她道:“青梅竹马?你个小丫头知道啥是青梅竹马嘛!”   云落没理会他的嘀咕,她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火车站,心思已经飘远,他是不是长高了?一定越长越好看吧。   锡城与一年前她来这时并无变化,依旧是老旧的火车站和着装单一的人们,车子刚停稳她便撑着车门往下跳。   “哎!你急啥?”李龙怕云落摔着,连忙去拉她,抬头的一瞬间手悬在半空,看着车下的情景收回手,然后朝天翻了个白眼。   “阿落,下次不可这样莽撞,小心摔着。”   越发好听磁性的嗓音在云落耳畔响起,说话的人双手稳稳抱住她,温润的脸上一派严肃,然而眼中的笑意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哎哎哎!你小子就算是落丫头的竹马,也不能抱这么久吧?小心我向营长参你一本!”李龙板着脸严肃道,并伸手准备把云落从俞少白怀里抱出来。   俞少白面不改色,抱着人一百八十度转身,云落的脚正好踢到李龙,李龙一不留神差点遭了他的道,踉跄几步后稳住身子,瞪大眼正要好好教训那小子。   “不好意思李哥,意外。”俞少白放下一直没出声的云落,望向李龙微微笑道。   意外?意外你个大头鬼啊,李龙再次翻了个白眼,哼!他才不跟小孩子计较!   俞少白也不看他,看着长高了一点的小丫头温声道:“我猜你快到了,正好也没事就提早过来车站等你,你还好吗?”   对于再一次落进少年的怀抱,她竟然有几分羞涩,十七岁的他已经一米八出头,身材清瘦而修长,脸上褪去了婴儿肥,五官显得更加俊秀清朗,温润的眼眸正看着她。   好一个此间少年郎。   云落怔怔看了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仰着头看他,然后张开双手转了一个圈笑道:“少白哥哥我好着呢,你看我脸上都长一圈肉。”   “还真是,落丫头你是不是把营长都吃穷了?”云落话音刚落,李龙探过头来仔细打量了她的脸,摸着下巴得出这个结论。   这次换云落翻白眼了,不过转眼她就呆住了,抬眸对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俞少白认真道:“还真长胖了,看来过得确实不错。”   感受着手中的绵软触感,俞少白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云落圆鼓鼓的脸颊,边说边意犹未尽地揉,难得一见小丫头呆头呆脑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嘿!你这小子,放开我们营长家心头肉!”李龙看不下去,抬起手就拍俞少白,嘴里嚷嚷道:“我告诉你啊小子,就算你是落丫头的竹马也不行!”   俞少白抬手挡住突击而来的拳头,另一手却没放开,又揉了揉小丫头脸上的软肉,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换上严肃脸看向李龙:“谁说的?”   李龙把手收回来,双手抱在胸口前冷哼:“还能有谁?当然是落丫头他爹,我们营长!营长说要我保护好这丫头。”   “我是问你,谁告诉你我是阿落的竹马?”俞少白好笑地问道,短短几分钟提了两次竹马这个词,他有些好奇李龙为什么这么说。   “难不成我还会乱说?!”李龙觉得自己被质疑,眉毛挑得老高反问道。   刚刚胡乱搪塞他的嘛,云落有点尴尬地上前拉住他,没想到李龙微微挣开她的手,看着对面的少年,鼻孔瞪得圆圆的:“落丫头你别拉我!小子我跟你说,这可是阿落刚刚在车上亲口和我说的,不信你问她!”   问问问,问你个球球!云落低着头扶额,眼神飘来飘去不敢看俞少白,自己要怎么跟他解释,明显人家不这么认为,她其实就胡诌的嘛。   俞少白拍拍李龙的肩膀,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别激动,我和”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作鹌鹑状的小丫头小笑道:“我们确实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云落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对上那双温润的眼眸,她呐呐无语,难得红了脸,心里却泛起淡淡的愉悦。   看着小丫头那红红的脸蛋,俞少白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忍住了伸手去捏的冲动轻笑:“走吧,这边虽然不下雪,但也挺冷,去吃碗米线暖暖身子。”   二人并肩而行,时不时交谈了几句,李龙跟在后面也不介意,只是越发想念那未过门的媳妇儿。   ☆、67.醋坛子   等米线上桌时, 云落递给俞少白一个袋子:“少白哥哥,这是婶儿让我给你捎的围巾, 她自己织的喔。”   俞少白愣了一瞬, 缓缓伸手接过去, 他打开袋子拿出围巾, 默默看了好久, 然后将脸轻轻埋进那团围巾里,心中叹息道:母亲   云落安静地望着对面的少年, 心中微微发酸,他两年没见母亲了,异地他乡一定思念和放不下俞婶吧。   她忍住了告诉他实情的冲动, 故作轻松道:“少白哥哥,我代表我自己诚挚地邀请你,大年三十来我家吃年夜饭呗。”   听到云落的俏皮话, 俞少白心里的愁绪都冲淡了不少, 他珍重将围巾放回去,略微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行,请一两天假还是可以的。”   “才一两天吗?少白哥哥你尽量多请几天好不好,我都好久没见你啦, 你就不能多陪陪人家嘛~”   为了让母子俩儿的团聚,云落狠掐自己一把, 使出了洪荒之力向俞少白撒娇, 直接把一旁的李龙惊得下巴掉到地上, 额滴妈呀!头一次见这小祖宗像个正常小姑娘一样撒娇!   俞少白眉眼带笑,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他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云落白里透红的脸颊,可爱的小丫头!   “嗯,我尽量。”他模样淡淡的说道,心中——答应!必须答应,把这段时间攒的假期都给面前的小人。   听到对方的保证,云落将眼睛笑成了新月,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少白哥哥真好,大年三十一定要来哦!”   李龙翻着白眼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饭后三人在城里逛了一下午,期间路过供销社,李龙犹犹豫豫地驻足观望,好一会儿才喊住云落,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扭扭捏捏道:“落丫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啥呀?”   云落眉毛微微一耸,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这家伙一脸春心荡漾啊,最终还是没打趣他,她指着红色的头绳和丝巾:“大龙哥,你买这两样肯定没问题,再加上擦脸油,完美!”   过了一会儿,三人从供销社出来,李龙宝贝地把东西包好揣进内兜,咧着嘴巴嘿嘿直笑,并向云落表达了感谢之情:“你丫头够意思!明天回老家,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相聚总是短暂的,但这一次离别却少了些愁绪多了些期盼,临行前云落看着俞少白,似乎有话说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俞少白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被他沉静的目光看着,云落心里一松轻声道:“少白哥哥,你希望俞婶找个人相伴吗?”   俞少白抬头望天没说话,良久他叹了口气:“父亲去世十几年,并非我不愿母亲找个知心人,而是她似乎没这个打算,一门心思只想将我养大成人,若有合适的人,只要母亲认可,我不会排斥。”   说完这番话,他的嘴角重新挂上淡淡的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给她仔细理顺了头发,然后柔声道:“去吧,李龙在等你,一个月后见。”   云落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像上次分别那样轻轻抱住俞少白,还轻轻拍拍他的背,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快步转身大步离开,她没回头只举起一只手潇洒地挥了挥:“过年见哦!”   俞少白伤感的心绪瞬间被这个拥抱冲的不见踪影,这丫头是在安慰自己吗?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嘀咕了一句小丫头。   下午六点多回到家正好赶上吃晚饭,李龙也被罗美芳热情地留下吃饭,于是他把今天这对青梅竹马的事,顶着云落犀利的眼刀向云建业悉数交待了一遍。   罗美芳则笑呵呵的听着,时不时还插嘴问几句,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云建业表面上端着严肃的面孔,心里早就已经酸得冒泡泡,闺女对他都没那么亲昵贴心,那个臭小子哼!   怀着这样的心情,夫妻俩的夜话变成了对俞少白的谈论,云建业问得很仔细,罗美芳打着哈欠时慢悠悠道:“建业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少白那孩子挺不错,过年见面不准为难人家,听到没?”   云建业不说话,伸手将妻子揽进怀里,手脚不安分起来,报复性地咬住她胸前的两点红莓,翻身把嘤咛的女人压在身下,这样就没精力替那臭小子说话了吧?   隔壁屋姐弟俩早就进入香甜梦乡,云落现在睡觉从不把神识扩散到父母房内,不然如某一次一样,不小心“看”到突如其来的开车现场,那叫一个尴尬喂。   ☆、68.前方的战事   次日清晨, 起床号一响云落便醒过来,当微光从窗帘缝透进房间时, 她忍着寒意轻手轻脚在昏暗中快速穿衣, 把小叶子的被角捻好才出卧室。   她拉开客厅的窗帘, 清晨的七点天色还没大亮, 只有远处的山峦处一抹亮橘色, 预示着朝阳即将升起,一切黑暗将无所遁形。   云落没去洗漱, 怕动静太大吵醒母亲,她打开阳台与客厅之间的小门走出去,静静眺望远方深呼吸, 十多个呼吸后伸胳膊抬腿做拉升,几套动作重复下来天色已是大亮。   话说她也想下楼去跑步什么的,但本着初来乍到要低调的原则, 所以她都是在自家阳台上做做拉伸, 等天亮了便回屋看书练毛笔字。   跟母亲随军后,她的生活就很规律,这两年来云落收集了不少书,平日里就放在床下的箱子中,以前她身体不好, 时间总是不够用,她很享受现在有大把时间好好看书。   “阿落去把你弟弟叫起来, 娘给你们做早点。”罗美芳洗漱完, 冲阳台上锻炼的闺女喊了一声。   云落回头应了一声, 吐出一口气结束了今天的晨练,她推开门像往常那样捏弟弟的小脸,小家伙居然没被弄醒,她神色一凝摸了摸小叶子的额头。   “娘,弟弟发烧了!”   罗美芳将擀面杖一放,背上儿子就往楼下跑,云落抓上钥匙和外套跟上去,楼下碰到了训练回来的云建业,他接过儿子连忙朝团里卫生所赶。   卫生所。   “没事儿,应该是受凉了,吊瓶水回去按时吃药,明天再来吊一次,应该就没啥问题了。”军装外套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军医,向焦急的夫妻二人温和地说道。   罗美芳松了一口气,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云建业搂着她的肩膀轻拍了下。   没一会儿来了个护士给小叶子吊水,冬天温度低,小家伙的胳膊瞬间就凉了,云建业抱着儿子眉头一皱,然后拿起冰凉的输液管贴在肚子上。   云落看着云建业自然而然的动作,心中泛起奇妙的暖意,这就是父爱吧。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低声地交谈,云落朝走廊上看了一眼,是母亲在与人说话,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邱如雪,她是医疗兵,在这儿碰到她也不奇怪。   “如雪啊,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孩子在里面打吊针,改天上我家玩儿啊,我们住在新盖的家属院,二单元三零二。”罗美芳心里挂着儿子,实在没心情叙旧。   邱如雪是一个有眼色的人,她笑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并表示过两天会登门拜访,然后朝门口的云落挥挥手,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看着人消失在拐角处,云落和母亲一同回到病房,她突然想起何春蔓也在团里,真热闹啊……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云建业抱着输完液的儿子与妻女回了家,今天干脆不去训练,乡团里请了一天假。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父母在厨房忙碌,云落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军装女人,她朝里面看了看才低头问:“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做饭呢,姐姐你有什么事么?”云落看着这个模样俏丽的女兵,安安静静猜测对方的来意。   对方抿嘴一笑,高兴道:“小丫头嘴巴真甜,我是贾甜甜,你们家对门张营长的爱人,我是医疗班的卫生兵。“   说完她从兜里掏出几颗硬糖塞给云落,冲她眨眨眼道:“拿着!晚上我家包饺子,你们过来吃饭啊,肉馅儿哦!“   话音刚落,人便转身走进对门,云落一愣有些失笑,这是一个急性子的爽快人。   吃饭的时候,她把刚刚的事和父母提了提,云建业停下筷子沉吟片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来是张建军,嗯,那就去吧,搞好邻里关系很有必要。”   见妻子点头他又叮嘱:“准备点上门礼,礼多人不怪嘛,钱不够和我说。”   看来父亲似乎很重视这个张建军,云落把最后一口饭咽下,端起一旁温度刚好的白粥进屋喂小叶子。   进了屋她将门轻轻掩上,手里出现一杯水和一个苹果,云落放下粥小声叫醒迷糊的弟弟:“先喝水,一会儿有大苹果吃哦~”   小家伙非常乖巧,明明很难受却不哭不闹,乖乖依偎着云落把水喝完,然后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个红彤彤的苹果。   “小馋鬼,你再喝点粥,姐姐就给你削苹果吃,不过这是咱们的秘密哦,不要告诉爹娘。”   见他喝了半碗粥便吃不下东西,云落把苹果往他被子里一塞终于放心了,这些都是何春蔓的空间出品,今晚过后应该好很多。   下午五点一到,云落与父母敲开对面的房门,门口露出那张俏丽的脸庞,她亲热将罗美芳拉进去,又伸手摸了云落的脸一把。   罗美芳神情一松,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对方:“这是我家乡带来的猪肉脯,还有一些果干,拿来给妹子尝尝。”   “嫂子,你太客气了!快进来坐。”一个模样周正的男人笑着说道。   罗美芳把东西往贾甜甜怀里一塞,推了推丈夫嗔笑:“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们男人去客厅坐着说话,厨房交给我们女人。”   边说边挽着贾甜甜胳膊,二人一起走进厨房,云落立在一旁,心想自己该去厨房还是客厅。   “云大哥,这是你家姑娘吧?快来坐,想吃什么自己拿。”张建军眼神一瞟瞥见呆立的陨落,温和地说道。   “谢谢张叔,那个我可以看这些书么?”云落抬头看到那满满一书柜的书,眼睛顿时一亮。   他有些担心对方损坏了书本,但瞅着小姑娘那期盼的小眼神,张建军拒绝的话哪里说得出口。   得到对方应允,云落没有马上去拿书看,而是走进厨房,认真仔细清洗了手,这才爱惜地伸手拿了那本鲁迅文集。   云建业见张建军疑惑,便笑着说道:“我姑娘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平日看书都要洗过手才会看,每本书还用旧报纸仔细包好,又在封面上重新书写了书名。”   竟是如此?张建军顿时对云建业也充满了好感,他也爱书之人,心想能教出这样的孩子来,这夫妻俩人肯定也不错。   接下来的谈话就宾主尽欢了,待饺子上桌,云落囫囵吞了几个,便端了四个饺子回家给弟弟吃,她可不放心小叶子自己一个人呆在家太久。   “芳姐,你闺女真懂事,还会照顾弟弟,也不知道我肚里这个小家伙乖不乖。”贾甜甜摸摸平坦看不出起伏的肚子,甜蜜的说道。   “你这是第一个吧?以后有什么问题找对门来我唠唠,其他的我可没你懂得多,但养孩子的心得还是蛮丰富。”   贾甜甜点点头,神情间更亲近了几分,天上挂着一轮满月之时,夫妻二人这才回到家。   “姑娘哎,你张叔叔说你喜欢看,让我拿来给你,等你看完再还回去。”云建业一身酒气,眼中却很清明,递给云落那本鲁迅文集。   云落接过去,递给父亲一杯热水,歪着脑袋露出一对梨涡:“谢谢爹,水烧好了,洗洗早点休息吧。”   云建业一乐,回头冲妻子得意道:“瞧我闺女多孝顺,真是爹的贴心小棉袄呀!”   罗美芳白了丈夫一眼,没理会他,径直去了次卧看儿子,没一会儿她便满面笑容地走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哎呀,烧退了!真是太好了!”   清冷的月光洒进屋里,偶有云朵飘过,除了执勤站哨的战士,团里一片静悄悄。   突然紧急哨声响遍全团,安静的家属院和战士宿舍灯火通明,军人们穿戴整齐训练场集合。   前方战事有变,一营二营三营必须立即支援前线,云落记得父亲便是三营营长,罗美芳一整宿没合眼。   今夜不知多少人无心睡眠。   ☆、69.可爱的小弟   年前发生紧急战事, 让罗美芳随军的喜悦变成了深深地担忧,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总是想起上次来探亲时丈夫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母亲的异常云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对门的贾甜甜也没好在哪去, 新婚燕尔又怀有身孕, 有时候罗美芳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前方战事情况不明, 军嫂们的丈夫生死不知,家属院被压抑沉重的空气笼罩着,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天。   “美芳姐,他们回来了!”   云家的门被人用力拍打, 伴随着贾甜甜激动兴奋地声音传到了罗美芳耳朵里,正在与俞乐吟缝衣服的她愣住,一时间竟然望向门呆坐在那儿, 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相信地看向身旁的云落。   “娘你没听错,甜姨说爹他们回来了,咱们去看看吧。”云落拉起还在以为自己在做梦的罗美芳,回头对俞乐吟道:“婶儿也一起去吧,听说这次是陈野大叔带队, 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云落知道俞乐吟脸皮薄,自己不邀请的话, 她肯定不会下去, 果然俞乐吟犹豫了一瞬便跟上母女二人, 与贾甜甜一同下楼出了家属院。   她们一路上遇见了很多军嫂,带着期待激动担忧的心情融入这支队伍,向着远处的训练场涌去。   训练场上此刻停放着一辆辆军用大卡车,从上面下来的士兵们或高兴或沉默或悲伤,大部分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有的士兵头上包着绷带,有的手臂上打着石膏,有的胳膊下杵着拐杖,即便是没有受伤的也一脸萎靡不振,看起来十分疲惫。   女人们的接近让训练场的人安静了下来,突然间有个军嫂嗷了一嗓子悲恸道:“我家强子呢?!谁见到他了?”   没人回答她,气氛更沉默了,军嫂队伍中已经开始有人小声地啜泣,女人不管不顾冲进了人群中疯狂寻找自己丈夫,两边的人都默默地看着她。   突然她抓住一个年轻小兵的胳膊,满含期待地看着对方:“顺子,强子呢?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是不是有任务还没回来,还是受重伤住院了?”   