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大丫鬟》 作者:山扶苏 文案: 上世,舒瑶以为讨好主子便能得富贵,到头来却发现,下人永远是下人。 上世,舒瑶以为讨好男人便能荣华傍身,到头来却发现,女子不过是女子。 这世,舒瑶暗自发誓,一不做下人,二不靠男人。 可偏偏事与愿违! 第1章回想 舒瑶坐在翠竹院门口的小杌子上纳鞋底。 阳光倾泻在她那张艳丽的脸上,阵阵鞭炮声飞过院墙窜入耳朵,她微微蹙眉,停下了手里的忙碌,迎着声音抬起头。 今儿是白家三少爷娶妻的日子。 三少爷跟三少奶奶都是留过洋的文明人,自打订婚那天,便筹划着举办一场轰动全香城的西洋婚礼,对此,白家老太虽然有怨言,却也禁不住三少爷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 不穿红色喜服,却穿白色婚纱; 没有锣鼓唢呐,而是几个洋人抱着个开了瓤的葫芦拉啊拉; 新娘子不坐花轿,坐在汽车里,朝看热闹的人们挥舞着手里的花。 样样都跟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一样。 就因为不一样,这才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自打传出白家三少爷结婚要举行西式婚礼,整个香城都沸腾了。 这不,天还没亮,白府门前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府里的丫鬟们更是一大早地就簇拥着梳洗打扮好的主子们去前院,候着新娘子的到来。 舒瑶偏偏没那兴趣。 不知持续了多久,鞭炮声终于停了下来,乐器演奏的声音也弱了。 应该是三少奶奶进门了! 舒瑶默默想着,又低下头继续纳她的鞋底。 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小跑进了翠竹院,见舒瑶依旧不急不慢地在纳着鞋底,大声嚷嚷道,“舒瑶姐,你果真不想去瞧瞧啊!” 这小丫鬟名叫凤舞。 舒瑶刚刚就是在替她守院门。 “三少奶奶的婚纱可漂亮了,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凤舞继续说着,更是拿手在自己头上比量着。 可惜? 舒瑶心头微微一颤,忙碌的手便停了下来。 也算不得什么可惜吧。 毕竟,这婚纱对她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 上世,跟在那个男人身边,见惯了洋人发明的稀奇古怪的的玩意:相机、电话、电影…… 十里洋场,霓裳阑珊,男人带她出入各种灯红酒绿场合,只要她乐意,管他枭雄还是英雄,悉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只要她喜欢的,男人便会想方设法弄来。 听闻她喜欢婚纱,男人更是特意把洋人师傅请来给量身定做了一件。 若真要说有什么可惜的,也就是在红毯尽头等着自己的不是那个男人罢了。 想想那个男人也真是狠心,自己陪他出生入死、征战沙场,不求成为他的正堂妻,却也没料到最后被当成礼物送给了上峰,气不过的她,在婚礼后台便举枪自尽了。 当时心里怎么想的,舒瑶已经不愿去回忆,只记得一股热流穿过太阳穴位置,等她清醒过来时,便重生了…… 重生在了民国五年,她被继父关三送进白家当丫鬟的那年。 不再是民国如神话般存在的孤胆女英雄,而是香城白家白二小姐院里的小丫头。 能有这么个从头来过的机会,舒瑶本该感恩戴德,只是她这心里,总忍不住一直想,若是重生在她给白二小姐当丫鬟之前,哪该多好啊! 倒不是她嫌弃自己的丫鬟身份,而是重生在白家,免不了要遇到那个男人。 他,权高势重,一直都是白家讨好的对象。 自己一定要赶在那男人来之前离开白家。 第2章撞衫 “喂,舒瑶姐,想什么呢!” 凤舞靠着立柱,见舒瑶愣神,忍不住喊了一声,因为奔跑,她的额头上滚出了丝丝汗渍,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好奇。 凤舞的声音把舒瑶从遥远的回忆里拉回,尴尬地微笑一下,低头继续纳鞋底。 罢了,既已重生于丫鬟身,再想这些也没用了。 庆幸的是,她在白家是雇佣丫鬟,并未卖身白家,想离开白家还算是容易的。 她的沉默激起了凤舞的好奇,凤舞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舒瑶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自打昨天舒瑶挂灯笼从梯子上掉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往那个处处要强,凡事抢先的舒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沉默寡言,低调不语的舒瑶。 就说今天去前院看热闹这事,若是以前,舒瑶绝不会错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她定会打扮地花枝招展,围在二小姐身旁叽叽喳喳,做丫鬟里最眨眼的那个。 今天怎会主动留下来替自己守院门呢? 凤舞将手放舒瑶额头,试探着体温,“舒瑶姐,你哪里不舒服啊!” 见凤舞眼里充满疑惑,舒瑶暗道,定是凤舞察觉到了自己跟以前的不一样。 是啊,上世的她,是那么的招摇,明明是个丫鬟,却处处为先,不甘人后,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进白家人的眼,成为白家攀附那男人的礼物,更不会又被那男人送给了上峰。 丫鬟命贱,身不由已啊! 舒瑶放下鞋底,拨开凤舞的手,笑盈盈地说,“我没事啊,倒是你,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别提了!”许是被舒瑶问到了痛处,凤舞一脸的落寞,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沮丧地说道,“耿三小姐跟二小姐穿了一模一样衣服,二小姐心里正不痛快呢!” 白老太太共生了三儿五女,大房、二房早已成家,今天结婚的是白三少爷,舒瑶现在伺候的是二房的二小姐。 而凤舞嘴里的耿三小姐是大房太太耿氏的娘家侄女,虽说耿氏已经西去,但因留有孤女白零露,耿、白两家还是有人情来往的,红白喜事也总免不了走动。 大房、三房没女主人,其余的又都是千金小姐,于是白府的中馈便落在二太太柳氏身上,仗着母亲主持中馈,这位白二小姐便处处以高人一等的姿势待人。 按照现在的局势,一个千金小姐身旁能有一、两个丫鬟伺候就不错了,可这位白二小姐身边足足有五个。 除了原来的贴身丫鬟芳菲,今年又添了连翘、楚歌两个丫鬟,而舒瑶跟凤舞本是被安排去大房,伺候大小姐白零露的,却被白二小姐要到了自己院子。 人虽然是伺候自己,月银却还得从白零露那里出。 无奈这白零露孤女一枚,无母照顾,父亲又忙于生意,无暇顾及女儿,被人欺负成这样,也只能掉了牙往肚子咽,头顶着白家大小姐的光环,过的还不如府里的头等丫鬟。 白二小姐,闺名白人美,虽处处以大小姐自居,压却没生的个千金小姐的俊俏模样,跟“美人”更是扯不上半点关系:膀大腰圆,朝天鼻,针缝眼,大脸盘子。 跟她“撞衫”的耿三小姐却是肤白貌美,腰纤肢瘦,香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外表相差如此大的两人,又穿了同样的衣服,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第3章找事 “原来你是回来躲麻烦的啊!”舒瑶笑道。 “哎,差不多!”凤舞点头,弯身拉过一小凳,坐在了舒瑶身旁。 今早白人美出门时穿的是旗袍,浅粉色的盘扣圆襟立领软缎扫地款,若换了旁人,定是妩媚妖娆,可偏偏是白人美个子不高,腰还特粗的,穿上旗袍就跟个水桶似得。 回想着上世的场景,好似前世今日,白二小姐也是要穿这衣服赴宴,却没想到,临走前勾在了门上,破了线,不得已换了一件,就避免了这场跟耿三小姐撞衫的惨剧。 那旗袍,好像还是自己陪着白人美去前街永寿布店做的。 舒瑶默默想着,下意识地看了凤舞一眼,却见凤舞嘴巴一下子张大。 “舒瑶姐,那衣服是你陪着二小姐做的吧!” 她也记起了这个细节。 舒瑶紧皱一下眉头,她知道凤舞的言下之意。 是她陪着白人美去做的衣服不假,可谁料想到,她会在今天这个日子穿呢。 但依着白人美那无理搅三分、六亲不认的脾气,怕是难免殃及到自己身上。 哎,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想找自己麻烦,也只能受着不是…… 于是她轻轻拍一下凤舞的手背,“谢谢妹妹为我着想,不用担心,我今天早上一直在院子里忙碌,未曾进过二小姐房间,她穿了那旗袍,自是有人张罗!”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女子咆哮地声音传来,“好你个死丫头,我平日待你也不薄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算计到我头上了!” 却见白人美跟头发了疯的母猪一样,直冲着舒瑶而来。 本是阳春三月最惬意时节,可这一刻舒瑶分明感觉到一阵热浪朝她冲来。 “我就说嘛,平时忙前忙后的,今早却躲得远远的,敢情是藏了祸心啊,你这小蹄子,诚心让我出丑是不!”白人美明明已经瞪大了眼睛,但被她那她又红又鼓的腮帮子一衬托,反倒成了一条缝。 舒瑶赶紧站起来,“二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语气平稳、冷静,丝毫没受白人美情绪的波及。 “你……”白人美竟被舒瑶的冷静骇住了。 短暂的错愕后,又是一阵咆哮,“好啊,我出了这么大的丑你竟然跟个没事人似的,我问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回白零露那,竟敢这么陷害我!” 白零露? 舒瑶一时云里雾里。 虽然她是该去伺候白零露,但无论前世今生,从她被白人美要进了二房,就从未动过一丝一毫要去白大小姐那里的念头! “二小姐,奴婢一直在这院子里忙碌,未曾离开半步,从未有过让您出丑的念头啊!”舒瑶盈盈施礼,低头小声回答。 “没想过?哼,想没想过我不知道,反正你是做出来了,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让我穿这件衣服的!”白人美依旧不依不饶。 在训斥舒瑶的同时,她还不住地用手解领口的盘扣,一脸很嫌弃这旗袍的样子。 “就是啊,舒瑶,二小姐待你不薄,你怎能吃里扒外,这么让二小姐出丑!” 白人美的声音落下,远远的又一个温婉和善的声音传了过来。 舒瑶顺着声音看去,看清楚这声音的来源后,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第4章假惺惺 是她!陈芳菲! 关三的亲外甥女,自己名义上的表姐! 自己进白家当丫鬟,就是她的主意! 她心甘情愿被二房送到那男人身旁,也是被芳菲这张伶牙俐齿诓骗! 她流血流汗为那男人卖命,也是受她撺掇! 自己最终被当成礼物送出,而陈芳菲踩着自己跃上高枝,成了官太太。 回想上世自己在白家的点点滴滴,哪里都少不了芳菲的算计,自己却天真地把她当成知心姐妹。 当时的自己,真傻啊! 芳菲见舒瑶看向自己,便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就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不要声张”的姿势。 那意思,是让舒瑶先把事情扛下来,先稳住白人美的情绪。 舒瑶嘴角勾起冷笑,这是芳菲上辈子善用的伎俩,可怜自己一直把这当成知心姐妹之间的担当。 好深的心机! 她紧紧攥了攥拳头,既已重生,绝不重走老路,陈芳菲!你休想在算计我! “芳菲姐,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让二小姐出丑的,你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舒瑶抬起头,故意做出一脸不解。 这下轮到芳菲大骇了,握着帕子的手用力握了几分,嘴角不由地抽搐几下。 白人美身上的旗袍其实是她选的!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跟舒瑶一块伺候白人美梳洗打扮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儿舒瑶这丫头就以浑身不舒服为由,没踏进二小姐房间一步。 跟耿三小姐撞衫一事,让白人美火冒三丈,好在这位白二小姐本身是个糊涂的,又因平日舒瑶都会帮着梳洗,芳菲便三言两语把责任引到了舒瑶身上。 若是平时出了这种错,自己承担便是,可今天是三少爷大喜的日子,当着那么多人让白人美出丑,这不是小事,更何况,今儿二太太还说,因自己照顾二小姐得力,还要给几块银元呢。 家里盖房子正是缺钱的,爹娘已经来催了好几次,她可不想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陈芳菲以为,舒瑶是个聪明的,看自己刚刚的暗示肯定能明白自己什么意思。 而舒瑶又很听自己的话,势必会顺着自己的暗示承担下过错。 万万没想到,舒瑶丫头竟然装傻,还反问自己。 “什么怎么回事,都给我磨叽什么啊!赶快给我换身衣服!三叔的婚礼还没结束呢!”白人美终于受不了时间的消磨,再次嚷嚷起来 “你个小蹄子,过会儿在收拾你!”她朝舒瑶撂下这话,转身就朝正屋跑去。 陈芳菲抬眼瞟过舒瑶,这觉得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却也不敢停留,紧跟着白人美而去。 在两人进房后,就看连翘、楚歌两人也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以往有舒瑶在白人美面前围着,两人靠不了白人美的身,今早舒瑶躲得远远的,这两人可算是逮着讨好的机会了,再小声朝舒瑶确认白人美回来后,赶紧也进房伺候。 “真可恶!今早明明是她伺候二小姐穿衣的,咋还冤枉你呢!”待众人都进去后,凤舞忍不住跺脚,“舒瑶姐,难怪你今早不靠前,原来早就料到二小姐会跟耿三小姐穿一样的衣服啊!” 听闻凤舞所问,舒瑶嫣然一笑,她若真有那未卜先知的神力,上世又怎会那么糊涂呢,“二小姐喜欢穿什么,又岂是咱们做丫鬟的能干预的!” “那你怎么今早没去二小姐房间里忙碌啊?”舒瑶的回答,并没有解凤舞的疑惑,她边弯身帮舒瑶拿起笸箩,边小声说道。 那言下之意,是说平时,她可没少在二小姐闺房走动。 凤舞的话一下子戳中了舒瑶的心坎。 第5章人活一张嘴 是啊,上世自己糊涂,以为跟在千金小姐身旁自己也能脸上贴金,自命不凡,到头来,丫鬟还是丫鬟,免不了任人刀俎。 “哎,以前倒是我糊涂了,昨天那一跤,倒是把我摔清醒了!有那芳菲姐,几时轮的我这身份不清不楚的丫鬟啊!”舒瑶轻声说道,她接过凤舞手里的笸箩,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小屋。 听舒瑶这么说,凤舞默默点了点头,她的确觉得舒瑶不该那么讨好白二小姐,她们虽然是伺候白人美,但始终是挂在白大小姐名下的丫鬟,有些事做起来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舒瑶刚走到自己住的方门口,却闻身后传来陈芳菲温和的声音,“妹妹!” 舒瑶只得驻足,转身。 瞪圆眼睛看着芳菲,不言不语。 陈芳菲被她看的有些尴尬了,想起刚刚的事心里有几分忐忑,忙一脸堆笑,“哎呀,妹妹是在生气吗?” 她拉起舒瑶的手,“妹妹别生气啊,我也是不得已啊,你也知道,二小姐是啥脾气,今早啊,是她自己选的衣服,咱这做下人的看着不合适,又不能说主子的不是!你说是不?” 反正没办法对峙,陈芳菲索性把责任推给了白人美。 若是换了别的丫鬟,陈芳菲才不会特意来圆场呢,但舒瑶毕竟是她名义上的表妹,日后用的着的地方多了去,暂时还不能得罪。 “表姐说的是,咱们做下人的是不能干涉小姐们的喜好!” 陈芳菲既然已经说了软话,舒瑶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强硬下去。 “你不生表姐的气真是太好了……”陈芳菲上前拉住了舒瑶的手,“只是现在二小姐还在气头上,咱又不能说是她自己挑选的衣服,还是得让妹妹先担下这委屈啊!” 二太太的那两块赏银,近在咫尺,可不能出任何纰漏。 看着陈芳菲那堆满笑的脸,舒瑶就觉得一阵恶心,前世就是被她的佛口蛇心蒙蔽,今生还想故技重施……没门! “姐姐说的是,咱做下人的不能挑小姐的不是,二小姐若是不在追究,这错,我担下便是……”舒瑶压低声音,做出一脸的委屈状。 陈芳菲:“……” 她以前怎没觉得自己这个表妹这般伶牙俐齿。 听听这死丫头都说啥,二小姐若不继续追究,她便担着错,若是追究,这错她可不一定承担。 陈芳菲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那白人美已经换好了衣服,由连翘、楚歌簇拥着从正房出来。 白人美已经换了新衣:上身是天蓝色的滚金边对襟立领阔袖褂子,下身着天蓝色长款百褶裙。 虽不能算是倾国倾城,碍于白人美的身材,的确比刚刚那旗袍顺眼的多。 白人美那腰跟跨一般粗,再好的衣服到她身上也看不出美来,可连翘跟楚歌却是个嘴敲打,几句话就把白人美哄得笑开了花。 连翘说:“这青白色把二小姐您的脸衬得可白了!” 楚歌说:“这圆襟立领把二小姐您的脖子称得长了!” 白人美道:“可不是,我也觉得比刚刚好看太多!”她一抬眼看到了舒瑶,不由地一肚子火,她冷哼一下,“还是芳菲得我的心!这袄裙比那旗袍好看的多!” 她一抬手,示意芳菲到她身旁。 陈芳菲不敢耽误,忙不迭小跑而去,一行人便有浩浩荡荡地朝前院而去。 眼看着众人离去,凤舞气得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人啊!既是二小姐自己选的,她担下责任不就是,干嘛推给你啊!你这个表姐啊……” 第6章见母亲 凤舞气不过,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本想着多指责几句芳菲,却记起舒瑶与她的关系,于是戛然而止。 舒瑶面上浅笑,她知道凤舞是个不善于伪装的心善女子,上世如此,今生也同样,面对她因自己吃亏而露怒气,心生感激,拉着她手道,“只要二小姐高兴,便是咱们做下人的福分啊!” 她说着,朝门外指了指,“我看这婚礼还没结束,二小姐也换了衣服,你还不快赶去再看看热闹,这西式婚礼,怎么说也是稀罕的!”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守我的院门吧!”凤舞长叹一声,与舒瑶并肩往里屋走,“舒瑶姐,你母亲昨天不是托人递话让你去一趟学堂,趁着二小姐不在,你快去看看吧!” 舒瑶是今天早上才重生归来的,莫看是昨日事,却已是距离好几年。 被凤舞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好似记忆里,在三少爷结婚这天,母亲的确是找人递话要自己去一下学堂的,只不过当时,她正醉心于讨好白人美,又因为生母亲的气,没有赴约。 一想起母亲,舒瑶这心里就忍不住酸酸的。 在舒瑶的记忆里,父亲便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她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四处漂泊,直到到了香城,母亲嫁给了关三,母女两人才算安稳了下来。 母亲是读过书的人,现在在白家学堂做女先生。 当时,自己听信陈芳菲的美言,要到白家来做丫鬟,母亲是反对的,母女俩更因此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虽然后来关系有所缓和,但自己对于母亲低调为人的劝说一直置若罔闻。后来,二太太找自己说要自己到那个男人身边享受“荣华富贵”,母亲也是反对的,只是自己当时年少不更事,一心想着攀高枝,体会不到母亲的良苦用心。 她跟着那男人南征北战,也就彻底断了跟母亲的联系,到死也没见母亲一眼。 对于母亲,舒瑶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幸,老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自己要好好尽孝,弥补自己的错误。 辞别了凤舞,舒瑶便沿着院子后面的小路朝学堂而去。 这场轰动全香城的婚礼,是在三少爷的书香苑举行的,而学堂就在书香苑的正西面,为了避免遇到某些不想遇到的人,舒瑶刻意舍近求远,选了一条小路。 小路虽然僻静,却要多走不少路,曲曲折折地,她终于来到了母亲工作的学堂前。 白家是香城的大户,素来都很注意子女的教育,像三少爷还有四姑娘、五姑娘都送出国留学,而小一辈的女子不便外出,白老太就特意在府里设了学堂,专供府里的女孩子们学习,更是请了女先生到家里教学,舒瑶的母亲舒燕琬就是这里的女先生。 今天是三少爷大喜的日子,白家的小姐们放假不用上学,母亲就闲了下来,这才有时间找自己。 前世,舒瑶醉心于趋炎附势,从未过多关注母亲。 现在想来,母亲身上倒是有诸多让她不解的地方:她的家乡,还有她那连白家老太都称赞的学问……还有她的生父! “瑶瑶……” 一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将舒瑶从思忖中拉回,她循着声音看去,却见母亲正站在学堂门口。 第7章母女相见 舒燕琬穿着一身银红销金的袄裙,盘着的髻上插着宝瓶样式的白玉簪子,许是见到女儿高兴的,原本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两条柳叶,双手朝前微微张开,却又因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而局促地收回。 她已经太久没见到女儿了。 在舒瑶出现之前,她甚至担心女儿今天又会跟前几次一样不愿见自己。 看着母亲把伸出的手又收回,舒瑶只觉得喉咙发痒,眼眶发热,记忆里母亲的样子跟现实相重叠,舒瑶越发的自责,万语千言在喉咙里滚动,最后就只冒出一个字:“娘……” “哎!”舒燕琬激动地上前拉住女儿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瑶瑶,在二小姐那还适应吗?有没有不习惯啊!” 她已经想开了,女儿既然这么想到白家做工,自己再继续反对下去迟早会变成仇人,正所谓“治水在疏不在堵”,与其反对女儿到白家,倒不如教导她为人处世,也好在白家全身而退,就是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啊! 只是让舒燕琬意外的是,几乎是在她握住女儿手的同时,舒瑶一把抱住了她,“娘!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好想你啊!” 是啊,在她跟着那个男人南征北战,受伤流血时,她多么怀念儿时蜷缩在母亲身旁的岁月,虽然流离失所,但有母亲在身边,她的心都是温暖的,不会害怕。 舒燕琬怔了一下,心里酸酸的,手在半空悬了许久,在搂住了女儿,“不哭,不哭,跟娘说,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跟娘说说,咱们找老太太做主!” 舒燕琬原本想着求老太太把女儿安排到学堂的,自己也好有照应,后来听说女儿被安排去了白零露眼前,舒燕琬也算满意,虽说白零露是孤女,但人还算淳厚,女儿在她身边至少不会吃苦。 可女儿就看到了陈芳菲在二房吃香的喝辣的,一门心思到二房钻,偏偏那个白二小姐也是个贪心的,把新入府的丫鬟全都留给了自己,女儿得偿所愿到了二房。 虽说白家房院少,但二太太柳氏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儿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她在二房做事,定少不了委屈。 趴在母亲怀里许久,舒瑶总算是止住了眼泪,“娘,我没事!” “没事?怎么还哭了呢!”舒燕琬拿着帕子给女儿擦泪。 “女儿没事,女儿就是想母亲了!” “啊,没事就好!”女儿的话让舒燕琬又惊又喜,连忙拉着女儿,进了自己平时休息的小屋。 进了里屋,母女便说起这些日子的滴滴答答,说到高兴的地方,两人更是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舒瑶看着母亲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布满了皱纹,她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 还未碰到母亲,一声音冷不丁传来:“瑶瑶,你是想离开白家吗?” 舒燕琬突然开口问。 舒瑶的手,一下子悬在了半空中,“娘,您说什么呢!”她挤出一丝笑容,抬眼看着母亲。 “你瞒不过我的!若是在二小姐身旁做的不顺心,咱们求求老太太,做完了这月,咱们回家!” 尽管女儿很刻意地说着她在二小姐那过得多么多么好,舒燕琬还是看出了女儿的心事。 舒瑶一怔,暗道是知女莫若母啊。 第8章劝女 自己上世若多听母亲的话,也不至于现在后悔莫及啊,上世,母亲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只是自己听信陈芳菲描绘的美好,认定母亲这是给自己泼冷水。 于是她不做隐瞒,轻轻点了点头,“以前女儿不懂事,让母亲担心了!女儿是想离开白家!” 见女儿对自己毫不隐瞒,舒燕琬心中大喜,她活了三十多年,也见惯了大大小小内宅争斗,她本就不愿女儿参与其中,所以才极其反对女儿到白府来做丫鬟,她庆幸自己当时的坚持,舒瑶签的是雇佣工,若是听信那陈芳菲的直接卖进白家,女儿可就是彻底掉进火炕了。 “也好,趁着三少爷大喜,老太太高兴,赶明儿我就去求老太太!” 母亲因才学深得白老太太的喜爱,一有闲时,白老太太都会特意让母亲去陪她唠嗑。 听到母亲这么说,舒瑶的心总算是稍微平复下来,有了母亲的支持离开白家不是件难事,但紧接着,她又更加自责起来,上世自己那般不懂事,母亲定是没少跟着操心。 “谢谢娘!” “跟娘说什么客气话!” 舒燕琬拉着女儿的手,虽然吃惊于女儿态度的转变,但这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甜,“按照白府的规矩,就算雇佣工辞职也得做完一月,否则是拿不到银子的!所以,瑶瑶你还得在二小姐身旁伺候完这月!” 舒瑶点点头,这点规矩她还是动的。 舒燕琬忍不住有说:“哎,在二小姐身边做事,不比娘在身旁,遇事不要慌乱,凡事都要小心,切勿有别由着性子,遇事守本分、低调行事。” “嗯,我记住了!” “还有啊,跟人相处时也不要招摇,做丫鬟的就该收起自己的秉性,二小姐的训斥不要顶撞,不贪不恋!” “嗯,我知道!” 舒瑶认真地听着,此时,母亲的话对她而言算作是金玉良言,她越听越后悔上世没听母亲的话若早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举枪自尽啊。 随后,母女两人又倚在一起说了一些瞧瞧话,直到母亲在学堂公事的丫鬟们看热闹回来,舒瑶这才依依不舍地跟母亲道别。 舒燕琬送舒瑶出了学堂,恋恋不舍地看着女儿,眼看着女儿转身离去,她又不由地喊了一声,“瑶瑶……” 舒瑶驻足,回眸看着母亲。 却见母亲双手交叠在一起,揉搓一下,下意识地咬了一下,一脸的欲言又止。 “娘,怎么了?” “那个……瑶瑶,你要离府的事,暂时别跟芳菲说!”舒燕琬再三纠结后,终于说了起来,她又担心女儿会抵触,忙不迭地又解释道,“在二小姐身旁,芳菲没少跟着出力,若是知道你离府,定会不高兴的!” “嗯,女儿记得了!”看着母亲一脸难为,想着母亲上世也曾劝自己远离陈芳菲,看来母亲是早就识破了陈芳菲的歹毒,自己上世真是糊涂啊。 舒瑶在向母亲盈盈施礼后,这才踏上了回二小姐院子的路。 舒燕琬站在学堂前,直到看不到女儿的身影,方才转身。 跟母亲聊天的功夫,三少爷的婚礼已经进入宴客环节。 第9章巧遇 本来呢,三少爷是想去万国饭店举行婚礼的,这样府里只需出银子,不用忙碌,可已经退了一万步的白老太太这点死活不答应:怎?去万国饭店?是饭店老板娶媳妇还是白家! 无奈,三少爷只得请了万国饭店是洋人大厨来府里,本吃西餐也算不得稀罕,但用西餐来当喜宴,在香城却是独一份,观看完婚礼,众人便都进书香苑就餐了。 舒瑶想着没了围观的人,也就没必要绕路回去,沿着学堂前的路,径直而去,她只想着快点回去,脚步就自然加快了许多,熟料想,她这刚走到书香苑院墙边,“呼”得一下,就窜出了一人影。 若不是舒瑶赶紧后退了一步,几乎就要跟那人撞在一起。 窜入鼻翼的香味,让舒瑶知道,这差点跟她撞一起的……是个女人! 就见一身穿橄榄绿军装的女子出现在舒瑶面前。 她足蹬一双及膝马靴,秀发盘在脑后,一条宽腰带衬得她腰肢纤细,剑眉炫目,烈焰红唇,双手叉腰,飒爽英姿,性感却又不失帅气。 方思齐? 舒瑶小声喃呢着女人的名字。 方思齐是那男人的副官啊。 难不成,那男人今天也来了? 舒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重生一次,她不想跟那男人身边的任何人有接触! 却说方思齐,虽然她与今儿结婚的三少奶奶刘碧芝是发小,但她并不想来参加婚礼。 自打刘碧芝跟白骏德订婚后,她的生活便进入了逼婚模式,本来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参加,孰料她那个即将调离香城的上司,却跟白家大爷私下有交集。 非让方思齐代表他到白家来送贺礼。 横竖都躲不过,方思齐只得硬着头皮来参加。 好不容易熬到了新人敬完酒,她便想着离去,这才刚出来,就跟人撞在了一起。 方思齐不由地抬头看去,却见眼前一穿着青碧色袄儿,素白色裤子,扎着双丫髻的女孩,那女孩若凝脂,红唇微张,鸭蛋脸,桃腮带笑,垂下的眸子里闪出媚态。 她自诩见过多了这民国上上下下的美女,但见到这女子,却还是不由地赞叹了一番,暗道是,想不到白府还有这么美艳的女子,连作为女子的她看到都瞠目,更别提那些男人了。 方思齐左思右想,记忆里却没这女子的影子,但刚刚,她的的确确听到这女子喊她的名字。 “你认识我吗?”方思齐试探地问道,她本就是长相帅气的女子,此刻她的眉头紧皱,声音压低,越发透出男儿才有的深沉。 “不,不!”舒瑶连连否认,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奴婢走路匆忙,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赎罪!” 敢情是白府的下人啊! 一听舒瑶这么说,方思齐腹诽,就说嘛,白家的小姐就没一个长相算的上是美女的。 刘碧芝三位出阁的大姑姐不算,剩下的两小姑子,顶多算是模样周正,她那两侄女就更不用说了,白人美身宽体肥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白大小姐倒是模样清秀,可怜是个没娘疼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小家子的落魄,全然跟千金小姐沾不上边。 “没事,日后走路小心点!”方思齐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舒瑶离去,舒瑶也不敢耽搁,低着头,再次请安后,赶紧离开。 方思齐看着那丫鬟着急离开的慌乱,想着那丫鬟的姿态,不由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在军营呆的太久,竟做不出一丝女子的娇柔。 方思齐不由地长叹一声,转过身来欲离去,身后出现的黑影却又吓了她一大跳。 第10章两位故人 沈涵飞竟然站在她身后。 沈涵飞,香城保安总队队长,传言中,下一任香城公安局代局长。 现如今局势动荡,民不聊生,军警掌管着整座城的命脉,但凡想在香城有一席之地,都免不了来巴结着两方。 方思齐是军。 而沈涵飞则是警。 就依着白家三少今天的婚事,旁的宾客都是带着份子钱来的,而她跟沈涵飞走的时候则是拿着白家的礼离开。 西洋婚礼吸引的是香城老百姓的眼球,而方思齐跟沈涵飞的出现却是贴的白家的脸。况且,自打民国元年开始,还从未听说过军、警要员出现在哪家的喜宴上,有军方跟警方做靠山,这才让白家显得高人一等! “方小姐,想什么呢!”沈涵飞顺着方思齐远眺的方向看去。 隐约间似乎看到一窈窕的身影,却因距离太远不是很真切,脱口问道。 沈涵飞说完,垂眸看向方思齐,却见她面色惨白,不由地继续嬉笑道,“现如今谁听到胡司令的名声不都紧着巴结,方小姐可是胡司令身旁的红人,还有什么让您害怕的吗?” 沈涵飞说着,就把双手背于身后,挺了挺胸膛,他并未穿警服,一身西装衬托出他挺拔地身材,胳膊隐约可见壮硕的肌肉轮廓。 “沈队长还真能说笑,莫说我方思齐不过是小小一副官,就是胡司令本人,那还不是老百姓抬爱!”方思齐轻舒一口气,从容回答,“有百姓爱戴,我又怎会害怕!” 这几日警方人员涉及戏院“飞票案”,闹得沸沸扬扬,戏院罢演、民众游行,一时间警局威信大减。 方思齐所言,直接戳中沈涵飞断肋骨,他嘴角尴尬地抽动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番方思齐,见她军服穿戴整齐,回击道:“有百姓爱戴,确实让人骄傲,方副官时时想着百姓,真是尽职啊!” 方思齐岂会不知沈涵飞在嘲笑自己参加婚礼还穿军装,冷笑一下,“心系百姓是军人的本性,又何来尽职不尽职呢!哎……这点,我可不能跟您比!” 原香城公安局局长因公殉职后,便由沈涵飞暂时主持警局工作,但以他在南京的人脉和在香城这些年的业绩,转正也是迟早的事,作为香城最有前途的警长,是香城人人攀附的对象。就连方思齐的父母,也曾托人撮合两人认识,方思齐却觉得沈涵飞举止太过自负,心中格局太小,但又不想让父母为难,还犹豫着要不要赴宴,可沈涵飞那边非但直接拒绝了,还把方思齐嘲笑了一番。 两人的仇,就这样种下了。 方思齐抬头迎视着沈涵飞,继续道:“这几日方队长公务繁忙,倒是没想到还有时间来参加婚礼?” 据方思齐所知,沈涵飞可是最瞧不上白家这种投机倒把的奸商,怎会亲自来参加白骏德的婚事? 是啊,依着沈涵飞现在的地位跟身份,这种攀关系、拉人气的事,确实无需亲自到来。 他来白家是……来寻人的! 他寻找的不是旁人,正是舒瑶。 记忆浮现,沈涵飞惆怅不已。 上世,他不屑于跟白家这种商贾来往,错过了跟舒瑶提前认识的机会,直到那人调到香城当总司令,白家人为拉拢他,将舒瑶送出去做了礼物,才后悔莫及。 后又听闻那人为自保又将她转送给别人,舒瑶不敢被辱,举枪自尽。 往事浮云,历历在目,沈涵飞追悔莫及。 重生归来,沈涵飞多方寻找,得知她在几月前进白府做事,现如今在白二小姐身旁伺候,恰逢白三少爷婚礼请柬送来,沈涵飞便于今日应邀到了白府。 可这整整一上午,白二小姐进进出出多次,却未曾见到舒瑶的身影。 沈涵飞不禁怀疑自己记忆是不是哪出错了,于是就出来想再白府里转转,却看到方思齐站在院外愣神,他猛地记起,上世就是方思齐到白家将舒瑶接回到那府邸的。 莫不是方思齐早就认识她了? 眼看着方思齐起身离宴,他便起身跟了出来。 “方小姐有所不知,我与骏德兄可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岂有不参加的道理!” 腹诽过后,沈涵飞回答了方思齐的问题。 “原来如此!” “方副官?听说,胡司令这就要高升了?”沈涵飞决定主动出击,打算从方思齐嘴里套取些关于舒瑶的消息,“不知方副官是否同行啊!” “我一小小的副官,又岂能知道军部的安排,是去是留,可不是我能左右的!”方思齐冷笑一声,却不由地腹诽,军中早就有胡司令要调离的传闻,只因未有书面的内容出现,也只是大家在平日里议论一下,方思齐虽在胡司令身旁工作,却也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只是偶尔从胡太太嘴里听到一些对香城不舍的话。 此时香城警界情况相似,莫不是沈涵飞早已经知道什么内幕了,她不由地脱口反问,“怎么?沈队长几时对军中事这么感兴趣了?” 沈涵飞之所以这么问方思齐,无非就是想知道关于舒瑶的消息,但看她这反应,倒是不想知道未来几天,军中具体的变革。 回想上世,那人调任香城当司令,也是军部突然之举,毕竟他不管从年纪还是军衔都不是香城司令最佳人选。 “不,不,不,我怎会知道这些!”沈涵飞摆手笑道,言毕,他转身看向刚刚方思齐远眺的方向,“只是看方小姐在这愣神,莫不是在这白家遇到朋友了?” 沈涵飞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继续不动声色的追问,他现在虽是香城公安局的代局长,可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在白家寻一丫鬟啊。 “那是自然,若不然我来白家做什么!”方思齐爽朗回答。 “谁?” 沈涵飞大喜,紧着追问。 “新娘子咯!” “……”沈涵飞雀跃的心,瞬间被水浇灭。 方思齐一看沈涵飞面露失落,瞬间便明白,这位代局长来参加今天的婚礼绝不是跟白骏德是发小那么简单,冷笑道:“怎?答案让沈队长失望了……想您现在是代局长,若想查什么,还需这么鬼鬼祟祟嘛!” “你……” “沈队长,我还有要事去办,就先告辞了!”方思齐不愿在打理沈涵飞,她双手一抱拳,潇洒地朝沈涵飞做了一礼,转身而去。 眼瞅着方思齐离去的身影,沈涵飞眉头皱成了麻花,他不住地回想着上世的点点滴滴,难道舒瑶到那人身旁与方思齐无关,真是个巧合? 上世,就在白骏德婚礼后不久,那人调任香城,顶替了胡司令,掌管香城的军队,成为了威震香城的“许不畏”。 这掐指算来,也没多久了。 都言,红颜多薄命,此生,沈涵飞不要她做红颜知己,定要娶她做枕边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舒瑶这边。 因为在路上巧遇方思齐,她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只知道那人是在三少爷婚礼前后调任香城的,具体的时间不是很清楚,若方思齐真是代表那人来的,今日方思齐就应跟白家人商量给他送女人的事了。 哎,上世自己无知,就在方思齐来白家商量此事时闯到了她的视线了,然后被方思齐一眼相中,成了那男人嘴里的肉。 回想当时,方思齐看中自己的就是有脸无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 舒瑶是越想越害怕,若真跟上世一样,自己重生岂不是毫无意义。 舒瑶不敢停息,拼了命地往回跑,直到看到“翠竹院”三个字这才停下来。 还未等她靠近院子,就又听到白人美那杀猪似的尖叫。 “你们一个个的,是想害死我是不!” 舒瑶摸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猫着身子,瞧瞧进了翠竹院。 守在门口的凤舞,一把将她拉到了门后,满脸惊恐地小声说道:“舒瑶姐,你可别过去!” 不用凤舞提醒,看院子里那位夜叉的样子,舒瑶也知道躲着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了?” “哎,别提了!”凤舞长叹一口气。 原来,白二小姐换好了衣服,打算回婚礼好好享受一下美食,谁料想,等她一回喜宴,却见那耿三小姐也换了衣服,而且换的衣服也跟白人美的一模一样:上身是天蓝色阔袖褂子,下身是长款百褶裙。 一次是巧合,那两次呢? 耿三小姐的样貌远在白人美之上,一而再穿了同样的衣服,白人美的脸可就彻底丢尽了。 这不,她气得连饭都没吃,便退了席,一回翠竹院,便开始大发雷霆。 “哼,看这次她还想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凤舞下巴微微一扬,朝向陈芳菲的方向。 陈芳菲低着头,任由那白人美将唾沫星子喷在她身上,却不敢言语一声,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耿三小姐:喜宴上那么多千金小姐,怎就紧着白二小姐叫板! 虽然二夫人还没回院,但看她那脸色,怕是火气早已经窜到头顶了,哎,那两块银元算是不指望了,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那么巧,跟耿三小姐撞了一遍又一遍啊。 “看你们一个个挺能的,怎么都不说话了,这可是在白家啊,那耿映雪她怎就一遍遍骑到了我脖子上!”白人美双手叉腰,直呼着耿三小姐的闺名,她心里这个火啊,若不是母亲身旁的丫鬟来劝慰,她恨不得当场就扒了耿映雪的衣服,这个臭丫头,故意让我出丑! “陈芳菲!你,给我说说,这衣服到底怎么回事!”白人美拽着自己的衣领,大声地质问着陈芳菲,“还有你们俩,眼都给我张哪了,看耿映雪跟我穿了一样的,也不知给我遮掩着,我出丑你们脸上就有光了是不!” 第11章来自院外的关注 陈芳菲、连翘、楚歌头虽然低着,但眼睛却斜着相互递着眼色,这三个都是人精,自然能知道如何能让白人美消气,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由陈芳菲最先开了口,“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二小姐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想那耿三小姐也真是,上咱府做客还多带着衣服!” 连翘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陈芳菲的意思,是陈映雪故意跟白人美作对的,忙道:“就是啊,哪有她那样办事的,一次跟二小姐穿一样的不行,还来第二次!” “可不是,真是气人,到咱府上还这么威风,简直没把二小姐您放在眼里!”楚歌也抬起了头。 听到这三人一说话,原本还在骂咧咧地白人美终于停住了。 可不是嘛,哪有人来做喜宴还专门拿着衣服的,原来是做好准备让我出丑的! 话说自己跟耿映雪唯一的芥蒂就只有白零露了,上次在祖母寿宴上,自己抢了白零露的礼物,敢情是给白零露报仇来了啊。 一想到白零露,白人美眼睛往上一刁,瞅见了站在门口的舒瑶,脑中想起舒瑶本来是府里配到白零露身边丫鬟的事,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指着舒瑶痛骂道,“原来是你这个祸害啊!” 见白人美朝自己发火,舒瑶心中暗道:怎又扯到白大小姐身上了呢,哎,千多万躲,这祸事就是躲不开啊。 “奴才不敢,奴才一直伺候在二小姐身旁,不曾有过二心啊!”舒瑶赶紧上前。 “不曾有二心,刚刚你去哪了,是不是去白零露那领赏了?咋?让耿映雪寒碜我,你高兴了是不!”白人美说着,就伸手来掐舒瑶,她的指甲又长又尖,只捻着一点点皮肤,用力这么一掐。 舒瑶忍不住低声呼了一声,脸瞬间涨红,却只是倔强地低着头,不再说半句讨饶的话。 “二小姐息怒啊!”陈芳菲一看舒瑶这样子,赶紧上前训斥道,“你这丫头,怎就没点眼力劲!” 陈芳菲说着,就上前拉舒瑶,压下声音说道:“怎这么不懂事,不过是来府里做客的外戚,这么欺负小姐,你也不知给小姐消消气!” 舒瑶一怔,旋而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让自己跟着连翘、楚歌她们,一起骂耿映雪啊。 上世,为能让白人美注意到自己,她可没少说这种撺掇白二小姐的话,这白二小姐也没少在众丫鬟的撺掇下去闹事,瞅着现在这架势,自己若跟着挑拨几句,白二小姐怕是会真的去找耿映雪理论一番。 若是这样,气倒是出了,却彻底失了礼数,长辈们追究下来,她们这些做丫鬟的难免少不了惩罚。 自己不能再做这种傻事。 舒瑶抿紧嘴,不出声。 “看见没,看见没,就是不肯说耿映雪的坏话,还说跟白零露没关系!”白人美再次叫嚷起来,刚刚那陈芳菲虽故意压下了声音,但因离她很近,陈芳菲都说的那么明确了,这臭丫头还说不知道说称她心的话,她推开陈芳菲,抬起手来,再次重重打在了舒瑶脸上。 “啪”得一声,五个手指印在了舒瑶白皙的脸上。 舒瑶哪经得住她这一巴掌,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眼看着白人美又要上去,她哑着声音说道:“二小姐,若是打奴婢能顺了心,就打吧!” “你……你以为我不敢是不!”白人美怒吼。 舒瑶捂住自己挨打的脸,却毫不畏惧地抬起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哪得多大的缘分才能造就您跟耿三小姐今天的缘分,老夫人不常说,‘相识容易,修缘难’,若是因为这缘分让二小姐不高兴了,二小姐您就打我吧!” 啊!听到舒瑶的这番话,白人美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是啊,祖母的确是说过“相识容易,修缘难”,而且这话还是当着耿映雪亲哥哥耿子峰的面说的。 自己钟情耿子峰有些日子了,今天两次都跟耿映雪穿了同样的衣服,可不是缘分嘛! 如此想来,白人美的火气就一下子消了。 却见她一甩衣袖,面露羞涩,扭着身子转身就朝她闺房而去。 陈芳菲故作关心地上前拉起舒瑶,轻轻拍拍她的手,没多言语,紧跟白人美而去,再看那连翘跟楚歌,没好气地朝舒瑶瞪了一眼,也紧随其后。 见她们都进了房间,凤舞赶紧跑到舒瑶面前,“舒瑶姐,没事吧!” 她看着舒瑶脸上的五根手指印,心疼的不得了,有心宽慰几句,却又想起在舒瑶回来之前,那几人贬徘舒瑶的话,每一句似都在影射自己,出于自保,凤舞没在言语,扶着舒瑶坐到了门口的小凳子上。 翠竹院里这般热闹,全然没有注意到院外一直有人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白家前院就够热闹了,没想到这后院更精彩!” 墙外,一位穿着海蓝色白绸绣金线的立领袄裙的五十出头的妇人,一点不露地看完了翠竹院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抬手扶了一下发髻上的红玛瑙钗,冷笑地跟身旁穿着豆绿苏梅纹旗袍的中年女子说道。 说话的人名叫于美清,是白大小姐白零露的外婆。 她身旁的中年女子是于美清的小女儿,白零露的小姨耿仁凤。 两人参加完婚宴,正要赶往白零露住的院子。 “哎,真没想到,白家的这位二小姐竟是这德性!”耿仁凤打从心底涌起一股鄙夷,她长叹一声,“哥哥还打算为子峰求娶这位二小姐,我看啊,咱家可装不下这尊大佛!不过两身衣服,就露出了二小姐的本性!” 听到二女儿的话,于美清无奈地摇摇头,真没想到白家的千金模样不周正也就罢了,秉性竟也这般糟糕!竟然因为跟别人穿了一样的衣服这种小事,把自己整成了破落户。 若不是那匆匆赶来的守门丫鬟换了话锋,她说不定还会继续任由那几个大丫鬟撺掇再生事端。 “去跟三丫头说,赶明儿拿上厚礼,去给这位二小姐赔罪!” “啊?母亲,陪什么罪啊,那穿了一样的衣服又不是映雪的错!”耿仁凤叫嚷道,“母亲您不会还有想娶这白二小姐当孙媳妇的念头吧!” “闭嘴!”于美清原本和善的眼眸瞬间立了起来,“还说白家无教养,你这大呼小叫地若让你婆家人知道,岂不是也丢了咱们耿家的颜面,别以为我老了,眼也花了,今儿是怎么回事,你当我不知道!” “母亲……”耿仁凤娇嗔一下,明白自己做的小手段没瞒过母亲的眼。 白人美接二连三撞衫这事,的确是她安排的:她提早给耿映雪做了无数件跟白人美一样的衣服,今天不管白人美穿什么衣服,总能跟映雪撞了衫。 不安排不知道,一做衣服才察觉,这白人美的衣服多如山,且件件都是名贵的绸缎,虽说白家不缺银子,但每月给各个院子的银子都是有限的。 一想到,白人美穿着锦衣绸缎,自己那可怜自幼丧母的外甥女,一年却换不了几身衣服,耿仁凤心里气愤不已,这才想出让白人美出丑的计划,目的也是想让白老太太看看二房到底怎么挥霍的。 “我也是看不惯那白二小姐,明明咱们零露是大小姐,她反倒处处把自己捯饬着跟大小姐似得!” 白零露的处境,于美清岂会不知,但说到底,白零露身上还是留着白家的血液,自己有心出手,但到底是个外戚,况且那白秦氏在这事上做的滴水不漏,自己竟找不到由头来发泄。 自己能看穿白人美撞衫意指何处,那白秦氏自然也能明白,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这酒席还未散时,就特意邀自己去白零露院子里一坐了。 见母亲不言语,耿仁凤又继续说道:“你瞅她那气派出出进进的,三五个丫鬟跟着!咱看咱们零露,身旁就一七八岁的小丫鬟!” “好了,还说!”于美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女儿的滔滔不绝,“我看你还不如这翠竹院里的守门丫鬟!” 一听母亲拿自己跟一丫鬟比,耿仁凤不由地吃味,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已经是母亲第三次赞叹那丫鬟了。 说那丫鬟做事有分寸、举止得体。 还说那丫鬟守本分、识时务,不挑拨。 还说那丫鬟嘴巧、性子活泛,若是在零露身旁伺候多好。 可依着耿仁凤看,那丫鬟就是个顶没骨气的,又不是她害白人美丢了脸,任由那几个大丫鬟巧舌如簧,白挨了白人美的巴掌。 “再好也不过是个丫鬟……”耿仁凤嘟囔道,抬眼却看母亲早已经走远,赶紧疾步跟上去,却见母亲敛容不语,惊得她便再也不敢言语,低着头陪在母亲身旁,直奔白零露的院子。 白零露的院子名叫“荼蘼”,位于白家西北角,虽说位置有些偏,但前面是她父母的院子,东面是白老太太的院子,院子里更是有个巨大的花圃,正值春时,迎春花开满了院子,黄灿灿的一片,煞是夺目。 于美清母女一出现在荼蘼,就有丫鬟迎了出来,“耿老夫人,您可算来了,老太太、二太太、大小姐等您多时了!” 却见这丫鬟上穿一半新水红色绣花大襟衫袄,衣长不过臀,七分袖长,喇叭形的袖口露出白嫩的纤腕,满脸是笑地给于美清母女作揖。 耿仁凤打眼一瞅,觉得这丫鬟眼生,从没在白零露身边见过,脱口问道:“你也在零露身旁做事?” 这丫鬟听到耿仁凤问话,忙不迭地作揖,做自我介绍,“是,奴婢舒瑶,在大小姐身旁伺候已有些日子了?” 莺歌是二房大夫人柳洵云身旁的二等丫鬟,今天这是奉了柳洵云的命令来“荼蘼”冒充一下白零露身边的丫鬟。 第12章查账 “舒瑶……好名字!”耿仁凤不由地重复一下,鼻下冷笑道:“呵,连丫鬟的名字都这么书香门第,这白家啊,在前朝没出几个秀才真是可惜了……”她还想继续冷嘲,却见母亲锐眸射来,立刻停下来不言语。 于美清心中也默默念叨了一下“舒瑶”两字,抬眸看着丫鬟,“还请舒瑶姑娘带路!” 莺歌早就对这位耿家主母的“丰功伟绩”有所耳闻,因为害怕露馅,她不敢对视于美清的眼神,低下头,赶紧在前引路。 “荼蘼”正厅,白秦氏端坐主位。 坐在黄花梨木菊纹镂空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二儿媳柳洵云地上来的册子。 因今天是三儿子的婚礼,她特意做了一件喜庆点的衣服,上身是玫瑰紫金绣着牡丹压金边的褂子,下穿同样花色的金襦裙,头上插着赤金半翅蝶的金簪。 见丫鬟引着于美清母女进来,放下手里的册子,站起身来迎了上前,“哎呀,我的好姐姐,咱多少日子没见了!” 见白秦氏站起身来,原本坐着的柳洵云跟白零露也赶紧站了起来。 每次于美清来白家,总少不了出现事端,尤其是那耿仁凤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作为白家内宅现任的主事,柳洵云难免有些紧张,她紧握着帕子,面色凝重地看着于美清母女。 而白零露见到外祖母,一瞬间就红了眼圈。 于美清一见外孙女红了眼圈,恨不得当下就揽入怀里,却听白秦氏这么寒暄,就赶紧拉住了她的手,顺着话茬回应道:“可不是,得有快一年了吧,上次还是零露生日时,咱们见了一面!” 白秦氏拉着于美清,把她请到了自己身旁的上位,“我的好姐姐,今儿的酒席吃的可好,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担待啊!这洋人的玩意,咱也不懂,就任由着孩子们操持吧!这银子跟流水似得,哗哗地往外流!” 白秦氏话是说自己心疼银子,可那表情却是得意的,作为香城第一场西洋婚礼,做婆婆的她,可是好好露了脸,尤其是在自己那些鼻孔朝上的嫂子面前,出尽了风头。 于美清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显摆,不露声色道:“都好,都好,人生大事能有几遭,孩子们不留遗憾就好!” “这也得亏他大哥这几年辛苦,白家的难关算是过去了!只是可怜零露她娘啊,没等到咱们的好光景!”说到白零露的生母耿仁梅,白秦氏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 耿仁梅死于十年前,那正是白家最困难的时候,白家经营不善,米店、纺织厂相继运作不下去,就剩了码头还在正常运作,恰这时大爷白景瑞被人诬陷卷入了军中贪污案,耿仁梅忙前忙后周旋,一个不小心从马车上掉了下来,当下就没了呼吸。 那时候白零露才四岁,可怜娇娃就这么没了娘。 娇娃没了娘不能再没爹,耿家人出面托人到了南京,这才还了白景瑞公道。 妻子的离世对白景瑞打击很大,之后的一年他都处在精神崩溃边缘,幸亏耿家大爷出面劝慰,并带着他四处结交权势,他才慢慢地从悲伤中走出,重整旗鼓、奋发图强,不过三五年的功夫,就让白家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耿家对白家的恩情,白景瑞至死都记在心里,发誓守耿仁梅一辈子,到死不再续娶。随着白家生意的扩大,白景瑞越来越意识到知识、创新的重要,不惜出重金,相继送三弟白骏德,四妹、五妹出国留学、见世面,学习洋人的发明、科技。 忙于事业的白景瑞,自然无暇照顾女儿,便把白零露托给了母亲。 耿仁梅这儿媳妇是白秦氏亲自挑选的,本就对此满意地不得了,也知若无耿家就无白家,照顾起白零露来那是尽心尽责,但无奈,这些年白秦氏身子越发的不舒服,把府里的事务连同白零露,一并交由二儿媳柳洵云,她也就在过年过节等重要日子查查帐,捎带着过问一下白零露的生活。 本来呢,今儿这大喜日子,白秦氏心里这个高兴,可偏偏出了白人美撞衫这小插曲。 白秦氏虽然上了年纪,但终究是过来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一次撞衫还不行,还再来一次,明摆着这是有人借着二丫头的显摆说事呢。 白秦氏自诩自己对白零露没有偏失,这不,散了酒席,便在白零露的“荼蘼”候着于美清。 于美清一落座,就注意到桌上的册子,看那条目,明显是记账的簿子。 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白老太太这是想用账目来证明白家没有虐待白零露啊,可这账本,不是最容易作假的嘛! 于美清收回眼眸,不做遮掩,直接问,“怎?怎么还在零露这,对起账来了?” 白秦氏把册子放这,就是让自己看的,既然自己注意到了,也没必要假惺惺了。 “亲家母,这说的哪里话啊,哪是对账啊!”白秦氏满脸笑意,说着就拿起了册子,“是‘荼蘼’这两个月的支出,刚让老二媳妇拿来,看看有什么短着零露的吃穿了没!” 白秦氏说着,就把册子往于美清手上递。 “白家的账目,我一外人看不得!”她说着就把册子推回到了白秦氏手上。 “什么外人啊,咱都是零露的亲人!”白秦氏又推了回来。 你们耿家人不是怀疑我怠慢了零露嘛,不看怎行。 白秦氏腹诽。 “过不久就要换季了,老姐姐你看看,有什么缺的,也帮着看看!” 她说着,直接把册子递到了于美清手上。 于美清见这情景,知道不能在推诿下去,心里道一声“老狐狸”,便双手捧着册子,“恭敬不如从命了!”垂眸便看了起来。 耿仁凤站在于美清身后,在母亲看的时候,微微低了一下头,全见册子上总共分七类,吃、穿、用、度、房屋修缮、下人,及其他。 其中下人那臆想是这样记录的:下人六名。 厨房刘王氏两个银元 守院孙陈氏一个银元 丫鬟小米粒零 凤舞零 舒瑶一个银元 可盈十个银元 “咦,这可盈不是放出去了嘛,咋还有支出!”耿仁凤立刻发现了问题,伸手指着册子,惊呼道。 可盈本是姐姐身旁的小丫鬟,后来被安排到零露身旁伺候,听闻已经放出去嫁人了,怎还记录在册呢,而且还记了十个银元。 “怎回事?”白秦氏看向柳洵云。 她也记起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叫可盈的丫鬟就从大孙女身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刚刚耿仁凤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可盈放出去了,是啊,既然放出去了,咋还出来十个银元呢。 “老二家的,怎回事?”白秦氏怒问柳洵云。 柳洵云赶紧站起来,“回母亲,可盈的确放出去嫁人了,这帐啊,是上月的!” “上月的?那这十个银元是怎回事?”白秦氏继续追问。 可盈是卖身进府的,能放出去嫁人本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怎还要出银子呢?她不禁想起府里有关柳洵云借着掌家往自己院里捞银子的传闻。 “说说吧!怎回事?”白秦氏逼问道,眼睛却轻轻瞥向身旁的于美清。 却见于美清嘴角含笑,目光落在册子上,像是没听到周围人的讨论似得。 柳洵云握紧帕子,忙回答,“回母亲,可盈虽已卖身进府,但零露可怜她伺候在身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得知她要嫁入,特意赏了十个银元,并送了些自己的衣物给她,也不枉是主仆一场!” 她说着,身子就转向白零露,下巴微微扬了一下,那意思宛如在说,不信的话可以问一下白零露。 “零露,可有此事?”既然已经打开了这个话题,就要刨根问到底,更何况于美清在场,也不能落下话柄,白秦氏谨慎了一辈子,这次也不意外。 白零露垂首缩在椅子里,对于祖母与外婆的寒暄宛如没听到一般。 每次外婆来,自己才能正在体会一把白家大小姐的风格,但每次外婆离开,一切又都恢复往常。 她知道,这次也一样。 外婆在时自己有多风光,外婆离开自己就有多狼狈。 索性一如既往地缩着肩膀蜷缩在椅子里,若不是小米粒拉了她一把,她都没听到白秦氏说话。 “是,是,是我念及可盈伺候我多年!”白零露缓缓抬起头,声音低沉。 “果真?”白秦氏一看大孙女这可怜兮兮、如同受了多大委屈的样,皱着眉头发问道。 “果真!”白零露说着,就低下头不与祖母对视。 她心里是委屈,什么自己念及跟可盈主仆一场!什么给了可盈十个银元做陪嫁!可盈离府时,自己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自然也没说过给她十个银元的话。 也罢,也罢,自己一孤女,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秦氏看着孙女低着头,越是觉得可疑,孙女的这幅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说了实话的,她扫视一圈厅堂,先是看到了站在白零露身后的小米粒,这应该就是顶替可盈的贴身丫鬟吧,怎是个孩子? 白秦氏打从心眼里看,就觉得小米粒不可靠,在一抬眼,就看到了指引于美清进来的那丫鬟。 “你!过来!”白秦氏伸出手指,示意莺歌上前。 莺歌一惊,原本以为自己今天的任务就是指引耿家母女进来,猛地被老太太这一指,不由地心慌,赶紧作揖上前,“奴婢舒瑶,给老夫人请安!” 于美清的眼神本是落在册子上的,听到这丫鬟的声音,不由地抬头,白家啥时添了这规矩,给主子请安还得自报名号。 “你就是舒瑶?”白秦氏轻声感叹。 第13章舒瑶背锅 依着账本的记录,这个叫舒瑶的丫鬟是个雇佣丫鬟——她的卖身契并不在府里。 瞅瞅这丫头的精灵样,在看看小米粒的怯弱,若不是雇佣丫头,倒是能依着贴身丫鬟培养。 “奴婢是舒瑶!”到底是柳洵云身边的人,莺歌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平日负责大小姐的衣服首饰!” “原来是负责零露衣服首饰的!”不等白秦氏说话,耿仁凤就抢先开了口,“我且问你,今儿是你们三爷大喜的日子,旁的千金小姐都是穿红戴绿的!我们零露就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袄裙呢!头上连枝珠花都没有,你怎么给你们大小姐掌管衣服首饰的!” 耿仁凤憋了一肚子气,声调越说越大。 “闭嘴!这里是白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耿仁凤的话才刚说完,于美清劈面就呵斥过来,再训完女儿,她就忙向白秦氏道歉,“二丫头在家威风习惯了,还望亲家母别生气啊!” 白秦氏的嘴角差不可觉地抖了抖,无奈道:“老姐姐说的是哪里话……” 在一众女孩里,白零露的穿着的确不够艳丽,首饰也很普通,耿仁凤的话虽然有点刺耳,却也是是实情,她记得当时耿仁梅留下了不少金盈首饰,却从未见孙女用过,耿仁凤的质问不无道理。 “说!大小姐的衣服首饰呢!” 白秦氏的锐声质问,莺歌浑身一哆嗦,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回老夫人,大小姐的首饰……” 她微微停顿一下,没有抬头,眼看着青石地板,终于明白二夫人身旁的大丫鬟笑儿为什么安排自己来冒充这个叫“舒瑶”的丫鬟,原来是为了掩饰白大小姐衣服首饰的事啊。 自己得怎么说,才能不辜负二夫人的重托呢。 莺歌默默想着,终于想出了一句听起来没毛病的话。 “大小姐的首饰都被奴婢精心守着呢!” “精心收着?”这个回答连白秦氏都不信,更何况是于美清呢,白秦氏眯长眼睛,她下意识地看了于美清一眼,继而道,“怎么个精心法?” “大小姐念母,怕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莺歌小声回答,“因思母伤神,坏了三爷的喜事!奴婢就把大小姐的首饰全部收了起来!” 虽然她从未见过白零露的任何首饰,但却听说过,大夫人去世时,给留下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些东西,都落到了二夫人手里。 莺歌揣摩着二夫人的意思,默默心想这么说准没错。 听到这话,于美清原本落在簿子上的眼眸瞬间上挑,带着冷笑道,“睹物思人,可怜我的零露啊!” 她这一冷笑,白秦氏面上彻底挂不住了。 耿仁梅去世十几年了,白零露还睹物思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在白家过的并不幸福。 “大胆的婢子,放你在零露身旁让你好生伺候,你是怎么伺候的!”白秦氏知自己再不开口,怕真的难过于美清这一关了,“今儿这么喜庆的日子,竟让大小姐伤神,你这当丫鬟怎不帮着排解……这些年府里给大小姐置办的首饰呢,你这大胆的丫鬟!竟敢撒奸耍滑!来啊,把这婢子给我撵出府去!” 应该一听老夫人说到“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莺歌就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今儿是三爷大喜的日子,白家大小姐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这打的可是白府的脸,随着老夫人叫人的话落下,莺歌吓得直接来了个五体趴地,“老夫人,老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莺歌心里这个悔啊,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来假冒这个叫“舒瑶”的丫鬟啊…… “冤枉啊,老夫人明鉴啊!老夫人……” 莺歌不住地哀嚎着,可老夫人却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求老夫人无望,莺歌只得求助柳洵云,可她的头才刚转过去,三两小厮便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强硬的拖着她拖出了正屋。 随着小厮上来把莺歌拉走,白秦氏也长吁了一口气,她转过脸来看向于美清,暗道是,这下耿家人该满意了吧。 可那于美清却没有要跟她对视地意思,只是长叹一口气,手指轻轻翻过簿子,在丫鬟的明细上轻轻点了点,长叹了一声“哎……”。 白秦氏瞬间明了,把这个叫“舒瑶”撵走,白零露身旁就更没人照顾了。 忙对柳洵云道:“老二家的,选几个称手的丫鬟给零露!” “是,儿媳这就去办!”柳洵云应声,忙对身旁大丫鬟笑儿叮嘱几句,笑儿闻声退出门口,柳洵云转过头来笃定地看着白秦氏。 “老姐姐,你看……”面对于美清,白秦氏到底是心虚的,再怎么说,白零露穿着打扮是寒碜了些,与耿仁梅留下来的嫁妆不相配了些,所以,她来询问于美清,这么处理,耿家是否满意。 直到这个时候,于美清方才放下手里的簿子,轻言道:“亲家母,有心了!”她看向耿仁凤,“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白秦氏轻轻舒了口气,心想道,看着样子,这事就过去了吧! 于是乎,不待耿仁梅上前来搀扶于美清,她先站了起来,将于美清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客气道:“怎这么着急回去,晚上老三还安排了烟花,赏完了再走也不迟啊!” “不了,不了,就不继续打扰了,二丫头那俩儿子还在我那儿,回去晚了该担心了!”于美清指指耿仁凤,笑道。 耿仁凤嫁得是孔家,以门风森严盛名,听于美清说为了让耿仁凤早点回家,白秦氏也就没继续挽留,两人相扶着朝院子里走。 “亲家母留步吧!”于美清朝白秦氏笑笑,说着,就将站在门口的白零露拉到自己怀里,“我的好孙女啊,这些年可真是难为你了!早知道那些阿堵物惹得你这边落魄,外婆早就先拿回你母亲的嫁妆了!” “既然那些东西让零露伤心,现在拿回去母亲先给保管着也不迟啊!也免得被那些不知分寸的丫鬟看了另生闲心!”耿仁凤听到母亲的感慨,紧接着说道。 却见于美清眉头一皱,拦着白零露的手更紧了一下,侧眸看向白秦氏,“亲家母,这样不好吧!” 这话的意思是,她觉得耿仁凤的话有道理。 白秦氏脸上的笑悄然消失。 她刚刚说的不过是客气话,耿家怎能把耿仁梅的嫁妆抬回去呢。 她就感觉“啪”得一耳光扇在了自己脸上,耿仁梅的嫁妆若是抬回了耿家,白家可就成了这沪上的笑话。 哎,横竖看来,这于美清还是担心白零露啊,白零露可是自己的亲孙女,自己哪里舍得短了她啊。 白秦氏心里觉得不舒服,却暗道是自己于心无愧。 耿家不就是担心女儿的嫁妆被祸了嘛,也罢,也罢,今天老三的婚礼这般绚丽,零露穿的又那么寒碜,也不怪耿家生旁心。 “还是老姐姐想得周到,放哪将来都是零露的东西!只是,若是抬回耿家,怕是到零露出嫁时往外抬惹非议!”她索性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 耿家几位小姐也都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嫁妆一旦抬回耿家,将来耿家小姐们出嫁,这嫁妆可就掰持不清了。 “这倒是!”于美清淡淡一笑,既然白秦氏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若继续装糊涂那就真的是没意思了,“不知亲家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于美清这一反问,再次把难题抛给了白秦氏。 她绞尽脑汁思忖半晌,最后总算想到对策,试探道:“我听说,那洋人的银行里,有能存放东西的保险柜,不如……” “是瑞士银行吗?这倒是听说过,既然亲家母说了,那咱就这么定了!”于美清眼梢一扫,见那柳洵云有要靠前的意思,赶紧断了周旋的余地,“赶明清点好了嫁妆,咱们一起去那瑞士银行瞧瞧!” 她低下头,下巴轻轻摩挲了一下白零露的额头,“我的好孙女啊,你若难过,我跟你祖母也难受啊!” “外婆……”白零露缩在于美清的怀里,却早已泪流满面。 看到这一幕的柳洵云,气得牙根痒痒啊要把耿仁梅的嫁妆放瑞士银行保管?呵呵,前提是白家能拿的出这些嫁妆啊。 …… 送走于美清,白秦氏身子有些乏了,但还得打起精神去白骏德的院子,三儿媳妇这才刚进门,哪能因耿家怠慢了她娘家人呢。 作为白家后院的主事人,柳洵云自然也得去白骏德院子。 可一想起明天就要拿出耿仁梅的嫁妆,柳洵云便没半点兴致,她以身体不适向白秦氏告安后,便离开了。 柳洵云站在院墙外的石径上,宾客们欢笑声一阵又一阵地飞过院墙,眉头紧紧皱着。 耿仁梅的嫁妆早就已经被她据为己有,或典当,或售卖了,别说明天一起去瑞士银行,就是给她一个月时间,怕是也清点不出耿仁梅的嫁妆啊。 虽说她现在掌管白家后院财政,面上应该不缺银子,可私下了却是捉襟见肘,刚掌家时还好,银子总有结余,可随着儿女们都长大,交际圈慢慢打开,银子就入不敷出了。 原本还想靠自己陪嫁的那几个庄子的租金周转一下,白骏德的这场婚礼彻底打乱了她原本的设想,租金全部用来填补漏洞,而自己丈夫又是个不着调、整天跑戏院,包戏子,二房帐上就越来越紧张,无奈之下,她才把主意打到了白零露身上。 第14章撒气 在外人眼里,她是白家二夫人,风光无线,可事实上,柳洵云却也只得打掉了牙往肚子咽,她是满肚子气,无处发泄。 现在,耿家要把耿仁梅的嫁妆存到瑞士银行,自己到哪筹集啊。 笑儿安置完莺歌,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柳洵云身旁,见二夫人想事情想得入神,更是屏气凝神不言语。 良久后,柳洵云这才缓过神来,见笑儿已经回来,问:“那丫鬟处理好了?” 笑儿面露为难,“夫人,莺歌是家生子,若真撵出府,这卖身契都在老夫人手里捏着呢!” 这意思是说,想把莺歌撵出府需经过老夫人,真要处理莺歌会惊动老夫人,倒是说不定会暴露莺歌假冒舒瑶的事。 柳洵云眉头一皱。 笑儿一看,心想二夫人这是生气了,吓得“噗通”就跪在地上,她自幼跟莺歌一同长大,当二夫人说找个机灵点冒充白零露身旁的丫鬟时,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莺歌。 本以为只是充个数就行,谁能想,竟害了莺歌。 “奴婢实在不知该怎么做,就让莺歌先去了柴房,求夫人恕罪!” 柳洵云却笑了起来,“我又没怪你!” 笑儿茫然抬头,不解。 “去,到二小姐那,拿几只大小姐的簪子给莺歌,就说念她今天的表现,我赏的!”柳洵云说完这话,就附身在笑儿耳边言语几句。 听完柳洵云的安排,笑儿的脸瞬时间惨白,这是要置莺歌于死地啊。 “二夫人,这样……若是闹出人命……” “不过是个家生子,怕什么!”柳洵云冷哼一笑,老太太最怕家丑外扬,还能闹到警局去?况且,就算闹到警局,那又如何! 现任的香城警察局代局长沈涵飞可是白骏德的老同学,还能让白家难堪嘛! 笑儿服侍完柳洵云,匆匆赶往翠竹院,找白人美拿首饰。 白人美素来目中无人,一听笑儿来拿首饰,当下脸就拉的老长,但因是柳洵云的命令,她又不敢拒绝。 于是笑儿倒没费多大力气就拿回了一个璎珞圈,还有两支金簪子。 笑儿前脚离开翠竹院,后脚白人美就炸了锅。 “哐哐”继而连三摔了两个明代官窑金瓶。 “明明是母亲赏给我的,白零露竟然给拿回去了,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家规了!”白人美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全然不觉得自己抢了白零露的东西有什么错。 陈芳菲正好端着绿豆冰糕挑珠帘进来,一看地上撒地瓷片,一边安排楚歌上前打扫。 “我的二小姐,不过是几件首饰,怎气成这样了!” 她将白人美搀回太师椅上,双手递上绿豆冰糕,轻声安慰着,刚刚笑儿来拿首饰时,倒是没说是要给白零露,只说耿家问起了嫁妆,怕生意外,拿过去敷衍一下。 对于吃食,白人美向来是来者不拒的,毫不夸张,她几乎是一口就吞下了冰糕。 “我的东西都被抢了,能不气!”白人美含含糊糊地说道,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想起了跟耿三小姐撞衫的事,“我看我这院子是出了内奸了!” 她吧唧着嘴巴,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去,把舒瑶那臭丫头叫来!” 连翘正在门口候着,听到白人美的安排便要出去。 却见陈芳菲朝她递了个眼色,她抬起的腿便落了下来。 白人美大怒,骂道:“怎么,连你我也指使不动了是不!”说着,她一把拿过陈芳菲手里的碟子,狠狠地朝连翘砸去。 连翘尖叫一声,却不敢躲闪。 “哎呀,我的二小姐,想起那死丫头来,你就气成这样,若她到跟前,你不更生气!”陈芳菲递给眼神示意连翘出去,而后亲自安慰道。 白人美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二小姐,身体要紧啊!你没听笑儿刚刚说嘛,明天,耿家还会来府啊,说要去银行办什么业务!这银行的业务谁最熟,当日是耿三少爷了,你若气出个好歹来,当时怕就看不到耿三少爷了!” 陈芳菲最懂白人美心里的心思,一下子就拿捏到她的性子。 果然,原本还气鼓鼓的白人美,瞬间和颜悦色起来,“这倒是,为了那贱蹄子不值当!可她这么算计我,也不能这么算了吧……”她抿了一下嘴。 “是不能这么算了,得狠狠地罚!”陈芳菲拿起扇子,轻轻给白人美扇着,“听说,夫人院子里扫院的丫鬟这几日病了,不如就罚她去给夫人扫院子吧!” “光扫我娘的院子怎么行!全府的院子都得让她扫!”白人美叫嚷道,“哼,让白零露看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给我安排内奸!” “哎呀,我的二小姐,这可使不得,你让她扫夫人的院子,那传出去是孝心,扫全府,那算怎么回事啊!”陈芳菲赶紧制止。 面上这般说,陈芳菲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骂白人美白痴,舒瑶可是记在白零露名下,若真让耿家人撞见,那可是自找麻烦。 白人美点点头,觉得陈芳菲说的有道理,“没错,我是孝顺,母亲看我这么孝顺,定会好好奖赏我的!” “快,快,现在就让那死蹄子去给母亲扫院子!”白人美突然兴奋起来,把陈芳菲推向门口。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陈芳菲赶紧答应,招呼楚歌上前来给白人美扇扇子,自己挑开珠帘,朝舒瑶住的小房而去。 丫鬟的小房里。 舒瑶正拿着块帕子捂着脸,被白人美扇过的脸,瞬间就鼓得老高,她见陈芳菲进来忙从床上站了起来。 “表姐来了!”舒瑶主动开口。 “哎呀,我的好妹妹啊,让我瞅瞅!”陈芳菲把舒瑶拉到亮堂处,见她半边脸已经涨红,忙伸手进口袋,拿出一小盒,“这是二夫人给二小姐的创伤膏,摸上明天就消肿!” 陈芳菲也不顾舒瑶的阻拦,拿出药膏,就要给舒瑶涂抹。 看着舒瑶那张宛如天仙的脸,陈芳菲心中默默想着:投胎可真得看运气,明明长着一千金小姐的脸,却是个丫鬟的下贱命,你看那白人美,长得跟猪似的,却有那好命! “哎,二小姐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怎就不顺着她呢!” 陈芳菲边劝舒瑶,边拿着她的指腹在舒瑶脸上轻轻揉搓。 回想上世,每次陈芳菲对自己示好,都预示着会有什么的事将来,可怜当时自己却看不透事情的本质,认为陈芳菲是为自己好,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舒瑶选择不说话。 舒瑶的沉默,让陈芳菲的话无法继续下去,她尴尬地张张嘴,快速想到另一个话题,“二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这不,安排你去扫院子,本是罚你扫全府的,我好声相劝,才改成了只扫二夫人的院子,你可得认真打扫,千万别再惹二小姐生气了!” 听到陈芳菲的话,舒瑶挑了挑眉,道:“谢姐姐为我操心了!” 话是在感谢陈芳菲,舒瑶心里却也明白,陈芳菲这是故意往她脸上贴金呢,怕是这扫院子的主意,本就是你陈芳菲撺掇白人美出的主意吧。 “跟我客气什么!”陈芳菲嗔笑,腹诽道,这丫头今天果然是不一样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话里话外都透着疏远呢。 陈芳菲吞咽一下,继续说道:“过几天就是舅舅的生日了,别忘了哈!” 关三的生日? 舒瑶心咯噔一下,她记起来了,方思齐帮那人到白家选人时,就在那一天,果真是没几天了啊。 那天可得躲出去。 “嗯,我打算那天请假出府一下,表姐,你看可以吗?”舒瑶拿定主意。 她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凤舞的声音:“芳菲姐,门口人找!” 凤舞隔着门帘道。 “谁?”陈芳菲一惊。 “说是您哥哥!” 陈芳菲眉头一蹙,立刻明白哥哥这是来要钱了,原本是想等着二夫人的赏赐,可接二连三出了二小姐撞衫的事,怕是赏银也没了,她手里哪里还有赏银给哥哥啊。 陈芳菲静思片刻,“就说我不在!” 凤舞闻言,隔着门帘“嗯”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却听陈芳菲又道,“你跟他说,别让他着急,明天我请假回家一趟!” 她知道,就哥哥那怕媳妇的样,不拿到钱是不会死心的。 可她要去哪里寻摸银子呢,自己的月利都已经提早支取到六月份了。 陈芳菲想着,眼眸落在舒瑶身上,一个灵光闪过,舒瑶这丫头的月例不是还没取嘛,瞬时间计上心头。 她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平时院子里丫鬟的月银都是她去代取的,更何况府里谁不知道我是舒瑶的表姐,我替这丫头代领两三个月的月例,应该不是难事。 等二夫人心情好了,再赏几个银元,给她补上便是了。 陈芳菲差不可觉地嘴角噙着笑,为自己想出的对策沾沾自喜。 她又给舒瑶揉搓几下,便随口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叮嘱舒瑶别忘记明天扫二夫人院子的事。 从舒瑶小屋出来后,她确定哥哥已经离开,这才匆匆迈步出了翠竹院,直奔白府大管家的账房屋而去。 第15章荒地易主 却说于美清这边。 她跟耿仁凤刚从白家府门出来,一直在白家门口等活儿的人力车夫就站了起来,丫鬟上前把两人搀扶上了车,而后小跑地跟在后面。 耿家距离白府并不远,沿着白家门前的路走个四里地,右拐,就看到耿家的大门。 母女俩的黄包车一前一后的跑在大街上,刚拐过第一个路口,于美清就察觉到异常,却见路旁原本空着的宅基地上,正有匠人在忙碌,心中不禁诧异万分。 她两年之前就注意到这块地,找风俗先生来看,说这地与旁边空置多年的许家老宅是整个香城风水最旺的地方。 于美清当下就想买下这块地。 本以为这宅基地也是隔壁许家的,托人到沪上询问后,才知,这块宅基地的正主姓关,单字一个三。 于美清便让府里的下人找到关三,没想到关三狮子大开口,竟然出价一百块大洋,于美清嫌贵,便回价儿二十五块大洋,对方却说少一块不卖,再派下人去交涉时,这关三竟不见了踪影,此事便作罢了。 原来,关三是打算自己盖房子啊。 于美清带着感慨轻声道:“若想盖院子,不应该荒废这么多年啊!” 隔壁的许家老宅虽然正主鲜少回来居住,但专门派了两个勤快的老奴看守护院,宅子看起来也整齐干净,有这老宅庇护,许家子孙各个有出息。 有消息称,许家的长孙许攸宁即将调任香城当司令。 若这消息是真的,倒也不枉费香城风水最旺的美誉。 “这关家啊,真是作孽啊!这么好的宅基地竟荒废了这么多年!” 于美清本是随口一感慨,车夫却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夫人这可说错了,这块宅基地啊,不是关家的,是陈家的。” 车夫一直奔走于沪上各条街,各种小道消息特别清楚。 听到车夫这么说,于美清一怔,姓“陈”不姓“关”?难得自己家的下人打听错了人?那关三是个骗子? 于美清低吟一声,问:“这空地不是姓关?几时姓陈了?” 车夫将车速缓慢下来,扭过头道:“这空地本是关家的不假,可传到这一辈,子孙不肖竟落得个卖地为生,这不,那位许三爷,前不久缺银子,就把这宅基地卖给了他姐夫陈万全!” “那这块宅基地不便宜吧?” 于美清试探地问道。 “本是不便宜,听说关三要二百块大洋呢!”车夫虽在奔跑,却不带半点喘粗气的,“这世道,有二百块大洋谁还买宅基地呢,听说,关三几杯糊涂酒下肚,最后二十块大洋卖给了他姐夫陈万全!酒醒后自然后悔,可白纸黑字,又有证明人,关三也只得认栽,这不,隔三差五去他姐姐那闹腾!” 听车夫这么说,于美清抿嘴而笑,原来,关于这宅基地其中还有这么一出,看来自己跟这地是无缘了。 不知这陈家为什么要买这块宅基地,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跟自己一样看中了这里的风水?更或者,也是听说隔壁的许家老宅即将迎来香城的新司令呢? 翌日一早,天才刚刚亮,翠竹院里的丫鬟们就忙碌了起来。 连翘、楚歌一并进了白人美闺房伺候,舒瑶跟凤舞则开始打扫好翠竹院庭院里的残枝落叶。 两刻钟后,两人便把翠竹院打扫干净了,舒瑶就拿着长长的笤帚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二夫人的院子跟翠竹院紧挨着,名叫:茉院。 茉院比翠竹院大很多,是个三进的四合院,二夫人住在正房,东西两个厢房住着二老爷的两位姨娘,秦姨娘跟汪姨娘。 因是白人美擅自对自己做的处罚,茉院这边还没得到消息,所以,当舒瑶拿着笤帚站在茉院门口时,负责守院门的仆人拦住了她。 舒瑶道:“是二小姐让我来给二夫人扫院的!” 茉院这边扫院子的翠芽得了风寒回家了,因都忙于三少爷的婚事,茉院这边暂时还没安排新人,听舒瑶这么说,仆人心想定是二小姐知道这事特意安排的,便也没在继续追问,就让舒瑶进了院子。 茉院比翠竹院要大很多,一个外院就有整个翠竹院大小,所以,一个时辰后,等整个茉院沸腾起来时,舒瑶才刚刚打扫二门。 舒瑶站在二门口,却见二夫人已经穿戴打扮好,正由丫鬟搀着从正屋里走出来。 今天,耿家人便要将耿仁梅的嫁妆抬去瑞士银行存。 柳洵云心里早已无底,但阵势不能输,身上的旗袍都是新作的,头上的首饰也都是今年瑜寻坊新出的样子。 她沿着长廊走向二门,舒瑶见状赶紧立在门口不敢出声。 柳洵云走到西厢房门口,却见汪姨娘带着丫鬟在房门口行礼,忍不住驻足。 汪姨娘,闺名嫣然,本是香城汪举人一妾所生,汪举人老来得女,生下了没几年老举人就西去,汪夫人容不下母女两人便撵了出来,母女两人为此流落与烟花巷,去年汪嫣然巧入白二爷眼,便娶回来当了姨娘。 柳洵云往西厢房里一瞟,却见室内清冷,倒也不像白二爷在的样子,便敛容问道:“怎?二爷昨晚没回来?” 汪嫣然垂眸,小声道:“二爷已经有三五日没回了!” 一听汪嫣然的回答,柳洵云只是微微点头,便携一众丫鬟继续沿着长廊往二门口走,心里却不由地痛骂:这死鬼,迟早死在窑姐床上! 转眼间,她就走到了二门口,却见舒瑶拿着笤帚立在门口,就觉得眼生,道:“新来的丫鬟?” “回二夫人,是二小姐让奴婢来扫院子的!”舒瑶低着头,轻言回答。 笑儿抬眼一看,立刻认出这是真的舒瑶,一想到昨天二夫人附在她耳边说的话,不由地抖了一下身子。 “假舒瑶”莺歌早已卖身于白家,出了事,也惊动不了官府。 可“真舒瑶”就不同了,她是白家的雇佣丫头,而且听说她爹是个混子,若也把她牵连其中,这事迟早会被闹大,到时再传到耿家人耳朵了,事情就不好办。 柳洵云第六感一向准得出奇,笑儿担心她再继续端详下去,会认出舒瑶,赶紧说道:“还是二小姐有心,知道夫人院里打扫院子的病了,赶紧派人来了!” 有心?女儿不给自己寻麻烦便是好的了。 柳洵云正想着呢,却听一呼喊声传来: “母亲……” 柳洵云抬眼看去,就见白人美就带着丫鬟们匆匆赶了过来,她兴奋地扑向母亲,抱着柳洵云的胳膊撒娇,“母亲是要去祖母那吗?我正要去请安的!” 陈芳菲叮嘱过她,不能说是去看耿三少爷的,要说是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这样显得她有孝心,懂礼数。 但她这点小聪明又怎么能瞒得过柳洵云,她看女儿打扮地分外妖娆,便知女儿这是另有打算,便直言道:“今天耿家来人,我去你祖母那是忙事的!” “啊?是嘛!”白人美记得陈芳菲的叮嘱,一定要假装不知道耿家要来人的事,“那……” 她是想说,自己正好可以去给母亲帮忙。 “那,你就在院子等着吧!”柳洵云直接断了女儿的念头,“免得又跟耿家的千金穿了一样的衣服!” 柳洵云说着,就瞪了几眼跟在女儿身后的丫鬟们,训斥道,“一个个不省心的丫鬟,二小姐任性,你们就由着她吗!” 撂下这话,倒也不等白人美说话,便抬步出了二门。 “母亲!”一见母亲是下定决心不带自己去,气得白人美直跺脚,她一抬头,正好瞧见舒瑶站在门口,抬手就拧在舒瑶的嫩脸上。 “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又给我穿小鞋了!” 白人美掐着舒瑶脸上一点点肉,疼得她瞬间脸就涨红,连连讨饶,“没有,没有,奴婢什么也没说!” 白人美却不依不饶,拿起笤帚重重地打在舒瑶腿上,“什么也没说?没说母亲怎么不让我去!” 一听白人美这话,舒瑶就知道,自己又得当她的撒气桶了。 无妄之灾再次莫名其妙落在自己身上,舒瑶此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离开白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于白人美的毒打,舒瑶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任由笤帚一下一下砸在自己腿上,祈祷着母亲今天去找白老夫人给自己说情能顺利些。 白人美见舒瑶的脸通红,但神情却是不卑不亢的,一想到母亲刚刚态度坚决的不让自己去祖母那,认定舒瑶捣鬼,心里更加来气,哼,不让我去,我偏去! 白人美性情单纯,认定,若舒瑶跟白零露有牵连,两人见面肯定会露出马脚,她一抬手,指着连翘跟楚歌,“哼,你们两个先回去!”手指移动,指向舒瑶,“你,跟着我去祖母那,我倒要看看,你跟白零露到底有没有联系!” 一听白人美让她们离开,连翘有些不甘心,带着一点小哀求道:“二小姐,舒瑶她一早就在扫院子,身上全是尘土,春天最容易过敏,二小姐您面白肤娇,多一个人伺候,免得出意外!” 是啊,舒瑶这死丫头被自己安排打扫母亲院子啊,这可是件表孝心的事,哪能半途而废啊,白人美眼珠转动一下,“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好吧,你们就先不要回去了……” 第16章看戏 连翘跟楚歌大喜,以为白人美又决定带她们去白老夫人那,弯身就要行礼。 “你们就留这,把这死丫头没干完的活干完吧!” 白人美说着,一抬手却听“咚”得一声,刚刚用来打舒瑶的笤帚扔到她们脚下了。 连翘跟楚歌一下子傻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捞不着跟着白人美去风光,还得留下来替舒瑶打扫院子。 两人是欲哭无泪,不由地恨起舒瑶来。 连翘有些不甘心,张嘴还想说什么,可白人美却压根不再给她机会,匆匆忙忙沿着小路朝白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见白人美直奔老夫人院子而去,陈芳菲欣喜不已。 她还惦记着二夫人许给她的两块银元,暗道是总算没浪费她昨天对白人美的苦口婆心。 这就对了嘛,我的好二小姐,你不到老夫人面前露脸,怎么弥补昨天撞衫的失误呢,又怎能让二夫人看到我对你的尽心尽力啊。 陈芳菲想着,担心舒瑶不跟着去老夫人那,“好心”的拉了舒瑶一把,拽着她一并赶往老夫人所在的禅堂。 白老太太平时住的地方叫禅堂。 柳洵云到达时,白秦氏已经等在正厅多时,白零露也早已经候在那里。 柳洵云赶紧上前施礼,而后垂坐一旁,她刚坐稳身子,就感觉鼻子发痒,她赶紧拿帕子捂住嘴鼻,“阿嚏”、“阿嚏”狂打了好几个喷嚏,紧接着,耳根也热起来了。 白秦氏本闭幕养身,听到柳洵云不住地打喷嚏,睁开眼,问“老二家的,着凉了吗?”她说话时,手却依旧在滚动着佛珠。 “没有!”柳洵云轻声回答,心里也有些纳闷,依着香城的说法,这打喷嚏、耳朵热,多半是有人在背后说自己,会是什么事呢?莫不是耿家已经发现了什么。 柳洵云担心不已,耳畔突然传来一熟悉的声音。 “孙女给祖母请安,祝祖母万寿无疆……” 白人美来了。 柳洵云的眉头拧成了麻花,这死丫头,不是不让她来嘛! 白人美心里只想着如何在耿子峰面前表现自己,哪里能明白柳洵云此刻的担心。 她进了禅堂就给白秦氏跪下,“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等白秦氏让她落座后,她看了坐在正对面的白零露一眼,便开口道:“我一早就想来给祖母请安,母亲偏偏不让,大姐姐都来了,我若不来,岂不是显得很没规矩!还好我来了,祖母不会怪孙女吧!” 这话,是陈芳菲昨晚教给她的。 白秦氏一听就听出了,白人美这是在学话,她下意识地看了柳洵云一眼,见柳洵云面露不悦,明白这话不是她教的。 白秦氏眼睛再一瞥,看到了站在白人美身后的陈芳菲和舒瑶,见两人模样都是人上人,个头、身形都是丫鬟中出类拔萃的,她又想起昨天白人美接二连三跟耿三小姐穿同样衣服的事,不悦地摇了摇头。 不用问,这话都是这些丫鬟教的,哎,这些人啊,办事不顶用,背后撺掇主子倒是个顶个的。 “祖母,听说今天耿家会来人?”白人美娇滴滴地说。 白秦氏眉头一皱,不解。 白人美赶紧说道:“不知映雪妹妹会不会来,昨天孙女接二连三跟她穿了一样的衣服,女孩都是想做独一无二的,怕是因此扫了她的兴致,她若来,孙女得跟她好好道歉……” 这话,当然也是陈芳菲教的。 可这话,却让白秦氏满意,她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就算是丫鬟教的,这态度也是端正的,孺子可教。 见白老太太脸上露笑,陈芳菲长松一口气,看来老太太对二小姐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啊。老太太满意,二夫人该满意,自己那两块银元还有希望。 陈芳菲谄媚地抬头看向柳洵云,却见二夫人面色凝重,并未因白老夫人的和颜悦色而减缓。 她瞬感不妙,朝笑儿递了个眼神,寻求解惑。 此时的笑儿,精神正处于高度紧张,尤其是看到“真舒瑶”跟着白人美进来后,整个人都快僵住了。 她并未察觉到陈芳菲抛来的眼神。 得不得笑儿回应,陈芳菲彻底慌了,她心里宛如揣了只鼓。 坏了,今天这是有大事要发生啊,她那两块银元又没指望了! 意识到自己撺掇白人美到白老太太面前露脸,可能是个天大的错误后,陈芳菲脖子一缩,开始琢磨着如何为自己开罪。 舒瑶站在陈芳菲身旁,自打进了这禅房,她就嗅出了这屋里的气氛不对,绝对不是耿家人来做客那么简单。 她注意到刚刚还把腰板挺得笔直,一脸静候嘉奖的陈芳菲,此刻已经缩下了身子,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前世,在白家当丫鬟时,倒是没跟耿家有关联,后来跟在那男人身旁,方与耿家有了交往。 耿家主母于美清,是个胸襟开阔的女子,抗战期间,更是曾屡次捐赠物资,是民国难得的开明人士。 她昨天有来参加白骏德的婚礼,今天竟又专门来一趟,会是什么事呢。 在舒瑶思忖时,就听白秦氏对柳洵云说话了,“老二家的,零露她娘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句,舒瑶瞬间明了,原来是为了耿仁梅的嫁妆。 难怪柳洵云会不准白人美出现…… 整个翠竹院的丫鬟都知道,白人美现在用的金银首饰、瓶盆瓦罐、绫罗绸缎皆是从白零露手里抢来的,多半是耿仁梅的嫁妆。 可耿仁梅的嫁妆早已经被挥霍的差不多了,不知柳洵云会怎么应对耿家的逼问。 幸亏自己没在白零露身旁当差,否则真是有嘴也说不清,就柳洵云的卑鄙无耻,她肯定会找替死鬼来背锅,也这脏水会泼到哪个丫鬟身上。 舒瑶定神,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白零露。 此时的白零露一如往常般把身子缩在椅子里,周遭发生的一切好似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她身旁那个叫“小米粒”的丫鬟也耷拉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听说自打自己跟凤舞被白人美抢去后,白零露身旁就只剩下这个叫小米粒的伺候了,若柳洵云把脏水泼了小米粒身上,白零露身旁可就连一个熟悉的下人都没了! 舒瑶默默为小米粒祈祷着,她收回眼神,等待着。 却见柳洵云在听到听到白秦氏的问话,咬了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吞吐道:“回母亲,大嫂的……嫁妆……” 一听儿媳妇这般吞吐,白秦氏意识到出事了,她眼眸猛地睁大,厉声质问道:“怎?出什么事了?” “儿媳昨天去看了大嫂的嫁妆……那几台箱子里,已经所剩无物!”柳洵云说着就跪在地上。 啊?白秦氏就觉得心头一惊,眼前立刻浮现出于美清那挂满鄙夷神情的脸,原来只是以为于美清对白家不放心,现在看来,定是早已经知道了耿仁梅嫁妆遭难的事啊。 一直,自恃对白零露无愧于心的白秦氏,不由地心虚起来。 “昨天就发现你大嫂的嫁妆出错,怎么不马上告诉我!”白秦氏心如刀绞。 提前告诉我,我好想办法啊,大不了把我棺材本拿出来填补上,也不至于在耿家面前丢人啊。 “回母亲,发现大嫂嫁妆出错后,儿媳无颜面对母亲,只得先在第一时间已经封锁了荼蘼,虽然捉到了内贼,但大嫂的嫁妆却未能如数追回!着实没脸打扰母亲啊!”柳洵云握了一下手里的方帕,紧张兮兮道。 “儿媳只忙于府里大小,竟没想到有人惦记上了大嫂的东西……儿媳没看管好大嫂的嫁妆,自是该负责!”柳洵云垂眸,“母亲请放心,我定会给耿家人一交代!” 白秦氏眼睛眯长,她察觉到柳洵云语气异常,刚要追问。 恰此时,下人来报,说于美清已经带着耿家的人到了前院,正往禅堂赶。 听闻此消息,白秦氏不由地仰头长叹一声,今儿这是要丢尽自己的老脸啊。 “老二家的,你既然是我白家的掌家人,这事理应由你来处理!”白秦氏竖着眼睛,厉声喝道。 “是!”柳洵云应声。 不到一会儿功夫,于美清便带着耿家人出现在了白秦氏面前。 与于美清一起来的,除了心急嘴快的耿仁凤外,还有年轻貌美的耿三小姐和让白人美念念不忘的耿三少爷耿子峰。 为避免跟白人美再撞衫,今天的耿映雪穿了一身洋气十足的骑装,长靴及膝,白色的衬衣,外面穿了件黑色的马甲,头发高高扎起来,干练又潇洒。 她身旁的耿子峰,外穿褂,内穿袍,头上本还带着一礼帽,进屋后便摘了下来。 两个晚辈上前依次给白秦氏请了安,然后就坐在了白零露身旁的位置,他们表姊妹之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是相当深厚,见他们聊得热络,白人美有心上前,插了几次话皆没成功,最后无奈地坐回椅子上,含情脉脉看着耿子峰。 白秦氏上前寒暄几句,便迎接于美清坐到上位上。 于美清看着孩子们热络地聊在一起,轻轻咳嗽一下,对白秦氏道,“子峰已经跟瑞士银行约定好了时间,咱们就不耽误时间了,赶快把嫁妆抬出来,清点一下,咱们一并把贵重的放进那保险柜,免得夜长梦多,再出什么纰漏!” 她一抬手,示意二女儿把记着嫁妆明细的册子拿来。 虽然于美清的语气很平静,但对白秦氏而言,字字句句都带着刀子,可带着刀子又如何,终究是白家对不起耿仁梅,就算于美清这时候真拿刀子捅她,她也得挨着。 白秦氏哑着嗓子,朝柳洵云喊了一句:“老二家的!” 第17章断案 柳洵云浅浅答应一声,扭头看了身旁的笑儿,笑儿会意,转身出了正厅,不一会儿,便带着五花大绑的莺歌出现在了厅堂了。 舒瑶看一眼莺歌,有点眼熟,好像是柳洵云院子的丫鬟,若没记错的话,这丫鬟叫莺歌吧。 这丫鬟几时到了白零露身旁的,从来只听说二房偷拿大房的东西,还没见过二房送人到白零露那,有点意思…… 于美清垂眸,看了好几眼,才认出这个被绳子困住,脸上血迹斑斑的女子,正是负责给白零露看管衣服首饰的丫鬟。 她一下子便猜出白家这是在玩什么花样了。 尽管如此,她依旧假装不解,“这个是……” 柳洵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莺歌面前,一身上,接过押解莺歌的小厮手里的包袱,打开包袱后,从里面拿出两三件首饰,极其慎重地递到了于美清面前,“于夫人!您看看,这是不是大嫂的嫁妆!” 柳洵云这番举动,已经让于美清确定,白家人要玩的手段跟自己的猜测的一模一样:大女儿的嫁妆不见了,是白零露身旁的丫鬟所为。 她冷笑一下,接过柳洵云递来的首饰,看都不看一眼道:“没错,这的确是零露母亲的嫁妆!” 她静静看着柳洵云。 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还要什么花样。 柳洵云被于美清看的浑身不自在,她知道,自己这是被于美清看穿了。 但看穿了又如何,这出戏还是得继续下去。 “想必于夫人已经知道晚辈要说什么了!”柳洵云有些心慌,努力定了定神,手指莺歌,“昨日,晚辈去荼蘼库房查点大嫂的嫁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大嫂的十六抬嫁妆竟然空空如也,我来不及禀告母亲,封锁了院子,方才找到这内贼!这丫鬟仗着保管零露衣服首饰的便利,竟三番五次偷偷将大嫂的嫁妆拿出去变卖!” 柳洵云把从莺歌身上搜出的金银首饰朝于美清面前一抬,“幸亏我及时抓住她!要不然,就这些首饰已经被她拿出去变卖了!” 莺歌已经被下了哑药,听到柳洵云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嗯嗯啊啊”得要解释,可捆绑她的身子着实紧,她一个不稳当,整个人便爬在了地上,尽管这样,她依旧挣扎着。 不是我,我是临时被笑儿喊来假冒那个叫舒瑶的丫鬟,压根没有见过什么嫁妆啊! 不是我…… 莺歌欲哭无泪,无声呐喊,样子狼狈不堪。 此时她,心里那个悔恨啊,为什么要答应笑儿来假冒啊,为什么! 她努力地朝白秦氏脚下爬,嘴里不住地哀嚎着。 当年进府时,她曾在白秦氏身旁伺候过一段时间,她希望白秦氏能认出她,她不是什么舒瑶啊!老夫人!救我啊! 白秦氏自然不记得她,见她一个劲儿地朝自己脚下爬,皱紧眉头,抬手示意小厮上来把她拉走。 几个小厮上前,跟提溜小鸡似的把莺歌拉出了正厅,扔在了门外的走廊上。 白秦氏身子朝于美清方向靠了一下,道:“哎,老姐姐,家门不幸啊,本是伺候零露的丫鬟,怎就变成内贼了!你看这事……” 白秦氏是在试探于美清此时的态度。 于美清已经认定这是白秦氏伙同柳洵云表演的一出戏,听她这么说话,自然以为是在假惺惺的故作姿态。 秦娥啊,秦娥,你是真不把我们耿家放在眼里啊,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看看我们耿家的厉害,免得一个个的把我们零露当软柿子捏。 她看都不看一眼白秦氏,开口道:“事情虽然是发生在你们白家,但毕竟涉及钱财的数目巨大!若是你们家生子犯错,交由白家处理便是,可这个叫舒瑶的丫头,是你们白家的雇佣丫头,若是处理重了,让家人找来便说不清了!我看啊,还是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吧!” 叫舒瑶的丫头? 听到于美清说这话,原本低头站在白人美身后的舒瑶猛地抬起了头,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五花大绑的莺歌。 她是舒瑶?我才是啊! 大户人家不会允许两个下人重名,而且舒瑶原本也的确是属于白零露的丫鬟。 舒瑶一下子明白了。 肯定是柳洵云为掩人耳目,防止穿帮,才让莺歌假冒自己,谁曾想,耿家人揪着嫁妆的事不放,柳洵云无奈之下只好让莺歌来顶包。 此时的舒瑶又庆幸,又后怕。 柳洵云做的这些,肯定是背着白老太太的。 母亲若今天来找白老太太给自己说情,岂不会一下子穿帮。 舒瑶默默祈祷,母亲可千万别撞枪口上,若不然,柳洵云恼羞成怒,她们母女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啊。 相比起舒瑶的一点就通,白人美脑子转得可就没那么快了,她抬头看看门口的莺歌,扭过头看看站在身后的舒瑶。 什么舒瑶啊,这个被五花大绑的丫鬟明明是母亲身旁的“莺歌”啊,她什么时候叫“舒瑶”了。 难到是舒瑶犯事,莺歌背锅了?这怎么行! 白人美早就看舒瑶不顺眼了,她恨不得被绑的是舒瑶。 就见她“嚯”得一下就从座椅上站起来,“母亲……”她脆生生地喊柳洵云,然后转身就指着舒瑶,“她……” 她要指认舒瑶。 柳洵云知道那个叫舒瑶的丫鬟是被女儿抢去伺候她了,一看白人美站起来,立刻明白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看了一眼手指的方向,见是早上在给她扫院子的丫鬟。 原来这个丫鬟叫舒瑶! 随即,她一个箭步就蹿到女儿面前,一巴掌把白人美摁回到了椅子上,“她什么她!就你话多!”她快速地转过身来,朝于美清盈盈一作揖,“于夫人小孩子捣乱,您别怪!你说的是,这个丫鬟不是我们白家的家生子,不好处理,是应该报警,交给警察处理!” 于美清将柳洵云的异常收入眼中,她抬眼看向舒瑶,认出这是昨天自己大加赞赏的那个丫鬟,白人美为什么会起身手指这个丫鬟。 她将这个疑点收进心底,朝柳洵云点点头,“好,就报警!”她说完,一抬手,“子峰,你有个同学在警局吧!打电话,劳烦他来一趟!” 得知白家打来电话时,沈涵飞正在给部下们开会,助手小心翼翼靠前,附在耳边提醒说:“一位名叫耿子峰的先生打电话来找您!” 沈涵飞眉头紧锁,自从他成为代局长后,找到警局来的亲朋故友越来越多。 “不接!”沈涵飞脱口而出。 助手得令,转身要走,却被沈涵飞喊住,“等一下!” 耿家在香城的势力不容小觑,自己现在是代局长,若有朝一日想高升半级,少不了耿家的支持。 “你让他等一下,过会儿我亲自去接!” 助手应声,方才转身离去。 于是沈涵飞匆匆结束了会议,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他接过助手递过来的话筒,确定电话那端的的确确是耿子峰后,先是简单寒暄几句,而后直奔主题,“老同学?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若不是遇到大事,耿子峰是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电话这端的耿子峰,有些难为的站在白景瑞的书房里,他能听出沈涵飞语气里的慎重,他知道,因丫鬟偷拿东西的事给自己这位老同学打电话,多少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但祖母的话就是圣旨,他又不敢不从,况且,白家这次的确做的太过分了,一想到表妹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苦。 耿子峰把心一横,道:“是我大姑姑的嫁妆,被丫鬟偷盗变卖!” 家务事?沈涵飞眉头皱得更紧了,对耿子峰不禁有些失望,“这事……”他想说,他会安排巡视的警察过去,话刚刚出口半句,沈涵飞突然记起,耿子峰的大姑姑嫁的是白家。 “是白家吗?”为避免误会,沈涵飞追问确认。 “嗯!”沈涵飞这么问,耿子峰更为难了,他也知道沈涵飞跟白骏德是留学的同学,他相信沈涵飞的公正,但越是这样,他越担心沈涵飞会为难。 但沈涵飞此时想得却是另外的事,他可以借着调查丫鬟偷盗嫁妆的事再次进入白家,说不定会遇到舒瑶。 “好,你先稍等,我随后便带人过去!” 沈涵飞爽快答应,撂下电话,他简单布置了一下工作,随后便带着几名属下,开着车,直奔白家。 却说白家这边,柳洵云的意志力正在慢慢崩溃,她怎么也没预料到,耿子峰也会认识沈涵飞。 她紧攥着帕子,心中忐忑不已。 本以为让莺歌这死丫头背着黑锅这事就了结了,却没想到于美清非但一眼看穿自己的目的,还找了警察来。 本想着仗着白骏德跟沈涵飞认识,就算警察来了也是走走过场,却没想到那个耿子峰竟然也认识沈涵飞。 她一抬眼,见白人美正一脸崇拜的看着耿子峰,忐忑之余更多了郁闷,她很清楚,女儿对这个耿子峰的迷恋,知道依着女儿的性子,定会为引那耿子峰的注意动心思,若一个不小心在众人面前说出那个丫鬟是假的,这事她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必须让女儿离开这里。 柳洵云想着,便抬手示意笑儿到耳旁,低下头耳语几句。 笑儿正为莺歌担心,听到柳洵云的话,脸上先是一怔,而后点点头,表示明白,直起身后,就绕到了白人美身后。 没等笑儿说话,陈芳菲先朝她挤眉弄眼。 笑儿没心思回应陈芳菲,弯下身子,附在白人美身旁,骗说道:“二小姐,夫人说了,让你去花园假山那等着,过会儿,她引耿三少爷过去!” 第18章不满 “真的?”白人美一听笑儿这么说,瞬时间双颊绯红,她娇羞地低声反问,眼睛却又朝耿子峰方向瞟了一眼。 笑儿心想,当然是假的,这不过是二夫人怕你耽误事,把你支走编的借口。 心里这么说,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她忙点头,压着声音催促道,“当然是真的,二小姐,你别在这浪费时间,赶快去准备准备吧!” 她直起身来,一手拉住陈芳菲的胳膊,算是对她刚刚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回应。 另一只手拉住舒瑶的胳膊,这是柳洵云吩咐的,为避免不测,必须让舒瑶消失在耿家人面前。 白人美没察觉笑儿的诡异,陈芳菲跟舒瑶却清清楚楚意识到了异常,先不说,二夫人会不会真的引耿子峰跟白人美相见,笑儿几时跟她们这么热情过。 舒瑶本就不想来禅堂,陈芳菲正发愁不知如何离开这里,虽说白人美依旧不想离开这里,却被舒瑶、陈芳菲一左一右搀扶了起来。 柳洵云见状,赶紧开口替她朝白老夫人言语几句,主仆三人便顺顺利利离开了禅堂。 这三人前脚离开,后脚沈涵飞便带着属下来到了白家。 他们直奔禅堂,待白家管家向沈涵飞说明情况后,沈涵飞便让小厮们把偷盗嫌疑人带了上来。 莺歌正委屈的蜷缩在厅外的长廊上,得知有警察来过问此事,瞬间看到了希望。 “这就是犯罪嫌疑人?”沈涵飞看一眼莺歌,见她脸上都是血,便知制定挨了不少打,警察最不想过问这种丫鬟跟主人的事,扯不清道不明的,他斜睨着莺歌,象征性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莺歌哪里说得出话来,“阿拉、阿拉”地含糊不清。 沈涵飞抬手一指刚刚上前说情况的管家,“你来说!” “回沈先生,这丫鬟叫舒瑶,是年初刚到我们府里的丫鬟!” 沈涵飞正无精打采地看着地面,一听这管家的话,瞬时间来了精神, 什么?这丫鬟叫舒瑶? 这丫鬟怎么会是舒瑶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莺歌,虽然女子脸上有血,但样貌并未因殴打有变化,五官还是清楚的,这……并不是他苦苦寻找的舒瑶。 更何况,他的舒瑶也不会做出偷盗主人钱财的事。 “你们白家有几个叫舒瑶的丫鬟?” 沈涵飞看向管家。 管家是由柳洵云一手提拔起来,对于“假舒瑶”的事自然也是清楚的,听到沈涵飞这么问,心中暗自吃惊,这警察怎么知道府里丫鬟的事? 他求救似的看向柳洵云。 此时的柳洵云也正吃惊,沈涵飞的语气听起来,好似知道这是假冒的舒瑶,隐隐觉得,此事像是在滚雪球,越滚越大,眼看着,似乎随时都会逃出她的控制。 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事。 “咳……”柳洵云咳嗽一下,“沈队长,不过是一个丫鬟,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掩饰不了她卑劣的行为,在我们零露身旁不过几日,竟将我大嫂的嫁妆偷个精光,沈队长你可得为我们零露做主啊!” 她站在白零露身旁,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 沈涵飞一怔,旋即明白柳洵云的意思,这是嫌弃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了,不过看白二夫人的态度,貌似她也清楚这绑着的丫鬟不叫舒瑶,名字都搞错,这事多半也是子虚乌有。 他大体猜出事情的真相,怕是耿子峰大姑姑的嫁妆被白家人挥霍了,耿家不依,白家便找来这姑娘做替死鬼,这被绑着的丫鬟,卖身契多半在白家手里,生死由白家人捏着。 哎,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宅门里的家长里短最难断明白。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亲戚里道的,没必要非要断个一清二白,最后闹个互相不来往!让这个“假舒瑶”当替死鬼,已是最好的结果。 只要他的舒瑶没事,管她展瑶、闭瑶,一概与自己无关。 沈涵飞拿定主意,道:“既然人赃并获,那就将人带回警局,好好审问一二……” 沈涵飞示意门外自己的手下上前带走莺歌。 这个的决定,是柳洵云最想看到的结果。 只要莺歌离开白家,她便让她回归到自己真正的身份里,反正是白家的丫头,生死还不是自己一句话。 一直坐在上位的于美清冷冷地看着正被警察带走的丫鬟,不由地冷笑一声。 刚刚沈涵飞询问白家有几个丫鬟叫舒瑶,于美清就已经明白他已经怀疑嫌疑人的身份了,既然有所怀疑,还办这糊涂事。 典型的徇私舞弊。 于美清心里不由地对香城警察局的代局长有些失望。 “沈队长,人你从白家带走了,有几成的把握能把我女儿的嫁妆找回来啊!”于美清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朝沈涵飞问道。 一翅膀还未干的臭小子,吃几年皇粮,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东西丢了自然得有人买单,若最后警察给我来个嫌疑犯已死,我找谁说理去! “我们只负责调查事情的真相,不负责找东西的!” 没等沈涵飞开口,跟他来的一手下抢话回答。 于美清眉头一皱,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这么说,我闺女的东西就白丢了!” 沈涵飞听出于美清这是在表达对自己的处理不满啊,他下意识地看向耿子峰。 耿子峰面露不满,是我打电话找你来的,就算不看老同学的薄面,至少你也应该按章办事,怎么也得调查清楚这丫鬟的身份啊,你倒好,直接顺着白家人的意思办事。 他失望的朝沈涵飞摇摇头。 沈涵飞也有些后悔,这种扯不清的家务事,警察局本就不该处理。 “咱们香城的治安真是每况日下,连老百姓的财产安全都没法保证,难不成还得让我去南京找最高院断案嘛!”于美清质问。 这意思是要去南京告状! 因于美清的话,厅堂里瞬间尴尬地如寒风扫过。 “那个,亲家母啊……” 白秦氏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 这你来我往中,白秦氏也看明白了,耿仁梅的嫁妆多半是被柳洵云给挥霍了,这个名叫“舒瑶”的丫鬟,是她找来的替死鬼,不过这点小把戏很显然以及被于美清给看穿了。 白秦氏越想越郁闷,想她自恃治家有方几十年,今天竟被于美清拿了短处,于美清这人她最清楚,钱在她眼里不是最重要的,她看中的是理,她这是要逼白家道歉。 白家能有今天,多亏了耿家扶持,可维系两家人血脉的白零露竟在白家过的水深火热的日子,不能怪耿家得理不饶人。 白秦氏知道自己再不开口,这事迟早要闹大,她必须出面平息这混乱的局面,至于,于美清要不要给她面子,她决定赌一把。 “亲家母,零露她娘的东西是在我们白家弄丢的,这是我的大意,东西已经没了,咱们亲戚之间不能因此疏远,要不,亲家母,你把零露她娘嫁妆的明细给我份,七天之内,我还你原封不动的十八抬!今后,由我亲自过问零落的生活起居,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白秦氏态度哀哀戚戚,诚诚恳恳的,说着,起身便要给于美清行礼道歉。 于美清料定白秦氏会出面表态。 现在才填补全我闺女的嫁妆,早干嘛去了! 她赶紧转过身双臂搀扶住了白秦氏,“我的好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白秦氏长松一口气,于美清能搀扶自己,看来这事自己赌赢了,终于能保存白家的脸面了。 可等她充满感激地抬起头时,于美清竟补充道:“当年梅子出嫁时,为避免出错,我专门理了一份嫁妆名单递到了府上,你们找出来,看着填补就行!” 白秦氏差点气的鼻子歪了,耿仁梅出嫁时是有簿子,但已经随着人西去了,我哪里还找的到名单,让我看着填补,肯定得往多了补,于美清啊,于美清,你这是打算全部拿走我的棺材本啊。 “等亲家母准备好了,找人通知一声,咱们再去瑞士银行!”于美清发狠道。 敢跟我于美清玩心眼,我让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我们走!”于美清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耿仁凤以及两个孙儿离去,她没再多看白家人一眼,人走到沈涵飞面前时,非但没有驻足寒暄,反而故意扬起头,眼神里尽是蔑视。 她完全没把沈涵飞放在眼里。 耿子峰有些尴尬。 他跟在于美清身后,拉了一下妹妹的衣袖,挤眉弄眼暗示妹妹他要留下来跟耿子峰寒暄一下。 得到耿映雪点头后,他方才留了下来,等在府内的长廊上,候着沈涵飞。 比起于美清的藐视,柳洵云对沈涵飞的处理那是相当的满意,她没有亲自去送于美清,只是安排府里的管家相送。 她则主动上前,跟沈涵飞说尽各种奉承话。 白秦氏虽然被于美清那吃了一嘴黄连,但对沈涵飞还是心怀感激的,家丑不可外扬,沈涵飞的处理维护了白家的面子。 “沈队长,昨日骏德大婚,未能照顾周全,改日定让骏德登门,言谢!”白秦氏道。 “不必,不必!”面对白家人的殷勤,沈涵飞敷衍相应。 好不容易婉拒了白家人的各种谢意,他终于抽身能离开,人刚走上长廊,就见长廊的另一端,耿子峰正站在那等着他。 他知道刚刚处理的有失偏颇,可这种家务事,本就不该由警察处理啊。 沈涵飞思忖片刻,一横心,走上前。 而与此同时,白家花园假山处,白人美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白人美人是傻,单凭她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明白禅堂发生的事,可她是白家二小姐,身后自然不缺那谗言媚事的下人,舒瑶跟陈芳菲搀着她刚出了白老夫人的院子,就有那邀功的下人把禅堂的事一来二往说给她听。 一听,柳洵云找那个叫莺歌冒充舒瑶的背了耿仁梅嫁妆的锅,白人美第一反应竟是为什么要冒充,让舒瑶直接背锅不好嘛! 第19章男女心思 想起母亲过会儿会把耿子峰带来,白人美自作聪明想了个让耿子峰关注她的好主意,于是她留下陈芳菲,让舒瑶先回了翠竹院。 可她左等右等,没看到母亲,也没看到耿子峰,于是喊来一个路过的下人,这一问才知道,禅堂的事已经了结了,耿家人离开了。 这下白人美急了,带着陈芳菲直奔门口。 远远的,就看通往白家大门的长廊上,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正是白人美心心念念的耿子峰,另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昨天在婚礼上见过。 应该也是耿家人吧,正担心没人看见我跟耿子峰一起,这下连证人都有了。 白人美以为沈涵飞是耿家人,心里算盘打的啪啪响。 “耿三少爷!”白人美放慢脚步,娇滴滴地朝着耿子峰喊。 沈涵飞跟耿子峰之间已经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把话题进行下去,听到白人美这一声呼喊,沈涵飞立刻有一种从水深火热中解脱的感觉,“子峰,那有位小姐喊你呢!” 他说着,抬手指向白人美的方向,指引着耿子峰看过去。 不用沈涵飞指引,就听这假惺惺的声音,耿子峰也知道是白人美。 白人美纠缠他有些日子了,本担心刚刚在禅堂会被她缠上,没想到白人美竟自己离开了,耿子峰长吁一口气,还以为今天躲过了白人美,她怎么突然从这里冒出来了。 耿子峰想着,就要转身快速离开,好躲开这无妄纠缠,可白人美却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耿三少爷,你没听到我喊你吗?这是要去哪啊?”白人美揉着帕子,面露绯红,神态娇羞,说话间,故意朝耿子峰身上蹭了一下。 “二小姐,请自重!”耿子峰身上推开了白人美,并朝后走了一步,拉开跟白人美的距离,“今天我是请假出来的,还得回去工作!” 他一拱手,朝沈涵飞递给眼神,转身就要离开,胳膊却被白人美一把拉住了,“三少爷,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啊?” 是的,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一点也不想。 耿子峰嘀咕,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敷衍问道:“二小姐有事?” 白人美得意地一仰脸,“当然有事咯,你们来我家是因为我大伯母嫁妆的事吗?” 耿子峰点头。 “最后是查出一个叫舒瑶的丫鬟偷拿了大伯母的嫁妆吗?” 耿子峰又点头,只是他点完头,抬起头看着白人美。 哎,听说这白人美少根筋,如此看来还真是,白家人恨不得永远不要提这事,她竟主动跑来提这事。 不知她会说出白家什么秘密,听听倒也无妨。 耿子峰眼神从白人美脸上,又扫到了沈涵飞脸上,不知会不会对沈涵飞审案有影响呢。 能获得耿子峰多看自己一眼,白人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得意地扬起了脸,语气里透出一股邀功的味道,“其实啊,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丫鬟不是舒瑶,她叫莺歌,是我母亲院子的丫鬟!” “真正的舒瑶,在我院子呢!”白人美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说道。 白人美的话一出口,耿子峰额前闪过三道线,根据刚刚在禅堂的状况,让莺歌假冒舒瑶,很明显是白二夫人的主意,而且白老太太为此还破费了棺材本,她竟在背后拆白家的台,这白二小姐,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其实嘛,到底是哪个丫鬟偷了大姑姑的嫁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白家的欺骗付出相应的代价。 “二小姐说笑了,听说那丫鬟是我表妹院里的丫鬟,怎会在你院子里呢!更何况,嫌疑人已经被沈队长押回了警察局,你指定是搞错了!” 耿子峰对于沈涵飞刚刚的处理结果也不是很满意,借着白人美的话,他捎带着揶揄了一下沈涵飞。 “沈队长,您说呢?”耿子峰看向沈涵飞。 沈涵飞听出耿子峰在取笑他,他并未生气,回味着白人美刚刚的话,这位白二小姐刚刚说,真正的舒瑶在她那? 他这些天正苦于没有舒瑶的消息,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涵飞压下心中的喜悦。 “我刚刚就觉得那五花大绑的丫鬟有问题,经白二小姐这么一提醒,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还请白二小姐前面带路!” 他说着,弯腰向白人美做出了邀请状。 “你看,你看,人家沈队长都觉得有去的必要了!你也一起吧!”白人美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无奈体型庞大,最后也只是踮了踮脚。 白人美上前想再次拉耿子峰的胳膊,耿子峰一抽胳膊,躲闪开,他尴尬地抖了抖嘴角,看向沈涵飞,沈涵飞却已经抬腿沿着长廊而走。 耿子峰一时想不明白,刚刚沈涵飞为什么会对一丫鬟这么感兴趣,但无奈,只好跟随而去。 舒瑶回到翠竹院时,连翘跟楚歌正好打扫完茉院,灰头土脸地站在院子的葡萄架下洗脸,见舒瑶进来,连翘抄起脸盆,把脏水朝着舒瑶方向泼了出去。 连翘骂道:“狐媚子,不要脸!” “别生气,这咱可比不了,不言不语地,凡事都能让二小姐高看一眼!”楚歌在一旁,看似规劝,实则煽风点火。 舒瑶没搭理她们,转身进了屋。 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怪石头沉。 这两人啊,简直不可理喻。 舒瑶进了屋,凤舞给她递来针线笸箩,她拿起笸箩里昨天没纳完的鞋底。 刚没纳几针,就听到外面白人美喊:“舒瑶,你个死丫头,给我出来!” 凤舞骂了一声:“跟在这种主子身边,没个消停时候!” 舒瑶叹了口气,不知又要发生什么事,连忙把鞋底放回到笸箩里,起身往外走。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听白人美兴奋出声:“她就是真的舒瑶!” 舒瑶心“咯噔”一下,立刻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是真的舒瑶,那被五花大绑当成贼的是假舒瑶。 白人美在禅堂上没机会指认我,竟追回自己院子了。 哎,真是难为二夫人,好不容易找了个替死鬼,倒被自己女儿给拆了台。 舒瑶已经能想象地出,接下来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尽管已经知道是什么事,舒瑶依旧面不更色,朝白人美盈盈一作揖,“二小姐找奴婢有什么事呢!” 白人美一门心思地就想让耿子峰关注自己,哪里会搭理舒瑶的问安,见舒瑶出来,忙指给耿子峰看,“就是她偷了大伯母的东西!子峰,你快把她抓走,好好审问审问吧!” 白人美语气含情,她说着,就朝耿子峰身上蹭。 那副画面,宛如一头大白猪在拱嫩白菜,舒瑶简直不忍直视。 于是她的目光于是从白人美身上转移,自然往后落,一下子注意到站在白人美后面的除了耿子峰,竟还有一个男子。 沈涵飞? 怎么这么快就遇到沈涵飞了呢? 舒瑶有些意外。 上世,她是在跟着男人身边后,才第一次见到沈涵飞的。 那时,沈涵飞是男人要拉拢的对象。 沈涵飞看似惨绿少年,却压根不懂的风月,为此男人专门安排自己接待他。 想来,当时,还是自己教会沈涵飞跳舞的,后来,沈涵飞便经常来找自己跳舞,不过没多久,男人要去沪上,自己便跟他失去了联系。 舒瑶今生不想跟那男人有半点瓜葛,努力避免着与他有关的任何人。 但在冥冥之中,老天却换了一种方式,让自己跟他们相见,先是方思齐,现在又是沈涵飞。 只要自己不要跟上辈子一样愚蠢,定不会重蹈覆辙。 舒瑶想着,便赶紧低下头,不去观察沈涵飞,却感觉似乎有一双炙热的眼睛看自己,于是微微抬头,却正好四目相对。 沈涵飞笑盈盈地看着她,那种眼神与上世自己教他跳舞时一样炙热。 是的,这才是他的舒瑶。 明眸皓齿,清丽秀美,面似桃花,却不带妖艳。 “既然她是真的舒瑶,那就容我带走,好好审问一番!” 沈涵飞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说着就一把拉住了舒瑶的胳膊。 他要带走舒瑶,带她离开白家,就算许攸宁到来,也没有机会接近舒瑶了。 舒瑶没想到沈涵飞会直接动手,一听他要带自己去警局,连忙呼救:“二小姐,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 “什么?你审问?不是……”白人美有些意外,她是想借着“真假舒瑶”的事,接触耿子峰,你带走舒瑶,我怎么跟子峰促进感情。 刚刚还迫不及待将舒瑶往前推,现在白人美却后悔了。 “这是我的丫鬟,你不能带走!” 她改口,说着就要来拉舒瑶。 可沈涵飞哪里会给白人美机会,拽着舒瑶就往院外走。 他要带走舒瑶!立刻!马上! 对于沈涵飞的举动,耿子峰有些意外,但一想到能马上离开白家,连忙象征性地言语几句,“多谢二小姐,那我们就一起静候沈队长的佳音!” 他朝白人美一作揖,跟着沈涵飞迅速离去。 “……”白人美傻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自己把真的舒瑶带出来,耿子峰不应该为感谢自己表示表示吗?怎带着人就走了! 白人美张开双臂横在门口,拦住正拉着舒瑶要出门的沈涵飞,“你,你这是强抢民女!” 沈涵飞冷哼一声,态度坚定,“呵呵,白二小姐,刚刚可是你带我们来见真舒瑶的!” 好不容易找到我的舒瑶了,还能让你这个白痴给拦了。 白人美都快急出眼泪了,忽听门外有人说:“二夫人来了!” 第20章定心 白人美如获救兵,收回胳膊,转身就要往柳洵云怀里扑,“母亲,你可来了!” 柳洵云抬步上台阶,见白人美飞扑而来,没给半点面子,手一抬,将她推到了一旁,抬眼看院里,见耿子峰果真在里面,又见沈涵飞正拉着舒瑶,嘴角颤抖了一下。 “哟,沈队长,您不是带着那偷盗的丫鬟回警局了,怎么又跑我女儿院里了!两个大男人在我女儿院里,传出来,我女儿还嫁不嫁人了!” 听到这话,耿子峰面色一沉,怎?还要赖上我不成。 他面向柳洵云道:“二夫人严重了,绝非我们擅自而来,是二小姐说,真的舒瑶在她院子里,让我们来审问的!” 柳洵云面色一沉,“审问?那偷拿嫁妆的丫鬟不是已经被沈队长带回了嘛,我女儿这又怎会有什么丫鬟!” 柳洵云都快气死了,咒骂着自己怎么倒了八辈子血霉,养了白人美这个女儿,好不容易用莺歌把耿家人糊弄了过去,她竟把真舒瑶给领出来了。 柳洵云迁思回虑后道:“子峰啊,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人美对你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骗说,自己这有个真的丫鬟,无非就是想多吸引你的注意力!你怎能当真呢!” 耿子峰面若白蜡,明白柳洵云这话的意思。 先不说,那丫鬟是不是真的,若柳洵云真揪着自己到白人美院子这一点不放,自己就彻底被缠上了。 他赶紧作揖道歉,“是晚辈考虑不周全了!我本早该想到,有沈队长出马,真相确实已调查明白,有怎会又出来一个丫鬟,沈队长,你说呢?” 他把皮球踢给了沈涵飞。 哼,若不是你执意要来这,我又怎会被缠上。 此时的沈涵飞也冷静下来了,他本就不想把舒瑶牵扯进白耿两家的争端里,既然柳洵云都说,这是白人美为引耿子峰注意做出的不当举动,自己何不就坡下驴。 已经确定舒瑶在白家,将她带走,也不急于一时。 他放开舒瑶的胳膊,朝柳洵云一抱拳,“原来是误会一场,我就说嘛,二夫人怎会用个假丫鬟来糊弄我们警察!” 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洵云。 我已经知道被带走的丫鬟是假的,你好自为之。 “沈队长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柳洵云听出沈涵飞话里的意思,赶紧道。 算你识相。 见柳洵云都是个聪明人,沈涵飞悬着的心便彻底放下了,他转过身一指舒瑶,“虽说是误会一场,但人多嘴杂,怕是这假丫鬟的风声难免传出去,我会随着来找这丫鬟审问,还望二夫人好好看管,千万别发生什么意外!”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舒瑶,并朝她温暖一笑,笑容里透着对舒瑶的稔熟与关切。 舒瑶大骇。 沈涵飞这是什么意思? 上世两人相熟不假,但重生而来,这的的确确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啊,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舒瑶心底冒出,难道他也是回来的! 舒瑶被这个念头惊得喉咙一阵发紧,腿一软,人往后一退,差点摔倒。 沈涵飞眼疾手快,长臂一展,环腰拦住了她,“别害怕,大夫人嫁妆的事与你无关了!” 眸光幽幽,深情款款。 看到这一幕的柳洵云,瞳孔猛得放大,她知道了,沈涵飞这是看上这丫头了! 连忙表态:“请沈队长放心,不会出任何意外!若案情需要,我会把这丫头送到您那的!” 听到柳洵云的话,舒瑶皱紧了眉头,一个“送”字,让舒瑶想到了上世,上世,也是因为那男人多看了自己一眼,柳洵云便拿定主意将自己“送”了过去。 更何况,沈涵飞这次的暗示,更明显一点。 沈涵飞,你到底要做什么? 舒瑶紧张地抿紧嘴唇,伸手去掰沈涵飞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沈涵飞以为舒瑶害羞,得意地抿嘴而笑,随即他松开舒瑶,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耿子峰道:“子峰啊,都是误会,你回家就不要跟你祖母说了,免得她又说去南京!你大姑姑嫁妆的事,就先告一段落,管他真丫鬟还是假丫鬟!一切以我们警察的调查为准!” 白家都说要赔你大姑的嫁妆了,你们家也没必要揪着一个丫鬟的真假不放了! 耿子峰也怕被白人美缠上,岂会主动惹麻烦,点头表示不会告诉于美清。 他抬眼睛去看向舒瑶,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原来沈涵飞看上这丫鬟了。 “那此事就告一段落了,警局还有其他事,我就不在此久留了!”沈涵飞作揖告别,便要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他回过头,深情地看了一眼舒瑶,俯下身子在她耳旁低声道:“有什么事,直接去警局找我!” 看着沈涵飞阔步而去,舒瑶大口地深呼吸,她实在想不明白,沈涵飞为什么会对自己做出刚刚的举动。 她犹想着,上世,自己教导沈涵飞舞蹈时,他一脸羞涩的模样,与刚刚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啊。 就算是重生回来,也不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耿子峰早就想离开了,随着沈涵飞的告别,他也朝柳洵云告别。 白人美因计划没能顺利完成,心里堵着一口气,耿子峰一走,她这又恢复泼妇样,转过身张牙舞爪地就朝舒瑶而去。 她高高抬起手,骂道:“你这个贱蹄子,坏了我的好事!” 还没等她碰到舒瑶,高举的手就被人给握住了,定睛一看是柳洵云,白人美瞬间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母亲……” 可还没等她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脸上就火辣辣起来。 柳洵云抡起胳膊给了她一巴掌,“啪”得给了她一巴掌。 “混账玩意!” 柳洵云怒骂。 白人美彻底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这么多年,这还是柳洵云第一次打她。 “母亲,你为什么打我!女儿本就好委屈了!” 柳洵云怒斥道:“为什么打你,你还有脸问!” 白人美见母亲本就有几分打怵,被这一声吼,瞬间止住哭,眼睛狠狠剜过舒瑶,随即低着头嘟囔,“都是这个贱丫头!若不是她母亲也不用费这种心!” “闭嘴,若不是你抢了白零露的丫鬟,我需要弄个假丫鬟来糊弄耿家!” 柳洵云越想越生气,见女儿还想把火气撒在舒瑶身上,想着沈涵飞临走时的话,柳洵云又担心女儿因小失大,脸色一沉,指着舒瑶道:“好容易平息了这事,你竟自作聪明弄个丫鬟到耿子峰面前显摆,你给我听着,今后不准给我找她的麻烦!” 已经被沈涵飞拿到了短处,若因舒瑶扫了他的面子,怕沈涵飞不能轻饶了白家,万一再传到耿家,到时可就是两面受敌。 白人美还不以为然,一脸不屑嘟囔道,“不就是个丫鬟,至于嘛!” 柳洵云眼睛一竖,明白女儿这还是没听懂沈涵飞话的意思,“至于吗?你给我听着,若这丫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我陪着!” 随后,她一甩胳膊,朝站在周围的一众丫鬟怒斥道:“二小姐没分寸,你们当下人的干什么吃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盘算着什么,一个个给我听着,若再敢教唆二小姐,就打断你们的腿!” 看着耷拉着脑袋,梨花带雨的女儿,柳洵云怒其不争。 “你好自为之,若再让我听到你拿丫鬟撒气,你就给我去乡下庄子!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你迈出翠竹院一步!听到没有!”,柳洵云撂下这话,便以“我还有事要忙”便带着下人出了翠竹院。 柳洵云前脚出了院子,白人美后脚就又开始撒泼,她捂着被母亲打红的脸,拿起扫帚就朝舒瑶身上打。 哼,不就是一臭丫头,母亲竟说出让我去乡下的话,你不让我打,我偏打,我打死你个臭丫头,真是有能耐了,有本事别在白家当差啊! 眼看着白人美的笤帚就要落到舒瑶身上,陈芳菲赶紧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暗道是刚刚二夫人算是对牛弹琴了,院里的人都看明白了,那个沈队长是相中舒瑶了,你还动手要打,打狗还得看主人啊,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白人美身形魁梧,陈芳菲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拦住发飙的她,几分争夺下,笤帚就又落到了舒瑶身上。 舒瑶哪里扛得住她这般打,整个人缩在地上,跑,跑不了,躲,躲不开,只能任由笤帚跟雨滴般落在她身上。 陈芳菲这下急了,冲着连翘、楚歌骂道:“一个个傻站那看什么热闹!还不过来帮忙!” 她知道因为一早打扫院子的事,这两人都恨上舒瑶,又补充道:“舒瑶真有个好歹,你们还想要你们的腿不!” 连翘跟楚歌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连忙上前,三个人又搂又抱,又拉又扯,总算把舒瑶从白人美手里救了出来,连哄带骗地把白人美搀扶进了里屋。 “你们拉我做什么,还真以为我母亲会为了她,将我赶乡下去!她算什么玩意啊!”白人美进屋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哐啷”、“哐啷”摔个稀碎,边摔东西边咒骂。 陈芳菲见她火气这么大,便想着劝说几句,还没等她靠前,“哐啷”一个碗就摔过来了,“给我滚一边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说什么耿三少爷喜欢明事理的,全是屁话!” 白人美把所有过错都推到陈芳菲身上。 第21章发火 “二小姐,我……” 陈芳菲早就后悔撺掇白人美去禅堂了。 “我什么我!要不是你,我若不听你话,不掺和禅堂的事,也惹不了被母亲训!还有脸拦我,我就是砸死那臭丫头,能怎么滴,我娘还真能把我送警局!” 白人美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气不过,还想继续砸东西,眼扫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正要发火,连翘竟递来一瓷瓶。 白人美拿过瓷瓶,就朝陈芳菲扔去。 陈芳菲往后退一步,瓷瓶落在她脚下,碎片蹦了一地,她惊恐万分地抬头看去,却见那莺歌竟然又给白人美递了一花盆。 好两个白眼狼啊,平日跟我身旁,姐姐长、姐姐短的,竟下这黑手。 陈芳菲怒骂连翘跟楚歌。 见陈芳菲瞪眼,两人反倒更嚣张,她们本来就嫉妒舒瑶,都是同时进府的丫鬟,但有着陈芳菲护驾的舒瑶,什么事都被白人美高看一眼。 好不容易,舒瑶不往白人美身前伺候了,两人本以为有了机会,可白人美出来进去却还是只带着陈芳菲,她们反倒落了个扫院子。 就刚刚,那个警察局的沈队长,竟然对舒瑶含情脉脉的。 凭什么!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们姐妹得了去! 所以,白人美一朝着陈芳菲发火,这两人认定自己高飞的机会来了, 两人对视一笑,一左一右围在白人美身旁,纷纷顺着白人美的脾气训斥起陈芳菲来。 “我知道舒瑶是你表妹,但二小姐是主子,主子打下人那是天经地义的,气坏了二小姐的身子,你担当的起嘛!”连翘弯腰给白人美顺气,阴阳怪气地数落陈芳菲,那语气,宛如刚刚她没上去拉白人美似的。 “可不是,再怎么招,二小姐也是夫人的亲骨肉,还能比一丫鬟重要!” 楚歌也跟着说。 跟在白人美身旁,这两人精也摸准了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陈芳菲能在白人美身旁伺候这么久,不就是靠着她那张把黑的说成白的嘴。 被连翘跟楚歌这么一哄,白人美慢慢消了气,她斜眼看着陈芳菲,“还是你们俩懂我!你,以后别进我屋,不用你伺候我!” 陈芳菲从进白家就是伺候白人美的,前前后后耗走了多少丫鬟,好容易可以贴身伺候白人美了,竟被两个刚入府的丫鬟抢了地位,看着连翘跟楚歌的嘴脸,心头一阵冷笑,白家水深,刚入府就想着踩着我往上爬,我若不让你们长点记性,还真以为我陈芳菲在白家混日子呢。 耿家人因耿仁梅嫁妆来白家的事,在当天下午,便传遍了整个白府。 舒燕琬听到舒瑶因偷嫁妆被警察以嫌疑人的身份带走了,当下就昏了过去,半晌醒过来后,哭着就往禅堂跑,她不相信女儿会做出偷盗的事,更何况,自打女儿进府,就呆在白人美身旁,压根没机会到荼蘼偷盗。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要救女儿。 舒燕琬踉跄的到了禅堂,白老太太正好午休,在外面守门的筱雅拦住了她。 一听舒燕琬是为舒瑶的事来的,当下筱雅就劝她回去。 舒燕琬哪里肯啊,坚持要在门口等着老太太醒。 筱雅一看她这么坚持,索性也不瞒她。 她将舒燕琬拉到墙角,小声道:“舒姨,我也不瞒你了,其实啊,那被带走的不是舒瑶!” 舒燕琬以为筱雅是在骗她安心,不信。 “我还能骗你不成!”筱雅急了,于是便把昨天柳洵云为瞒天过海让自己院子的莺歌装舒瑶,以及事情败露,如何让莺歌顶包的事一一说给了舒燕琬。 “果真?” 舒燕琬怎么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耿家人能依?” “耿家人又不知道谁是谁!”筱雅头微微一扬,“大小姐也知道那被带走的不是自己的丫鬟,不也没吭声嘛,舒姨你要不信,去翠竹院看看,要是舒瑶不在,我给你当闺女!” 见筱雅这般笃定,舒燕琬这放下心里,连连朝筱雅言谢,转身朝翠竹院而去。 筱雅看着舒燕琬远去,这才又回到门口,坐在小杌子上守门。 她没注意到,从她跟舒燕琬说话气,白老夫人的陪房刘妈妈就站在那里了。 听到筱雅跟舒燕琬的对话,刘妈妈暗自感叹一声柳洵云大胆,自打她主持白府的内宅后,白家就乱做了一团,现如今被耿家拿了短处,竟还敢动心思骗老太太。 刘妈妈心里有气,却也没有打扰筱雅,径直进了白老夫人午休的房间。 见白老夫人早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榻上盘腿养神,赶紧上前倒了一杯清茶,双手端着站在床尾,等老太太睁开了眼,就把清茶双手递上去,转身拿过漱盂,待白老太太漱完口后,扶她下了床。 “府里都传遍了吧?”白老太太问。 刘妈妈点点头。 “真是造孽啊!” 想想上午的事,老太太都觉得堵得慌,她经常念叨耿家人对白家的恩情,今天却狠狠地挨了自己一巴掌,柳洵云啊,柳洵云,枉我那么信任你,你怎就做出这种事呢。 “那个叫什么瑶的丫鬟,怕也是替罪羊啊!”老太太心里倒是挺清楚,“妥当安排一下,别在让家里人闹起来!” 上午的事已经让白家颜面扫地,若这丫鬟家里揪着不放,怕又得揭起波澜啊。 刘妈妈知道老太太心里难受,想起筱雅跟舒燕琬低声言语的话,静思后,劝说:“老夫人不要担心,只怕那顶罪的丫鬟是个家生子,出不了事的!” 刘妈妈虽然没有多言语,老太太心里倒是清楚,柳洵云既然敢让那个丫鬟出来顶罪,必然已经做了完全准备。 “顶罪的是个家生子,那原主呢,那个叫舒瑶的丫头,现在在哪?” “应该是在二小姐身旁!” 白老夫人冷笑一声,心中暗表,原来是被白人美抢去了,这也就说得通柳洵云为什么会找个家生子来顶替了。 自己二儿子是个不孝的,本来她还挺倚重柳洵云的,谁能想她竟藏了这种祸心,挥霍了耿仁梅的嫁妆,还纵容女儿抢了白零露的丫鬟。 家门不幸啊! “哎,现如今亦是这样了,传我话,让老二家的好好安排安排,别又让耿家知道二丫头抢大丫头丫鬟的事!” 刘妈妈听到白老太太的安排,不由地怔了一下,老太太竟没有要惩罚柳洵云的意思,反倒让她继续隐瞒,简直助纣为虐,难怪柳洵云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是因老太太纵容啊。 但刘妈妈也知自己是个下人,没资格来评论老太太的决定,低声应了一句,便垂站一旁。 正午时分,白人美打骂累了,回房休息去了,舒瑶躺在侧房的小床上,忽听凤舞说,母亲来了,连忙坐起身来。 暗道母亲指定是知道上午的事了。 “瑶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舒燕琬一见舒瑶便把她搂在怀里,瞬时热泪盈眶,凤舞见状,便退出去,替她们母女守着门口。 舒瑶还担心母亲不知深浅去白老太太身边给自己求情,听她这么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拉着母亲坐到小床,拿帕子给舒燕琬擦泪,“母亲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嘛!” “我还打算着放学后,就替你去求老太太,怎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啊!” 舒燕琬哽咽道。 舒瑶心里说:幸亏母亲是打算晚些去求情,若一早就去,让柳洵云先在白老太太面前出了丑,这事还没法收场了呢。 她拉着母亲的手,“这也算因祸得福了,若真在大小姐身旁,这祸事怕是真的落在我身上了!只是可怜那个叫莺歌的了,莫名其妙挨了这种冤!” 舒燕琬慢慢止住了哭泣,“祸福终有道,别怪母亲马后炮,这白家是个是非地,你以前不信我说的,非要来做工!怕是二夫人也认识你了,为了白家的脸面,不会轻易放你离开了!” 舒瑶点头,本想把把沈涵飞的事说给母亲听,却又怕她听了徒增烦恼,吞咽一下,到嘴的话题强咽了下去。 “母亲说的是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舒燕琬咬咬牙,宽慰舒瑶:“你也不用太担心,仍旧不是卖给了白家,若你想离开,白家也不能耐你何?大不了到时,咱们工钱也不要了,你我母女一走了之便是!” 舒瑶不敢轻易离开白家,就是因对舒燕琬有所顾忌,担心母亲不舍白家先生这份差,现如今听母亲这么说,她算是有了定心丸。 自己是个雇佣丫鬟,只要自己别跟上世一样傻,白家还能奈我何! 于是,母女两人拉着手,又亲亲热热地聊着天,直到凤舞来报信,说白人美醒了,舒燕琬这才匆匆离开了翠竹院。 时光飞逝,七天似在转眼便过去,白老夫人在没惊动白家大爷的前提下,动用了自己的棺材本,总算重新填补了一份让耿家满意的嫁妆。 耿家人来验嫁妆那天,白人美一早起来就梳洗打扮好,她还惦记着要到耿子峰面前露脸的事,本以为过去这么些天,母亲早就把禁足的事给忘了,可没等她出院门口,就被柳洵云安排的丫鬟拦了回来。 白人美差点气死,在院子里跟发了疯的野狗,四处乱窜,心中狠狠骂着舒瑶,都是这死丫头,要不是她,自己至于被母亲禁足,这丫头就是个祸害,得把她赶走! 她四处寻找舒瑶,却得知舒瑶去给母亲扫院子了,又寻陈芳菲、凤舞,却听说这两人竟也跟着舒瑶一起去了母亲院子,白人美气得咬牙切齿,可连翘跟楚歌又是她的新宠,她暂时又舍不得打,只得“哐啷”“哐啷”又摔了几个瓷瓶。 可她觉得还不过瘾,站在院门口往外看,试图捉着个倒霉的丫鬟来泄泄火。 远远地就看一身穿白西装、脚踩黑皮鞋、头梳锃亮大背头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沿着墙边的长廊走来。 白人美眯眼仔细看,当她认出这男人是他哥哥的学长冯少增时,差点惊喜地叫起来。 “少增哥哥,真是你啊!”她站在门口,高兴地朝冯少增挥着手。 第22章定计 冯少增是白人美哥哥白晋轩的学长,三十出头,本也算的上个青年才俊,却偏偏喜欢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前些日子因跟烟花柳巷的窑姐搅和在一起,被媳妇从家里轰了出来。 因求学时,曾对白晋轩有恩,无处可去的他,连夜来到香城,投奔了白晋轩,这些日子,白晋轩跟着布庄去乡下看棉花,带走了身边所有伺候人,冯少增在白家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坦,虽然吃的、喝的短不着,却得自己去厨房拿,衣服脏了还得自己动手洗,想要找女人了,却因没银子,每天也只能看着白家的丫鬟瞪眼珠子,流口水。 他知道白人美身边丫鬟多,曾来找过她讨过丫鬟,都被白人美白眼拒绝。 今天耿家来人,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冯少增躲在厨房里,酒足饭饱后,正慢吞吞地往白晋轩院子里走,冷不丁听到有女声喊自己,瞬间心花荡漾起来,但一看是白人美,脸又沉了下来。 他是喜欢女的,上到寡妇婆子,下到小姐丫鬟,但他喜欢的是纤腰细腿、白府嫩脂的,而不是白人美这腰肥腿胖的。 一想起,前几次找白人美要个丫鬟,皆被她以为自己是要占她的便宜,冯少增假装没听到白人美说话,加快脚步往回走。 见冯少增不搭理自己,白人美急了,她推开柳洵云安排看她的丫鬟,“哎呀,你们别拦我,我不去禅堂,我就把冯大哥喊进来,陪我聊聊天!” 白人美直奔冯少增而去,冯少增见状躲不过,也只好假装刚刚看到她,简单敷衍了几句,就被白人美强行拉进自己院子,顺势拽进了正厅。 “妹妹找我做什么?”冯少增刚刚在厨房里听那些厨娘说,白人美被柳洵云禁了足,见她跟狗皮膏药似的往自己身上贴,当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警惕地观察着白人美。 当然,这份警惕,随着连翘端着茶上来,立刻当然无存。 冯少增的眼瞬时就直勾勾地盯着连翘起来,本来还挺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就猥琐起来,“妹妹身旁丫鬟又多又漂亮啊!” 他说着,就借着拿茶杯的机会,趁机摸了连翘的手。 真滑,真嫩! 连翘心生厌恶,却又不敢声张,咬着牙,放下茶盏,转身便要退下。 却听白人美道:“去母亲院子把那个招人嫌的喊来伺候!” 连翘会意,知道白人美说的是舒瑶,她本就不想在这多呆一刻,连忙转身就出正厅。 她一出正厅,正好看着舒瑶、凤舞还有陈芳菲拿着笤帚从茉院回来,立刻端出大丫鬟的架势,朝舒瑶喊道:“二小姐来客了,你进去伺候!” 舒瑶一愣,以为连翘喊的不是自己,然后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她喊的不是凤舞跟陈芳菲后,道:“你确定二小姐让我进去伺候?” 让我伺候,多半是要教训我吧? “废什么话啊,让你进去伺候,你就进去!”连翘急了,疾步奔向舒瑶,夺下她手里的笤帚,便把舒瑶往正厅里推。 待舒瑶进去正厅后,她随手把笤帚往旁边一房,一脸嫌弃的摔着手,赶紧去洗手。 这个冯少增,怎这么恶心人! 舒瑶一进正厅,就见白人美跟一男人正坐在炕上说话,男人斜依着段红撒花的靠背垫,正喝着茶。 这靠背垫是白人美最喜欢的物件,竟舍得给这男人用,看来,白人美很看重这男人啊。 舒瑶默默想着,很知分寸地守在厅门口,没有往前去。 冯少增轻抿一口茶,放下茶盏,一抬眼,就看到舒瑶垂立门口,顿时眼睛瞪得四直,本觉得刚刚那丫鬟就挺漂亮的,但跟这个比起来,简直黯然失色啊。 他不在斜倚着靠垫,而是坐直身子,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舒瑶,就差连口水都吐出来了,“妹妹从哪弄来的天仙啊!” 白人美要的就是冯少增这副模样。 她故作不屑道,“这也算天仙啊,这种丫鬟在我们白家一抓一大把,冯大哥要是喜欢,送个去伺候就是了!” 冯少增早就找白人美要过好几次丫鬟,却皆被她冷嘲热讽地拒绝了,不过他此时色心大开,也早已经忘记以前被白人美拒绝的事,一听她主动开口说要把这貌美如花的丫鬟送自己,当下心花怒放,咧着大嘴,就要下炕来拉舒瑶。 白人美就是想让冯少增这样猴急,你个死舒瑶,我看你在冯少增身下,还敢给我气受不! 但白人美多少还忌惮柳洵云,知若冯少增在自己院子行事,势必会牵连到自己。 于是她赶紧身上拉住了冯少增,“冯大哥这么心急啊!” 冯少增一瞪眼,呵,刚刚可是你说的要送我这丫鬟伺候我,咋?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变卦了? “妹妹,你又拿你冯大哥开玩笑是不?” 冯少增生气了,一下子就跳下炕,就要走,眼睛却不忘在舒瑶身上撒,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当年,自己身上揣着银子,要啥样的女人没有啊,现在想要个伺候人的丫鬟都得看人脸色。 白人美倒是也不急着拉冯少增,待他快走到门口时,这才匆匆上前,“我哪敢开冯大哥的玩笑!”她说着,故意轻轻撞了一下冯少增。 说是轻轻撞,但她那大体格子,还是撞的冯少增站不稳,身子往一旁歪,差点倚到舒瑶身上。 冯少增窃喜,敢情她是想让我先尝尝鲜儿。 他伸出手,便想趁势去捏舒瑶最柔软的地方。 眼看着他就要摸到舒瑶了,白人美又一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到手的柔软就这么飞了! 冯少增眼一瞪,认定白人美又在故意戏弄他。 “你……” 他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白人美强行从正厅拉了出来。 