年轻的小兵将眼神飘向远方,半晌没说话,终究在女人殷切又期盼地目光红了眼,他紧紧握住拳头,有些于心不忍地撇过头颤声道:“连长他为了掩护大家牺牲了,他说让嫂子遇到合适的就改嫁吧,他对不起你和狗娃,说来生再见嫂子。”   说到最后顺子深深地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地上渐渐被打湿了一片,与周围干燥的地面格格不入。   女人脸上的神情木愣愣的,眼神空洞无神地呆立着,此刻四周都是人却安静地仿佛没有人,什么语言都显得空洞乏力,安慰地话说不出口,战士们甚至不敢看她。   军嫂群中啜泣的人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女人们挤进去开始寻找自己的丈夫,罗美芳彻底慌了神,云落将弟弟交给俞乐吟跟了上去,没一会儿她便默默跟着母亲不再说话,她没在人群里发现父亲。   场面混乱而失控,没过多久有一个戴眼镜,似乎是个政委的人大声通知道:“大家安静,虽然这个消息让人悲恸坏人让人难以承受,但我还是不得通知嫂子们——这是一份已经统计好的目前的伤亡士兵名单。”   说完他顿了顿开始念名单,一份死亡名单,罗美芳和俞乐吟紧张地听着,云落脸色凝重,闭眼用神识将名单快速浏览了一遍,片刻后微微睁开眼,眼中带着庆幸和悲伤。   她庆幸父亲和陈野都没事,悲伤那份名单中死亡人员比伤患士兵还多一倍,再看看那个仍旧木头一样立在原地的女人和那些麻木伤痛年轻面孔,云落头一次感受到战争是多么残酷,生活在和平年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名单念完,场上哭倒了一大片人,有人痛失伴侣痛哭不已,有人失而复得喜极而泣,也有人像那位一直痴呆不动的女人一般,木愣又空洞。   “阿落你带弟弟先回家等着,我去医院看你爹伤得怎么样!”   罗美芳交待完便疾步走向大门,俞乐吟没有一丝犹豫,她抿着唇跟了上去,云落牵着弟弟一言不发跟随二人,不去看看她哪里能安心在家等待,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她也方便帮把手。   医院。   走廊中放满了伤患,他们只能坐在临时增加的长凳上输液,病床上躺着的都是重伤昏迷不醒的士兵,护士和医生们疾步穿梭在走廊和病房中,加上随后陆续赶来的军嫂们,走廊里都快让人无处下脚了。   罗美芳找到云建业时,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确定他只是腿上中弹后,不顾屋里还有其他人,将头埋进丈夫的胸膛中抽噎不已,近日来的担忧害怕全部倾斜而出。   云落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拉着弟弟静静站在旁边没打扰,她目光一转看向隔壁床上面色苍白的陈野,她悄悄看了一眼俞婶。   俞乐吟立在床前,似乎没有注意到云家这边,她望着静静躺在床上没有生气的人,眼前浮现的是往日陈野沉静从容的面容,此刻他苍白脆弱的模样让她揪心,突然她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缓缓坐下,伸出手轻轻握住陈野的手,心里疼痛得喘不过气,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祈祷他能平安。   原来云建业没有受重伤,但陈野胸口中了一枪,他不放心便守在医院等待,还没让手下的士兵赶回去通知妻子,罗美芳哭够白了丈夫一眼道:“一会儿我让护士教我换药,然后咱们回家养伤。”   语毕她望了一眼俞乐吟,眼神有些复杂和了然,然后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没说话,一个高大的士兵背起云建业,云落帮忙拿着拐杖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屋里的二人。   回到家云落立刻倒了一杯水给父亲,亲自盯着他把水喝完,过了会儿云建业冲妻子笑道:“我怎么觉得闺女端来的水格外甜呢?喝完我都觉得自己好像精神好多了。”   云落心中一跳,若无其事道:“爹,您想多了,你要是觉得我倒的水好喝,以后我都给你倒好了。”   云建业一听更乐了,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美芳你瞧还是咱闺女会疼人!”   “我也会疼爹。”小叶子小声地抗议道,伸手在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颗糖,他把糖纸剥开,拿着糖的手举得高高的递到云建业嘴边:“爹吃,吃了就不疼了。”   云建业一愣下意识地张嘴含住那颗甜甜的糖,小家伙见他吃了笑得特别开心:“甜吗?”   “宝贝儿砸,这是爹吃过最甜的糖!”云建业一把抱起小叶子,用力地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   罗美芳看着父子三人温馨互动,眼里带着满足和温柔,真好,丈夫没事,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好。   ☆、70.偶遇女主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 陈野却在医院昏迷不醒,这一天云落一直等到天边飞满晚霞, 也不见俞少白出现, 她除了有些失落, 更多的却是担忧。   “阿落你来一下。”罗美芳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喊了几声云落才回过神, 边应着边向厨房走去。   “娘,什么事, 需要我帮忙么?”云落撸起袖子,准备听母亲的吩咐。   “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帮娘做,这是黄焖鸡和其他一些小炒菜, 你跑一趟医院送去给你俞婶儿,她现在抽不了身做年夜饭,也没时间过来。”罗美芳郑重地交待道, 她知道陈野没醒来, 俞乐吟肯定没有心情过来。   云落眼神微微一动,这才发觉母亲近日做饭格外早,原来是为了这茬,她提起小篮子点点头就要出去,正好她也打算去看看, 找机会给陈野喂点泉水。   罗美芳喊住云落,想想又补充道:“阿落, 你见到俞姐陪她说说话, 娘在家等你回来吃年夜饭, 去吧。”   “哎,知道了娘。”云落回头露出一个暖暖地笑容,加快了往医院赶的步伐。   温暖的夕阳笼罩着肃穆的部队,往日里热闹的家属院,在除夕这天却显得格外清冷,战争的阴霾萦绕在人们的心头,未亡人悲戚的哭声犹在耳边响起。   云落叹了口气埋头赶路,出了部队大门,街道两旁逐渐热闹起来,人们对前方的战争一无所知,供销社和食品收购站依旧有不少人在排队,只为今晚餐桌上的年夜饭更丰富一些。   破旧的院门贴上了对联,门外挂着大小不一的红灯笼,一看便知是自家制作,云落提着竹篮穿过大街小巷,路过一户户人家,很快来到军医院。   在病房紧张之际,院方还给陈野批了一间单人病房,团里对他的重视可见一斑,云落见到俞乐吟有些憔悴,把篮子里的菜一样一样摆出来,说着些俏皮话逗她开心。   她边说边悄悄看了一眼床上的陈野,依旧昏迷不醒,要支开俞婶呢?云落四下一扫,眼眸微微一亮,有了!   “婶儿,壶里没水了,我有点渴”云落拿起桌上的水壶晃荡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俞乐吟说道。   “没水了?我记得中午才接满的呀”俞乐吟走过来看了看,疑惑地说道。   云落眼里闪过一抹狭促地笑意,一本正经道:“婶儿,可能你记错了,最近太忙了。”   俞乐吟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嘀咕:“看来我真是忙昏了头,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记性不好,阿落你等一下,婶儿去接点热水就来。”   壶里水当然是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没了,瞧着病房的门被关上,云落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的手势,然后迅速将泉水一点点喂进陈野嘴里,支开一次不容易,她干脆多喂了些,直到对方嘴边溢出为止。   见此情形,云落赶紧用被子将溢出的泉水擦掉,心中默念:陈野大叔,对不住了,喝泉水喝撑了也没法,毕竟自己不方便过来嘛。   云落告辞离开时,天上已经铺满星辰,她依旧穿过那一条条大街小巷,红色的灯笼在黑夜里绽放着年的味道,远处不时传来鞭炮的声音。   清冷的街上飘着年夜饭的香味,她揉揉咕噜作响的肚子抬头望天,他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无法按时赴约?   联想到最近这场战役,云落越想越担忧,俞少白甚至没打一个电话过来解释没来的原因,这不是他的作风。   怀着这种隐忧,云落回到了家中,饭桌上一家人正在等她,罗美芳冲她招手:“开饭咯!”   晚饭后云建业给姐弟俩一人发了一个红包,云落拉着弟弟认认真真给父母拜年,没一会儿对门的贾甜甜夫妻二人上门,男人聊部队里的事,女人聊些家长里短。   云落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过来是被外面万家鞭炮齐响吵醒的,原来这里过年,除夕的晚上零点一过,家家户户都会放鞭炮,持续半个小时左右。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屋里,楼下断断续续传来炮仗声音,云落利落地穿衣下床,心里惦记着俞少白的事,她想早点出门打电话去他们团问一问。   “娘,我下楼打个电话给少白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云落快速解决了早餐,边往外走边与母亲说道。   罗美芳一听便叮嘱她:“少白这孩子到现在都没消息,是得打个电话问问啥情况,快去快回,待会儿还有活动呢!”   云落点点头,出了门便疾步向通讯室而去,云建业见妻子满脸担忧地看着闺女离去的方向出神,出声安慰:“部队就是这样,有时候上面临时指派任务,应该是给耽搁了才没来。”   罗美芳拧着眉坐回丈夫身边叹气:“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我是在担心俞姐,还以为她就要迎来好日子,没想到依旧这么坎坷,大过年的陈团长受伤昏迷,少白也没出现,你说她现在心里得多煎熬?”   出了家属院,穿过训练场和士兵宿舍,云落走进通讯室,里面只有两个话务兵,她嘴巴甜甜给人拜年问好,然后拨通俞少白所在部队的电话。   没等多久电话被人接起,云落简单明了又不失礼貌地阐述了问题,对方是个年轻小兵,只告知她俞少白是去做任务,且任务保密归期不定,其余的便不肯再多说。   云落挪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好看的眉眼连同肩膀突然全部耷拉下来,脑海中被满满的失落和担忧充斥着,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去,原来是何春蔓。   “阿落,怎么喊你好几声都不答应?”何春蔓眼中微微有些不悦,语气却很温和,她身旁站了七八个女兵。   云落勉强打起精神回应了几句,何春蔓看着她日渐精致的眉眼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真是换个地方也没摆脱云落这蠢丫头和邱如雪那朵白莲花!   更令她烦躁不安的是,这一世的云落和邱如雪都与前世不一样了,但想到自己也越来越漂亮,何春蔓脸色稍霁,今天的表演她一定好好表现。   “走吧春蔓,咱们去衣服准备一会儿的节目。”身旁的同伴推了推她提醒道,何春蔓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云落,眼神犀利暗沉。   ☆、71.英雄永垂不朽(修)   云落走到楼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又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勾起嘴角微笑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些, 她不想母亲担心。   正当她收拾好心情准备上楼之际, 身后传来轻轻地笑声, 云落脚下一顿, 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一个充满朝气的俊朗小少年站在阳光下,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啊, 抱歉,我不是故意笑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叫季白,住在一单元二楼。”少年歉意地说道,并大大方方做了自我介绍。   云落眉头轻轻一挑, 她好像没在家属院见过这个小男生, 可能是哪家军嫂带孩子来探亲吧,她摇摇头轻声道:“没事。”   说完她转头便往楼上而去,似乎没打算多说,见此季白有些微微错愕,真是一个冷淡的女孩子啊, 不等他再想,肩膀被随后下楼的小伙伴重重一拍:“发什么呆呢季白, 走啦走啦看表演去, 看完咱们还要和玲子她们出去玩呢!”   十三四岁的少年已是情窦初开, 说到家属院最漂亮的女孩玲子便双眼放光,季白脑海中却浮现了一张冷淡明艳的小脸,她是哪个干部的孩子?   “你昨晚刚从老家回来,你是不知道最近啊”两个少年说着话勾着肩渐渐走远。   云落回到家时,罗美芳牵着云叶正要出门,云建业被高壮的年轻小战士背着,原本他腿受伤不想去,但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一,他想陪陪妻子和两个孩子,怕他们第一次远离家乡在部队过年不习惯。   表演节目的场地在训练场旁的礼堂里,这会儿礼堂四周的窗帘全部被拉开,阳光从右侧玻璃窗照进来,显得十分宽敞明亮,容纳几千人完全没问题。   战士们早已入场等候,礼堂里乌压压一片人,气氛喜庆却并不吵闹,此刻只有前几排还有零星的空座,这是团里特意留给军属们的好位置。   云建业坚持与三营的士兵们坐在一块,罗美芳倔不过他,只好领着云落云叶姐弟二人前往军属专座,这会儿连在一起的座位已经没有了。   “美芳妹子来这儿!”陈金花眼尖地朝罗美芳热情招手,“嗨哟,你们咋来这么晚呀,还好我给你们占了两个好位置,快来坐下。”   弟弟被母亲抱在怀里,云落坐下后看向台上,一块红色的巨大幕布,舞台四周挂着各种红布绑的花,显得十分喜庆。   没等多久,从幕布后出来了两个身着军装的男女主持人,男的浓眉大眼国字脸,女的同样是浓眉大眼小方脸,很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二人一番慷慨激昂的热场后,节目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表演杂耍,台下的官兵家属们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表演结束着礼堂里响起一片叫好声和掌声。   “接下来是卫生连女兵带来的节目——红/色娘子军,大家欢迎!”   主持人说完,红色幕布后,女兵们全副武装鱼贯而出,云落看到了邱如雪,原本自然好看的柳眉被刻意画成浓黑粗眉,看起来英气了不少,更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   女兵们一出场,台下明显气氛不一样了,一众光棍如狼似虎的盯着台上,停留在邱如雪身上的目光尤其多,对此石宏毅心中既骄傲又醋意横生。   “巾帼不让须眉,妇女能顶半边天,感谢卫生连带来的精彩节目,下面出场的是文工团带来的歌舞表演——十里送红/军,欢迎!”   十里送红/军?云落不由地看向站在舞台中央的何春蔓,与刚才的邱如雪不同,何春蔓化着淡淡的妆容,弯弯的柳叶眉下一汪含水的双眸,两条黝黑的辫子垂在胸前。   她本就腰细胸大,身上的军装又是夏季常服,腰上再系一根皮带,外加她悄悄改紧了些的裤子,身材曲线越加清晰了,整个人往那一站就让人移不开眼。   台下的目光比之刚才更火热了,连石宏毅都忍不住为之侧目,他愣愣地看了半天他才认出台上的人是何春蔓,她进部队这半年,他出了几次任务,机缘巧合之下二人竟是一次面都没见过。   他来不及多想就被台上的歌声吸引住了心神: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   何春蔓是拜了名师学过跳舞唱歌的,她进文工团半年,又有这方面的天赋,声音优美动听,台下无论男女老幼都被这首悠扬凄婉的红/歌吸引,听得如痴如醉。   一首歌毕,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没想到春蔓这丫头唱歌这么了得!”罗美芳的话得到周围军嫂们的一致赞同,大家激动地边鼓掌边赞美。   云落也跟着鼓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首十里送红军应该是电视剧《长征》的插曲,至少千禧年之后才诞生,这是某文工团去赣省乡下采风后,几十年后被一位作曲人改编创作,算算那位作曲家今年才八岁吧。   战士们起哄着要再来一首,主持人询问了团长意见后,同意何春蔓再来一首,这次她唱的是《一条大河波浪宽》,这首歌出自《上甘岭》,就算在后世都几乎人人会唱,别说这个特殊年代了,何春蔓起了个头,战士们包括家属都一起便跟着合唱起来,气氛空前高涨。   云落都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心中汹涌澎湃,想到这场战役牺牲的战士,忍不住跟着红了眼,你们舍命保护的祖国必定会繁荣昌盛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这一刻她忘了何春蔓,跟着众人沉浸在这种感人热烈的氛围中,后面的战士甚至开始低声跟着哭泣,石宏毅直直地望着台上的人,眼中异彩连连。   远处的邱如雪看了一眼石宏毅,眼底蓦地一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一直都知道何春蔓是石宏毅的未婚妻,也知道是石宏毅将她弄进团里,以前不在意,此刻却如鲠在喉。   何春蔓的两首歌结束,后面的节目就显得有些陈善可乏了,众人似乎沉浸在刚才的激动中,久久没能回神。   ☆、72.交谊舞会   春节联欢会最后一个节目结束, 主持人说了一番对春节的致辞祝福后,团政委走上舞台接过话筒扫了一眼台下, 笑得一团和气:“你们这些没媳妇儿的单身干部都给我留下来, 参加一会儿举办的联谊交际舞会。”   政委话音才落, 胆子大的小战士早就互相挤眉弄眼, 朝自家长官投去暧昧羡慕的目光, 舞会是部队专门为那些大龄单身干部举办的,说白了就是变相的相亲。   团里为了这些军官的个人问题简直操碎了心, 这个年代的人脸皮薄,上头都是以命令的形式,让单身的干部们和团里的单身女兵参加舞会, 狼多肉少,女兵只要是没结婚的都必须参加。   联欢会结束,云落也和父母随着人流离开了礼堂, 其实她挺好奇这个年代的交谊舞会是什么样, 可惜不给围观。   “诶?家里钥匙呢?”   走到家属院门口时,罗美芳突然脸色一变,胡乱摸了摸衣服兜儿,然后一拍脑门懊恼道:“可能刚刚掏瓜子落在礼堂里了,阿落带钥匙没?”   “娘别急, 你们在这儿等我,马上回来。”云落摇摇头, 交谊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完她拔足奔向礼堂。   几分钟后她喘着气站在门口, 还没来得及理顺气息就跨进礼堂,舞会还没开始,原本摆满凳子的大堂现在宽敞空旷,靠墙的两边分别摆放了三排椅子。   目前只有左边或坐或站了些男军官,其中就有石宏毅,而女兵似乎还没出来,到是云落的突然出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云落有点尴尬,刚要说点什么,有个年轻的军官善意地调侃道:“小妹妹你还小,等过几年再来参加交谊舞会吧,现在不行哦。”   “行了!别吓着小姑娘,回去看我不收拾你!”有个年龄看起来四十多的女军官白了说话的人一眼,又和蔼地问了云落来意。   顺利找到钥匙后,女军官指指幕布后的小门示意她离开,云落道了谢很快转身离去,她刚准备拉开小门,门就从外由内打开了,门口鬼鬼祟祟探出了几个脑袋。   双方面面相视了几秒,其中一个黑少年面露惊色,尖叫声差点脱口而出,被同来的小伙伴一把及时捂住嘴巴。   “是你?”季白眼睛一亮,声音有些欢快。   与此同时,房间另一侧传来了说话声,听着声音似乎离这里越来越近,同来的几个少年少女焦急了。   “大家跟我来!”