白人美拉着他,直奔翠竹院院门口,边走边说:“我的好大哥,可不是妹妹故意戏弄你!” 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出不多见的诡异。 冯少增不解。 “你往我娘要了那么多次丫鬟,我娘都没给你,我擅自送你个丫鬟,这不是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嘛,横竖人不能从我院子送你身边,倒不如……”白人美压下声音,在冯少增耳旁低语几句。 听完白人美的安排,冯少增大喜,“哎呀,看不出妹妹心思这么缜密!” 冯少增点头表示明白白人美的意思,作揖道谢后,兴致勃勃地离开。 白人美也得意地摔袖子回了正厅。 花圃篱笆旁立着的草毡子后,陈芳菲慢慢探出了头。 她与舒瑶、凤舞一块打扫完院子,本跟去洗刷一下,但看着舒瑶被喊进了正厅,依着她多年伺候在白人美身旁的经验,知道白人美指定憋着什么坏招,便主动提出要料理花圃,让凤舞先去洗刷,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听到白人美给冯少增出的算计舒瑶的诡计。 陈芳菲暗道:府里都说你是个有头无脑的肥猪,看来,她们是误会你了,白人美啊,白人美,你不愧是柳洵云的女儿,明着嚣张也够猖狂,暗地里耍阴招也是够坏的!只是你别忘了,舒瑶可是沈涵飞护下的人,你明目张胆地把她送人,就不怕连累整个白家嘛! 陈芳菲一撇头,见连翘跟楚歌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围在白人美身旁,谄媚地扶着她往正厅去。 这两狐媚子,早就看舒瑶不顺眼,多半也清楚白人美打的什么主意,哼,只想着迎合白人美,也不看看她即将要作什么孽! 也好,也好,不让你吃点亏,你不知道我的重要性! 陈芳菲为了自己大丫鬟的地位,决定即不阻止白人美设计舒瑶,也不提醒舒瑶提防白人美,仍旧真出事,被冯少增糟蹋的是舒瑶! 翌日,便是关三的生日。 陈芳菲跟舒瑶同时去找白人美请假,结果陈芳菲被应了假,舒瑶却被要求留下来。 白人美给的说辞是:若都出去了,院里万一有什么事忙不过来怎么办? 对于白人美的解释,陈芳菲第一个表示不满意,两人从白人美的屋里一出来,她便忍不住为舒瑶打抱不平,“二夫人又不让她出门,平时又没人来拜访,能有什么事!” 她拉着舒瑶的手,“要不然,咱们去找二夫人,看在沈队长的面子上,她肯定能准你回家的!” 此时的舒瑶,眉头紧锁着,虽然很小就跟着母亲改嫁到关家,但她跟自己这位继父的感情,真的没有特别深厚。 关三的生日,可回去,也可以不回去。 可上世的今天,那男人就要来白家了,万一不小心重蹈覆辙呢? 她必须离着远远儿的。 难不成真得去找柳洵云? 舒瑶正想着呢,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刚刚还在炕上躺着吃瓜子的白人美竟然走了出来,她一看到舒瑶,便道:“我想了想,你爹这辈子也就能过这一个五十大寿,你不回去,倒显得我吝啬了,不过院子里今天的确忙碌了些,我昨天答应了冯大哥,要送他匹布去永寿布店做衣服,你先拿着布随他去做完衣服,然后便回家给你爹做寿!” 这意思,是准舒瑶的假,不过要她先陪着冯少增去布店做衣服,然后才能回家。 陈芳菲一听白人美这么安排,立刻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她跟冯少增设计舒瑶其中的一环。 便小声嘀咕道:“虽然会耽误一点时间,但最起码是准你假了!” 陈芳菲说着,还故作亲昵地拉了舒瑶一把。 舒瑶仔细琢磨了一下。 虽说冯少增这人猥琐了些,但总算是可以离开白家,陪他去布店就去吧。 可还没等舒瑶行礼言谢,就听门外传来冯少增急不可待地声音,“妹妹,那布料准备好了嘛!什么时候去永寿布店啊!” 陈芳菲顺着声音看去,见冯少增已经站在院门歪,一脸猴急的模样。 舒瑶啊,舒瑶,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23章答应 本想着多少再收拾收拾再离开,但冯少增人已等在门外,白人美又摆出一脸大恩大德的样子,舒瑶只好赶紧去侧房,抱来白人美答应给冯少增的那匹布,出了院门。 陈芳菲站在门口,忙不迭地劝她,路上别着急,走路慢点,把事情弄完在回家。 自打陈芳菲被白人美排斥后,她变得跟舒瑶更亲近起来,就像打算茉院这事,以前她只是动动嘴皮子,现如今竟亲力亲为,一连几天都陪着舒瑶去打扫院子。 舒瑶对陈芳菲的改变有些讶异,总觉得,她的好心背后憋着什么坏心思。 莫不是回家后,她又回撺掇着关三教训自己吧。 舒瑶提醒自己,回家后一定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抬头看,冯少增已经走出好远的距离了,她本想小跑追上去,但一想起昨天冯少增色眯眯的样子,舒瑶心头一紧,便停下脚步,刻意跟冯少增保持一段距离。 冯少增回头招呼了舒瑶几次,舒瑶只是应声,便未靠近他。 两人就这样拉开一段距离,这么走着。 当路过柳洵云院子时,正好遇到白零露身旁的小米粒哭哭啼啼地从茉院出来。 小米粒今年不过八岁,从小便被卖进了白家,白人美把舒瑶、凤舞从白零露身旁抢走后,正赶上可盈被放出去出嫁,柳洵云就安排了小米粒到白零露身旁,看中的就是她年纪小,卖身契又在府里,揭不起什么波澜。 今天早上,舒瑶去打扫院子时,小米粒就已经跪在柳洵云屋门前,听茉院的丫鬟说,好像小米粒来求柳洵云什么事。 嫁妆事件发生后,当着于美清的面,白老太太答应要亲手照顾白零露的起居,但老太太一看到白零露,就想起没了的棺材本,心疼得吃不下饭去,如此一来,还是由柳洵云来负责白零露的起居。 柳洵云本就苛待白零露,更何况这次耿家来又让她在老太太面前丢了人,这笔账自然就记在白零露身上,本来答应会安排几个丫鬟给白零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此一来,白零露身旁依旧只有小米粒一个人伺候。 小米粒只顾低头哭泣,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舒瑶身上。 刚刚被柳洵云责骂了一番,又撞了人,担心再次被骂,没等舒瑶开口,她“哇”得一声就哭出了声。 本来自己是受害方,舒瑶反倒得开口安慰她,好说歹说,小米粒总算止住了哭泣。 冷静下来的小米粒,一看是舒瑶,当下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张开便道:“舒瑶,你本也应该在大小姐身旁伺候是不?” 她这一开口,舒瑶懵了,这话什么意思? 小米粒见舒瑶一脸不解,忙解释,原来白零露生病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便狂咳不止,今天一早更是咳嗽出血来,所以小米粒便一早来求柳洵云给白零露找医生,但柳洵云就是闭门不见。 舒瑶听出小米粒这是有求于自己,便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是要出去对吗?”小米粒见舒瑶抱着布,“你能帮大小姐买点药,求你了!” 舒瑶抬头看看跟自己有段距离的冯少增,静思后,点头答应了,“但是,我可能得明天一早才能回来!大小姐能等吗?要不要去求求老夫人!” 小米粒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能等,能等!” 去求老夫人倒是能给大小姐求来医生,可二夫人能饶了她吗? “我替大小姐谢谢你了!”小米粒抬手用袖子摸了一把眼泪,再次把白零露的症状详细说给舒瑶听,然后便行个礼,连忙跑开了。 看着小米粒远走的背影,舒瑶这心里是五味杂陈,耿家人本来是给白零露撑腰的,但现在看来,反而是害她处境大不如前啊,“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耿家人给白零露准备好了钱,倒不如教导她如何保护自己,只有白家大小姐自己强硬起来,才不会被人欺负啊。 冯少增走出去很久,这才意识到舒瑶没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回头见舒瑶正慢吞吞地跟在身后,那莲步微移,身段婀娜,看的他快要管不住自己,恨不得立刻把人儿拉到身下发泄一番。 “你怎么那么慢!” 冯少增说着,就上手来拉舒瑶。 舒瑶往后一拉,躲开了冯少增的拉扯,“冯公子,你前面走便是,奴婢在后面跟着!” 这盈盈悦耳的声音,像猫似的挠过冯少增心坎,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就更觉得腿脚不受控,很不能立刻扑倒舒瑶。 他不住地吞咽着口水,仅存得一丝理智,让他控制住自己,现在还是在白家,真扑倒了舒瑶,怕是不好收场,最后再被赶出白家,便得不偿失了,于是他不在看舒瑶,嘟囔着“老实跟着我”,便又继续阔步往前走。 两人很快就出了白家。 舒瑶跟在冯少增身后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她便意识到,这不是她们去永寿布庄习惯走的那条路,虽然也能到达布庄,却要多走不少路。 这冯少增刚来香城不久,对香城的路不是很熟悉,早知道自己就在前面走,给他引路了。 仍旧已经出了白家,又不急着回去见关三,路上浪费点时间,就浪费吧! 舒瑶正想着呢,却看路旁一显眼的楠木招牌,上刻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三和药店。 本想着回家路上不经过药店,还得绕路四处寻找药店给白零露抓药,如此一来竟省事了。 舒瑶抬头看,见冯少增竟停下脚步,伸着个脑袋四处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冯少爷……”舒瑶开口喊。 冯少增此时正在找白人美说的那个鲜少有人去的死胡同,按照白人美说的,就应该在附近啊,怎么看不到呢。 听到舒瑶喊他,以为舒瑶发现了他的秘密,身子一哆嗦,“怎么了?” 见冯少增像是被吓着了,舒瑶有些吃惊,小声道:“冯少爷,我受人之托,得去药店抓副药,耽误不了多久?不知可否?” 冯少增正担心自己找不到路,引起舒瑶的怀疑,听到她这么说,连忙点头如捣蒜,“行,行,我在这等你,你速去速回!” 舒瑶抱着布匹进了药店。 正对面便是一柜台,柜台后一排七星斗柜,两个伙计正拿着大夫的方子在抓药,再往里,便能看到坐诊的大夫,一共三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两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大夫,每个人面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有不少等着看病的患者。 舒瑶打量一番,隐约觉得那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有些眼熟,好像上世曾被那男人请进府里给将士们配过创伤药,又见他面前等候的患者最少,舒瑶担心冯少增会等着急了,便拿定主意,站在了老者前面的长凳旁等着,等了估摸着一刻钟,方才轮到她。 舒瑶刚坐到老年大夫面前,大夫捋一下美须,便示意她伸胳膊号脉,舒瑶连连摆手,解释说,是自家小姐生病了,并把小米粒描述的白零露的状况一一说来。 针对舒瑶说的,那大夫又问了几个问题。 舒瑶没见过白零露具体的症状,只能尽可能地把小米粒描述的原话说给大夫,最后,大夫判断为得了伤寒,多半是因为起居不慎、偶感风寒所得,他快速开出了药方,让舒瑶去前面斗柜找小伙计抓药。 舒瑶抱着布匹来到柜台前,安静地看着小伙计在斗柜前抓药。 于此同时,药店二楼的围栏处,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打量舒瑶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三和药店”新的掌柜的于美清。 于美清于上月刚刚盘下这间药店,今天来,不过是例行公事的盘点,刚刚清点完账目,走出来缓解一下眼睛的疲劳,就正好看到舒瑶坐在问诊大夫面前。 听舒瑶说,白家小姐生病了。 哼,那白家不是有专门看病的大夫嘛,白家二小姐得病还犯得着出来寻医,难不成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不敢找自家的大夫。 因知道舒瑶是在白人美身边伺候,于美清想当然的认为,舒瑶是给白人美拿药的。 于美清正想着呢,就听小伙计跟舒瑶起了争执。 “没钱别找杨先生看病啊!”小伙计气愤地朝舒瑶吼道,“现在好了,抓好药,倒说没钱了!” “三和药店”的这三位大夫,问诊价格不一,其中舒瑶看的这位杨先生最贵。 一听小伙计说自己看的是杨先生,舒瑶一愣,一下子记起来了,试探地问道:“杨先生,是杨中和先生吗?” “除了他,我们三和药店还能有其他的杨先生嘛!”小伙计有些不耐烦,“别啰嗦,快拿钱!” 一听的确是杨中和,舒瑶是又羞又恼,这位杨中和大夫是誉满香城的名医,其中“三和药店”的和,便指的是他,问诊费是一块银元起步,遇到疑难杂症价格更高。 哎,自己只顾得着急赶时间,竟忽略了这个。 第24章第一次见面 “我……”舒瑶一手抱着布匹,一手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却没找到半点可以做抵押的东西。 小伙计一手拿药,一手指着舒瑶怀里的布匹,“我看这匹布倒是能抵个银元,不如你把布押这,先把药拿回去服用,等回去拿了钱,再赎回去!” 用布匹做抵押,这怎么行! 可她已经答应小米粒要带药回去,舒瑶想了想,抬手从头上拿出唯一的绢花簪子,放在了柜台上。 小伙计以为舒瑶要用这簪子顶账,连忙摆手,“不过一便宜簪子,可不够一块银元!” 舒瑶忙说道:“不是的,我先把簪子押着,你帮我把药留着,我最晚明早拿银元来取药!你看行吗?” 小伙计皱皱眉,见舒瑶态度诚恳,“这我可做不了主,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掌柜的!” 小伙计说着,就从柜台里出来,“蹭蹭蹭”地上了楼,刚见于美清,还没等说话,于美清就点头表示同意。 她对舒瑶的印象极好,她要看看,这丫鬟到底是不是个守信用的,若真不辜负她的厚爱,倒是可以要到白零露身旁伺候。 她才不相信柳洵云会安排什么好的丫鬟给白零露! 小伙计匆匆下楼,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舒瑶。 舒瑶连连鞠躬表示感谢,“最迟明早,我便会回来!” 舒瑶想着已经在药店里浪费了太长时间,再次表态后,便赶紧抱着布匹便出了药店,却见那冯少增早已面色通红地站在门口。 “怎么现在才出来!” 一见舒瑶出来,冯少增张开就大叫道,他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伸过手就要拉舒瑶的胳膊,舒瑶哪里肯依,往后退,不想让冯少增碰自己,“冯少爷,大街之上,你别拉拉扯扯的!” 冯少增脸一沉,“什么拉拉扯扯,你浪费这么长时间,还不准我催你了!” 他说着,就按把手往身后一背,转过身就往前走。 舒瑶也知道在药店里耽误的时间有点长,心里自然有些愧疚,没有再跟冯少增保持一定的距离,而是紧跟着他往前走。 冯少增人往前走,眼睛却不油地往后瞟,确定舒瑶已经跟上来后,嘴角不由得挂起了诡笑。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起来,舒瑶抬头一看,竟是一死胡同。 “冯少爷,这不是去永寿布店的路啊!” 眼看着就要走到胡同尽头了,舒瑶终于忍不住开口。 既然被舒瑶看出来了,冯少增也终于不用在伪装了,他嘴一咧,转过身来,朝着舒瑶诡笑道:“呵呵,这的确不是去永寿布店的路啊!这是哥哥好好疼你的地方!” 他说着,就张着胳膊朝舒瑶走过来:“我的好妹妹,你可想死哥哥了!” 舒瑶当下就明白冯少增这是要做什么,她吓坏了,扭头就要往外跑,可说时迟,那时快,冯少增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撅着嘴亲过来了。 “我的好妹妹,哥哥现在落魄了,只能拉你到这没人的地方亲热,亲热,你放心,待哥哥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定给你个好身份!” 冯少增鼻子、嘴巴往舒瑶脸上拱,大臂一搂,就把舒瑶搂进怀里。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舒瑶拼命挣扎,布匹扔到地上,张开就要呼救,可刚说了一声,还没等她再次呼救,就被冯少增捂住了嘴巴。 随着冯少增再次用力一拉,舒瑶便被重重地往墙上一摔,差时间,她就觉得头昏目眩,眼冒金光,冯少增再次噌过来,捧着舒瑶的脸就乱啃。 舒瑶上世跟在那男人身旁,出生入死多次,也算的上是见过世面,经过刚刚的害怕和不知所措,她终于冷静了下来,腿一弯,膝盖重重地压在了冯少增裤裆上。 刚刚还一脸猥琐样的冯少增“嗷”得一声,一脸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舒瑶瞅准机会,就要逃跑,她捂着发懵的头,扶着墙往前移步,刚走了没几步,冯少增厚重的手钳住了她的脚脖子,“真是长能耐了!敢踢老子!” 冯少增咬牙切齿地骂着,随即,又一用力,舒瑶整个人便扑到了地上,冯少增顺着她的腿爬上来,将她压在了身下,“死蹄子,看你往拿跑!” 此刻的冯少增终于明白为什么白人美不让她在白家收拾着死丫头,就刚刚这番折腾,可不早就引来白家其他人了。 舒瑶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救命啊!来人啊!”舒瑶拼命反抗,不住地挥着胳膊,这下把冯少增给弄恼了,他大骂一声,揪着舒瑶的头发,把她的头已经被重重撞在墙上。 瞬时间舒瑶火冒金星,浑身无力,顺着墙根就滑到了地上。 “呵呵,何苦呢,你老老实实顺从了我,也不用受这种苦了!”冯少增诡笑着,他弯下身子,直勾勾地盯着舒瑶的脸蛋,“不过是个丫鬟,早晚不得被主子送出去,你伺候好了我,亏待不了你的!” 不,不要!重生而来,还没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怎就落到这人手里,舒瑶陷入绝望,她想呼救,却出不了声,不但没法出声,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睁不开眼,不,她不能晕倒。 放开我,放开我! 舒瑶心里无助地呐喊。 突然,胡同尽头传来一声冷笑,“呵呵,真没想到,现在香城的民风,竟这么开放!” 嬉闹的话语里充满了挑衅。 舒瑶一凉。 本该因获救感叹万分,但此刻,舒瑶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声音……是,是那男人! 虽然重生了,可舒瑶却忘不了这个声音。 为什么会是他! 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为什么他会出现! 舒瑶整个身心被惊讶、屈辱、震惊填满了! 冯少增也因突然出现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哪来的滚哪去,少耽误老子的事!” 好事被搅,冯少增大为恼火,他容易嘛,自打来到香城,他还没碰过女人,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还是个貌美如花的美人,竟被人搅乱了。 “在我面前称老子,这是要赚我便宜啊!” 许攸宁眼睛一竖,甚为不满,他说着,脸色变沉了下来,眼中冒出戾气与杀戮,冯少增顿时面如死灰,大感不妙,说时迟,那时快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飞了出去。 看着冯少增脸朝地,满脸是血的狼狈样,舒瑶便知这已经是他遇到许攸宁最好的结果。 只是有一点,舒瑶想不明白,她明明已经离开白家,怎么又遇到许攸宁了呢。 眼前一一闪过上世两人在一起的所有,跳舞、唱歌、骑马,还有他把她送给自己上峰,以及自己举枪自尽的画面。 本以为自己全部都忘记了,但这一刻,舒瑶却发现,曾经的美好和悲伤,宛如发生在昨日。 原来,自己从来未曾遗忘。 舒瑶咬了咬牙,垂下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 她依靠着墙,快速地整理好衣服,拢了拢头发,随即双手支地,打算想站起身来,可微微一用力,头却像是要炸开似的。 该死的,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想过会儿再站起来。 一双宽大有力的手,却递到了她面前。 “我扶你起来!” 许攸宁站在她面前。 他没有穿军装,上身一藏青色的粗布对襟马褂,同色的长袍,颀长的身影落在舒瑶面前,投下一抹阴凉,剑眉星目,五官如雕刻版立体,他嘴角上扬,勾着一抹放荡不羁的浅笑,双眸含笑,正看着她。 上世,舒瑶便是被这眸中笑所吸引,从见到他第一次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任白家将自己当成礼物送到他身旁。 “不用!”舒瑶咬紧牙,站了起来。 “……”许攸宁一脸惊讶,没料到会被舒瑶无视。 她不再理会许攸宁那写满错愕的脸,扶着墙,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 “这位小姐,我要没搞错的话,刚刚救了你!” 许攸宁绕到舒瑶面前,难以置信地看着舒瑶。 舒瑶知道,他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于是停下来,却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轻言道:“谢谢你!” 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一旦对视上那双眼睛,就会像上世那样爱上他。 “你……”许攸宁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倔强地扶墙离开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不管是在沪上、还是南京,自己曾有过无数次“英雄救美”的经历,但那些女子,或被吓得呆若木鸡,或感激地痛哭流涕,更或者恨不得以身相许,可刚刚这个女子,眼里完全没有这些,反倒是透出对自己的抗拒。 嗯,是抗拒! “喂,这位姑娘,我们以前认识吗?” 许攸宁冲着舒瑶的背影大喊道。 舒瑶不敢回头,只是回答:“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你那么抗拒我! 许攸宁皱紧眉头,疑惑地看着舒瑶艰难地往前走,他很想大声质问,问这女子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话在嘴里半晌,最后冒出的却是,“你受伤了,我扶你吧!” 他阔步上前搀扶。 可还没等他靠近舒瑶,就听着舒瑶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舒瑶一手扶墙,一手伸向许攸宁,嘴里大喊着,脸却看着地面,倔强地不看许攸宁。 许攸宁从未被人这般无视过。 气氛有些诡异和尴尬。 第25章回家 许攸宁跟雕塑一样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举步维艰的舒瑶。 他兴致勃勃独自一人,不带一兵一卒回到香城,本想着体验一下香城淳朴的民风,却没想到被人这般嫌弃,想他一堂堂的司令,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姑娘,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你有半点交流。 舒瑶心里默默回答。 见舒瑶不回应,许攸宁更加疑惑了,但他还是决定主动靠近,这女人走的实在太慢了! 谁曾想,还没等他靠近舒瑶,就听胡同口传来喧嚣声,没等许攸宁反应过来,就见沈涵飞带着两名穿警服的警察匆匆赶来。 沈涵飞本是在跟踪许攸宁,见舒瑶竟也在死胡同里,当下有些吃惊,“舒瑶,你怎么在这!” 依着沈涵飞上世的记忆,许攸宁是在今天回的香城,于是一早开始,他便亲自在城门口蹲守。 就见辰时末,许攸宁跟几名亲信出现在城门口,进城后,却兵分三路,一路去了即将卸任的胡司令官邸,一路去了许家老宅,而许攸宁竟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在香城里四处乱逛。 担心许攸宁又会跟上世一样去白家,沈涵飞便远远地跟着,却见许攸宁进了一死胡同,猜想他发现是死胡同便会退出来,但左等右等不见人,他便赶紧带人进来看,却不想舒瑶竟然在。 哎,千防万防,怎么就没防住。 怎么就让舒瑶跟这人见面了! 许攸宁是认识沈涵飞的,见他对舒瑶这么关心,想着舒瑶刚刚对自己的冷漠,不由得冷哼一声,“我说这位姑娘为什么对我不屑一顾,敢情有沈大队长来撑腰啊!” 听到许攸宁这话,舒瑶跟沈涵飞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又几乎同时,两人均记起了许攸宁为什么说出沈涵飞名字的原因。 上世,据许攸宁说,他来香城之前,已经如数了解过香城政要的身份、样貌,能认出沈涵飞自然不难。 于是乎,沈涵飞的眼神从许攸宁身上移开。 可舒瑶却一直看着。 她倘若没听错的话,刚刚许攸宁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不搭理他,是因为攀附上了沈涵飞! “放……”舒瑶想骂脏话,字突出了一半,又咽了下去,既然已经拿定主意不与他有半点纠葛,管他怎么想,没必要解释什么。 舒瑶也低下头,扶着墙继续朝胡同口而去。 沈涵飞将舒瑶这微妙的变化收入眼中,他察觉到,舒瑶对许攸宁的态度,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那么简单,一时间,他心中是五味杂陈,刚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从舒瑶看向许攸宁,又从许攸宁看向舒瑶,最后,落在了趴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冯少增身上。 “怎么回事!” 他招呼手下上去去查看。 警察一把冯少增从地上捞起来。 冯少增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一手指着许攸宁,“你,你敢打我!警察,他,他打我!”冯少增将自己欺负舒瑶当成了一桩天经地义的事,迫不及待地要求沈涵飞给自己主持公道。 沈涵飞正琢磨着如何避免许攸宁彻底跟舒瑶接触,听到冯少增指认许攸宁,当即上前。 “你刚刚打他了?” 他问许攸宁。 许攸宁点头,随后看向舒瑶,想把自己为什么教训冯少增的原因说给沈涵飞。 沈涵飞哪里肯给他机会,“好,既然你承认了,劳烦警局走一趟!” 他一脸严肃地跟许攸宁说。 许攸宁一听,眼瞬时间就瞪大了,这是怎么个操作,明明是那厮欲对你女人行不轨,我仗义相救,怎还让我去警局呢。 而且,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我竟能知道你的明白,沈涵飞,你就不觉得奇怪嘛! 这一刻,许攸宁先前对沈涵飞做的功课全部推翻,哪里是青年才俊,哪里是年轻有为,简直一糊涂鬼! 许攸宁心中虽对沈涵飞有怨,却未辩解,仍旧受欺负的是你的女人,蒙羞的是你,你不能明辨是非,我又何苦跟你周旋。 更何况,许攸宁心中本就算计着,要如何给香城警方一个下马威,既然你自己把机会送上来,那我也只能接着了。 “既然沈队长这么认为,那我也只能走一趟了!”许攸宁双手背于身后,随沈涵飞手下朝胡同口而去,当他路过舒瑶身旁时,特意意味深长地看了舒瑶一眼,那意思宛如在警告舒瑶:沈涵飞绝非你的良人啊!” 上世舒瑶跟在许攸宁多年,熟知他的一举一动,自然能读懂他眼神要表达的内容,当即冲许攸宁一瞪眼,是不是良人关你什么事?他是不是我不知道,至少你不是! 舒瑶的态度也让许攸宁意外,就算我刚刚的话让你不悦,但至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至少得说明一下刚刚的真实情况吧, 舒瑶却把头一低,不在看他。 许攸宁抑郁了,冷嗤一声,“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随即,便贴着墙边继续跟警察走出胡同口,边在墙壁上做记号。 舒瑶被许攸宁噎得不轻,谁跟沈涵飞是一家人了! 她气得想跺脚,头却疼得厉害,只好连忙扶着墙。 胡同口,许攸宁跟冯少增都被塞进了警车。 舒瑶这才注意到,太阳都快到正中央了。 临近中午,若回去的太晚,怕被关三拿不是了,舒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可头却疼得厉害。 看着舒瑶举步维艰,沈涵飞有些着急,他上前作势要挽舒瑶的胳膊,“前面就是药店,我带你去看看吧!” 舒瑶抬手拒绝了沈涵飞的殷勤,“我没事!” 沈涵飞却不依,弯腰就要背舒瑶。 舒瑶努力保持着面上镇定冷静,心里却如兔子乱窜,她越来越确定,沈涵飞真的跟她一样,也是回来的。 若不然,怎么解释,上次在翠竹院,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眼神里却包含着稔熟。 舒瑶更不了解,自己定多是个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家丫头,他何必又这么体贴关心呢。 可是为什么呢? “怎么会没事呢,我看你都站不稳了啊!” 沈涵飞又再次抬手搀扶舒瑶。 舒瑶见状这是躲不过去了,忙道:“沈队长若真想帮我,能否送我回家!” 沈涵飞有些犹豫,但又一想,舒瑶不在白家呆着,肯定是要回家办事的,又想着许攸宁已经被带回警局,他还得去审问一下,于是短暂思考片刻,答应了舒瑶的要求,赶紧扶着舒瑶上了吉普车,然后按照舒瑶的引路,便直奔而去。 刚刚还热闹的死胡同,一瞬间就又恢复了死寂。 三和药店刚刚跟舒瑶发生争吵的小伙计,却从胡同口探出了头。 他是奉于美清的命令来跟踪舒瑶的,未曾想却看到冯少增欺负舒瑶未遂,被许攸宁教训的场景,随着沈涵飞带着警察到来,小伙计担心惹祸上身,就缩在胡同口躲进了草堆里。 眼看着许攸宁跟冯少增被警察带走,舒瑶也乘坐沈涵飞的吉普车离开,他才钻了出来。 小伙计听到沈涵飞要送舒瑶回家,却也不知道舒瑶家在哪里,只好先回药店交叉,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见胡同尽头横着一物儿,走进后才发现竟是舒瑶刚刚抱着的布匹。 小伙计心想,若那丫鬟不回来取药,有这匹布作抵押,倒也赔不了钱。便弯腰捡起了布匹,抱着回了药店,向于美清交差。 药店二楼,于美清一听小伙计把刚刚死胡同发生的事这么一说,当下是又震惊、又不可思议。 沈涵飞亲自开车送那丫鬟回家,这说明,两人关系匪浅,她本来就觉得那丫鬟无论从样貌还是智慧都是出类拔萃的,能入沈涵飞的眼界,倒是也不奇怪。可既然关系匪浅,为什么面对施暴者者,沈涵飞非但没有严惩,反而把见义勇为的给逮警局去了,他真不嫌自己头顶上飘点绿? 先前彩礼的事,于美清只以为沈涵飞碍于白家情面徇私舞弊,现如今看来,竟是个糊涂的。 外界盛传沈涵飞年轻有为,看来不过是传言啊! 于美清看向小伙计,想抬手示意他先下去,这一看不要紧,她注意到小伙计手里抱着的布。 看布料的花色,有点面熟。 “是刚刚那个女人拿着的吗?怎么在你手里?” 于美清问。 小伙计赶紧解释说,“杨先生开的都是上好药材,我怕那丫鬟不回来拿,可惜了药,见这布被扔到地上,便拿回来,兴许还能当点银子!若她真不来拿药,咱们倒是也不赔!” “你想的倒是周到!” 于美清夸奖,示意小伙计把布匹拿过来看。 小伙计恭恭敬敬托着布匹到于美清面前,她垂眸一看,当下气的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匹布,竟是前不久白零露过生日,她亲自去永寿布庄挑选的布料,放眼整个香城,也就只有这一匹! 担心自己认错,于美清赶紧让小伙计喊来永寿布庄的掌柜的辨认。 布庄的掌柜的经过仔仔细细地检查,给出来确定答案:的确是于美清买来送给白零露的那匹。 这还了得。 “白家人这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一想到舒瑶是白人美身旁的丫鬟,于美清立刻猜出,指定又是二房偷拿了白零露的东西,当即恨不得就去白家,经历了嫁妆的事,白家还敢这么胆大妄为,于美清势要给白零露抢回一席之地。 “好好给我看着,若白家那丫头来拿药,把她带我这来!”于美清决定从舒瑶下手。 小伙计战战巍巍地立在门口,听到于美清的吩咐,赶紧点头如捣蒜表示明白,“可,可,若那丫头不回来呢?” 于美清眼睛一竖。 不回来?那就别怪我明天直接让白家难堪了! 第26章拿药 舒瑶坐在沈涵飞的吉普车里,一想起刚刚差点被冯少增糟蹋了,是又气愤又害怕。 她知道白人美心胸狭窄,却没料到,竟会设下这种毒计。 此刻,她恨不得给白人美几个耳光子。 白家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可就这么离开,舒瑶又卸不下这口气。 先前,她以为,自己低调办事,总能换来个全身而退。 可经了这档子事,她明白了,自己越是忍让,越会被当成软柿子。 有些事啊,你不去招惹,总会贴上来。 就像许攸宁,她本以为离开白家就遇不到他了,竟也没躲开。 香城并不大,吉普车速度又快,很快就到了关三家所在的巷子。 吉普车停下,舒瑶赶紧下了车,沈涵飞想下来搀扶,却被舒瑶给喊住了,“不牢沈队长了,眼看着就到家了!” 母亲肯定早已经回来了,若让她看到沈涵飞送自己回来,又指不定又会胡思乱想一番,到时自己又免不了费一番口舌,到时沈涵飞再把死胡同的事一说,母亲指定会跟着担心的。 “我家地方小,就不请沈队长进去了,待他日,舒瑶再谢沈队长!” 言毕,舒瑶盈盈一作揖,便沿着巷子朝家走去,毕竟受过伤,头还疼,她走得很慢,很慢。 沈涵飞坐在车里,透过摇下的车窗,看着舒瑶缓慢地往前走,像是看着一副画,她像是一束丁香花,带着芬芳、忧愁,缓缓地走在这悠长的巷子。 直到他看不见舒瑶,这才让司机发动了车子。 舒瑶站在家门口,却见木门紧闭,铁链绕过门环被元宝锁锁在了一起,门环上锈了铜绿,元宝锁却被打磨的黄灿灿的,看起来有些突兀。 她有些意外,关三不在家?那母亲呢?怎也不在? 她去隔壁六婶子家一打听,才知道母亲跟关三都去陈芳菲家了。 “你不知道啊,你姑姑在南门楼子那建了盖新宅子了嘛,说有你爹两间,这不一早他就去你姑家了嘛,你赶快瞧瞧去,听说建了个大宅的,说不定还有你的闺房呢!” 听到六婶的话,舒瑶有些意外,上世不曾记得陈芳菲家建了新宅子啊,更何况南门楼子北唯一的空地,是关家的宅基地,宅基地的隔壁就是许家老宅。 当年,关三一直嚷嚷着,舒瑶若嫁不进富贵人家,他就在那建六间大瓦房,招个养老女婿,后来舒瑶跟在了许攸宁身旁,这宅基地又跟许家挨着,关三就隔三差五去找许攸宁要钱,许攸宁被他讹得心烦,最后出钱在宅基地上盖了几间屋。 这世,这宅基地怎么变成陈芳菲家的了。 日子果真不能算计着过,这辈子跟上世定是不一样啊! 舒瑶想着现在许攸宁被沈涵飞带走了,肯定不会再遇上,于是便出了巷子,朝前门楼子走去,路上碰见邻居海大哥,赶着毛驴要出城,见她走路有些困难,便主动让她上了车,捎了她一段路。 经过一番周折,舒瑶总算在正午时分到了前门楼子。 远远地,就看着原本空着的宅基地上,像是突然冒出来一座崭新的青砖瓦房,房子立在有些沧桑的许家老宅旁,虽然不及许家老宅那么雕梁画栋,但雪白的院墙四四方方的看起来也算气派。 陈芳菲端着洗菜的脏水正从门口出来,当她看到舒瑶站在门外,不由地怔了一下。 舒瑶不是跟着冯少增离开的白家嘛,此刻,她应该被冯少增给…… 陈芳菲离开白家时,还特意去茉院找笑儿吹了耳旁风,说连翘跟楚歌最近一直在撺掇白人美,希望笑儿能跟二夫人言语一下,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舒瑶现如今完好无损,那她不白搭上一只簪子。 陈芳菲心乱意麻,上上下下打量着舒瑶,见她头发多少有些凌乱,裤子上沾了些土,那样子像是赶路弄脏的,难以置信道:“舒瑶,你……啊,是舒瑶回来了啊,快,快进来,就等你了!” 她差点说出心里话,赶紧回过神,放下水盆子,上来就拉舒瑶,却也是惺惺作态。 舒燕琬听到陈芳菲的声音,也连忙迎了出来,“真是舒瑶啊,芳菲说你给二小姐去布庄做衣服,我还寻思着中午赶不回来了呢!”她拉着女儿的手,亲热地说道。 陈芳菲则趁机弯身拿起了盆子,灰溜溜进了院子。 舒瑶一下子明白自己离开翠竹院时,陈芳菲的殷勤是怎么回事了。 她,早就知道白人美跟冯少增打的什么主意。 舒瑶知道陈芳菲从来都不怀好心,却没想到她竟这般歹毒!人前亲戚背后刀! 一想到若不是被许攸宁巧遇,自己此刻就真的被冯少增糟蹋了,舒瑶吓得后背一阵发凉,原本对许攸宁的排斥也没那么强烈了。 上世的事还没有发生,自己不应该恨许攸宁啊,更何况,他的的确确是救了自己。 舒瑶突然有点感激许攸宁。 …… 今天是关三的生日,又有陈家乔迁之喜,虽然关三对宅基地被陈万全诓去心怀怨念,但陈家主动提出给他留了两间屋,加上又被灌了几杯酒,他也没精力再跟陈家人掰饬,外加陈万全专门请来陈家的大家长来庆祝,整个吃饭的氛围倒是还算和睦。 吃罢午饭,男人们坐在床上喝茶聊天,女人们打扫洗刷完,就在西屋聊起天来。 陈芳菲也意识到,舒瑶开始怀疑自己了,所以便刻意来讨好,又是给她拿瓜子,又是拿果脯,还挑了个最软和的凳子招呼舒瑶来坐。 舒瑶打眼一看,她递过来的东西,便知是从白人美的零食里偷拿来的,越发觉得恶心,把盆子一推,索性从西屋走了出来,到过当坐在雨廊下,看到外面的景象。 远远的就见一辆吉普车驶来,舒瑶以为是沈涵飞寻来,便起身要躲,还没等她起身,吉普车就在了陈家隔壁——许家的门口。 舒瑶正猜想难不成是许攸宁放出来了,车门就被推开了。 方思齐笑靥如花地从驾驶员位置下来,她小跑着绕到吉普车的另一侧,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许攸宁从这里钻了出来。 见这两人同时出现,舒瑶便明白,定是方思齐把他保了出来。 担心被许攸宁看到自己,她赶紧缩了回来,却见陈芳菲跟她嫂子两人,站在照壁墙前嘀嘀咕咕,莫了陈芳菲还拿出十几块银元塞给了她嫂子。 一看到银元,舒瑶一下子想起,她还得去“三和药店”给白零露拿药的事。 可她要到哪去弄一块银元呢。 母亲的工钱早就被关三支走了,母亲手里是没钱的。 也怪她一时粗心,答应帮白零露带药,竟忘记买药需要钱,早知道离开白府时,就先去账房先生那支点工钱了,难道要找陈家人借钱? 因为盖新房子,陈家欠了不少钱,陈芳菲能拿回银元来,解了燃眉之急,她嫂子拿着银元高高兴兴地回了西屋,嫂子没说刻薄话,陈芳菲长吁一口气,正要也跟着进西屋,见舒瑶正看着她。 陈芳菲当下不由得心慌起来,刚刚交给她嫂子的钱,便是她偷支的舒瑶的工钱,她不敢对视舒瑶,低着头,灰溜溜地进了西屋。 舒瑶自然不知陈芳菲早已经偷支了她的工钱,只是拿定主意先回“三和药店”问问,能不能先拿走药,要是不行,就赶紧回白家取工钱,随便提一下辞工的事。 白家,她一刻也呆不住。 本来说好明天一早,大家一块回白家的,但因舒瑶不想让母亲跟陈芳菲知道,自己给白零露带药的事,便提前离开了陈家,偷偷前往三和药店。 在去药店前,她特意去那死胡同,站在死胡同前却没看到那遗落的布匹,舒瑶心里有些失落,虽然知道那匹布是白人美联手冯少增欺负自己的道具,但就这么丢了,她还是觉得很可惜。 也不知道是被谁捡去了? 舒瑶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就站到了药店前,她努力调整好情绪,再次演练了一遍跟小伙计的说辞,方才进了药店。 因临近傍晚吃饭的时间,药店里没有了上午的忙碌,坐诊的大夫也只有一个青年的,整个药店看起来空荡荡的,斗柜前,也只有一个小伙计坐在那打盹。 舒瑶轻轻上前,敲了敲柜台,小声道:“伙计,我来拿药!” 被舒瑶吵醒,小伙计有点不高兴,他先是伸了个懒腰,方才睁大眼睛看向柜台前,当他认出来人是舒瑶后,一下子来了精神,慌忙从柜台前走出来,逮着舒瑶的胳膊,就往二楼上拉,“你可算是来了,可让我等着急了!” “我说过会回来的,自然会回来啊,你,你别拉我啊!”舒瑶连忙解释。 她察觉到小伙计要带自己去二楼,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要去哪!” “我们掌柜的要见你!” 小伙计不松手,继续拽舒瑶。 “你们掌柜的要见我?他不是允许我带钱来取药嘛!” 舒瑶压根没往旁处想,只以为药店反悔,边随着小伙计上楼,嘴里边不停地解释着。 直到她在二楼看到了于美清,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比她想的要复杂,不单单是药的事。 于美清面无表情地坐在写字桌后,见舒瑶进来,便站起身来,把布重重地推到了舒瑶面前,厉声质问道:“你可认识这匹布?” 第27章求 舒瑶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就是她丢在死胡同的那匹布,脑中立刻浮现出正午之前在死胡同的事。 于美清肯定知晓了。 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毫不容易压下去的羞辱又浮上心头。 舒瑶努力控制情绪,面露感激,磕头言谢:“这是奴婢不小心丢在死胡同的布,本还怕二小姐会怪罪,感谢耿家奶奶!” 于美清一听,冷笑道,“怕二小姐怪罪?你就不怕我们耿家人不饶你!你可知这布哪来的?” 舒瑶一怔,立刻明白,于美清问话的重点是在这匹布上。 暗道大房的东西可都快被二房拿光了,看于美清这么生气,这匹布多半也是白零露的,要不然于美清也不会这么生气。 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被白人美设计的丢了清白,又一想起白零露重病在床,柳洵云不管不问,连药都不给吃,舒瑶心中一口浊气升腾,不能白家二房继续嚣张下去,否则迟早出人命,难得有机会可以单独见于美清,何不把二房干的缺德事向她言明。 舒瑶心一横,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于是她抬起头,迎着于美清锐眸,“奴婢舒瑶,知道这布是大小姐的!” “敢情你知道这是我们零露的!”于美清冷笑道。 她还想继续质问,猛然意识到,这丫头刚刚自称舒瑶? 这怎么可能! 叫舒瑶的丫鬟不是被沈涵飞当成嫌疑人带去警局了嘛,怎么又出来一个舒瑶! 于美清重重一拍桌子,“胡说,舒瑶是我们零露的丫鬟,已经因偷盗被警察带走!你是哪门子舒瑶!” 舒瑶早已料定于美清会这么说,却见她再次伏地磕了一头:“奴婢就是舒瑶,被警察带走的丫鬟名叫莺歌,本是二夫人身旁的丫鬟!” 说完,舒瑶又磕了一个响头,方才起身,可怜兮兮地看向于美清。 “莺歌?”于美清打量着舒瑶,嘴里重复一下莺歌的名字,她记起那日沈涵飞见到那嫌疑人后,曾问过白家管家,府里有几个叫舒瑶的。 呵呵,原来他早就知道那嫌疑人并不是真的舒瑶。 先前,她只以为白家找了个替罪羊来顶了女儿嫁妆被挥霍的丑事,竟没想到,连这替罪羊的身份都是假的,白家啊,白家,你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家里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啊! 一想起沈涵飞明知道嫌疑人身份是假,却依旧强行断案,于美清嘴角微微上扬,身为警察,心竟长歪,骂道活该戴绿帽子。 虽然白秦氏耗尽自己棺材本补偿了女儿的嫁妆,但没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于美清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现如今一听跪在自己面前的是真的舒瑶,这么好的机会,她岂会放弃。 于是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地看着舒瑶:“你说你是舒瑶,拿什么证明呢?” 舒瑶眉头一皱,要证明自己是自己? “我三个月前进的白家,签的雇佣契约,本是分到大小姐身旁伺候,却被二小姐要了去,与我同时入府的还有凤舞,凤舞卖身于白家,本来也应在大小姐身旁伺候,也一并被二小姐要了去,夫人若是不信,可去白家找来凤舞,若信不过凤舞,也可找大小姐身旁伺候的小米粒,一问便是!” 于美清回想着几日前查看的白零露院子的账目,倒是跟舒瑶说的都对上了。 舒瑶抬头看向于美清,见她眉头舒展,知自己刚刚说的,定是得到了她的肯定,于是又磕了一个响头,“这不,前不久夫人去给大夫人平了冤,只因奴婢是记在大小姐身旁的丫鬟,二小姐却把这账算到了奴婢身上,可怜大小姐账面上明明有三四个可使唤的丫鬟,实际上却只能吩咐小米粒,想小米粒不过七八岁,本就是幼童,又怎能照顾周全大小姐,奴婢心里替大小姐鸣不平,却不知不过是个下贱人,开不了口啊!还望夫人给大小姐做主啊!” 于美清本来眼眉低垂,听到舒瑶这番话,不由地抬起头。 呵呵,本以为小伙计说的死胡同里的事是巧合,竟是那白人美专门给这丫鬟设计的。 这丫鬟果真是个性子玲珑的,一见那布在我这,便能猜出我定是知道死胡同的事,不显山不露水,只用一句“把账记在了你身上”就把原因指到了我们零露那,听听,听听,这丫头刚刚说什么,让我给我们零露做主,那言下之意,还不是让我给她出气。 白家的确可恶! 但不过你是个丫鬟,我若因你所言,又去了白家,岂不是显得我于美清太容易被人蛊惑了! 她叹口气:“净说胡话,零露是白家大小姐,又有老夫人疼着!什么鸣不平!”她挥挥手,“起来吧,别趴地上了!” 于美清招呼舒瑶起来,随即对那带舒瑶上来的小伙计道:“把药给她,让她先回去吧!” 小伙计应声上来拉舒瑶。 随着小伙计的拉扯,舒瑶双腿离开了地,眼看着就要走出门,她突然转过身,“噗通”一声又跪在了于美清面前。 在于美清疑惑地看向她时,她突然放声大哭,“夫人啊,你,你快去救救大小姐吧!” 听着舒瑶的嚎哭,于美清心生厌恶,本以为这是个懂得分寸的好丫鬟,竟也不过如此,果然,白家主子都糜烂成那样,丫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自己不甘被白人美欺侮,竟拉零露出来。 她声调猝然提高,厉声训斥道:“零露是你们白府的小姐,什么救不救!你这下人,竟如此咒主子!” “夫人明鉴!”舒瑶听出于美清这是生气了,赶紧抬头,边拿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边大声说道:“夫人就不想知道,奴婢是给谁拿的药嘛!” 于美清虽然只见过舒瑶几次面,但一直觉得这是个冰雪聪明的丫鬟,见她这么不知分寸的大声怒吼,心中升腾一抹厌恶。 给谁拿药?不是那白人美得了见不得人的病,你才出来给她买药的嘛! 难道不是…… 于美清一怔,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难道是零露…… “奴婢是替大小姐来买的药啊!” 舒瑶跪在地上抽泣道。 什么? 于美清瞬时间面色惨白,舒瑶刚刚的话犹如一记闷棍砸在她头顶,“你,你胡说,白家有自己的大夫,用得着你出来买药嘛……你、你……”于美清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彻底没了声音,是啊,白家是有自己的大夫,可就是不给白零露看病,又有什么办法! “奴婢一早离开白家时,巧遇了小米粒,才知大小姐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咳嗽不止,小米粒去求二夫人,二夫人不知什么原因未曾出面,无奈之下,才求奴婢!奴婢今天本是回家给父亲做寿,却被二小姐设计送于那贼人,机缘巧合之下路过‘三和药店’,不想竟是夫人的产业,若还有别的方法,定不会这么没分寸的惊扰夫人,奴婢知夫人对白家有气,但还请夫人看在大夫人的面上,救救大小姐吧!” 舒瑶快速地把今天的事,一一说给了于美清。 于美清听完,气的手指狠狠地扣在了椅子上,只想着柳洵云是个贪财的,定多把女儿的东西挥霍填了自己的窟窿,却没想到心狠到这般地位,白零露自幼身子骨就弱,丫鬟抢去也就算了,生病了竟然连个大夫都不给请。 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竟过得惨不忍睹的日子,于美清当下脸色发青。 柳洵云,我若不让你付出代价,我就不是于美清! 这一次,于美清是真的生气了。 “你先拿着药回去,给伺候零露的丫鬟说,先好生伺候的,明天一早,我便带大夫上门!” 于美清咬着牙,吩咐舒瑶,心中,早已定下了一出连环计。 看着于美清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的样子,舒瑶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隐约间,她感觉到,白家明天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她拿着药,匆忙赶回白家,直奔白零露所在的荼蘼,把药交给了小米粒,然后把于美清的话说给她听,在小米粒表示已经明白后,她便离开了。 她没有回白人美的院子,而是又回了家,按计划明日一早跟母亲和陈芳菲一起回来。 翌日一早,天才刚刚亮,她跟陈芳菲便启程一起回了白家。 平时这个时候白人美还没起床,所以两人不敢出声,蹑着脚往前院子里走,谁曾想,两人这才刚进门,就听到正厅那传来白人美吩咐连翘跟楚歌的声音,又是衣服,又是首饰的,好不热闹。 凤舞正端着洗脸盆从正厅出来,见陈芳菲跟舒瑶一脸疑惑地站在院子,快步移到两人面前,压下声音说话,“二小姐这么早起床,百年不遇吧!” 的确,自打舒瑶进入翠竹院,还没见白人美这么早起床,就是前些日子三少爷大婚,都没起这么早。 “出什么事了?” 陈芳菲赶紧问道。 “也算不得什么事,就是昨晚都吃完晚饭了,耿家三小姐突然让人送信,说今儿要来拜访二小姐,还有那耿三少爷也一块来!这不,二小姐早早起来就梳妆打扮了!”凤舞朝着正厅撇撇嘴。 第28章好戏登场 白人美一直对上次没能在耿子峰面前好好表现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隔三差五地在舒瑶身上撒气,现如今耿映雪主动来拜访,耿子峰也一起,白人美顿感神清气爽,从得到消息就盘算着如何把握这个好机会。 舒瑶正想着耿家人打的什么主意,连翘走出来,她本要吩咐凤舞做事,一出门,见舒瑶站在廊下,当下一怔,面色诧异,她也没料到舒瑶会这么快的回来。 “你……”连翘刚要质问舒瑶,却听身后白人美又急不可待地喊她,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吩咐舒瑶,“二小姐衣服上的扣子不结实了,赶紧拿针线去给缝一下!” 舒瑶浅浅一应声,便赶紧回自己屋拿针线。 陈芳菲呆愣原地,眼神随着舒瑶的移动而移动。 不知白人美看到舒瑶的归来会有什么反应。 此时的白人美正醉心于梳妆打扮,哪里会有心思关注舒瑶。 见舒瑶进来,她只觉得有些意外,却也没去琢磨到底发生什么事,便嚷嚷着要舒瑶感觉把她准备穿的衣服扣子钉好。 白人美梳妆打扮后,简单吃过早饭,前院守门的小丫鬟就来报信,说耿三小姐已经在花园里等候多时了,她赶紧带着连翘跟楚歌,摇着小扇子就匆匆赶往小花园。 看着白人美兴致勃勃的模样,舒瑶暗想,耿映雪一向瞧不起白人美,更何况前不久还发生了撞衫的事,今天主动相约,定有蹊跷,她想起昨天于美清眼神里的阴狠,暗想着,这应该也是于美清定下计谋的一部分吧。 白人美匆匆到了位于白府中央位置的花园,结果她绕着园子走了一圈,崭新的衣服都被露水淋湿了,也没见到耿映雪,心想是不是报信的丫鬟说错了地址。 白家大大小小有三个花园,中央这个花园因面积大,精致美,一半说花园,指的就是这个。 她连忙吩咐连翘跟楚歌,去另外那两个小的花园看看。 连翘、楚歌应声离开,白人美则坐在亭子里的石凳候着,却闻身后一急促脚步声传来,白人美心头暗喜,莫不是耿子峰来了,赶紧起身,抬头望去。 可等他看清楚来人后,原本笑靥如花的脸,瞬间僵了下来,“怎么是你啊!” 来人竟是冯少增。 却见他一脸沮丧,鼻子上还包着绷带,走路还一跛一跛的,见白人美起身看向自己,紧走几步,道:“二妹妹,你害我害的好苦啊!” 昨天,沈涵飞一出现在死胡同,他便察觉出舒瑶跟沈涵飞关系匪浅,所以在警察局里,面对许攸宁对自己猥亵舒瑶的指控,他全盘否认,只说自己稀里糊涂便遭了许攸宁的毒打,警察自然不信,可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警察竟不再询问他,关押了一晚后他竟被放了出来。 一听冯少增这么说,白人美当下就不乐意了,她想起舒瑶安然无恙地回来,便明白冯少增昨天是没占到便宜,“谁害你了,你自己没本事,还怨我了!” “二妹妹,你……” 冯少增最不能接受被人说“自己没本事”,白人美竟一点不给他留情面,当下气得就要蹦起来,“你别太过分!” “我有什么过分的,你看中我身旁的丫鬟,自己没本事搞定,反而说是我害的,我倒要问问,我害你什么了!”白人美嚷嚷起来,她一撇头,见连翘跟楚歌正指引着耿映雪、耿子峰沿着小径朝亭子走来,一伸手将冯少增推到一旁,“走开,走开,别耽误我的事!” 她说着,就拉一下裙摆,要去迎接耿氏兄妹,还没等迈步,却被冯少增一把给拉住了,“你别走,就是你害的我,你若让我在府里占了那丫鬟,我至于现在这模样嘛!” 冯少增想想都觉得窝火。 白人美怕被耿子峰看到自己跟冯少增在这拉拉扯扯,赶紧推开他的手,“好吧,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赶紧给我走,看不到我有客人嘛!” 明知道白人美刚刚的话是敷衍自己,可冯少增却愿信以为真,“这可是你说的,我想怎样就怎样!我问你,那丫鬟是不是已经回你院子了!我现在就去你那,把那贱蹄子收拾了!” 眼看着耿氏兄妹已经进了花园,白人美哪有心思听冯少增说什么,扔下一句“随你,随你……”便迎了上去,“映雪妹妹、子峰哥哥,你们可算是来了!” 冯少增见白人美那般殷勤地迎接耿氏兄妹,心里的更加忿忿,但一想起舒瑶现在就在翠竹院里,他也顾不得再去搭理白人美,一瘸一拐地沿着从亭子另一面的小路,直奔翠竹院。 这花园位于白府正中间,那亭子又位于花园中心位置,加上地势又高,耿氏兄妹沿着小径走来时,就注意到白人美跟冯少增,眼看着随着他们到来,冯少增鬼鬼祟祟地从另一面离开了,耿映雪当即就有话说了,“早知二姐姐有良人相约,我跟我哥就不来打扰了!” 耿映雪生得浓眉大眼,模样本就英气十足,更何况她今日又穿着裤装,人更就帅气,她的性格跟她二姑耿仁凤相仿,是个有话直说,嘴里藏不住话的人,她本就不喜白人美,听说白人美钟情自己哥哥后,更加厌恶,今天若不是祖母非让自己带上礼物,就几天前跟白人美撞衫的事表示一下歉意,她才不屑来找白人美呢。 白人美本就担心冯少增的拉扯引来误会,一听耿映雪这冷嘲热讽,当下尴尬不已,她朝耿子峰身旁移动一下步子,“子峰哥哥,你可不要误会,他是我哥的朋友,刚巧路过这,随便闲聊几句罢了!” 耿子峰略显尴尬地往后退一步,他跟耿映雪一样,都是被祖母要求来拜访白人美的,心中自然是不情愿的,但自幼就跟在祖母身旁,却也明白,若不是有重要事,祖母也不会要求自己来见白人美的。 祖母非但要自己来见白人美,还要求他对白人美表现得亲密一些。 耿子峰想想就觉得头疼,见白人美迫不及待地向自己解释,他只能憨笑一下,“原来是你哥哥的朋友啊!”说完这句,便在主动坐在了石凳上,抬手招呼白人美也坐下,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亲密了。 见耿子峰主动邀她落座,白人美大喜,赶紧吩咐下人端上果盘,拉着耿映雪落座。 且说,翠竹院这边。 白人美一行人一走,院里便立刻恢复了平静。 难得这么清闲,凤舞便想躺下来睡一觉,身子这才刚落到床铺上,就听在平日里关系跟她相好的小姐妹来喊她,说是新得了个漂亮花样,让她拿着簿子去描来,凤舞只得起身,拿着花样簿跟着小姐妹而去。 那小姐妹也喊陈芳菲一起去,陈芳菲眼睛往下一耷拉,说捉急纳鞋底,便拿了个凳子,坐在舒瑶对面纳鞋底。 那小姐妹只得一脸不甘心地拉着凤舞离去。 陈芳菲刚纳了几针,突然站起身来,“哎呀,我的锥子断了,我去找刘妈妈借个去!” 说着,她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出了翠竹院,那模样,好似她走慢了就借不到锥子似的。 舒瑶记得针线笸箩里有备用的锥子,便放下手里的鞋底,伸手在笸箩里翻找了一下,果真就在陈芳菲放下的鞋底下,找到了备用的锥子。 舒瑶有些诧异,正思忖着陈芳菲突然离开为何事,却听院门口传来脚步声,还没等她抬起头,就听原本敞开的院门“吱呦”一声竟被人关上了。 舒瑶大惊,不祥涌上心头,抬眼看去,就见冯少增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 舒瑶一下子就明白了,陈芳菲定是看到冯少增来了,才找理由避出去的。 冯少增边走,边骂:“你这小蹄子,昨天让你跑了,我看你今天哪里逃!” 舒瑶倒也没害怕,翠竹院平日里人来人往,今儿怎么会那么巧,所有人都有事离开,只留她自己在院子里给冯少增机会呢,她若没猜错的话,这种场景肯定是经过特意安排的。 而且她很肯定,多半是于美清安排的,要不然,耿映雪跟耿子峰怎会特意把白人美支出去。 于是乎,舒瑶弯下身,从笸箩里拿起了那备用的锥子,紧握在手里。 见舒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冯少增更加来气,他加快步伐,几乎是跳的窜到了舒瑶面前,抬起手来就要扯舒瑶的头发,手还没碰到舒瑶,却“啊”得大叫了一声。 舒瑶手里的锥子狠狠地刺中了他的掌心。 “小娼妇,竟敢刺我!” 锋利的椎尖刺破冯少增的手掌,鲜血哗啦啦地往下流,他一边大骂舒瑶,一边上前逮住了舒瑶的手,夺下了锥子,随即一弯腰,横腰抱住舒瑶,扛着她就往里屋床上走。 舒瑶被抗在肩上,不住地甩着腿,手掰住门不让冯少增抗自己进屋,隐约间,她听到院墙外有人走动,眼睛不由一亮,扯着嗓子大叫道:“救命啊!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叫什么叫,是你们小姐让我来的,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冯少增一使劲,拽开了舒瑶扒在门板上的手,扛着她就直奔白人美的房间,跟扔麻袋似的把舒瑶“咚”一下就扔到了床上。 “小娼妇,不让你见见我的厉害,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冯少增边咒骂,边解裤子。 舒瑶心里是又害怕又焦急,墙外的人怎还不进来! 莫不是她猜错了,这并不是于美清的安排,眼看着冯少增就要扑上来,舒瑶吓得脸色发白! 突然,院外传来“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杂七杂八地脚步声传来。 至少七八个人进入了翠竹院。 冯少增一愣,没预料到会有人踹门进来。 舒瑶见他愣神,瞅准机会一跃下床,朝门口跑去,“救命啊!” 她跑到门口,当看到门外立着的那些人后,不由地怔住了。 踹门进来的,竟然是沈涵飞和他的手下! 第29章醉翁之意不在酒(一) “哪里来的贱人,竟敢坏老子的好事!” 冯少增自认为得到白人美的允许,在这翠竹院便无所顾忌了,他一伸手从床上扯了块布,随手包住被舒瑶刺破的手,骂咧咧地从里屋出来,“我告诉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二小姐已经把这丫鬟许给我了!都给我……” “滚”字还没出口,冯少增就跟石雕一样僵住。 他也认出了沈涵飞! 昨天他就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沈涵飞对舒瑶的感觉不一般,能从警局回来已经让他自叹好运气,没料到今天竟这样直接撞到了枪口上,当下,他恨得一跺脚,“妈的,白人美,你竟敢算计老子!” 要不然,如何解释沈涵飞不在警局好好待在跑到翠竹院呢,况且自己到翠竹院来找舒瑶,只有白人美知道。 不是她,还能有谁! 他本能地把这笔账算到了白人美头上。 沈涵飞身着警服,笔直地站在院中,看着舒瑶面色惨白的从里屋跑出,又听冯少增是白人美设计的,不由地怒火心中烧。 于美清今天一早给他打来电话,邀他到翠竹院看一出好戏! 果真是一出好戏啊! 他恍然记得几日前,就在这个院子里“警告”柳洵云,舒瑶是他的人,没想到白人美竟有这种胆子,敢把舒瑶送人! 沈涵飞感觉自己的脸面彻底被白家扯下,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 “来人啊,把这歹人给我擒下!”他朝着身后的手下一摆手,示意他们捉住冯少增。 见冯少增被压在地,沈涵飞上前就是一脚,听到冯少增的阵阵哀嚎,他才感觉稍微出了点气。 沈涵飞上前一步,握住了舒瑶的手,看着她惊魂未定的脸,刚刚压下的火气又一阵阵地往上窜,他猛地转身又狠踢了冯少增一脚,转回身来,俯下身子在舒瑶耳旁浅声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 舒瑶早已料定自己会是于美清找白家报复的其中一环,却未想到连沈涵飞也被牵扯其中,看着沈涵飞充满杀机的双眸,舒瑶心中一片迷茫。 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沈涵飞缉拿着冯少增,浩浩荡荡地朝白老夫人所在的禅堂而去。 沈涵飞本来叮嘱舒瑶让她在院子里静候佳音,可舒瑶着实放心不下,又担心白人美突然折返再遭打骂,索性,就跟着队伍一起朝禅堂而去。 此时的耿映雪、耿子峰正与白人美一起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品尝着白人美特意命人沏得碧螺春,因亭子地处高处,自然能看到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 耿子峰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是沈涵飞,而被反扣住胳膊的正是刚刚在亭子里跟白人美说话的男人,正当耿子峰好奇,这男人是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被沈涵飞捉住时,舒瑶的身影跳进了他的眼眸。 耿子峰知道,沈涵飞钟情这个叫舒瑶的丫鬟,难道是因为这个丫鬟? 若是这样,沈涵飞倒是有失风度了。 耿子峰想起了祖母的话,若是看到有意思的人朝禅堂方向去,记得要带着白人美一起去禅堂,他早就坐如针毡,赶紧便朝妹妹递了个眼神。 耿映雪会意,便笑着起身,说要去禅堂给白老夫人请安。 白人美一听,也赶紧站起来,表示要与她一起去。 她站到耿子峰面前, 且说禅堂里,白秦氏正在为白零露生病的事向于美清道歉,“我的好姐姐,真是我大意了,我真不知零露生病了!” 于美清越看白秦氏,越觉得她假惺惺,几天前还向我承诺要亲自照料零露,零露生病了竟不知道,也就是没出什么事,若零露真有个三长两短,看我能轻饶了你。 她压下心头的火气,慢条斯理道:“你们白家家大业大,亲家母难免有照顾不到的,不知道零露生病也能理解!” 一听于美清的话这么和颜悦色,白秦氏多少有点意外,她以为耿家人怎么也得借着白零露生病的事好好发挥,要不然,怎么解释于美清平白无故突然到白家。 白秦氏瞥了一眼柳洵云,最近做事越来越不用心了,三番五次被于美清捏着把柄。 于美清看白秦氏一脸紧张,心底不由地冷笑,暗道一句,后面有更让你紧张的,她一抬手,示意耿仁凤递上一簿子:“我今天来啊,是为了大丫头嫁妆的事!” 白秦氏身子抖了抖,还是为了嫁妆,我不都给你补全了,怎还不依不饶,她压下心头的慌乱,低声道儿:“嫁妆?老姐姐,又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棺材本可全部赔你了,你还想做什么! “亲家母,你别紧张,我今天来啊,是发现啊……”于美清故意拖长了音调,眼梢扫过白秦氏,见她面色越来越苍白,心里的火气稍微熄了些,“我盘点时发现啊,亲家母给多了,你看啊,当年我陪送了一支琥珀镶金簪,你这次给了两支簪子的钱,还有啊,簿子上本没有明代汝窑的瓷瓶,你竟也算上了!” 于美清翻开簿子,一一把错误指出来。 她的语气很低缓,态度也很和蔼,惊得白秦氏一愣一愣的,于美清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才不相信于美清是打算把多余的银子退回来。 白秦氏越想越觉得于美清在憋着大招,“老姐姐,嫁妆的事,咱们不都说好翻过去嘛,多的一点,少一点,都是零露的……这事,咱们不提了可好?” 于美清听着白秦氏声音里夹杂着颤抖,心情突然大好,哼,你若非要表现的对我们零露一视同仁,我当初又何必揪着你不放,现在主动主动讨扰了,哼,晚了! 于美清抬头看向厅外,就见矮矮的院墙外,一整排头顶在移动,便知一切都在按她设计的发展,于是她看向白秦氏,并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提就不提,仍旧那偷盗嫁妆的丫鬟已经伏法,警方都盖棺定论,这一页,咱们就翻过去!” 熟料,于美清的声音刚刚落地,沈涵飞亮如洪钟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想翻过去,哪那么容易!” 舒瑶一直跟在沈涵飞身后,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那么巧合的出现在翠竹院,可当他说出这句话,又见于美清稳如洪钟般坐在禅堂里,当下就明白了,于美清这是要借着沈涵飞之手来惩罚白家。 在耿仁梅嫁妆一事中,沈涵飞很明显是偏袒于白家的,可白人美竟然为解自己心头之恨,把自己算计给冯少增,如此“恩将仇报”,也就不能怪沈涵飞心生怒气了。 舒瑶知过会儿在这禅堂里势必会发生一场腥风血雨,她没有跟着进去,立在门外,竖着耳朵听事态的发展。 沈涵飞这一声,宛如平地一声雷,惊得禅堂里白家众人心头一震,尤其柳洵云,她听出这声音来自沈涵飞后,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不是已表示要结案嘛,沈涵飞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美清挑挑眉,面不改色地看着大踏步进来的沈涵飞,心中默道:沈涵飞啊,沈涵飞,你可要好好给我表现啊,别辜负了我给你安排的这出好戏! 白秦氏没料到沈涵飞会突然出现,当即便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柳洵云做的那些龌龊事,她早有耳闻,莫不是被警察发现了什么异常? 在白秦氏站起来时,柳洵云早已经迎着沈涵飞而去。 她亲热地迎接沈涵飞,心里却忐忑不安:“沈队长,您怎么来了!” 沈涵飞刚刚的话传递出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那就是他可能要推翻“莺歌”是嫌疑人的事实,那天在翠竹院,沈涵飞可是亲口说过,此事既往不咎了,他怎能出尔反尔! 沈涵飞阴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我来,自然是为了案情!” “沈队长净说笑了,府里平安无事,并没有要劳烦沈队长的事发生啊?” 沈涵飞眼睛一瞪,“谁说平安无事,前几日耿家人不是报警说丢了嫁妆嘛!” 柳洵云挤眉弄眼地给沈涵飞递眼色,着实猜不透沈涵飞为什么又揪着这事不放:“嫁妆啊,那不早已经把那犯事的丫鬟缉拿归案了嘛!” 沈涵飞对柳洵云的暗示置若罔闻,他双手背在身后,朗声回答:“经调查,那天被带回警局的丫鬟并不是真凶!” 一听这话,柳洵云脸拉的老长,“哎呦呦,沈队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她夸张地叫道,随即她一指于美清,“耿家老夫人今天刚巧在这,您若这么说,这事可就摘不清了!人赃并获,您说她不是真凶,那真凶是谁?” 此时的柳洵云,只当是没给沈涵飞钱,他故意来为难。 她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就按照老太太说的,拿出厚礼让老三送给沈涵飞了,只怪没塞住嘴,这下堵不住话了。 “哼,人赃并获,赃是有赃,可这人……”沈涵飞冷笑一声,挑眉看着柳洵云,二夫人啊二夫人,你的乖女儿把我的脸皮都当地板踏了,还敢给我提人,“你既然问谁是真凶,那我也就不跟你啰嗦了,经过缜密调查,将耿氏嫁妆挥霍殆尽的正是你的女儿,白人美!” 柳洵云面色大变,没料到沈涵飞会说出女儿的名字,“沈、沈队长,您搞错了吧!我女儿可是个清白、单纯人,你这么诬陷她,她日后还嫁不嫁人!” 沈涵飞本就因舒瑶受欺负的事对白家恨之入骨,事到如今柳洵云还朝自己女儿身上贴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女儿单不单纯不是你这当娘的说的算的!” 他眼睛一竖,紧接着质问道:“二夫人敢说你女儿跟耿氏的嫁妆无关,敢把她喊来对质嘛!” 顺便,也算算舒瑶的事! 第30章醉翁之意不在酒(二) 柳洵云确定自己已经把耿仁梅的嫁妆处理干净,就是现在去女儿院子,也翻不出一星半点儿跟耿家有关的东西,“有何不敢!” 话虽这么说,但柳洵云多少有些心虚,沈涵飞是个聪明人,他敢这么直接的剑指白人美,多半是发现什么了。 那会是什么呢?柳洵云脑子飞快旋转,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沈涵飞,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线索。 可沈涵飞一直背对着她,不给他半点暗示。 柳洵云有些慌,只得冲门口的小厮喊:“来人啊,去把二小姐喊来!” 可话音刚落,白人美竟忸怩作态地迈着步子出现在禅堂门口。 她听到柳洵云刚刚命令小声去找自己,忙道:“母亲,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白人美说完,就要迈步往里进,却一下子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舒瑶,当下瞳孔猛地收缩。 这死丫头怎在这? 白人美虽然觉得舒瑶不该出现在这,却她也没多想,提着裙摆,继续迈步进禅堂,进门后,特有礼貌地一一向白秦氏、于美清请了安,最后才站到柳洵云面前。 “母亲找我?” 她知道耿子峰就跟在后面,而且耿子峰今天并没有拒她于千里之外,就刚刚上台阶时,还伸手搀了她一下,这让她心里跟抹了蜜似的,认定跟两人的好事将近,所以尽可能地表现得体大方。 女儿这么巧合的出现,让柳洵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她只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冒着冷汗,当即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于是她瞥眼看向于美清,见于美清脸上笑意明显,又看白人美时不时含情脉脉看向耿子峰,柳洵云意识到,事情不是没给沈涵飞塞钱那么简单。 难道,沈涵飞的出现是耿家人设计的? 不应该啊,上次见面,两人还针锋相对呢,更何况,沈涵飞堂堂香城警队队长,会听于美清的安排? 柳洵云百思不得其解,忙上前拉住白人美,压下声音质问道:“你手里还有那边的东西吗?”她缩在衣袖的手朝着于美清轻轻一点。 白人美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小声又不高兴地嘟囔:“你不都安排笑儿从我那拿走了嘛!” 柳洵云一听,稍微放心,只要没有物证,你们还能耐我何! 于是拉着白人美的手站在了禅堂正中央,与沈涵飞呈对质状态,“沈队长,人已经来了,你要问就问吧!” 沈涵飞头高高仰着,听到柳洵云跟自己说话,眼帘一垂,看向于美清,那眼神宛如再说:你打电话邀我来看戏,也不能总让我表演啊,接下来如何,该你表演了! 于是道:“要问还是让耿家老夫人问吧,毕竟嫁妆物件什么的来自耿家,还是她清楚!” 言毕,他抬腿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于美清倒也没有推辞,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簿子,随意翻动几下,抽出了几张画图,“来,来,二孙女,你来看看,可认识这几张图!” 柳洵云骇然,于美清是有备而来,退多余的嫁妆是假,追根到底是真啊。 于美清拿的这几张图都是耿仁梅嫁妆里的物件,皆是于美清祖上传下来的,放眼整个民国也找不出第二件,她将图纸放在桌上,抬手示意耿子峰上前,拿给白人美过来辨认。 耿子峰皱着眉,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画,说是图画,有点勉强,不过是寥寥数笔,定多能看出画了个什么图案,算不得形象:“你看看这些东西,你都认识嘛!” 白人美只听沈涵飞说什么嫁妆,又见于美清让耿子峰拿给自己看,误以为是耿家要向自己提亲,提前准备彩礼,不由地心花怒放,她轻移脚步,更加靠近耿子峰,见画上的图案都是自己从白零露那拿来的首饰的图案,心里有些诧异。 不过她很快给自己一合理的解释。 那些首饰都是大伯母从耿家带来的,耿家肯定是打算依着大伯母的嫁妆再给我准备一份一模一样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她瞪圆眼睛,故作可爱道:“这个东西我都见过!是赤金璎珞金锁最中间的图案!” 听到白人美所言,于美清眼睛眯长,抿嘴,点头示意耿子峰翻到下一张。 “这个我也知道过!”白人美不加思考,语气里还颇为得意,“这不就是那大凤钗嘛!” 耿子峰又翻了几张,白人美皆能说出一二来。 “子峰哥哥,我也不是不学无术哦!” 她颇为得意,仰着脸朝耿子峰讨赞美。 “呵呵,呵呵!”耿子峰只得发出几声憨笑,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旁的白秦氏脸色却早已蜡黄,白人美刚刚说的首饰的名字,都能跟簿子上耿仁梅的嫁妆对上号。 毫无疑问,于美清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白人美跟耿仁梅的嫁妆拖不了关系。 于是乎,白秦氏赶紧找补:“老姐姐啊,人美虽然脾气刁蛮古怪了些,但对这些首饰还是挺有研究的!” 言下之意,她能认出你画的图案,不足为奇,不能以此就断定白人美跟嫁妆有关。 “是嘛,没想到二孙女还有这种才华,陪嫁给零露母亲的都是咱香城独一份的东西,二孙女竟也认识!”于美清挑了挑眉,示意耿子峰把图纸拿回来,并看向白人美道:“不知二孙女是从哪见过这些图案呢?” 白人美心里没有大人这些弯弯曲曲,听着于美清的问答,只当她真的是在问自己从哪认识这些图案的,抬头便道:“耿家奶奶,我就是从我大伯母的嫁妆上看到的啊!” 白秦氏、柳洵云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 于美清冷笑一声,“本以为是零露身旁的丫鬟偷了我女儿的嫁妆,没想到嫁妆也曾过白二小姐的手,幸亏沈队长火眼金睛,要不然我老婆子还真以为嫁妆是被丫鬟偷盗了去!”她重重一拍椅子,“白人美,你偷拿我女儿的嫁妆,你可知罪!” 白人美一头雾水,刚刚明明在认图,怎就扯到偷盗上了,什么知罪不知罪! 她求救似的看向母亲。 柳洵云明白,于美清是想借白人美认识那些图样说事。 “耿家奶奶,我女儿是自己见过大嫂的嫁妆,但若因此就定罪未免太牵强了,照此理论,白家几乎所有人都见过大嫂的嫁妆,是不是都有罪呢!” 于美清抬眸看向柳洵云,没错,整个白家都有罪!若不是看在零露的面子上,我桩桩件件,都要跟白家掰饬明白。 “哦?这么说,的确不能因此断定二孙女就偷了我女儿的嫁妆!”于美清眼睛一眯,看向白人美,“二孙女,那你说说,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你大伯母的东西?” 这时的白人美,方才记起母亲曾叮嘱过不准提她偷用过大伯母嫁妆的事,赶紧解释:“我可没有偷大伯母的东西啊,就是那次,我去大姐姐那玩见过,瞅着样子好看,便记下了!” 说完这话,她又觉得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又补充道:“耿家奶奶你别误会,就算是我拿了大伯母的东西,将来我嫁给子峰,这些东西如数带回去的!” 整个厅里因白人美的解释,陷入一片尴尬。 于美清恨得牙痒痒,冷笑道:“难为二孙女想得这么周到,拿耿家的嫁妆,当你的嫁妆,这么算,我们也不亏啊!” 白人美却没听出于美清话里的真正含义,还沉醉在能嫁给耿子峰的美梦里,“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什么亏不亏的!” “这么说,我们还得谢谢白二小姐这么给我们耿家面子咯!”于美清冷笑一声,伸手缓慢地收回了那些图纸。 于美清这话谁都听出里面夹杂的浓浓嘲讽,可白人美竟然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现场一片哗然,连沈涵飞都忍不住想笑出声来,这个白二小姐,脑袋秀逗了吗?他抬手护住自己的嘴,以掩饰抑制不住的笑意,朝耿子峰玩笑道:“子峰啊,听耿老夫人这意思,是打算让白二小姐给你当媳妇了,二小姐说的对,既然是一家人,亲上亲,管嫁妆是怎么没的,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了,沈某人就此告别,全当我没来!” 沈涵飞说着就站起身来,朝着白秦氏跟于美清一抱拳,作势要走。 于美清突然脸色一沉,斜睨一眼白人美,冷笑道:“沈队长暂且留步,我几时说过要让白二小姐做我孙媳妇的,就她这德行,我们白家可不敢娶!” 白人美瞬间傻了,她终于听出于美清对自己的不屑,委屈地掉出了眼泪。 柳洵云虽然恨白人美是个不省心的蠢货,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见她被于美清如此当众羞辱,当娘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她轻咳一声,将白人美拉到身后,“耿家奶奶,您是长辈,见多识广,人美不过是个单纯的孩子,没您那么多历练,您这么羞辱她,合适嘛!” 于美清轻蔑一笑,“单纯?也就是自己的孩子二夫人哪都觉得好,沈队长,你到说说,刚刚你在翠竹院看到了什么好戏!让二夫人也看看,她眼里的好孩子,是怎么跟府里的客人勾勾搭搭的,恬不知耻地往自己闺房里领男人,就这不要脸的骚劲儿,还想做我们耿家的孙媳妇!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沈涵飞一愣,他若没听错的话,刚刚于美清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把冯少增的事推到白人美身上,说她跟冯少增有一腿啊。 先前倒不觉得于美清是个手腕毒辣的,现在却明白,江湖的评价不是空穴来风。 沈涵飞心中的恶气顿时缓解不少感觉解气不少。 第31章醉翁之意不在酒(三) 白人美却听不懂于美清的话,只觉得委屈,她缩在柳洵云身后嘟囔道:“谁跟人勾勾搭搭了,谁往房间里领人啊,冤枉啊!” “二小姐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沈涵飞嘴角擎笑,他朝门外一招手,手下便轻轻一推,把冯少增从门外推了进来。 白人美一见冯少增,顿时有种拨云见雾的喜悦,她从柳洵云身后探出头,兴奋不已地叫道:“错了,错了,他哪是去找我的,他是看中的是这个丫头,才去我院子的!”她说着,扭身便迫不及待地去门口拽舒瑶,要舒瑶来给她作证。 可柳洵云一看女儿拉过来的是舒瑶,浑身的血凉了一半。 她终于明白沈涵飞为什么会再查耿仁梅嫁妆的事了。 舒瑶是沈涵飞看中的丫鬟,白人美竟任由冯少增欺负她。 早就叮嘱过女儿,不准在动舒瑶一下,她竟做出这种糊涂事,难怪沈涵飞会如此不依不饶。 她记起自己的丫鬟笑儿曾说女儿身边的丫鬟这几日时不时撺掇女儿打骂舒瑶,女儿厌恶舒瑶,她是知道的,本以为是丫鬟件争宠告状,却没想到女儿真的犯下了这糊涂事。 此时的柳洵云,恨不得当即上前给女儿几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怎么生出这么个糊涂玩意! 柳洵云气得都快七窍流血了,白人美却毫不知情,依旧按照自己的性情做事。 却看她拉着舒瑶的胳膊站到于美清面前,“耿家奶奶,你冤枉我了,我跟冯少增没半点关系啊!冯少增是去找她的!” 她伸出手,用力地在舒瑶头上敲打一下,迫不及待地解释。 “这丫鬟不甘贱命,不知何时勾搭上了冯少增,指定是趁我不在院子,把人勾搭到院子了的!” 为表明自己的清白,白人美把脏水全泼到舒瑶身上,全然不提从昨天开始就算计舒瑶的事。 听白人美这么说,舒瑶是愤怒的,但她心里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于美清为收拾二房精心设计的局儿,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于美清,随即立刻低下头,任由白人美喋喋不休地污蔑,只待于美清最后的反击。 于美清注意到了舒瑶看自己,那坚韧的眼神让人过目不忘,刹那间,于美清甚至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透露了什么给这丫头。 白人美见舒瑶一如平时一般不言语,认定她是碍于自己威严不敢出声,宛如受到了鼓舞,更来劲了,“这蹄子长得一脸狐媚样,不甘当丫鬟,一心想着麻雀变凤凰,竟把人勾搭到我院子,着实可恶啊!” 白人美的这番话,让柳洵云眼前为之一亮:沈涵飞看中舒瑶这死丫头不假,可若是这丫头吃里扒外、不识好歹,主动勾引了冯少增,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没错,就是这样子!只要一口咬定是舒瑶这死丫头主动勾引的冯少增,沈涵飞也就无话可说了。 柳洵云断定没人给舒瑶作证,拿定主意便上前对于美清说,“耿夫人,人美住在翠竹院不假,可翠竹院里又不是她一个人,丫鬟不检点引来狼子野心,我女儿不能遭此不白之冤!” “说得倒也是这个理!”对于柳洵云母女的解释,于美清并没感到意外,她抬眼看向耿子峰、耿映雪,暗道是该你们俩上场了。 耿子峰注意到祖母投来的眼神,也知道祖母要自己做什么意思,可他着实开不了口,虽然他对白人美并无半点好感。 耿映雪早就对白人美欺负白零露的事有所耳闻,对她恨之入骨,一直盼着能有机会替白零露出头,在收到于美清眼神后,冷笑出声,“翠竹院里是有旁人,可刚刚在花园亭子里,跟这个冯什么东西拉拉扯扯的,可就只有二姐姐你吧!我当时就看着不对头,敢情是二姐姐姘头啊!我若没听错的话,当时二姐姐可是对这个冯什么东西说‘随你、随你’,若不是让这个冯什么去你院子等你,还有旁的解释吗?” 耿映雪说完,朝白人美翻了个白眼,就退到了于美清身后,祖母想得果真周全,看这个白胖子还有什么话说! 耿映雪的话让白人美宛如囫囵吞下个枣,她在亭子巧遇冯少增,怕的就是被耿家人误会自己跟他有关联,耿映雪的话又说的是事实,让她无法反驳,当下,她吞吐,不知如何接话。 “这个……”她求救似的看向柳洵云,柳洵云没料到耿映雪竟然看到了女儿跟冯少增的接触,她不知于美清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底牌,眼神跟女儿对视片刻后,便看向了白秦氏,指望着白老夫人开口。 柳洵云的无视,让白人美如临大敌,她本以为今天她跟耿子峰的事能定下来,怎么说着说着,反让自己跟冯少增缠一块了,她虽然有些糊涂,却也知道名誉对一个未婚女子的重要性,若今儿就这么认了跟冯少增的关系,日后她怎么嫁人?耿子峰又会怎么看自己。 想到这,白人美一横心,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就见她噗通一声跪在了于美清面前,“耿老夫人,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的确在花园中碰见了冯少增,也的确说过映雪妹妹听到的话,但当时的情况是,这冯少增嫌昨天没赚到舒瑶这死丫头的便宜,说要去我院子收拾她,我才说‘随你、随你’,我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啊!” 说完,她可怜兮兮地看向耿子峰,一脸希望耿子峰相信自己清白的模样。 白人美以为舒瑶不过是个死丫头,就是让人知道了自己把她送给了冯少增也没大事,定多受点惩罚,至少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她跟耿子峰还是有可能的! 孰不想,她这么做,彻底把自己推向了死路。 此时的于美清,就等着她说这话呢。 于美清厉声喝道:“舒瑶?呵呵,刚刚你娘不是说,那个叫舒瑶的丫鬟偷了零露她娘的嫁妆被逮去警局了,怎又出现一个舒瑶!舒瑶明明是我们零露的丫鬟,怎么在你院子里!”她重重拍了拍椅背,朝向柳洵云大声质问:“柳洵云,就是你女儿偷了零露母亲的嫁妆,还弄出一假丫鬟顶罪!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洵云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于美清兜兜转转绕一大圈,又是看图纸,又是扯出冯少增,不过是要让女儿亲自说出“舒瑶”,嫁妆是死物,开不了口对证的,人却是活生生的,眼前的舒瑶是真的,那先前的莺歌必定是假的。 于美清从来都没打算,不痛不痒地让一个丫鬟的死终结耿仁梅嫁妆的事。 她是要借着“假舒瑶”的事,闹白家一个底朝天啊! 柳洵云明白,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无法让白人美摆脱与嫁妆的关系,若女儿还分不清事实,再由着嘴胡说,指定会把自己拖下水。 这一刻,她恨不得上前猛抽女儿几巴掌。 正当柳洵云万念俱灰时,却听身后猛地传来白老夫人的训斥声:“混账!简直胆大包天!老二家的,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嘛!白人美啊白人美,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歹毒!竟学了些见不得人的招式!” 别看白秦氏一直不言语,但随着于美清的那声质问,她也彻底明白于美清今天来的真正意图,她果真是来翻旧账的。 白秦氏知道白人美一个人没法挥霍了耿仁梅的嫁妆,背后的靠山势必是柳洵云,白人美诨名在外,若真扯出柳洵云,白家可就彻底在香城丢人了,她很清楚,于美清要的是什么。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白人美推出去,终止这件丑闻的扩散。 她重重地拍着桌子,脸上写满愤怒,“我看你也不用做你的二小姐了,来人啊,山里庄子正好空着嘛,把这混账玩意撵那去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不准擅自回香城!” 白秦氏嘴里的庄子位于鸟不拉屎的地方,说是田庄,不过是三间茅草屋,前朝是朝廷官员打猎休息的地方,后来换了天地,便归了白家,平时就只有一个老奴在那看守,每年白家象征性地那送点东西,环境相当恶劣。 白家儿孙若是不思进取或者年幼的哭闹不止,都会被吓唬送到山里庄子喂狼,白人美一直以为这是唬人的话,却听白秦氏这般严肃吼出,当即吓得瘫坐在地。 她知道自己会受到惩罚,却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她记起母亲对她的劝慰,不让她再找舒瑶的麻烦,她却被连翘、楚歌教唆的忘乎了所以然,此刻的白人美懊悔不已,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祖母,祖母,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啊,我不要去山里!” 可任凭白人美哀求,白秦氏坐在椅子上都纹丝不动,看不到一点希望的她,朝柳洵云爬去,“母亲救我啊,救我啊!” 看着女儿爬在地上,柳洵云心疼不已,但她却也明白白秦氏这么做的真正意思,只要自己不受牵连,在白家还有一席之地,白人美很快就能离开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于是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上前就给了白人美一巴掌,“还哭,还有脸哭,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我早就告诫你要好好对你身旁的丫鬟,你竟做出这种混账事!” 这话是说给沈涵飞听的。 白人美已经够害怕了,本指望着母亲替她说情,却挨了这一巴掌,嚎得声音更大了,“母亲,呜呜,母亲我知道错了,救我啊……” 看着白人美梨花带雨的模样,柳洵云更心疼了,但又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救你?丫鬟就不是人了嘛,竟敢闹出这种龌龊事,我没有你这女儿!” 第32章心甘情愿 柳洵云训斥完女儿,又要抬手打,白秦氏阻止声传来,“好了,子不教父之过,你们平时若严加管教,又怎会出这种事!来人啊,把二小姐给我架出去,收拾收拾东西,赶紧送去山里庄子!” 随着白秦氏话音落下,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将又哭又嚎的白人美往禅堂外拖,白人美身宽体胖,那两个婆子也不瘦,虽然其中费了点周折,但总算还是把白人美拉出去了。 “我不要去山里啊,母亲,救我,救我……” 柳洵云紧握着帕子,听着女儿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的好女儿你放心,娘很快就会接你回来的! 柳洵云心疼地几乎要昏过去,却听白秦氏一声怒吼,“老二家的!”她赶紧抽神跪在地上,不等白秦氏再开口,便认错:“儿媳教女无妨,愧对白家列祖列宗,即日起,愿自降利银,闭门思过!” 白秦氏长叹一声,老二媳妇啊,老二媳妇,若人美能遗传你一点点聪慧,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啊。 “老姐姐,你看……”她讨好地看向于美清。 只是这次,她堆满笑得脸上多了几分恨,自从她退居幕后以来,一直扮演着慈眉善目、和善待人的老祖宗角色,可今天,于美清竟逼着自己对亲孙女下手,这对白秦氏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她想发泄,想表达不满,却又害怕被于美清拿着不是,只得继续笑盈盈地看着于美清。 于美清眼睛微微一眯,轻言道:“亲家母,您怎对自己孙女这般心狠啊!” 白秦氏恨得用力攥了攥拳,面上却还得微笑,“孩子还小,在没铸成大错之前,是得好生管教啊!” “亲家母所言极是!”于美清点头符合,心里却对白秦氏充满了鄙夷。 她恨白秦氏的虚伪,更恨柳洵云的贪婪,现如今白人美被撵出府,也算解了她心头之很,但她也清楚,白零露终究是白家的人,自己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事,自己今天离开白家,日后她定还是会继续受到柳洵云的欺负。 凡事还得靠她自己! 如何让外孙女性格强硬起来呢? 于美清眼眸微抬,看到了被白人美拽进屋的舒瑶。 以前,她只以为舒瑶是个聪明伶俐的,但经历了今天这一遭,于美清对她的印象又多了一条:隐忍。 面对白人美的诬陷,她只是低头不语,未做任何哀嚎与争辩,那般冷静,宛如就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一般,错不了,这就是她要给白零露寻找的丫鬟。 难怪沈涵飞会看中这个丫鬟。 于美清轻咳一下,抬头就对沈涵飞说:“沈队长,白家已经补偿了东西,真凶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看我女儿嫁妆的事就彻底翻过去吧!”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涵飞,炯炯有神的双眸宛如在说:你的面子我也给你找回来了,此事就这么过去吧。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沈涵飞对于美清态度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先前他只以为于美清是个仗着耿家几分权势,倚老卖老的妇道人家,现如今却真的相信了传言所说:耿家能有今天,全靠于美清的睿智。 沈涵飞原本打算将宝压在白家身上,现在决定改投耿家。 他双手抱拳,朝于美清行礼,“既然耿夫人不追究,那我们警方也就结案了!” 于美清最擅长洞察人心,当即就看穿沈涵飞的倾向,本还担心她提出要让舒瑶到白零露身旁沈涵飞会从中作梗,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辛苦沈队长为此事操劳了!” 言毕,于美清扭头看向白秦氏,指着舒瑶,直接开口道:“既然她是真正的舒瑶,理应伺候在零露身旁,收拾收拾东西,今儿就去荼蘼吧!” 于美清声音干脆有力,与其说是在跟白秦氏商量,倒不如说是命令,白秦氏气得干瞪眼,却因于美清所言有根有据,让她没法反驳。 她抬眼看着舒瑶,鹅蛋脸、桃花眼,盈盈腰肢一握粗,站在那不言不语就让人移不开眼,果真是个狐媚子。 白秦氏本就不喜欢舒瑶这种长相,又想着都是因为这个丫鬟的出现,才被于美清逼的自己将白人美撵出府,破坏了她这些年好不容易维持的“慈祥”形象,白秦氏更讨厌舒瑶,但毕竟于美清开口了,她又不敢拒绝,只能一脸笑意地说:“这是自然,本就是零露的丫鬟,去荼蘼伺候是应该的!” 沈涵飞本想着趁此机会将舒瑶带离白家,却听于美清张口要下了舒瑶,便知自己不能如愿带走舒瑶了,他多少有些失落,但又想舒瑶伺候白零露是于美清安排的,倒也不用担心会像上世一样被白家当礼物送给许攸宁了。 来日方长,可从长计议。 舒瑶一门心思地想要离开白家,本以为白人美被发配,自己当众被点明身份,会如愿落得个赶出白家,谁能想到于美清竟然要她去伺候白零露。 她嘴唇抖动一下,最终也没敢开口说话。 …… 舒瑶从禅堂回到翠竹院时,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正停在门口,门前的台阶上,放满了白人美已经打包好了行李,白人美站在车后,双手叉腰,正一脸怒气地看着连翘跟楚歌正弯身往车上装,见舒瑶回来,当即气得就要上去来打,却又想起自己就是因为算计舒瑶才被撵到外庄的,高高抬起的手,缓缓地落下,心头的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下,扭身抄起身旁顶门的木棍,重重地砸在了距离她最近的楚歌身上。 “两个不知分寸的臭丫头,老娘就是被你们害的!打死你们这个臭不要脸的!” 楚歌“嗷”得叫了一声,忙用手遮挡,连翘见状赶紧上前拉扯,却也跟着挨了一棍子。 “还有脸了,若不是你们这个混账玩意乱出主意,老娘至于被赶出去嘛!” 白人美骂着,挥起木棍,重重地砸向连翘跟楚歌。 她打累了,也骂累了,木棍一扔,坐在台阶上呼哧呼哧喘粗气。 可怜连翘跟楚歌,顾不得身上的伤,还得爬起来继续往马车上装行李,本以为能重踩舒瑶,却没想到落得要跟着白人美一起去山里的下场。 两人恨不得把舒瑶掐死。 舒瑶不去对视连翘足以杀死人的目光,眼神绕着马车一圈,却未见陈芳菲的身影,心中不由地诧异,作为白人美身边挂名的大丫鬟,她不需要陪在白人美身旁吗? 带着诧异,舒瑶赶紧进了院子。 却见凤舞一脸窃喜的坐在廊下的凳子上,见舒瑶进来,高兴地朝她挥挥手,“舒瑶姐,听说你去大小姐身边了,恭喜你啊!” 舒瑶对凤舞的祝福表示感谢,而后问,“那你呢?” “我得留下来守院子!”凤舞朝舒瑶眨了一下眼睛,压下声音俏皮地说道:“毕竟,我也是挂在大小姐名下的丫鬟,怎能跟着二小姐受苦!” 舒瑶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那我表姐呢?” “她啊,被笑儿喊去了,说是要留下来伺候二夫人!”凤舞面露不屑。 笑儿来通报这消息时,说,是因为陈芳菲劝慰有功,才被二夫人留下来的,话里透出陈芳菲早知道冯少增打舒瑶主意的事,凤舞想把这话说给舒瑶,但话到嘴边,她硬生生咽了下去,陈芳菲终究是舒瑶的表姐,自己多说话,反倒有点挑拨离间的感觉,“哎,你就别惦记你那位好表姐了,人家啊,早给自己留好后路了!” 听凤舞这么说,又见她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舒瑶大体也能猜出陈芳菲被留下来的原因,“这倒是!”她拉了拉凤舞的手,又闲聊了几句,随即就进侧屋收拾东西去。 她来白家的时间不长,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本想再跟凤舞聊一会儿,却听门外有人喊她,出来一看,竟是小米粒。 “舒瑶,你咋还没去大小姐那啊,耿家奶奶都等着急了!” 原来小米粒是奉于美清的命令来喊舒瑶的。 舒瑶以为于美清早已经离开了,得知她正在荼蘼等自己,不由地有些吃惊,赶紧跟凤舞辞别,拿着小包袱便随着小米粒前往荼蘼。 进了荼蘼后,小米粒引着舒瑶上了长廊,走到白零露,示意舒瑶先在门外候着,她进去给通报。 舒瑶应了一声,垂在门口等候。 这时,垂下的门帘被人挑开,舒瑶以为是小米粒出来,便要上前,让他意外的是,出来的竟是沈涵飞。 于是乎,舒瑶又赶紧退后几步。 却听沈涵飞道:“你就这么害怕我吗?以前可没有啊!” 舒瑶不解地抬起头,她能听懂沈涵飞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涵飞啊,沈涵飞,你就一点不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吗? 舒瑶的直视让沈涵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换了个话题,“你在大小姐若做的不高兴,记得跟我说!” 舒瑶明白沈涵飞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本就是下贱身份,哪有理由说高兴不高兴,“我是丫鬟,伺候主子是我分内的事!” 沈涵飞皱了皱眉,不清楚舒瑶是否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这时,小米粒挑开门帘,探头出来,表示舒瑶可以进来了。 舒瑶应了一声,紧紧抱住小包袱,便要伸手去挑门帘,手刚要触碰到门帘,她恍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沈涵飞道:“今天多亏了沈队长,若不是沈队长及时赶到,奴婢不敢想象将会发生什么事?” 沈涵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哎,他的及时赶到是拜于美清所赐,听起来多少有损他警察的威严,但庆幸的是舒瑶没事。 他刚要开口,却听舒瑶浅浅说道:“其实您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沈涵飞一惊,原来舒瑶早就知道自己被于美清利用了。 “无碍!”沈涵飞高兴嘴角上扬。 可只要你一切安好,我愿意被利用! 第33章为什么 看着沈涵飞兴奋的模样,舒瑶心乱如麻。 两世为人,她很清楚,沈涵飞对自己这么上心,意味着什么,更清楚,沈涵飞希望从自己这得到怎样的回应。 若自己还是上世那个贪慕虚荣,不知深浅的舒瑶,洞察到沈涵飞倾向于自己,定会乐得忘乎所以,可重生归来,她非常清楚自己不过是一小小丫鬟,跟沈涵飞这种身份的人越亲密,越容易粉身碎骨。 她不能重蹈覆辙! 于是她没有再给沈涵飞半点回应,直接拉开门帘,低着头进了屋。 沈涵飞有些失落,他以为舒瑶在明白自己为她的付出后,就算不感动的以身相许,也应痛哭流涕,怎就这么转身离开了呢? 看着摇晃不定的门帘晃神,沈涵飞突然心有些慌,舒瑶对他的态度,比他预期中要冷漠许多,他很想紧随其后问个究竟,却又顾忌厅里的耿家人,于是默默劝自己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了荼蘼。 舒瑶迈步进正厅,听着身后传来沈涵飞离开的脚步声,忐忑的心总算放下,抬起头,却只看到耿子峰一人在正厅,刚刚喊她进来的小米粒并未没有在正厅里。 耿子峰端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茶杯,却没有要喝,整个人呈现放空状态,竹帘落下的声音将他从记忆深处拉回。 他抬起头,见进来的是舒瑶,便放下茶杯,指指里间,那意思是说于美清在里屋。 舒瑶朝耿子峰浅浅一作揖,便进了白零露的寝房。 一进门,就看于美清跟耿映雪围在床前,耿映雪一手端着一个白色的小碗,一手拿着调羹,正在劝白零露多喝几口,“我娘听说你病了,特意给你熬的汤让我带来给你,姐姐,你快喝啊!” 她说着就又舀了一勺递到白零露面前,可白零露却猛咳起来,一个不小心碰到耿映雪的手,汤水差点撒在床上。 “好了好了,你零露姐喝不下去,就先不喝了,什么时候想喝,让丫鬟给加热!”于美清拿伸手示意耿映雪不要强逼白零露,她一抬眼见舒瑶进来,指着舒瑶说:“这是我专门给你选的丫鬟,以后,她就伺候你了!你遇到难事、烦心事,可多跟她说说!这丫鬟聪明,定能帮你想出法子!” 一听这话,白零露知外祖母这是专门给她选了个可靠的丫鬟,感动的差点要痛哭流涕了,她一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一边顺着于美清的指引看过去。 眼眸在舒瑶身上这一扫,脸色却大变,“祖母,祖母,这,这是二妹妹身旁的丫鬟啊!” 她知道自己被白人美抢了两个丫鬟去,却不知道是哪两个,更不认识舒瑶,经常能看到舒瑶跟在白人美身旁,她一直以为舒瑶本就是白人美的丫鬟。 她病倒在床,又不知道刚刚禅房发生的一切,此时,于美清把舒瑶带到她身边,白零露只以为是外祖母从白人美身旁抢了个丫鬟给她,她很清楚白人美的脾气,就怕外祖母前脚走,后脚她就能来自己这弄个底朝天。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二妹妹的丫鬟!”白零露连连摆手,不能要更不敢要! 见外孙女这么排斥,于美清嫣然一笑,抬手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她叫舒瑶,本就是你的丫鬟!” 舒瑶?她是舒瑶? “那,那天被警察带走的丫鬟,是假的……”白零露难以置信地看着于美清,于美清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白零露的话,天啊,那天这个丫鬟也在禅堂啊,面对一个假冒自己的丫鬟她竟能那么冷静?这心里素质未免也太强大了吧,换做是她,早被吓坏了。 有这么个强大的丫鬟在自己身边,白零露当然是高兴的,可一想到白人美,她吓得浑身颤抖起来,这些年来,面对白人美对自己的欺压,她敢怒不敢言,舒瑶已经被白人美抢去,怎能回来伺候自己啊,她不敢想象待外祖母离开后,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可二妹妹那边……” 于美清感觉到白零露身体在发抖,又见她惨白的脸上写满了害怕,心里又把白家骂了百转千回,她一把将外孙女拦进怀里,“我的好孩子,不要害怕,那白人美早已被撵到山里庄子去了,她不会在来找你麻烦了!” “二妹妹不在府里了?”白零露不信,以为于美清又在宽慰她,赶紧扭头看向耿映雪,耿映雪用力的点点头。 白零露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看向舒瑶,“那,那这丫鬟就留我身旁吧!” 她能明白外祖母的用心良苦,可这舒瑶再聪慧,也不过是个丫鬟,还能跟二婶作对不成,她白零露趴在于美清怀里,眼泪汪汪,她想把自己心里话和盘托出,却又担心外祖母走后一切照旧,于是紧紧地抱着外祖母的胳膊不愿放开。 白零露虽然没说话,但见她这般紧的抱着自己,于美清便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白家真是该死,好好的孩子这是整成了这样,她将白零露拦在怀里,今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了。 “我的好孩子,你要记住,你是白家的大小姐,白家的一切都是你父亲辛辛苦苦赚回里的,你比旁人更有资格享受这荣华富贵!” 白零露本只是害怕,于美清的是这番话却让她记起了委屈,她是白家大小姐又如何,父亲终日不在家,自己孤身一人,被人欺负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哭,不哭!”于美清赶紧浅声安慰着白零露,指着舒瑶叮嘱她,“我的好孩子,有舒瑶在你身旁,以后不会再发生让你受委屈的事了!” 舒瑶一听于美清这么说,就感觉身上压了座山,她不过是一丫鬟,哪有这么大本事能保证一个千金大小姐的心情啊。 白零露也想不明白于美清为什么会把自己托付给一个丫鬟,她注意到舒瑶跟自己一样面露不可思议,却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哎,就她在白家的地位,有时还真不如一个丫鬟! 见白零露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于美清便招呼舒瑶出来。 一出寢房,于美清便开门见山地对舒瑶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要到零露身旁吧!” 舒瑶正低着头,没料到于美清会这么直接发问,她抬起头看向于美清,见她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暗道是:你刚刚是拿我身份的事逼着白老太太处理了白人美,现在又把我要到白零露身旁伺候,无非是想告诉白家人明白,我是你的人,日后若有人还敢动欺负白零露的心思时,自己掂量掂量。 可我毕竟是白家的丫鬟,现如今又是柳洵云跟白老太太的眼中钉,这个时候,你让我到大小姐身旁,能不能帮上大小姐姑且不说,肯定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确定,让我来伺候大小姐是对的? 舒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自己是个下人,没资格反问于美清。 于是她又把头低下,避重就轻地回答:“奴婢本就是大小姐身旁的丫鬟,伺候大小姐是分内的事!” 舒瑶这一抬头、一低头,于美清也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个知分寸的丫鬟!你放心,有你在零露身旁,沈队长时不时来白家几趟,倒也不怕某些不知分寸的敢打我们零露的主意!” 舒瑶猛地将头抬起,什么!于美清让自己要到白零露身旁,只是想引得沈涵飞多来白家几趟! 有着沈涵飞这层警察身份,白家自然不敢随便打白零露的主意。 上世,舒瑶身上被贴了“许攸宁女人”的标签。 重生而来,怎会允许自己被人当成“沈涵飞的女人”。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舒瑶有些愤怒了。 “舒瑶感恩耿家奶奶的厚爱,只是舒瑶白家的雇佣丫头,怕是不能长时间伺候大小姐啊!况且,我是不过是个下人,又怎能让沈大队长牵肠挂肚!” 她要让于美清明白,自己并没有卖身,可随时离开白家,休想用沈涵飞禁锢她,若想借着自己,让沈涵飞成为白零露的守护神,趁早断了这心思。 “雇佣丫鬟又如何?莫说你只是雇佣丫鬟,就是现在沈涵飞要娶你,也得看看白家放你走不走?”于美清冷笑一声,随即用一种耐人寻味地眼神看着舒瑶,“你应该听说过白家的钱好借,债可难还!” 于美清说的这话,舒瑶当然知道。 可她几时欠过白家的钱?! 算起来她来白家工作三个月,一次也没支过工钱,要说欠钱,也是白家欠她的。 舒瑶虽然是下人,但于美清却很欣赏她,见她一脸疑惑,索性也不瞒她,直接说道:“我承认,让你到零露身边伺候是看中你跟沈涵飞的关系,但若我不立刻提出让你到零露身边,怕是你早已经被白家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到时别说沈涵飞,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 她脸微微上扬,眯着眼看向舒瑶,那眼神宛如在说:她知道舒瑶想离开白家,可白家不是说你能离开就离开的了。 “耿家奶奶,您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不能离开白家,别云里雾里的,直接跟我说明白! 第34章新生活 听到舒瑶的质问,于美清却只是浅浅一笑,“不是我什么意思,是白家什么意思!你呢,是个聪明人,若真不想在零露身旁伺候,我也不难为你!只是啊……放眼整个白家,怕除了零露这,你也没旁的去处!” 白秦氏、柳洵云都视你为眼中钉,你又离不开白家,还是老老实实伺候零落吧! “倒不如先在荼蘼伺候着,待时机成熟,你在离开白家!也算是两全其美!”于美清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在理会舒瑶的满脸错愕,便朝白零露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口,耿映雪就从里面出来,见于美清要进去,压下声音说,白零露刚刚吃下药睡着了。 一听外孙女睡了,于美清便不想进去打扰她:“既然零露休息了,那咱们也回家吧!” 她转过身,又瞟了舒瑶一眼,暗道,你是个聪明的丫鬟,定能完成我的嘱托,对不对! 舒瑶一脸茫然地对视着于美清的眼睛,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如愿离开白家了! 可她也明白,于美清绝不会随便开口吓唬自己,既然如此,在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走之前,也只好先呆在荼蘼了。 耿家奶奶,你放心,我在荼蘼一天,便会做好一天丫鬟,我谢谢你把我从白人美身边带走,但也希望有一天我离开白家,离开大小姐,你不要怪我! 她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于美清,于美清却跟看穿她在想什么,竟轻轻点了点头,嘴唇上下一碰,宛如在说“不怪你!”。 她能读懂我的心思?! 怎么可能! 耿映雪站在于美清身旁,注意到祖母正看着这个叫舒瑶的丫鬟,于是也瞟眼看去,可当她眼神落到舒瑶身上时,心头不由地一惊,这丫鬟长得未免也太漂亮了吧,白人美把她抢到自己身边,简直是自取其辱啊。 丫鬟漂亮了可不是好事,更何况零露姐姐天生性子就弱,若这丫头仗着自己几分姿色,再给零露姐姐气受,那可如何是好,祖母怎么能这么安排呢,耿映雪不禁为白零露担心起来,却见她把腰一插,冲着舒瑶就训道:“你,给我好好伺候零露姐姐,若让我听见你半个贱字,我就来撕了你!听见了没!” 耿映雪的大呼小叫,打断了舒瑶跟于美清的对视。 舒瑶收回眼神,低下头,没吱声。 于美清却开口训斥,“真还长能耐了!你整日跟在你二姑姑身旁,别的能耐没学会,就学会大呼小叫了!”她走到舒瑶面前,“你别听她乱吼,我相信,有你再零露身旁,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受人欺负了,她会越来越坚强,越来越担得起白家大小姐这一美誉!” 随即于美清,就贴到了舒瑶耳旁,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零露自立之时,便是我帮你从白家全身而退之日!” 威胁,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舒瑶愤怒地抬起头。 可于美清却全然无视她的愤怒,抬抬手,带走耿映雪跟耿子峰飘然离开。 既然已经决定暂时安安稳稳呆在荼蘼,舒瑶也不能再继续傻站着,在于美清离开后,她把小米粒从白零露屋里喊出来,让她领着自己去住的地方。 荼蘼跟翠竹院差不多大小,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种任何植物,只有一些小杂草从地上冒出来,正屋两侧是侧房,一个是丫鬟用来居住,一个是用来存放杂物。 丫鬟住的屋里放着两张床,两张床上都有被褥,却都是卷起来,窗台下是一长条几,上面却没有半点东西,墙角两个立柜,却也蒙上了一层土。 看起来,这屋里像是没人住似的。 舒瑶诧异地看向小米粒。 小米粒指着里边那张床道:“那是我的床,不过我平时都跟大小姐住一屋!”说完后,她挠挠头,补充道:“大小姐晚上害怕!” 看着小米粒一脸难为情,舒瑶心想,你这小丫头晚上应该也害怕吧。 舒瑶看破却没说破,走上前将包袱放在了靠外的那张床上,并伸手摊开了卷着的床铺,床单、被罩都不是新的,但都洗得挺干净,可能因长时间没有聊晒,多少能闻到一点发霉的味道。 这个时候才刚进午时,太阳正当空,过会儿抱出去晒一下,倒也不影响今晚睡觉, 舒瑶坐在床头,伸手展平翘起的枕巾一角,却见素色的枕巾右下端秀了两个“可盈”,针脚细腻,暗道睡在这床上的前一位丫鬟,应该就是可盈吧。 她抬头见小米粒还站在床角,一脸要随时上来帮她的样子,便道:“大小姐这几天生病,你忙前忙后也累坏,别在这守着我了,趁着大小姐睡着了,你也赶快去休息一下!” 小米粒本还不觉得累,被舒瑶这一提醒,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有些不好意思,“那好吧,我先去大小姐那了,你自己看着收拾,有什么需要在喊我!” 舒瑶应了一声,小米粒便转身去了正厅。 舒瑶打开包袱,拿出自己的东西,先把梳子、粉盒、头绳放在了窗下的长案上,然后弯身到床底,想拉出箱子,把衣服放里面,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竟然都长毛了,好在舒瑶的衣服并不多,索性又把衣服放回包袱里,塞到了床角,然后抱起褥子去院子里晾晒,捎带着也帮小米粒把褥子一起晒了。 荼蘼就只有小米粒一个丫鬟,她年纪又小,院子虽然不大吧,但她又得伺候白零露,又得里里外外收拾着,总有注意不到的角落,更何况,这几日白零露又生病了,小米粒没日没夜的守着,家把什都没时间收拾了,今早儿的药罐还没洗刷,还在杂物间里放着,舒瑶撸起袖子,打来水,开始擦拭杂物间的各种瓶瓶罐罐。 好不容易把整个杂物间收拾妥当了,太阳又要落山了,她又赶紧把晾晒的被褥包进侧屋,重新铺好。 总算忙完了,她才得空休息。 因担心在侧屋里,白零露醒了喊喊自己时听不见,舒瑶就拿了个马扎坐在了正屋屋檐下,心里念叨着院子的名字:荼蘼。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也不知是谁取的这名字,倒是跟白零露的性子有几分相像,不争不抢,任春日百花齐放,她也不去声张,只是她终究是白家大小姐,太过低调反倒让人以为软弱。 虽然荼蘼的景致不如翠竹院,但舒瑶此刻却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她打算着去母亲那移点花栽。 西边的空地上种上报春花,这花开得早,花期又长,颜色丰富,种上一点就有种万紫千红的感觉,东面种上点太阳花,这花外号“死不了”好活、好养,不用费事,还有这走廊两旁可以种上些鸡冠花,现在种上夏天刚好开花。 舒瑶正盘算着呢,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赶紧抬头看去,却见一十七八的少年从门口急奔而来。 舒瑶眯眼仔细打量,认出这是白零露父亲白景瑞身旁的小欢喜。 小欢喜的父亲原本是耿仁梅陪嫁布庄的掌柜的,耿仁梅去世后,为助白家早日恢复往日辉煌,于美清便把这布庄记到了白景瑞名下,于是小欢喜父亲就跟在了白景瑞身旁,待小欢喜长大后,也带他到白景瑞身旁跑腿,上世,每每白景瑞到许攸宁身旁议事,都会带着他。 在舒瑶的记忆里,这是个腿脚麻利、脑子灵活,却多少有些鲁莽的年轻人。 舒瑶努力回想上辈子的今天,好似这个时候白景瑞已经从四川收棉花回来了。 小欢喜匆匆赶来,多半是来给白零露报信的吧。 舒瑶想着,便站起身来想跟小欢喜打招呼。 小欢喜一跃跳过门槛,沿着小径就往正屋走,猛地看到有个女子站在廊下,本以为是小米粒,等他满满靠近,看清楚舒瑶的模样后,吓得他赶紧刹住了腿,扭头就沿着来得路往回跑——他以为自己跑错院子了。 跑到院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确定自己没跑错院子,这才耷拉着脑袋走回来,有些沮丧地扫视着舒瑶,“你府里新来的丫鬟吗?” 舒瑶摇摇头,“奴婢舒瑶,进府有些日子了,今天才刚到大小姐身边,欢喜先生一直跟着大爷在外奔波自是没见过奴婢!” 一听舒瑶称呼自己是“先生”,小欢喜一扫刚刚的沮丧,高兴地嘴都快咧得看到后槽牙了,“别,别,叫我小欢喜就行,可不敢称先生!”他朝舒瑶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这么称呼自己,“老爷回来了,给大小姐带了不少东西,快让大小姐打扮打扮!” 到底是从耿家出来的人,凡事倒是挺为白零露着想的。 舒瑶心想,若这小欢喜是个丫鬟,可陪在白零露身旁,她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 “大小姐生病了,睡着了!”舒瑶把白零露现在的状况说给小欢喜听,“那欢喜先生,你看……” 舒瑶让小欢喜拿主意,是把白零露喊起来呢?还是让她继续睡下去? 一听白零露生病了,小欢喜当下就急了,忙问严不严重,找大夫看了没有,得知已经吃了药后,这才如释重负,“既然睡了,也没把大小姐吵醒的必要,正好大爷去老太太那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那就让大小姐接着睡吧!” 儿子回来去拜见母亲,这是无可厚非的事,但听小欢喜说,白景瑞会在禅堂待挺长时间,这意味着肯定有其他的事啊。 舒瑶皱紧了眉头,依着她对白老夫人的观察,老夫人是个要脸面的人,纵使被于美清逼得撵走了白人美,她也绝不会把后宅的丑事说给大儿子听。 不知白景瑞去禅堂,会因为什么事呢? 且说,禅堂里。 气氛一片凝重。 白秦氏一如往常地坐在她专属的上位者的椅子上,如洪钟不动,她诧异地看着厅里的人,除了白景瑞,还在度蜜月的白骏德,以及那很久很久没回家的白瑞峻也都被喊了回来。 白秦氏看着自己这三个儿子,心里不停地打着小鼓,良久后,她放下手里的佛珠,主动开口问白景瑞:“老大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把老二老三都给喊回来了!” 第35章选中 白景瑞今年三十有五,中等身材,上穿素色对襟盘口繁花锦簇纹的褂,下穿青色暗花袍,留着锃亮的英式绅士头,有些疲惫的坐在圈椅上,他双眼放空,正直直地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墙壁。 他记得以前墙壁上挂着一幅明代钱毂的《竹亭对棋图》,怎就不见了呢?这画可是母亲最喜欢的啊! 听到白秦氏的询问,他身子微微一抖,回过神来,“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明天有一贵客将要来拜访!” 白骏德坐在白景瑞身旁,听到这话,面露不悦,我结婚你都没回来,有贵客你倒这般重视了,真是我的好大哥啊。 老二白瑞峻一脸猥琐地缩在椅子里,他年纪明明没有白景瑞大,但模样看起来却要苍老的多,脸颊凹陷,颧骨高耸,连连打着哈欠,听到白景瑞的话,他慵懒地抬了抬眼皮,语气略带讽刺道:“这得多大的客人啊,害的大哥刚回香城,就把我们都喊来!” 白秦氏点点头,表示有着跟白瑞峻一样的疑惑。 见母亲跟弟弟们一脸不重视,白景瑞直了一下身子,道:“母亲可曾听说,这驻香城的胡司令即将离开的消息?” 白秦氏:“这个倒是听说过!” 白景瑞接着说,“即将接任胡司令的军官名叫许攸宁,乃是我香城许家第32代长孙,他明日将会来咱们府上拜访,以答谢父亲十几年前对许家的照料!” 白景瑞话音落下,却见屋里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啊! 许家这位长孙,真的要成为掌管香城几十万军的司令了! 白瑞峻吸了一下鼻子,一脸不屑:“来就来吧,咱们是他的恩人,来拜访也是应该的!大哥把咱们都喊来,未免多此一举,吩咐下人,好吃好喝地款待便是!” 他说着就想抬屁股走人,他得去阳春院一趟,今儿阳春院来了几个一等一的瘦马,据说小腰一掐掐,三寸金莲小巧精致得很,他得赶紧去抢个鲜儿。 白骏德却听明白了大哥话里的意思,也把拉住了正要离开的白瑞峻,现如今的香城,是军警共治,警察那边有自己的老同学沈涵飞,军队这边也应有靠山,这才能确保白家的生意。 他正面朝向白景瑞,“大哥,依着您,咱们该做什么准备?” 白景瑞沉吟片刻,“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攸宁会跟胡司令进行职务上的交接,他的军队暂时驻扎在城外,只带了少许部下入城,住在许家老宅里,许家老宅里虽然一直有家奴打扫,却是两个年迈的老头!” 他说完,就抬起头看着白秦氏。 白秦氏听明白大儿子的意思,点头道:“那就找几个腿脚利索地小厮,去帮着忙活忙活!”她说着,就看向白瑞峻,想让他转告柳洵云挑几个办事周全的送去许家,却记起白人美闯祸得罪沈涵飞的事,思忖着别再把许攸宁的得罪,于是目光从二儿子身上转到三儿子身上,“这事就交给碧芝吧!让她从府里选几个伶俐的送到许家!” 白骏德一听母亲把这事交给了自己新婚妻子,多少有些意外,府里的事不都是由二嫂负责嘛,怎这事交给碧芝了! 白骏德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了此事。 莫说白骏德有些意外,白景瑞也有些吃惊,自打母亲退居二线后,府里的大小事务一向由二弟妹柳洵云处理,三弟妹刘碧芝进门不到半个月,母亲怎么就把这事交给她了呢,这不是要引发妯娌矛盾嘛。 白景瑞用疑惑地眼神看向母亲。 白秦氏自然知道儿子为什么这么看她,她又不能把白人美欺负白零露的事说给大儿子听,于是找理由解释:“胡司令身旁的方思齐副官跟碧芝是发小,有她这层关系,咱们送人过去,许家应不会拒绝啊!” 白景瑞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点头:“还是母亲考虑周全!”他微微一停顿,继续说自己的打算,“送小厮过去帮着忙碌是次,还得选个体贴会办事的丫鬟,毕竟这许攸宁是许家大少爷,在沪上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丫鬟,初来香城,总得找个能洗洗刷刷的丫鬟伺候着!” 白瑞峻本一脸迫不及待要离开,一听白景瑞要选好看的丫鬟给许攸宁,顿时来了精神,府里哪个丫鬟好看,谁能比他清楚,连忙道:“大哥说的有道理,既然选小厮让三弟妹忙碌了,那选丫鬟的事就交给我吧!明天一早,指定选几个漂亮丫鬟!” 白秦氏深知二儿子的德行,本要出口呵斥,却又想的他这个儿子在选女人方面比起其他人更有经验,便点头默许了,“漂亮是一方面,懂事、忠心才是关键!”送丫鬟去许攸宁身旁,为的是给白家出力,莫选些白眼狼,就像那个叫什么“舒瑶”的,竟害的沈涵飞记恨上了白家。 “母亲您放心好了……” 白瑞峻喜上眉梢。 白瑞峻从禅堂回茉院时,柳洵云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太阳西下,余晖撒满院子,也撒在柳洵云的身上,她在想念白人美,临近中午女儿连饭都没捞得上吃就被赶了出去,不知道她现在吃上了饭了嘛,走到哪里了! 柳洵云越想越恨于美清,这个老狐狸,竟步步为营,逼得女儿掉进了她设计的圈套里,还有那个叫“舒瑶”得丫鬟,怎会那么巧就出现在禅堂外,指定是早就跟于美清联合好了算计女儿的,这该死的吃里扒外的东西,真以为有沈涵飞做后台,我就不能怎么滴你了是不! 柳洵云心中不住地发狠,突然耳旁传来笑儿微弱的声音:“二老爷,您怎么回来!” 白瑞峻那个挨千刀的回来!柳洵云猛地睁开眼,却见白瑞峻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正缓缓地走向自己,见到丈夫的那一刻,柳洵云心中所有的愤怒变成了委屈。 但她是个要强的女子,才不会把自己软弱的那一面呈现给丈夫看,却见她从躺椅上站起来,抬手拢了拢鬓角,阴阳怪气道:“爷还知道回来啊,我当爷要睡死在窑姐炕上呢!” 白瑞峻呵呵一笑,不接妻子的话题,一撩袍子便躺在了柳洵云刚刚躺着的躺椅上,抬手示意笑儿来给他垂腿。 笑儿看看柳洵云,见她面上没露出特别排斥的表情,便半蹲下来,轻轻地给白瑞峻捶腿。 白瑞峻一脸享受:“我怎么也是白家二爷,还是有责任为白家出一把力的!” 柳洵云冷笑一声,你还知自己是白家二爷,女儿都被耿家人欺负到山里去了,给白家出力?怎么出力? 白瑞峻意识到妻子对自己的不满,呵呵一笑,“明天,咱们香城信任的司令将来咱们府里来做客,收买好了这座大山,改日我也去军中寻给差事!” 一听丈夫把算盘打得啪啪响,柳洵云不以为然,“哼,别高估自己,就你……哼,真能谋得军中职务也落不到你头上,老三正好闲着嘛!” 白骏德不悦,“就这么看不起你丈夫啊,我告诉你吧,老太太吩咐选个懂事的丫鬟给他,这活儿我接了!”他斜瞟向妻子,得意道:“只要这丫鬟是咱们的人,还愁好事落不到我头上嘛!” 听到丈夫的安排,柳洵云面上不再排斥。 那沈涵飞不过是兼了警局局长的差事,将来还不一定是局长,可这许攸宁做司令的消息确实实打实的,仍旧指望不上沈涵飞了,抱紧许攸宁这根大腿才是当务之急。 “你打算挑哪个丫鬟?” 柳洵云问道。 丈夫虽然吃嘛嘛香,干嘛嘛不行,但看女人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柳洵云相信,他相中的丫鬟,定合许攸宁的意。 白骏德眼睛滴溜溜转转,快速把府里丫鬟的长相扫了一遍,很快他便有了合适人选,“我记得人美屋里有个挺漂亮的丫鬟,叫什么来者……”他拍拍脑门,却怎么也记不起那丫鬟的名字,于是抬头求救似的看向柳洵云。 女儿身边的丫鬟?柳洵云一怔,试探问道:“连翘?楚歌?” 白骏德摇摇头。 “芳菲?” 白骏德又摇头。 柳洵云有些不祥地预感,“难不成……是舒瑶?” 白瑞峻浑浊地眸子一下子亮了,他一拍大腿根,“没错,就是这个舒瑶!” 他曾在女儿身边见过这丫鬟一次,小模样那叫一个好看啊,眼睛妩媚传神,鼻子小巧秀挺,还有那皮肤皎洁胜雪,个子不高,却是玲珑凹凸,看得他口水直流,要不是白家没有丫鬟当姨太太的先例,他还真想把这丫鬟收了房。 果真是个狐媚子,柳洵云又忍不住在心里痛骂。 她强压下火气,冷冷地对丈夫道:“这个舒瑶恐怕不行!” 白瑞峻以为妻子故意给自己难堪,“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被小心眼了,又不是我要占那丫鬟,是为了咱们白家,为了我的大好前程!去,笑儿,把那丫鬟现在就给我喊来,我要亲自调教调教!” 他说着就从躺椅上站起来,吩咐笑儿去喊舒瑶。 “你要调教,呸,怕是你调教不起!”柳洵云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丫鬟身后可是耿家跟沈涵飞,轮得着你调教了嘛。 她刚要把实情说给丈夫,脑中却突然闪过女儿离家时悲催的模样。 当下脑中便涌出一个诡计。 现在她的确不敢把舒瑶怎么的,可若借着许攸宁之手,把那贱人给处理了,于美清还沈涵飞还敢拦着不成。 听柳洵云这么蔑视自己,白瑞峻气得一跺脚,“白家还有我不能调教的丫鬟!”说着就要去翠竹院,打算亲自去找舒瑶。 柳洵云赶紧拉住他,“不是你不能调教,而是这个舒瑶啊,现在在零露身旁伺候呢!” “咋还到零露身边伺候了呢!” 第36章去厨房帮忙 见白瑞峻一脸疑惑,柳洵云赶紧把于美清如何设计女儿的事说给了丈夫,她倒是不指望丈夫能为女儿出气,只求她能顺着自己的意思,好好惩罚一下舒瑶这个小妖精。 “于美清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欺负到我白瑞峻头上,我若不让她血债血偿,我就不信白!”白瑞峻气得直跺脚,抬腿就要往外走,“我要去找大哥说说!” 柳洵云一把拽住了白瑞峻,“去什么去!让人美去山里庄子是老太太下得命令,她要说早就跟大哥说了,还轮得着你去!” 况且,那于美清也算他半个娘,你以为白景瑞会偏袒你! “那,那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白瑞峻背着手,在原地照转,他并不是真的心疼白人美去受罪,他只是觉得自己白二爷的脸面挂不住。 女儿不过就是抢了白零露个丫鬟,于美清这老不死的竟然逼着她去了山里,这是完全不把他这个白二爷放眼里啊。 柳洵云道:“这事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白瑞峻一听妻子这话,立刻明白她这是有主意了,连忙往前靠了一下,“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啊?” “仍旧不能把舒瑶送到许家了,不过她的表姐陈芳菲,模样也是一等一的,最关键的是忠心,你可以随时调教!”柳洵云抬手指指陈芳菲所在的侧屋,“这芳菲丫头最难能可贵的是忠心,她到许攸宁身旁,指定能派上用场!” 白瑞峻脑中出现陈芳菲的样子,模样虽说不如舒瑶,但在一众丫鬟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他点点头,表示接受妻子的建议,“然后呢,就这么放过舒瑶那贱人!” “当然不了……”柳洵云抬抬手,示意丈夫附耳过来,把自己的计策快速地说给他听。 却见白瑞峻跟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哎呀,夫人果真厉害!行,就按你说的做!” 柳洵云眼中泛出杀意,收拾了舒瑶这死丫头,下一个就是你于美清! 笑儿得到命令去喊陈芳菲时,陈芳菲正坐在侧屋自己新床上里收拾东西,她一边把衣服从包袱里往柜子里放,一边不停地感慨,庆幸自己没跟着白人美一起去山里受罪,一听是白瑞峻喊自己,当下心里便慌做一团。 这位白二爷,花名在外,整天流连于花丛间,府里但凡好看的丫鬟都被调戏过,现在竟然喊她去,指定没什么好事。 陈芳菲拉着笑儿的手,“我的好笑儿,跟我说说,二爷喊我到底什么事?” 若换做旁的时候,笑儿才不会理会陈芳菲的询问,但今儿她却想得明白,若陈芳菲有幸被许攸宁看中,那可就是麻雀变凤凰了,自己卖她这个人情,日后她发达了,自己也能得好处,“我的好姐姐,你的好运来了!”笑儿眼睛笑得弯弯的,压下声音把白家要派她到许攸宁身边伺候的事告诉了她。 陈芳菲一听当下心里就乐开了花,昨天在家门口,她见过许攸宁一面,早已经为他哪英俊魁梧的外表芳心暗许,竟没想到自己可以到他身边。 “多谢笑儿妹妹!”陈芳菲行礼,跟着笑儿就去院子里间白瑞德。 却说荼蘼这边。 白景瑞从禅堂出来后,小欢喜就把白零露生病的事告诉了他,他顾不得去拿给女儿带的礼物便直接去了荼蘼。 “零露,怎么这么不小心生病了?”白景瑞看着女儿惨白的小脸,满脸的牵挂,他抬手摸摸女儿的额头,见女儿没有发烧,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白景瑞满脸自责,他接过舒瑶刚刚熬好的药,舀了一勺自己先尝了尝,发现又烫又苦,便把药碗又递给了舒瑶,长叹一口气:“哎,若是让你外祖母知道你生病了,指定会责怪我没把你照顾好!” “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让父亲担心了!”白零露没有提于美清早已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她把责任全部拦在了自己身上,“我以后会自己注意的!” “我的好孩子啊,父亲不是怪你,只是心疼你啊!”他见舒瑶不住地在搅动药,看起来药水没那么热了,便又接过碗,担心药太苦女儿咽不下去,他舀了一点点,又用嘴吹了吹,方递到女儿嘴边。 白零露没有说话,只是乖乖地张开嘴。 “真乖,把这药吃完了,病很快就好了!”白景瑞又舀了一勺,觉得有点多,倒回到药碗里一点,才递到女儿嘴边,他一脸慈爱地看着白零露,“哎呀,都怪父亲最近太忙了,没能好好照顾你,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好好陪陪你!” 舒瑶站在床尾,看着白景瑞很想让女儿一口气把药都喝完,却又因为要太苦不忍心让女儿喝下去,她突然好感动,那一瞬间,她不由得幻想起她的亲生父亲。 若是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该多好啊! 可她的亲生父亲,在哪呢? 小米粒忙完事情,重新回到寝室伺候,舒瑶见状便从寝房里退了出来,院子里还有其他的活要忙。 白景瑞在女儿房间待了很久,直到白零露睡着,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心里满满的愧疚,恨不得永远不离开女儿,但白家还要靠他支撑,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白景瑞走出正厅时,舒瑶正端着煎药的砂锅往侧屋走,白景瑞记起这是刚刚端药给女儿的丫鬟,便问身旁的小欢喜,“这个丫鬟以前没见过?新入府的嘛?” 小欢喜忙道:“不是,不是,入府有些日子了,只是刚到大小姐身旁伺候!” 白景瑞暗道,这丫头模样倒是俊俏,若是送给那许攸宁,定会满意,不过一想到女儿还在生病,再带走她身旁的丫鬟有些过分,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小欢喜,背着手就出了荼蘼。 舒瑶压根没注意到白景瑞看他,只顾抱着砂锅进侧屋,她把锅放在灶台上,把中药倒进去,然后倒上水浸泡,拿了个马扎蹲在一旁。 上世好像白景瑞从四川进棉花回来的第二天,许攸宁来白家拜访的,他来拜访的前一晚,白家突然召开家庭会议,白人美非要参加,自己便傻乎乎地跟着去了,也就在那晚,自己被柳洵云选中,于第二天,在许攸宁拜访时送给了他。 这一世,白景瑞一回来便去禅堂见老太太了,应该商量的就是这事。 不知,这次谁会被送给许攸宁。 想到这,舒瑶的心突然乱起来了,上辈子,她是明天才第一次见许攸宁,可这辈子,自己昨天就见到他了,而且他还救了自己。 她想起自己在死胡同里对许攸宁的横眉冷对,突然有些自责,说起来,许攸宁还是她的恩人,自己那般冷漠着实不该啊。 她记得自己到许攸宁身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纳鞋垫,许攸宁脚重、出汗多,纳得鞋垫耐磨、吸汗,既然是他安排的,那当下肯定是急需的,舒瑶想着,便决定纳些鞋垫,适当的时候送去许家,以谢许攸宁的救命之恩。 拿定主意,舒瑶当晚就忙碌起来,这一晚就纳了五双。 翌日一早,舒瑶打扫完荼蘼,没什么活后,便拿了个小杌子守在白零露门口继续纳鞋垫,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她赶紧抬头,却见小欢喜匆匆赶来。 “欢喜先生,出什么事了?” 小欢喜不着急说事,他一边用衣袖擦自己额头的喊,一边问:“大小姐呢,好点了吗?” “大小姐已经不咳嗽了,这不,一早起来,正在那看书呢!” 舒瑶说着,就抬手撩起竹帘,邀请小欢喜进去。 小欢喜却连连摆摆手,“这就好,这就好……你,收拾,收拾,去厨房帮忙去!”他一指舒瑶,吩咐道。 “我去厨房?”舒瑶以为自己听错了,白家厨房最不缺人手,五个大厨,每人配了三个副手,还有专门买菜、备柴的小厮五名,哪里需要她去帮忙。 “是啊!你去厨房帮忙!” 小欢喜给了舒瑶一个肯定的回答,随即,就把白景瑞从厨房抽了一半人手去许家的事告诉了舒瑶,“人少了一半,可府里各个院子夫人、小姐、姑奶奶的饭还得继续做,今天又有贵客临门,大厨们还得做宴席,人手不够,自然忙不过来!” “我这就进去跟大小姐说一声,你快去收拾收拾,赶紧去厨房,别误了宴席!”小欢喜撂下这话,自己挑开竹帘进了正厅。 舒瑶思考一下,于美清是安排自己来伺候白零露的不假,可小欢喜应该是奉了白景瑞的命令要自己去帮忙,自己也不能守着死理,她得去厨房帮忙。 于是乎,她赶紧又纳了几针,把手里的鞋垫锁上死扣,收起笸箩放回自己屋。 忙完这些后,她便站在廊下等小欢喜,不一会儿就见小欢喜从白零露房间出来,见舒瑶正等自己,连忙加快了步伐,带着舒瑶便直奔了厨房。 白家各个院子都不设小厨房,都是由这个大厨房统一采购、置办,只安排专门的下人,负责每天把饭菜从大厨房送到各个院子,若主子想吃什么,也由这婆子上报给大厨房,白零露院子也有这么一个专门的婆子——刘王氏。 刘王氏一月拿两个银元,却从来没帮着白零露报她喜欢吃的菜,都是大厨房做什么,她就给端去什么去,就说昨天,明明知道白零露生病了咳嗽不能吃辛辣油腻的,竟端了满满一盘辣子鸡。 昨天白人美被白老太太赶去山里的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舒瑶是于美清专门安排进荼蘼的,所以她一来厨房,这刘王氏以为舒瑶要来找她麻烦,当下就往她那帮老姐妹身旁挤,以备跟舒瑶真争论起来时,好有人帮衬。 舒瑶才不屑在这个时候跟她发生冲突,眼睛扫过刘王氏,她便跟着小欢喜往前走,小欢喜带她进了洗菜间,直奔一个扎着围裙,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而去。 第37章陷害 这女子名叫雪莹,是厨房负责洗菜的,原本手下还有两个小丫头,今天一早一并被三少奶奶调走了,她又得忙着给各个院子准备菜,又得忙着洗宴席的菜,忙的她脚都快打后脑勺了。 雪莹见小欢喜带着个漂亮丫鬟进来,下意识地抬眼,明白这是小欢喜给她找的帮忙的丫鬟,便抬起手来打招呼,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见一又矮又胖的丫鬟跑进来,她停在小欢喜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舒瑶后,扭头对雪莹道:“雪莹姐,我那边忙不开了,我看你这不算忙,借我个丫鬟去打下手!” 说着,她拉起舒瑶的胳膊,拽着她就往前厨走。 舒瑶一头雾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边往前走,边眼巴巴地看着小欢喜。 小欢喜无奈地耸耸肩,在看不到舒瑶影子后,他转过身来对雪莹道:“雪莹姐,实在不好意思哈,我再去给你找旁的丫鬟!” 雪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谢谢欢喜兄弟!”她看向舒瑶被拽走的方向,想起大家嘴里传说的耿家来人把白人美抢白零露丫鬟要回去的事,心想刚刚那丫鬟就是那个舒瑶吧,长得真是如传言里的那么漂亮啊。 “欢喜兄弟你也是,大小姐身旁好不容易有了个称心的丫鬟,你咋把人往厨房这脏兮兮的地方领!” 听雪莹这话,小欢喜眉头紧锁,“啥叫好不容易有了个称心的丫鬟?” 雪莹见小欢喜满脸不解,暗道是,他整天跟在白大爷身旁,定是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给人做下人的,自保为上,雪莹不愿做那多嘴的,忙道:“没事,没事!我不过随口一说……” 舒瑶被这胖丫头直接拽到灶台前,却进这有两个大厨在忙碌。 左边的这个做的菜量都挺大的,一看就是给府里各个院子的主子做的,右边这个菜量不是很大,但工序都很繁琐,以川菜为主,看大厨身后备下的菜,应是要做香城的地方菜。 大厨正把水煮鱼出锅,见舒瑶跟胖丫头站在自己身后,不悦地呵斥:“愣那做什么,还不给我备料!” 胖丫头赶紧应声,忙把舒瑶推上去。 舒瑶扫视一圈案板上备好的菜,大约摸知道大厨要做什么,于是等着大厨再次开火做下一道菜时,便按照记忆里的菜品,小心翼翼递上了或蔬菜、或佐料。 也就一刻钟多,大厨就做好了菜,还没等他喘口气,管家便急吼吼地跑进了厨房,冲着大厨道:“刘厨,都做好了吗?” 刘厨端着茶壶,正坐在他的专属椅子上喝水,听到管家的声音,连头都没抬起来,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齐活了!” 管家心里吃瘪。 哼,也就是客人已到,没时间跟你这死厨子啰嗦,若换做旁时,看我能让你这厨子得势。 管家腹诽,招呼厨房所有人,“都给我过来,把菜给我端花厅去!”随着他声音的落下,五六个丫鬟围过来。 舒瑶打眼看去,却见这五六个丫鬟里,有老太太屋里的筱雅,有汪姨娘身旁的腊梅,还有柳洵云身旁的小丫鬟琳姜,其他的几个个舒瑶拿不准是哪个院子的丫鬟,但可以确定肯定不是厨房的丫鬟。 上辈子,舒瑶只知道白家为巴结许攸宁动了不少心思,却没料到竟会为此把自己家弄得如此混乱不堪,竟让太太小姐们的贴身丫鬟到厨房忙碌。 白家还真重视许攸宁啊! 大家按照管家的指示排成一支队伍,每个人眼前有一托盘,托盘上都是两道菜,舒瑶站在倒数第二个,她后面站得是把她拽进来的胖丫头。 却见那管家走到大家面前,手里拿着几根银针,依次插进菜肴里。 这个动作很明显是在试毒,看看饭菜里有没有被人下毒。 见此状,舒瑶腹诽,白家未免也太小心了吧,还真把许攸宁当成土皇帝来招待了嘛! 管家见银针没有变色,这才吆喝一声“起”,大家得令,齐刷刷地弯腰,整齐地端起了自己的托盘,跟着管家朝花厅而去。 厨房离着花厅并不远,只需要走过一道小桥便能直达,舒瑶的托盘上是两道香城的地方菜:三鲜汤跟芙蓉鳗鱼汤,汤汤水水的很容易撒出来,为保持平衡,她尽可能地走的慢一点,因此跟前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她人刚要上小桥了,却听后面传来一丫鬟喊叫声:快让开,快让开,客人这就来了,花厅窗帘的钩子坏了,我得赶快去换上! 舒瑶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回头看,却见一丫鬟手里高举拢窗帘的钩子飞奔而来,看她这般着急,舒瑶赶紧往旁边一站,让出路来,让这丫鬟先上桥。 她只顾得给这丫鬟让路,全然没注意到,在她转身之时,身后的胖丫头往她托盘的菜里放了点东西。 胖丫头放完东西,便开口催促舒瑶,“别磨蹭了,赶快走!” 舒瑶不疑有他,端着托盘便上了小桥。 此时,许攸宁正站在不远处,把刚刚的一幕收入眼中。 真没想到沈涵飞的心上人竟是白家的丫鬟,不过这丫鬟看起来还真是得罪人了。 舒瑶紧走几步,下小桥时,就已经追上了队伍,她低着头,跟着队伍进了花厅,顺着管家的指引,把菜放在了指定位置。 却听管家又发话了:“你,还有你!你们俩留下,其余的都去厨房忙去吧!” 管家指指舒瑶,又指指那胖丫头,刚刚他嘴里留下的两个人就是她们俩。 舒瑶一惊,别介啊,留下来这不是要见到许攸宁嘛。 她抖动一下嘴唇,想请求管家改变主意,和管家早已一背手转身去旁处忙,其他人的命令后便从花厅里退了出去。 舒瑶无奈,只得跟着胖丫头站在一旁等着客人,因猜出今天的客人是许攸宁,舒瑶故意把头垂得很低,心里惴惴不安,害怕被认出来。 不一会儿,却听一又轻又疾的脚步声传来。在家宴客,女主人是不准上席面的,来的多半是府里的丫鬟,舒瑶缓缓抬起头来,心里琢磨:若伺候的丫鬟够多了,我好找理由离开花厅。 可当他认出来的丫鬟是陈芳菲时,这个念头突然飞了。 她面带诧异地看着陈芳菲。 上世她撺掇自己到许攸宁身旁! 难道今生,她自己出马了? 更让舒瑶意外的是,陈芳菲跟自己四目相对后,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意外,她给舒瑶呈现的感觉是宛如早就知道舒瑶会出现在花厅里里。 陈芳菲没有跟她与胖丫头一样站在里面,而是进门后一侧身,直接站在了花厅门口。 她那个位置,客人一来便能看到。 如此一来,舒瑶确定了,陈芳菲就是白家要送给许攸宁的那个丫鬟。 陈芳菲站好后,花厅外传来了杂七杂八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还有白景瑞的声音:“许兄觉得我们府里景致还不错吧!” 白景瑞明明比许攸宁年长,却客客气气地称他是兄长。 却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做邀请,跟着他身旁的白瑞骏、白骏德也连忙弯腰指引着许攸宁朝花厅里走。 “不错不错,美如仙境!”许攸宁倒也没客气,双手背于身后,迈着平稳的步子往前走,他到白家后,婉拒了白景瑞提出的陪同要求,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转了转。 作为一名客人,提出这个要求对主家来说是冒犯的,可白景瑞竟毫不犹豫结束了,这让许攸宁确定,白家对自己的态度:自己提出的任何要求,他们都会无理由全部接受。 也正因为独自在院子里转,他才看到了,在小桥处胖丫头往舒瑶端的菜肴里放东西的一幕。 他心里清楚,那些菜肴都是他要用来食用的,是故意安排人给我下毒?还是胖丫头擅自为之,白家到底想做什么! 他推翻了对白家先前的印象,决定静观其变。 “许兄,喜欢就好,有时间可以经常来府里逛逛!”白景瑞抬手将许攸宁指引进了花厅,毕恭毕敬的把指引到了桌子上,“饭菜都已准备好,许兄请上座!” 许攸宁连句客气话都没说,直接落座,你们白家竟然要这么讨好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攸宁坐下后,微微一抬头,见舒瑶低着头站在花厅的角落里,心中暗表:在死胡同里,见你时,你挺桀骜不驯的,进了白府做回了丫鬟,你倒是个低眉顺眼的,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白瑞骏见许攸宁就跟没看到陈芳菲一样,又见他抬眸看向舒瑶,心里是又急又气,恨舒瑶不能为自己所用,慌忙给陈芳菲递了个眼神。 得到暗示的陈芳菲赶紧从花厅门口走到许攸宁身旁,莲花指端起茶壶,腰肢微微往许攸宁身子上倾斜,缓缓地倒满茶盏。 许攸宁却连看都没看陈芳菲一眼,只是跟同样落座的白家三位爷言谢。 虽然白瑞骏没跟自己说他选了哪位丫鬟给许攸宁,但看陈芳菲这般殷勤,白景瑞倒是也猜了出来,这丫鬟就是要送给许攸宁的,他上下打量一下陈芳菲,暗道是,模样倒是不错,但比起舒瑶来,还是差一点,哎,老二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啊。 白景瑞想着,就抬手指指陈芳菲,吩咐道:“还不快给许兄夹菜!” 陈芳菲音若黄莺,甜美应声:“是……”说完,拿起筷子,给许攸宁夹了糖醋鳜鱼的鱼头,这在香城是客人才能享受的,随后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芙蓉鳗鱼汤。 汤勺离开大碗,还没落到许攸宁面前的碗里,却听陈芳菲惊叫道:“不对,这芙蓉鳗鱼汤有问题……” 她这一声喊出,围坐在餐桌旁的白家三位爷,立刻弹起,“什么!你说什么?” 许攸宁却没有动弹,如青松一般坐着,眼神看向陈芳菲手里的汤匙,呵呵,这就开始表演了吗?我倒要看看你们白家要玩儿什么花样…… 第38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见陈芳菲把汤勺往白景瑞面前一伸,惊恐地说道:“这汤勺是银子做的,遇毒变黑,大爷您看,这汤勺变黑了!” 白景瑞抬眸看去,果真见刚刚伸进芙蓉鳗鱼汤的勺子变黑了。 只是……府里从什么时候待客开始用银质餐具了? 现如今经济萧条,他再三叮嘱母亲,一定要注意节约,不要浮夸。 今日用银质餐具验出有毒,也算幸事,若许攸宁真因此中毒,那白家所做的一切皆成浮云,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下毒! 一想到许攸宁差点误事这有毒的鱼汤,白景瑞勃然大怒,“是谁,谁负责今天的饭菜!” 管家哈着腰,匆匆进入花厅,“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是小的负责今日的饭菜,可,可我在厨房里,已经用银针测试过了,这些饭菜都是安全无毒的啊……一定是在来花厅的路上被人下毒的!”管家哀嚎着,他直起身来,打量一下身后的舒瑶跟胖丫头,猛地抬手,指向舒瑶,“是你,是你端的芙蓉鱼汤,是你下的毒!” 舒瑶一怔,对于管家的指控感觉不可思议,我下毒?我为什么要下毒?你继续怎这么好,谁端的哪道菜你竟记得这么清楚? “不是我,我没有!” 舒瑶当然否认。 随着舒瑶的否认,白瑞峻当即跳了出来,“你说没有就没有!”他说着,一抬手指向站在舒瑶身旁的胖丫头,“你离着她最近,应该看到她下毒的经过了吧!” 胖丫头赶紧往前一步,“回二爷,我,我的确看到她下毒了!”她抬起头,看了舒瑶一眼,“我看她故意跟前面的人拉开距离,便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真发现她走到小桥那往鱼汤里放了东西!” “你胡说!我走得慢是怕鱼汤撒出来!”舒瑶赶紧为自己解释,她愤怒地看着胖丫头,看着看着,她突然记起这胖丫头是柳洵云身旁笑儿的亲妹妹。 