云落猝不及防下被季白一把拽住,掀开军绿色的布帘就往木头搭建的舞台下钻,身后几人也动作灵活地钻了进去。   遮盖舞台的布帘子晃动了几下,女兵们也正好有说有笑地走向这边,几个少年少女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季白歉意地望着云落,伸出食指头放在嘴中央,轻轻“嘘”了一声。   云落冲他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小屁孩计较,决定等人走了她就出去,没想到天不遂人意,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像是落锁的声音。   她有种不祥地预感,待脚步声走远,云落掀开布帘一角朝小门望去,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季白忐忑地望着她:“怎、怎么了?”   云落面目表情地回过头看着他,手里的钥匙在季白面前摇晃了几下,眼中含着一层淡淡的薄怒:“我父母正等着我送钥匙回去,你说呢?”   与此同时,礼堂里响起女军官的说话声,大意是让男军官们主动邀请姑娘们跳舞,云落郁闷地扶额叹气,她总不能突然出现,然后穿过礼堂,堂而皇之地从正门出去吧。   几双无辜地眼睛看着她,这样的场合云落实在不好再说什么,很快他们的视线便从她的身边转走,面朝礼堂的布帘被成堆叠放的凳子挡住,少年们小心地掀开帘子,透过凳子的缝隙看向外边。   发觉有人在扯她的衣服,云落抬头看去,一个容貌清秀地女孩朝她招手,并小声道:“这里看的清楚。”   她本就有些好奇,而现在又不能出去,干脆从善如流,轻手轻脚靠过去,这里位置果然不错,能把外面的情形清楚地纳入眼中。   “动啊,跟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干啥呀?瞧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扭扭捏捏,连姑娘都不敢邀请,交谊舞其实很简单,老梁来咱俩给这群鹌鹑示范一下!”女军官见双方局促不安又羞涩地样子,故意虎着脸说道。   二人随着音乐舞动起来,舞步确实很简单,你前进三步我后退三步,左右z字步,男方将一只手放在女方背上托着,女方将一只手搭在男方肩上,其余一只手交叠握住。   气氛渐渐活络开来,两人很快结束并催促男军官们去邀请女兵,除了文工团的女兵扎着两条长辫,其余女兵都是一头利落都齐耳短发,她们羞答答时不时抬眼看对面的军官。   在他们的催促下,僵局很快被一个女兵打破,云落定睛一看,原来是何春蔓,她落落大方地向石宏毅走去,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水盈盈地目光望着对方:“石连长,可以邀请你和我跳一支舞吗?”   场上瞬间拍掌叫好,女军官趁机喊道:“石小子你还愣着干吗?春蔓可是我们文工团一枝花,不要错过机会啊,看看你周围!”   石宏毅目光微微一扫,男人们虎视眈眈的眼神被他尽收眼底,也没错过邱如雪那委屈地神情,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起哄道:“你个石磨碾子别磨磨唧唧了,你不愿意我可要邀请何同志跳舞啦!”   那怎么行?!石宏毅鬼使神差地握住那只柔软的手,其他的男军官也陆续走到对面邀请姑娘们共舞,邱如雪脸色瞬间僵住,变得十分难看。   石宏毅垂下眼眸不敢看邱如雪,木木地将手放在何春蔓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等一舞结束,他才看向邱如雪所在的位置,找寻之下却不见人影,瞬间慌了。   他的目光急忙在大厅里搜寻,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对人影上,脸色逐渐铁青,邱如雪甚至冲他露出一个挑衅地笑容,和舞伴靠得更近了几分。   何春蔓坐在角落里,将一切看在眼里,眸色深了几分,而云落与几个正在挤眉弄眼的小屁孩躲在舞台下,也将他们三人的互动看在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果然当吃瓜群众最爽。   ☆、73.入学   邱如雪赌气的行为让石宏毅的脸彻底变黑, 他立即起身大步迈向何春蔓,云落没看他们, 耳朵微微一动将目光投向小门。   透过布帘的缝隙, 她看到有人打开了门, 云落掀开帘子等了片刻, 在其余几人惊异的眼神中, 若无其事拉开小门走了。   走之前她笑着朝少年少女们挥手告别,心里嘀咕:小屁孩们慢慢玩, 姐姐不奉陪了。   手里攥着钥匙,云落小跑回家属院,却没在楼下看到父母和弟弟, 这时楼上传来罗美芳的声音:“阿落,你弟弟脖子上挂着家里钥匙呢,所以我和你爹就先回来做饭了, 快回来吃饭吧。”   她怎么没印象?肯定是母亲给弟弟挂上又忘记了, 云落吁了口气,回家看到父母在给花架上的花盆填土,罗美芳盘算着过几天开春种些蔬菜自家吃。   阳台上的蔬菜陆续发芽时,已是阳春三月天,在俞乐吟的照顾下陈野伤愈出院, 俞少白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云落正式成为河谷县人民子弟中学一名光荣的中学生, 小叶子则等待九月份入学。   文/革时期的中学不仅停止了招生考试, 还取消了初、高中的分段, 学制更是缩短为四年,包括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四年毕业后再由国家统一安排就业岗位。   这所子弟中学里,父母是军人的学生占了大半,四个年级一共十七个班,由于中途会有学生因为各种原因辍学,所以年级越往上班级越少。   云落背着军绿色的帆布斜挎包,跟在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身后,这就是她的新班主任陈学副,看起来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样子。   学校的教室呈口字型排列,是有些年头的红砖瓦房,穿过操场和一间间教室,小老头停下了脚步,云落抬头一看,破旧的门上用白漆写着初一四班几个大字。   教室里人手一本红宝书,正在大声朗读mao主席语录,等他们结束的这特殊的早读,小老头才背着手迈走而入,台下的同学们都好奇地盯着云落。   “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云落,白玲你是班长,多关照一下新同学,就让她和你坐,张梅你去和李洁坐。”陈学副话语简短,脸上没多少表情,三两句就安排好云落。   他话音刚落,第三排靠窗的小姑娘朝云落翻了个白眼,沉着脸得能滴出水,然后一言不发离开了座位,云落一愣心底叹了口气,其实她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坐。   不过瞥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小老头,小姑娘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这小老头是个明显说一不二性格啊。   算了,初来乍到,低调一点好,于是在各异视线中,云落默默走过去坐下。   “白玲,一会儿下课你带云落来办公室领书,你们继续读。”交代完,小老头背着手又出去了。   云落转头看着窗外,视线瞟向操场上的军装男人,云建业见女儿望过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反而眉头一皱,心中担忧,怕她不习惯新学校。   “你还记得我吗?上次礼堂里。”听到这话,云落将头转回来,眼前出现一张秀气小脸。   她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季白的同伴之一,大家喊她玲子,白玲见她点头,笑眯眯地将红宝书推到中间,小声道:“先看我的,一会儿下课带你去领书。”   云落领到七本书,分别是《常识》《数学》《语文》《工业基础知识》《mao泽dong思想教育课》《革命文艺》,甚至还有一本《医疗卫生知识》,书的封面充满了时代特色,上面印了各种相对应的mao主席语录。   中午十一点半放学,在白玲的热情邀约下,云落与她一道回家,大院里的孩子们成群结队,有些胆大的小男孩凑过来瞧新加入的云落,满足了好奇心后又与同伴们嬉笑着跑开。   有害羞的便远远望她一眼,低头与身边的小伙伴说着些什么,白玲挽着云落的胳膊安慰道:“别怕,大家都是大院的,就是好奇过来凑凑,以后就不会了。”   云落点点头表示并不在意,却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回到家时父亲绷着脸坐在客厅看报,不过报纸却是反的,见状她抿嘴一笑:“爹,我回来了。”   “嗯,习不习惯?老师对你好不好,同学有没有欺负你?”   “还好,老师不错,同学们也很友好。”她放下书包顿了顿,忍着笑意:“爹,报纸拿反了。”   云落说完一溜烟进了厨房,云建业一愣,再低头一看,一阵尴尬沉默,还不是担心她这小没良心的丫头。   吃过午饭休息了会儿,云落背上挎包出门了,学校的课程安排是上午文化课,下午实践课,所谓的实践课主要是学生走出学校,参加学工、学农、学军等校外活动。   学校是一个无产阶级阵营,后来的孩子参加少先队,这时的小学生参加红小兵,中学生参加红卫/兵组织,经常开批/斗会、忆苦会教育学生不不要忘本。   学校现在的红卫兵组织与□□刚爆发那会儿相比,性质不太一样,如果非要说什么地方不一样,大概是更温和些,更多的是形式主义。   今天下午的实践课是学农,上山栽树,每个人至少种三棵小树苗,活动还算轻松,或者说更像是春游,大家聚在一起嘻嘻哈哈,下午四点活动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早春天气凉爽宜人,山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不知名小花,白玲邀请云落留下一起再玩会儿,早上给她白眼的女生也在,此刻正鼻孔朝天看着她呢,云落可没打算凑上去自讨没趣,婉拒后便转身走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春风送来阵阵花香,云落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心情很好的哼着歌,顺手采了一束带回家,优哉游哉地漫步回家。   大院里晒满了大小不一的被子,一楼的赵阿姨如往日那样,正气急败坏的吼不听话的儿子,一只花猫懒洋洋地趴在墙角下晒太阳,楼里几个没上学的小孩蹲在地上丢石子儿。   云落迈着轻松地步子,慢悠悠地爬上三楼,掏钥匙开门,然后推门而入,阳台上好像坐着一个人,一身笔挺的军装背对她在看书。   “爹,我回来了,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了?”云落一边打招呼一边问道,往日云建业都是六点左右才回家,看外面的日头,现在应该才五点。   云落放下书包,拿起桌上壶倒了杯水灌下肚,久久没有回应,她疑惑回头望过去,手里的杯子“哐当”掉在地上。   “少白哥哥!”   顾不上碎了一地的陶瓷杯,云落如倦鸟回巢一般,朝阳光里笑吟吟的少年飞奔而去。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74.母子团聚   二人静静相拥了片刻, 云落将脑袋从少年怀中仰起,眼睛微红地看着他张了张嘴, 却没发出声音。   “生气了吗?少白哥哥不是故意的, 抱歉阿落。”少年温润的眼眸微微垂下回望她, 怅然所失地松开了圈着云落的手, 眼底涌上浓浓的歉意和愧疚。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罗美芳和对门的贾甜甜在交谈,云落神识之力立即外放, 眼里瞬间绽迸发出强烈的喜意,然后连忙将俞少白推进自己房间:“少白哥哥,你先进去待一会儿, 暂时不要出来哦。”   俞少白甚至来不及问一句,房门就被云落关上了,他摇摇头蓦然失笑, 转身打量着整洁干净的小房间, 金色的斜阳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一束不知名的野花上,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客厅。   将人推进自己房中后,云落立马冲向门口,正好与打开门的罗美芳和俞乐吟打了个照面,她立即伸手捂住二人嘴巴, 然后凑过去小声嘀咕了一阵。   俞乐吟听完后捂着嘴眼睛泛红,在罗美芳的安慰下, 她将手放在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一双饱含思念的眼定定看着眼前的门。   门内的俞少白似有所感, 抬头看向木门,却见到云落这丫头探进半个身子俏皮道:“少白哥哥,你答应我闭着眼不许偷看。”   什么呀?小丫头还卖起关子了?俞少白左侧眉毛微微上挑,在云落的催促下,还是照做了。   “好,闭上眼睛,跟我来。”云落牵着他,小心地打开门,将人带到客厅站定,放开他的手轻声道:“少白哥哥,你睁开眼吧。”   俞少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缓缓睁开了双眼,待他看清眼前之人,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呆愣愣地仿佛失了语言。   “少白,娘的少白”俞乐吟红着眼上前,伸手轻轻抚着儿子的脸颊,之后泣不成声。   “娘?”少年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俞乐吟数行清泪顺颊而下,颤声回道:“哎,娘在呢。”   然后一把抱住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出二个头的儿子,突然放声嚎啕大哭,两年的思念和担忧再也控制不住,如洪水一般宣泄而出。   罗美芳早就在一旁跟着哭成了泪人,云落看到那个从没流过泪的少年红了眼,背过身去忍不住喉头哽咽。   啊,真是最看不得这种场面了,一颗心忍不住跟着变得柔软,眼里的泪水也忍不住跑出眼眶,身不由已,却又甘之如殆。   就在屋里悲喜交加,哭成一团时,云建业带着陈野推门而入,眼前的场景让两个大男人手足无措,二人相视一眼,默默立在一旁等俞乐吟平复情绪。   陈野时不时看一眼俞少白,脸上看不出表情,云建业频频朝妻子使眼色,罗美芳哭得很投入,完全屏蔽了丈夫传递的信号。   又过了一刻钟,在俞少白的安抚下,俞乐吟终于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母子二人进了云落的房间说话,留下客厅几人面面相觑。   “美芳,这就是俞姐的儿子吗?”云建业看了一眼房门小声问道,罗美芳点点头指着一旁云落道:“有什么问你闺女,我去厨房做饭。”   话音刚落,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云落身上,于是她面向陈野,心下略微斟酌后,挑着能说的细细说了一番,她衷心希望这位陈大叔得到俞少白的认可。   晚餐做好时,客厅里的谈话也结束了,母子二人从房内出来,俞乐吟眼圈红红的,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笑容,如水的眸子时不时看儿子一眼,仿佛看不够似的。   “少白,这是你云叔叔,这位是你喊陈叔叔吧。”   俞乐吟看向陈野语气一顿,眼底闪过淡淡的尴尬之色,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介绍心上人,总觉得有些莫名地心虚,更多的是害怕儿子知道后不喜。   俞少白何等敏锐,他微微一眯眼,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陈野,比自己还高上几分,看起来沉稳话少的样子。   冲陈野礼貌地点头致意后,他面向云建业严肃认真道:“陈叔叔好,云叔叔好,母亲已经跟我说了,感谢您为我们母子做的事,少白无以为报,将来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说完他朝云建业深深一鞠躬,云建业连忙扶起他,神情间更亲近了几分,拉着俞少白非要和他喝酒:“美芳,快把我珍藏的几瓶酒拿出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庆祝他们母子团聚!”   部队里的男人哪里有不喝酒的,罗美芳一面将酒放在桌上,一面不忘叮嘱云建业:“你们一会儿少喝点,可别太过分啊,少白还是孩子。”   说完她走到阳台上,冲楼下喊了一声:“叶子!回来吃饭啦!”   没一会儿云叶跑了回来,他先是一愣,而后小炮弹一样冲向俞少白:“少白哥哥!你可来看我啦,小叶子特别想你!”   云建业这下心里可酸了,儿子见他也没这么激动,自家妻子也跟护自己犊子似的护这小子,当下鞠了一把辛酸泪。   罗美芳笑笑进了厨房,又加了一叠花生米和胡萝卜丝凉拌木耳,以及一大盘切碎的油炸肉,男人喝酒得有下酒菜,肉自然是为了俞少白难得过来一次。   几杯酒下肚,饭桌上的气氛逐渐热络起来,男人们天南地北聊起来,俞乐吟则吃完饭被罗美芳拉到卧室。   “俞姐说句实话,你和陈团长的事,你打不打算跟少白那孩子谈一谈?”二人才坐下,罗美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谁让他家那口子催的紧呢?俞少白虽然出现的有些措手不及,但既然来了,事情该挑明还是得和孩子挑明,不然以后咋办?   见俞乐吟低头不语,罗美芳又道:“你和陈团长可都不小了,缘分到了就要珍惜不是?合适的话,让陈团长向团里打结婚报告,趁早说不定你和陈团长还能再要个孩子呢!”   “胡说!我那么大年纪了,身子骨向来不好,哪还能再生?”俞乐吟想都没想便反驳道,待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低着头懊恼的不说话了。   云落知道母亲在给俞婶做思想工作,她见父亲和陈野喝得差不多,便扯扯俞少白的袖子,示意他跟她走。   二人穿过客厅来到阳台,云落顺手把阳台与客厅之间的门关上,望着俞少白沉吟了片刻:“少白哥哥,下午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没怪你没守约,就是很担心你。”   俞少白眼眸上蒙了一层雾,他轻轻笑了,伸手揉了揉云落脑袋没说话,只是温和地看着她,也没催促她。   犹豫了一瞬,云落低声道:“少白哥哥,你还记得我上次去看你,问你的事吗?对,那个人就是这位陈野叔叔,你同意或者愿意俞婶和他结婚,相伴到老吗?”   同意吗?俞少白将头微微一转,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半空中,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父亲,这次上战场足足两个月,侥幸捡回一条命,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在战场上时,他时常想自己要是有个万一,母亲怎么办?这是他最怕最怕的事,若是有个可靠的男人照顾她,下次再上战场时,他也能安心。   只是他将目光转回来,看向面前的小丫头,若是见不到她,自己也会很难过吧?不过想到她有父母弟弟在身边,心中安定了不少。   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云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能看出少年的眼神温润,情绪很平和。   良久良久,俞少白笑了,那一笑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又烟火绽放,不知为何,云落只觉得心疼。   “我自然希望母亲好,若是陈叔叔人不错,我不会反对。”   云落低低应了一声,伸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抚让少年一愣,眼睛微微湿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如水的月光给拥抱在一起的二人披上了一层银纱,如梦似幻。   ☆、75.结婚   晚饭后陈野开车送母子俩儿回家, 第二天俞乐吟下厨宴请云落一家,饭菜是陈野和她一起做的, 二人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意。   