瞬时间,她什么都想明白了,这一定是柳洵云为替白人美报仇,故意设下的毒计。 昨天才被于美清要到荼蘼,今天就被迫不及待陷害了,白家果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大胆丫鬟!人证、物证在此,还敢狡辩!来人啊,把这丫鬟给我拖出去!”白瑞峻大声呵斥,面上无色,心里却乐开了花,连连感慨着,媳妇你这一计可真是妙啊,既能惩罚了舒瑶这死丫头,又能表现陈芳菲的细心,更证明白家给他送丫鬟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可谓是一举三得啊。 他想着,就往前一步,走到陈芳菲面前,“多亏了这丫鬟心细,提早洞察出鱼汤有问题!许兄刚回香城,身边怎能没有一个细心的丫鬟,若日后在发生这种事,后果不堪设想啊!”他说着,便示意陈芳菲给许攸宁行礼。 陈芳菲明白白瑞峻的意思,赶紧上前给许攸宁作了一揖,温柔道:“奴婢芳菲,愿伺候许先生,帮许先生排忧解难!” 白瑞峻跟陈芳菲这一唱一和间,许攸宁也彻底明白了。 敢情白家演这么一出戏,诬陷那丫鬟下毒,是为衬托这个叫芳菲的聪慧,好让我接受这个叫芳菲的丫鬟啊,真难为白家这么费尽心思! 本来呢,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我不应该干预,可白家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演戏,我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我许攸宁是白痴了! 许攸宁抬眼看,两个小厮已经走进花厅,正一左一右地驾着舒瑶往外走,舒瑶挣扎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冤枉,见她这么委屈,许攸宁心中暗表,哎,看来我还得救你一次,不知这次,你会不会领我的恩情啊。 “慢着!先不急于把那丫鬟带下去!”许攸宁朝着舒瑶方向朗声道,说着,便站了起来,双手背于身后,缓缓走到胖丫头身旁,质问道:“你说,你看到她在小桥那下的毒?” 胖丫头一头雾水,不明白许攸宁这话什么意思,她紧张地拽着裙角,点点头,“是,她是在小桥下毒,被我看到了!” “哎,还真有意思,从厨房到花厅,这鱼汤都在她手里,她旁的地方不下毒,偏偏选在那里,还真是个笨丫鬟啊!”许攸宁呵呵一笑,见众人一脸不解,又说道:“那丫鬟手里端着鱼汤,本就不好掌握平衡,在小桥那又得上桥、又得下桥,还得给人让路,选在那下毒,同时做这么多事,她就不出错被人看到,我说她笨有错吗?” 白景瑞听许攸宁这番话,顿时明白,他是在给舒瑶洗冤。 看来,比起这个叫芳菲的丫鬟,许攸宁更对舒瑶感兴趣啊。 许攸宁对哪个丫鬟感兴趣,白景瑞并不关心,只要是从白家出去的丫鬟,只要能让许攸宁意识到白家对他的友好,这就足够了。 “许兄,依你所鉴,这鱼汤……”白景瑞询问道。 许攸宁抬眸看向白景瑞,“白家大爷,实不相瞒,刚刚我独自在你们府里走动,正巧路过花厅前的小桥,不偏不巧,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白瑞峻一听就知道定是那胖丫头下毒时被许攸宁看到了,真是该死,这些下人办事怎这么不利索,他第一反应便是自保,决不能牵连到他。 于是乎,他看向了胖丫头。 接受到白瑞峻传来的讯号,胖丫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是奴婢嫉妒舒瑶能在大小姐身旁伺候,才一时糊涂想陷害她,奴婢没想到竟被芳菲姐识破了!求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饶命啊!” 胖丫头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她刚刚所谓承认下毒的话,其实都是笑儿教给她的:若事情不幸暴露,一定得主动出来承担后果,且不可牵连到白家二爷,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白瑞峻原本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别把他牵扯出来就行。 听到胖丫头的坦白,许攸宁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这死丫头叫舒瑶啊,名字是个好名字,人也长得美丽动人,可这命……呵呵,又是被人侮辱,又是被人陷害,不是好命啊! “求各位老爷饶命啊,奴婢也是一时糊涂了心啊!”胖丫头跪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停,虽说姐姐承诺过自己不会有事,可她还是担心啊。 “好大胆的丫鬟,竟然因为妒忌就下毒!来,把她给我拖下去!”白瑞峻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口喊人要把胖下她待下去。 可话还没说完,却被许攸宁给打断了:“白二爷,这汤差点被我误食,我觉得这丫鬟交给我处理最合适!” 把我当白痴耍了,就想这么容易作罢,想得倒是未免太简单了吧,我若不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还真以为我许攸宁是个好糊弄的。 “……”白瑞峻一愣,没料到许攸宁会提出这个要求,他嗯嗯啊啊半晌,竟没说出一个字。 倒是白景瑞反应过来了,许攸宁这是生气了,忙上前道:“都是我治家不严,丫鬟竟不知分寸做出这种事,许兄想如何处罚,白某毫无怨言!” “好,既然交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许攸宁朝自己属下递给眼色。 两名着军装的军人上前,把胖丫头从地上拉起了。 “哦不!”胖丫头意识到事情并不像姐姐说的那样简单,她承认了是自己下毒,竟是死路一条,“二老爷救命啊……” 胖丫头不住地呼救。 可许攸宁的手下却不给她喊救命的机会,其中一个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出了花厅,走到假山后,就听“啪”得一声枪响,等两人再拉着胖丫头出来后,原本活生生的人便变成了一具尸体。 “回禀,刚刚下毒欲毒杀将军的丫头,已枪毙!”其中一名军人回到花厅,朝许攸宁行了一敬礼后,朗声汇报。 许攸宁点头表示听到了汇报,那名手下又朝他敬了一个礼,抬腿退出了花厅。 此时的白瑞峻早已吓得脸无血色,双腿发软,眼看着要跌倒在地,他一把拽住了站在他身旁的白景瑞,方才站稳。 白景瑞对许攸宁竟然下命令枪杀胖丫头也感到吃惊,但二弟如此强烈的反应却也让他有些意外,联想到刚刚二弟迫不及待地要捉拿下毒的凶手,明显跟他平时慵懒的处事风格不同,白景瑞立刻明白,胖丫头下毒是受白瑞峻指示。 竟然敢在许攸宁这个“关公”面前耍大刀,难怪许攸宁会下这么重的命令! 白痴!蠢货! 这是要害了白家! 一想到白家先前做的那么多努力,都可能因为白瑞峻的自作聪明付之东流,白景瑞恨不得也用枪崩了白瑞峻。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连忙朝许攸宁作揖认错:“许兄,都是我疏于管理,才让丫鬟做出这等错事,幸亏没良成大祸啊,还望许兄大人有大量啊!” 许攸宁听闻此话,暗想白景瑞这是知道得罪我的后果了,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认罪了,那我也不能不给台阶下,他转身面向白景瑞,作揖回礼道:“白家大爷言重了,下人自己动了歪心,不是您能左右的!”他眼眸扫过琳琅满目地桌子,“看来,今日不是个好日子,还请白家大爷向老夫人言禀一二,他日我再来拜访!” 言毕,他拂袖离去,走到舒瑶身旁,刻意放缓速度,微微弯腰,轻语道:“这次我又救你了!” 第39章报复 舒瑶听闻,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怎会不知是许攸宁救了自己,半晌后,她才轻启朱唇,突出两字:“谢谢!” 许攸宁眉头舒展,嘴角上扬,颇为满意地笑了,“你还真是惜字如金,能得你感谢,还真不容易!” 说完,他将手背于身后,迈步出了花厅。 一见许攸宁要离开,白瑞峻缓过神来,他拽着陈芳菲的胳膊,追出门去,“许兄,那这丫鬟……” 许攸宁却连头都不回一下,手高举过头,朗声道:“我无福消受,白二爷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许攸宁的话,宛如一把榔头,把陈芳菲所有的幻想一下子敲得粉碎,她面色惨白,眼巴巴地看着许攸宁如风一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顿感委屈。 她想着昨天她为见许攸宁做的种种,又是找新衣,又是染丹蔻,还拉下脸面去求三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要了点香水。 她这么做,不过是想给许攸宁留下个好印象。 可许攸宁自始至终看都没看她一眼,反倒又是给舒瑶洗冤,又是弯下腰跟她贴面说话,当下气得火冒三丈,一定是舒瑶提前勾引了许攸宁,若不然,白二爷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许攸宁怎会对自己一点兴趣没有呢! 陈芳菲毫不犹豫地把这笔账记在了舒瑶身上,你给我等着,敢抢我的洞仙歌,我若不让你好看,我就不是陈芳菲! 且说,此时的茉院里。 柳洵云一如既往地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刚刚有小厮来报,说白人美已经顺利到了山里庄子,一切安好。 白人美除了带走自己院子的东西,柳洵云还偷偷给她另外准备了一辆马车,装了一车厢吃的、用的东西,虽说山里条件辛苦,但短时间内,女儿的生活质量还是能保证的。 柳洵云暗自下决定,一定要快点想办法吧女儿接回来。 她正想着呢,就听花厅方向传来“啪”得一声巨响,好似过年时放的二踢脚。 这不年不节的,哪来的放鞭的啊,柳洵云抬手示意笑儿去花厅那看看发生什么事,笑儿应声,便要出去看,人才刚走到门口,就看陈芳菲垂头丧气地回来。 笑儿一怔,有些意外,二老爷不是带着陈芳菲去见即将上任的许攸宁了嘛?怎么回来了呢。 陈芳菲本低着头走路,察觉到笑儿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当下眼挤出泪水,哭着扑向笑儿,“我的好妹妹,出事了!” 笑儿心想,最后的后果不就是陈芳菲没被相中嘛,还能坏到哪去,全当是二爷、二夫人押错了宝。 于是迎住陈芳菲,假惺惺地安慰:“别哭,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芳菲听笑儿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明白她是在嘲笑自己没被许攸宁看中,哼,笑吧,过会儿我说话,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的好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笑儿说着,拿出手帕来要给陈芳菲擦眼泪,“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千万别憋在心里难受啊!” 说出来,是要看我笑话嘛,就怕我说出来,哭得是你吧、 陈芳菲故意吸了一下鼻子,“笑儿妹妹,是,是影儿,影儿出事了!” 影儿就是那胖丫头的名字。 “什么?”笑儿伸到陈芳菲面前的手瞬时间僵住,“我妹妹怎么了?”她能想到的最多是妹妹下毒被发现了。 可就算被发现了,不还有白二爷嘛,二夫人保证过妹妹没事,但看陈芳菲的表情,好像出了更大的事。 笑儿见陈芳菲不住地抹眼泪也不说话,更着急了,摇着她的肩膀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了,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陈芳菲缓缓地抬起头,却用又急又快地语速说道:“影儿她、她被枪毙了!”笑儿听到这消息,当即就受不了,整个人就要后仰。 陈芳菲一看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受不了打击,此时意志正在恍惚之时,赶紧道:“都怪舒瑶啊,她若应下往鱼汤里下毒的事,我那可怜的影儿妹妹也不会遭此横难啊,反正,许攸宁看中了,不会让她死的!”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舒瑶身上。 妹妹是笑儿在这人世上唯一的亲人,被妹妹去世这噩耗摧残的她,哪里顾得上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听陈芳菲的话,便顺着她的意图,把妹妹被枪毙这事记在了舒瑶身上。 好你个舒瑶,我若不让你偿命,我便不是方笑儿。 看着笑儿咬紧嘴唇,眼里射出凶狠的眸光,陈芳菲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的好笑儿,你早早除掉舒瑶,我也好有机会再到许攸宁身旁啊。 …… 依着白景瑞的计划,他是想借着今天的宴席,彻底把白家的态度袒露给许攸宁,也好在他上任后,能给白家最大的好处。 可事与愿违,花厅宴席,非但没让许攸宁高看白家一眼,还闹出了下毒事件。 结果呢,原本要送许攸宁的丫鬟没送成,还落了把柄在许攸宁手里。 白景瑞气不打一出来,拽着白瑞峻就去了禅堂,把事情的一来二往说给了母亲。 白秦氏听完也是连连摇头,责备白瑞峻考虑事情不周全。 白瑞峻把头一耷拉,连连喊冤,“我不过是想让他顺理成章接收咱们送他的丫鬟,谁能想许攸宁会这么不上套!” 白景瑞眼睛一竖,“你还有理了,你拿许攸宁的性命开玩笑,还怪人家不上套了!” 白秦氏也跟着训斥道:“你拿许攸宁的性命做赌注,他枪毙府里的一个丫鬟算是给咱们面子了,以后跟许家的事,不许你掺和了,全部交于你大哥处理,听明白了嘛!” 白景瑞把头一耷拉,懊悔不已,早知就不听柳洵云那个臭娘们的安排了,这下可好了,军中的好事彻底跟我没关系了,他侧脸看了一下坐在他身旁的白骏德,心中暗表,哼,这下可便宜你这小子了。 白骏德察觉到二哥投来的不友好的眸光,抬起头,回看了一眼白瑞峻,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耷拉下脑袋。 看着整个禅堂里气氛压抑,白景瑞扫视一眼无精打采地弟弟们,明白大家在许攸宁这事上都受挫了,为鼓舞士气,他大声说道:“虽然许攸宁没有收贴心的丫鬟,但咱们通过方副官送去的仆役都已经顺利进入许家,这说明,在争取许攸宁上,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白骏德原本也在低着头,听到白景瑞的话,他猛地抬起头,想打断大哥的话,手举到半空里,又落了下来,算了,还是私下偷偷跟大哥说吧。 白景瑞的这番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白秦氏长叹一口气后,把话题转移到了家长里短上。 于是,兄弟三人又陪着母亲闲聊了一会儿,便陆续起身告辞了。 白景瑞还惦记着女儿的病情,于是从禅堂出来后,带着小欢喜,沿着府里的小径,缓缓地朝女儿的院子走去,他已经许久没在府里这般悠闲的行走了,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匆匆地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白骏德的声音传入他耳朵,“大哥,暂且留步啊!” 白景瑞驻足,悠悠转身,就见白骏德沿着小径匆匆赶来,因为奔跑,他一向整齐的头发有些乱,头发跟汗水黏在一起,湿哒哒地趴在额头上。 “老三,怎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白骏德又疾跑了几步,直到站在白景瑞面前这才停下来,他不顾形象地双手搭在膝盖上,气喘吁吁道:“大哥,刚刚在禅堂,我,我没敢开口……那个,你让碧芝送去许家的下人……许家全部退了回来!” “什么?”白景瑞难以置信,他一把捉住白骏德的胳膊,“你刚刚说什么……许家把人都退回来了?” 白骏德明白大哥此时精神正处于奔溃状态,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景瑞抓着三弟的胳膊,木讷了很久很久,方才缓过神来,他轻轻松开白骏德的胳膊,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好了,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踉踉跄跄继续沿着小径朝白零露院子而去。 “大哥……你!”白骏德担心地看着白景瑞离开,此刻的他很想好好劝劝大哥,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嘴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抬抬手,示意小欢喜跟上去伺候,自己则一个人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大哥。 他明白大哥为什么会这么重视许攸宁。 十年前,张敏彪司令继任香城司令,因白家没有打点到,张敏彪上任第一把火就放到了白家,正好军中查出了贪污案,白景瑞便稀里糊涂地卷了进去,耿仁梅在为其奔走中坠车身亡,幸亏耿家出手,把这事闹到了南京,这才还了他的清白。 后来,张敏彪被调走,现任的胡司令来的香城。 于美清便让耿玉海带着白景瑞亲自送了十万银元到了胡司令府上,这才换来了这些年白家的生意兴隆,平安无事。 如今,胡司令要调走,许攸宁继任香城司令,本想着有着白父对许家的恩情,白家接下来还会顺风顺水,熟料,今日的下毒案,竟打破了白景瑞的所以安排。 许攸宁拒绝了白家送他的丫鬟,还把通过方思齐送去的下人全部退回了,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从禅堂到荼蘼,原本并不长的路,白景瑞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他站在荼蘼门口,扶着门框,平息自己激动的心情,可越想平静,越静不下来,十年前的事像幻灯片一样闪过他的脑海,他看到妻子躺在冰冷的炕上,看着四岁的女儿一个人在院子里哭泣。 往事历历在目,白景瑞越想心越痛,决不能让十年前的事重蹈覆辙,决不能! 那该怎么办呢? 这时,舒瑶端着熬药的砂锅从侧屋走出! 窈窕的身影跃进白景瑞眼眸的瞬间,他记起了,许攸宁临走时对舒瑶的关注,眼前一亮。 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第40章成为大丫鬟惹出的事端 白景瑞没有立刻进正厅,他在门口站了良久,直到心情彻底平复,方才迈步进女儿寝房。 却见小米粒正端着碗在伺候白零露吃药,她个子小小的,需要踮着脚才能把汤勺递到白零露嘴里,舒瑶站在一旁,见她这般吃力,很想上前帮忙,却被小米粒挥手拒绝。 如此一来倒是委屈了白零露,她需要伸长脖子,才能确保汤勺里的药原封不动地进入她嘴里。 白景瑞见状,心疼的不得了,一抬手,示意小米粒把药碗给他,他要亲自喂女儿吃药。 白景瑞一撩长袍的前摆,坐在了床上,舀了一勺药,很轻松地便递到了白零露嘴里,确定女儿咽下去后,他方才又舀了一勺,担心药烫嘴,还特意吹了吹,动作重复三四十次,满满地一碗药便进了白零露嘴里。 白景瑞拿着空碗,往身后一抬,示意下人收走碗。 小米粒离着白景瑞最近,理应立刻接过空碗,可此时的她整个人双眼放空,思绪早不知飘哪去了,全然没看到白景瑞递过来的空碗,舒瑶见状,赶紧拉了她一下,她才缓过神来,接走了空碗。 白景瑞不悦地皱紧了眉头,思过往,好似从可盈放出府后,他每次来女儿这,这个叫小米粒的小丫头都是以贴身大丫鬟的身份出现在女儿身旁的,看她个子小小的,要模样没模样,要见识没见识,做事看起来也无精打采的,全然没有一个大丫鬟的模样。 白景瑞柔声对白零露说道:“可盈放出府有几个月了吧,你身边一直没确定大丫鬟吧!” 白零露点点头,“是!”可盈放出府后,小米粒就到了她身旁,年纪小,又是刚来的,平时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总归不如可盈伺候得谨慎、妥帖。 白景瑞看了女儿一眼,然后转身一指舒瑶,“以后,这个丫鬟就做你的贴身大丫鬟吧,月利跟你祖母身旁的喜鹊一样!” 白景瑞安排舒瑶做白零露的大丫鬟自然有他的意图,胡司令即将卸任,势必会为许攸宁举办接风宴,白家定会接到邀请,胡司令家有三位千金跟自己女儿年龄相仿,届时自己便可带白零露前去。 这样身为白零露贴身丫鬟的舒瑶,自然也要一同前行,依着许攸宁今天对舒瑶的态度,接风宴上肯定还能蹭出些火花到时,自己顺水推舟,让舒瑶去伺候许攸宁,今天花厅的不悦,不就一些中揭过去了嘛。 白零露对于长辈的安排,向来不会拒绝,更何况舒瑶本就是外祖母安排过来的,看起来也很可靠,让她做自己的大丫鬟,总比其他人要合适。 于是白零露点了点头,“谢父亲安排!” 舒瑶对于白景瑞的安排,心里没什么抵触的,自打于美清把她安排进荼蘼,她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突发事情的准备,包括刚刚在花厅差点被诬陷,以及成为白零露贴身大丫鬟。 此刻的小米粒却一脸委屈,她愤愤不平地瞪着舒瑶,自打卖身进白府,她便被安排到白零露身旁,日日夜夜、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大小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这舒瑶昨天刚到大小姐身边,今天就被提拔成大丫鬟了呢。 而且还是白大爷亲自提拔的! 小米粒瞥眼看着舒瑶那张艳丽出众的脸,心里的怨气层层叠叠地往上冒,但出于对白景瑞的畏惧,她只能把不服气咽下去。 对于白景瑞的安排,舒瑶大体也能猜出个一二,既然被提拔成了大丫鬟,自然就得拿出大丫鬟的气派来做事。 在成为大丫鬟之后的五天,舒瑶便找管家辞了厨房给白零露送饭菜的刘王氏,改让小米粒负责此事,听闻自己被辞,刘王氏好生愤怒,到管家面前终日哭诉,无奈,白景瑞专门递话关照过,荼蘼的杂事都由舒瑶说了算,管家也不敢再让刘王氏去大小姐身旁现眼,最后只得把她留在厨房里。 刘王氏心里不痛快,接这份工作的小米粒心里也不高兴,想她本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舒瑶一来却落得个端菜丫鬟,这让她如何甘心。 又是一日正午时分,小米粒来厨房给白零露端菜,因大小姐特意点的冰糖银耳炖雪梨还未炖好,小米粒便在厨房外的长凳上等待,正在百无聊赖之时,就见陈芳菲跟笑儿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 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小米粒,陈芳菲跟笑儿递了个眼神,笑儿便拿着食盒,弯身进了里间。 陈芳菲则站到小米粒身旁,柔声问道:“咦,小米粒,你不在大小姐身旁伺候着,在厨房做什么?” 小米粒知道陈芳菲是舒瑶的表姐,没好气地道:“我可没你表妹那福气,一到大小姐身边就能做大丫鬟!” 茉院的诸位无时无刻不关注着荼蘼那边,陈芳菲自然知道舒瑶成为白零露贴身丫鬟的事,她压下心头的嫉妒,挤出笑容,“你开玩笑的吧,大小姐很快就到了说亲事的年纪,怎会让舒瑶当她的大丫鬟!” 陈芳菲的意思是说:舒瑶的美貌是公认的,作为白零露的大丫鬟,她需要无时无刻不陪在其左右,白零露真有那如意郎君,迟早被舒瑶勾了魂去。 小米粒听懂了陈芳菲的意思,突然间责任感爆棚,她绝不允许舒瑶破坏大小姐的婚事,得想办法把舒瑶撵走才能。 小米粒对陈芳菲还有敌对心,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松口:“舒瑶是大小姐贴身丫鬟,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一小丫头又管不了!”她冷哼一声,抬起身来,进里间去看冰糖银耳炖雪梨好了没。 见小米粒对自己不友善,陈芳菲也没起身解释,她目送小米粒进了里间,暗道是:笑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里间,笑儿正站在灶前跟刘王氏说话,见小米粒进来,刘王氏没好眼神的瞪了小米粒一眼,然后转身去给笑儿收拾柳洵云饭菜,把小米粒晾在了一旁,从她的角度看,是小米粒抢了她的工作,才害她要在灶前烟熏火燎。 小米粒张嘴问了好几遍“冰糖银耳炖雪梨是否好了”,都被刘王氏无视,弄得她好不尴尬,她有心自己上去查看,但好几个灶炉上都放着砂锅,她也不知道哪个炖着雪梨,不敢擅自动手。 笑儿见状,知道到了她开口的时候了,“刘妈,我们夫人不着急,大小姐这几天病了,你感觉开口雪梨炖好了没!” 笑儿身后是柳洵云,刘王氏不敢得罪,听到笑儿说话,她赶紧把给茉院的饭菜装好,扭过身来,端起了就近一个灶炉上的砂锅,打开后,正是冰糖银耳炖雪梨,她拿起一个瓷盅,将雪梨倒到里面,然后放进食盒,退到了小米粒面前,又是没好气说道:“给你!” 笑儿气得咬咬牙,拉过食盒,打开后确定给白零露的饭菜没有少,心里骂了句老巫婆,便拎了起来。 她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拉住了笑儿的手,“谢谢你,笑儿姐!” 她挺喜欢笑儿的,每次去柳洵云那给大小姐求东西,她笨嘴拙舌地不知道如何表达,都是笑儿帮着言语,小米粒对笑儿本能的有种亲近感。 “别客气!”笑儿一手拉着小米粒,一手接过刘王氏递来的食盒,亲昵地跟小米粒一同往外间走,“怎么是你来拿食盒呢,这个很重的,我帮你吧!” 笑儿说着就伸手帮着拿,感动地小米粒是热泪盈眶,她不禁想起了舒瑶,同样都是主子身旁的大丫鬟,差距怎么这么大呢,“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笑儿姐,二夫人身旁还缺丫鬟嘛?” 她动了心,想跟在笑儿身旁,至少笑儿这个大丫鬟当的让她心服口服。 “你在大小姐身旁伺候的不挺好嘛,现在又有舒瑶了,舒瑶是个心灵手巧的,在大小姐身旁应该更轻松才是啊!” 笑儿不提舒瑶,小米粒还能压制住情绪,这一提,她眼泪就止不住了。 “哎呀,这是受气了啊!是舒瑶欺负你了吗?”笑儿假惺惺道,“别哭,别哭,这个舒瑶也真是可气,都是当下人的,竟然这么欺负人,不就是耿夫人安排她到大小姐身边的嘛,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小米粒伺候大小姐是尽心尽力,竟吃了她的气,来,笑儿姐姐帮你出这口气!” 笑儿的话说中了小米粒的心底,她不再哭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出气!” 笑儿俯下身子,在小米粒耳边耳语几句。 就见小米粒不住地点头,表示听明白了笑儿的话,“只是,万一出个意外,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出不了意外!”笑儿保证,“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大小姐肯定能明白你的忠心,能看穿舒瑶的险恶!到时,我找二夫人说说,你做大小姐的大丫头!” 小米粒摇摇头,“我倒是不想做什么大丫头,就是看不惯大小姐被当成踏板给别人做嫁衣!”有了先前跟陈芳菲的对话,小米粒顺理成章把自己跟笑儿的连合,当成了正义之举。 看小米粒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定,笑儿脸一沉,妹妹,姐姐这就要给你报仇了。 第41章学做假花 久等不到小米粒拿饭回来,白零露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舒瑶见她因饥饿嘴唇都开始泛白了,赶紧拿出前些日子回家母亲塞给她的花生,让白零露先垫垫饥。 只吃花生有些干,舒瑶便离开正厅去侧房烧水。 这个时候,小米粒回来了。 她拎着食盒进了正厅,一看白零露正在吃花生,当即意识到花生来自舒瑶之手,顿时感觉自己又被舒瑶告了黑状。 好你个舒瑶,就会背后使阴招! 小米粒边在心中痛骂舒瑶,边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而后走向白零露,边走边解释:“厨房有点忙,等了好久,才拿到大小姐您喜欢的冰糖银耳炖雪梨!您等着急了吧!”待她挽起白零露胳膊后,顺势就把花生从她手里拿出来,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 白零露有些诧异小米粒的行为,以前的小米粒说话直来直去,可不会拐弯抹角把责任推给厨房,更不会借着搀扶自己拿走自己手里的东西,怎不过出去拿了趟饭菜,变化这么大。 白零露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没说什么,坐在月牙桌前,低头开始吃饭,因吃了些花生垫饥,白零露并没多少胃口,只喝了碗雪梨汤,简单吃了两口,便示意小米粒自己吃完了。 小米粒应声,上前收拾出桌子,把剩余的饭菜放进食盒,打算放到侧屋,出门时,正好跟烧好水的舒瑶打了个照面。 她瞥了一眼舒瑶,鼻下冷哼一声,原本垂在一旁的手,顺势放进裤子口袋,掏出了刚刚从白零露手里拿来的花生米,手一松,当着舒瑶的面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小框里。 舒瑶见小米粒做出这般敌对的表现,当即有些意外,她瞥一眼落在垃圾小框里的花生米,再看小米粒蔑视自己的表情,当即明白,刚刚她去厨房拿饭菜,遇到了某些人,被人挑拨了。 舒瑶没动声色,身子往一旁一侧,让出路来示意小米粒先通过,小米粒也没犹豫,头高傲地一撇,擦身朝侧房走去。 看着小米粒进了侧房,舒瑶方才拿着茶壶进了里间。 白零露坐在正厅中,透过竹帘稀稀疏疏地缝隙,看到了小米粒跟舒瑶之间发生的一切,待舒瑶进屋后,便道:“小米粒终究是个孩子,估计是刚刚去厨房吃了气!” 舒瑶听懂白零露在特小米粒说好话,点点头,“吃了气,发泄出来是好事,就怕有什么心事都憋在心里,时间长了,难免会离心!” 白零露点头,表示明白舒瑶的意思,“过会儿我跟她聊聊,看看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去你母亲那嘛,正好这个时间学堂休息!” 白零露边说,边抬手示意舒瑶不用给她倒水,“帮我向你母亲问好,捎带着看看这些天学堂都学了哪些,方便的话,带点功课回来吧,好些日子没去上课了,估计我落下不少东西了!” 自打白骏德婚礼后,白零露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没去上课,一来是她身体确实不舒服,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开母亲嫁妆事件引来的话题,免得落下什么把柄,再让二房找了自己麻烦。 这是白零露长久以来自己琢磨出的处世之道,为此还真避免了不少麻烦,只是可惜没学到什么东西。 舒瑶本就想到母亲拿弄点花来装饰一下院子,听到白零露的这番话,当即连忙作揖。 “谢,大小姐恩准!” 在谢过白零露后,她简单查看了一下院子,便离开了荼蘼。 此时的小米粒,正在侧房里吃白零露剩下的饭菜,见舒瑶离开院子,她快速地吃了两口,确定自己饱了后,便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饭菜全部倒进了垃圾小框。 哼!你这个只知道魅惑大小姐的坏人,饿死你! 此时正好是正午时分,整个白府外院里看不到一个人影,舒瑶步履匆匆,很快就到了学堂。 舒燕琬刚好打扫完学堂,正坐在桌前跟许梅芳先生边吃饭,边聊天,见舒瑶来,许梅芳站起来,“呦,这不是舒瑶嘛!正好我吃完了,快走下,陪你母亲吃饭!” 许梅芳算得上是舒燕琬的闺蜜,她比舒燕琬晚几个月到白家学堂,先前舒瑶不搭理舒燕琬时,她跟着发愁了好久,现在听说舒瑶道白零露身边,还做了大丫鬟,许梅芳也跟着高兴,她简单询问了舒瑶一些在荼蘼的工作的事,便起身离开,留下单独空间给母女两人。 舒瑶本不想在学堂吃饭,但看小米粒今天对自己的敌对,暗道是回去指定也没饭菜了,便安安稳稳地坐下来,跟舒燕琬一同吃饭。 母女两人边吃,边聊天。 舒瑶很自然地告诉母亲,自己到学堂来是想要点花,“我看学堂里有报春花和太阳花,我想着移点种在荼蘼,母亲方便时,给我挑选一些,可好?” 听到女儿的要求,本低头吃饭的舒燕琬抬起了头,讶异问道:“你要在荼蘼种花?”见舒瑶点头后,她忙道:“这可使不得,大小姐对花粉过敏,这春天里,什么花都不能接触,要不然,自打三爷婚礼后,她鲜少未出!已经很长时间没来学堂了,就是为了躲着花粉!” “啊?”听母亲这么一说,舒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幸亏来母亲这,要不然险些酿成大祸,“多谢母亲提醒!哎,我看荼蘼没有一点生机,大小姐终日也闷闷不乐的,还想着用花来装饰一下,让她高兴点,哎,如此一来只能作罢了!” 舒燕琬见女儿一脸失落,嫣然一笑,“你若真想让荼蘼有点色彩,倒也不是难事,既然大小姐对花粉过敏,咱们换成假花不就行了!”舒燕琬说着,朝许梅芳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许姨手巧,折花可是一绝!不管是纸、还是布,只要到她手里,立马能变成花!” 随即,舒燕琬一抬,指着舒瑶正前方,“那花瓶里,就是你许姨折的画,你看出是假的了吗?” 舒瑶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玉白色的花瓶里插着姹紫嫣红的花朵,若不是母亲提示,她压根不敢想象那会是假花。 此时的舒瑶兴奋地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那我得赶快向许姨拜师学艺!”说完,她快速地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转身就去找许梅芳。 许梅芳得知舒瑶要学折花的初衷后,当即便痛快答应了,她伸手拿来床头的笸箩,却见里面放着各种颜色的布料,“纸花太假,我直接教你如何做布花吧!” 舒瑶点头,盘腿上炕,认真地学了起来。 舒瑶人聪明,许梅芳也教得认真,待晌午学堂开课时,舒瑶基本上已经学会,只是因为初学乍道,做的有点慢,但精髓已经掌握。 为了不耽误学堂上课时间,舒瑶跟母亲打过招呼后,便回到了荼蘼。 白零露正好在午休,小米粒坐在她床头的小杌子上打盹,见舒瑶进来,抬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头继续打盹。 不知是因为白零露跟她的对话起了作用,还是小米粒太疲惫,舒瑶明显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没有先前那么敌对了。 趁着白零露休息,小米粒又不在侧屋,舒瑶继续练习刚刚从许梅芳那学来的做假花的技能,经过反复练习,等到白零露睡醒,她已经能做出一朵完整的花朵,这让她更加兴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要有时间,她开始做假花,才三四天的功夫,已经做出两束花来,舒瑶左挑右选后,选了最满意的一束,趁着中午学堂不上课,让许梅芳把把关。 看到舒瑶拿来的花,许梅芳立刻赞叹不已。 “我的好乖乖!你做的花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许梅芳竖着大拇指,不住地称赞,并玩笑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看以后学堂的花也都由你来做吧!” “不敢不敢!我才学了个皮毛,跟您学得东西还有很多!”舒瑶脸红。 许梅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朝舒燕琬道:“瞧瞧你闺女这嘴啊!可比你会说!指定随她父亲不随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母女俩面前提舒瑶的父亲,舒瑶边笑,边看向母亲,却见舒燕琬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后便以笑声掩饰。 舒瑶知道,母亲一向不愿提自己的亲生父亲,眼看着母亲看向自己,舒瑶赶紧装出没听到许梅芳玩笑话的样子,也跟着大笑起来。 学堂里立刻又是一片其乐融融的画面。 突然,一声急促的喊声打破了这副画面。 “舒瑶,舒瑶,你在这吗?” 舒瑶竖起耳朵,仔细听,当辨别出这个声音是凤舞后,她有些吃惊。 自打到白零露身旁,舒瑶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她了,此刻,她突然到学堂来找自己,自然吃惊不已,她连忙站起来,去门口迎接。 “凤舞,我在这里!” 因为奔跑,凤舞大汗淋漓,她顾不得擦汗,一把逮住舒瑶的胳膊,着急道:“你快回荼蘼看看吧,大小姐起了一身的疙瘩,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大夫说是花粉过敏,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正在赶往荼蘼的路上!” 原来,凤舞正好去找三夫人身旁的小丫鬟要花样,路过荼蘼得知白零露过敏,又见身为大大丫鬟的舒瑶不在,当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赶紧来报信。 听凤舞这番话,舒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自打知道白零露花粉过敏后,她便特别留意这事,大小姐怎么还过敏了呢 舒瑶赶紧跟母亲等人辞别,匆匆赶回荼蘼。 第42章此花非彼花 值得庆幸的是,舒瑶回到荼蘼后,白秦氏才在柳洵云与刘碧芝的簇拥下浩浩荡荡来到了荼蘼。 她们直奔白零露的寝房。 白秦氏一见白零露难受地躺在床上,当下便心疼地抹眼泪,“我的好孩子啊,这是怎么了,多少年没犯病了!今天怎么遭这种罪啊!”她焦急地看着呼吸困难的白零露,心疼地恨不能受罪的是自己。 别看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耿家人时常出现在白府,弄得白秦氏心里不痛快,但白零露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孙女,自从耿仁梅去世后,便由她带在身边,也就近几年,白零露长大了,她才放开手,此刻,见白零露这般模样,她怎能不心疼啊。 她冲着柳洵云大叫道:“大夫呢,快把陈大夫喊来!” “已经喊陈大夫去了!”柳洵云赶紧回话。 随着她话音落下,就看一背着药箱,留着美须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出现在正厅里,他没有立刻进白零露寝房,稍微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得到白秦氏允许后,方才进去。 陈大夫是白家专属医生,几十年来,白家上上下下的主子、下人都由他来诊治,自然知道白零露对花粉过敏,通过“望闻问切”后,他拿出了银针,为白零露针灸。 随着银针扎进相应的穴位,白零露的呼吸慢慢缓和下来,身上的红色也开始慢慢退去,围在床周围的所有人,方才长松了一口气。 看着白零露恬静地入睡,舒瑶一直悬着的心也缓缓地放了下来,她是白零露的大丫鬟,若白零露出了什么意外,首先受到责罚的便是她,更何况,自己本就是白秦氏跟柳洵云的眼中钉。 舒瑶心里清楚,横竖今天她是难逃此劫,白秦氏跟柳洵云不会放过她的。 只是她却想不通,让白零露过敏的花粉是哪来的。 白秦氏面上一片严肃,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沉,“筱雅、刘妈妈,你们留下来照顾零露!”随后,她看了舒瑶跟小米粒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这是要问罪了。 众人一起出了寢房,待白秦氏在正厅的椅子上坐稳后,舒瑶跟小米粒便跪在了她面前。 白秦氏重重地一拍椅背,呵斥道:“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大小姐的,幸亏今天没发生大事,否则把你们剁了去喂狗!” 她说这话时,眼神很明显都落在了舒瑶一个人身上,哼,于美清啊,于美清,你没安排这死丫头进荼蘼之前,我们零露可没发生一次花粉过敏的事,怎她一来,就出了这事,也就是你今天没来我们府上,否则我看你脸往哪里放! 柳洵云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舒瑶,自然而然想到了白人美。 女儿就是被这死丫头害得离府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既然你没好好照顾好白零露,那就休怪我留不得你了。 柳洵云朝着白秦氏一作揖,神态严肃道:“母亲,零露自幼对花粉过敏,这是府上人人都知的事,竟还有人顶风作案,此事必须严查不待!” 白秦氏点头,表示赞同柳洵云所言,她眼睛眯成一条缝,“荼蘼就你们两个人伺候,到底是谁把花粉带到大小姐面前的!” 舒瑶跪在地上,暗暗心想,今天白秦氏跟柳洵云很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不管最后能不能调查出大小姐过敏的真相,作为大丫鬟的自己都难逃伺候不尽心的惩罚。 不过呢,若是能调查出事情的真相,掌握主动权,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白秦氏见舒瑶跟小米粒只是低着头,更加生气,“一个个给我装聋作哑是不,好啊,来人啊,先给我掌嘴,打到能给我说话为之!” 白秦氏就带来了筱雅跟刘妈妈,还都被她留下来照看白零露了,但柳洵云身边却带了不少人,除了贴身丫鬟笑儿外,还跟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这两人早在舒瑶跪在地上时就已经跃跃欲试,听到白秦氏的命令,更是摩拳擦掌,便要上前来扇舒瑶跟小米粒。 眼看着这两个粗壮婆子走到她们面前了,一直低头不语的小米粒突然抬起头,“老太太饶命啊,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一听小米粒讨饶了,白秦氏挥手示意那两个婆子回来,两人一脸不甘心地又退回到柳洵云身后。 白秦氏继续逼问小米粒。 “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米粒跪在地上,尽管她一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身体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她吞咽一下,缓缓地抬起头,“回老夫人,是……是舒瑶,是舒瑶带花进了荼蘼,才让大小姐对花粉过敏的!” 听到小米粒这么说,舒瑶猛地抬起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小米粒竟然说自己带花进了荼蘼! 这怎么可能! 我带花进院子,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舒瑶震惊地看着小米粒,明白自己这是被陷害了! 白秦氏本就对舒瑶有气,现如今又听到小米粒对舒瑶的指控,怎能饶了她,“大胆的丫鬟,竟敢故意带花到大小姐身边,包了什么祸心!来人啊,给我打!” 那两个婆子又摩拳擦掌朝舒瑶靠近。 舒瑶大喊道:“老夫人明鉴啊,舒瑶对大小姐忠心耿耿,几时带花到荼蘼了!” “呵呵,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听到舒瑶的大喊,白秦氏眉头一竖,“小米粒,你继续说!” 小米粒攥了攥拳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自打几天前开始,舒瑶有事没事就在侧屋窝着,我进去时就看她把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往床下的柜子里塞,先前奴婢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现如今大小姐过敏了,我才恍然大悟,舒瑶藏到床下柜子的竟是花!” “果真?”白秦氏抬眸看向小米粒,随后微微抬了抬下颌,“把那柜子给我抬来!” 那两个三番五次想对舒瑶动手的婆子,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撸起袖子就去了侧房,不一会儿就抬来了舒瑶床底下的那个柜子。 白秦氏一看柜子上上了锁,斜眼轻蔑对舒瑶道:“打开吧!” 舒瑶抬眼看自己的柜子。 柜子完好无损,跟她离开荼蘼去学堂时一样,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对小米粒污蔑自己的事更加不解:“老夫人,柜子里都是我的衣物,并没有放鲜花!” 听舒瑶这么说,白秦氏只认为舒瑶是在拖延时间,“你的衣物?怎么?不敢打开是吧?那好,来人啊,给我砸开!” 白秦氏眼神凶狠,发出命令,得了命令的婆子,作势就要上前。 舒瑶只得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那婆子接过钥匙,迅速地打开,并把锁“哐啷”一声就扔到了地上,随后把柜子这么一推,柜子里的所有东西便倒在了地上。 原本低着头的小米粒赶紧抬起头,在柜子倒出来的东西里四处寻摸,当看到舒瑶刚刚昨天洗完衣服下有一抹红色时,激动地喊了出来:“在那,那就是舒瑶偷藏起来的花!” 刚刚那个打开柜子的婆子,听到小米粒的话,赶紧把散落在地衣服往旁处扔,当她清楚地看到果真有一朵花压在衣服下面后,眼睛顿时放光,迫不及待地就弯身捡起来。 但当她手接触到花时,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对了。 这花……好像不是真的,像是布花! 白秦氏见这婆子愣在原地,不悦道:“傻站那做什么,还不拿来给我看看!” 婆子满脸惊恐,一时也不知如何把这事向白秦氏言明,只得双手将“花”递给了白秦氏。 白秦氏本是满腔愤怒,但在接住婆子递过来的这花后,脸上的表情瞬时间就变了……她也察觉到这花不是真的。 小米粒正眼巴巴地等待着舒瑶受罚,却见白秦氏脸色不对,立刻意识到是舒瑶柜子里翻出的这花出问题了,不由地后悔起来。 白零露花粉过敏是拜她所赐。 原来,白零露午休时,小米粒看着舒瑶离开荼蘼,她便溜出去拿来了几朵迎春花,并偷偷放在了正在熟睡的白零露枕头边,直到看到白零露出现了些微的呼吸急促,她才赶紧处理了那几朵花,并到外面去呼救。 小米粒本是想着把这几朵花放到舒瑶的床上,却又担心自己刚刚出去拿花时有人看到牵连出她,又想着舒瑶柜子里的花更鲜艳、花盆也大,足够老夫人治她的罪了,方才把那几朵迎春花到荼蘼外处理了。 但现在看白老夫人的表情,貌似从舒瑶柜子里翻出的花有异常啊。 白秦氏恨得牙根痒痒,一伸手,把“花”扔到了小米粒头上:“这就是你说的,让大小姐过敏的花!” 一朵假花,扔到脑袋上,倒也不是很痛,小米粒却因害怕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 假花击中小米粒脑袋,然后便滑落在地上。 小米粒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当她拿起这花时,脸上的表情瞬间跟白秦氏她们一样了。 这花怎么是假的? 小米粒身子一软,蹲坐在地上——她污蔑舒瑶,被捉了个现行。 舒瑶将这些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若是我做假花都能让人过敏,那我不早就成仙成神了。 舒瑶想着,就跪在地上,给白秦氏狠狠地磕了一头:“求老夫人给奴婢做主!” 第43章再次陷害 白秦氏本想趁着白零露过敏的事把舒瑶撵走,现如今没拿到舒瑶是罪魁祸首的证据,反倒变成了奴婢之间的陷害。 白秦氏不想去评判奴婢们之间的争端,纵使她知道刚刚是小米粒在污蔑舒瑶,可若不评判吧,却又显得她对荼蘼院子里的下人不管不问。 一时间,白秦氏陷入了尴尬。 柳洵云紧握着帕子,一直冷冷地看着舒瑶,见老夫人长时间不说话,知她陷入了两难,开口替老夫人解围:“捉拿让大小姐过敏的凶手是当务之急,捉到凶手,自然就还你清白了!” 言毕,她便收回投射在舒瑶脸上的冷眸,侧脸看向白秦氏,“这次零露过敏幸未出现大事,但若继续让凶手逍遥法外,怕是躲不过下一次,母亲,尽快捉拿凶手才是当务之急!” 她说着,便轻轻向白秦氏点了点头。 白秦氏见柳洵云眸光中带着一丝闪亮,嘴角也微微上扬,像是一切都在她掌控中一样。 白秦氏知道儿媳妇对舒瑶的憎恨,当下立刻明白,柳洵云指定还留有后手,点点头,道:“那老二家的,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听到白秦氏询问自己的意见,柳洵云拉拉手里的帕子,“我刚刚在想,让大小姐过敏不见的话,不见得就是我们认知里的春天的花……” 她这话一出,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舒瑶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二家的,别绕弯子,有话直说!”白秦氏催促道。 “是母亲!”柳洵云应声,扭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笑儿。 笑儿会意,弯身上前,在刚刚被那婆子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不停的翻动。 “找到了!” 她一伸手,从衣服堆里拿出一个荷包,捧在手里递到了柳洵云手里。 柳洵云得意得笑了。 她边伸手打开荷包,边用眼斜睨着舒瑶,“说说吧,这里面都放的什么?” 舒瑶心头一愣,诧异地看着被柳洵云握在手里的荷包,说实话,若不是前段时间从翠竹院搬到荼蘼时,整理行李,舒瑶都忘记了这个荷包的存在。 这还是很久之前,母亲送她的荷包,那时母女两人正在冷战,舒瑶随手就把这荷包塞进包袱里,只知道荷包里面装了些干花,至于是什么花,或者说有没有花粉,舒瑶并不清楚。 蛋知道自己有这个荷包的,除了母亲,应该就只有陈芳菲了,回想刚刚,笑儿长驱直入,直接寻找着香囊,舒瑶立刻明白,一定是她告诉陈芳菲的。 那,白零露的过敏……跟陈芳菲也是有关的! 这是柳洵云设计好的! 此刻的舒瑶顿感自己是任人刀俎的羔羊。 柳洵云打开荷包,确定里面装的的确是干花后,起身递到了白秦氏面前。 白秦氏大怒,起身直接把荷包扔到舒瑶脸上,“来啊,门外的小厮,给我把这丫鬟给我拖下去,投井!” 随着,白秦氏下了这命令,柳洵云跟笑儿嘴角都不由地上扬,连一直跪地颤抖的小米粒也长松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外的小厮却没一点动静。 “来人啊!”白秦氏又吵门口怒吼。 门口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柳洵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直觉告诉她,外面肯定是出事了,难不成于美清那家伙又来了。 绝对不能给这死丫头翻身的机会! 柳洵云立刻弹起身来,一边命令那刚刚拿假花的婆子上前,一边不顾形象地去拉舒瑶的头发。 还没得碰到她碰到舒瑶的头发丝,垂落下的正厅门帘被人拉开了。 白景瑞站在门外,他的身子微微下弯,把门帘拉得很高,且,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柳洵云一瞟白景瑞面无表情的脸,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没有动弹。 “老大,你站门外做什么,快进来看看,零露拜这个死丫头所赐,花粉过敏差点出大事!”白秦氏看一眼大儿子,急忙出声。 白景瑞的嘴不由地抽动一下,他没有回应母亲,而是把头一低,没有拉门帘的手往前一抬,做出邀请状,“许司令,请吧!” 许司令? 许攸宁来了? 舒瑶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而后缓缓迈步进门。 看着许攸宁不疾不徐地动作,舒瑶的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上世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到了许攸宁身旁,而他已经完成跟胡司令的交接,成为了香城名副其实的许司令,此时,他应该在司令府忙碌,而不该出现在白家。 许攸宁扫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眸光略过舒瑶,未做停顿,而是侧过脸去对白景瑞道:“我许某人来了两次白家,竟看了两处好戏,白爷,你们前厅被下人弄得热闹,后院也被丫鬟弄得不安宁啊!” 白景瑞被弄得面红耳赤,站在后面不知该说什么。 白秦氏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见大儿子不知所措,连忙端了端身子,道:“我说这英姿挺拔、非凡人所及的是谁呢,原来是许司令啊!”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我上次见许司令,您还是牙牙学语,几十年不见,竟已是而立之年!” 白秦氏这话是在提醒许攸宁,当年白家对许家可是有恩情的,上次花厅事件虽然不欢而散,但也不至于过了这么多天,你还特意提这事啊! 许攸宁自然能听明白白秦氏这话的真正含义,他呵呵一笑,暗道是,还真是个倚老卖老的老东西。 白秦氏见许攸宁不说话,只当自己拿到了他的软肋,毕竟这种混官场的,最注重道义,面对当年白家的救命之恩,许攸宁还敢放肆不成。 “不知许司令今天来我们府,有什么重要的事嘛?”白秦氏把许攸宁让到上位,在丫鬟送上茶后,便开口问道。 许攸宁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白景瑞。 白景瑞赶紧道:“今晚,在司令府举办宴席,许司令亲自来邀请您老人家的……去禅堂时,得知您来了零露这,所以,我们……” 哎,许攸宁亲自相邀,本是让白景瑞看到了无限的希望,至少说明花厅事件算是过去了,但刚刚在门外听到的一切,却又把白景瑞的希望击碎。 厅内的一切,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全屋人给舒瑶设的圈套,那情形与几日前的花厅事件一模一样。 若换做别的丫鬟,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种宅斗故事,在哪个大宅门里都会发生,可这丫头偏偏又是舒瑶! “哎!”白景瑞又长叹了一声,“母亲,您确定是这丫鬟让零露生病的嘛?”他看着舒瑶,心里焦急如焚,你这丫鬟,闲着没事往荷包里放什么不好,偏偏放干花。 白秦氏并不知儿子心里的算盘,只当儿子是因为被许攸宁看到了府里的丑事而有些惭愧,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让许攸宁碰到了,那就当着他的面把事情调查清楚,也不枉白家的清白声誉。 “这是自然!”白秦氏痛快回应,并招收示意下人把自己刚刚扔到舒瑶脸上的荷包拿来,“你看,这里面都是花!”她示意儿子打开荷包看,“这死丫头,竟把这玩意藏在柜子里,害咱们零露过敏,这心肠,何其歹毒!” 白景瑞颤颤巍巍地打开荷包,眼一扫,见果真是干花,随后便递给了许攸宁,哎,虽然说舒瑶看起来是被设计的,自己虽然为白家大爷,但有人证、有物证,当着这么多人,着实无力帮她摆脱嫌疑啊。 许攸宁嘴角擎笑,接过荷包,打开后瞟了一眼荷包,冷笑道:“老夫人,你确定大小姐是花粉过敏?” “当然确定?不信你去问大夫!”白秦氏不明所以,眉头紧皱,抬手指向里间。 许攸宁点头,“既然大小姐是花粉过敏,那我就可以确定,大小姐的过敏跟这丫鬟无关!” “你胡说!”柳洵云脱口而出。 自打许攸宁出现,柳洵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上次花厅事件,也是因为他,才没除掉舒瑶,这次他竟然又出来作梗。 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这话有失身份,忙作揖,解释道:“我太过担心大小姐,一时失言还望许司令见谅!” 见许攸宁冲她点头微笑,一副不怪罪她的模样,柳洵云就紧接着问道:“许司令说,大小姐的过敏跟这丫鬟无关,不知有何依据!” 许攸宁知道她肯定会追问这个。 他笑盈盈地看着柳洵云,手却打开了荷包,然后把里面的干花全部倒在了桌子上,“既然是二夫人身旁的丫鬟搜出的荷包,应该也知道这花是什么吧?” 柳洵云一怔,看向笑儿。 笑儿也有些意外,陈芳菲只告诉她舒瑶包袱里有一装着干花的荷包,却没告诉她是什么花。 正厅里陷入一片寂静。 见此状,许攸宁冷嗤一声,真是废物,陷害人也不知道做好功课。 “这荷包里装得是百合花!”许攸宁说出了答案。 “百合花又如何!不也有花粉嘛!” 白秦氏不以为然道。 第44章我的错 许攸宁依旧笑着看向白秦氏,“的确,百合花有花粉!” 有花粉你还说什么! 白秦氏腹诽,面上显出蔑视。 许攸宁瞟了白秦氏一眼,明白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抬手拿起一朵完整的干花,递向白秦氏,“白老夫人有所不知,这百合花虽然有花粉,但种花人为了让它保持花期,会故意摘掉花蕊!不信,您老人家自己看!” 听到许攸宁这番话,白秦氏大惊,赶紧接过干花,果然,干枯的花瓣中央看不到花蕊。 “没花蕊不一定没花粉啊,说不定花粉撒在了其他地方,被一块装进了荷包里!”白秦氏嘴硬不承认。 许攸宁嘴角依旧擎笑:“百合花以观赏为主,若花蕊上的花粉蹭到花瓣上,定会影响美观,所以,白老夫人尽管放心,只要做成干花的百合花,定没有花粉!”他微调一下眉毛,眼神里折射出一丝轻蔑。 被许攸宁用这种蔑视的眼神看着,白秦氏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她嘟囔一句“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随后,便抬头看向白景瑞,“老大家的,既然许司令说百合花没有花粉,那零露过敏的事……” 她说半句,留半句,那意思带了些赌气:零露是你女儿,你要是不调查,我也不管! 白景瑞自然能听明白母亲的意思,他也心疼女儿啊,可许攸宁都替舒瑶洗冤了,他又怎敢揪着舒瑶不放呢。 况且现如今,谁让女儿过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许攸宁满意。 白景瑞沉思片刻,眸光落在了小米粒身上,刚刚在厅外,他清楚地听到事情之所以牵连到舒瑶,是因为这个叫小米粒的丫鬟的指认。 “大胆丫鬟,竟敢口出狂言,污蔑他人!”他说着伸手朝小米粒一指,“说!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米粒本就是个孩子,进府也不过几个月,虽然曾见过此时屋里的场面,但那时的她跟白零露一样,都是局外人,现如今成了当事人,又被白景瑞这么厉声呵斥,吓得抖如筛子,“我,我,是我以为舒瑶做的假花是真花,才以为大小姐过敏跟舒瑶有关!” 小米粒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奴婢也是想尽快找出伤害大小姐的凶手啊!” “放肆!想找凶手就随便污蔑旁人,来人啊!把这丫鬟给我拖出去!”白景瑞冲着门外喊道,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两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厮进来,一人拉着小米粒一条胳膊就往外走。 “饶命啊,饶命啊!”小米粒哀嚎不止,她先是看向白景瑞,见白景瑞连看都不看她,又扭头看向笑儿,“救我,救我啊!” 我是按照你说的做事的,现在出事了,笑儿姐姐你要救我啊!你不能不管我啊! 许攸宁微微一抬头,就留意到小米粒的眼神是落在柳洵云旁的的那丫鬟身上,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眼眸又一移动,看到舒瑶此时正皱紧眉头,表情复杂的看着小米粒,难不成还有别的故事。 一时间,他兴趣乍起。 “咳咳!”许攸宁咳嗽了一下,“还没找出让白大小姐过敏的凶手,就这么草率处罚了一个丫鬟,有所不妥吧!” 白景瑞面如白蜡,有些琢磨不透许攸宁的意思,“那许司令,您看这事……” 许攸宁眉头一挑,“自然是调查出真相……难道白兄不想调查大小姐过敏的真相吗?” 听许攸宁这么说,白景瑞更忐忑了:帮舒瑶洗了冤,还不让草率处理小米粒,许攸宁这是要揪出幕后黑手啊…… 他不由地瞟向了柳洵云,刚刚若没看错的话,小米粒是向柳洵云身旁的丫鬟求救的,难道…… 他一下子联想到了前几日的花厅宴席,当下恨不得拿巴掌呼自己脑门,哎,许攸宁果真是不想放过白家啊。 老二啊,老二,你们院子果真不让人省心啊,既然你有胆做事,那应该也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吧,大不了就把柳洵云推出去,不过是一介女流,许攸宁还真要拿妇人开刀嘛! 白景瑞想着,把心一横,拱手朝许攸宁一作揖,“小女过敏,我心里确实担心,可一时也没头绪啊,不知许司令可曾看出一二……” 许攸宁一挑眉,抬眼看了白景瑞一下,随后转移到小米粒身上,“倒也没看出一二,只是觉得那张口就污蔑人的小丫头着实可疑,白兄可从她身上寻找线索!” 白景瑞会意,亲自上前,抬手重重给了小米粒一巴掌,“说,是谁让你陷害舒瑶的!” 原本小米粒还对笑儿保留着一丝幻想,白景瑞的这一巴掌却一下子把她给打醒了,白家真正的当家人是白大爷啊,而且这个叫什么司令的,很明显一直站在舒瑶那边,若自己继续死扛下去,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米粒想到这,顾不得肿起的腮帮子,“砰砰”先了几个响头,随即抬起头看向白景瑞,“奴婢招,奴婢什么都说!” 一听小米粒这话,笑儿那张脸瞬间惊得惨白,就连柳洵云也面色铁青起来。 白秦氏早就知道这事与柳洵云有关,却没想到小米粒会这么快招认,一想到一切马上就跟舒瑶这死丫头无关了,白秦氏心中冒出一层失落。 “回大爷!”小米粒吞咽一下口水,缓缓地开口:“奴婢之所以污蔑舒瑶,是……”可她的话还没说完,竟被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 “小米粒,我知道你是看我过敏,心急之下才误会了舒瑶!” 这声音,是白零露! 寻声看去,却见白零露在筱雅跟刘妈妈的搀扶下,站在了寝房的门口。 屋里所有人都没料到白零露会突然出现,当下寂静一片。 “零露,你怎么出来了!”白景瑞先反应过来,赶紧到白零露面前,作势就要把她推回寝房。 但白零露却未遂他意,“父亲,关于我过敏,女儿必须出来说清楚!” 白景瑞眉头一皱,意识到女儿要说什么,难以置信地问道:“零露,你知道你为什么过敏?” 他紧盯着女儿。 但白零露却把眼神转移到另一边,拒绝跟他眼神交流,如此一来,白景瑞明白,女儿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过敏的真相。 白零露低着头说道:“我之所以过敏,是因为我私藏了月季花,本想着中午时偷偷拿出来闻闻,谁曾想……哎,都怪我不听话,让父亲、祖母,还有大家担心了!” 她说完这番话,才抬起头来,却也没有跟父亲交流,而是眼神扫过屋里的重任,就要给大家作揖行礼,可她身子太过虚弱,刚刚松开筱雅的搀扶,人就要滑落倒地。 筱雅赶紧再次扶住她。 如此一来,白零露的脸朝向白秦氏方向,正好对着许攸宁。 她并不认识许攸宁,但刚刚在寝房里,她倒是听到父亲嘴里说什么:许司令,放眼整个屋里,也就只有这一个外人,白零露确定眼前这人就是父亲嘴里那个许司令,只是看起来怎么这么年轻。 能当上司令的,不都是应该像胡司令那个年纪的人嘛。 尽管白零露心里有些好奇,却还是朝许攸宁作揖,“许司令,您难得来我们白府,竟让小女的愚昧行为,打扰了您的兴致,着实该死!” 一听白零露说自己愚昧,许攸宁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白景瑞的这个女儿可跟其他白家人有些不一样啊,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过敏,是有人故意设计来陷害舒瑶的,这丫头竟往自己身上揽,白家人不都喜欢推卸责任嘛,有些意思啊。 一时间,许攸宁对白家后辈的印象稍微有些改观,眼眸瞟过跪在地上的舒瑶,心里动了一个念头。 “侄女说的是哪里话,我今日到贵府,本就是来邀请大家去参加司令府的宴会,正巧遇到了你过敏的事,又何来打扰不打扰!舍妹刚来香城,一切陌生,若是侄女身体允许,不知可否赏脸一同参加宴会呢!” 白零露一怔,对许攸宁的邀请有些意外,刚刚他不是说,求白家是为了邀请祖母参加的嘛。 一见白零露发愣,白景瑞赶快上前道:“小女一定会准时出席的!” 听到父亲的声音,白零露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朝许攸宁福利,却又是摇摇晃晃地要跌倒。 “还不快把大小姐扶回去!”白秦氏心疼不已,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筱雅怒吼道,筱雅赶紧搀着白零露,要把她扶回床去。 “祖母……”白零露哪里肯立刻回去,她非但没有顺着筱雅,反倒拼尽力气朝白秦氏走去,握着白秦氏的手恳请道:“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千万别罚舒瑶跟小米粒啊!” “我知道,我知道!”看着白零露惨白的小脸,白秦氏眼泪都快掉下来,双手握着白零露的手,往寝房里送,等着白零露再次上床躺下,她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扭头看向许攸宁,“许司令,刚刚我孙女的话,您也听到了,让您跟着担心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我也就没什么要说的了!”许攸宁冷嗤一声,随后站起来朝白秦氏一作揖,“白府身为香城大户,门第森严、家风淳朴、下人忠心,看来的确是许某人我多虑了!还望老夫人不要怪罪晚辈!五天后的宴席,还望老夫人能赏脸!” 说完,他也不等白秦氏回话,便大步而去,只留了个背影给白秦氏。 白秦氏气得当下就憋了一口气,差点摔倒,踉跄一下,幸亏丫鬟上前扶住才免得出意外。 白景瑞有些想来宽慰母亲几句,但看着许攸宁渐渐远去,却也只得跟了上前。 送走许攸宁,白景瑞便匆匆赶回了荼蘼,白秦氏早已经带着柳洵云等人离开了,小欢喜上前来禀报,说柳洵云当着白秦氏的面,打了笑儿好几巴掌。 听到这里,白景瑞已经确定了事情的真相,越发心疼起女儿来。 他吩咐小欢喜去厨房做一下给女儿补身子的菜肴,随后,便进入了白零露的寝房。 “我的好女儿啊!真是委屈你了!”一进寝房,白景瑞便把女儿搂进怀里。 第45章蓝荷韵 “能为父亲分忧,女儿不委屈!” 白零露从父亲怀里退出身子,轻声说道:“都怪我贪了个这病,今日差点惹出祸事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想起女儿因此被邀请参加宴席,白景瑞感慨一句,眼睛自然落在站在床前的小米粒身上。 “大胆丫鬟,你还有脸站在大小姐面前!” 小米粒吓得“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大爷饶命啊,奴婢也是一时迷了心!” 小米粒这话算是承认了她是故意污蔑了舒瑶。 白零露所有的期盼在这一刹那灰飞烟灭。 她原本以为自己过敏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而二婶娘因为白人美被撵出府,才借着自己的过敏,嫁祸于舒瑶,竟没想到小米粒真的是自己过敏的罪魁祸首,白零露难过地闭上眼睛,朝着小米粒方向挥了挥手,“父亲,您看着办吧!” 这是要任白景瑞处理小米粒的意思。 小米粒吓得鼻子眼泪都下来了,匍匐着朝白零露爬去,“大小姐,我错了!”还没等她爬到床边,一脚就被白景瑞给踢开了。 “来人啊,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白景瑞朝着门口的小厮喊道。 但凡白家撵出的丫鬟,多半是找牙人领走卖了,小米粒已经料想到自己将来的处境,哭得越发伤心,她还想哀求白零露,可那小厮压根不给她机会,捂着嘴就拖出去。 白零露不忍看小米粒,捂着眼睛趴在被子上,待听不到小米粒的嘶吼后,她才抬起头,惨白的小脸上一双肿红的樱桃眼。 舒瑶一直站在门口,看白零露这么难受,她心里也酸酸的。 在白零露最困难时,一直是小米粒陪在她身旁。 现如今于美清来撑腰了,白景瑞也回来了,白零露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小米粒竟出了歹心,虽说小米粒没来得及说明,她为什么会陷害自己,但舒瑶大体也能猜出几分,定是与她被于美清要到白零露身旁并做了大丫鬟有关。 小米粒年纪小,容易被人蛊惑。 一想到小米粒今后的命运,舒瑶心里不是个滋味,那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又一下子冒了出来:她得尽快离开白家。 且说,茉院这边。 陈芳菲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不时站起来眺望一下路尽头。 其实,负责守门之职的病不是陈芳菲。 可白晋轩的未婚妻蓝荷韵,大中午的突然到访了。 这位蓝荷韵面上一副大家闺秀,私下却是个泼辣的很,一双吊梢丹凤眼,透着妩媚跟干练,作为白家将来的主子,自打进茉院,蓝荷韵就端起了少奶奶的架子,指挥这,指挥那,让陈芳菲很不舒服,索性便从里屋退出来,跟守院子的丫鬟翠莲换了差事,让翠莲进去伺候,她则守在这里。 一来是躲着蓝荷韵,二来也是想及时看到凯旋归来的笑儿,也不枉费她这些日子里,帮着笑儿出谋划策。 自打确定笑儿要从小米粒身上下手后,她便倾尽全力,想破脑袋,在记起舒瑶包袱里的荷包里有干花后,果断定下了毒计。 正午时,有丫鬟来报二夫人说大小姐过敏了,陈芳菲便知到了舒瑶的死期了,她殷切地目送柳洵云、笑儿等人离开了茉院,估摸着这个时候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啊。 舒瑶啊,舒瑶,你虽然喊我一声表姐,但为了我的好前途,也只能除掉你了。 她正想着呢,就见一队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柳洵云他们回来了。 陈芳菲雀跃地站起身来。 但立刻,她察觉到了异常。 就见笑儿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跟在柳洵云身后,而柳洵云脸上也灰蒙蒙的,压根没有半点出气后的爽快,难道…… 陈芳菲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如她设想的那般顺利,舒瑶没有因为荷包里的干花担上害白零露过敏的罪责。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陈芳菲自认为计划万无一失,刹那间想不通,只得也低下头,垂在门的两边,摆出规规矩矩地模样。 柳洵云心里压着一口火气,以前不管于美清来白家怎么折腾,她终究是个外人,白老夫人还是偏袒着自己的,可今天,老夫人已经明明白白表现出了不满,虽说最后因为白零露的“挺身而出”没在许攸宁面前牵连出自己,可老夫人心里指定清楚的很。 笑儿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柳洵云一直觉得笑儿办事稳妥,方才采纳了她的意见,到荼蘼来了那一出,谁能想,许攸宁三言两语就把舒瑶的嫌疑摘干净了。 柳洵云越想越来气,一抬眼,见陈芳菲立在门口,又想起最近这些日子,笑儿有时没事就跟陈芳菲一起嘀嘀咕咕的,又想着陈芳菲以前跟舒瑶公事过,还是舒瑶的表姐,更加确定“荷包干花”的事与陈芳菲拖不了干系,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你站着做什么?” 陈芳菲一听柳洵云这声影的语调,更确定了事情出了纰漏,于是她低着头,赶紧回答:“回二夫人,蓝小姐来了,正在等您呢!” “荷韵来了?”一听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来了,柳洵云的脸色稍微缓解了几分,虽说蓝家的生意做的不如白家大,可蓝荷韵是蓝家正经八百的大小姐,无论是样貌还是在香城的声誉,配自己儿子都是绰绰有余的,这门婚事还是她费了好大劲才求来的,顾不得再为难陈芳菲,柳洵云赶紧朝正厅走去。 眼看着柳洵云加快了步子,笑儿也赶紧跟上来。 陈芳菲见笑儿走来,下意识地想拉住她询问一下荼蘼的事,可笑儿却一甩手,躲开了她应过来的双臂,并朝她“哼”了一声,便匆匆跟着柳洵云进了屋。 陈芳菲心里“咯噔”一下,呆愣在原地。 且说,柳洵云进了屋,一进门就看蓝荷韵正斜依在塌上,身下靠着一缎红色的引枕,正拿着本《王熙凤传记》在那看,见柳洵云进来,赶紧把手里的书递给自己的丫鬟,从塌上下来,盈盈给柳洵云行礼,“柳姨,您回来了!” 柳洵云拉着蓝荷韵手,亲亲热热地喊着,顺势就把她拉回到塌上,“哎,晋轩去考察棉花走了有些日子了,来信说,这几天就回来,我本想着等他回来,就邀你出去玩,你怎么来了!” 其实对于自己这位未婚夫,蓝荷韵一开始并不是特别满意,但禁不住白晋轩接连殷勤,又见白家生意蒸蒸日上,慢慢的,她也觉得嫁进白家不是见坏事。 听未来婆婆又提到白晋轩的名字,蓝荷韵面上拂过一丝绯红,她低着头,娇羞道:“香城新就任的许司令,跟家父有些渊源,邀我参加几日后的宴会,我没有姊妹,一人去没意思,寻思着来喊人美妹妹一起去,也算有个照应!可我刚刚去人美妹妹那,她院子紧闭,我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方来打扰柳姨了,不知道这大中午的,人美妹妹她……” 蓝荷韵的话让柳洵云是又感动又尴尬,她没料到自己这未过门的媳妇竟然会这么照顾自己女儿,想想自己女儿现在在山里缺吃少喝的,柳洵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骗说道:“你说人美啊……她,她前些日子就跟晋轩一块去乡下看棉花了!真难为荷韵你还想着她这个妹妹!” 柳洵云拉着蓝荷韵的手,激动地说道。 一听白人美不在府里,蓝荷韵长叹一声,“这样啊,哎,难不成还真要我一个人去!” 看着蓝荷韵一脸失落,柳洵云脑子忽然一闪,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她原本灰蒙蒙的脸上,突然有了光彩,她再次拉住了蓝荷韵的手,“你也不用担心啊,人美虽然不在府里,可大小姐会去参加啊!” 柳洵云精明的脸上泛着亮光,非但白零露会参加,那个叫舒瑶的丫鬟也会参加,这么重要的场合,想必少不了沈涵飞。 沈涵飞对舒瑶有意,许攸宁貌似对舒瑶也照顾优加,到时让沈涵飞看到你跟许攸宁有染,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何时,呵呵,自古被枭雄争夺的红颜美女都没好下场,舒瑶啊,舒瑶,你以为自己是麻雀变凤凰,我让你鸡飞蛋打、魂飞魄散! 蓝荷韵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后,她才意识到,柳洵云说的大小姐是白零露,“大小姐?她也参加宴会?” 在蓝荷韵的记忆里,白家这位大小姐就跟隐形人似的,不会出席任何重要场合,就连自己跟白晋轩的订婚宴,她都没有出现,以至于香城不熟悉白家人员构成的,都以为白人美才是白家大小姐。 “是啊,她也参加!”柳洵云道,“怎么?你不喜欢她?” “不,不!我……我从未见过大小姐,我怕……”蓝荷韵有些吞吐,她怕弄得更尴尬。 “这倒也是,哎……零露刚刚花粉过敏,正在休息,若不然我倒可以领你去,你们认识一下……”柳洵云为难道,她边说,边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笑儿,并朝笑儿挤了一下眼。 笑儿跟在柳洵云身旁多年,一下子就明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她本还担心柳洵云会因为“荷包干花”的事彻底冷落她,可这眼神让她看到了复活的希望,她思忖片刻,忙道:“夫人、蓝小姐,这也不难,咱们可以安排府里熟悉大小姐的丫鬟跟在蓝小姐身旁,到时,大小姐一看是咱们府里的丫鬟,自然知道蓝小姐不是外人了……” “这样……不好吧!”蓝荷韵有些犹豫了,自己还没过门,就带着白家的丫鬟,旁人看来,还以为她们蓝家请不起丫鬟呢。 第46章赴宴 柳洵云倒没有把蓝荷韵的犹豫放在眼里,她拉住蓝荷韵的手轻轻拍打一下,道:“笑儿说的倒不失是个好主意!你啊,迟早是这白家的女主人!” 这句“白家的女主人”一下子击中了蓝荷韵内心,她微微一抬头,眼睛扫过身旁丫鬟手里那本刚刚看的《王熙凤传记》,心里涌起抑制不住地悸动,她未再做思考,点了点头,“那,就依柳姨您说的办……不知,柳姨打算让哪位丫鬟来做我跟大小姐的引线人啊!” 据蓝荷韵所知,自己这位未来的婆婆,平日里可没少苛待大房的人,白零露应该从未见过她,她还真好奇,柳洵云会安排个怎样的丫鬟,能让白零露注意到自己。 柳洵云眼睛微微一眯,不急于回到蓝荷韵的问题,反倒又看向笑儿,“笑儿,你说说,让谁到荷韵身旁伺候合适!” 笑儿在献计伊始,心里就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陈芳菲。 若不是她说舒瑶包袱的荷包里干花,她又怎会在荼蘼被二夫人扇耳光,而且这段日子以来,她也打听清楚了妹妹被枪毙的全部过程,虽说的确跟舒瑶脱不了干系,却也不想陈芳菲说的那样是舒瑶一手造成的。 被柳洵云打几巴掌后,她也清醒了,刚刚在荼蘼闹得那一出,自己多半也是被陈芳菲设计了。 自己没本事被许攸宁看中,还想借我的手设计舒瑶! 那就休怪我以牙还牙了。 笑儿想完,便朝柳洵云跟蓝荷韵微微行礼,“我想来想去,觉得没人比芳菲姐合适了!” “芳菲?”蓝荷韵重复一下,而后便透过窗棂的空隙朝院门口看去,此时陈芳菲还坐在院门口。 蓝荷韵是认识陈芳菲的,刚刚她就觉得有些疑惑,芳菲不是白人美身旁的丫鬟嘛,怎不陪着白人美出去,反倒在茉院伺候了。 笑儿一看蓝荷韵朝外看,明白她心里想说什么,忙补充道:“是的,就是二小姐身旁的贴身丫鬟芳菲,她在二小姐身旁伺候过,她若随着蓝小姐去司令府赴宴,大小姐见到她,自然能认出蓝小姐,况且,她还是大小姐身边贴身丫鬟舒瑶的表姐,她陪着您去,再合适不过了!” 听笑儿这番解释,蓝荷韵没再考虑,点点头,算是接受让陈芳菲陪自己去赴宴。 见蓝荷韵点头,柳洵云轻轻舒了口气,“笑儿去把芳菲喊进来,跟在荷韵身旁,可不能失了分寸!” 笑儿忙作揖,转身出门,很快,就带着陈芳菲进来了。 陈芳菲本就不想跟蓝荷韵接触,所以一听自己要跟在蓝荷韵身旁时,整个人都是奔溃的,但这种抵抗存在不过一息,在听说自己陪着蓝荷韵是去参加许攸宁的就职宴时,负责引导蓝荷韵跟白零露认识时,瞬时间雀跃起来。 “奴婢,定不负二夫人嘱托!” 不用柳洵云挑明,陈芳菲也知,自己的责任绝不是仅仅让蓝荷韵跟白零露认识那么简单,她趴在地上,给柳洵云重重磕了个头,心里暗自发誓,定要尽快铲除舒瑶。 ……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司令府宴会的时间。 胡司令虽然跟许攸宁交接完了手续,但因妻子前些日子遭遇车祸,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暂时还没有离开司令府,也就是说,此时的司令府住的还是胡司令一家,而许攸宁暂时还住在许家老宅,未搬进司令府。 对此,香城百姓议论纷纷,有说这是胡司令不想离开香城这块肥地,故意给许攸宁难堪的;还有的说,是许攸宁发现了军中亏损,故意设计不让胡司令离开香城的。 加上许攸宁还专门送帖子去警察局,邀请了包括代局长沈涵飞在内十几位香城警察局的长官们,传言更是愈演愈烈,谁都明白,今日的宴会不是好宴。 蓝荷韵从父亲跟兄长的对话里得知这些事后,心里有些忐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为这场宴会的牺牲品,所以才去白家找白人美,谁曾想,白人美没请来,倒带了白家一丫鬟。 其实在接受笑儿的提议后,蓝荷韵就有些后悔了,当时白零露身体不舒服不方便拜访,过段时间她身体好了再去拜访就是了,不过既然答应了,又不能反悔不是,她也只能带着陈芳菲一起去司令府了。 舒瑶陪着白零露跟着白景瑞早早便达到了司令府,本也在受邀之列的白秦氏,早上起来突然咳嗽不止,并没有随他们一起来。 白景瑞前去跟自己的几位老友叙旧了,让白零露暂时先四处逛逛。 这还是白零露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她紧紧地握着舒瑶的胳膊,不知自己站哪才合适。 陆续有客人到达大厅,舒瑶意识到白零露傻站在正中央有些不妥,她环顾整个大厅,记忆里,这宴会厅里少不了应季的花卉,可今天,竟看不到一朵花,舒瑶思忖,难道是许攸宁知道白零露对花粉过敏,特意安排的。 上世,舒瑶为了许攸宁,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她爱他,为了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虽然,随着许攸宁把自己送给他人后,这份炙热的爱被破灭,但一想到自己曾挚爱过的男人,为另一个女儿做了这么体贴的事,舒瑶心里多少还有些吃味。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想那些做什么!许攸宁为哪个女子倾心,与我有什么关系! 舒瑶快速调整心情,周围已经有穿着华服的客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白零露,舒瑶决定立刻把白零露带走,她快速地回忆关于司令府的一切,记起在大厅西北家有一四方的露台,周围都是可以打开的玻璃窗,而且距离花园也远,既能留意到大厅不用担心花粉会飘进来。 “大小姐,您随我来!”她轻声在白零露耳边说道,随即,便搀扶着她快速地朝露台而去。 白零露顺从地跟着舒瑶而去。 “天啊,舒瑶,你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白零露一到哪露台,忍不住就惊呼道,她坐在露台下的长凳上,透过玻璃窗看外面艳丽的美景。 “我刚刚问了司令府的下人!”舒瑶随口编了个借口,随后站到了长凳旁。 露台的景致跟她的记忆里,并无异常,唯一的不同便是,当年,她曾在长凳上铺了条薄毯子,每次出征回来,浑身疲惫时,她都会坐在这好好休息一番。 这里,承载着她跟许攸宁的很多回忆。在这里,许攸宁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也在这里,许攸宁教会了她使用枪…… “呀,这不是大小姐嘛!” 一道夸张的女子喊叫声打断了舒瑶的回忆。 舒瑶脸色微变,寻声望去,却见陈芳菲陪着一穿着短款旗袍的妖娆女子而来,当下不由地诧异万分,她盯着那妖娆女子半晌,竟没想起这女子是谁。 上世,她一心围在白人美身边,对白家其他人观察甚少,更何况上世的今天,她已经离开白家了,这女子是…… 舒瑶带着诧异,上前把白零露从长凳上搀起来,却见白零露脸上也写满了疑惑。 她也不认识这女的。 “大小姐,这位是大少爷的未婚妻,蓝小姐!”陈芳菲是时候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零露你好,我是蓝荷韵!”经陈芳菲这么解释,蓝荷韵边自我介绍,边顺理成章第朝白零露伸出手来。 白零露没料到蓝荷韵这么热情,有时受宠若惊,经过几秒钟短暂的安静后,她迎住了蓝荷韵的手,“原来是嫂嫂!”但立刻觉得这个称谓不贴切,连忙改口道:“蓝小姐,你好!” 白零露也正愁找不到人说话,有了蓝荷韵的出现,瞬时间她放松了下来,连忙拉着蓝荷韵坐在了长凳上,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舒瑶站在白零露身旁,不动声色观察着蓝荷韵,她身上的旗袍不是传统的样子,是改良后的版本,更贴身,更突显穿衣人的窈窕身子,当然也更短,记忆里,这种旗袍应该在三年后大肆流行起来的,且是先从花柳巷窑姐那开始的。 在今天这种场合,穿这么短的旗袍,这个蓝荷韵多半也是个风流人物。 舒瑶皱皱眉头,想起白晋轩的婚姻,好像在她跟着许攸宁去沪上那年,白晋轩离婚了,原因是妻子出轨,跟一个留洋回来的经济学家搞在了一起,私奔了,如此说来,倒是跟舒瑶对蓝荷韵的印象不谋而合。 只是,陈芳菲怎么会到蓝荷韵身旁了呢,蓝荷韵还没嫁进白家门,怎使唤起白家的丫鬟了呢,看白零露跟蓝荷韵聊得这么投机,不知过会儿白景瑞见到自己这位准侄媳妇儿会有什么印象。 舒瑶转身看向陈芳菲,正想询问她为什么跟在蓝荷韵身边,正厅中突然一阵喧哗,她赶紧看去,身旁传来陈芳菲冷笑声,“许司令果真很受大家欢迎啊!表妹你说是不是!” 针对陈芳菲明显的嘲讽,舒瑶直接回敬:“人家受不受欢迎,与咱们有关吗?” 陈芳菲被噎了个不轻,她咬咬嘴唇,哼,你就给我嘚瑟吧,过会儿有你哭的! 第47章暗送秋波 舒瑶虽然对陈芳菲跟在蓝荷韵身旁心怀不解,但听陈芳菲语气里对自己的敌对,她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选择继续紧紧跟在白零露身边。 时间估摸着过了几刻钟,正厅里的喧哗慢慢减弱,围在一起的人也慢慢散去,舒瑶看到了穿着军装威武帅气的许攸宁。 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举在半空,正跟身旁刚刚卸任的胡司令说着什么,一个意气风发、正值壮年,一个如槁木死灰,精神不振,这就是得势与失势的差别吧。 为避免再想起往事,舒瑶赶紧收回了眸光,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白零露身旁。 突然,白景瑞的声音猛地响起:“原来你们在这!” 本来坐在长凳上的白零露听到父亲的声音也赶紧站起来,她不解地看着白景瑞,“父亲!” 随着白零露的这声父亲,就见白景瑞绕过露台前的盆景,站在了他们面前,与他一块出现的还有许攸宁,以及另外两个青年人。 这两人舒瑶都不认识,并不是前世许攸宁朋友圈里经常出现的人。 “许司令担心你的病情,特意询问,你竟躲在这里了!”白景瑞责备女儿,语气里却透出一抹骄傲跟轻松,他清楚地意识到,先前在司令府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已经随着时间彻底成为了过去,白家跟许攸宁之间的不愉快已经彻底翻了过去。 白零露有些受宠若惊,“小女何德何能竟让许司令这般担心!”她低着头,脸泛着红润,有些想不明白许攸宁为何会这么关注自己。 白零露久居深闺,虽然已是豆蔻年华,对男女之事却未开窍,被许攸宁这么关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往一些糟糕的事情上想。 许攸宁看出白零露的紧张,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我担心,是这家伙……”许攸宁说着,就朝跟着他来的那两个青年中,个头少矮的那个人一指,“是这个张琪,那天听我说,白大小姐花粉过敏,特意重新布置了宴会厅!” 被许攸宁点破,张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朝白零露微微一拱手,“我是学医的,听说白大小姐对花粉过敏,便重新布置了宴会厅,过敏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轻心啊!” 张琪这一客气,白零露脸更红了,她赶紧回礼,连连说道:“谢谢,谢谢张公子!” “客气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张琪跟白零露这一说一合时,一旁的许攸宁则一脸玩味似的打量着张琪跟白零露。 依着舒瑶对许攸宁的了解,他此时的这番表情,多半是要撮合这两人啊。 她脑海里关于张琪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许攸宁说起过,他有一个学医的朋友为了逃婚去了美国,根据许攸宁的描述,应该就是这个张琪,看此时张琪对白零露的态度,说不定两人真能凑成一对呢。 舒瑶正想着呢,原本正看着张琪跟白零露的许攸宁猛地转了一下头,眸光直射向她,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宛如很迫切舒瑶回应她些什么,吓得舒瑶赶紧躲闪开。 “哼,还说没动心思,没动心思你别盯着许司令看啊!”陈芳菲冷嗤声轻轻传来,还击意图明显。 舒瑶不想做什么引许攸宁关注的事,明明有可以回击陈芳菲的话,却还是低着头选择了沉默。 舒瑶这一沉默,陈芳菲以为自己得势,嘴角骄傲地上扬,用炙热的眼神看向许攸宁,可许攸宁却再一次忽略了她,眼神又回到了张琪身上。 陈芳菲郁闷,自己到底比舒瑶差在哪! 此时,又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张琪心细,不像我,一个学经济的,就没这么细心了!” “在下余伟凯,给各位小姐请安了!”余伟凯自我介绍道,他说着,就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放于胸前,行了一绅士礼,他穿着修身的西装,做这个动作时,肱二头肌撑起了衣服,看起来粗壮结实。 舒瑶心想,这个余伟凯声音有些耳熟,上世好像接过他的电话。 突然,舒瑶意识到什么。 刚刚,余凯伟说,他是学经济的! 这个时候,放眼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学经济的,舒瑶想起前世蓝荷韵就是跟着一个学经济的跑的,难不成……舒瑶心头窜出一个念头,不会这么巧吧! 她赶紧朝蓝荷韵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就见此时的蓝荷韵,正一脸娇羞,含情脉脉,想看又不敢看地用眼梢瞟着余凯伟。 舒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上世,蓝荷韵的私奔对象就是这个余凯伟,不知两人是早已暗生情愫,还是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呢。 这个时候有属下跑来,附在许攸宁耳旁言语几句,随后,许攸宁就朝大家拱拱手,说宴会要开始了,便暂时离开了。 许攸宁一离开,张琪还有余凯伟也不便再跟白零露等人在露台,几句寒暄后,便也退出了露台,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白景瑞。 “零露,这位是……”白景瑞指着蓝荷韵问女儿。 对于蓝荷韵,白景瑞有些好奇,一来,他是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看见过;二来,他是留意到蓝荷韵身后的陈芳菲,他知道陈芳菲是二房的丫鬟,可今天二房并没有人来参加宴会,这个丫鬟是怎么来的。 “这位是蓝姐姐,就是大哥的未婚妻!”生怕说“蓝姐姐”,父亲不知道是谁,白零露赶紧又补充了蓝荷韵的身份。 如此一来,白景瑞反应过来了,“原来是晋轩的未婚妻!”那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白家的丫鬟会跟在她身边了。 白景瑞没有再多问,只是冲着蓝荷韵点点头。 蓝荷韵也盈盈回礼。 本是一副家族和乐画面,余凯伟却又突然出现了。 “哎呀,白兄,你还在这呢!许司令正找你呢!”他刚绕过盆景,就朝白景瑞一作揖, 许攸宁找我?白景瑞稍微平息的心情涌起一丝波澜,他一边对余凯伟言谢,一边弯身做邀请状指引余凯伟一同前些,“多谢余先生!咱们一起?” “好,请……”余凯伟点头,并下意识地朝露台的众人扫了一眼,这一眼不打紧,正好跟蓝荷韵四眸相对,早在刚刚,他就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眼神热络,这一对视,更让余凯伟心花怒放。 本来蓝荷韵还端着大家闺秀的矜持,跟余凯伟这双眼一对视,她从余凯伟眼中获取到了她希望得到的消息:这个男人对自己也有意思。 “余先生,咱们走?”白景瑞正在思忖许攸宁为什么会找自己,压根没注意到余凯伟跟蓝荷韵眼神里的天雷地火,见余凯伟不动弹,又出声喊了一次。 “好,请……”余凯伟只得收回眼神,随白景瑞立刻,末了,还不忘又看了蓝荷韵一眼。 蓝荷韵有些不舍地看着余凯伟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盆景后,都不舍得收回眼神。 蓝荷韵对白晋轩一直不满意,弱不禁风、斯斯文文,没有一点男子的气魄,她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样子就是余凯伟这种:高大、英俊,有着粗壮的臂弯,声音低沉有磁性。 今天才第一次见余凯伟,蓝荷韵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被吸引走了,她盯着余凯伟离开的方向,真希望遮挡视线的那株盆景凭空消失,好让她能继续真真实实地看着余凯伟。 “两位小姐,来参加宴会的女客们都在隔壁厅,你们要过去吗?” 一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下人来向白零露跟蓝荷韵介绍,蓝荷韵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她微微平息一下心情,问道:“那个厅里有花吗?我妹妹花粉过敏呢!”她拉着白零露的胳膊,嘴上亲切地称呼白零露是妹妹,只是心却早已经不在白家人身上。 “小姐放心,我们遵从张先生的意见,所有的宴会厅都采用盆景、绿植装饰,不会发生花粉中毒的事!” “这就好!”蓝荷韵说完,迫不及待地拉着白零露就要绕过露台前的盆景,却被下人给喊住了,“两位小姐暂且留步!” 被下人喊住,蓝荷韵有些不高兴,“怎么?还有什么事?” 下人面露惊恐,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朝蓝荷韵行进的相反方向指了指,“宴会厅,在那边……” “……”蓝荷韵面上拂过一丝尴尬,她原本还打算路过正厅时,跟余伟凯再来个巧遇,愿望落空,蓝荷韵心里有些失落,但她也没说话,拉着白零露转过身,朝下人指引的方向走去。 进了旁边的宴会厅,白零露这才发现竟有不少熟人。 “表姐,你也来了啊!”耿映雪拉着耿映香匆匆朝她们赶来,以往香城的聚会,白零露是从来不参加的,耿映雪对她出现在司令府感动惊讶也是在所难免的。 耿映雪依旧穿着一身骑装,雪白的衬衣,贴身的马裤,高过膝盖的马靴,好不威风。 她全然无视蓝荷韵,拉起白零露另一只胳膊,“表姐,你是白家大小姐,这种场合你早就该多参加呢,以前白人美抢了你的风头,香城百姓还以为她白人美是白家大小姐呢,现在好了,她被撵去山里庄子了,以后你要多参加一些啊!” 蓝荷韵一怔,她本就不太相信柳洵云的话,白人美那么懒怎么可能跟着白晋轩去收棉花,原来是被撵到山里庄子去了,就说嘛,白晋轩跟白人美都是一无是处的蠢货,这一刻,余凯伟那硬朗的形象又飘到她面前,比起白晋轩,余凯伟不知道优秀多少。 耿映雪的话让白零露有些担心,她赶紧看向蓝荷韵,确定她并没有因耿映雪的话面露难色,这才把心稍微放进肚子里。 “蓝姐姐,这是我舅舅家的两位表妹!”白零露指着耿映雪、耿映香向蓝荷韵做介绍,又指指蓝荷韵,跟耿映雪道:“这是我大哥的未婚妻,蓝姐姐!” 听到白零露的介绍,耿映雪上下打量了一下蓝荷韵,不以为然道:“你大哥?就说白晋轩吧,要说蓝姐姐配你大哥可是绰绰有余了!” 自打刚刚见了余凯伟,蓝荷韵就越发瞧不上白晋轩,耿映雪的话无疑再次肯定了她的想法,她嘴上说着“耿小姐言过了!”,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把白晋轩往地上踩。 原本蓝荷韵以为,大房没儿子,只有白零露这一个孤女,仗着能干的柳洵云,白晋轩迟早能在白家有一席之地,可现在看来,连白人美都被赶去山里了,白家二房都是窝囊废。 此时的蓝荷韵,满脑子都是余凯伟,恨不得能立刻投进他怀抱,一声丫鬟尖锐的叫声,把她从美好的幻想里一下子拉了回来。 “她们在那!”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就看着一个穿着雪白色洋装的女子气汹汹第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你们,刚刚是不是从大厅旁的露台过来的!” 白零露几时见过这场景,紧紧地握住了蓝荷韵的胳膊。 蓝荷韵也不明白这女子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她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丢的便是歧视,于是深吸一口气,面对着气势汹汹第女子,仰脸道:“没错,我们刚刚从那边过来,你有什么事吗?” 这穿洋装的女子听蓝荷韵这么说,冷笑一声,“好,既然承认了,那把偷的东西拿出来吧!” 第48章原来是安排好的 偷的东西? 女子话音刚落,宴会厅里的诸位女客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这些女客本就是高宅后院里的宅斗高手,每个人都练就了一双用眼神就能杀死人的眼睛,随着女子的叫嚷,她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如利剑般的眼神,让第一次涉猎这种场合的白零露吓得不由地颤抖起来。 舒瑶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这个穿洋装来指认她们偷东西的,不是旁人,正是许攸宁那天邀请白零露时,特意提到的他的胞妹许瀛月。 一个被娇生惯养宠坏了的千金小姐。 上世,舒瑶跟在许攸宁身旁,受尽了这位大小姐的欺侮。 没料到,今生,初次见面,竟也免不了被她污蔑。 舒瑶深知许瀛月的秉性,最见不得白零露这种文弱的,因此,她用力扶住白零露,轻轻在她耳边提醒着:大小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白零露听到舒瑶的安慰,果真挺了挺身子,脸上的表情也冷静了许多,她知道自己代表的是白家,代表着父亲,不能让其他客人看自己的笑话,更不能平白无故被污蔑。 蓝荷韵并不认识许瀛月,见她这么剑拔弩张、大呼小叫,只当她是跟自己一样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厌恶地瞪了许瀛月一眼:“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蓝荷韵毫不隐瞒地把自己心里的态度说出来,并伸手想拉走白零露。 耿映雪见蓝荷韵如此不给许瀛月面子,意识到她应该是不认识许瀛月,又见她来拉白零露,当下就把蓝荷韵跟白人美联系在了一起。 哼,已经惹许小姐不高兴了,不快点想办法弥补,还想牵扯着零露姐姐继续得罪许小姐,好你个蓝荷韵,不愧是白人美的准嫂子,竟想陷害我零露姐。 “事情既然发生了,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可不能就这么走了!”耿映雪一把将白零露拉到自己身边,并挽着她的手,走到了许瀛月面前,“许妹妹,这是我表姐,她身子弱,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您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耿映雪是许瀛月来香城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相识于赛马场,耿映雪超凡的骑术给许瀛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她拉着白零露上前,自然得卖她几分薄面:“既然耿三小姐说情了,那我就给你个解释的机会,我不小心把一瓶法国的玫瑰香水遗忘在了外面正厅的露台的长凳上,现如今却不见了,就你们四人在那待过,到底是谁拿的,交出来,看在耿三小姐的面子上,我既往不咎!” 蓝荷韵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指认她们偷东西竟然是许家的小姐,当下就没了刚刚的从容,她忙说:“我到那露台时,白大小姐跟她的丫鬟就已经在那了,我没有看到什么香水!”说着,她就看了一眼陈芳菲,那表情宛如在说,不信的话可以找陈芳菲求证。 一听蓝荷韵这话,耿映雪当即就恼了,果然跟白家二房有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蓝小姐,你什么意思!”耿映雪直接朝蓝荷韵大吼道:“你到的时候没看到什么香水,那意思就是我表姐拿了呗!” 蓝荷韵刚刚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却没料到耿映雪会这么直接说破,当即有些下不了台,“我不是那意思!” 耿映雪却不依不饶:“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瞪了蓝荷韵一眼,随后抬头看向许瀛月,“许小姐,不瞒您说,我表姐花粉过敏,为避免过敏,因此平时很注意,一般不会接触与花有关的东西!” 耿映雪本是想替白零露解释,却不想她说的这点,却直接打翻了许瀛月的醋缸,好啊,原来张琪就是为这个小贱人重新布置的宴会厅啊! “哼,玫瑰香水是从玫瑰里提取的不假,但跟花粉却扯不上半点关系!”许瀛月不再给耿映雪留情面,她往前靠近一步,指着舒瑶手里的包道,“你是白大小姐的丫鬟吧,包里装着什么,打开让我看看!” 舒瑶大骇,当下不由自主第握了一下包,这包里倒没有装什么许瀛月的法国香水,但也装了些不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的东西。 舒瑶这一迟疑,让许瀛月认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呵呵,不敢打开了吧!”她说着,就一下子窜到舒瑶面前,伸手就要抢夺包,“拿来,既然敢当贼,就不怕被抓!” 一看许瀛月要抢夺,舒瑶更用力的攥着包,心里不由地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把那东西放在里面了,这下可好了,若是打开,虽说可以证明白零露的清白,却也难免给白零露造成影响啊。 白零露见舒瑶在做抵抗,以为她为了维护自己,“舒瑶,没事的,把包打开给许小姐看看吧!” 把包打开?还是再跟许瀛月据理力争? 正当舒瑶犹豫不定之时,一个熟悉的爽朗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许小姐,你是在找这瓶香水吗?” 是方思齐! 舒瑶长吁了一口气,通过方思齐刚刚的话,她可以肯定许瀛月的玫瑰香水在方思齐手里。 哎,不用打开包让大家看里面的东西,免得落人口舌,也算幸事了。 舒瑶一边感叹着,一边朝传来方思齐声音的方向看去,当然,她还是用力地攥着白零露的包,那模样宛如一不小心,包就开了似的。 不知是因为方思齐的声音太硬朗,还是因为她穿着飒爽英姿的军装,随着她声音的落下,刚刚还围在一起的女客们,突然间就留出了一条道,却见方思齐,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托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款款走来。 “许小姐在找的法国香水,是这瓶吗?”她走到许瀛月面前,再次确认道,“下人们打扫卫生时,在长凳上发现了这瓶香水,便交给管家收起来,没想到竟让许小姐这么着急!” 方思齐说这话时,特意看向了刚刚被冤枉的白零露,并朝她点了点头,那意思宛如是专门在帮她洗冤。 白零露感激不已,也朝方思齐点点头,表示感谢。 收到白零露感激的信号后,方思齐便要收回眼神,眸光却刚巧落在了舒瑶身上,当下就感觉心“咯噔”跳了一声。 她对舒瑶印象太深刻了。 真没想到,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丫鬟就是白零露的贴身丫鬟。 她对白家送丫鬟给许攸宁被拒的事略有耳闻,若白家是送这丫鬟给许攸宁,许攸宁多半不会拒绝吧。 方思齐思忖完,放才把眼神收回落到了许瀛月身上,并把香水朝许瀛月方向递了一下。 香水失而复得,许瀛月的眼睛瞬时间就亮了,她一把将香水瓶握在手里,“是的,就是这个,这是张琪哥哥专门买给我的!” 她捧着香水瓶,恨不得转几圈,更不忘故意用得意的眼神看向白零露,那模样,宛如在宣誓自己的地位。 听到许瀛月这么说,方思齐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张医生送的啊,难怪,他刚刚一看到这香水,就委托我给许小姐送来!” “真的吗?真是张琪哥哥让你给我送来的吗?”许瀛月眼里泛着亮光,在见到方思齐点头后,她脸上荡漾着幸福的色彩, 看着许瀛月这么兴奋,舒瑶恍然大悟,原来原来上世,许瀛月直到出嫁都念念不忘地人是张琪啊,哎,这个许攸宁,也真有意思,为什么宁愿把张琪介绍给白零露,也撮合自己妹妹呢。 随着方思齐把香水送还到许瀛月手里,一场闹剧也就此结束,许瀛月似乎很不屑向白零露赔礼道歉,拿着香水便直接离开,几分钟后,才派了个丫鬟来向白零露道歉。 对于许瀛月的态度,耿映雪感觉很气愤,却因她是许攸宁的妹妹,又是宴会的主人不能发泄,她只好一边安慰白零露,一边拉着她去认识新的朋友。 至于蓝荷韵,则彻底被她从朋友圈里剔除。 如此一来,蓝荷韵便彻彻底底变成了孤家寡人,但她却未因此闷闷不乐,反而更加兴奋起来,没有人在身边,她便更有机会可以去跟余凯伟“巧遇”了。 此时的蓝荷韵,更是觉得陈芳菲有些碍事。 “我要去上厕所,你在门口给我守着!”急需要一个独立空间的蓝荷韵,撂下这话,便直接进了厕所。 虽然白府也算的上是香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但比起司令府来,却是小巫见大巫,司令府的厕所已经经过了改造,安装了马桶,陈芳菲本想着也跟着蓝荷韵进去瞧瞧什么叫马桶,听到蓝荷韵让她在外守着,难免有些不高兴。 陈芳菲正闷闷不乐地站在厕所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你是陈芳菲吧!” 陈芳菲抬头看去,就见刚刚替许瀛月来给白零露道歉的丫鬟走到了她面前。 陈芳菲点点头,“我是陈芳菲,您是……” 这丫鬟没有回答陈芳菲的问题,只是朝她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地道:“二夫人吩咐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只需……”丫鬟趴在陈芳菲耳边,把柳洵云接下来的安排一一说给了陈芳菲。 陈芳菲听完这丫鬟的话,点头如捣蒜,原来刚刚许瀛月的玫瑰香水是柳洵云设计的浅析,心里对柳洵云佩服的五体投地。 舒瑶,得罪二夫人,你死定了。 第49章被拉进房间 因为耿映雪的存在,白零露很快便融入了香城名媛圈,她被耿映雪带着穿梭于各个宾客之间,作为丫鬟,舒瑶自然不能继续跟在她身边。 于是她拿着包,站在宴会厅的门口,从这个角度她既能观察到门外的状况,又能随时关注白零露,方便白零露遇到突发状况时,她能及时上前照顾。 陈芳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斜着眼见舒瑶一直紧紧握着白零露的包,没好气地说道:“没想到,表妹你还真是个尽职的!” 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了舒瑶一跳,她扭头看着陈芳菲,又在厅中客人中扫了一圈,没看到蓝荷韵的身影,便反问道:“表姐不需要陪着蓝小姐吗?” “陪自然是需要陪的,不过蓝小姐暂时休息去了,不希望我打扰!”陈芳菲语气里着不友好。 蓝荷韵从厕所出来后,就说自己有点累要找个地方休息,陈芳菲知自己这才随蓝荷韵到司令府的重要任务是针对舒瑶的,便没坚持,就任由她找地休息了。 一听蓝荷韵自己找地方休息,舒瑶不由自主地把她跟余凯伟联系在了一起,反问道:“表姐就这么放心蓝小姐自己在偌大的司令府里独自行走?” 若蓝荷韵跟余凯伟在司令府里搞到一起去…… 但陈芳菲却并未意识到舒瑶的担心,“我的好表妹,你就别淡吃萝卜闲操心了!你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大小姐身上吧!”她说着,就朝着白零露方向一抬下巴,“我刚刚碰到了许小姐的丫鬟,说为向大小姐赔礼,许小姐特备了一份薄礼!我看那位许小姐可不是个好惹的,赶快去取了,别拂了她的面子,再惹出什么麻烦!” 陈芳菲说完,便转身退到了一旁,全然一副只是来报信的样子。 许瀛月竟然会向白零露道歉?舒瑶心中满是疑惑,依着舒瑶对许瀛月的了解,她性子傲慢,不会服软,做错事更不会给人道歉,可陈芳菲的模样又不像在说谎。 舒瑶抬头看向白零露,见她正跟一位穿着旗袍的中年女子聊得热络,那中年女子面容端庄,举止优雅,舒瑶搜遍记忆,竟没找到这人的身份。 难得白零露这么快就融入社交圈,为不打扰白零露,舒瑶决定自己一人前去许瀛月那拿所谓的礼物,许瀛月真想为难,那就为难她吧。 于是舒瑶向陈芳菲问了许瀛月的位置,便离开了宴会厅。 陈芳菲看着舒瑶离开的方向,嘴角抹起一丝得意地笑容,她一扭身,朝司令府大门而去,盘算着时间,沈涵飞应该带着他的手下来赴宴了吧。 让沈涵飞看到舒瑶这贱人跟旁的男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就沈涵飞那脾气,定不会轻饶了舒瑶。 且说舒瑶这边。 为避免遇到许攸宁,她特意绕过了旁边有男客的主厅,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朝一不起眼的侧门走去。 凭借着对司令府的了解,只要穿过这扇门,就立刻能到达许瀛月所在的房间了。 远远的,就看到侧门上着锁。 舒瑶却未停步,径直而去,根据上世的记忆,这把锁是许攸宁刚选的,这种白铜四环密码锁密码都是固定的,她没记错的话,密码应该就是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每一句的第一个字。 舒瑶拿起锁头,调至“朝千两轻”,果真,微微一用力,锁便打开了锁。 她拿下锁头,打开门,刚要推门出去,却听身后一声笑言:“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开门溜锁的高手!” 许攸宁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门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好好在前厅宴客,来这里做什么。 舒瑶心里有些郁闷。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咬了咬牙,“许司令可不能乱说,我不过是走到这,见门开着,随手打开,怎就变成溜门撬锁了!” 呵呵,许攸宁笑了,舒瑶啊,舒瑶,你这次终于不惜字如金,竟然舍得跟我说这么多话了。 他绕到舒瑶面前,低头看着眼前女子的头旋,乌黑的发丝用红绸简单的扎着,一两朵不起眼的珠花插在上面,他想起自己刚到香城时,与舒瑶在胡同里的相遇,那时的她,倔强、孤傲,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但之后在白家的见面,这朵带刺的玫瑰碍于丫鬟的身份,乖顺了许多。 此刻,能再次“针锋相对”,许攸宁为见到一个真实的舒瑶感到万般兴奋。 “好一个随手打开,你可知,这锁是我在几分钟前,刚刚换上的,除了我之外,密码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说,我刚刚设好密码后没锁门!” 许攸宁没有说谎,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更换这侧门的密码,本要回宴会厅,却见舒瑶径直而来,他才停下来看看舒瑶到底要做什么,让他没想到的是,舒瑶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他尴尬设置好的密码锁。 “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攸宁故意紧绷着脸,怒视着舒瑶。 舒瑶才不害怕许攸宁这副模样,此刻的她,一心想着快点从许攸宁身边逃离。 舒瑶抬起头,先是给许攸宁作一揖,然后不卑不亢道:“许司令,倒是不排除你换锁后没锁门,毕竟我只是看这锁图案精致,上前查看,微微一用力便拉开了这锁,应该是您设置密码后,未把密码打乱,才给了奴婢机会……宴会厅里的宾客都到齐了吧,奴婢就不耽误许司令时间了,先行告辞!” 她把锁头往许攸宁手里一塞,迈步就要继续从侧门出去,“许司令若还是心存怀疑,赶快再换把锁吧!” 可没等她迈步出去,许攸宁就喊住了她,“你给我站住!” 声音已经没有刚刚那般随和,语气里多了些锋利。 舒瑶吓得身子一抖,心想,坏了,许攸宁出现这语调,多半是真的生气了,这各种不祥的念头涌上心头,因为紧张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包,对许攸宁接下来可能有的举动忐忑不已。 许攸宁见舒瑶紧抿唇,双手一个劲儿地握着包,一下子乐了,还以为这丫头一直是荣辱不惊啊,敢情也知道害怕。 许攸宁估摸着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还早,决定继续逗一下舒瑶,“你手拿着锁头是事实,不是偷了什么东西吧!”他说着,伸手就来来舒瑶手里的包。 舒瑶慌了,心想,许家兄妹怎么都一毛病,喜欢抢包啊。 许攸宁毕竟是个男人,力气自然要比舒瑶大很多,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包从舒瑶手里抢了下来。 舒瑶气得脸都涨红了。 她怒视着许攸宁,其实舒瑶并不害怕许攸宁拿到包,只是不能接受这种粗鲁野蛮的方式:“堂堂香城司令,竟做这抢包的勾当,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嘛!” “竟然这么威胁我,看来里面真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许攸宁陶醉似的看着涨红脸的舒瑶,他轻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拉开了提包。 但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他不由地怔住了。 包里,整整齐齐放了无数双鞋垫,粗略一数一下足足十余双,看那鞋垫的尺寸,应是给男人纳的。 “这个……” 舒瑶担心许攸宁嘴里又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赶紧打断了许攸宁未说完的话:“为感谢许司令的屡次出手相救,奴婢纳了些鞋垫,因是估摸着尺寸,若是不对还望许司令见谅!” 包里装着男人的鞋垫,总归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刚刚许瀛月抢包时,她才会拼尽全力不松手。 舒瑶嘟囔道:“本想着宴会后再找机会给您,竟被您这个时候抢去了!” 刹那间,许攸宁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他靴子里的鞋垫早已不成形状,非但他,就连他身边那几个贴身副官,也念叨着需要些鞋垫,舒瑶竟在这个时候送来了。 有着上世的记忆,舒瑶自然知道许攸宁此时对鞋垫的需求,鞋垫虽小,但对许攸宁需要奔波的军人而言,却是弥足重要的。 “许司令,若是不合适,你给我个尺寸,我重新给你做!” “不需要!”许攸宁以眸为尺,已经丈量好舒瑶做的鞋垫的大小,他眼眶有些湿润,心狂跳不止,这个女人竟如此细心,此刻的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舒瑶到自己身边来照顾生活起居。 他更迫切跟舒瑶的关系能贴近几分。 “虽然不需要重新做,但这些鞋垫我还得试试合不合适!”言毕,许攸宁指着走廊旁的一房间,示意舒瑶进来伺候他换鞋垫。 舒瑶并不想跟许攸宁再接触下去,忙道:“许司令,前面还有宾客,您等着宴会结束再试不迟,我还得去找许小姐房间给我们大小姐拿东西呢!”舒瑶朝他一作揖,便要朝着着陈芳菲给她指的许瀛月的房间而去 许攸宁一蹙眉,暗道,这丫头就这么不待见我嘛!为了躲避我,什么瞎话都能说了。 “净胡说,瀛月什么时候搬到司令府了!来,伺候我换鞋垫!”他大臂一展,直接把舒瑶拉进了走廊旁的房间。 舒瑶有心疾呼,却又担心再惹出什么事端,一横心,不就是伺候他换鞋垫嘛,上辈子又不是没做过! 在许攸宁拉着舒瑶进房间后不久,陈芳菲带着沈涵飞一行人突然出现了。 第50章错捉 “沈队长,今天我跟表妹随大小姐一起来司令府,可不知道怎么的,表妹说去见许小姐,随后就不见了!”陈芳菲边走边跟沈涵飞解释,为让沈涵飞重视,她特意向沈涵飞透露出舒瑶是自己表妹的事。 沈涵飞身穿警服,表情凝重,面对陈芳菲的喋喋不休,他没做任何回应。 自从上次从白家回来后,沈涵飞便拒绝跟许攸宁有任何接触,非但他,连他的手下也被要求不得私自跟军方的人接触,原因很简单:还不是因为上次在胡同里,他误抓了许攸宁,被许攸宁拿住了把柄呗。 想想白家人也着实可恶,明知舒瑶是自己护下的人,竟然还敢送给那个叫冯少增的,若不然,许攸宁救了舒瑶的人,却被自己抓进了监狱,都是这个白家人,太可恶了。 今天的宴会,若不是许攸宁亲自到警局送了请帖给他,他也不想参加的,许攸宁既然都这般表示了,自己再端着架子,未免显得心胸狭窄了些。 为避免尴尬,他特意选择临近宴席开始时才到达司令府,却未料到,他到了后连许攸宁的面都没看到,就被这个陈芳菲的拦住,说舒瑶突然在司令府消失了。 人在司令府消失,本应找许攸宁才是,可让沈涵飞后怕的是,许攸宁竟然也不见了。 舒瑶跟许攸宁的提前在胡同里见面已经让他无法接受了,两人竟然同时消失在司令府,尤其是陈芳菲话里还透露出许攸宁特别留意舒瑶的信息,一想到这世若舒瑶又有可能被许攸宁拥入怀,沈涵飞想死的心都有了。 得尽快找到舒瑶,决不能让这事发生。 沈涵飞也顾不得自己客人的身份,便随着陈芳菲的指引在司令府寻找起来。 “沈队长,你可得帮我找到表妹啊,要不然我没法跟我舅舅、舅妈交代啊!”陈芳菲斜瞟一眼沈涵飞,见他面色凝重,猜想自己的推波助澜应该发挥作用了,心中不由地一阵暗喜。 她抬头看去,却见走廊尽头的侧门开着,侧门旁的那个看起来挺别致的小屋就是柳洵云设计安排的地方。 陈芳菲心里感叹,二夫人安排的真是缜密,怕耽误时间,连侧门都给开好了。 于是乎,她放弃了原本设定的路线,毫不犹豫地带着沈涵飞直奔侧门而去。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舒瑶的丑态。 “就,就是这里了!有人看到我表妹从宴会厅出来后,就来这里了!”陈芳菲指着侧门外的那个小屋向沈涵飞说道,为让自己看起来担心,她还故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她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沈队长,你可得救救舒瑶啊!” 沈涵飞眉头紧锁,脸色黑沉,他眼梢扫视周围的环境,当认出这里就是上世舒瑶在司令府的住所后,恨得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上世,他第一次见舒瑶,就是在这,当时的舒瑶被许攸宁拦在怀里,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 难道,这辈子还会如此…… 不! 沈涵飞顿觉脑门充血,他往前,一脚踢开了小屋的门。 小屋里,衣服散落一地,蓝荷韵跟余凯伟正纠缠在一起,突然被踢开的门惊了两人一大跳,两人一边不约而同地抱住彼此遮挡裸露的身体,一边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谁!”经历了短短地惊讶,余凯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自恃自己是许攸宁的朋友,并没有把踢门进来的人放在眼里。 沈涵飞看着洒落一地的衣衫,又见床上女子裸在外的粉嫩胳膊,他凝重的脸色变得铁青,垂在身体一旁的拳头,紧紧握着,恨不得重重砸出去,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沈涵飞甚至都没听出刚刚的声音并不是许攸宁。 陈芳菲斜眼一扫沈涵飞的表情,以为一切都如柳洵云设计的那般,她嘴角擎着笑意,故作夸张地往前迈了几步,“我的好妹妹,沈队长对你不薄,你怎做出这么事啊!” 她走到床前,弯身要把床上的女人扶起来,但在看清楚女人模样后,陈芳菲如被雷劈过一样,僵住了,“蓝、蓝小姐!” 再看与蓝荷韵肌肤有接触的男人,竟也不是许攸宁! 沈涵飞本不知如何面对,听到陈芳菲这难以置信地语气,当即缓过神来,往前一步,一把逮住了余凯伟的头发,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真的不是许攸宁! “大胆,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你放开我!” 余凯伟伸手推开了沈涵飞的手,心里那个郁闷,正跟姓蓝的小娘们儿天雷勾地火,竟被搅和了。 余凯伟不认识沈涵飞,见他穿着警服,以为只是普通的小警察,“这位警官,我跟我女朋友‘甜蜜’一下,是哪里惹着你了嘛!”余凯伟并不知道蓝荷韵的身份,只觉得这小女子风骚、妩媚,便随口编了个理由。 蓝荷韵本因为害羞把头埋进被子里,听到余凯伟说自己是她女朋友,连忙抬起头,一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角遮挡身体,一手抓着陈芳菲的胳膊,“他胡说,他胡说!”这是若传到柳洵云耳朵里,跟白晋轩的婚事可就彻底黄了,依着柳洵云的为人,指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陈芳菲心想,二夫人设了这么一局本是想让舒瑶出丑,怎么却抓了蓝荷韵的“奸”,这事若是传出去,白家的脸往哪放?二夫人肯定不会饶了自己的。 该死的舒瑶,你这贱人到底跑哪去了! 现场的气氛,尴尬到一个极致。 但本正处在盛怒之下的沈涵飞,却满满缓和了情绪,“你们,先把衣服给我穿好!” 他撂下这话,厌恶地背过身去,许攸宁这都请了些什么人,大白天的干些恶心事! 他正琢磨着,突然,门外穿来一熟悉的声音:“这里好热闹啊!不在宴会厅里,怎么都跑这后面了!” 却见许攸宁阔步走来,换上新鞋垫的他,顿时感觉脚底生风,很是舒坦。 “咦,这不是沈队长嘛!”许攸宁走到沈涵飞面前,朝他一拱手,“我出来办了点事,竟错过迎接沈队长了,真是罪过!” 许攸宁嘴上说着抱歉的话,眼眸却快速地扫视过小屋里的一切,当看到余凯伟跟蓝荷韵衣着有些凌乱,整个屋里还散发着一股暧昧的味道,根据余凯伟平日的品行,他大体上已经能猜出刚刚在这屋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怎么把沈涵飞引来了。 对于许攸宁向自己的寒暄,沈涵飞并未回应,他眼睛绕过许攸宁,看到了跟在许攸宁身旁的舒瑶,上前一步,拉住了舒瑶的胳膊,“你去哪了?可把你表姐急坏了!” 舒瑶故意缩着身子站在许攸宁身后,就是不想被沈涵飞看到,但他动作这么直接,舒瑶又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没事!” 见舒瑶依旧距自己千里之外,沈涵飞急了,“什么叫没事啊,你到底去哪了!” 有没有被许攸宁占便宜啊! 他的热情,让舒瑶感动很不舒服,她抬手掰开沈涵飞压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沈队长,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舒瑶说着,就抬头看向小屋里。 她看到蓝荷韵头发凌乱地坐在屋里的床上,一旁坐着一脸沮丧的余凯伟,瞬时间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这两人竟一点熬不住性子,在这里就搅和在一起了。 当然,舒瑶也意识到,许攸宁拉她进房间时,说的是真的,许瀛月的确没有搬到司令府。 舒瑶呢喃道,那陈芳菲为什么说许瀛月在这里备下了礼物呢? 这时,许攸宁的一属下疾步跑来,一声报告后,在许攸宁耳旁小声说道:“司令,发现两个身份不明的下人,一个在您酒里下毒,一个在躲在花园墙角,据后者交代,他是打算在这迷昏白家的一个丫鬟。” 听到属下的报告,许攸宁原本嬉笑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容,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属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属下会意,敬个礼便退了下去。 舒瑶却跟木头人似的僵住了身体,她就站在许攸宁身旁,自然听到了属下的汇报,联系陈芳菲故意引她来这,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瞬间,就感觉后背发凉,甚是后怕。 若许攸宁没有出现,她按照陈芳菲指引到达这里,那现在,被沈涵飞捉奸的,就不是蓝荷韵跟余凯伟了,而是自己跟许攸宁了。 单凭陈芳菲一人之力,自然不能无法在司令府设计这局面,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倒也很好猜。 除了柳洵云还会有谁! 屡次拿我的清白做文章,柳洵云、白人美这对母女还真有意思,既然出了白家都不打算放过我,柳洵云你还真够歹毒的。 好,既然你们这般不放过我,那我也只好让你们为难了。 沈涵飞见舒瑶脸色惨白,再次开启关照模式,用一种宠溺似的语气问:“舒瑶,你怎么了,说话啊!”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搂舒瑶的胳膊,她要用这个动作告诉许攸宁:舒瑶是他的人! “多谢沈队长,我是真的没事!”她往前一步,躲开了沈涵飞的手,“只是看起来,蓝小姐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她往前走,弯腰捡起了蓝荷韵没来得急穿的丝袜,直接塞到了陈芳菲手里:“表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小姐怎么在这?你是怎么照顾蓝小姐的,让二夫人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手背舒瑶躲开,沈涵飞正尴尬呢,一听舒瑶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舒瑶,你也认识蓝小姐?她跟二夫人认识?” “沈队长,蓝小姐跟我们白家的关系,您不知道啊!”舒瑶扭头,故作夸张道。 第51章丑事传来 话说蓝荷韵,本以为自己能逃过暴露身份这一关。 虽说她不待见白晋轩,但白家毕竟是香城数一数二的大户,若因此被退婚,父亲跟兄长不会轻饶她的,而且依着柳洵云的为人,自己今后怕是也没脸再呆在香城了。 蓝荷韵原本以为小屋远离宴会厅,前厅的宾客定是不知小屋里发生的事,等警方的人离开,一切便恢复风平浪静了,至于陈芳菲这个丫鬟,自己稍加收买,到时别说白家人,就是柳洵云也不会知道。 可她的如愿算盘,随着舒瑶的这一声解释,摔得粉碎。 她锋利的指甲紧紧地扣住床沿,用憎恨地眼神看着舒瑶。 她这副恨不得吃了舒瑶的模样,被沈涵飞收入眼中,看来,这个蓝小姐的身份还挺特殊的,于是他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蓝荷韵的身份,“这位蓝小姐是白家的亲戚?” “倒是也算不上是亲戚!”舒瑶说着,便上前一步,附在沈涵飞耳边,把蓝荷韵是白晋轩未婚妻的事说给他听。 上世,蓝荷韵私奔的事闹得很大,听说柳洵云还去警局报过案,舒瑶确定,同样是穿越回来的沈涵飞肯定也能有这方面的记忆。 果然,舒瑶刚说完,沈涵飞的脸上便冒出一丝雀跃:原来这女人就是柳洵云跟人跑了的儿媳妇啊。 沈涵飞可算是找到出气的机会了。 柳洵云,你女儿故意送我那顶绿帽子,礼尚往来,我还你一顶便是。 他想到这,心里突然激动起来,不由自主地笑了。 舒瑶看着沈涵飞脸上突然露出的笑容,便知接下来会有一系列水到渠成的事会发生。 重生归来后,依着她对沈涵飞的观察了解:论以牙还牙,放眼整个香城,谁能比得过沈涵飞呢。 就见沈涵飞招呼过自己的属下,附身耳语几句,属下点头表示定不负众望,随即便离开。 随着属下的离开,沈涵飞也换了另一幅模样,他面朝向余凯伟,道:“男欢女爱都是两情相悦的,我们警察局也不方便多干涉!我今天是来参加许司令的就职宴,撞破此事实属意外,就此作罢吧!” 说完,竟拉着舒瑶的手,转身朝宴会厅走去。 舒瑶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为时已晚,沈涵飞的手掌已经如钳子一般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她用力挣脱一下,却被握得更紧。 无奈之下,舒瑶只得踉踉跄跄地随着沈涵飞的拉扯而去。 留下一脸错愕的蓝荷韵、余凯伟还有陈芳菲。 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最后,还是余凯伟先站起来,快速地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匆匆朝宴会厅而去,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蓝荷韵一眼。 余凯伟有些郁闷,放眼整个香城,我的女人多了去,没一个闹出今天的事,想想真是晦气! 随着余凯伟的离开,蓝荷韵也恢复了平静,她从陈芳菲手里拿过自己的袜子,然后跟没事人似的慢慢穿好,站起身来,对着小屋的铜镜整理了一番发型,确定跟来司令府时无区别后,她猛地转过头,似威胁似的看着陈芳菲,淡淡地说道:“刚刚的事,大家最好都假装没发生过!否则,我就把你们在司令府办的好事告诉许攸宁!” 陈芳菲心“咯噔”一下,随即如同坠入深渊般难受,她自以为柳洵云的设计天衣无缝,竟没想到这样漏洞百出,没如期望的设计到舒瑶,还让蓝荷韵捉到了把柄。 事情办砸,柳洵云肯定轻饶不了自己了。 “奴婢,谨记!”陈芳菲低头闷声回答。 难得能再次见到舒瑶,沈涵飞恨不得让舒瑶一直跟在他身旁,但无奈他身份特殊,自打他进了宴会厅,找他敬酒的人就没断过。 舒瑶便趁机从他身旁溜出来,她离开白零露已经有段时间了,不知道她是否已经适应了名媛圈的交际方式。 舒瑶穿过男客宴会厅,匆匆忙忙地往女宾宴客厅这边赶,一道高大的身影却横在了她面前。 “看起来你对沈队长并不是很热情!”许攸宁挡住她的去路,语气里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得意。 舒瑶迎着许攸宁那双带着复杂眼神的双眸,淡淡说道:“许司令,您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一丫鬟,怎能跟沈队长扯上关系!” 她这话一出,许攸宁笑得更猖狂了。 正当舒瑶不解地看着他时,许攸宁突然俯下身子,脸凑在舒瑶面前,“既然你跟沈涵飞没关系,那就跟我有关系吧,到我身边可好!” 他的鼻尖几乎能碰到舒瑶的鼻尖,说话时的气息喷在舒瑶脸上,他依旧在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这一刻,舒瑶的心像是突然空了一拍。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司令不要拿奴婢开玩笑了!”她不敢再对视许攸宁的双眸,快速低下头,跟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赶紧绕过许攸宁。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许攸宁眉头一皱,看着舒瑶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我会让你乖乖到我身边的! 司令府的宴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司令府外,大家都在争相讨论着一件事,那就是白家大少爷的未婚妻灾参加司令府宴会时,被抓奸在床了! “这女人胆子可真大,放着白家少奶奶的好日子不过,竟做出这见不得人的骚事!” “听说是白家的下人带着警察去捉的奸!” “才不是呢,我听说是白家人要设计许司令,结果弄巧成拙,自己丢人了!” “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白家安排人在许司令酒了下了药,结果没算计到许司令,倒是把自己的脸丢了!” 傍晚时分,沈涵飞刚回到警局,属下就来向他汇报此事香城百姓的讨论。 听完属下的汇报,沈涵飞郁闷了,他的确安排人把蓝荷韵跟余凯伟通奸的事散布了出去,以解心头之恨。 可白家人设计许攸宁这事不是他安排的。 他没有散布,更不知道这事。 沈涵飞坐在他的软皮椅上,细细回想着,那个陈芳菲带自己去小屋的过程,那丫鬟一直在向自己传达“舒瑶跟许攸宁在一起”的信息,把陈芳菲当时的笃定跟城里的传闻联系在一起。 沈涵飞顿时明白了。 妈的,老子又被柳洵云利用了! 沈涵飞气得破口大骂。 警局里的沈涵飞气得七窍生烟,白家的柳洵云在听到传闻后也暴跳如雷。 她抡起胳膊,冲着跪在她面前的陈芳菲,“啪啪啪”就是好几巴掌,“好啊,我让你给舒瑶那贱人好看,你倒吃里扒外,丢起白家的脸了!” 陈芳菲跪在地上,被扇过巴掌的脸瞬时间就肿了起来,她委屈地小声啜泣,“奴婢没有,奴婢的确是按照夫人的安排行事的,可,可没想到,蓝小姐,她……” “夫人,奴婢发誓,我的的确确是见那舒瑶跟许司令同时不见后,才带着沈队长去小屋的,可谁能想到,门踢开后,里面竟然是蓝小姐……”陈芳菲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为证明自己尽心尽力,她不忘把所有责任都往蓝荷韵身上推,“奴婢的确大意了,一心想着早点完成夫人交给我的任务,没注意到蓝小姐跟那男人眉来眼去!” “给我闭嘴,别再给提那女人!” 一想起蓝荷韵给自己儿子戴了这么一顶绿帽子,柳洵云铁青着脸,若此刻蓝荷韵在她面前,柳洵云恨不得立刻就吃了她,绝不能轻饶了蓝荷韵,“笑儿,给我准备一下,明天去蓝家……” 她要趁着儿子还没回来,跟蓝家解除婚姻。 听到柳洵云的吩咐,笑儿赶紧上前作揖,随后便要退出去准备,陈芳菲却匍匐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了她,笑儿心里还因“荷包香囊”的事生气,当即就要抬脚踢陈芳菲。 却听陈芳菲道:“夫人,先不能去蓝家啊……” “大胆丫鬟,竟敢指挥起夫人来!”笑儿一听,毫不客气地把高抬起的脚落在了陈芳菲身上。 陈芳菲“嗷”得叫了一声,忍着疼痛,大声说道:“蓝小姐知道咱们设计许司令的事,她说,若夫人揪着这事不放,她就把事情告诉许司令!” 什么!听到陈芳菲的话,柳洵云就感觉心里强行被塞了一块石头。 她选蓝荷韵当自己儿媳妇,看中的就是蓝荷韵泼辣与阴狠,她希望等蓝荷韵过门后,能帮她撑起二房来,却没料到蓝荷韵还没过门,就把她的阴狠用到了自己身上。 这儿媳妇要不得! 她紧抿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蓝荷韵,你不仁,休怪我留不得你了。 “二夫人在吗?” 柳洵云想得正出神,门外传来小欢喜的声音。 她递个眼神给笑儿,示意笑儿去迎接小欢喜。 小欢喜一进门,见陈芳菲跪在地上,大体也猜出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见柳洵云面色凝重,没做寒暄,直接说明来意,“二夫人,许司令来了,大爷特让您去禅堂,解释一下设计许司令是怎么回事!” 随后又朝柳洵云一作揖,转身便离去。 许攸宁来了! 此时的柳洵云五雷轰顶,她顿感无力,就觉得眼前一黑。 笑儿一看柳洵云翻白眼,立刻意识到柳洵云要昏倒,她当下疾呼了一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陈芳菲见状,也赶紧站起来,与笑儿一起吧柳洵云抬到了里屋的软塌上。 又是掐人中,又是拿凉水,好一顿忙碌后,柳洵云总算缓过气来,看着站在塌旁的笑儿跟陈芳菲,柳洵云长叹一声,“我这是什么命啊!” 第52章不承认 虽然柳洵云心中有一百万个不情愿,却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塌上坐起来,简单梳洗打扮后,便由笑儿搀扶着去往禅堂。 只是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掉进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陷阱,这一路上,她不住地思考,终于在迈进禅堂前,想到了对策。 只要找不到陈芳菲,那一切便是死无对证,到时就算传闻满天飞,就算蓝荷韵那个贱人来指认,许攸宁也奈何不了她。 想到这,压在柳洵云心头的石头瞬时间卸了一半,她吩咐笑儿:“找几个可靠的,让陈芳菲从府里消失!” 笑儿自然明白“消失”的真正意思,连忙作揖,表示立刻就去安排。 却听柳洵云又道:“把这事给办的漂亮点,别再生出事端,否则,你也跟陈芳菲有一样,甭想再呆在府里了!” 笑儿心头一震,赶紧道:“夫人放心,这次绝对成功,若失败,任您处置!” 但被接连打击的柳洵云已经没了先前的自信,她无力地抬抬手,示意笑儿去操作,自己则独自进了禅堂。 见柳洵云进禅堂,白景瑞气得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她便怒斥道:“弟妹,你最好把外面的传言给我解释清楚!” 柳洵云嫁进白家这么多年,这还是白景瑞第一次把话摔她脸上,但她没有急于回答白景瑞的问题,而是手握着帕子,眼睛快速地观察着厅堂里的情况。 此时白秦氏坐在上位上,她的旁边坐着许攸宁。 许攸宁低着头,正在把玩手里的一串佛珠,尽管白景瑞的声音很洪亮,可他却没有要抬头看的意思,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气息。 柳洵云仔细观察后,认出许攸宁手里的那串佛珠是白秦氏最喜欢的那串,暗道是,看来为安抚许攸宁情绪,老太太下血本了,今天若不能顺利解决此事,自己怕再也没机会掌管白家内宅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道:“大哥息怒,蓝荷韵那事,我也是刚听说,还未来得及调查!”柳洵云明明知道白景瑞问的是“算计许攸宁”,却故意往蓝荷韵的事情上说。 柳洵云的装傻,却让白景瑞确定传闻是真的。 根据知情人传来的消息,蓝荷韵之所以被沈涵飞捉奸就是那个叫陈芳菲引去的,而陈芳菲是柳洵云身边的丫鬟,柳洵云怎会不知道蓝荷韵出的丑事。 “别给我装傻,我问的不是这事!” 白景瑞冲着柳洵云呵斥道。 柳洵云见躲闪不过,只得开口:“那大哥问的是‘算计许司令’的传闻了?真是冤枉啊,我今天一整天都陪在母亲身旁啊!压根没出去过,更没去过司令府,大哥怎么会把这事跟我扯上关系!” 白景瑞冷哼一声,“弟妹,当着许司令的面,咱们就别故弄玄虚了,我且问你,蓝荷韵怎么带着你的丫鬟去司令府!” “啊,我院子的丫鬟?”柳洵云故作吃惊,“你说的是芳菲?” 她一脸委屈地看着白景瑞,“大哥,实不相瞒,我今天是派丫鬟芳菲一早去给蓝荷韵送了些布料,却没想到,她跟着蓝荷韵去司令府了!您也知道,这个芳菲丫鬟本来是安排伺候许司令的!” 一听柳洵云竟然爆出白家送丫鬟给许攸宁的事,白景瑞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他忐忑地看向许攸宁,却见许攸宁仍旧自顾自地把玩着佛珠,宛如没听到柳洵云所言,他这般表现,让白景瑞更是心惊肉跳,暗道必须快点把这事了结。 “照你这么说,传闻里说‘算计许司令’的事,跟你无关了!” “大哥,此事确实与我无关!” 柳洵云面不更色,回答完白景瑞,她更是朝许攸宁方向盈盈作揖,“谣言止于智者,我们白家对许司令一向忠心耿耿,还望许司令能还一清白!” 她话音刚落,就见原本低头把玩佛珠的许攸宁猛的抬起了头。 戏看的差不多了,轮到他上场了。 “好一个谣言止于智者!那依着二夫人的意思,传播‘白家算计我’传言的都不是智者了!”许攸宁轻轻把佛珠放在他跟白秦氏之间的桌子上,缓缓开了口。 柳洵云哑然,不解许攸宁这话什么意思。 见柳洵云一脸疑惑,许攸宁不屑于之纠缠,继续道:“实话说了吧,这传闻,是我让手下传播的!” 他这话一出,全屋骇然,白景瑞更是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他。 柳洵云刚刚卸下的石头又压到了心口,许攸宁自己散布的谣言,他是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引我出来! 不可能! 柳洵云百思不得其解。 “可我自诩不是愚人,所以,二夫人不好意思了……” 许攸宁眼睛眯长,朝着门口一抬手,就见一个穿军装身形魁梧的男子,粗鲁地推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儿穿着朴素,头埋得很低,一进门就跪在地上。 柳洵云眼眸在这女孩身上一扫,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这女孩正是她安排进司令府跟陈芳菲接头的人。 但她自认为已经安排陈芳菲离了府,就算这女孩指认自己,自己不承认也没人能作证。 瞬时间,柳洵云紧张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故作不解地看向许攸宁,“许司令,这人是……” 许攸宁冷笑一声,朝那丫鬟道:“听见了嘛,二夫人问你是谁!” 丫鬟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二房人,是我啊,我是司令府的小樱啊!是您让我帮着大奎、二奎留意一下许司令在宴会上的行踪啊!” 当年胡司令继任后,白家为能获得庇护,又送人、又送钱,这个叫小樱的丫鬟,便是当年由柳洵云买了送到司令府的其中之一,她嘴里的大奎、二奎,身份跟她一样,都是经她手送到司令府的下人。 许攸宁虽然已经跟胡司令交接完毕,但胡司令一家还住在司令府,因此下人们也没换,这才让柳洵云有了可乘之机,依着她的安排,大奎在许攸宁酒里下毒,二奎在小屋里把舒瑶迷晕,然后把两人一块缩在小屋里,再由小樱向陈芳菲通报,让陈芳菲引着沈涵飞去捉奸。 可没想到的是,大奎、二奎接连被许攸宁的人捉住,陈芳菲又稀里糊涂地捉了蓝荷韵的奸,闹得现在满城风雨的地步。 “什么大奎、二奎!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柳洵云冷声说道。 “二夫人,我为你卖命,你不能假装不认识我啊!”小樱爬到柳洵云脚下,拽着她的裙角说道,但任凭她拉扯,柳洵云却连看她都不看。 小樱心里懊悔不已,早知就不贪财为柳洵云卖命了。 为求自保,小樱不再向柳洵云求情,而是重新跪在了许攸宁面前,手插进口袋,把柳洵云收买她的菊花金簪拿了出来,“奴婢未曾说谎,这是我答应给二夫人办事后,二夫人赏我的金簪!” 副官上前接过金簪,递给了许攸宁,许攸宁拿着簪子,仔细打量一番,脸上的表情却更微妙了。 这簪子…… 柳洵云盯着那根金簪,心里痛骂小贱人,若不是当时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元,她也不至于把这簪子给小樱,没想到竟成了她指认自己的证据。 此时,不仅柳洵云看着那金簪,就连白秦氏也在关注着这根金簪。 白秦氏瞄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小樱递上来的这支菊花金簪来自耿仁梅的嫁妆。 当即心就悬到了嗓子眼里,二房偷拿耿仁梅嫁妆,白人美侵占白零露丫鬟,这些事,她还没告诉大儿子,若当着许攸宁的面爆出这些事,她这老脸往哪放啊。 这一刻,白秦氏没了主意。 不管这支金簪能不能成为判定柳洵云算计许攸宁的证据,二房偷拿耿仁梅嫁妆的事都要暴露。 白秦氏如那热锅上的蚂蚁,索性,她一伸手拿起许攸宁刚刚放下的佛珠,闭上眼开始念经。 而这时,柳洵云也记起了这支簪子是耿仁梅的嫁妆,簪子的菊花造型的底座上还留着一个“耿”字。 她想着刚刚白景瑞对自己的大怒,一横心,既然你对我赶尽杀绝,休怪我拉你下水。 “不过是一支簪子,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说不定,是我出去逛街,被这丫鬟偷拿去的!” “柳洵云,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见了棺材还不承认!证据面前,你还嘴硬!”白景瑞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再次怒骂,他看向许攸宁,一撩袍子前摆,跪在了地上,“许司令,都是我治家无方啊!” “白兄,不必自责,二夫人说得对,单凭一支金簪的确不能成为二夫人设计我的证据!”许攸宁示意副官上前把白景瑞扶起来,随即,便把金簪递向白景瑞,示意他自己查看。 白景瑞不明所以地接过金簪,看到金簪上印着的“耿”字时,惊得六神无主,“许司令,这……耿家是我妻子娘家,绝不可能算计您啊!” 见白景瑞面色难堪,柳洵云顿觉解气:“大哥刚刚可是您亲自说的,这金簪是证据,现如今证据直指耿家,您怎不认了呢!” 白景瑞气得脸色涨红,手哆嗦地抬起了,“柳洵云你……” 柳洵云冷笑一声,小樱手里的证据已经算不得证据了,陈芳菲又被她安排离开白府了,她认定,不管是许攸宁,还是白景瑞,都拿她没办法,不禁得意起来。 “大哥,算计许司令此事非同小可,我受冤枉是小,找到真凶才是大!我知耿家是零露的外祖母,这些年对咱们白家也很照顾,但你不能包庇她啊,我听说,今天的宴会,耿家人也去了不少,说不定……” “你胡说!”白景瑞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他连忙朝许攸宁解释,“许司令,小女外祖母家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这事!” “大哥,耿家光明磊落,难道咱们白家就不清白了,你可是咱们白家的顶梁柱,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柳洵云自认为处于上风,毫不客气地职责白景瑞。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是掌管白家的当家人,代表着白家的利益,毫不留情地打压着白景瑞,嫁进白家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到这么畅快。 但她的畅快存在不过一息,随着禅堂外一声低吼,立刻打回了原形:“柳洵云,你们白家清白不清白,你自己心里没数嘛!” 这是于美清的声音! 这一声吼,宛如一声霹雳响彻在柳洵云耳边。 更让她不敢接受的,跟于美清一块出现在禅堂的竟然还有陈芳菲还有陈芳菲、笑儿,以及戴着眼镜的账房管事。 