云落又特别留意了俞少白, 发现他心情似乎不错, 偶尔还能神态自若的和陈野交谈几句, 这才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相聚总是短暂的, 俞少白只待了三天便归队,至于什么时候再回来并不确定, 俞乐吟倒是很满足,至少现在一两个月能见儿子一次。   四月中旬,陈野向团里打了结婚报告, 婚礼定于五一劳动节那天,周围亲朋好友得知这个消息时,比准备结婚的二人还高兴, 只差敲锣打鼓, 载歌载舞表达自己心中的祝福。   接下来一个月,罗美芳跟俞乐吟忙碌了起来,之前她自己一个人住,自然怎么简单怎么来,现在家里即将迎来男主人, 那就不能马虎了事。   陈野年龄虽然有些大,但他正值壮年, 团里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 卫生队和宣传队里都有不少女同志盯着, 可惜他没那心思,这些人就等婚礼时,瞧瞧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何人。   婚礼一日日临近,云落也逐渐适应子弟中学的生活,上午四节文化课,下午各类课外活动,有时候去工厂观看学习,有时候去田里拔草插秧,有时候去部队接受军事训练。   这样的校园生活,倒是有趣又充实,云落安静聪颖的性子很快交到了几个朋友,尤其和白玲玩得好,或者说白玲单方面和她特别好,都是一个大院的,大家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云落很享受现在这样充实又简单的生活,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到了五一劳动节,学校给学生们放了五天假,连部队里都给战士们放了三天假。   所以陈野和俞乐吟结婚这天,团里只要没当值没任务的都到现场参加婚礼,众人皆被新娘的风采折服,那模样那气度那气质,团里就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   爱情的滋润和儿子的支持,加上云落的泉水,本就是大美人的俞乐吟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二人身着橄榄绿,胸口配红花。   男的高大强壮,女的温婉大方,平日里总是严肃脸的陈野,今日满面红光,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意,二人年纪不小又都是二婚,本应一切从简,奈何陈野的地位摆在那儿,场面真是比头婚的还热闹喜庆。   屋里的热闹没有吸引云落的目光,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身旁的俞少白身上,见他全程保持微笑,精神波动也很平和,这才微微放心。   那边主婚人刚说完,陈野便从前台大步走下来拍了拍俞少白,示意他跟自己走,俞少白眼神微诧,很快他收拾好心情,从容起身跟上。   “我陈野一身戎马,家中无父无母,膝下也无儿无女,以后这是我的妻,而这是我陈野的儿子俞少白。”陈野将母子二人拉到自己身旁,语气铿锵有力又带着几分霸道,神情郑重地向众人介绍道。   空气安静了三秒,台下响起了雷鸣般地掌声和欢呼声,间或夹着“团长威武”之类的话语,俞少白一直微笑淡定地表情头一次龟裂,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眼角有皱纹的男人,吃惊发愣又迷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地酸涩在心间涌动翻滚。   就在他吃惊诧异时,一直厚实粗糙地大手在他后脑勺轻轻一拍,又很快离开,云落分明看到台上的少年耳尖红了,他快速地将头转回来,目光扫过俞乐吟。   他见母亲脸上带着欣慰笑,眼里含着幸福的泪水,身子蓦然一松,嘴角微微上扬,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样好像也不错。   接下来陈野将俞少白带在身边,一一为他介绍自己熟识的战友和下属,俞乐吟则被军嫂们拉着话家常,她应对十分得体,令人不可小觑。   云落彻底放松了下来,坐在角落里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大红的喜字和布幔,映着大片的橄榄绿,喜气仿佛会传染,众人兴致高昂地与身边的人高谈阔论,不知不觉闹腾至深夜。   今晚陈野身边的警卫员和几个下属都喝得烂醉如泥,今天可是自家团长大喜的日子,比自己大喜还高兴,他们不能让团长被灌醉,弄得洞不了房。   俞少白拒绝了陈野安排的接送司机,在云落家的客厅沙发上将就了一晚,次日清晨他陪云落吃了早饭,甚至没来得及和俞乐吟拜别,接了个电话便匆忙赶回部队。   五一假才过了一天,云建业连同新婚的陈野就接到命令领兵出发,罗美芳又开始了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   战争的阴霾再度笼罩了家属院,往日没心没肺的小伙伴也难得安静了下来,这段时间云落也算体会到了军嫂和军人子女的辛酸和不易。   六一儿童节都过了,云建业他们依旧没传来任何消息,罗美芳天天担惊受怕,隔三差五做噩梦,很快便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云落没法安慰母亲,只能拉着弟弟时常逗她开心,稍微缓解一下她焦灼的心情。   ☆、76.平安归来   河谷县的夏天温度舒适宜人, 县城四面被大大小小的山丘环绕,初夏已是绿树成荫, 山中时而传来猴子和鸟儿的叫声。   云落端着一碗绿豆汤, 手里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 她趴在阳台上, 目光没有焦距, 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父亲他们可还好?哪怕知道最后的会赢,可身在其中的人牺牲了多少, 谁又知道呢。   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云落放下绿豆汤,拿起一旁的水壶给母亲在阳台上种的蔬菜浇水, 正午的阳光耀眼刺目,大太阳下站久了,皮肤甚至会有一种灼痛感。   她正要把楼下和小伙伴弹弹珠的弟弟喊上来, 眸光却猛地一凝, 云落脸上扬起喜悦的笑容,转身跑进厨房喊道:“娘,爹回来了!”   哐当一声,罗美芳手中的锅铲掉在地上,她犹如一阵旋风冲向门外, 全然忘了锅里的菜,云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捡起锅铲洗干净继续翻炒。   楼下。   云叶紧紧搂住云建业的脖子不撒手, 满口爹叫个不停, 云建业好好脾气地答应着,不经意地一抬头,便见妻子立在楼梯口,他顿住了脚步望着红着眼的妻子。   二人无语凝噎,默默相视,此时罗美芳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住唇,深深吸了口气,将眼中的水雾逼回去,压抑着声音颤声道:“回来啦?回家吃饭。”   云建业静默了半晌,带着浓浓地鼻音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上前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罗美芳微微挣扎,羞涩地小声道:“别人看到不好,孩子看着呢”   只是那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说服力,云叶双手捂眼,笑嘻嘻的:“我什么都没看到哦,娘~”小家伙一边说着,一边张开手指望向父母。   儿子的捣乱让罗美芳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她心中的悲伤焦虑不知不觉便冲淡了许多,突然她甩开了丈夫的手,焦急地冲进家里:“哎呀,我的菜还在炒呢!”   有云落在,菜自然好好的,云建业一进门放下儿子,抱起自家闺女狠狠亲了几大口,并一直念叨着想死宝贝闺女了,热得小家伙醋意大发,嚷嚷着也要亲亲。   云建业笑呵呵地逗自家蠢儿子:“你是小男子汉,还要爹亲啊?羞不羞人你?”   在云建业看不到的地方,云落无奈地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她依然有些不习惯与云建业太过亲密,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轻轻上扬着。   罗美芳在厨房听着父子三人说说笑笑,脸上带着散不去笑意,这三个月以来,一家人总算聚在一起吃了一餐团圆饭,饭桌上罗美芳什么都没问丈夫,只让他吃了饭去卧室躺会儿。   云建业点点头没反驳,他确实很累,身心俱疲,此刻与妻女吃过简单的饭菜,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听到卧室传来轻轻地呼噜声,罗美芳叮嘱了两个孩子安静些后,揣上钱和票证便匆忙出了家属院,往供销社和国营店而去。   她准备买上几斤肉和大骨头做几道硬菜,出了部队大门,罗美芳心中一动,朝俞乐吟的住处赶去,丈夫的表现让她断定陈野应该也没事,她打算邀请他们夫妻上自家做客,算是为二人接风洗尘,庆祝他们平安归来。   如她所猜想那样,陈野除了神情憔悴,没什么大事,对于罗美芳的邀请,俞乐吟欣然应允,二人一同去供销社买晚上做菜用的食材,甚至还有两瓶酒。   晚餐格外丰盛,两个贤惠的女人联手做了一桌拿手好菜,一盘卤猪耳朵、半只黄焖蘑菇鸡、半只凉拌木耳鸡、一碗青椒炒肉丝、大骨头汤炖莴笋白芸豆,再来满满一碟花生米和两个素菜,这规格比起年夜饭也不遑多让。   云叶拿着碗筷,兴奋地围着桌子转圈圈,正当众人准备开饭时,门外突然响起咚咚地敲门声。   罗美芳连忙起身拉开门,见是对门的贾甜甜便笑着说:“甜甜吃了么,没吃的话进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呗。”   “不了不了,建军安全归来,我做了几个菜,想请嫂子你们一家过来吃饭,没想到你们也准备吃呢”贾甜甜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嗨,这有啥,你们要是不介意,把菜端过来一块挤挤,大家热闹热闹怎么样?”罗美芳摆摆手并热情地邀请她。   于是今晚云家饭桌上的菜更加丰盛了,小叶子将肚子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才停下,吃饭期间听大人们的谈话得知俞少白没事,云落便胃口大开,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直至深夜,饭局才散去,几个大男人喝高了,终于将心中压抑的悲伤释放了出来,云落默默无语,心中哀叹战争给人带来的创伤,其实是难以磨灭的,可历史的洪流挟裹着这个时代的人们,身不由己。   休息了几天,云建业又忙碌了起来,俞少白第二天便给云落打了电话报平安,时间也不紧不慢进入了七月,河谷县的夏天屋里十分凉爽,晚上睡觉铺个凉席,连扇子都用不到。   熟悉的起床号响起后,云落伸伸懒腰起来了,她从上铺爬下来,揪着睡得像只小猪一样弟弟的脸,好笑道:“不起来,小懒虫!”   小叶子揉揉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穿衣服,待洗漱后便彻底清醒了过来,吃过罗美芳做得早餐,云落在一旁看书,顺便监督指导弟弟认字和写字。   月底子弟中学便期末考了,两个月的暑假后云落便是初二的学生,而弟弟云叶则要进入子弟小学就读一年级。   从上个月开始,云落便有意识地给弟弟上一些入门知识,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汉字笔画和数数,每天早上一个小时,下午一小时,雷打不动。   小叶子本就性子静,云落的教导也充满趣味性,而且她发现有时候自己给弟弟上课,父母竟然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听课,罗美芳学得尤为认真,于是云落便多了一个特别的学生。   ☆、77.好孕来   期末考结束, 云落的成绩处于中上游,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 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为好。   学生最喜欢的暑假开始了, 大院的孩子们成群结队, 上树掏鸟蛋, 下河摸鱼虾, 即便是夏天不算酷热的河谷县,到了七月中旬仍然免不了晌午的燥热。   小叶子伏在客厅的小茶几旁, 眼神不由飘向阳台外,时不时看一眼自家低头看书的姐姐,他又扭了扭身子, 忍不住想象小伙伴们在河边扎猛子,再低头一看没做完的几道算术题,顿觉中午这一个小时格外的漫长。   “屁股上长钉子啦?扭来扭去。”原本埋头认真练字的罗美芳抬起头, 伸手轻轻敲了自家儿子一下, 笑骂道。   云落老神在在盘腿坐在藤椅上,闻言将头从书中抬起道:“想去河边玩?可你没做完姐姐布置的题。”   小叶子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家姐姐,不敢有怨言,没想到云落话锋一转,带着淡淡笑意:“想去就去吧, 但是晚上就不准再下楼玩耍,吃了饭跟我做半小时题, 练字半小时,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现在花二十分钟做完, 晚上和小伴儿在楼下玩耍。”   说罢,云落继续看书,罗美芳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云叶如赦大令,没了刚才的焉头巴脑,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娘,别担心,弟弟毕竟孩子心性,不能总拘着他,难得开心就让他去吧。”   “就你当姐姐的惯他。”罗美芳嘀咕了一句,却并不担心,有女儿这么个榜样在,儿子自然不需要操心。   云落笑笑不说话,小孩子是需要立规矩的,她自然最是疼惜儿时遭无良养父母虐待的弟弟,难得看到他孩子心性一面,自然满足他。   快乐的童年值得人回味一生,在将来成长的荆棘路上,当他遇到困难和挫折时,这些回忆便是他乐观和力量的源泉。   暑假如水一般,很快就过了一半,闷热的夏日伴随着窗外的蝉鸣,对门初为人母的贾甜甜时不时传来几声惊呼和婴儿的啼哭,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姐,招娣姐给你寄信来了!”傍晚十分,夕阳挂在山头久久不肯落下,云叶兴奋地大叫着冲进家,冲云落晃胳膊。   云落接过信,从兜里掏出一毛钱塞给弟弟,姐弟俩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拍拍小叶子的头小声道:“去吧,把绿豆冰棍吃完再回来。”   “咋才回来又风风火火不见了?”罗美芳手持锅铲,探出半边身子看了一眼。   云落随意应付了母亲几句,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抽出厚厚一叠信纸,信纸上布满歪歪扭扭的字,看得出已经很用心写了。   她看得很快,一目十行,招娣的母亲牛小花竟然又生了一个女儿,将刚满月的小女儿丢给云招娣姐妹三人照顾,自己宝贝得领着儿子驴蛋儿。   而张大妮也不甘示弱,紧接着生了个儿子,云家的日子顿时过得紧巴巴,于是一家人合计,便将主意又打到了云建业身上。   但一家子都没出过门,又不舍得出钱买车票,也没有门路买车票便只好作罢,看到这儿云落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家人的尿性啊。   接着又说了些自己的情况,明年云招娣小学一毕业,无论她能不能考上公社中学,家里都不会再让她继续上学。   云家重男轻女,今年张菊英已经开始为云招娣和云花生物色婆家,等小学毕业就订下,然后留在家干几年活,待她们年满十五六岁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哦,是收彩礼出嫁。   云落冷冷一笑,将信纸塞回信封,吃过午饭她拿出信签纸快速写了两封信,连同钱和票一起揣进兜里便出了门。   这一下午她买了些吃的用的,然后和信一同寄出,收件人是田春苗,东西和信自然是寄给云招娣三姐妹的,不过寄件人不能直接写她,不然以云家人的尿性,寄去的东西跟她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中秋节前夕学校开学了,云叶正式成为子弟小学的学生,上学后他似乎开朗了不少,对于这种改变,罗美芳最是欣慰。   某天晚饭后,俞乐吟在陈野小心翼翼地搀扶下,牵着黑炭来访,对于他们的来访最高兴的要数小叶子,再次见到一次长大的黑炭,他比谁都高兴。   “这个点怎么突然牵着黑炭来了?”罗美芳给夫妇俩到了茶,笑着问道。   俞乐吟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羞涩地瞥了陈野一眼又低下了头,陈野严肃地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阿吟怀孕了,我问过团里的妇科医生说孕妇不适合养猫狗,就给你们送回来了,我不放心阿吟自己住在老宅,决定搬到大院来,也好照看她。”说到这个,陈野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再也藏不住喜悦的心情。   罗美芳瞪大了眼睛,立刻将俞乐吟拉了过来,脸上的惊喜和开心丝毫不亚于陈野,而云建业就含蓄多了,他只是用力拍了拍陈野,微微红了眼,好兄弟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   云落自然也替这二人高兴,只不过她想到俞少白,不知道他得知这件事会是何种心情?   “少白知道了吗?”罗美芳嘴快,关切地看着俞乐吟,问出了云落心中所想。   “昨天打电话和他说了,下周中秋节说回来和我们过。”说到这个,俞乐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同时带着些欣慰。   她知道这个事或许还是让儿子难以接受,但他偏偏接受了,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多想,叮嘱她好好养身体,她宁愿他闹些小情绪,发发小脾气,可这么懂事的儿子,俞乐吟反而很心疼。   “你们住哪?”察觉到俞乐吟情绪有些低落,罗美芳暗暗责怪自己问的不是时候,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说到这个,俞乐吟脸上堆满了笑容,她回头嗔了陈野一眼道:“就在你们楼下。”   “楼下?楼下不是住了李营长和张政委家么?”罗美芳诧异道。   楼下确实住了两家人,不过陈野为了妻子开心,亲自登门拜访送礼,将自己团里原本分给自己更大一些的房子和张政委家进行了交换,中秋前就能住进来。   当晚云落领着弟弟给黑炭在阳台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狗窝,黑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再次回归云家。   ☆、78.中秋前夕   第二天放学回来时, 云落看到张政委的爱人满脸高兴地指挥那些小战士往楼下搬家具。   搬进更大的房,白得的好处, 天降馅饼不过如此, 她自然没有一丝不满, 只想赶快挪出房子让给陈野, 生怕晚了人家后悔。   等云落下午出门参加学校的实践课时, 楼下已经人去房空,只余一个小战士满头大汗在打扫卫生, 看了一眼她默默转身回家,再下来时多了一个水壶和杯子。   “小哥哥喝水,一会儿送回楼上云副营长家就成, 三零二。”云落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将水壶一放便走了。   隐隐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谢谢小姑娘,云落抬头微微眯眼望了望炫目的太阳,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心情很好嘛!”刚下楼的季白看到她笑,很自然地走到云落身边与她并排往外走去,余光悄悄瞥向那张洁白如玉的小脸上。   云落点点头没答话,因为很快就有几道熟悉的人影出现,是白玲和四五个男女生, 有他们加入,一路上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今天是周五, 结束了下午的实践课, 晚上七点半团里有露天电影播放, 大家兴奋地讨论着晚上的活动。   