第53章于美清来了 柳洵云看着毫发未损的陈芳菲,讶异道:“你……”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如被鱼刺卡住一样说不下去,她的眸光从陈芳菲身上转移到笑儿身上。 不是让你安排人让陈芳菲从府里消失嘛,怎么被于美清带回来了! 笑儿耷拉着头,她原本整洁的发髻被撕乱,衣服有被撕扯的痕迹,“夫人……我……”她想告诉柳洵云自己为什么被于美清带到禅堂,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委屈地抽泣起来。 本打算继续装聋作哑的白秦氏,一听到于美清的声音,赶紧睁开眼,并放下手里的佛珠就上前迎接,许攸宁也从椅子上站起了起来,一脸恭敬的看着于美清。 在经过简单的寒暄过后,于美清便被让到了位置上。 落座后的于美清,便扫视了一圈禅堂,见地上跪着个梨花带雨的丫鬟,那丫鬟的穿着不像是白家的,又联系她来白家之前打探来的消息,差不多猜出了刚刚禅堂里发生的情况,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僵着脸看向柳洵云,大声质问道:“我刚刚在门外,好像听到二夫人怀疑‘算计许司令’的事,与我们耿家有关?” 跟于美清接二连三过招,柳洵云没一次胜利,更何况她自知理亏,面对于美清的质问,她咬紧唇,不敢回话。 一旁的白景瑞赶紧把那菊花造型的金簪双手递了过去,并指着金簪上的“耿”字给于美清看,“母亲,您看这簪子……” 纵使耿仁梅去世这么多年,他依旧称呼于美清母亲。 于美清垂眸一瞧金簪,认出这是耿仁梅嫁妆里的物件,当下就冷笑了,“就因这簪子上写着‘耿’字,二夫人就说是我们耿家收买丫鬟算计许司令嘛!那我可得好好说说这支簪子了,要知道我女儿的嫁妆……” 柳洵云一听于美清又要提嫁妆的事,当下就急了,白景瑞还不知道耿仁梅嫁妆被挥霍的事,若经于美清之口出来,今天她可就彻底现眼了,忙道:“不,不用!我只是想说,单凭一支簪子上的姓氏,并不能证明什么!有些丫鬟手脚不干净,偷主子的首饰出去行坏事也说不定!” 于美清冷笑一声,指桑骂槐道:“别说是丫鬟,有些主子手脚也不干净!” 有把柄被于美清捏着,柳洵云想回嘴,又不敢,最后随口“嗯”了一句,低下了头。 白景瑞最担心把耿家牵连进来,眼看着于美清三言两语就堵住了柳洵云的嘴,当下长吁了一口气,亲自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盏,递到于美清面前,“原来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啊……母亲,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于美清轻抿一口茶,“我不过是恰巧路过你们府前,见那三人在门口乱做一团,想着满香城都在传你们白家想在宴会上算计许司令的事,心想可能跟传闻有关,便带他们回来了!” 于美清这话,柳洵云鼻子都要气歪,好你个恰巧,竟把陈芳菲给我带回来,一想到过会儿许攸宁指定会让那个叫小樱的丫鬟跟陈芳菲对质,柳洵云脸色瞬间铁青,她知自己今天定是凶多吉少。 白景瑞认出笑儿是柳洵云的丫鬟,又想到陈芳菲曾跟在蓝荷韵身旁出现在宴席上,大体上划出了一轮廓,只是这两人怎么跟账房先生牵扯到一起了呢? 白景瑞想不明白,他怒问笑儿:“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爷……我……”笑儿哆嗦着身子,声音吞吐。 “既然笑儿姑娘不方便说,那老朽就来说说!”账房先生在一旁开了口,他下巴留着美须,身着青袍,一副清朝遗老的模样。 “大爷是这样的,刚刚老朽在门口遇到了笑儿姑娘跟芳菲姑娘,听笑儿姑娘说,芳菲姑娘是要回家忙农时!可根据老朽这边的记录,芳菲姑娘早已提前支取了好几个月的工钱,根据白家的规矩,提前支取工钱的下人,在未偿还完工钱之前,是不能离开白家的!” “老朽来白家近五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没偿还完工钱的下人出府的事,自然要上前阻止,谁曾想,笑儿姑娘竟然大怒,说这是二夫人允许的,并与老朽撕扯起来,老朽第一次跟府里的丫鬟发生冲突,心中不免有浊气,动手还击时,伤着了笑儿姑娘!”账房先生说着扶了一下滑到鼻梁的眼睛,随后朝柳洵云一拱手,“二夫人,若真的是你允许的,老朽知错,这就向笑儿姑娘赔礼道歉,任二夫人惩罚!” 说完,他直起身来,看着柳洵云,一脸的大无畏。 听到账房先生这番话,柳洵云在心底大骂笑儿,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明明让你找几个壮汉,把陈芳菲的嘴一捂,直接抗走便是了,哪这么麻烦。 笑儿自知办砸了柳洵云交代的事,也不敢抬头,心里只觉得委屈。 一开始,她的确是按照柳洵云的吩咐,去后街找来平时给茉院做事的几个混混,但谁能想到,白府前前后后都被许攸宁的属下把守住,莫说扛着大活人出去,就是那几个混混想进来也不容易,无奈之下,她才想出二夫人准许陈芳菲出府的谎话,来骗陈芳菲出府。 结果陈芳菲没骗出去,却被账房这个老不羞的给拦住了,僵持之下,竟被于美清捉了个正着。 “二夫人,您倒是说话嘛,真的是您准芳菲姑娘出府的嘛?”见柳洵云不说话,账房先生继续逼问。 两年前,账房先生的孙子跟府里一卖身丫鬟交好,却差两块银元拿不出这丫鬟赎身的钱被柳洵云为难,结果婚事作罢,孙子一气之下远走他乡,时至今日,账房先生依旧清清楚楚记得柳洵云当时的原话:不如数还上钱,人死了也得扒层皮。 柳洵云未尝不明白账房先生的目的,她自然不会承认,暗道是,笑儿啊,笑儿,我早已警告过你,既然如此,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想完,上前就给了笑儿重重一耳光,“大胆丫鬟,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放人出去!” 她射向笑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神里竟是杀机,办事不牢的贱丫头,若是牵扯到我身上,休怪我对你父母不客气。 笑儿是家生子,她的父母也是府里的下人,柳洵云想要处置他们轻而易举。 跟在柳洵云身旁这么多年,笑儿自然明白这眼神里的含义,她不由想起柳洵云先前的威胁,暗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妹妹已经被枪毙了,她不能再让父母受伤,她忙道:“是……是我擅作主张!是我想让陈芳菲出府的!” 她决定替柳洵云担下了所有罪责。 此时的笑儿已无别的所求,只求柳洵云能看在她当替罪羊的份儿上,善待她的父母。 柳洵云见笑儿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由地长松了一口气。 于美清将柳洵云的表情收入眼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刚想开口质问,一直默不出声的许攸宁说话:“还真是有意思啊,满香城都在传你们白家想在宴会上算计我,你这个时候竟把曾出现在宴会上的白家丫鬟撵出府,意图未免太明显了吧……说,到底是谁安排你这么做的!” 笑儿哭道:“许司令,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的确是我想让陈芳菲从府里消失的!” “为什么?” “只要陈芳菲消失了,就没人能指认我了!”笑儿哭诉道。 此时的她,一再无所求,只求事情能快点结束。 “你跟我有仇?”许攸宁眯长双眼,打量着笑儿,脑中竟没有半点与这丫鬟有关的内容。 笑儿已经拿定了为柳洵云去死的主意,她慢慢止住了哭泣,缓缓地抬起头,迎接着许攸宁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是,我恨你,我恨舒瑶,若不是你们,我妹妹也不会死!” 她这番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白景瑞赶紧招呼小欢喜过来。 “笑儿的妹妹是谁?” “笑儿的妹妹叫影儿,就是前些日子,因给许司令鱼汤下毒,枪杀的那个!”小欢喜用最简练的语言回答。 许攸宁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笑儿那张写满仇恨的脸,他原本怀疑笑儿是替罪羊的念头有些松懈。 笑儿又接着说:“自从妹妹死后,我夜不能寐,终日想着为她报仇,听说舒瑶要陪着大小姐去司令府赴宴,我便定下了毒计!!” “于是我偷拿了夫人的金簪,收买了小樱,跟大奎、小奎,本想着迷昏你们,让你们在香城诸多名流面前丢人现眼,却没想到被蓝荷韵那个贱人给破坏!”笑儿说着,狠狠地咬着牙。 “我想事情不是发生在白家,定不会有人怀疑我!可没想到许司令竟然找上来,为避免事情败露我便想把陈芳菲送出府,这样纵使小樱来指认,也死无对证,一定没人发现是我!可偏偏遇到了耿夫人……” 笑儿说完,瘫软在地上,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于美清。 第54章丫鬟命不值钱 对于笑儿的突然注视,于美清有些意外。 凭心而论,纵使笑儿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却依旧不能打消她认定幕后黑手是柳洵云的念头。 于美清知道笑儿是柳洵云的贴身丫鬟,但她不相信,笑儿会忠心到替她拦下这么大的罪过。 于是她诧异地清迎接着笑儿的注视。 就在于美清与笑儿四目相对时,却见笑儿抬手摸了一下头发,随后双手背于身后,并伸出了三个指头:头、背、三…… 于美清呢喃一遍,突然明白笑儿向她传达的是投背山。 投背山并不是山,而是当年耿仁梅出嫁时自己陪送的庄子,女儿去世后,她没有收回这庄子,而是留给了白家,打算将来做白零露的嫁妆,笑儿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 看着于美清脸上拂过疑惑,笑儿知道于美清看懂了她的暗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二夫人,这次我替你担下罪名,你可要好自为之,不要再生事端,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笑儿收起笑意,猛地转向许攸宁,“许司令,我自知罪孽深重,不牢您动手了!我这就下去陪我妹妹了!” 言毕,她猛地起身,朝着押小樱进来的当兵的冲去,一把夺下那士兵手里的枪。 “啪”得一声枪响,整个禅堂里立刻弥漫开一股难闻的火药味,再看那笑儿,已经如落叶般跌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人会料到笑儿会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禅堂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里。 “司令我……”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被抢了枪的当兵的,看着倒地的笑儿,他开口就要向许攸宁解释,说到一半的话却被许攸宁给打住了。 许攸宁盯着躺在地上笑儿,太阳穴位置正冒出丝丝青烟,刚刚这还是一条的生命,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其实,许攸宁早已经调查清楚柳洵云就是幕后黑手。 而他今天到白家原本是想借着谣言的传播,顺势把舒瑶要到自己身边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上门却让一个丫鬟成为了替罪羊,更因此葬送了性命。 许攸宁无数次征战沙场,葬送于他手上的性命早已数不清,对于杀戮,他已经有些麻木,但此刻,笑儿的死却想一根弦,一下子拨动了他麻痹的神经,让他情不自禁想到了舒瑶。 本如带刺玫瑰的舒瑶,进入白家却成了温弱的羔羊,纵使他今日将舒瑶要到自己身边,也不过是白家送给自己的丫鬟,丫鬟命不由人,不平等的身份,真发生事情,他可能都无力保护舒瑶。 当下,许攸宁放弃了今天要带舒瑶走的念头。 他黑着脸,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了,今天的事就此打住,谁也不准再提这事了!” 随后没有理会白景瑞的挽留,便带着手下离开了白家。 随着许攸宁的离去,柳洵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顿时就感觉浑身无力,整个人就要往地下跌,她抬手想招呼笑儿来扶她,还没等喊出名字,却记起笑儿刚刚在她面前举枪自尽了。 柳洵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却说荼蘼这边。 舒瑶跟白零露从宴会一结束,便乘坐马车直接回到了荼蘼。 因此,对传遍香城的传闻,以及而禅堂里发生的一切,两人都一无所知。 因是第一次参加宴会白零露整个人都处在激动之中,就连傍晚吃饭时,一想到宴会时的趣事,都抱着碗一直傻笑,原本,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吃完的饭,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以至于明明到了睡觉的时间,白零露还兴奋的睡不着,拉着舒瑶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今天在宴会上的发生的一切。 “张琪推了那么大一个奶油蛋糕进来,可好吃了,我一口气吃了三块,差点把映雪妹妹吓坏!” “静姝妹妹送了我一个胸针,你不知道谁是静姝妹妹吧,张静姝就是张琪的妹妹啊!那个胸针我很喜欢,我以后也得准备礼物给她!” “蓝姐姐离开时我不知道,还是张琪过来跟我说她走了,我还打算介绍她认识静姝妹妹呢!” 白零露兴奋地说个不停,句句不离开张琪,看来,两人正向着许攸宁计划的方向进行。 见白零露这么高兴,舒瑶心里也很欣慰,白零露能觅得一份好良缘,也算是对得起于美清的嘱托。 初入社交圈的白零露,还未经历人心的险恶,日后,自己要着对她这方面的培养,争取早日完成于美清的重托。 “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咱们先睡觉好不好!”舒瑶扶住白零露,把她拉到了床边。 白零露一脸的不情愿,她闷闷不乐地坐在床边,她还有好多话要跟舒瑶说呢,恰好,此时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 “呀,二更天了啊!” 意识到时间真的不早了,白零露这才决定上床休息。 “大小姐,您先休息,明天接着跟奴婢说说今天宴会的趣事!”舒瑶将白零露搀扶上床,安抚她。 白零露躺在床上,闷闷地“嗯”了一声,并闭上了眼睛。 舒瑶见状,便放下幔帐,转身要离开。 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却被白零露给喊住了:“舒瑶,你先别走!” 哎,我的大小姐,您还睡不睡觉了。 舒瑶只得转回身,拉开幔帐一角,问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啊!” 白零露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她问舒瑶:“我记得,你会做假花?” 舒瑶不解,却还是点点头,“嗯,我是会做一点,但自从大小姐过敏后,奴婢便没在做了,大小姐,您怎么问起这个?” 一说到假花,舒瑶便想到了小米粒,心里不由地有些愧疚,被撵出府的丫鬟多半会被卖到烟花柳巷里,不知小米粒现在身处何处。 白零露平躺在床上,她看不到舒瑶脸上的落寞,“过几天周家二小姐的生日,她会举办一场宴会,专门邀请我去参加!” 参加周家二小姐的生日宴是次,最重要的是,张琪届时也会出席。 “我今天看好多女孩都戴着那种大大的洋帽,好看是挺好看的,可偏偏是白色的,看起来好不吉利啊!” 舒瑶听明白了白零露的意思,“大小姐是想亲自动手做一顶帽子吗?这倒不难,奴婢可以帮您!” 上世舒瑶认识一位梅切尔夫人。 梅切尔夫人是位法国人,住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每年都会为自己设计一顶独特的帽子,她的丈夫跟许攸宁有军火方面的往来,为迎合梅切尔夫人,舒瑶专门去找那个设计师上了好几个月的课,制作帽子并非难事。 一听舒瑶可以帮自己,白零露兴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动手制作的模样。 舒瑶赶紧劝说道:“大小姐,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想做帽子咱们也得有材料啊,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去外面给您买做帽子的材料,您看好吗?” 白零露难为情地笑了,“好,那你明天一早就去买!” 舒瑶点点头,再次扶着白零露躺下。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里窜进来,撩起垂落的幔帐,抚摸过白零露的脸,舒瑶从她脸上看到了幸福的模样。 次日一早,舒瑶在照顾完白零露起床后,便匆匆朝府门口而去,制作帽子远没有说的那么简单,需要采买的东西有很多,舒瑶边走边盘算着到哪才能又快又好的买到需要的材料,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府门口,却见一个瘦得跟竹根似的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蓝色暗花绸缎袍,却因多次水洗有些泛白,头上逮着一顶小帽,脸上胡子拉碴的,正跟守门的小六子聊得不亦乐乎,见舒瑶走来,一双眼滴溜溜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嘴巴微微张开,贱兮兮地模样恨不得要把舒瑶吃了。 舒瑶假装没看见这人,低着头匆匆出了门口。 这人名叫柳长,是柳洵云娘家侄子。 此时的他,正在跟小六子打听这些日子白家发生的事,听说柳洵云因一个叫舒瑶丫鬟,屡次被耿家人打压,白人美更是因此被撵出了府后,柳长当下暴跳如雷,摩拳擦掌发誓要为姑姑报仇呢。 但一见到舒瑶,他瞬时间就把柳洵云的事抛到脑后,逮着小六子的胳膊,忙不迭地问道:“这是哪院子的丫鬟,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啊!” 小六子特不待见柳长这一脸的猥琐,冷哼一声,“她就是舒瑶!” 她就是舒瑶啊!柳长感叹一句,鼠眼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 柳长进入茉院时,柳洵云有气无力地躺在院子的藤椅上。 她茫然地看着天空,红肿的眼睛空洞无神,女儿被撵到山里了,笑儿被打死了,陈芳菲也被撵出府了,她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一个也没了,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柳长轻轻走到柳洵云面前,弯下身子轻声喊了一声,“姑姑……” 柳洵云抬了抬眼皮,见是柳长,又把眼神瞟向了空中,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好吃懒做的侄子。 柳长却未做退缩,直接开门见山道:“姑姑,白家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觉得这事都是因那个叫舒瑶的丫鬟所起,侄儿这有一妙计,定能助姑姑东山再起!” 柳长的话直中柳洵云内心,她混沌的眼睛瞬时间有了光彩,“什么妙计,说!” 第55章撵出府 柳长见柳洵云,跟他料想的一样双眼放光,便知她是对自己的妙计动了心。 柳长不急于开口表述,反倒卖起了关子,“姑姑,你知道你为什么连这个臭丫头都铲除不了嘛!” 柳洵云正等着柳长献出妙计,被他这一反问,当下就有些懵。 舒瑶不过是一小小丫鬟,身为白家二夫人的她却铲除不了,这正是柳洵云最郁闷的地方。 “为什么?” 柳长笑吟吟地附身道:“就是因为她是白府的丫鬟!” 柳洵云还以为柳长能说出什么大道理,一听这话,心中怒骂,简直跟没说一样,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白家的丫鬟! 柳长一看柳洵云脸上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赶紧解释道:“姑姑莫急,听我细细给您分析!” “大家都清楚,您因二妹妹被撵到山上的事,怪罪于舒瑶,所以,她一出什么事,外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您做的!此为您失败的原因之一!” “其次呢,您虽然是白家二夫人,可您这上面还有白家大爷、白家老夫人,若这丫头动动心思,抱了他们的大腿,您再想惩罚她,就不是件容易事了,更何况,我听说还有不少外人来帮这死丫头!所以,您不但除不掉这丫头,还会被打压!如此一来,您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长说着,就朝柳洵云抖了一下眉毛:您看我说的是这么回事吧! 柳洵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表,的确如柳长分析的这样,舒瑶看似不过是一普通丫鬟,可她身后又是于美清、又是沈涵飞,现在还多了个许攸宁,哪一个都不是她能对付、得罪的。 “那依着你,姑姑该怎么做?”柳洵云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柳长。 柳长依旧不急于说,反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姑,侄子我过完这个年就三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还求姑姑帮忙觅一段良缘啊!” 柳洵云就知道柳长不会好心到平白无故来给自己献计,心里不免又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果真是个裆里竖棍,走不动道的,但为了能换来柳长的计谋,她咽下了不屑,开口道:“好,好,好,你是我侄子,事成之后,我还能亏了你不成,莫说一段良缘,帮你娶个三房四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姑姑成全!”柳长又给柳洵云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后,便对柳洵云道:“姑姑,你只需把那贱丫头撵出府,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柳洵云还以为柳长会提出什么妙计,一听他说要把舒瑶撵出府,立刻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她刚刚舒缓的眉头一皱,怒视道:“这就是你的妙计!” “姑姑别急,待我把话说完!”柳长一看柳洵云急了,连忙又说道:“只要那丫头不是白家的丫鬟了,她再出事便与白家无关,也自然不会跟姑姑有关联了!” 柳洵云面上依旧写满不悦,“把她撵出府,旁人指定又会认定是我所为!”舒瑶若是离开白家后出事,众人自然会想到与我有关,到时沈涵飞、许攸宁找上门,自己又得扒层皮。 柳长看出柳洵云的担心,紧接着道:“姑姑,为什么非得咱们把她撵出府,她也可以自己要求离开啊!” 柳洵云依旧不明白柳长的意思,“让她自己要求离开?你的意思是……” 柳长眨了一下眼睛,低声道:“姑姑,我听说舒瑶母亲也在白家做事,倒不如……” 他凑到柳洵云身旁,细语几句。 柳洵云仔细地听着,在听明白柳长的计策后,她试探问道:“你确定行得通!” 柳长直起身子,笃定道:“姑姑,只要按我说的去做,舒瑶在府里待不下去,我打听过了,她是白家的雇佣丫鬟,只要一离府,我便可为姑姑除去心头大恨,绝不牵连姑姑!” “好,只要你为姑姑除掉她!你的婚事,姑姑亲手为你操办!”柳洵云兴奋地站了起来,她眼里透着亮光,宛如事情已经如她所愿完成了一般。 却说,去为白零露采买做帽子材料的舒瑶。 她先去永寿布店买了好几种纯色的布料和薄纱,又去翰墨轩买了几张有些硬度的纸,随后又去西市扯了各种颜色的缎带,最后还买了些泡好的金丝草。 回来的路上,舒瑶边走边想着给白零露设计帽子的款式。 大小姐是圆圆的苹果脸,看起来特别显小,她应该戴中间有凸起的高冠帽子,这样能拉长脸部线条,还能捎带着增加点身高。她的额头很饱满,眉毛也特别好看,却因刚刚参加社交,习惯性低着头,做礼帽时,不能单纯地只想拉长脸部线条,还因把她的优点显露出来,所以帽檐不能太大。 想来想去,舒瑶决定给白零露做一顶礼帽跟草帽相结合的帽子,草帽用金丝草编织,帽檐不用太大,上面的礼帽部分采用蕾丝花。 但是她并不擅长编织,如何才能让草帽部分精致而不俗气呢,舒瑶想来想去,想到了许梅芳。 听母亲说,许姨心灵手巧,定也会编织草帽,而且礼帽上的花饰对手工要求更高,自己不过学了个皮毛,若想让大小姐的帽子在生日宴上大出风头,肯定得需要许姨这位师傅出马。 拿定主意后,回到白家的舒瑶,没有直接回荼蘼,而是先去了一趟学堂,不巧的是许姨正在讲课,一时脱不开身,于是舒瑶便把自己邀请许姨协助做帽子的事告诉了母亲。 舒燕琬听女儿来找许梅芳是为了白零露做帽子,当下便应了下来,“过会儿,许姨结束讲课后,我告诉她,若不出意外,她中午休息时,应该会去荼蘼帮你!” “多谢母亲,那我就先回大小姐那了!”舒瑶紧紧抱着她采买的东西,朝母亲行礼后边要离开,还未转身,却被舒燕琬给喊住了。 “瑶瑶,你先等一下!” “母亲,怎么了?”舒瑶诧异地看着母亲。 舒燕琬面露为难,但内心经过一番挣扎,她还是开口说话了:“我听说昨天你陪大小姐去司令府赴宴了?”舒瑶点点头。 “那蓝小姐的事……与你没关系吧?”舒燕琬接着又问。 一听到蓝荷韵的名字,舒瑶便知,沈涵飞已经如她所愿的在香城散布开蓝荷韵跟余伟凯的好事了。 这比她预想的要快的多。 沈涵飞还真是个嫉恶如仇的。 为不让母亲担心,舒瑶自然不会承认,于是她摇摇头,“我不过是陪着大小姐赴宴,怎会跟蓝小姐扯上关系!” 舒燕琬长吁一口气,感叹道:“没关系就好!” 但她心里还说不放心的,就又补充说道,“刚刚陈芳菲来找我道别了!她说,她是就是因为蓝小姐这事被撵出府的,还说……” 陈芳菲被撵出府了? 舒瑶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柳洵云要处罚陈芳菲,势必少不了叫自己去对质,毕竟,她是除了陈芳菲之外,唯一目睹蓝荷韵跟余凯伟丑事的白家人。 竟没想到,不需要自己,白家人竟了结了此时。 “陈芳菲还说什么了?”舒瑶忙追问。 舒燕琬有些吞吐,但犹豫良久后,还说说出了压在她心底的疑问:“她说,现在全香城都在传你跟新就任的这位许司令有关系……瑶瑶,你、你跟那位许司令……没、没关系吧!” 听母亲说这是陈芳菲告诉她的,舒瑶倍感惊讶,陈芳菲怎么有脸告诉母亲这个,明明是她跟柳洵云算计我跟许攸宁未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陈芳菲素来喜欢在暗地里搞鬼,几时变得,敢明目张胆地睁眼说瞎话了。 这不是陈芳菲的做事风格啊! 对于陈芳菲跑到母亲面前胡言乱语的举动,舒瑶心存疑惑,却也未多想,忙道:“母亲……你别听她乱说,人家是司令,我不过是丫鬟,怎么会有关系呢!” “没关系是最好的!”舒燕琬长吁一口气。 舒瑶抱着东西回到荼蘼时,白零露早已经等不及,拿笔已经画出了自己心仪的帽子,见舒瑶回来,连忙喊她过来看。 舒瑶放下采买的东西,到书桌前看,白零露画的帽子竟然跟她在路上想不谋而合,都是草帽跟传统礼帽结合在一起的设计,当下兴奋不已。 白零露却面露失落,“舒瑶,你会编草帽吗?” “大小姐别担心,我刚刚去请了救兵!” 舒瑶于是把自己去学堂请许梅芳帮忙的事告诉了白零露。 白零露一听许梅芳过会儿来帮忙,当下便彻底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许先生这么厉害!” “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做的假花也是她教的!” “那真是太好了!”白零露从书案前站起来,上前来看舒瑶买的东西,发现舒瑶买的金丝草打磨的不是特别光滑,便招呼舒瑶来,“趁着许先生没来,咱们先把金丝草平滑,她来编得时候也不会费力!” 舒瑶原以为白零露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听她嘴里说出这番话多少有些意外,但她哪能让白零露来做这些,忙上前把所有的金丝草拦到自己面前,“大小姐,您歇着,这些粗活我来干便是!” 白零露没有推脱,便拿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看着舒瑶忙碌。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舒瑶在打磨完金丝草后,就去厨房给白零露取了饭,可都等白零露把饭吃完了,却也没等到许梅芳的到了。 舒瑶有些着急了,暗道,是不是母亲忘记跟许姨说了,便起身要去学堂。 舒瑶沿着小径往学堂方向走,却跟凤舞撞了个满怀。 “我正要去找你呢!”一看跟自己撞一块的是舒瑶,凤舞忙说道。 舒瑶抬头看,见凤舞皱着眉头,一脸想不开的样子,便问,“你不好好守翠竹院,找我做什么?遇到麻烦事了?” “你知道你表姐被撵出府了吧!”凤舞倒也没隐瞒舒瑶,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可也奇怪了,我刚刚在二夫人院子看到她了!看起来二夫人很器重她的样子!” 第56章好,我回家 二夫人看起来很器重陈芳菲? 舒瑶心生不解,陈芳菲不是被撵出府了吗? “我也觉得奇怪啊,今天早上我亲眼看着她拿着小包袱灰溜溜地从侧门离开的,刚刚我竟又在茉院看到了她,手里的包袱还是那个包袱,神色却跟早上大有不同,有说有笑的!”凤舞嘟着嘴,疑惑地看着舒瑶,“但凡被撵出府,还从来没听说谁回来过,你这害表姐不简单!” 不管是上世,还是今生,舒瑶一直都认为陈芳菲是个颇有手腕的。 但正如凤舞所言,被柳洵云撵出府还能回来的,她却真的是独一份。 舒瑶不由地想起,陈芳菲专门把自己跟许攸宁的传闻告诉母亲的事,攻于算计的陈芳菲,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做这么白痴的事。 舒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舒瑶委托凤舞先去荼蘼,帮她照顾一下白零露,随后便继续朝学堂而去。 结果她刚到学堂门口,就听到学堂里间传来一撕心裂肺地怒吼:“你给我滚!这里是白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不好,母亲出事了。 舒瑶赶紧冲了进去,就见许梅芳正拦着母亲,而母亲因为愤怒涨红了脸。 见舒瑶进来,许梅芳赶紧招呼她过来搀扶舒燕琬,“哎,我本要去帮着大小姐做草帽,熟料竟发生了这种事!” 许梅芳边说,边朝着墙角抬了抬下巴。 舒瑶顺着许梅芳的指引看去,却关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一见舒瑶进来,他从地上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跟耍赖似的朝着舒瑶嚷嚷道:“正好舒瑶来了,你给评评理,我受伤了,来找你娘回去照顾我,她非但不回家,还吼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说说,这还有天理嘛!” “你受伤了?”舒瑶踱步上前,站在关三面前,她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脚踝上破了一小块皮,“就这伤?” 舒瑶明白母亲的愤怒,关三简直故意来无理取闹的。 “这伤怎么了?”看舒瑶上前来打量自己的腿伤,关三不由地有些心虚,他来白家喊舒燕琬回去,当然不是为了让她照顾自己。 这些日子,关三赌运不佳,接二连三输钱,因此欠下了债,明天就是还债的最后一天,债主说,再不还钱就卸了他的腿,眼看别无他路,他才跑来白家想骗舒燕琬回家,待明日债主上门,便让债主擒了舒燕琬去顶账,谁料,一向温婉的舒燕琬不知从哪来了暴脾气,竟不从他。 关三把腿抽回,朝着舒瑶嚷嚷道:“眼看着就要夏天了,天这么热,若是流汗或者不小心滴上水,化脓都是小事,说不定我这脚就废了!” 关三说完,便扶着墙站了起来,“舒燕琬!我就问你,你回不回家照顾我!” “关三,你别无理取闹了,就你那点伤,出了门说不定就好了!压根不需要人照顾!”许梅芳看不下去,出口呵斥关三。 她跟舒燕琬公事这么多年,对舒燕琬这位名义上的丈夫的无赖行径略有耳闻,也知道舒燕琬母女鲜少回家就是为了避开关三。 一个大男人,不做工、不挣钱,整天就知道喝酒、赌钱,靠女人养着,许梅芳从心底鄙视他,所以,忍不住出声帮舒燕琬。 被许梅芳这个外人呵斥,关三顿觉面子上过不去,破口大骂道:“我们家的事你瞎操哪门子心!我听说,你跟舒燕琬,白天一起教课,晚上还睡一张床上,是不是没人娶你,你看上我婆娘了!” 许梅芳哪里受过这般侮辱,当下便涨红了脸,“关三,你,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呵呵,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不!”关三仰头大笑,并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指着舒燕琬道:“舒燕琬,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回不回去照顾我!” 跟关三过了这么多年,舒燕琬能猜出她此番回家定是凶多吉少,“不回!你又不是真的需要人照顾,我回家干什么!” “好,不回是吧!”关三闹了,他狠狠地指了指舒燕琬的鼻尖,随后故意一瘸一拐地出了学堂,“都来看看啊,舒燕琬跟许梅芳苟且上了,家也不会了,我生病都不管了!都来看看啊,白家学堂的女先生们,不要脸了!” 关三一出学堂,就干嚎上了。 此时正是中午,主子、下人们都在休息,整个白府正是一片寂静,他这一嗓子,直接响彻了整个院落,就听到陆陆续续有人开门出来听动静。 有了观众,关三更来劲了,他直奔用来当上课铃声的小锣,抄起小木棒,“铛铛铛铛”敲个不停。 “快来看啊,不要脸了,贱人苟且上了,丢死人了!我关三没脸活了,竟让个女人给戴绿帽子了!” 许梅芳气得脸煞白,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之人。 但她终究是个斯文人,跟关三这种无赖拉不下脸,气得只能跺脚,却不敢上去跟他撕扯,只能焦急地喊:“你,你别胡说了!” 舒瑶终于受不了了,她上前一把夺下关三手里的木棒,“好了!你不就想找人回去照顾你嘛,我回家!我回家照顾你,行了吧!” 关三没料到舒瑶会冲出来,他先是一愣,随即连忙点头,“行,行,有人照顾我就行!” 关三算盘打得啪啪响,舒燕琬半老徐娘顶多抵债,舒瑶还是黄花大闺女,说不定还能再借些银元翻本。 一听舒瑶要回家,舒燕琬赶紧冲了上来,她把舒瑶拉到一旁,“瑶瑶,使不得,他明明没有受伤,还不定叫你回去做什么呢!” 舒瑶其实也明白,关三突然要母亲回去是另有目的的。 “母亲,你说的我都知道,但也不能任由他这么侮辱你跟许姨啊!”舒瑶压下声音对舒燕琬说道。 关三耍赖的能力一流,若他能发挥撒泼本领,若白家不放自己走,他跟白家纠缠一二,说不定,自己能尽快离开白家。 “我本就想着离开白家,若关三真有那能耐,也算解了女儿我的燃眉之急,母亲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舒瑶拍拍舒燕琬的手背,低声安慰道。 “可是,大小姐那边……”舒燕琬也知道女儿去白零露身边伺候是于美清的安排。 “母亲放心,我会跟大小姐说明的!”舒瑶再次安慰母亲,她抬头看向关三,若真能借着他的胡搅蛮缠让我离开白府,也算幸事。 关三听到舒瑶要跟自己回来,当下就不在嚷嚷,他见舒瑶跟舒燕琬在墙角嘀嘀咕咕,担心舒瑶反悔,忙吆喝道:“嘀嘀咕咕在那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收拾跟我回家!你可别跟你娘一样,脸皮厚,出尔反尔!” 一听关三又要侮辱母亲,舒瑶不悦,“你,你再说我母亲一个‘不’字,任你吼破喉咙,也休想让我们母女跟你回去!” 关三被“噎”了一下,“好,好,我不说,你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急什么,我在白家是当丫鬟的,哪能说走就走,你先回去,明天一早,我指定回家!” 关三一听舒瑶这么说,认定她要耍自己,当下又扯着破锣嗓子吼起来,“你个小蹄子,玩儿我是不!” “谁玩儿你了!你要信,就回家等着我,我明天肯定回去伺候你,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你继续叫,看你把白大爷喊来有你好果子吃!”舒瑶不再搭理关三,撂下这话,扭头就要往学堂外走。 关三眼珠滴溜溜一转,好像目前也只能按照舒瑶刚刚说的做,“好,我回去等着,你要敢玩儿我,我把你们母女都给杀了!” 他撂下这句狠话,气鼓鼓地背着手,因得偿所愿,他也不再假装瘸腿,便匆匆离去。 舒燕琬看着关三离去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跟关三离婚! 却说舒瑶回到荼蘼,正巧白景瑞来荼蘼看望舒瑶,得知舒瑶要离开白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请辞。 白零露一听舒瑶要离开,当下就哭了,“舒瑶,是不是我哪做错让你不舒服了!” 她上前拉着舒瑶的手,全然不像是个千金小姐,宛如跟舒瑶是亲姊妹一般。 舒瑶赶紧跪在地上,“大小姐,您别这样,这样会折煞奴婢的!” “小女不才,能得大爷跟大小姐的厚爱,但家父这几日病重,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求大爷、大小姐成全奴婢的孝心,让奴婢回家伺候家父!”舒瑶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 自打重生以来,伺候在白零露的这段时间,是舒瑶最开心的时光,她跟白零露的相处,全然不是主子跟下人,宛如亲姐妹,但舒瑶心里却很清楚,她并不想继续做丫鬟。 她想有自己独立的人生,首先就要离开白家。 “这个……”白景瑞吞吐了,当着白零露的面,他不能拒绝一个女儿的孝心,但白家接二连三惹了许攸宁,他还想着依靠舒瑶再次取悦许攸宁呢。 他思忖半晌,做出退步,“要不这样吧,难得你对你父亲有这份孝心,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我准你一个月的假,待你父亲病好后,再回来!你看可以吗?” 说完这番话,他竟站起身来,一副准备离开不在跟舒瑶继续交流的样子。 舒瑶是想借此彻底离开白家,哪能还回来啊,她自然不接受白景瑞的建议。 第57章讨债上门 舒瑶好不容易可以借着关三的胡搅蛮缠离开白家,又岂能因白景瑞的态度作罢。 “舒瑶感谢大爷的恩赐,怕是家父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求大爷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放我出府,等家父病好,我再入府!尽心尽力伺候大小姐!” 她说完,便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给白景瑞磕起头来。 “舒瑶求大爷成全,求大爷了!”她边说,边磕头,大有若白景瑞不答应她便不停的意思。 额头碰在青石砖上,很快就有了淤青。 “哎呀,舒瑶,你别磕了!”白零露急了,她心疼地上前拉住舒瑶,“父亲,你就答应舒瑶吧,等她父亲病好了,她再回来陪女儿!” 白景瑞倒没想到舒瑶离开的态度这么坚决,眼看着舒瑶脸上就要落疤,他长叹一声,只得答应,“好吧,我就准你离府!” “谢大爷!”舒瑶赶紧又磕了一个头。 “舒瑶,你离府,我的礼帽怎么办啊!”白零露伸手把舒瑶从地上搀扶起来,恋恋不舍地说。 “大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做一与众不同的帽子的!” 当天,白家的下人间都在传一个消息:白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换成凤舞了,原来的丫鬟舒瑶额头带着伤离开白家了。 夜蒙蒙黑时,柳长的身影闪进了茉院。 “姑姑,好手段!”他一进屋就朝柳洵云抱手,“没想到那丫头这么快就乖乖提出离开白家了!” 柳洵云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哼,舒瑶乖乖离开白家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都准备好了吗?”她问柳长。 柳洵云对自己的这个侄子,总有些不放心。 “姑姑您就等着好消息吧!”柳长双手抱拳。 次日一早,舒瑶便拿着包袱往家走,此时的她,她心里有些郁闷。 因为要离开白家了,她刚刚去账房上结算工钱,打算着离开白家,用这些钱做点小生意,这一算不打紧,差点把她气死,账本上,她非但没有一分钱,还欠了白家两个银元,账房先生爱较劲,非要舒瑶干完这个月再离府。 “白家从来没有让欠债的丫鬟离府的规矩,你现在是大小姐的丫鬟,一个月七个银元,干完这个月,你不但能还上白家的钱,还能带走五个银元!”账房先生把算盘扒拉地“叭叭”响,头也不抬一下的跟舒瑶说。 这一刻,舒瑶可算明白,于美清嘴里说自己欠白家钱是怎么回事了。 通过账房先生的描述,舒瑶判断出支走自己钱的不是旁人,正是陈芳菲,支走工钱的时间,在关三生日左右,舒瑶记起,当时在陈家,陈芳菲从兜里掏出好几块银元给了她嫂子,而她,还在为没钱给白零露抓药哭闹,敢情,陈芳菲给她嫂子的钱是我的啊! 但舒瑶去意已决,最后还是惊动了大爷,白景瑞准她先回家看看父亲,然后再回来干完这几天,还上白家的钱,再彻底离开白家。 舒瑶恨得是牙痒痒,暗道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非得让陈芳菲把钱吐出来不行。 舒瑶很快就到了家,却见家门上锁,上次还是明晃晃的元宝锁,才一个月的功夫竟变得锈迹斑斑,门板上还有被刀砍过的痕迹。 她刚要去隔壁询问情况,六婶正好出来,一见舒瑶,她就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她才上前把舒瑶拉进了自己家,“哎呀我的好孩子啊,你咋回来了!” 见舒瑶一脸不解,她接着道:“最近这段时间,总有人来要债,你爹都躲出去了!你看看,你家门都被砍成什么样子了!” 舒瑶瞬间明了,关三去找母亲,原来是为了给他还债。 “这么说,我爹一直没回来吧?” “你爹啊,多半躲去你姑家了,那里还有他几间屋,你姑家挨着许家老宅,要债的不敢去闹!”六婶眼睛眨眨,“我的好孩子,你快走吧,要是被那要债的看到你回来,那可就糟糕了!” 舒瑶觉得六婶说的在理。 “多谢六婶!”舒瑶朝六婶言谢后,便从她家出来了。 舒瑶挎着她的小包袱,疾步朝位于南门楼子的陈家新宅而去。 一来,她是想去找陈芳菲讨要一下工钱,二来,她是怕关三久等不到自己,又去白家闹腾。 因为走的速度快,平时感觉很漫长的路,今儿竟然不撑走,舒瑶很快就到了陈家,她站在路对面,扫一眼隔壁的许家老宅,见许家老宅大门紧闭,方才一溜烟儿的跑到了陈家。 舒瑶敲响门后,陈芳菲的嫂子肖四凤就打开了门,见是舒瑶,吃惊地闭不上嘴,“怎么是你?”她扫视一圈,见舒瑶拎着小包袱,脱口就问,“怎么?你也被白家撵出来了!” “是我自己要离府的!”舒瑶解释道,并从肖四凤拉开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她的解释在肖四凤这没有半点说服里,却听肖四凤鼻子一哼,“一个大丫鬟能拿七块银元,我才不信你舍得离开白家呢!” 舒瑶懒得跟她解释,“陈芳菲呢?” 肖四凤一脸鄙视地看着舒瑶,“你找她做什么?人家可不跟你一样,虽然现在不在白家做工了,早晚是要回去的!” 舒瑶不想跟她啰嗦,没接肖四凤的话茬,又接着问:“我问你,陈芳菲呢?” 肖四凤一看舒瑶眼睛瞪得老大,暗道陈芳菲可能得罪了她,不在拿乔,道:“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舒瑶仔细观察肖四凤,见她不想是在骗自己,不在跟她说话,拿紧小包袱往里走。 “别乱走,舅舅在那屋呢!”肖四凤没好气地喊住了舒瑶,指指最靠西的那两间屋,想想她心里就来气,好好的宅子还得给关三留两间。 舒瑶顺着肖四凤的指引进了屋,却见地上铺了张凉席,关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听到脚步声,他百无聊赖地抬了抬眼皮,见是舒瑶,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坐了起来。 “哎呀,我的好丫头,你说话还真算数啊!”关三摸摸嘴巴,那模样宛如已经把舒瑶卖了,还多赚了银子,他盯着舒瑶,眼睛滴溜溜一转,想起了什么,诡笑道:“丫头,你是过完年去的白家吧?” 舒瑶警觉地瞪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却见关三掐指计算,“你在白家干了快四个月了,听说最近还当了大小姐的丫鬟,工钱呢?” 一提工钱,舒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就又上来了,“找陈芳菲要去!” “我要你的工钱,找芳菲干嘛!”关三嘟囔着,就要上来拽舒瑶的包袱,“把钱拿来,快点!” 就算舒瑶不能多卖钱,拿她的工钱再去赌一把,也有可能翻盘。 “我没钱!”舒瑶气得把包袱往一旁一拽,没好气道。 关三却不依不饶。 父女就这般拉扯起来。 “都给我住手!”忽然,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 关三却未有要停手的意思,头都不会一下,“教训闺女呢,别多管闲事!”他又用更大的力气去拉舒瑶的包袱,可舒瑶却一松手,他直接来了趔趄,一下子蹲坐在地上,“好啊,你个死……” 他又想骂舒瑶,但这话还没说完,关三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抬头看去,一双粗壮的小腿,立在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衣领已经被人拉住,随后,他就跟小鸡仔似的,被揪到了半空中。 他被一个强壮如牛的汉子拽住了衣领。 关三认识这汉子,正是一直向他追债的牛大风。 “牛爷,牛爷,你放我下来啊!”关三央求道。 “姓关的,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你打算怎么还钱啊!”牛大风并没有松开关三,他边说,扭头朝身后抬了一下脖子,“我也是给人办事的,你欠债不还,我可没法跟我主子交代!” 关三知道牛大风是赌场的打手,却从未见过赌场的主人,他回味着牛大风刚刚的话,怎么听上去,好像赌场的主人来了。 关三想着,便顺着牛大风的指引看去,却见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男人站在牛大风身后。 “这是长爷!”牛大风指着柳长对关三说道,他稍微一用力,就把关三摔倒了柳长脚下,“你自己跟长爷说说,这钱打算怎么还!” 自打牛大风喊了第一声后,舒瑶便注意到了跟在牛大风身后的柳长。 这不是昨天我在白府门口见的那个男人嘛,他是开赌场的?怎么那么巧,关三欠了他的钱。 舒瑶回想着见到柳长时的场景,她若没记错的话,当时,她看到这个男人进了白家啊。 还有,旁边是许家老宅,城里的混混儿们都担心惹了许攸宁不敢在南门楼子附近逛荡我,他们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来要债。 而且,刚刚肖四凤关上了院门,牛大风他们来,自己竟没听到一点声音,好似是有人专门给他们开门一样。 舒瑶眸光一撇,突然注意到,门口露出一双眼睛,正玩味儿似的观察着屋里的情况,那双眼睛不是旁人,正是陈芳菲的。 第58章不走 “你这混球,别给老子装哑巴,打算怎么还钱,快点放屁!” 牛大风久等不到关三回话,立刻就急了,他抬起脚来,作势就要踹关三。 却被柳长给阻止了,“大风兄弟,别着急,让我来!” 牛大风一听柳长这话,一怔。 昨天,柳长却突然找上门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帮质检收回关三欠的债,正巧,牛大风在未关三的事发愁,他知道关三藏在陈家,却碍于陈家隔壁是许家老宅不敢轻举妄动,听柳长的这么笃定地承诺说,眼睛一亮,当下表示,只要能追回钱,条件让柳长随便提。 可柳长却呵呵一乐,表示唯一的条件就是追债途中,牛大风要全部听他的。 牛大风本来对柳长还心存怀疑,但随着刚刚,他们不废吹灰之力,在没发出一点声响的情况下,就顺利进入陈家后,牛大风意识到柳长是真的有能耐帮自己要回关三欠的钱。 “那,柳兄,你来!”既然是自己答应的条件,牛大风也只好准守,他直起身来,退到了一旁,瞪着他那双牛蛋子眼,疑惑地看着柳长。 就见柳长蹲在关三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你就是关三?哎,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必也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没钱还,就拿东西顶,要是再没东西就用命还,我看你这屋里空荡荡的,也不像是有东西,咱们也就别废话了,说,是卸你条胳膊,还是拆你条腿!” 关三就在女人面前还能抖抖威风,面对柳长,顿时威风全无,他蹲在地上,就差给柳长磕头了,“长爷,长爷,我还钱,还钱!” “既然要还钱,那就拿来吧!”柳长朝关三一伸手。 “不,不,我说的还钱不是这个,是……”他朝屋里扫视一番,见舒瑶站在门口,连爬带滚地站起来,一把逮住舒瑶的胳膊,“父债子还,这是我闺女,把她卖了,定能还上!” 柳长一见关三把舒瑶推出来,当下便有种愿望达成的惬意,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能表现,以免还没把舒瑶带走就被识破了,“好你个关三,你敢戏弄我们!” 关三硬拉着舒瑶往柳长面前走,舒瑶却拼尽全力抵抗,她越琢磨柳长来陈家讨债这事不简单,背后少不了陈芳菲的功劳,绝不能让她如常所愿。 关三在试过推、拉皆不能动舒瑶后,只得自己舔着脸走到柳长面前,“长爷,我哪敢戏弄你们呢,我说的是真的,我闺女做过白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你瞅瞅这模样,这身段,能卖个好价钱的!” 牛大风早就把关三家的情况摸得门清,自然也知道关三的继女在白家做事,便在旁边嘟囔道:“白家的丫鬟我可动不了,卖不了砸手里,收到还得被白家找上门!”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同意关三卖舒瑶顶账。 柳长忍不住瞪了牛大风一眼,该死的,我们怎么约好的,你尽管最后等着拿钱便是,多哪门子嘴。 牛大风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柳长瞪了这一眼后,只得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任由柳长继续发挥。 却见柳长皱紧了眉头,依旧表现出一脸不情愿,“关三,你欠的是钱,换的却是人,这中间可差了好几步啊,而且大风兄弟说的对,你女儿是白家的丫鬟,被白家找上门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闺女是白家的雇佣丫鬟,干多少活拿多少钱,长爷若不信,我给你们立字据!”关三原本还打算多捞一笔,此刻却已经吓破了胆,只想着快点终结此事。 关三主动提出立字据,让柳长很是满意,只要这字据一签,舒瑶这死丫头就彻底命归自己手里了。 柳长想着不禁得意起来,他从怀里拿出早已写好的字据,就铺在了桌子上,“既然你这么真诚想卖女还债,那我就成全你!”他说着,就上前拉关三的手。 舒瑶眯眼看向铺在桌子上的那张纸,彻底确定柳长等人的到来就是活脱脱地阴谋。 她见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都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上,一攥拳头,一把撩开门帘,直接冲到了院子里。 陈芳菲正扒着门帘一条缝往屋里看,舒瑶突然窜出了吓了她一大跳,一个没站稳,整个人直接后仰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舒瑶冷冷地看了陈芳菲一样,随后拼尽全力,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喊道:“我是白家的丫鬟,你不能卖我!” 屋里的柳长被舒瑶的举动吓了一跳,又停她拼尽全力在院子里大喊,顾不得拉着关三画押,也赶紧冲了出来。 “你别胡说,你哪是白家的丫鬟!”他害怕惊动住在隔壁的士兵,压低了嗓子质问舒瑶。 舒瑶用比刚刚还要大的声音喊道:“我现在就是白家的丫鬟!你们没资格卖我!” “你别嚷嚷,别嚷嚷!”牛大风一边劝舒瑶,一边踮着脚往隔壁许家开,他真的很害怕惊动了隔壁的当兵的,他们会突然闯进来。 柳长虽然也有些担心舒瑶继续大叫下去,会惊动隔壁的人,但他已经确定舒瑶跟白家没半毛钱关系,只要一鼓作气把人带走,就是闹到南京也不怕,“你别嘴硬了,刚刚你父亲也说了,父债子偿,他养你这么大,现在他有了难处,也到了你该尽孝的时候了!” 他边说,边迈步下了台阶,直到这时,柳长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女子,打眼一看,正是带他们进来的陈芳菲,他从柳洵云那得知,陈芳菲是舒瑶的表姐,算起来还是很亲近地亲戚,连忙递了个眼神给陈芳菲,示意她上前先稳定住舒瑶。 得到柳长的暗示,陈芳菲赶紧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整理弄乱的衣衫,便往舒瑶身边靠,“我的好妹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你设计的好事,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舒瑶没搭理陈芳菲,反倒又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害怕这些人会不管不顾给自己来硬的。 “你这死丫头,不嫌丢人还有脸跑院子来吆喝,让邻居听到,多丢人啊!赶快给我进来!”关三从屋里出来,见舒瑶正慢慢地往墙边靠,指着许家老宅的方向嘟囔道。 “丢人?你赌博欠债,卖女还钱都不觉得丢人,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舒瑶边说边往后退,依旧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许攸宁还没入驻司令府,他的手下应该都住在许家老宅,许攸宁很注重手下的自我训练,这个时候肯定有大批人都在院子里操练,她确定,隔壁的军人肯定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 陈芳菲察觉到舒瑶的意图,引起那些当兵的注意是小事,引来许攸宁就是大事了,于是她也故意提高了嗓门,“我的好妹妹,你难得回来一趟,可不能惹舅舅生气,我知道,舅舅让你回家来照顾他,心里不痛快,但既然已经辞工了,有什么话,你们父女屋里慢慢说呗!” 芳菲这话的意思是告诉住在许家的当兵的,是父女间因家务事发生了争吵,“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就算舒瑶喊破天,那些当兵的也不会了来看一眼。 舒瑶自然不能允许事情随着陈芳菲的算计进行,她继续大声道:“表姐说的好轻巧,可现在已经不是大清朝了,买卖子女是违法的,你若不信,隔壁就是许司令家的老宅,咱们进去问问!” “你……”陈芳菲被舒瑶赌得说不出话来,她咬着牙,朝柳长递眼色,跟她啰嗦什么,直接拉走就是。 “问什么问,官爷哪有时间管这破事!”关三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就要把舒瑶往屋里拉。 “你这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是我闺女,我供你吃,供你喝,就是司令府来人也管不着!”他压下声音,语气里颇带着一丝威胁。 “司令府可能管不住,但白家呢,白家可能管着!”舒瑶推开关三的手。 “妹妹,你都不是白家的丫鬟了,白家才不会管你这家务事呢!”陈芳菲又忍不住开口了,自从司令府设计舒瑶失败后,陈芳菲便被柳洵云折腾地要死要活的,她迫切需要一个胜利来证明自己在柳洵云心中的的地位。 “谁告诉你,我不是白家丫鬟了!”舒瑶冷笑一声。 “你,你不是已经……”陈芳菲没料到舒瑶会这么说,“大小姐身旁的丫鬟已经是凤舞了,那你……” 舒瑶撇嘴嫣然一笑,“我不能顺利离开白家,那还是拜表姐你所赐!” 陈芳菲一怔,面露不解。 舒瑶看向关三,“你刚刚不是问我,我在白家的工钱哪去了嘛,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工钱被陈芳菲取走了,你若想还债,找她要!” 陈芳菲愣住了,她一下子记起自己曾偷支过舒瑶工钱的事,依着白家的规矩,舒瑶没还上钱,的确是不能离开白家的。 但她又怎能就这么放过舒瑶,她不再伪装,直奔牛大风面前,“你若还想要回我舅舅欠的钱,别跟她啰嗦,直接把这死丫头带走!” 第59章赔钱 牛大风这时才认出陈芳菲就是刚刚给他们开门的女子。 暗道是,最毒不过妇人心,这话还真说对了,这女子跟关三可是亲戚,竟迫不及待地要卖了舒瑶。 因自己答应过柳长,追债途中凡事都听得听他的,因此牛大风没有回应陈芳菲,而是直接看向了柳长。 柳长冷眼看着舒瑶,心里如小锤敲鼓一般不安,“你现在果真还是白家的丫鬟?” “我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去白家问问便是!”舒瑶看出柳长的态度已经不像刚刚那般坚定。 他对白家是有顾虑的! 柳长当然不希望牵扯上白家,牵扯上白家难免就会牵连柳洵云,就算他把舒瑶带走,那这个计划也是失败的。 “好,看在你是白家丫鬟的份儿上,暂时饶了你!”柳长深吸一口气,随后他敛眉朝着关三大吼道:“说,你几时还债!” 关三为还债想到的对策就是卖了舒瑶,却没料到此路竟然行不通,当下就没了主意,他嗯嗯啊啊了半晌,最后抬手指向了陈芳菲道:“我,我女儿有工钱的,不过是让她拿走了,你们可以找她要!” 陈芳菲大骇,没料到会牵扯到自己,“我又不欠风爷的钱,找我做什么!”说完,她赶紧朝自己房间走去,“哐当”销上了房门。 柳长也知道陈芳菲是姑姑安排的内线,自然不能揪着她不放,思来想去后,只好道:“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把钱乖乖拿来,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他撂下这话,手一背,大步朝门外走去。 “喂,长爷,你……” 你就这样走了? 没如期拿到钱,牛大风心中不敢,但眼看着柳长已经迈步出了门,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一把揪起关三的衣领,威胁道:“快点筹钱,否则下次要了你的狗命!” 他一甩手,直接把关三扔到了地上,而后紧跟柳长而去。 关三趴在地上,犹如狗啃泥,他屁股朝天,确定牛大风离开了,这才抬起头说。 他见院子里只有舒瑶一人,立马恢复了他的无赖嘴脸,“我呸,老子就是不还钱,你还真能杀了我!” 他盘腿坐在地上,冲着舒瑶嚷嚷,“人家养闺女都能养座金山,你给老子带了啥……本还指望着你去白家能混个少奶奶!”他对送舒瑶去白家当丫鬟的目的毫不隐瞒。 当然,这也是上世舒瑶毫不犹豫跟着陈芳菲去白家做丫鬟的目的。 “你这赔钱货,我不管,你得给我想办法还钱!你要给我弄不了钱,我就去找你娘!”关三拿出他的无赖模样,用舒燕琬威胁舒瑶,“你看看你,人家芳菲在白家干了这么多年,还……” 他想说陈芳菲在白家当了这么多年丫鬟还给陈家建了这座宅子,但这话刚说了一般,他突然想起舒瑶刚刚说的:陈芳菲偷支了女儿的工钱。 当下关三就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边叫嚷,一边朝陈芳菲屋走去,“我呸,拿我闺女的血汗钱来显摆!” 陈芳菲把自己反锁在屋里,透过窗户缝见柳长跟牛大风都离开了,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她躺在自己床上,不住地深呼吸,千算万算,竟把自己偷偷取了舒瑶工钱这事给忘了,趁着柳长还没找二夫人汇报,自己得提前跟二夫人去说说。 陈芳菲想着,便一跃从床上坐了起来,可还没等她脚落地,就听到“哐哐哐”有人用脚踹门的声音,伴随着踹门声,还传来关三的咒骂:“你这小蹄子,给老子开门,老子让你好好照顾你表妹,你竟给我做了这混账事!!” 单听关三这话,陌生人听去,定会以为他是个疼爱舒瑶的慈父。 陈芳菲明白,这是关三是要找她钱,可她手里哪有钱啊。 她一缩脑袋,又躺在床上,装死不回应。 关三可是亲眼看着陈芳菲进入的房间,哪会因为她的不出声作罢,他窜到侧房拿来一把斧头,冲着房门砍去,“我让你不出声,我让你不出声!” 木板门哪里禁得起斧子砍,没几下,崭新的木门就惨不忍睹, “你出来不出来!”关三砍累了,把斧头往地下一放,叉腰吼道。 “哎呀,孩子她舅舅这是怎么了?”陈万全匆匆忙忙地敢了回来,一见关三满脸怒气地在砸自己闺女房门忙上前劝说。 陈万全是个木匠,正在前街帮人打柜子,儿媳妇肖四凤突然跑来说,牛大风带人来找关三讨债。 对于关三这个妻弟,陈万全早已恨得牙根痒痒,却碍于妻子的面子不能把他赶出去,担心自己新盖的房子受牵连,忙不迭地往回赶,却没看到牛大风,反倒是见关三拿斧子砍门。 女儿闺房的木门可是他花高价买的血榉做的,眼下被关三用斧子剁了个稀巴烂,陈万全疼得都快背过气去。 他压下心头的怒气,把斧头从关三手里拿走,“孩子她舅,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问问你的好闺女!” 陈万全赶紧朝着房内喊,示意陈芳菲出来,陈芳菲扒在门口往外看,见关三叉着腰,一脸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有些害怕,不想出来,但她又一想,依着关三的德行,不了结这事,他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一咬牙,走出了房门。 见女儿出来,陈万全忙道:“芳菲丫头,快给你舅舅陪不是!” “哼,陪不是哪够!拿钱!”关三冷哼一声。 陈万全听肖四凤说了,说牛大风等人是陈芳菲开门放进来的,还以为关三是因为这个生气,他回头瞅瞅舒瑶,又看看关三,心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虽说是我闺女开的门,但你至于把火气都撒她身上嘛。 我看你是想要钱想疯了! “孩子舅舅,你这么说就过分了!”陈万全自然偏着自己女儿。 “过分!谁过分!”关三恼了,一蹦老高,伸手就要把陈芳菲拉过来把她偷拿舒瑶工钱的事说道说道。 陈芳菲却以为关三要打她,吓得赶紧躲到了陈万全身后。 “关三!你别太过分!”陈万全抬手一推关三,关三的身体早已经被吃喝嫖赌摧残的虚弱无力,哪惊得起这一推,他一下就跌在了地上,脸先着地。 关三从地上爬起来,一抹鼻子,沾了一脸血,“好啊,真是欺负人欺负上瘾了!”却见他站起来,直奔院门口,一只腿在门外,一只腿在门里,当下就嚎哭起来,“都来看看啊,陈万全打人了,来人啊,陈家人欺负人了!” 太阳刚刚升起来,天慢慢热起来了,一早就去地里耕作的相邻扛着锄头正打算回家,正好路过南门楼子,听到关三的哭喊,都不约而同地过来看热闹。 “关三,你瞎说什么!各位乡里,是这样的,我回家看他拿着斧子在砍我闺女的房门,便要找他理论,他竟要伸手打我女儿,我不小心推了你一下,竟被他讹上了!”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万全赶紧让肖四凤去喊媳妇跟儿子,他则拉着陈芳菲站到众人面前,向大家解释“大家说,有他这么当舅舅的嘛!” 乡邻们也清楚关三的为人,又听陈万全这一解释,纷纷开始指责起关三来。 关三一见舆论对自己不利,伸手摸了一把鼻子上的血,从门槛上站起来,“好你个,陈万全,我打你女儿,哼,没错我是要打你女儿,你不问问你女儿干了什么混账事!她偷取了舒瑶的工钱,我让她还钱怎么了!” 他叉腰往人堆里一站,“我关三是混账,但我也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他陈万全趁我喝醉设计骗走了我的宅基地,他闺女陈芳菲连骗都不骗,竟然明目张胆地偷支了我闺女的工钱,他还不要脸的让大家评评理,我倒问问,到底是谁不要脸!” 关三这番话一出口,陈万全脸上挂不住了,他一把将陈芳菲拉到自己面前,质问道:“丫头,你真的偷取了舒瑶的工钱?” 陈芳菲最怕的就是她爹,本来刚刚就被关三拿斧子吓着了,又被她爹这么一质问,当下眼泪就掉出来,她抽泣着,点点头。 陈万全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你个败家玩意儿!钱呢,钱花哪去了!” 陈芳菲很是委屈,她捂住立刻肿起来的腮帮子,小声嘟囔道:“谁花了,钱不都拿回来盖屋了嘛!” “好啊,你们算盘打得挺响啊,先把宅基地从我手里骗走,又偷支了舒瑶的工钱,敢情你们陈家的新宅子靠我们关家盖起来的啊!走,找警察说说去!”关三一蹦老高,顾不得脸上的血,拉着陈万全就要去警局。 陈万全立刻意识到这事自己不占理,他一把拉住关三,“孩子舅舅,是我粗鲁了,别,别,自己家务事,哪能劳烦警察啊,来,进来咱们自己解决……” 他手臂一扣,拽着关三就往院子里进。 “现在知道自己粗鲁了,我告诉你陈万全,今儿你不给我个合理解释,咱们就让警察来给断!”关三自然是不想去警局的,但他又怕进了这院子陈万全反悔,于是他朝围观的乡邻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都是我的见证人哈,若过会儿听到我惨叫了,多半是被陈万全打了,乡亲们记得给我报官啊!” 陈万全脸都绿了。 他瞪一眼陈芳菲,转身先进了院子。 第60章绑走 许家老宅前,一辆吉普车缓缓地停下,在门口站岗的士兵连忙上前拉开了车门。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许攸宁猛地睁开了眼睛,见是自己属下,缓缓松了口气。 这几日他忙于调查军中贪腐案,抓了几个胡司令的旧部,趁着胡司令还未行动,连夜进行了突审,收获颇丰,竟然审出他们跟土匪勾结,绑架勒索,鱼肉百姓。 军人跟土匪勾结,违法乱纪,许攸宁决定待他军队全部抵达香城后,便开启剿匪行动。 忙碌了一晚的他,迫切需要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许攸宁弯身下了车,他站在车前,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眼微微一侧,突然注意到隔壁围了不少人。 自打回到香城,便忙于跟胡司令的交接,这段时间以来,老宅对许攸宁等同于一张床,只有需要睡觉时他才会回来,对于隔壁的这位邻居,他并未过多注意,见被那么多乡邻围着,看起来很烦躁。 “怎么回事?”他朝陈家方向一抬下巴。 士兵朝许攸宁敬了个礼,严肃回答:“隔壁亲戚间发生点家务事,貌似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那意味着不会继续发出让人不愉快的声音了呗。 许攸宁“嗯”了一声,没在过多留意,抬步就进了院门。 却说陈家院子里,关三一进来,张口就提出要陈家还他二十块大洋,“二十块银元,少一分都不行!” 陈万全也不傻,知道关三欠牛大风赌场的就是二十块大洋,明白关三这是要自己给他还债。 “她舅啊,二十块是不是有点多,舒瑶才去白家三个多月,一月一块银元,这才三块!”陈万全自然要讨价。 关三眼睛一瞪,“俺们舒瑶是去白家才三个月,但你不知道吧,舒瑶是大小姐身旁的大丫鬟,一个月七个银元!陈芳菲至少支了舒瑶十块银元,算上利息,要你们二十块还是少的!” 此时的关三突然有些后悔逼着舒瑶回来,白家就靠着大房,舒瑶又在大小姐身旁当贴身丫鬟,大房又没有当家奶奶,一个月得十块银元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啊。 关三见陈万全一脸不情愿,于是威胁道:“不想还是不是,好!那咱们就去警局,到时可不是还钱就能解决的了!”他说着就要上前来拉陈芳菲,作势就要出去。 “她舅,别……”陈万全一咬牙,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芳菲若真被送警局里,姑娘家留下了坏名声,以后嫁人彩礼都得少一半,“好,我答应,还你二十银元!” “但得先说好,给了你钱,这事就翻篇儿,说也不准在提这事!”陈万全担心关三这个无赖过后不认账,一脸严肃地说道。 关三眉飞色舞,“怎?你还怕我赖账不是!”他瞥眼看到舒瑶,命令道,“去,去找你沈六叔来,签字画押,一说交钱一说签字!” 关三嘴里的沈六叔是个一个落魄的秀才,平时在街上摆摊帮人谢谢书信,上次关三醉酒后,把宅基地低价卖给陈万全的契约就是他写的,关三特意让舒瑶去喊他来,无法就是想故意恶心一下陈万全。 舒瑶本不想出去,但又一想,这事迟早得了解,有了陈家给的这二十个银元,关三还了赌债,也不会再去找母亲的麻烦了。 于是,她“嗯”了一声,转身出了院门,朝街上走去。 却说,离开陈家的牛大风跟柳长。 柳长在前,牛大风在后,两人沿着胡同,正闷闷不乐地往赌场方向走。 牛大风一想起回到赌场,势必会被老大责骂,又抬头看着柳长那跟麻杆似的腿,越想越觉得上了柳长的当。 他加快脚步,走到柳长面前横身拦住了他,“喂,长爷,你可说了,今天不管怎样都帮我把关三的债要回来,银子呢!” 柳长只感觉一道黑影投到他身上,没等缓过神来,就听到牛大风如雷一般的声音响在头顶。 他心里也郁闷着呢,没按计划弄走舒瑶,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姑姑交代呢。 “你说话啊!”见柳长不说话,牛大风生气了,“你说要帮我讨债的,钱呢,我可告诉你,我们赌场规矩可是很严格的,我若因此受了罚,你也没好果子吃!” 他瞪着驴眼看柳长,可柳长却还是低着头,当下牛大风就恼了,一手逮住柳长的衣领,“你敢玩儿我!” “哎呀,谁玩你了,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嘛!”衣领被牛大风这个鲁莽的攥着,柳长有些喘不上气了,要说人在紧急关头,求生欲望是最强烈的,他脑子转得飞快,竟想到了主意,“牛爷,牛爷,放开我,我知道怎么把关三的钱弄来了!” “怎么弄?”牛大风追问道,手里依旧攥着柳长的衣领。 “把他闺女卖了!” “放屁,你又玩儿我,他闺女是白家的丫鬟,敢动白家的人,简直找死!”牛大风怒骂。 柳长赶紧解释,“那丫头是白家的丫鬟不假,但若莫名其妙消失,又找不到咱们头上,管他白家、黑家,关咱们什么事?” 牛大风脑子里没那么多曲曲弯弯,一时没明白柳长什么意思,但拉着柳长的手却松开了,“你细说说。” 柳长总算能顺畅呼吸了,他先大口猛吸了几口,随后在牛大风耳边道:“找个麻袋,偷偷把那丫头绑了,然后以土匪的名义让关三拿钱赎人!咱们再把那丫头卖了,要是关三愿意拿钱赎人,咱们多赚一笔,他若不想拿钱,那咱们也不亏,到时,这笔账就记在土匪头上!” 牛大风是个粗人,听柳长这一说,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做!” 沈六爷的摊位在后街,舒瑶沿着胡同匆匆赶路,眼看着就要出胡同口了,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在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麻袋里。 刺鼻的酒味伴随着浓烈的胭脂味窜入鼻尖,耳边传来一阵燕燕莺莺的声音,有弹琵琶唱曲儿的,有女子娇嗔揽客的,舒瑶意识到,此时她身处青楼。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并往上站一下,突然眼前一亮,原来,麻袋绑得不结实,她从麻袋里出来了。 舒瑶赶紧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却见牛大风跟那个被称为长爷的站在门外,正跟老鸨子讨价还价呢。 “三十个银元,一个不能少!”牛大风伸出三个指头,朝老鸨子报价。 老鸨子生得肥圆,大脸白胖,像是刚出锅的大白馒头,腮帮子上全是肉,显得眼睛特别小,眼睛虽小却透着精明,见牛大风伸出三指头,冷哼一声,“开价儿这么高,还真当绑来个一等扬州瘦马啊……二十个银元,多一个没有!” “她可比扬州瘦马好看多了,三十块,少一个不行……”牛大风还价。 “不行就不行,好走不送!”老鸨子直接送客。 柳长一听买卖要散,一把拉住老鸨子,赶紧出声做周旋,“我这兄弟死脑筋,妈妈别跟他一般见识,二十个成交!” “算你识相,等着,给你拿钱去!”老鸨子撂下这话,扭身离开。 被关在屋里的舒瑶被吓出了一声冷汗,自己这是被牛大风卖妓院里了啊,进了这地儿多半没得跑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舒瑶不由地泪流满面,人命如蚁,刚从龙潭出来,又被卖进了虎穴。 