吃过晚饭后,还不到七点楼下各家孩子疯闹,夕阳下的大院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军嫂们则手拿小墩子站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   云落单手托着下颌,神情平静地望着楼下这幅充满烟火气的画卷,蓦地她抬眼看向对面二楼阳台处,不期然对上一双晶亮的眼。   被那双平静的眼扫了一眼的季白脸上瞬间红了,有种被抓现行的懊恼感,他立刻闪身躲进了客厅,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往外看,见对方不再看过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涌上淡淡的失落感。   最后一丝夕阳也悄然不见时,云落和父母弟弟拿着小墩子出门了,电影是一部经典抗日片——《地道战》。   观影效果虽然不如后来专业影院,但这种集体露天电影体验很特别,云落很快与众人沉浸在剧情中,直到手里被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她回头一看是季白,黑暗中感受到云落的视线,季白禁不住又红了脸,一时又庆幸还好她看不到,然后小声道:“吃。”   不等云落还回去,他立刻窜进人群不见了,云落望着手上的糖无奈地摇摇头,奶糖对这个年代的普通家庭还是奢侈品,一般人还真弄不到凭票。   想到这儿,云落顿觉手上的白兔奶糖十分烫手,她将糖塞给弟弟两颗,又剥了两颗分别塞父母嘴里,然后低声和母亲解释了一遍,当然免不了被罗美芳说了几句。   她低声应了母亲后,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电影结束让弟弟送些肉脯给季白,不想欠对方人情,并暗暗决定以后离季白远一些,她对小屁孩不感兴趣。   电影散场后,众人热情不减,和身边的人激动地讨论着地道战的情节,云落提着小木墩安静地跟在父母身旁。   第二天一家人收拾整齐出门买菜,明天是中秋,需要购买的东西不少,所以全家出动,云建业便是充当苦力的那个角色。   早晨八点半,副食品店和供销社门口便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忙碌一上午,挤得满头大汗,该买的才堪堪买齐。   要不是有团里发的限量供应的月饼和糕点凭票,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像各大公社也只有少量分配名额,不是干部和突出家庭,根本分不到月饼票。   花生瓜子各类干货倒是按人口分配,不过一人估计也就一小捧,幸亏家里有去年云落积攒的干货,瓜子还有小麻袋。   十点左右,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大院,路上遇到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家属,偶尔云落会停下看罗美芳与其他军嫂唠几句嗑。   “俞姐来了?搬家这种事交给男人就成,你可是双身子的人,好好休息才是!”回家时路过二楼,罗美芳眼尖瞄见俞乐吟的身影,高兴地说道。   俞乐吟笑吟吟地迎了出来:“是我非要过来看,陈野拗不过我,让我坐在旁边指挥,他和几个小战士在忙呢。”   说话间,她的手不自觉放在还没显怀的肚子上,脸上透着幸福的光晕,云落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婶儿,以后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喊我和小叶子,经常来我家坐哦。”   俞乐吟脸上的笑意更盛,伸手在云落白嫩的脸颊上轻轻一捏,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嫂子你们刚搬过来,起炉灶不方便,中午喊陈哥来家里吃饭吧。”回家前云建业客气地和俞乐吟说道,罗美芳也在一旁热情的附和。   “行,那明晚你们就别在家做饭了,来我家吃。”俞乐吟痛快地答应并说道,“美芳到时候你可要下来帮我一起做中秋晚饭啊,我得好好给少白做几道他爱吃的。”   罗美芳一口答应,然后催促丈夫:“建业你留下帮陈团长他们干活,东西我们先提回去,俞姐这里人多,你跟我们上楼休息会儿。”   中午饭做得还算丰盛,云建业和陈野两人还小酌了几杯,算是为搬新家庆祝,俞乐吟和罗美芳早早坐到一旁,商量着明晚做些什么菜,云落雷打不动地给弟弟上小课。   客厅里说话的声音渐渐变成低语,几个大人皆用慈爱欣慰的眼神看着正在学习的姐弟俩,尤其是陈野。   “陈哥,再过几个月你就能见到孩子了,到时候你可以亲自教导他。”云建业伸手拍拍陈野的肩膀。   是夜,凉风习习,月色如水。   云落精神奕奕趴在阳台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楼下,中午俞乐吟说俞少白可能在今晚回来,她便在阳台这儿等了好几个小时。   ☆、79.那一碗面的滋味   “阿落别贪凉, 外面蚊子多,待会儿咬你一身包可就不好啦!”罗美芳的声音隔着客厅传来。   云落低头看了一眼地上, 以她为中心半米之外堆积了一层薄薄的蚊虫尸体, 以她的精神力, 但凡靠近半米的蚊虫, 通通被震死, 简直就是人形驱蚊器。   不过她还是乖乖支起身子,回屋涂抹了母亲自制的驱蚊水, 又再次返回阳台,不过这次多了一把摇摇椅,云落轻轻躺上去, 睁眼望着那一轮冷清的圆月,思绪渐渐飘远。   月光如梦似幻地笼罩在少女身上,迷迷糊糊之际, 楼下传来隐约的男女呢喃低语, 云落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   “别嘛,待会儿来人怎么办?”一个甜腻娇嗲的女声响起,之后是一个低沉地男中音喘着粗气地调笑道:“害羞啦?那天不是挺大胆主动的嘛,嗯?”   黑暗的角落中, 男人说着将大掌附在一团柔软上,搂着怀中的可人亲吻起来, 这辣眼睛的画面猛地出现在云落脑海中时, 她立刻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收回精神力, 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孽缘啊!”云落忍不住低低说了一句,自己跟邱如雪有说不清的猿粪?为什么这种事总是被她碰上。   过了好一会儿,被男人搂在怀中的邱如雪,双手抵在对方胸膛上,媚如水眸子幽幽抬起:“季大哥,我得回去了。”   想到怀里的小女人的第一次给了自己,男人激动得胸口发热,握住邱如雪的手动\\情地承诺道:“如雪,既然你做了我的女人,如果不给你一个名分,那我还是男人么?你放心,明天我就给上面打结婚报告,国庆前肯定能下来。”   邱如雪适时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眸里毫不掩饰地绽放出惊喜感动的光芒,串串晶莹的泪珠便挂上了两腮。   男人痴迷地盯着月下美人垂泪的画面,心中爱意澎湃,恨不得将人压在身下好好疼爱。   二人又腻乎了片刻,邱如雪才转身离去,阴影下的双眼哪还有什么感动倾慕,只剩一片淡漠和冷厉,嘴角却微微扬起。   什么处子之血,不过是月事最后一天与对方发生关系而已,呵!男人……   等男人同样转身上楼后,拐角后走出一个身姿矫健轻盈的身影,他抬手将帽沿往下压了压,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如上好的玉石一般。   “阿落,你把这些果脯拿去给你俞婶儿,我看上次她很喜欢,现在九点半估计还在等少白那孩子。”   云落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小陶罐出了门,这是从老家带来的果脯,还是她亲自收集晒干的。   这会儿还没有声控灯,走廊里的灯都是拉线的那种,为了节约,过了八点便熄灯了,好在她对楼道熟悉,闭着眼都能走下去,也就用不着精神力去“看”。   没想到冷不丁地撞上一堵人墙,云落鼻子被撞得酸疼,眼睛瞬间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声轻响,走廊上亮起了昏黄的灯光,云落捂着鼻子抬眼望去,蓦地愣住了,眼睛一眨,眼泪哗地溢出,对面的人瞬间慌了。   “阿落?!有没有流鼻血,很疼是不是?怪我粗心大意,少白哥哥错了,不哭啊。”少年清隽的脸庞上浮起焦虑的神色,自责地问道。   她没有哭好不好,这真是一个误会……   “没事没事,少白哥哥你快回去吧,婶儿还在等你,这是我娘给她的,麻烦你顺道拿进去,明天见哦!”说完逃也似的跑上了楼,她怎么觉得有点尴尬,这眼泪来的不是时候啊。   “诶!?”   俞少白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篮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忧,那丫头的鼻子还好吗?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将目光从楼梯口收回,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半晌面前的木门,之后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敲了敲门,脸上已是温和的笑意。   门后露出一张几乎没有岁月痕迹的脸,慈爱又温柔地望着他,俞少白扬起笑脸:“娘,陈叔。”   “回来了就好,你娘天天念叨着你,非要等你回来,你和你娘聊会儿,我去给你下碗面。”   陈野神态自若地说着,伸手接过他身后的包和手里的袋子,放下东西便转身进了厨房。   “让你陈叔去吧,他做得面不错,你说你正长身体呢吧?这些津贴和票证自己留着买东西吃,娘这儿啥都够。”俞乐吟拉住自家儿子,总觉得他又瘦了,心疼得不行。   说话间,厨房里渐渐传来浓郁的香味儿,俞少白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一声,很快陈野端着两碗面出来了,一碗放在俞少白面前,一碗放在俞乐吟面前。   碗是俞乐吟带来的莹白大碗,氤氲地热气袅袅娜娜,几粒葱花飘在汤面上,一个金黄的荷包蛋静静地趴在一角,厚实的褐红色肉片占了大碗的一半,红色的辣椒油飘散混着这浓郁的香味,让人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尝尝合不合胃口?”灯光下,陈野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淡淡的说道。   “哎,谢谢陈叔。”俞少白拿起筷子,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挑起一撮面放进口中。   汤汁的咸香,面条的的劲道,肉片的鲜香,小葱的独特香味,冲击着俞少白的味蕾,很快他的额头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看着他加快了吃面的速度,最后将面和汤吃干净,陈野藏在桌下紧攥住的手慢慢松开,手心出了一把汗都不知,只是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俞乐吟悄悄看了一眼陈野,眼中闪过了然,目光再次转向自家儿子,温柔更甚,她何其有幸,有这样的儿子和丈夫,上天终究待她不薄。   俞少白主动将碗端进厨房清洗,摸着微微鼓起来的胃,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容,极淡却发自内心。   ☆、80.等你长大   翌日清晨。   云落像往常那样起了个大早, 正在阳台上做拉伸,低头便见到俞少白笑吟吟地看着她挥手, 她后知后觉抬起手, 冲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挥了挥。   旋即她又哑然失笑, 自己怎么每次看到俞少白就不自觉地发愣?一定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了, 一定是这样的。   那张棱角愈加分明的脸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也不知将来会被哪个幸运的姑娘拥有,想着想着云落小脸都垮了下来, 酸不溜秋的感觉。   “姐,姐!”云叶将作业本往她面前推,嘟囔道, “今天姐姐怎么老发呆,是不是在想晚上的肉嘎嘎?”   云落检查了弟弟的作业没问题后,一脸黑线地将他打发出去玩儿, 单手托腮支着脑袋似乎又陷入了发呆。   直到一张俊脸在她眼前慢慢放大, 她红着脸‘咻’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少、少白哥哥……你怎么来了?”   啊去,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道自己尴尬脸红个什么劲儿,云落努力平息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只好看的大手突然按在她头上揉了揉, 温柔道:“今天放假,好不容易有空, 少白哥哥带你逛街去。”   听到这句话, 原本情绪低落的某人立刻双眼期待地望着美少年, 俞少白眉毛一挑,眼中笑意渐浓,不知为何想到队里那几只被人带出去溜时,尾巴翘得高高的狼犬。   “去吧,你这丫头放假就不出去门,也不怕在家里闷坏。”罗美芳对俞少白向来放心,笑眯眯地挥手同意了。   二人边走边聊,俞少白沉默了片刻问她:“阿落以前不是最喜欢满山跑么,怎么来这儿不出门了?”   为啥?因为现在家里不需要养猪养鸡,便没了理由往山上跑,加上家里过得算不错,就更没理由去了,说实话她还挺怀念。   听了她的话,俞少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问她想吃什么零嘴,见云落摇头便不再询问,抬脚走进供销社。   等他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纸包,俞少白不由分说塞给云落:“拿着,我带你去个地方。”   云落微怔,低头打开纸包一角,白兔奶糖?随后她眼睛弯成一轮新月,将纸包放进随身挎包里,然后剥开一颗,踮着脚尖将奶白色的糖递到少年嘴边:“少白哥哥,你也吃。”   “云落?”   何春蔓的声音微微拔高了几度,此时她眼中的画面定格在少女举着糖,眼里盛满星星一样的光芒,所以那个背对着他们的清瘦身影是谁?   “哦,春蔓姐啊,你和姐夫一起逛街呢?”   云落成功地将糖喂进那形状好看的嘴唇中,心情很是不错,回头悠悠看了何春蔓以及她身边的石宏毅一眼后,笑意盈盈地说道。   这一句姐夫把对面的二人闹了个大红脸,紧挨着的身体微微分开了一丝距离,何春蔓快速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见他没有生气和反驳,心中雀跃不已,嗔了云落一眼:“别胡说,你这丫头!”   云落立在俞少白身边,笑嘻嘻的没搭话,而一直没出声的石弘毅则同俞少白寒暄了起来。   一旁的何春蔓望着比石宏毅还高上几分的少年,惊艳的眼神落在俞少白身上,定定地注视了很久,云落看在眼中只觉莫名烦躁,遂催促:“少白哥哥咱们走吧,别耽误了春蔓姐和姐夫逛街。”   等二人告辞转身,石宏毅的目光登时变得有些不屑起来,虽然很淡却还是被何春蔓察觉了,她试探道:“毅哥,你不喜欢他?”   石宏毅可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而他俞少白有个团长爹就能走捷径,只要陈野步步高升,那他的未来也将一片光明,加上自己和陈野不是一个派系,自然不喜俞少白。   直到身后的那两道视线消失,俞少白侧头瞥了微微鼓着脸的云落,停下脚步低头望着小人儿:“阿落这是在生气么?”   云落垂着眼眸,嘴巴紧紧抿住,将头撇向一边,固执的不肯与俞少白对视,少年面露疑惑和好笑之色。   “是不是少白哥哥哪里没做好,惹你不高兴了?”俞少白很耐心地问着,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张精致的小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过了半晌才把脸转过来,对上少年温润的目光,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不喜欢别的女孩子盯着少白哥哥看,想到少年哥哥以后会给我找个嫂子,就觉得不高兴、难过。”   没有过任何感情经历的某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反常是为什么,内心挣扎了很久决定实话实说,说完便跟泄了气的球似的,耷拉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傻丫头……”   良久,俞少白无奈又有些好笑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半是安慰半是认真地说:“那等你长大了,少白哥哥娶你当新娘。”   云落猛地抬起头,等她反应过来俞少白说了什么,不知所措攥着衣角,红红的脸像漫山的花朵,然后整个人像兔子一样咻地窜了出几米去。   九月舒爽的天儿,少年立在一颗百年老树下,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上,那个宛如脱兔一样的女孩让他瞬间展颜,宠溺地看着她跑远又折回,真是可爱啊。   “少白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云落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脏,努力淡定问道,她怕自己听错了。   俞少白清润的嗓音响起,把刚刚的话一字不落重复了一遍,又饶有意味地看着云落,等她害羞的样子。   不想到云落却一改之前的羞涩,小脸很是严肃,认认真真地说:“过来拉钩,你要等我长大。”   俞少白失笑,见她严肃便收起了笑意,同样认真地伸出手:“好,少白哥哥等阿落长大。”   是夜,明月当空。   大礼堂里载歌载舞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家属院四下寂静,众人都去礼堂看表演了,唯有云落偷懒没去。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传来,她懒洋洋地起身开门,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出现在门外。   云落忍不住又红了脸,连忙将人请进屋内:“少白哥哥你怎么没去看表演?”   “怕你孤单,来看看你。”   ☆、81.平凡的小日子   第二天, 在俞乐吟依依不舍的絮叨中, 俞少白吃过午饭, 带上母亲为他准备的大包小包坐车离去。   云落立在一旁, 望着车辆渐渐远去,怅然所失地叹了口气,然后扶着肚子微微凸起的俞乐吟慢慢往回走。   中秋节收假后, 学校恢复了正常上课, 而十天之后将会迎来举国欢腾庆祝的国庆节,最令同学们高兴的要属国庆长假了。   团里十分重视国庆节,各连队都在积极准备节目和游园联欢活动, 所以最近很是热闹,到处都在热火朝天的排练节目。中午云落放学回来, 吃过午饭后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午休, 而是捧着一本书看着罗美芳急急忙忙下了楼, 片刻后楼下传来唱歌跳舞说话的声音。   没错,为了庆祝国庆节, 政委夫人张大姐带头将大院里的军嫂们组织起来, 也准备了一个节目, 于是每天饭后都有一群小萝卜头蹲在一旁, 笑嘻嘻的围观她们排练。   云落偶尔旁观她们排练, 思绪便不由自主穿过漫长的时空,仿佛看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广场舞大妈,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最清闲自在的要数他们这些学生了,除了上课便是盼着国庆节的到来, 这天下午实践课上完,云落在白玲的邀请下,和他们上山摘野果。   据说山上有野枇杷、葡萄、水蜜桃等各种供销社不常见的水果,九月底天气开始变凉,漫山的绿开始染上深浅不一的黄,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树叶。   一阵山风吹来,众人头顶上的树簌簌抖下那些泛黄的叶子,像一只只飞舞的枯叶蝶,旋转飘落。   踩在柔软的落叶上,云落伸手接住一片树叶,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淡淡的原木味儿钻进鼻孔,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有枇杷,大家快过来!”   远处男孩们招呼着落在后面的女孩,身手灵活地爬上去,待大家围在树下,他们把摘下的枇杷往铺满落叶的地上扔。   扔下来的枇杷除了少量损伤,大部分保持完好,等他们从树上下来,女孩们已经把枇杷堆在一起,只等季白过来分配。   分配很公平,上树采摘果子的人明显要多一些,云落见大伙儿没意见,都很满意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走走走,趁吃饭前赶紧找一找!”   背篓里的枇杷让大家很是兴奋,男孩们吆喝着,跟猴子撒野似的四散开来,而女孩则低头找起野菜,大家分工很明确,待会儿结束后,女孩们得将野菜分一些给男孩们。   云落是第一次参与他们的活动,虽然在之前在村里没少往山上跑,但这边的野菜和家里的不太一样,跟着白玲她们认了几次后便记住了。   她一边找野菜,精神力一边像雷达一样四处扫视,很快云落就发现了两百米开外有几棵野生桃树,或许是长得太隐蔽,树上的果子将树枝压得垂了下来。   云落直起腰往前走,走了大概一百米便冲众人喊了一嗓子,她可不打算独吞,只是心里盘算着国庆节出来一趟,为两个月后的冬天囤积一些新鲜水果和果脯。   另外有可能的话,看看有没有野猪野兔,怀孕的俞婶儿和在长身体的小叶子,需要维生素和肉类,若是能找到野鸡就更好不过了,野菜也需要准备,晒干备着。   夕阳落山前,众人满载而归,大院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回来晚被揍屁股的少年,惨叫声响遍大院上空,没一会儿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采回来的野菜出现在了晚上的饭桌上,其中一半罗美芳喊云落送去给俞乐吟,还有各类野果,等她从楼下回来,手里多了一盘饺子,小叶子欢呼雀跃,今晚有饺子吃还有水果吃,简直美滋滋。   晚饭后罗美芳来不及收拾碗筷便急匆匆下楼了,话说最近云落发现母亲和大院里的军嫂们一起排练后,似乎变得更开朗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对此,她乐见其成,于是将最近洗碗的活儿包了,弟弟也被云落抓壮丁,每天跟她一起洗碗,洗完才准出去玩。   起初罗美芳和云建业不太赞成,一是觉得云叶还小,二是老旧的观念,认为男孩怎么能干家务呢?   两个女儿奴在云落默不作声的眼神里,彻底败下阵来,无视了儿子可怜的小眼神,从此听姐姐的话这个念头深深地植在了云叶心中,不惧父母的他却怕那个总是表情淡淡的姐姐。   待洗好碗,云落喊住急不可耐准备出门的弟弟,切了几个桃子放在碗里,让他带去和小伙伴分享,送了俞婶儿一些后,家里总共才剩十个,这一下子要送出去几个,小叶子很是不舍和心疼。   “你喜欢吃,过几天姐姐给你再去找,他们是你的朋友,朋友间要懂得分享知道吗?”云落神色柔和,弯腰摸摸小家伙的圆脑袋安慰道。   小叶子一走,家里就只剩云落一人,罗美芳忙着排练,云建业更是连晚饭都没时间回来吃,国庆期间各营有项目比赛,现在正抓紧时间给战士们训练呢。   带上一本书,云落将门扣上来到俞乐吟家,不出所料,屋里同样只有她一人,为了国庆的到来做准备,团里上下忙得跟陀螺似的,家里基本是见不到男人的。   “又来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念书呢?”俞乐吟哭笑不得,心里却暖呼呼的,也没拒绝云落的好意。   云落点点头,开始对着肚子朗诵诗歌,清悦的声音顺着红润的嘴唇流出,俞乐吟就这样面带微笑望着她。   半小时后,云落合上书:“婶儿,吃点水果,然后小楼看我娘她们排练,顺便散散步。”   俞乐吟是高龄产妇,要想平安生下孩子,必须营养跟上,散步更是必不可少,在云落悄悄喂空间泉水的作用下,她现在身体越爱越好,不然以她虚弱的身体状况来说,根本怀不上。   这泉水当真好用,云落叹口气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从何春蔓那里弄点来呢?   ☆、82多事之秋   国庆这天团里热闹异常, 清早的广播里响起鼓舞人心的军歌,大院里的军嫂聚集在楼下互相整理着衣服,为一会儿的表演做着最后的准备。   云落趴在阳台上, 手里拿着一个粗粮馒头啃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喧闹的人群, 楼下的罗美芳似有所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笑。   咳咳咳!   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落使劲捶着胸口, 连忙奔回屋里端起水杯猛灌下去, 这才心有余悸地回想起她家母上脸上那夸张的腮红,真是……   等楼下的大队伍消失,云落跟白玲他们拿上小板凳, 顺着人流往训练场走去,训练场中央是临时搭建的舞台,舞台上方拉了一条红色的横幅标语。   场上人头攒动,一片橄榄绿的海洋,连身边的小伙伴都穿上家里给准备的军装, 老远云叶看到云落, 兴奋地跑过来和她打招呼, 然后用羡慕的目光望着这群人着军装的哥哥姐姐们。   “喜欢啊,等回去季白哥哥送你一套好不好?”季白看了没穿军装, 却依旧好看的云落一眼, 伸手摸摸云叶的头, 笑着说道。   云叶立马看向自家姐姐, 见云落微笑不语,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垂下脑袋拒绝了季白的好意,低声道:“姐,我去找小伙伴玩了。”   这下换成季白心中一阵失落,白玲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沉默片刻,又笑吟吟地挽着云落的胳膊,找了一个好位置坐下等节目开始。   半小时后,节目开始了,云落对表演的内容不感兴趣,却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虽然没跟着众人大声叫好,但每场结束后的鼓掌到从不缺席。   一个又一个节目轮番上演,轮到何春蔓的时候,云落不得由衷赞叹,她的出场很惊艳,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的模样,身姿窈窕,面容水灵白嫩,论模样身段气质都已经和邱如雪不相上下。   台下的战士吼声震天,石宏毅眼眸熠熠生辉地望着何春蔓,心口充斥着满满的自豪和隐秘的骄傲,突然一道强烈的视线让他将注意力从台上转回。   邱如雪满脸讥讽的冷笑,冰冷的视线盯得石宏毅无地自容,莫名的一阵心虚令他将头转了回去,一瞬间心乱如麻,从开始坚定地想和何春蔓划清界限,到现在的举棋不定。   石宏毅不想对不起跟了自己这么久的女人,同时又对爱慕着自己的未婚妻愧疚,自己只是谁都不想伤害,如此而已,他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走到这种两难的境地?   上午观看节目表演,中午回去吃过饭后,下午是游园会,其实就是做一些游戏,云落去瞧了会儿,便悄悄溜出部队。   出了部队,她带上草帽,径直向大山的方向走去,上次人多都没好好往深处查看,云落决定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收获。   这一年多来,云落好吃好喝,身体营养跟上了,加上每天都会锻炼,现在体质好得很,一个小时的路程,她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便到了山脚。   她一个人脚程就快多了,一边走一边将精神力大面积的释放出去,果不其然发现了很多野生果树,树上或多或少挂着成熟的果实。   云落露出笑容,撸起袖子身姿灵活地爬上树,然后将成熟和熟透的野果摘取一部分,得给后来人留下一半,饶是如此,她也收获颇丰。   除了各种野果,她还采了许多蘑菇和野菜,在往山里走了一个小时后,云落终于发现一小群野。   云落盯着那几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野鸡,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道道关于鸡的菜名,突然好饿……   这次她没客气,七八只野鸡全部一记精神力击晕,顺带将周围草丛里的鸡蛋通通找出来,只留下了两只活母鸡下蛋吃,自家一只俞婶儿一只,其他的丢进空间。   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发现零零散散的野鸡,云落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看了一眼便掉头走了,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发现了野兔。   抬头看看天色,云落猎取了几只野兔丢经空间,便快步往回赶,好久没这么愉快了,她喜欢在山里寻宝的感觉。   她从空间拿出一只背篓,把部分水果和蘑菇用芭蕉叶包好放进去,再把依旧晕着的鸡用杂草把脚捆起来放在水果上,又放了一层薄薄的野菜再上面,这才往家赶。   对于两只活鸡,罗美芳和俞乐吟并没感到奇怪,因为在村里时,云落就经常带回这些东西。   “娘,这只放在阳台上留着给咱下蛋吧,那只给俞婶儿下蛋补身体,还有这只死的一会儿您看着办。”说完用篮子装了些水果,提起那只活鸡下楼去了。   “行,待会儿炖好鸡汤,喊你小叶子送下去,快去快回,小馋鬼。”   罗美芳伸手将她额头的头发捋到耳后叮嘱她,云落冲母亲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下去了。   次日部队比武考核结束,季团长当场宣布三天后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没人知道新娘是谁,谣传说是卫生队的女兵,也有人说是宣传队的文艺兵,一时间众说纷纭。   季团长不就是季白的父亲嘛,云落听母亲说起这件事时,隐隐想起一件事,呃……要不要这么狗血?   晚饭后云落像往常一样躺在阳台椅子上,突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来,她微微一怔,精神力扩散出去。   原本热闹的大院渐渐静了下来,各家窗户都或立着人影,或把身子探出窗外侧耳倾听。   屋里的争吵声显得清晰了起来,云落看了一圈便将精神力收了回来,季白的悲伤愤怒的吼声传遍大院,几分钟后声音停了下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响起,一切又重归安静。   云落闭眼思忖了片刻,抓起一旁的纸和笔写几句话,旋即喊弟弟过来叮嘱:“小叶子过来,你去白玲姐家找她,把这张纸条给她,快去快回。”   白玲家住的单元楼离这里有不近的一段距离,晚上八点多见到云叶,她疑惑地接过那张纸条,打开一看就变了脸色。   纸条上写着:季白与其亲争吵后,被打一耳光后摔门离去。   她神情不定地立了会儿,然后回屋与父母说了什么,出门后迅速隐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83.世事变迁   三天后, 不管季白如何闹,婚礼如期举行, 婚宴上也不见他的身影,不知是不愿意来, 还是被他父亲让人看管了起来。   参加婚礼的都是团里的战士和干部家属们,一眼望去一片橄榄绿的海洋, 而礼堂的中央站着今天的主角, 新郎季刚和新娘邱如雪, 一对相差十八岁的老夫少妻。   其实说起来季刚三十六岁正值壮年,众人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年龄差感到怪异, 部队里大龄男青年多不胜数,干部级别的军人因战事耽误人生大事的更是不在少数。   大部分军官和战士都是在老家相亲,各部队稀少如国宝似的女兵向来内部消化都不够, 邱如雪和季刚这样的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美人配英雄, 天造地设嘛。   新郎新娘都是一身军装, 和在场众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胸前各戴一朵大红花,在李政委的主持下, 婚礼进行十分顺利。   除了……   台下人群中一脸寒霜的石宏毅, 在云落暗戳戳地打量下, 仿佛印堂发黑, 头冒绿光,黑中透出隐隐一丝绿,绿中夹杂着一片乌黑, 黑绿黑绿的,煞是好看。   而立在他身旁的何春蔓,笑眯眯地盯着台上明艳不可方物的邱如雪,心中冷笑连连,嫁个团长又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是死了老婆,还有一个拖油瓶的老男人。   她侧脸望着身旁耀眼的男人,今年他才二十六岁,再过四年就会成为最年轻的团长,然后是师长、旅长、军长,而自己将会是未来的军长夫人!   想到这儿,何春蔓呼吸不禁重了几分,伸手悄悄握住石宏毅的手,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心上人,似乎在说我在。   看起来女主和女配都得偿所愿了,一个嫁了团长成功脱离黑五类,一个成功PK掉情敌,留住了未来军长。   严重偏离原剧情的离奇走向,让吃瓜群众云落忍不住拿出了一把瓜子嗑起来,瓜子真香,好吃好吃。   最为团里级别最高的军官,自然没人敢去闹洞房,吃过简单的宴席,云落跟母亲和俞婶儿一起散步,而小叶子早不知跑哪儿疯去了。   路上遇见认识的军嫂,几人停下热火朝天聊了起来,云落干脆自己先回家喂狗,待煤球吃饱,一人一狗来到楼下进行日常遛狗活动。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   “我的小祖宗哎,你就乖乖在这儿呆一晚,别为难我们好不好?”   这样奇怪的对话让云落脚步一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两个小战士好声好气地说着安抚的话,面容好似苦瓜一般。   “滚!!喊那个陈世美过来!”   气急败坏的叫声响起,嗓子似乎也因为长时间大吼大叫变得嘶哑晦涩,听到这番话的两个小战士相视苦笑,摇头不再言语。   云落默默听了片刻,微微叹着气转身离开了,原来季白他爹为了不让他去婚礼上搞破坏,竟然把他关进禁闭室,还安排了亲信看管。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路就碰到白玲,她手里提着一个饭盒,见到云落强挤出一丝笑意道:“那天谢谢你告诉我。”   云落知道白玲指什么,摆手表示不用,见她看起来很难过,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轻声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吱一声就成。”   白玲感激地点点头,便匆匆告辞,抱着饭盒向那间禁闭室小跑而去。   ******   再次见到季白是开学以后,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原本健谈开朗的人变得沉默寡言,除了那张脸,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十二月初,初冬如约而至,南方的冬天还能见到大片绿意,路两旁的树矗立在寒风中,墨绿色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些许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   “听说季团长家儿子不见了,季团长都快急疯了!”   听到这句话,云落给母亲递热水袋的手一滞,她猛地想起昨天下午白玲找她借钱,自己问她要多少,要来做什么,她只是一遍遍哀求自己,最后借走了二十元。   一个月后,云落收到一封信,竟然是失踪一个月有余的季白寄来的信,邮戳显示从帝都寄来的,信中表达自己的对于她慷慨解囊的感激,随信而到的还有二十元现金,想来那边是有亲人的。   这段时间,俞乐吟肚子日益隆起,孕相已是十分明显,对门的贾甜甜孩子已经快一岁,加上罗美芳,三个女人虽年龄有所差异,却能天南地北聊到一起,或许是因为孩子这个共同的话题吧。   当时间从一九七零年跨过,进入了一九七一年的元旦,云落终于又长了一岁,迎来美好的豆蔻年华,这一年她十三,终于成长为一个小小少女。   冬日傍晚的阳光不能为人们带去丝毫暖意,大院里一派祥和,打闹的孩童,下班的人们,放学的学生。   已经结婚三个多月的邱如雪扶着腰,挺着只比俞乐吟小上一号的肚子,和从供销社回来的罗美芳打招呼。   “是啊,怀一胎比较辛苦,要注意休息啊。”罗美芳不经意扫一眼对方的肚子,又默默收回视线,笑着说道。   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家,云落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跟上母亲,母女俩说说笑笑回了家。   到家后她书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袋子,邀功一般递给罗美芳:“娘,今天下午是学农课,我悄悄弄个陷阱,捉到一只肥兔子,晚上做了吃吧~”   “你这个馋姑娘哟!”罗美芳嗔了她一眼,便提着兔子进厨房收拾去了,云落跟进去道,“等放假了,我要煤炭一起和我进山捉兔子,娘就等着吃肉吧。”   罗美芳知道说了没用,只好无奈道:“不许往深山里去,就在外围看看,听说山里有野兽,你一个女孩子更要注意安全。”   云落频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心里却在想要怎么把临时空间中那几十只野兔弄出来,还有前几天发现了野猪,快过年了,家里是不是该腌制腊肉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不给力,昨天说好今天一定要更,不更不睡了,码了五个小时到现在才这点成果,结果复制时一不小心弄没了,心态崩得不要不要的,还好在备份里找到了,短短几分钟真是大悲大喜啊   ☆、84.生了   还有半个多月放寒假, 一放学云落就拉着煤球往山上跑,却再也没和白玲他们上山采野菜, 季白的离开似乎带走这个小团体的凝聚力。   这段时间她回家,背篓里必定有一两只野兔, 多的时候甚至有三四只,罗美芳瞅瞅膘肥体壮的煤球, 不疑有他。   云落带回来的野兔大多被罗美芳剥皮去内脏, 然后抹盐涂香料挂在厨房风干, 天黑后挂在阳台上阴干,天亮前再收回来, 如此足足积攒了三十多只腊肉兔。   前几天云落往春苗家寄了五六只,还有一些钱和凭票,现在招娣跟着田大夫当学徒, 春苗和她爷爷心善,时不时会接济一下可怜的三姐妹。   牛晓花乐见其成, 将来招娣学得一门手艺, 能找更好的人家,换来更多的彩礼, 张大妮见了也想把自己大女儿送去当学徒, 不过没能如愿, 于是妯娌二人三天两头闹得天翻地覆, 一家人都不得安生。   不过春苗是吃不到这些腊兔了,云落前几天收到她的来信,十二月份的时候田爷爷把她送去了部队, 他年纪大了,怕自己活不了多少时日,只有把唯一的孙女送进部队他才能安心。   把信塞回信封放进抽屉里,云落打开日记本,将钢笔吸满墨水低头写着什么,她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透过窗户看见满天繁星闪烁着光芒,已是月上梢头,伸手将小叶子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云落轻手轻脚爬上床躺下。   窗外的星光洒进卧室,朦朦胧胧地夜色里一双清醒的眸子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云落睡不着,思绪飘飘荡荡。   春苗的事让她忍不住想到自己,还有两年半学业结束,到时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上山下乡和当兵。   无需多想,其实最终自己只能当兵去,这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出路,云落忍不住叹气,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悲哀。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只有三种选择——入伍当兵,进厂上班,或者当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只有极少幸运的人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哪里像二十一世纪,各种职业五花八门,不过云落也并抗拒从军,这种体验对她来说也是难忘的人生经历,改革开放到来时,她正直青春年华,许多事都大有可为。   夜色渐深,云落缓缓合上眼眸,陷入黑甜的梦乡之中。   日子按部就班,期末考一结束,很快迎来了春节,除夕之夜俞少白也回来了,两家人一起吃了丰盛的年夜饭。   过年要属小叶子最开心,收到了很多红包,收了红包就跑出门和小伙伴放鞭炮去了,罗美芳喊都喊不住,起得她笑骂了几句,转回身继续和俞乐吟聊天。   云落坐在俞少白身边,碗里堆起了高高的小山,只闻少年温润地声音带着带着笑意嘀咕:“瞧你瘦的,多吃点。”   一桌长辈对此露出慈母般的笑容,纷纷夸奖俞少白知道疼弟弟妹妹,把好吃的让给妹妹。   云落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俞乐吟,陈野虽然在和云敬业吃喝聊天,却也不忘夹菜给俞乐吟,随时注意着身边的妻子。   “看什么呢?”云落的异样引起了俞少白的注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低声问道。   “看俞婶儿啊。”她头也不回地回道,俞乐吟六个多月的肚子实在大的出奇。   云落忍不住将柔和的精神力笼罩着俞乐吟的肚子,然后露出了吃惊神色,肚子里竟然有两团明亮的精神力。   “怎么了?”瞧她神情有异,微微挑眉道。   “我觉得……俞婶肚子这么大,可能怀了两个哦。”   她的话让俞少白久久不能言语,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的云叶突然咋咋呼呼地喊道:“娘,姐姐说婶儿肚子里有两个宝宝!”   云叶的话让桌上气氛一滞,突然安静了下来,云落立刻甩了一个白眼丢给大嘴巴的弟弟,镇定地回应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猜的,猜的。”   尽管她的话陈野和俞乐吟没当真,夫妻二人却很开心,云落心中感叹真是两个幸运的小家伙,被父母所期待和盼望的小生命。   她偏头见俞少白露出淡淡的笑,桌下的手轻轻扯扯他的衣角,二人悄悄出了客厅,云落笑嘻嘻地说:“走走走,少白哥哥我们放烟花去。”   一九七一年的新年,在这合家欢聚的欢乐气氛中眨眼即过,在三月明媚的春天里,石宏毅和何春蔓从老家归来,竟已是结为夫妻,正式入住家属院。   在自家楼下见到何春蔓时,云落心中委实大吃一惊,他俩儿不该是在一路碾压打脸各路极品后感情升温,在何春蔓二十二岁时才结婚么?   可现在女主貌似才满十七岁?足足提早了五年!剧情的迷之走向让云落有些不安,除了男女主依旧结了婚,其他的剧情都与原书相去甚远。   石宏毅和何春蔓结婚给云落带来的不安,很快被俞少白调来团里的喜悦盖了过去,陈野为了让妻子安心待产,了结心中遗憾,这几个月的布置总算成功。   俞少白现在除了不住在家属院,几乎每晚都会回来陪母亲吃饭散步,身边跟着话少的陈野,俨然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此时的俞乐吟肚子大得不像话,她艰难地扶着腰身,突然眉头一皱,微微弯下了腰:“好像要生了……”   俞少白和陈野顿时慌了,一阵兵荒马乱后,俞乐吟在第二天早晨艰难产下一对双龙凤胎,云落和母亲也早就煲好鸡汤候在产房外。   孩子抱出来后,陈野立刻冲进病房,俞少白手忙脚乱包住其中一个,呆愣愣的没说话,罗美芳抱住另一个示范如何抱孩子,他很认真跟着做。   “还真是一对双胞胎,我们家阿落这是金口啊!”云敬业笑呵呵地说道。   陈野出来时,接过罗美芳手里的孩子,喜极而泣,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这么高兴过,整个人都被幸福包围着,仿佛一朵朵幸福的烟花在心中绽放着美丽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狗子昨天流鼻涕咳嗽,今天跑了一上午兽医院,肺炎住院,一下子半年多的稿费去了三分之一,心累,没能完全5000字,明天补上。另外,下个月月底可能快完结了,再开新书,一定要存个五万稿子才发表——一个没有自制力的懒作者(哭笑脸)   ☆、85.参军   春去秋来,转眼之间龙凤胎已经两岁, 小小少年云叶也小学毕业, 等九月开学就会进入子弟中学,成为一名正式的初中生, 而云落则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中学毕业。   此刻云家客厅里热热闹闹的,陈云两家俱在, 两岁的龙凤胎十分乖巧地坐在一旁吃水果, 今天两家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云落的事。   “云叔云婶儿,你们怎么不听听阿落的意见?”陪着听了很久的俞少白终于忍不住出声。   随后他视线落在云落身上,柔声道:“阿落, 你想下乡还是参军?下乡的话, 陈叔会给你安排一个有熟人的乡镇, 当时候只需要去待一年半载, 之后会给你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 你去上几年大学, 毕业后工作单位不需要担心。”   “就下乡当知青吧,部队太辛苦, 不适合女孩子, 安逸的在学校念书多好啊!”爱女心切的罗美芳忍不住嘀咕,作为军嫂她深知部队的苦, 实在不愿女儿走上一条和丈夫一样的路。   俞少白点头笑道:“云婶儿说的也有道理,参军的话会辛苦枯燥些,你能忍受么?”   妻子的话让云建业再次吹胡子瞪眼:“辛苦怎么了?当兵有什么不好的,你那是资本主义思想作祟, 要不得!我看就当兵最好!”   眼看夫妻二人又要吵起来,俞乐吟适时的站出来做和事佬,三言两语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儿子。   “云叔说的同样有道理,参军两三年,以你那聪明的小脑袋,被组织上推荐上军校那是妥妥的,阿落你想选哪条路?”   俞少白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看向事件的主角,面对长辈们期待的目光和俞少白鼓励的目光,云落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决定。   女儿的决定让罗美芳气得好几天没给丈夫好脸色,责怪他带歪了云落,云建业也不跟妻子争,每天都乐呵呵的。   参军是云落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上辈子一直在学校读书,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辈子及其幸运有了一副好体魄,辛苦不怕,正是她想要的。   况且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水分大,走后门的情形十分严重,学到的东西少不说,具有真才实干的人也不多。   还有三年,□□便会结束,到时只需再等待一年高考就会恢复,算算改革开放之际自己才二十二岁,想想日子会越来越好过,云落心里也有了一份盼头。   这段时间云落忙着入伍的各项事宜,政审啊体检啊等等一系列事项,这些自然不是问题,问题是罗美芳和云建业又开始争吵了。   为自家女儿到底是留在团里还是送去外省当兵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云建业想把云落送去大西北体验艰苦生活,罗美芳想把女儿留在身边看着。   “闺女自己已经决定去西北当兵了,我可没逼她!”   “不管,就是你带歪了,哼!”   煤球伏在云落脚边,尾巴摇来甩去十分悠闲,完全不受这夫妻俩的影响,云落拍拍它的头,悄悄溜了出去。   她不想留在这,一是不想受父亲的荫庇,二是想换个环境体验军营生活,长这么大她还真没去过大西北,后世在网络上没少听说那边的美食和古都,云落实在心生向往。   来到平日里散步的训练场,果不其然,一个少年,不对,是一个穿作训服的青年已经等在那。   “少白哥哥…”云落几个快步上前,笑眯眯地叫道,声音带着少女特有清脆动听。   二十岁的俞少白身高足足一米八六,十五岁的少女站他身边,连他的肩膀都不到,云落摸摸鼻子很郁闷。   话说父亲云建业的身高也有一米八呢,她竟然只有一米六,离成年还有三年,或许还会再长点,云落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又在走神,你这丫头。”无奈温柔地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厚实温暖的大掌。   云落不由撅起嘴不高兴道:“都怪你老摸我头发,我长不高可能就是被你摸头摸太多,哼哼!”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不过眼里那一抹笑意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俞少白宠溺的看着少女,嘴角翘得高高的。   二人边走边聊,主要是俞少白不放心她,不厌其烦地叮嘱一些训练注意事项,犹如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的说着部队的事,算是给她科普和预防。   这些话其实父亲已经和她说过,但云落仍旧认真地听俞少白的话,就这样边走边说,绕着训练场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明月羞答答从云层后露出半张脸来。   银盘一般的圆月静静地挂在天幕上,欢快地仲夏夜虫鸣交响曲从四面八方传来,云落侧头看了看俞少白:“少白哥哥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要去西北参军。”   俞少白一怔,停下脚步面向少女沉默良久:“阿落为什么要去西北参军?”   “一想去看不一样的风景,二不想受父辈的荫庇,还有一点——少白哥哥还记得两年前说长大会娶阿落当新娘吗?”   少女轻轻柔柔的声音缓缓响起,俞少白正要说什么,见云落抬手示意他别说话,便点点头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们太年轻,分开几年或许更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会不会为年少轻狂的承诺后悔,如果在这几年间少白哥哥有喜欢的人,就当没说过句话,阿落一定会送上祝福。”   俞少白没想到云落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虽然她年纪小,但她如此聪慧,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倒也不奇怪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云落很久,伸手抱住娇小的女孩,只一瞬便很快放开,心中已是有了某种决定。   一个月后,与云落同年毕业的大院同学,被其父母陆陆续续送往各地参军,云落明天也要启程前往西北。   这天从白玲家回来时,在楼下碰到了挺着大肚子的何春蔓,她正在和抱着两岁小男孩的邱如雪聊……育儿经。   云落眨眨眼,心里忍不住嘀咕:真是活久见。   趁她们没发现自己,云落一溜烟跑回了家里,客厅里罗美芳打包了足足四个行李包。   “娘,你这是给我带走的?!”   罗美芳头也没抬,手里拿着东西走来走去,没注意到云落的异样:“可不是咋地?看样子还得再收一袋。”   云落:……   ☆、86.新兵训练营   第二天一大早在父女俩的劝说下, 罗美芳勉强同意减掉一半行李,不过最终还是收了两大袋。   送行这天,天公也不作美, 天阴沉沉的, 似乎随时会下雨, 接兵的大卡车停在县武装部, 周围站满了送别自家孩子的家属, 啜泣声断断续续响起。   罗美芳看着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儿,拉着她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掉,小叶子瘪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此情此景, 云落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声安慰母亲, 又摸摸弟弟圆圆的脑袋,最后看向父亲,云建业抿着嘴不说话,眼底微微的水光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上车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俞少白, 明媚的眼眸中浮起一层淡淡的薄雾, 看着越来越远的卡车,一直倔强没掉泪的云叶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云建业深深吸了口气, 抬头望着天。   俞少白的脸上似乎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双雾水朦胧的眼眸,直到卡车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送行的家属逐渐散去,再多的泪终究在烈日下蒸发殆尽, 车上的哭泣声此起彼伏,毕竟都是些第一次离家的少年少女,现在不如将来通讯那样发达,一封信十天半个月才到,电话就不是随时可以打的。   大卡车将这群懵懂朝气的孩子们送到火车站后,又是一阵哭泣响起,前来接新兵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连长,他虎着脸瓮声瓮气道:“一整车父老乡亲看着呢,哭什么哭,哭了一路了还不够?”   “张连长,我第一次离开爹娘,难过嘛!”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噘着嘴,委屈巴巴地开口道。   她的话瞬间引来了大片符合,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哭泣的理由,没想到张连长脸更黑了,他往隔壁车厢看了一眼,惹着怒意压低声音训斥:“在座的大多数父母都是军人,部队什么作风想必你们也多少了解,多的我就不说了,再没完没了哭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转身便出了这节车厢,这番话果然很有效果,哭泣声减少,只余几声压抑的抽泣声,有那忿忿不平的少年男女凑在一起,低声讨伐冷石心肠的张连长。   呜呜呜的鸣笛声响起,火车向着大西北呼啸前行,路途的新鲜景色很快吸引了这些从没出过门的少年少女们,他们兴奋地讨论着车外的风景。   云落没有参与对面女孩的讨论,静静地望着车窗外,这一刻除了对家人的不舍,她心中还升起了一抹思念。   一路上她也结实了几个新同伴,尤其是男孩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朝她望来,不过现在风气保守,又有张连长在,也没有人敢上前来搭讪。   张连长把一切看在眼中,皱着眉头看了几眼云落,心中很是不喜,即便众人同样都穿着新发的军装,云落在这一群少年少女当中也依旧十分打眼。   这二十来个人中,很容易分辨出哪些是农村子女,面色或蜡黄或黝黑的就是,而那些脸色正常的大多是大院出来的。   而云落白白净净脸色红润,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家里娇养出来的孩子,这个年代穷才是光荣的,因此张连长对她很是不喜,心中暗暗打算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训练她,让她感受红色教育,学会吃苦耐劳的作风。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云落,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刚正不阿的张连长盯上,并决定新兵训练三个月里,让教官好好关照她。   仅仅一天后,众人就对窗外的景色没了新鲜感,都东倒西歪的打瞌睡,这趟火车坐得云落感觉自己浑身散了架时,总算到达目的地。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放眼望去一片荒芜,仅有的些许绿植也显得灰扑扑的毫无活力,周围有大片的麦田和稀少的农家,袅袅的炊烟从屋顶徐徐升起。   跟随众人上了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虽然精神很是疲惫,云落依旧望着地平线上火红的落日,心中充满了愁绪,母亲现在在做晚饭了吧?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总算到了新兵训练营,云落与一同来的五个女孩分在了一个宿舍,心中愁绪万千,天将将亮时她才眯了会儿。   清晨六点半便被起床号惊醒,不给他们任何调整的时间,新兵训练便正式开始,第一天就晕了两个人,第二天一半女孩都哭了鼻子……   云落更是有苦说不出,教官对她格外严格,每天一回宿舍洗了漱到头就睡,心中的愁绪和不舍便这样渐渐淡去,全力以赴地应对训练。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这群脸上依旧稚气未脱的少年少女,此刻已有了一丝军人的风骨,一个二个被晒得黝黑发亮,云落也不例外。   今天一大早,他们这一批新兵被集中到训练场,此时来了几个各连队的连长,都是来接分配给他们的新兵。   云落被分配到了通讯连,突然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军官拦住了通讯连连长,笑呵呵道:“谭连长,这小姑娘我看着很适合我们文工团,能不能割爱啊?”   “可以啊,不过你自己问问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去嘛,我们还是充分尊重同志意见的。”谭连长回头看了一眼云落,心说难怪被人家文工团的看上,这姑娘长得真标志。   云落一怔,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沉吟了片刻才找到合适的话,坚决而委婉地拒绝了女军官的邀请,她一不感兴趣二不擅长,还是做通讯兵吧。   女军官听了,略微遗憾地带人离去,谭连长则欣赏地看了云落一眼,本来女兵就少,这一打散分配到各连队后,云落孤家寡人的去了通讯连。   通讯连虽然有女兵,但依旧以男兵为主,云落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长年见不到女人的军营,猛地来了这么一小姑娘,还这么漂亮,那简直了。   军营里就是这么青春洋溢又热血躁动的地方,几个月过去,云落也习惯了部队的生活,每个月会给家里和俞少白写一封信。   来部队半年后,她才有机会外出,也总算照了一张军装在给父母和俞少白寄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倦了,第一次写年代文,实在是准备不充分,辜负大家的期望,本文会在月底完结,谢谢一直等文的亲,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评论区骂我一通,没敢看。   ☆、87.□□结束   云落两年义务兵结束的第二年, 国家几位重要元首相继逝世,举国上下一片愁云惨淡,人心也越发动荡不安, 同年十月□□土崩瓦解, 。   “阿落, 你又出去啊?”说话的人长着一张娃娃脸, 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云落, 用期待的口吻问道。   每次可以出门时,云落都会带点小吃食回来分给同寝的战友们,她头也不回地笑道:“张小佳你个吃货, 下午见。”   出了部队,云落没有往供销社的方向走, 她拐了几个弯转进一个巷子,来到一户人家门口,随后推着一辆凤凰自行车出来,飞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西北某农场。   “老俞, 你孙女又来看你了!”守门老头看了一眼四周, 将云落塞给他的大前门快速揣进兜里,喜滋滋地将她带进去, 朝破旧的大屋喊了一声。   屋内立刻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见到云落他眼中露出了几分诧异, 等那看门老头走了,他才压低声音和蔼地问:“阿落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俞爷爷, 我要去帝都读军校了,后天就走,以后不能来看您了。”云落话音刚落,老人愣了许久,眼中闪过些许落寞不舍。   “好好好,现在世道虽如此,学还是要上的,少白那孩子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信,你也不用担老头子我。”   俞思贤是俞婶的父亲,□□前在大学教书,被下放到农场改造了七八年,云落看着老人家逐渐暗淡的眼神,递给他一个包裹:“俞爷爷,您要对未来要抱着最大希望呀,俞婶儿生了一对龙凤胎,您都不见过呢!”   老人笑着点点头,还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而云落沉默许久认真道:“俞爷爷再等等,黎明终究会到来,您要照顾好自己,少白哥哥和俞婶儿还等着您回去团聚呢。”   现在已经是一九七六年九月,还有一年多,许多冤假错案便会陆续平反,去上学后恐怕没有机会再来看望他,云落希望她的鼓励能让老人家坚持到被平反那天。   告别了老人后,云落把自行车还回去,又去供销社和副食店买了许多吃食,这一次是真的要告别共处两年的战友们了,也不知道再见会是何年何月。   这是一个充满欢乐和眼泪的夜晚,当朝阳升起时,意味着离别再一次上演,云落深深记住了那一张张挂满泪水的面庞,红着眼踏上了开往帝都的火车。   火车于三日后抵达帝都,她身着军装,手提两个轻便的行李包,身姿轻松灵活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出站口走去。   云落嘴角含笑,向举着“国防军事政治学院”牌子的年轻人走去,突然她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始料不及差点撞上她,正要教育这位小同志几句,却被她满眼泪水的模样吓了一跳。   “姐!”   一个人形炮弹猛地冲进云落怀里,她被撞得趔趄了几步,颤抖着伸手抱住怀里的少年,笑着道:“小叶子,长这么高了。”   她看着几米外的夫妻俩,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头,云落朝望着她流泪的女人走去,轻轻抱住她颤声道:“娘,阿落想你。”   “阿落,娘的阿落,呜呜……”罗美芳紧紧抱住两年不见,已经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女儿,泪水不停滑落。   云建业立在一旁,忍不住虎目含泪,旁人对这种情景忍不住看了几眼,火车站上永远有这种离别团聚的感人情景上演,来往的行人对这样的情景倒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安慰了母亲,云落认认真真给父亲敬了个礼,云建业严肃地拍拍她的肩膀,欣慰不已:“好好好,好孩子,一会儿去学校报到,然后咱们好好去国营店吃一顿好的,给你庆祝庆祝!”   云落从没想到过父母会不远万里亲自来帝都送她上学,心间被满满的感动充斥着,前世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伤痛,此刻都被这一世温暖的亲情温柔地抚平了。   军校里人来人往,除了一群群穿军装的学子,就是那些前来送学的家属,不过与后来不同的是,这些家属不仅仅是父母,还有些是结了婚,妻子带孩子来的。   这个年代的学校里,适龄上学的人反而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被部队推荐来的,成家立业多年的军官和个别优秀士兵,还有部分是进来镀金的官员子女。   真正选拔人才考试,要到明年十月份才恢复,据说五百七十万人赴考,最终只二十多万人录取,百分之四点八的录取率,这一年高考完美诠释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一年的大学生称为天之骄子,毫不为过。   云落并非没有信心考上,前世她就是学霸,现在的高考又怎么会难到她,只是重生一次,她想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考不考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姐,以后我也要当兵上军校!”十三岁的云叶和云落差不多高,他羡慕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充满人文历史的教学楼,兴奋勃勃地说道。   “那敢情好,再过两年你毕业了就送去部队,到时候可别叫苦。”云建业笑呵呵地说道,十分满意的样子,罗美芳点点头附和了丈夫的话。   云落侧头瞅了一眼弟弟,明年恢复高考这家伙还不满十五,还有时间考虑是直接参军,还是考军校,亦或是考其他学校。   倒也不着急,等他满十八岁,都进入八十年代了,云落不禁感慨,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   报到时间学校给的时间很宽裕,足足三天,第一天报道完毕后,云落便带着父母逛了□□和长城,还拍了照片纪念。   愉快的日子一眨眼便过了,送走父母第二天云落开始为期两个月的军训,军校的军训就是这么恐怖,好在学员大多都是部队出身,咬咬牙倒也挺了过去。   政治军事学院一般都是学文化和军事科技为主,云落听同宿舍的同学说,指挥学院的军训才叫魔鬼训练,而指挥学院几乎都是男学员,将来都是可能上战场的。   “云落,外面有个特别好看的兵哥哥找你!”同寝的李红梅兴奋地朝她挤眉弄眼道。   云落不以为然,开学一个月以来,来找她的男学员几乎每天都有,想都没想她便拒绝了:“没空,不去。”   “你真不去啊?真的特别好看,你不去会后悔啊,他说他叫俞少白哦。”   李红梅最后一句话让云落僵住,紧接着便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徒留寝室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嘀咕不已:这还是那个总是风轻云淡的院花吗?!   ☆、88.(修)人生百态(大结局)   两年之后再次见到俞少白时, 云落才发现他在自己心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愣愣地看着面前高大俊秀又不乏英气的青年片刻,嫣然一笑:“少白哥哥你来了。”   少女这一笑如夜空绽放的烟花, 俞少白觉得自己的心房被一种甜蜜柔软的东西填满, 若她要那天上的月亮, 他都愿意为她摘下来。   看着对方的眼神, 分开这两年的时间二人的干感情不仅没淡, 反而让这对青梅竹马更加清晰地明白了自己对对方的感情。   两年的时间,几十封书信承载和见证了他们深入骨髓的相思和刻苦铭心的爱恋,谁也离不开谁, 仿佛就是另一半的自己。   “嗯,我来了, 再也不走了。”俞少白嘴唇勾起一抹温润深情的笑意,生生忍住了抱住心爱的女孩转圈圈的冲动。   云落心脏砰砰砰地跳着,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俞少白,二人并排出了校门, 幸好今天是周六, 她很容易出了门。   他们随意走在街上,就好像昨天才见面, 无话不谈没有丝毫隔阂, 唯一的变化只是二人更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原来俞少白就在隔壁指挥专业的军校上学, 原本想给云落一个惊喜,没想到一进去就被拉去野外军训,直到昨天回校才有机会过来找云落。   晚上回到寝室时, 李红梅一见她立刻调侃道:“云落,那是你处的对象吗?难道你拒绝了咱们院这么多优秀的男学员,真是没有可比性啊!”   云落难得落了个大红脸,兀自镇定后嘴角含着甜蜜的笑承认了,寝室里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起二人的事情。   六七十年代早就支持自由恋爱,只不过有Mao主席那句: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现在的人一旦公开承认处对象,那就说明定下了,未来的结婚对象,妥妥的。   正式确定彼此心意后,二人来往频繁了起来,只要有假必定出来相见,只一年的时间,大半个帝都被他们逛了个遍,也留下一张张合影和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   第二年高考恢复时,云落特意去新华书店挑了两份教材寄回去,一份寄给弟弟,一份寄给了何春蔓。   寄给何春蔓的那份辅导材料尤其详实丰富,弟弟才十四不急着高考,或许他将来都不会参加高考,而何春蔓……   托何春蔓那些泉水的福,俞婶儿才能怀上孩子并平安生下,况且后来二人几乎没有交集,云落不能不记这一份人情。   虽然对这些何春蔓并不知情,不过做人问心无愧是云落的原则,她记得原书中提过何春蔓参加了高考,却由于所在地方闭塞,没法准备齐全的资料,考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学校。   这一年的高考十分匆忙,十月份才登报纸通知恢复高考,十二月便要考试,人们甚至不知道要考什么内容,云落心想或许这也是一九七七年高考录取率低的原因吧。   来年寒假云落回家第二天,何春蔓便携礼登门道谢,云落能知到她是真心诚意地感谢自己,内心也是感慨不已。   女主竟然能和她这个“恶毒女配”和平共处,自己终于摆脱了原主既定的人生轨迹,改变了这个家的命运。   到她离开大院去学校前,何春蔓的录取通知书也来了,这次她考上自己满意的学校和专业,三月份就会去帝都中央戏剧学院就读,石宏毅还为她举办了热闹得升学宴。   升学宴云落去参加了,不出意外见到了邱如雪,她还是那么美,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坐在角落里阴着脸,时不时幽怨地看几眼石宏毅,今年的高考她也参加了,显然自己的落榜和何春蔓的录取形成的落差让她很难受。   石宏毅十分不满何春蔓要去帝都上学,他甚至不愿意她参加高考,结婚两年多,二人还有一个孩子,考上就意味着要异地分居,这是一个家该有样子吗?   原书里这个时候的何春蔓还在村里,二人还没结婚,感情更比现在更牢固,石宏毅自然愿意她考大学,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后来云落听自家母亲说,何春蔓上学后,石宏毅接了母亲和妹妹过来照顾二人的女儿,甚至给妹妹找了一个部队军官嫁掉。   一切似乎挺好,要不是何春蔓接到一封匿名信,告诉她自己的好丈夫和邱如雪搅在一起的话。   当然这信不是云落写的,其实她也挺纳闷的,想来想去她脑海中闪过季白的身影,会是他吗?估计最恨邱如雪的就是他了。   何春蔓在没有告知石宏毅的情况下,悄悄回了家,没想到事情不仅是真的,还知道他们在很多年前就勾搭上了,邱如雪甚至为她的好丈夫生了两个儿子。   婆婆小姑子也瞒着她,只因她生的是女儿,何春蔓心里那个恨啊,奇怪的是她竟然忍了下来,隐忍不发没提离婚,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天便乘火车回了帝都。   当晚季团长的办公桌上静静躺着一封信,据说邱如雪差点被打死,足足躺了大半年才康复,然后被她刚刚平反的父亲接回苏杭养伤。   没人知道季团长为什么会和自己的娇妻离婚,除了石宏毅,他的日子从那天之后便不好过了,时常被上司刁难穿小鞋还是轻的。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升迁的机会没了,如果没有什么重大变化,恐怕这辈子都只会是一个营长,这对意气风发的他简直就是灾难性的打击。   雪上加霜的是他给妹妹找的小军官和妹妹离婚了,而且很快就再婚,据说再婚对象是某参谋长的女儿,还是季团长给牵线搭桥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是他的老首长对他给自己戴绿帽的报复手段之一。   那两个孩子邱如雪不可能带走,季团长就更不可能要了,最后石宏毅想了个歪主意,把两个孩子放在离异的妹妹名下,再把她送回老家,等她嫁人时自己就接过来养,这样妻子就不会知道了。   何春蔓真的不知道吗?大学期间她陆续又为石宏毅生下两个孩子,只是孩子真的是他的的吗?这种事只有何春蔓本人知道了。   时间进入一九八零年,云落和俞少白从军校毕业,同时在两家人的见证下举行了甜蜜的婚礼。   和俞少白举行婚礼那天,云落穿着定制的婚纱,她觉得从未这么幸福过,在这里有了爱她的家人,还有今生挚爱,云落从内心深处感恩上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一世的人生对她来说是圆满和满足的,死而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想看的番外么?本书到此算是完结了,大体交代了几个重要配角的人生走向,有些粗糙,不过总算完结了,为了庆祝自己第一次完结,确认完本前本章下评论统统发红包哦,感谢一路陪伴本书的小伙伴,?( ????` )比心~   另外厚颜给自己做个广告,预收文《重生七零之姨婆婆》存点稿七月中下旬会开坑,欢迎大家移步收藏,谢谢大家支持~   新书文案:一张半个世纪以前的老照片,让纪清欢一夜醒来成了七零年代的何清欢——外婆早夭的妹妹,那位她没机会见到的姨婆婆。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猛地装进一个大麻袋里,正是外婆的妹妹遇害时!   身为独生女的她,顷刻间有了五个兄弟姐妹和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凶悍母亲,体验了吃不饱穿不暖的贫下中农生活,见识了朴素与野蛮共存的特殊年代,也见证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而且还遇见了那个来自遥远未来的他。   ☆、89.番外   云落和俞少白毕业时正是一九八零年, 出现了知青从大规模返城现象,一时间各种悲欢离合轮番上演。   改革的春风虽然已经吹遍大地,但文、革的影响依旧深远, 人们的思想普遍保守守旧, 只有极少部分人敢下海经商,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进厂当工人和入伍当军人仍然是人们最有前途的两条路之一。   毕业后云落由于成绩优秀, 被留校任教,不过她却拒绝了,选择成为一名战地记者, 深入边疆地区采访和记录当地战士的生活。   而俞少白回归军营,有实战经验又有高学历的他, 很快被调到某野战部队任副营长,还是真正有实权的职位。   陈野两年前被调往广省军区任某旅旅长,半年后云建业再次被调到老首长手下任职,两家人住在一个大院, 又成了睦邻。   云落毕业这年, 弟弟云叶参加了高考,这小子没考军校, 在自家姐姐的支持下, 生出无限勇气, 背着父母将高考自愿某军校改成了帝都美术学院。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云落和俞少白正好从帝都回来,有了姐姐撑腰, 云叶总算有惊无险渡过父亲那关,如愿以偿考上了心心念念的美院。   也在云叶考上大学这一年,他心爱的姐姐嫁人了,对象是全家无比满意的少白哥哥,婚礼这天他焉不拉叽地垂着头,怨念无比地盯着俞少白,恨不得盯出个洞。   虽然明白姐姐总有一天要嫁人,可他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连考上大学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云叶总有一种姐姐被抢走,自己被抛弃的感觉。   当看着父亲亲自把手交到俞少白手里时,这多愁善感的娃瞬间就红了眼,哭得比当母亲的罗美芳还伤心,惹得众人对他频频瞩目。   见弟弟背过身颤抖着双肩,云落同样忍不住红了眼,俞少白安抚地轻拍她的背,然后走过去不知和云叶说了什么,那小子竟然喜笑颜开了,俞少白身边的战友暗暗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当热闹散去,夜色渐深,陈家的独栋小楼静悄悄的,新房在二楼最里间,没人打扰十分安静。   面对俞少白灼热的眼神,云落羞红了脸,二人分别从浴室出来后,房内只余一盏昏暗的台灯亮着,空气似乎都变得燥热。   这一夜连月亮都害羞得躲进了云朵中,仿佛害怕惊扰了这对初尝人事的爱人。   唯一让她羞愤的是,某人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恋爱的几年里从不越界,没想到床上这么……反正一改往日的谦谦君子形象。   次日清晨,起床号一响俞少白便睁开了眼,怀中的娇人伏在他胸前,没有一丝要醒来的意思,看来是累坏了。   他情不自禁想到昨晚怀中可人求饶哭泣的模样,某处瞬间诚实的敬了个晨礼,俞少白没动作,只亲了亲小娇妻的额头,静静看着她。   想她,想要她,想那么多年,忍了那么年,如今如愿以偿,俞少白紧紧圈住怀中的小娇妻,满足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当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时,云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身上的酸痛和身体传来的热度都在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的疯狂瞬间涌入脑海,云落闹了个大红脸,别扭地想推开紧紧抱住她的某人,弱弱道:“放开,放开我啦…”   她的眼睛甚至不敢对上某人灼热的视线,突然热热的气息呼到她的耳廓上,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阿落你真美,我想…”   与俞少白身体相贴的地方,让云落明显感受到了不可描述的东东,她羞恼地对上了他的眼想骂人,脱口而出地却是软软的声音:“你、你讨厌!”   “我爱你。”   简单的三个字让云落僵住了身体,二人互相表明心迹恋爱四年,感情自然好得没话说,可即便如此也互相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这个年代的人含蓄,也从不介意,没想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是渴望这句话的。   “阿落怎么哭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好开心。”俞少白心疼得拭去云落眼角的泪,搂着她温柔的说道。   “我也好开心,少白哥哥我爱你!”云落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回以一个幸福的笑容,俞少白不说话,紧紧搂住她。   结婚后,不顾两房父母催生孩子,云落四处跑了几年,写了几百篇优质报道,三年后一些事改变她的想法——采访了几个烈士遗孤后,毅然在一九八三年退伍转业,弃笔从商。   广省深市正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波受益者之一,在俞少白的全力支持下,云落放开手脚,几年之内创出了一份基业。   她的公司几乎只招退伍军人和军属,后来在公司越发壮大下,成立了军属遗孤和残疾军人基金会,还开办了免费给退伍军人及军属免费培训技能的机构。   话说这几年生了三个小包子,公司里流传着这样的八卦:自家漂亮老总的军官老公每次黑着脸,把她抗走几天见不到人,然后几个月后美丽的老总肚子就会变大,据说老总家漂亮可爱的三个娃就是这么来的……   当俞少白已经成为少校,以三十三岁年龄荣当野战队团长时,石宏毅总算熬到季团长转业,当了十年副营长,总算提干转正了。   在和成为艺术家的妻子分居两地多年后,二人在何春蔓毕业两年后离婚了,和前妻生的三个孩子自然都跟着他,年轻时的傲气也早被时光磨没了,他现在就想着怎么在五十岁前提干。   离婚后他去找过邱如雪,没想到她嫁了个肥头大耳的某市局长,石弘毅一瞬间满心苦涩,一年后在战友的介绍下与一个寡妇结了婚。   石弘毅六十岁那年,病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时,保养得宜的何春蔓来看望他了,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学期间生的那两个孩子,不是你的,呵呵。”   留下这句话,不管他瞪泛血丝的眼球,何春蔓飘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云落不知晓这一切,若是知晓定然会感叹何春蔓够狠,此时她已是全国知名的励志女企业家,还在新闻联播上被央视爸爸认认真真夸了一分钟。   人生百态,端看你如何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