重生而来,若丧命于青楼,真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舒瑶暗自发誓,定要寻得一线生机,尽早离开这里。 门外,拿到老鸨子的钱,牛大风跟柳长笑嘻嘻地离开了。 老鸨子目送他们下了楼,便摇着扇子,朝关押舒瑶的房间走来。 舒瑶有心想要躲藏,看遍整个房间也没找到藏身之所,正在无计可施之时,房门被推开了,老鸨子站在了门口。 她见舒瑶已经从麻袋里出来,模样甚是美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让老鸨子是由爱生怜,她立刻花枝乱颤地笑起来,暗道是捡着便宜了,“这小身段还真不比扬州瘦马差!” 老鸨子身后的打手探出头来,贼眉鼠眼地打量过舒瑶,便对老鸨子道:“妈妈,正巧投背山那边一直在催着咱们送人过去,我看着丫头就不错!” 老鸨子也正有把舒瑶送去头背山的意思,“去,跟投背山那边说,明儿就送个上等货过去!” 打手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却听老鸨子又说道:“记得跟那边说,是一百块买的!” 打手看一眼老鸨子,心中暗表,这死肥婆,里外一倒手,八十块银元就落进老鸨子自己手里,也不知被投背山幕后老板知道了,会不会扒了她的皮。 舒瑶站在墙角,听着老鸨子跟打手说要把自己送去投背山,隐约中,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 投背山、投背山……好像在白零露书房的一本册子上见过这三个字,那本册子好像记录的是耿仁梅的嫁妆。 不对,不对,一定是自己记错了,于美清给女儿的嫁妆怎么会跟青楼扯上关系呢。 第61章投背山 关三瘫坐在陈家正房的上位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磕瓜子,一边等着舒瑶带沈六爷回来,可他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来人,心里不由地把舒瑶骂个半死。 死丫头,定是逃跑了! 正巧肖四凤把陈大国跟关氏喊回来,关三一瞪眼,便吩咐陈大国去找沈六爷,陈大国本不想出去,但被陈万全附耳说了几句后,便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不一会儿,沈六爷便随着陈大国来了,在听关三把事情的经过说后,他铺好纸,抬笔,不一会儿便写好了协议,并把协议内容重复给关、陈两人听。 在关三跟陈万全都表示无异议后,又重新誊写了两份,让两人在三份协议上签名画押,然后在陈万全把二十个银元交给关三后,才把协议交到两人手上,一人一份协议,多余的那份则由他这个证明人保存。 关三拿到银元,当下就坐不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要再去赌场,倒不是为了还债,而是迫不及待想着再赌一把翻盘。 “姐夫,你好生招待沈六爷,我走了!”拿到钱后,关三对陈万全的称呼都变了,拍拍屁股,大步就朝门外。 找沈六爷写东西是要付银子的,陈万全一看关三拍屁股就要走人,明白他是要自己一个出这份钱,本就窝了一肚子后,他冲着关三怒吼:“关三,你给我站……” “住”字还没出口,却听关三“哎呦”一声,捂着头蹲坐在了地上。 “该死的,谁扔石头砸我!”关三坐在地上,本能地回头看陈大国,却意识到石头是从前面扔来的,扭过头朝着门外骂骂咧咧:“明人不做暗事,敢做不敢当,有种你出来,别玩儿这阴的!” 关氏是关三的姐姐,她对自己这位个不着调的弟弟是又爱又恨,看弟弟疼得龇牙咧嘴,赶紧上前来查看,“别嚷嚷,你指定又得罪人了!”她一弯腰,注意到了地上的石头,石头是被一张纸抱着,“咦,这上面怎么有字!” 关氏捡起石头,打开纸条,转身就递给了沈六爷,“六爷,您给看看!” 沈六爷垂眸一看,不由地大惊失色,“关三,你闺女被绑架了,土匪让你拿三十块银元赎人呢!” “啥?三十个!”关三一听舒瑶被绑架,当下也不觉得疼了,“把那死丫头卖了也不值三十个,没钱!”他撂下这话,从地上站起来,拍屁股走人了。 他得赶紧去赌场翻本啊! “你……”关氏被气得当下一口气喘不上了,“你,你个败家玩意……” 虽说舒瑶不是弟弟亲生的,但也是条人命,就关三这个不着调样,以后还得指望着舒瑶养老啊,况且,她跟舒燕琬这个弟妹相处的还不错,舒瑶是从自己家里出去后被绑架的,她怎么跟舒燕琬交代啊! 她求助地看向丈夫,陈万全因被关三平白无故多讹了十个银元,正一肚子火气,见媳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也一甩手也走了,“不管,爱咋咋地!” 关氏看向儿子,陈大国也铁着一张脸,把头一低,拉着肖四凤扭身进了屋。 关氏当下便老泪纵横,“好,你们都不管是不,我去报官,我去找警察!”关氏发狠,大声道。 一听母亲要去报官,陈芳菲赶紧站了出来,“娘,不行!” 在关氏眼里,女儿一向是体贴的,竟也不让自己救舒瑶,关氏心如死灰,“芳菲,你也不救舒瑶……” “娘,不是的!”陈芳菲上前扶住了关氏。 她在听说舒瑶被绑架后,第一反应是柳长所为,既然是柳长所为,她哪能让母亲去报官呢,这不把柳洵云跟自己又牵扯出来了嘛。 “娘,我听说了,土匪现在是要钱不要命,你一报官,那可就真的害了舒瑶了!” “可是……”关氏哽咽着。 可是她哪有钱赎舒瑶啊。 陈芳菲自然知道关氏心里想得是什么,便道:“娘,你别急,你没听说嘛,舒瑶现在在白大小姐身边当差,我现在就去白家借一下,把人赎出来!” 关氏一听女儿的话,赶紧点点头,“没错,没错,这样最好,快,快去借钱!” “好,娘你等我哈!”陈芳菲答应着,赶紧就离开,朝白家而去。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去借钱赎舒瑶,而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柳洵云邀功。 隔壁,许家老宅。 许攸宁洗漱好,换下军装,躺在床上,刚迷迷瞪瞪地有了睡意,却听到隔壁传来一妇人的嚎哭,当下便没了睡意。 他长腿一撩,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口的士兵见状,以为许攸宁有什么吩咐,赶紧走了进来,“司令,有什么吩咐!” 许攸宁实在困得难受,却因睡不着哭闹,他紧皱着眉头,抬手指着隔壁陈家,“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完没完!” 士兵一卡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正好副官从门口路过,见许攸宁脸色发青,士兵一脸尴尬,便走了进来:“回司令,隔壁人家的闺女被土匪绑架了,正想办法筹钱呢!” 什么?土匪竟然猖獗到这种地步了!许攸宁顿时睡意全无,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你!去隔壁询问一下具体情况!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朝副官下命令,“其余的连级以上的,都给我进来开会!” 他本来打算等大部队到来,在做剿匪部署,看来,土匪比他猜想的还要嚣张。 随着许攸宁一声命下,驻扎在许家老宅的士官们全部进来正厅,在许攸宁的主持下,大家发言献策,纷纷表达自己对接下来剿匪任务的看法。 最终,许攸宁拍板定夺:军队兵分三路,一路上山剿匪,一路控制城里与土匪有牵连的胡司令旧部,第三路负责全城百姓的安危,并趁机让胡司令全家搬离司令府。 行动日期定为,明晚。 明天午时,许攸宁大部队就到达香城了。 常规来说,大部队抵达应举行盛大的庆功宴,许攸宁这么安排,就是是为打破常规,出其不意,打土匪个措手不及。 一切安排妥当后,许攸宁就让手下们都离开,并叮嘱他们要营造出无所事事的假象,以迷惑土匪在城里安排的暗哨。 这时,副官急匆匆赶了进来,“司令……” 许攸宁一挑眉,“出什么事了?” “司令,隔壁那个被土匪绑架的女儿……在白家当丫鬟!”副官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把自己刚刚在隔壁听来的消息告诉许攸宁。 在白家当丫鬟? 许攸宁抬眸看向副官,今天一脸纠结,当即有种不祥地预感:“说!发生什么事了!” “司令,那个被土匪绑的丫鬟,叫舒瑶!”副官最终还是缓缓说出了舒瑶的名字,他多次跟着许攸宁去白家,怎会不知许攸宁对这个丫鬟的态度。 许攸宁的脸瞬间铁青。 第二天傍晚时分,香城外的洪山上,炮火连天,正在吃喝作乐的土匪们来不急做任何的反抗,就全部被端了。 但任凭许攸宁找遍洪山各个角落,却都未发现舒瑶的身影,严刑拷打几个为首的土匪,也都一口咬定,最近没人进香城为非作歹,更别提绑架了。 找不到舒瑶,许攸宁如被架在火上炙烤,连着几夜都未曾休息,他的双眸布满了血丝,如一头杀红眼的恶狼,“给我搜,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此时,被送到投背山的舒瑶,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舒瑶被关在一间装饰精致的房间里。 她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一切,朱红色拔步床,上面挂着做工精细的床幔,四周透雕一些梅兰竹菊,正前方是一香炉,淡淡地檀香沁人心脾,一旁的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籍。 若不是知道自己被老鸨子送到一个叫投背山的地方,舒瑶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哪个大小姐的闺房呢。 在被送往投背山的路上,舒瑶曾试过逃跑,无奈打手们看管太过严密,为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她只好放弃逃跑,打算到投背山后在寻出路。 虽然舒瑶不愿意相信,投背山跟耿家有关系,但脑海里的记忆却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个名叫“投背山”的庄子,就是耿仁梅嫁妆的一部分。 耿仁梅的嫁妆一直是由柳洵云保持着,这个庄子也不例外。 舒瑶不由地把牛大风等人跟柳洵云联系在了一起,心头一紧,不行,她必须想办法尽快逃出去。 她从站起身来,先去拉了一下门,发现门被上锁,透过门缝,能看到门外有两个粗壮的汉子在守着,绕屋里转了一圈,终于发现窗户没有关,于是上前推开了窗户,还没等她看清楚窗外的景象,就听守门的汉子呵斥道:“干什么!把窗户关上!” 舒瑶开窗户是为了观察情况,自然不会因这声呵斥害怕,“爷,屋里太闷,我开窗透透气,你们在门口守着,还怕我跑了不成!” 守门的汉子听舒瑶这一说,两人对视一看,随后,一人便朝舒瑶走来,站在了窗前,防止舒瑶逃跑。 舒瑶这才长松一口气,睁大眼睛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却见对面的房间门被打开,一架崭新的钢琴出现在舒瑶的面前。 正当舒瑶诧异是什么人使用这架钢琴时,一个穿着高钗旗袍的女人走出来,女人头发有些松散,胸前的扣子也没有系好。 与这女子一同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挺着肚子的老男人,老男人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手不时摸女子的屁股,肥腻的嘴时不时拱在女子的脸上,看起来恶心人,但女子非但不生气,仍旧一脸笑地讨好老男子。 老男人看起来一脸享受,手插口袋,掏出几张银票,塞进了女子的衣服里。 舒瑶听到男人说:“我的好宝贝儿,我真不想离开你啊,等着我,下次来给你带好东西!” 舒瑶一下子就明白女子跟老男人的关系了。 这个投背山,就是个高级妓院! 耿仁梅陪嫁的庄子竟然成了这种藏污纳垢的场所! 第62章于美清来访投背山 对于投背山的现状舒瑶感动了震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 却见那旗袍女子又娇嗔贴在了老男人身上,两人又亲热半晌,老男人方才离开。 随着老男人的离开,女子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把塞在她衣服里的银票拿出,冲着老男人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并转身要回屋。 但在转身之际,她注意到,舒瑶正在对面房间观察她,便朝舒瑶走了过来。 “呦,这是新来的妹妹嘛!”女子见房间门上锁,离开明白舒瑶是新送来的,她朝舒瑶抛了个媚眼,“我叫方琦,你怎么称呼!” 她做完自我介绍后,跟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拿来一盒烟,掏出一支隔着窗户递向舒瑶。 舒瑶摇摇头,拒绝了她。 一个会弹钢琴的女子,应该是受过西方教育的吧,舒瑶猜想着,友好地朝方琦伸来手。 “我叫舒瑶!你好!” 方琦一怔,没预料到舒瑶会用西方的礼仪跟自己打招呼,紧接着,她眼中突然热泪盈眶,似是记起了什么,狠狠地把烟扔到了地上。 “不好,一点都不好,好得话,谁来这做高级妓女啊!”方琦边说,边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随着方琦把房门关上,房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 负责看守的两名壮汉相对一看,随后,站在门口守着舒瑶的那个便径直朝方琦房间走去,而另一名,则毫不客气地关上了舒瑶的窗户,“滚回去,不准四处乱看!” 随着窗户被强行关上,舒瑶听到了壮汉的打骂声,还有方琦的哭声。 舒瑶不禁心疼起方琦来。 除了心疼,她也对自己的未来担心起来。 这里,比白家还要凶狠,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此时,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都出来,换上丫鬟衣服都去后院集合!” 还没等舒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锁着的房门就被人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在了门口,他穿着棕色的马褂,下身着青色的长袍,嘴巴留着八字胡,眼神里透出精明,一副管家的模样。 男人上下打量一番舒瑶,见她穿的衣服类似丫鬟,当下一喝,“出来,你不用换衣服了!” 舒瑶不明觉厉,慢吞吞地走出来。 男子嫌她走得缓慢,伸手毫不客气地拉了她一把,并把她推到了后院。 后院里站着五六个女子,虽然她们穿着粗布粗衣,但脸上却化着精致的妆容,皮肤白嫩,指甲上更是涂着艳丽的丹蔻,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下人。 舒瑶从这五六个人中,发现了方琦的影子,她换下了高钗旗袍,上身换了青绿色的褂子,下身着青绿色的裤子,跟其他女子不一样的是,她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去,眼眶有些红肿,看来与刚刚被壮汉的打骂有关。 方琦原本高高挽起的发髻垂下来,她正在编麻花辫,见舒瑶也出现在后院,便轻轻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舒瑶到她身边。 舒瑶站到方琦身边,刚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那管家模样的人清了清嗓子,“都给我记住了,你们现在是这院子里的丫鬟,过会儿有人要来,别给我说漏了!” 七七八八地有回话后,男人指着舒瑶对方琦道:“这个新来的,就跟着方琦,规矩什么的多教教!” 方琦脸都不抬一下,继续编她的麻花辫。 男人似乎很了解方琦的性子,没有再说什么,抬手示意打手们把女人带走,舒瑶则与方琦一起被带往前厅。 舒瑶边走边观察庄子的情况。 山庄的布置跟普通庄子没多大什么区别,要说最大的区别,就是院墙比起一般的要高出至少半尺,但很明显这半尺是后来加盖上去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爬墙逃跑。 “真恶心人,偷偷摸摸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也不怕断子绝孙!”方琦走动中厌恶地骂道。 她见舒瑶正用疑惑地眼神看她,压下声音解释道:“平时这就是妓院,有重要人物来玩时,就让咱们伪装成山庄的丫鬟,哎,掐指算来,上次有人来,还是一个月前,一位爷儿来接接待了几位客人,一连呆了十天,哎,那十天是我最轻松的时间,不用接客,不用伺候人!也不知今儿又是哪个有权有势的人来!又在这住多久!” 方琦见舒瑶不说话,用隔壁碰了她一下,“哎,你是怎么到这的啊?” “我……” 舒瑶刚要回答,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呵斥:“都给我闭嘴!老老实实当你们的丫鬟,哪那些废话!” 那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 “方琦,别仗着你是这里的红人儿就敢乱说话,若是不小心透露出不该说的,当家的饶不了你!”男人大步走到方琦跟舒瑶面前。 “给我听好了,过会儿客人来了,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看,否则拖出去喂狗!明白了嘛!” 好汉不吃眼前亏,舒瑶低声“嗯”了一下。 方琦却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管家被方琦的态度气得脸色发青,刚要抬手打她,一个小厮匆匆来报,说贵客已经来了。 管家高抬起的手,这才放下,“小贱人,给我等着,迟早收拾你!”他撂下这话,便抬步去迎接客人。 “呸,老娘怕你啊,有本事把老娘打死,我也不用再做这下贱事了!”方琦把麻花辫往身后一甩,冲着管家狠狠啐了一口。 她虽然一肚子火气,但也不傻,心里清楚若这个时候把管家弄恼了,她绝对没好果子吃,于是狠狠地跺了一下青石板,拉着舒瑶的手进了前厅。 舒瑶跟着方琦进了前厅,刚一左一右在门口站好,就听到管家谄媚地声音,“耿家奶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提前说,我好早做准备啊!” 耿家奶奶? 舒瑶心头一怔。 放眼整个香城,能担此名的,就只有于美清! 她赶紧抬头看向外面,就见一穿着青花斜襟旗袍的妇人,正由管家搀扶着缓缓从外面走来,妇人一双锐眸看着前方,任由管家谄媚,却不做任何回应,用“粉面含春威不露”形容再贴切不过。 除了于美清,还会有谁呢! 却说于美清。 几天前,笑儿临死前的暗示,像鱼刺一样卡在她心里,直觉告诉她,这处她给女儿的陪嫁庄子里,隐藏着柳洵云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安排下人来打探过投背山的情况,下人回来汇报说,他距离投背山还有四五里路时,就被人拦下来不准靠近,自然也没调查出里面的情况。 投背山不过是处普通的庄子,竟然连靠近都不能靠近,这让于美清确定里面定藏着巨大的秘密,于是,她便动了亲自要来一探究竟的念头。 因心里有忌讳,所以,于美清来之前给耿子峰留下口信:若天黑之前她没回去,直接报官。 “耿家奶奶!您里面请……”管家搀扶着于美清走到门口,指引她进前厅。 于美清眼神往前厅里一撇,一下子就注意到站在厅门右侧的女子。 这女子怎么这么像舒瑶啊? 于美清心中感叹,可当她与那女子四目相对后,于美清就感觉心头“咯噔”一下,这双眼睛……除了舒瑶,又会是谁呢? 舒瑶看于美清面色一怔,便知她认出了自己。 她见于美清只带了一个丫鬟,又想到后院里那么多名打手,连忙紧抿了一下嘴唇,朝于美清摇摇头后,快速低下了头。 于美清明白舒瑶这是让不要声张的意思,立刻恢复原本的神态。 她收回了放在舒瑶身上的眼神,却注意到管家已经留意到她跟舒瑶有眼神的交流,于是立刻风轻云淡道:“没想到投背山地处偏僻,管家竟然选了这么些漂亮的丫鬟!难为你了!” 听到于美清这么说,管家脸上的警惕退出一些,他一边继续把于美清往里面请,一边说道:“不为难,不为难,能为主子打点好这山庄,是我的福分!” 在于美清进来后,管家朝方琦一抬手,示意她去上茶。 方琦赶紧转身出门,走廊上,早已有身形壮硕的打手端着茶盘站在那里等着她。 方琦冷哼一声,接过打手端着的托盘,重回厅里,缓步走到于美清面前,呈上了茶。 于美清敛眉瞥了一眼方琦,道:“果真都是美人儿!” 如此一来,管家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一个多月前,白景瑞带客人来这谈判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毕竟这些假丫鬟的容貌,的确是出类拔萃的。 于美清拿起茶盏,抿一口后,朝管家道:“我难得来一趟,想在庄子里逛逛,管家看可否?” “耿家奶奶说笑了,哪有不行的啊!”管家弯身回答,“咱们先吃完饭,然后再去,您看行吗?” 于美清是突然到访,管家担心后院的那些女人们还没伪装好,现在去逛,容易出破绽。 “我来时,刚吃完饭,倒不急,趁着太阳还不毒,现在去逛最合适!”于美清迫不及待地想找舒瑶问明情况,自然不想耽搁。 她边说,边就站了起来。 第63章关进草房 于美清之所以要出去,是为了创造跟舒瑶单独接触的机会。 正厅空间有限,她想跟舒瑶有任何接触都逃不过管家的视线。 投背山的管家姓孙单名一个菘字,乃是柳洵云姑家表弟,一听于美清要出去,自然不同意,“耿家奶奶,你……” 话还没说完,于美清已经不给他继续言语的机会,大步走出正厅,沿着长廊朝花园方向走去。 见此状,孙菘只得咽下下半句,赶紧安排打手跟上于美清。 随着孙菘的一声令下,几名身形魁梧的壮汉便跟了上前。 孙菘打量一下于美清的行进方向,突然觉得壮汉跟随有些突兀,为了不引起于美清的注意,他一抬手,指着方琦跟舒瑶,“你们俩,也去伺候耿家奶奶!” 于美清在前面走,她故作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却见舒瑶已经跟上,一切如她计划的那样,她的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不可察地笑。 投背山本是于美清娘家陪送她的庄子,她在这座庄子生下了耿仁梅,所以在耿仁梅出嫁时,她便陪送了这座庄子给女儿。 投背山虽然不是山,但这却冬暖夏凉,于美清自打记事起,每年夏天便到这里避暑,对于山庄里的一草一木甚为熟悉。 她沿着长廊走入庄子深处,立刻就察觉出庄子跟以前的不一样。 以往中心走廊两侧全是高大的树木,每到夏日黑压压地一片,阳光透不进一点来,而现在,两侧的树没了,而是成了两排颇有古典建筑风格的房子。 于美清随手推开距离她最近的一扇门,一股刺鼻的胭脂味从屋里窜出来。 “这里有人住?”她扭身问站在她身后的舒瑶跟方琦。 听到于美清的询问,方琦朝舒瑶递了个眼神,宛如在提醒舒瑶,她来回答这个问题。 她来投背山有段时间了,也经历过几次主家突然有人到访,虽然不知道主家是谁,但应对询问还是有自己一套的,但她刚要说话,却听耳边传来舒瑶的声音:“回耿家奶奶,这房间暂时空着,这是管家专门为大小姐安排的房间,大小姐素来喜欢浓墨重彩,管家为此专门采购了上等的胭脂!” 方琦本还替舒瑶担心,听到她这番话,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的确,孙菘曾叮嘱过她们,若有人问起屋里的胭脂水粉味,的确要说是为大小姐准备的上好胭脂散发的味道。 舒瑶今天才刚到山庄,她竟然能想出这套说辞。 方琦不由地对舒瑶刮目相看起来。 而舒瑶这么说,不过是想向于美清暗示房间有异常而已,毕竟,因白零露对花粉过敏,平日鲜少让她接触胭脂水粉之类,而且白零露喜欢素雅,不止一次表示,浓妆艳抹不是良家妇女该有的装扮。 于美清接收到舒瑶传达来的讯息,当下心头一惊,难道现在的投背山是藏污纳垢之所? 这个念头一冒出,于美清顿时火冒三丈,她迫切需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哎呀,什么东西落在我后背了!哎呀,哎呀,它在爬,快给我拿出来!”于美清突然大叫起来。 于美清带来的丫鬟叫依敏,跟在于美清身旁五六年了,立刻明白于美清此举的意图,是想借着捉虫子找个单独空间,于是赶紧也跟着叫了起来,“奶奶,是不是虫子进您衣服了……快来人啊,快帮奶奶把虫子找出来啊!” 她大叫着,并招呼舒瑶跟方琦上前。 方琦在于美清后背一抹,摸到了一个鼓鼓地东西,“这么大的虫子,快,快掏出来!” 她着急喊道,并伸手要去给于美清解旗袍的盘扣,还没等解开,却被依敏重重砸了一下手掌。 “你这丫鬟,怎这么没分寸!想让奶奶当众出丑嘛!” 方琦这才意识到,她们是在户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打手。 正当方琦一脸懵时,依敏已经扶着于美清进了那间充斥着胭脂水粉的房间,并冲着方琦吆喝道:“庄子外停着的车里有奶奶备用的衣服,快去帮着取来!” 她朝方琦吆喝完,又对舒瑶大吼,“你也别傻站着,进来帮奶奶捉虫子!” 舒瑶会意,赶紧迈步进了房间,房门随后立刻关上。 方琦未多做考虑,冲出那五六个打手,直奔山庄外的马车,去给于美清拿换的衣服。 五六个打手面面相觑,想阻止方琦为时已晚,为首的一个赶紧去向孙菘报告这突发情况。 房间内。 依敏故意继续大呼小叫,营造出正在捉虫的假象。 舒瑶上前要给于美清行礼,却被于美清双手扶住,“长话短说,你不是回家伺候你爹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得知舒瑶突然离开白家,于美清甚是愤怒,本想着找她责问一番,却不了竟在投背山遇到了。 “我的确是回家伺候我爹了,却不想被人绑架卖到了妓院,随后便莫名其妙来到这了!”舒瑶压下声音,简要把自己的情况说给于美清听,“耿家奶奶,我若没记错的话,这是您陪嫁给大夫人的庄子吧!” 于美清点头,“这的确是我陪送零露她娘的嫁妆,零露她娘去世后,我未收回,留在白家让白家人打点,现在看来这里面颇有文章啊!跟我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舒瑶先警惕地看看门外,然后压下声音道:“耿家奶奶我长话短说,这山庄已经不是您以前避暑的庄子了,现在的山庄已经被改造成了高级妓院,你在山庄见到的丫鬟,也不是丫鬟,而是妓女!” “什么!” 舒瑶的话犹如一个霹雳响在于美清头顶,这一瞬间,她彻底明白,笑儿自杀前为什么会向她传达这个信息。 “柳洵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于美清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她眼睛撇向窗外,意识到太阳正在慢慢落下,她快速地拿定了主意,“你先在这委屈一下,我马上回去带人来,争取来个人赃并获,免得柳洵云又有说辞!” 她轻轻拍拍舒瑶的手,转身走向门外,临开门之前,她朝依敏递了个眼色,却见依敏手伸进袖袋,随后一只拇指大的蟑螂就出现在她手里。 依敏大声说道:“哎呀,可算是找到了,这么大的东西怎么跑到奶奶衣服里了!”说完,她把蟑螂仍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方才拉开房门。 门外的景象,却让众人吃了一惊。 孙菘双手背于身后,正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抬腿从房间走出来的于美清。 “耿家奶奶,好好的怎么进到这里面了呢?”孙菘咬着牙,脸上冒出贱贱的笑。 于美清指指被依敏踩在脚下的蟑螂,“一只蟑螂进了我衣服,我不进房间把它捉出来,难不成要当着这么多人?”说完,她抬手将孙菘往一旁一推,“天色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了!” “慢着!”孙菘厉声喝道。 一股不祥地念头涌了上来,于美清已经明白孙菘要做什么了,她面不更色,怒视孙菘,“你想做什么!” 孙菘一指舒瑶,冷笑着:“耿家奶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必刚刚你从这丫嘴里已经知道这投背山的秘密了” “知道又如何?” “那就休怪我不能让你离开这里了!”孙菘朝着打手一抬下巴,立刻有五六个打手围了上来,两人一组,直接把于美清主仆、舒瑶,绑了起来,“先给我锁后面草房里!” 孙菘目送打手们拖拽着舒瑶等人朝后面而去,随后,他转身回到前厅,拨通了白家的电话:“喂,我是投背山这边,我想找二夫人……” 方琦抱着于美清的旗袍,匆匆忙忙地回到后面,正好看见打手们拖拽着于美清、舒瑶等人朝草房方向去,当即吓得瑟瑟发抖,但凡被关进草房的,多数都会丧命。 她躲在立柱后半晌,用力揉搓了一下于美清的衣服,狠狠地抿了一下嘴唇,随后像拿定主意似的,转身又朝山庄门口而去,她要把于美清被绑的事告诉于美清的马夫。 草房里。 虽然还是白天,但草房里却黑咕隆的,只能透过靠近房顶的一小块窗户投进一缕阳光来。 三人背靠背的被困在一起,谁也看不到谁的脸。 “奶奶,怎么办?”跟在于美清身边多年,依敏已经形成了冷静的性格,但此刻,声音里却还是夹杂着颤抖,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于美清没有回答依敏的问题,而是直接问舒瑶,“舒瑶,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她的声音一如平时般冷静,低沉的声线响彻在这昏暗的空间里,传进舒瑶的耳朵,让她原本慌乱的心虚,骤然间平复下来。 既然是于美清陪嫁给女儿的庄子,她应该对山庄很熟悉吧,该怎么出去,她应该早有办法了。 “耿家奶奶这么问,应该已经想好对策了吧!”舒瑶平静地回复。 “看来什么也瞒不了你啊!”于美清笑了,“现在你们两个都听好了,按我说的做,咱们就可以立刻离开这里了……”舒瑶、依敏答应了一声,于美清继续道:“现在你们两个都往我这边移动……” “好!” 舒瑶、依敏又不约而同回答,两人刚要移动,闭着的草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舒瑶正对着房门,她赶紧抬头看去,两个打手站在了门口,还没瞪舒瑶看明白怎么回事,一道黑影就被打手推了进来。 “你个死肥婆,给我进去吧!”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又矮又胖的女子就被推了进来,却听“噗通”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 被打手称为“死肥婆”的女子放声大哭:“呜呜,你们竟敢这么对我,等我娘来了,让她都杀了你们!” 一听这个声音,舒瑶不由地一皱眉,这,这不是白人美的声音嘛!她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第64章各方势力 对于白人美的威胁,打手们却不以为然,其中一个仰头大笑:“死肥婆,还敢叫嚣,明儿就宰了你!” 白人美手背捆在身后,人扑在地上,挣扎几下,竟没办法站起来,她头拱在地上,还想咒骂,却因体力不支,只是发出一阵“呜呜”的哭泣声。 打手见她这副模样,乐得笑开了花,上前狠狠地踹了她屁股一脚,大笑着锁上了草房的门。 “就她这德行,还说什么白家的小姐,真是笑死了!” “没错,就她还不如那两个自称丫鬟的好看,若白家的小姐们都长她这副模样,白家老太太还不气死!” 打手们说笑着,离开了草房。 舒瑶心想,打手们嘴里的两个丫鬟,应该就是与白人美一起撵到山里庄子的楚歌跟连翘,只是她们怎么出现在投背山了呢。 正在舒瑶诧异之时,趴在地上的白人美察觉到草房里还有其他人,她努力地抬起头,借着墙上那巴掌大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看去,正好跟舒瑶四目相对,“怎么是你这死丫头!”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舒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道。 “你管我怎么在这!”白人美依旧摆出她大小姐的威风,“还在那做什么!快绑我解开绳子!” 舒瑶摇摇头,“真不好意思,我也被绑着了!二小姐你可以蜷起腿,试探着慢慢起来,这样会让您舒服一些!”虽然不能帮白人美解开绳子,舒瑶仍旧好心地给她出主意。 白人美还想骂人,但她实在太胖了,爬在地上这一小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喘不上气来了,她微微休息一下,试着按舒瑶说的去坐,本来不是很难的动作,却已经她肥肉太多,根本蜷不起腿来,努力几次后,最终依靠着墙坐了起来。 “你身后绑着的是谁?”白人美累得气喘吁吁,抬头注意到舒瑶身后有人,却因被舒瑶当着看不清是谁。 舒瑶有些吞吐,一时不知要不要回答,突然感觉到于美清用手指戳了她后背一下,随后身后的于美清的声音传来,“二孙女,是我!” 突然被称为二孙女,白人美有些意外,她一怔,立刻听出是于美清的声音,她眯眼看向舒瑶身后,见她后面绑着两个人,一个是十六七八的丫鬟,另一个很明显就是于美清,“你怎么也被绑了!” 于美清长叹一声,“哎,一言难尽!二孙女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白人美有些心虚。 她因受不了山里庄子的苦,带着楚歌、连翘偷偷跑下来的,路过投背山时,本想着进来休息一下,却被绑了起来。 “我也一言难尽!”白人美自然不能告诉于美清自己是从山里跑出来的,嘟囔一句便不再言语。 她虽然不说,但于美清大体也能猜出几分,“既然二孙女一言难尽,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时候了,舒瑶,我们按照刚刚说的继续吧!” “什么继续,你们要做什么!啊……你们去哪了!”白人美一头雾水,直勾勾地盯着舒瑶她们,还没等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舒瑶跟于美清等三人就在她眼皮子低下不见了。 “来人啊,来人啊!”白人美扯着嗓子大叫道,但任凭她吼破喉咙,草房外都没半个人影出现。 白人美不知喊叫了多久,终于受不了又饿又累,依着墙睡了过去。 却说此时投背山外,已经大乱。 耿家。 经方琦报信的车夫得到消息后,离开下山报信,因不想被投背山的打手发现自己离开,车夫没有赶车,而是沿着后山的小路徒步朝耿家。 待车夫回到耿家时,天色刚刚暗下来,耿子峰手拿着于美清祖母离开前留下的字条,正在考虑要不要采取行动,一听车夫说祖母被绑了,当即下令要着急耿家的仆役前往投背山。 “三少爷,根据投背山出来给我报信的丫鬟说,奶奶之所以被绑跟在山庄里见了个丫鬟有关!那丫鬟叫舒瑶!”车夫放下手里的大腕,把方琦报信时说的具体内容再次补充告诉耿子峰。 舒瑶! 怎么又跟这丫鬟有关,耿子峰心头一怔。 “少爷,所有仆役已经就位,咱们什么时候去救奶奶!”耿子峰的跟班手辉子拿着铁棒匆匆朝外面赶来,双手一抱拳,请示道。 “让大家先散了吧!” 辉子一皱眉,不解地看着耿子峰,“少爷,您,您不救奶奶了!” “当然救,只是不劳烦府里的人了……大家各回其位!辉子,给警察局打电话,就说奶奶被绑架了!”耿子峰眼眸眯长,重新下达了命令。 辉子虽有不解,却也是双手一抱拳,“是!” 白家,前厅。 白家的电话装在前厅,白景瑞书房的隔壁小房里,平时有两个识字的小厮专门负责。 接到投背山打来的电话后,其中一个赶紧去茉院有请柳洵云,可不巧,柳洵云出去听戏去了,于是小厮赶紧回来通报,孙菘无奈地挂掉电话,并表示会晚些时候打来电话。 孙菘第二次打来电话时,柳洵云刚刚回府,自从柳长跟陈芳菲来报,舒瑶的确消失后,她的心情大好,接连两天都去香城最大戏院听戏。 刚刚回府的柳洵云有些疲惫,本不想亲自去接听电话,但一听是投背山打来的,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每月都会亲自去投背山查账,偶有发生意外,孙菘也都会自行解决,从未出现过打电话来白家找自己的事。 她赶紧起身整理一番,匆忙朝院外走去。 柳洵云刚迈步出院门,就跟柳长撞了个正着,他手里拿着刚摘下的新鲜草莓,见到柳洵云,双手往前一捧,“姑姑,这是新摘下的草莓,我特意送来孝敬您,您这是去哪啊!” 太阳正慢慢落下山,余晖洒在红彤彤的草莓上,看起来像是撒了一层金子,让人很有食欲。 柳洵云也知柳长无事不登三宝殿,知道他来献殷勤绝没有好事,“我正要去前厅接个电话,你若不着急,就先回家,姑姑答应的事,自然不会忘,明天就帮你操持!” 这已经是柳长第三次听柳洵云说这话了,他心里咒骂柳洵云又糊弄他,嘴上却堆笑道:“姑姑说的哪里话啊,我今天真的只是来孝经您的!” 他一拱手,“这么晚了姑姑去接电话,莫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侄子能帮上什么忙吗?” 本来柳洵云特不待见自己这个侄子,但经历舒瑶这回事,她对柳长的看法略有改观,加之最近她身边确实缺少信得过的人,便点点头,“那你随我来,待我接听完这个电话,咱们再做定夺!” “好咧!”柳长咧嘴高兴应声,他其实并不担心柳洵云放他鸽子,帮柳洵云做的坏事越多,他拿捏的把柄越多,得好处是迟早的事。 柳洵云带着柳长去了前厅,刚拿起话筒,就听到孙菘在那边着急吼道:“我的好表姐啊,你可算是接电话了,你可不知道,今天于美清来了!” 于美清去投背山了! 柳洵云踉跄一下,差点跌倒,她赶紧扶住一旁的椅子,压低声音,警惕地问道:“那她发现了?” 若不是发现什么,孙菘也不可能给自己打电话啊。 “嗯,是,她知道投背山的秘密了,为避免秘密泄露,我把她绑了,表姐您看……” 听到孙菘在询问自己的意见,柳洵云思忖半晌,于美清啊,于美清,今年你凡事都跟我作对,既然落我手里了,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从齿缝里透出四个字:“处理了她!” 孙菘处理了于美清,待东窗事发,自己有人证,证明自己一直在府里,这事就扯不到她身上。 “好!”孙菘干脆应声,“我现在就去办……表姐,你先别挂电话,还有一事要跟你汇报!”他听出柳洵云有挂电话的意思,赶紧快速说道。 “说!” “我们这来一胖两瘦三个女子,说是从白家山里庄子回来的,其中一人自称是人美侄女,表姐,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侄女了,你看……”孙菘起先并不相信白人美是白家千金的事,但通过对楚歌、连翘的问询,他意识到被关到草房的胖丫头可能真是白人美,所以刚刚才跟柳洵云确定。 “她长得什么样子?”柳洵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想起,中午听戏时,心里就慌得要命,难道真的是白人美出事了。 孙菘赶紧把白人美的模样描述给柳洵云。 当她说出那女子肩膀上有块红色胎记时,柳洵云的眼泪当即夺眶而出。 错不了,是白人美。 “我,我现在就去你那!”柳洵云顾不得避嫌,撂下这话,便挂掉了电话,女儿一定是受不了山里庄子的苦,这才偷跑出来的。 这也好,于美清你现在落我手里了,正好人美也在投背山,我要亲手把你加在我们母女身上的羞辱一并还给你。 从前厅出来后,柳洵云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柳长,你带着这个去后街哑巴胡同,找一个叫杨阿白的,让他带上二十个兄弟,说我在城门口等他!”要去投背山教训于美清,自然不能用白家的人,这个杨阿白是她年轻时的追随者,纵使她嫁进白家多年,杨阿白也一直未曾放弃,多次承诺,只要她一声令下,自己便会赴汤蹈火。 柳长对杨阿白略有耳闻,知道他是哑巴胡同一霸,听姑姑让他拿着玉佩去找杨阿白,料到是出了什么事,未做迟疑,把玉佩往怀里一塞,踱步离开白家。 天彻底黑了下来,就见两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城外而去,一队是沈涵飞带来的警察,另一队是杨阿白带领的哑巴胡同的流氓。 守城的士兵站在城门楼上,自然发现了这两支队伍,不做半点犹豫,立刻向许攸宁做了汇报。 这几日许攸宁剿匪之余,精力都放在了寻找舒瑶上,得知两支队伍的目标皆是投背山,且在杨阿白的队伍里发现了柳洵云的身影,当下嗅到了一丝诡异气味。 “马上调集人马,目标投背山!” 第65章以不变应万变 柳洵云带领着杨阿白一众流氓先到达了投背山,孙菘早已经守在门口等待着。 “表姐,你可算是来了!”孙菘迈步出山庄门,上前将柳洵云从马车里搀扶了出来。 柳洵云没跟他寒暄,张开便问:“人美呢!” 屈指算来,女儿离开香城已经一月有余,这一个月来,她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女儿,现如今女儿回到香城,却在自己家门口上遭了难,柳洵云这个当娘的心都像是被万剑戳心似的。 “她在、在草房!”孙菘难为情地搓着手。 “还在草房!”柳洵云眼眸一竖,怒视孙菘,抬步迈上长廊,急匆匆地便去往草房。 孙菘加快步伐跟着柳洵云,边走,边赶紧解释道:“表姐恕罪,我也是怕搞错不是,更何况,我这当舅的闹出这种笑话,也不知怎么跟侄女交代……”孙菘话还没说完,却听身后打手匆匆跑来,那打手边跑边喊来:“管家,不好了!山下又发现火把!粗略数来有十余人!” “表姐,是您的人吗?”孙菘赶紧问柳洵云。 虽然柳洵云迫切见到女儿,但听到这话,也只得驻足,她回头用询问似的眼神看向杨阿白。 杨阿白身形魁梧,一张四方大脸,长了一圈络腮胡,比柳洵云高出半个头,在柳洵云看向他时,他一脸的宠溺,清点一下身后的人数,低声道:“云儿,咱们带来的二十人都在这呢!那不是咱们的人!” 柳洵云顿感不妙,只顾得匆忙来见女儿,竟未留意是否有人跟随, 她果断放弃亲自去草房见女儿的念头。 “孙菘,先找个地方让弟兄们休息一下!你去把人美给带来,至于其余的人嘛,先绑草房里,待处理好尾随我上山的人后,咱们再有仇报仇,有冤抱怨!” 柳洵云冲孙菘下达了一系列命令,随后抬步进了正厅,一甩衣服,坐在了正位上。 晚上的山庄黑乎乎的,虽然四处都点了灯笼,但光芒有限,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刚刚柳洵云站的走廊下有三双眼睛。 这三人不是旁人,正是从草房消失的舒瑶、于美清和依敏。 她们离开草房后,便进去了地道,在地道里三人配合解开绳索,本想着沿着地道离开投背山,却发现山庄出口被打手看着,原本想等到天黑在离开,却没想到柳洵云来了。 三人便潜到这长廊下。 听到打手来报,山下又有人来了,依敏激动地攥住于美清的衣角,“奶奶,是三少爷带人来了吗?” 于美清不急于回答依敏的问题,而是弯下身子又钻进了走廊下的秘密地洞里。 于美清进去后,依敏紧随其后。 舒瑶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瞪圆眼睛,在柳洵云带来的人里扫视一番,她看到了那个去陈家向父亲讨债的“长爷”,心里原本的疑惑立刻得到了确定,难怪陈芳菲会放牛大风跟长爷进家门,果真跟柳洵云脱不了关系。 舒瑶沉思片刻,方才也进入了地道。 于美清年过五旬,比起同年龄的人身体还算硬朗,但终究不是年轻人了,山庄晚上湿气大,她的关节已经开始疼了。 进入地洞后,依敏又迫不及待地说道:“奶奶,应该是三少爷带人来了吧!” 地洞里一片黑暗,舒瑶看不清依敏脸上的表情,但听她这兴奋的语气,也能知道她对耿子峰带人来营救她们充满了期盼。 “最好不是三少爷!”舒瑶幽幽开口。 “为什么?”依敏不解反问,她离开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赶紧压下声音,“你难道不希望出去?” “我自然希望出去!”舒瑶背靠墙壁,小声说道,“但你刚刚应该也听到了,二夫人带了二十人来,这山庄本就有十几个打手,三少爷带来的不过十余人,就怕他们恼羞成怒、撕破脸,到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依敏性格豪爽,对舒瑶的话表示质疑,“她敢!” “她手下的人连我都敢绑,还能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于美清终于说话了。 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脑子多少有些晕,还是因为关节的疼痛让她分散不出精力来想对策,于美清只觉得脑力不够用,一时竟想不出对策,于是她问:“舒瑶,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她的语气里包含着期望。 舒瑶静思一下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但有些冒险!” “说说看!” “您应该注意到二夫人身旁有一细高细高的男子吧?”舒瑶轻声开口。 于美清仔细回想她刚刚看到的情况,“奥,注意到,那是柳洵云的侄子,姓柳,单名一个‘长’字!怎么?你也认识他?” 原来长爷是柳洵云的侄子,这倒是也能理解柳洵云为什么会把绑架自己的事交给他办。 “我就是被他绑架的!”舒瑶冷静地告诉于美清,“根据管家对我的态度,二夫人应该不知道我也在投背山,届时我出现制造混乱,碍于我跟沈队长还有……许司令的关系,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 舒瑶其实很不愿意跟沈涵飞、许攸宁扯上关系,但现在这个情况,保命最重要,否则气急败坏地柳洵云肯定会做出疯狂举动,“耿家奶奶您身体不便,暂时先呆在地道了,依敏你找准机会逃出去!” 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天高皇帝远,柳洵云不一定会买沈涵飞跟许攸宁的账,但无疑这又是当下最可行的办法。 “好,就这样!”于美清拍板确定,她接下脖子上戴着的玉佩,刚要递到依敏手上。 却听头顶传来一阵喧嚣,就听在喧嚣声里,一个声音分外响亮。 “有人报警,说耿家奶奶于美清,被歹人挟持至此,本队长特来调查!” 这声音是沈涵飞的! 在舒瑶身体离开墙壁时,于美清已经又抬手推开了头顶的隔板,刺眼的亮光射了进来,于美清抬手一遮挡,探头看去,果然见刚从外面进来的队伍为首的人是沈涵飞。 她扫视整个队伍,没有看到耿家的仆役,更没有看到耿子峰。 于美清明白了,耿子峰没有来,而是选择了报警。 她不油地长松了一口气,作为耿家当家人,她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想让后辈遇难。 “奶奶,那咱们还按照舒瑶说的做吗?”依敏小声问道。 于美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舒瑶。 舒瑶抿了一下嘴,毫不犹豫道:“继续按计划进行!” 沈涵飞既然出警,肯定是耿子峰向他通报了消息,定不会只来十几个警察那么简单。 正厅里。 对于沈涵飞的突然出现,柳洵云相当诧异,她还以为来的是耿家人呢,于是匆忙站起身来,迎着沈涵飞而来,“沈队长,这半夜三更的,您老怎么来了?” 沈涵飞身穿一袭便服,对于柳洵云这夸张的声音有些不习惯,他微皱眉头,暗道是耿家人报警时只说于美清跟舒瑶被囚禁在白家人经营的投背山里,本还担心找不到投背山是由白家人经营的证据,没想到柳洵云竟然出现在这。 “二夫人刚刚没听明白嘛,我们是接到报警,说耿家奶奶于美清被囚禁于此,特来出警!”沈涵飞踱步到柳洵云面前,一脸不屑道:“倒是二夫人好生奇怪,这大晚上的,不在府里休息,跑这山庄里做什么!” 柳洵云嫣然一笑,“回沈队长,我女儿在这里,我是来接她回府的!” “你女儿?白人美啊,她不是因为偷拿耿仁梅的嫁妆,被白家老夫人送到山里庄子了,怎会在投背山,哦……”沈涵飞突然夸张地拖长了声音,“我知道了,定是听说投背山的管家绑了于美清,你特意把白人美从山里接出来,让她看于美清的笑话吧!” 沈涵飞的话虽然因果有些跌倒,倒是说中柳洵云原本的盘算。 柳洵云有些心慌,她的嘴角不由地上扬一下,“沈队长尽说笑了,我来接我女儿,关耿老夫人什么事!”为显示她不心虚,说完这话,柳洵云便抬眸看向孙菘,“孙管家,你一直负责投背山的里里外外,可曾见过耿老夫人?” 孙菘人模狗样地走出来,道:“回二夫人,并未看到耿老夫人!若是沈队长不信,可在庄子里搜寻一二……” 沈涵飞心想,敢这么说,指定早已经把人转移了,但他又担心舒瑶安危,又不想一无所获地回去,正在他拿不定主意时。 却听外面传来一女子的嚎哭。 “母亲啊,是你吗!”却见白人美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 因长时间捆绑,她手腕已经磨破皮,眼泪流得稀里哗啦,她又忍不住拿手擦泪,眼泪接触到磨破皮的位置,疼痛加剧,她的嚎叫声不由地又加大几分,“女儿命好苦啊,本想在这休息一二,却被那狗仗人性的打手绑到了草房里,女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女儿好害怕啊,本来草房里还有耿家奶奶,可她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留下女儿一个人在草房,吓死女儿了!” 柳洵云本想上前将女儿拦入怀,却听她说出这番话,不由地怔住了,呵斥道:“人美,什么耿家奶奶,你瞎说什么!” 沈涵飞心中冷笑一下,这位白家二小姐总能在意料之外带来些惊喜,他朝着柳洵云道:“二夫人,看来耿家奶奶真的在山庄里,把人交出来吧!” 第66章死不承认 柳洵云脸色惨白,她没料到许久未见女儿,女儿第一次见面竟然又让自己下不来台。 她哪是生了个女儿,简直是生了个冤家啊。 “沈队长,我女儿在外风餐露宿多日,好不容易来到投背山,又被当成坏人捆了起来,又惊又吓,又困又饿,她说的话怎能相信!你若不信,自行去寻找便是,若耿家奶奶真被囚禁在投背山,我愿接受任何惩罚!” 柳洵云说着,用力抱紧了白人美,并瞪她一眼,示意女儿不要再说话。 可白人美却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以为是柳洵云不相信自己所言,她从柳洵云怀里挣扎出来,继续大叫道:“是真的,我没看错,那草房子里的确绑着着耿家奶奶!” 为证明自己所言不假,白人美扭头看向沈涵飞,“你是那个喜欢舒瑶的沈队长不?我跟你说,舒瑶也原本也被绑在草房里,结果连同耿家奶奶一块消失了!” 舒瑶?这死丫头也在这里! 柳洵云对女儿嘴里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她身旁的柳长。 柳长见状,弯下身子在柳洵云耳边低声道:“姑姑放心,那贱丫头被我卖到丽春院了,现在还指不定被压在哪位大官人身下呢!肯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柳长并不知道投背山经营的真正勾当,在他看来,投背山不过是白家一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庄子。 这一刻,柳洵云气得鼻子差点歪了,投背山里的女人多半来自丽春院,指定是丽春院老鸨子看舒瑶那贱丫头模样好,送到了投背山。 这下,她明白于美清是怎么发现投背山的秘密的,原来是因为舒瑶这死丫头。 真该死啊,柳洵云用力地握着手里的帕子。 此刻的她,恨不得回身给柳长一巴掌,就不该相信这厮能把事办稳妥。 白人美自然不知道母亲跟她表哥的交易,见柳洵云脸色变,只当母亲不相信她说的,继续叫嚷着:“是真的,舒瑶真的被关在草房里,你们若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柳洵云彻底忍不住了,把原本要打柳长的那巴掌直接扇到了白人美脸上:“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什么耿家奶奶,什么舒瑶!我看你是恶糊涂了!来人啊,把二小姐带下去,先让她吃饱肚子!” 白人美“哇”得一下就哭出声:“娘,你打我,你怎么又打我!” “一个个还愣那做什么,还不快把二小姐带走!”柳洵云担心女儿还会胡言乱语,赶紧命令打手上前把白人美打走。 “慢着!”沈涵飞往前一步,抬手制止了两个上前要带白人美下去的打手,“我倒觉得二小姐没有瞎说,既然二夫人屡次邀请我在山庄里搜查一番,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着,朝柳洵云一拱手,看来,我若不找出点证据,你是打算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既然沈队长想进来搜查,那就请吧!”柳洵云没有拒绝,她眼睛微微一眯,目露凶光:沈涵飞,你若搜不出一二,灰溜溜离开便是,单若是找出一星半点儿证据,那今日便是你丧命之时。 舒瑶、于美清三人缩在长廊下,隐约之间能听着正厅里的对话。 当听到沈涵飞已经调集属下开始分组时,于美清着急出口,“不能让沈涵飞去搜查!后面机关重重,沈涵飞不发现证据则罢,若是发现,柳洵云定会痛下杀手……”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东西擦了她胳膊一下,随后一个舒瑶的声音响在她耳旁,“先通过地道到门口,我制造混乱,依敏趁机逃跑!” 于美清赶紧侧脸看去时,却见舒瑶已经从长廊下钻了出去,“舒瑶,不可以!”她想伸手拉回舒瑶,却早已够不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瑶站到了警察队伍后面。 “奶奶,那我们?”依敏替舒瑶捏了把汗。 “按计划行事!”于美清撂下这话,猫身又进了地道,带领着依敏朝门口而去。 沈涵飞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舞动,全然一副指定江山的样子:“你们几个去右边,你们几个去左边,剩余的都跟着我走!”沈涵飞刚说完,却听一个清脆地声音传来:“沈队长,你这是要去找奴婢嘛!” 对在正厅前的众人而言,舒瑶几乎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她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轰动,大家立刻成圈围住了舒瑶,原本守在门口的打手们,也下意识地朝这边围过来。 舒瑶面不更色,她眼眸微微一垂,留意到一个黑影一闪消失在山庄门口,明白这是依敏逃了出去,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舒瑶的声音,沈涵飞又惊又喜,耿子峰报案时,虽未说明于美清为什么被囚禁,但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沈涵飞却也猜出于美清发现的投背山的勾当是什么。 他沿着大家不约而同留出的小道,直奔而去,却见舒瑶站在最中间,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服看起来也很久没有换过,脸上脏兮兮的,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钻出了似的。 “舒瑶,你真的在这!”沈涵飞三步并作两步,兴奋地上前去拉舒瑶的手。 舒瑶却拘谨地往后退了一步,并将双手背在身后,不给沈涵飞握住的机会。 沈涵飞有些尴尬,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神色。 “二夫人,刚刚你可说舒瑶不在这里!”沈涵飞指着舒瑶质问柳洵云。 舒瑶的突然出现,让柳洵云有些懵,她赶紧看向孙菘,却见孙菘也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在柳洵云心里,孙菘比柳长要可靠的多,没想到也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竟让舒瑶跑出来,她不由得也骂了孙菘一遍,却依旧嘴硬道:“沈队长,我刚刚不告诉您了嘛,我是来接我女儿的,舒瑶为什么在这,我哪知道!” 沈涵飞被柳洵云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用力攥了一下拳头,怒道:“舒瑶,你说,你是怎么来这!” “我之所以在这,还得问问二夫人……”舒瑶故意停顿一下,并看向站在远去的柳洵云。 “问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从白家辞工了,我哪知道你为什么在这!”果真,柳洵云迫不及待地开口狡辩。 “我是说问问二夫人身旁的那位‘长爷’,二夫人您至于这么着急解释嘛!”舒瑶玩味儿地看着柳洵云。 今晚儿,势必会有一场恶斗,舒瑶已经不需要伪装,此刻,她唯一的任务便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柳长见舒瑶出来时,便往后退想躲起来,身子刚躲到人堆后,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到舒瑶说到了他,一时间,他是藏也藏不得,躲也躲不得,弓着个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舒瑶继续说道:“不瞒沈队长,我正是拜这位长爷所赐,先是被卖进了妓院,又被转手送进了投背山!” 柳长面红耳赤,只得站直身子,狡辩道:“你胡说,我压根不认识你!” 舒瑶平静道:“长爷的记忆看来不是特别好,这么快就忘记了,那我就帮您回忆一下,前几日您与牛大风跑去找我继父关三讨债未果,便在胡同里绑架我,以二十块银元的价格把卖到丽春院,长爷若是还记不起来,摸摸口袋,说不定还能掏出那天的收据!” 沈涵飞一撇头,示意手下上前摁住了柳长,一顿翻口袋后,果真翻到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字据,打开呈递到沈涵飞面前,却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将舒瑶卖于丽春院为奴,得银元二十块,终生不再过问舒瑶死活,若要赎回需付银元二百块。 沈涵飞一巴掌把字据拍到柳长脸上,“还说没关系!” 柳长不语,抬头求救似的看向柳洵云。 柳洵云冲他皱了一下眉头,随后眼神便飘向了旁处。 柳长有些伤心,心里不由痛骂一声,就知道她是个过河拆桥的,“我是卖舒瑶去丽春院,那是因为关三欠了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知道她怎么出现在投背山的!” 他说话时,眼神里没一点要服软的意思。 沈涵飞有些怒,作势抬手就要打人,舒瑶制止道:“沈队长莫急!既然长爷说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投背山,那就让投背山的管家告诉他!” 她猛地转身,指着孙菘,厉声道:“证据就在他身上!”。 孙菘的思绪本不知在哪游走,耳边猛地传来舒瑶的质问,还未等他收回思绪,就已经被沈涵飞的手下按倒在地。 舒瑶看着孙菘,心悬在嗓子眼,但随着一沓纸从孙菘怀里搜出来,她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不管是柳长也好,孙菘也罢,舒瑶并不能确定进行人口交易的证据真的还藏在他们身上,只是见他们穿的衣服跟自己见他们时一样,没有换洗,才赌了一把。 沈涵飞拿着手下呈上来的一沓纸,一张一张翻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从孙菘怀里翻出的正是跟丽春院账目的来往,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最近一年来投背山从丽春院买人的事,这里面更是清楚的记者,舒瑶是两天前从丽春院买来的。 “众所周知,投背山是由你经营,而丽春院是做什么生意的,不用我多说!”沈涵飞把账本甩到了柳洵云身上,“真没想到二夫人竟允许敢这种勾当!” 第67章围剿 柳洵云未料到孙菘这厮竟然随身带着账本,暗骂一句蠢货,弯身捡起地上的账本,继续狡辩道:“沈队长,这话怎么说的,投背山干什么勾当了!” “白纸黑字,你还想狡辩?从丽春院里买人,还能做什么!”沈涵飞没料到柳洵云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瞧沈队长这话说的,我从丽春院里买几个人来当丫鬟怎么了!有那条律法规定,不能从妓院买丫鬟的!”柳洵云阴阳怪气地说道,她把账本塞进袖袋,而后抬头道:“我的确因人美的事记恨舒瑶,但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投背山,沈队长不能因她一面之词,就认定投背山跟丽春院一样,是个做人肉生意的地方吧!” “柳洵云!人证再此!你还敢狡辩!”沈涵飞恼了。 柳洵云也绷起脸,冷声道:“沈队长,你所谓的人证若是舒瑶的话,我劝你不要随便张口,你倒是问问她,自打她来的投背山,可做过人肉生意!” 投背山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任何来投背山的新人都要经过五天的培训才能接客,舒瑶离开白家才不过三天,就算立刻被送到投背山,也接不了客。 “没经历过也敢称为人证,沈队长,你若从投背山找出一个接客的女的,我柳洵云任你处置!” 柳洵云一甩衣袖,抬步就朝正厅而去。 “你……”沈涵飞眼皮跳动了一下,脸色相当难看。 整个院子陷入一片肃静,虽沈涵飞而来的警察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擅自行动。 突然,一个女子锋利的声音响起,“舒瑶不能当人证,我来当!” 院子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寻声而去,正踏步朝正厅去的柳洵云也停下了脚步。 在众人的直视里,方琦迈着坚定的步子缓缓走来。 她虽然穿着丫鬟的粗布衣衫,但姣好的面容,窈窕的身姿,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一般的丫鬟,她走到柳洵云面前,“夫人,您可记得我?” 柳洵云一怔,她自然记得方琦。 那还是一个多月前,她晚上看戏回来,在路上遇到方琦向她纹路,当时的方琦穿着洋装,打着花伞,手拎小挎包,全然一旁西洋打扮,柳洵云一听方琦口音不是香城本地人,至于她寻找的人似乎也不是香城的,又见她样貌美艳,举止风流,柳洵云当下便动了心思,将她拐骗到了投背山。 刚到投背山时,方琦反抗激烈,但经过五六天的调教,人变得乖顺许多,来投背山一月有余,再未生半点事端。 本以为她是被彻底磨平了性子,却未料到在这个时候出来咬自己一口,“你!” “看来夫人是记得我了!”方琦嫣然一笑,转身面对向沈涵飞,“这位就是警局的沈队长吧,民女方琦,沪上人士,一月前来到香城寻亲,却被人拐卖到这山庄里,做了这勾栏美人!恩客来时,会提前打电话给管家,管家根据恩客需求安排人伺候,我接客一月有余,伺候的有兰香轩的冯掌柜、贵德坊的刘掌柜,有南京军事参议院总务厅的冯厅长,上政府官员,下有生意买卖人……” 柳洵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曾要求孙菘不准把客人的消息透露给妓女,免得一个个动了心思,招惹不测,给自己带来麻烦,方琦竟然把每个人的身份倒背如流,“方琦,你给我闭嘴!” 方琦果真停下来没在说话,只是玩味似地回头看着柳洵云。 “你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单凭一张嘴就想污蔑我!”柳洵云嘴硬。 方琦似早就意识到她会这么说,手插袖袋,拿出一小袋,“沈队长,这里面都是恩客给我小礼物,很不凑巧,每一个都跟他们的身份有关,沈队长可以拿着去核实一下,就能证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沈涵飞接过小贷,却见里面有印着名字的鼻烟壶,有袖章玉石章。 “二夫人,这下人证有分量了吧!”沈涵飞大声呵斥,“来啊,把他们都给我擒了!” “是!” 警察们齐声吼道,便要上前擒拿。 “谁敢!”柳洵云大叫道,“沈涵飞,给你脸你不要,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沈涵飞看着瞪圆眼的柳洵云,顿感不妙,他大吼一声,“柳洵云你想干什么!”并下意识地去掏枪,但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他摸到枪,三四个黑影围了过来,当下便卸下了他的枪。 待黑影散去,沈涵飞破口大骂,“柳洵云,你敢袭警!”话音落下,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却见他带来的十几个弟兄,都被捆绑起来,每人身旁都有一两个人看着。 “舒瑶!”沈涵飞在人堆里扫视一圈,却未看到舒瑶的影子,不由地着急喊道。 “还真是个深情的!”柳洵云冷笑一声,示意孙菘把舒瑶带了上来。 舒瑶跟方琦背靠背地绑在一起。 孙菘轻轻一推,方琦脚下不稳,踉跄一下,带着舒瑶一块摔倒在地,两人废了好大的劲儿,方才挣扎地坐起来。 柳洵云眼睛通红,好似一头被激怒的恶狼,“沈涵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五门你闯进来,我给了你机会,你不走,非要跟我作对,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柳洵云,你好大的胆子!”上世沈涵飞跟白家交接不深,只听传闻说过柳洵云是个颇有手腕的,这世却让他活生生见到了她的手段。 “我有什么胆子不胆子的!”柳洵云嘴角上扬,“这三更半夜的,沈队长你带着部队突然跑到投背山,但谁知道投背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听闻最近土匪盛行,说不定是你沈队长带队剿匪,却遭伏击,惨遭土匪杀害呢!” 这一刻,沈涵飞明白柳洵云的意思,她这是要制造是土匪杀了警察的场面。 “柳洵云,你就不怕被发现嘛!” 一直不说话的舒瑶,突然出声,她抬头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柳洵云,质问道。 舒瑶冷不丁地冒出这话,柳洵云身子一抖,“怕?我为什么要怕,到时一把大火把投背山烧了,谁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她冷笑道,走到舒瑶面前,抬手就给了舒瑶好几个巴掌,“你这贱丫头,今儿可算是捞到我手里了!人美,你这几日在山里过得很辛苦吧,娘给你个机会,你自己上来扇她巴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啊,好!”白人美一看柳洵云占了上峰,乐得眯成了一条缝,屁颠屁颠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舒瑶面前,抬起手就给了舒瑶一巴掌,“你这死丫头,要不是你,我怎么被祖母责罚,要不是你,我怎会到山里受罪!” 啪啪…… 十几下清脆的声音想起,再看舒瑶的脸已经高高得肿了起来。 白人美打累了,往后一退,坐到了地上,“母亲,这死丫头害我受了那么多苦,不能轻饶她!” “本来是该好好折磨一下这死丫头,但她若不死,怎能彰显沈队长为救她被土匪杀害的英雄气概呢!”柳洵云道。 她一抬头,见柳长搬来了一椅子,正巧她也累了,便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柳长刚刚被舒瑶弄得没了面子,为重拾面子,他谄媚地给柳洵云捶腿捏肩,一边道:“让土匪来背锅,姑姑真是好计策,不瞒姑姑说,我绑架舒瑶那贱丫头时,给关三扔了个纸团,写的就是土匪绑架了他闺女!” 柳洵云鼻下发出嗤笑,“没想到你还提前卖下了伏笔,这也好,发火时,其他人都给我烧糊点,舒瑶那贱丫头留着全身,也算是个证人!” “柳洵云,竟没想到你这般歹毒!”舒瑶怒骂道,“既然说我是被土匪绑架的,有本事你真把我交给土匪,别借着土匪的名号,行自己的勾当!” 柳洵云刚刚平复地怒火,一下子被舒瑶勾了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就又给了舒瑶一巴掌,“你落我手里,哪来那么多废话,什么土匪不土匪,我告诉你,我绑了你,我就是土匪!” 她真的恨急了舒瑶,抬手“啪啪”又是好几巴掌。 这几巴掌下去,舒瑶的嘴角便渗出了血,她抿一下嘴,朝地啐了一口血水,随即,嘴角竟然上扬,露出了一抹笑。 “你笑什么!”柳洵云大骇。 却见舒瑶仰头朝向院墙的方向,阔声道:“二夫人都承认她是土匪了,现在不捉,更待何时!” 话音落下,没等柳洵云缓过神来,就见院墙下突然冒出黑压压一片,无数只黑洞洞地枪口指向柳洵云方向。 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还想反抗,没等他们举起枪,就听“咔嚓”、“咔嚓”手臂断裂的声音,随后一个个像是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上。 “谁!你们是谁?”柳洵云坐不住了,她扶住椅子,冲着围墙方向质问道,“于美清,是你对不对,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杀了你!” 柳洵云叫嚣着,她转身冲到杨阿白身边,一搂手掏出了杨阿白的手枪,双手握紧指向院墙,“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开枪了!” “啊!” 柳洵云的话音刚落,原本紧握的手枪就应声落地,随后一个洪亮而又严肃的声音传来:“二夫人,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不是耿家奶奶,我是近几日专门在香城剿匪的许攸宁!” 第68章就是土匪 当“许攸宁”三个字想起时,柳洵云腿一软,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慌乱。 此时,香城的百姓都在讨论着许攸宁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灭了香城外洪山上的土匪。 刚刚她竟在舒瑶的引诱下,说出了“自己就是土匪”这种话,柳洵云已可预见,等待她的是什么。 “你竟然敢算计我!我撕了你!”柳洵云顾不得仪态,飞扑向舒瑶,可还没等她碰到舒瑶,“啪”得一声,枪就响起在耳旁,柳洵云身子一抖,整个人扑在了地上,来了个狗啃泥。 这时,许攸宁拿着枪,一跃从墙上跳下,“二夫人,都这个时候了,你再泄私愤还有意思嘛!” 许攸宁话虽然是说给柳洵云听的,眼神却是看向舒瑶的,那含笑的眼神宛如在问舒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墙上的! 舒瑶对视一眼许攸宁,快速转移视线,上世她待在许攸宁身旁好几年,还是很了解他的身手,能不出一点声音的就干掉站在围墙下的打手,然后悄无声息地还上自己人,除了许攸宁又会是谁? 虽然舒瑶立刻躲开了许攸宁的眼神,但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还是被沈涵飞注意到了。 沈涵飞脸瞬间惨白,心里那个恨!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他先得到消息来救舒瑶的,怎么现在大出风头地变成了许攸宁。 沈涵飞不甘心啊。 柳洵云挣扎着从地上趴起来,她掏出帕子擦一下脸上的土,抬头时注意到沈涵飞眼里的恨意,刹那间,绝望中又涌起一丝希望。 既然沈涵飞跟许攸宁都钟情于舒瑶这死丫头,那我就给你们再添点乱!只要你们因此发生争执,我便有一线生机! “许司令,人家沈队长英雄救美,救到一半,您突然出来,算怎么回事呢,依着我看啊,这英雄救美的事,还是交给沈涵飞沈队长吧!”柳洵云咬着牙,故意把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地说。 沈涵飞听出柳洵云的意思是说,他技不如许攸宁,所以才被许攸宁抢了功劳,他原本惨白的脸上更是蒙上了一层霜,恨不得上前跟许攸宁单挑。 许攸宁却不是沈涵飞,他当下听出柳洵云故意在挑拨离间,“二夫人,您不用把我跟沈队长拿来比较,故意挑拨我跟沈队长的关系,买卖人口、逼迫卖淫案、绑架勒索呢,是沈队长的职责,而剿匪是我的职责!刚刚沈队长已经非常完美的把买卖人口跟逼迫卖淫案调查清楚了,剩下的剿匪就是我的工作了!我们一军一警,各司其职,互不影响,又何来谁抢谁的风头!” 许攸宁说着,端了端手里的枪,示意柳洵云靠边站,他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得意,宛如在警告柳洵云别再耍花样。 计划被许攸宁看穿,柳洵云依旧不死心,又道:“许司令,我好歹也是白家的二夫人,你就这样拿枪指着我,好嘛!” “好不好的事实来说话,莫说你是白家二夫人,就是白景瑞,他只要是土匪,本司令也绝不姑息!” 许攸宁说着,就示意手下来绑上柳洵云。 柳洵云一看许攸宁不上当,当下就急了,她叫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土匪!我不过是看舒瑶那丫头不顺眼,让人绑了她罢了!许司令,你就不怕这事传出去,说你为了一丫鬟,乱动私刑嘛!” “你竟敢要证据!好,我现在就给你看!”许攸宁一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柳长扔进陈家的字条。 “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写了土匪绑架了舒瑶,你刚刚红口白牙说是因看她不顺眼绑架了她,你不是土匪谁是!柳洵云你给我听着,再敢狡辩,否则老子崩了你!” “我……”柳洵云语塞。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许攸宁不会跟沈涵飞一样跟她玩嘴皮功夫,刹那间,冷汗一下子从头浇到脚跟,“你不能杀我,我要去军事法庭告你,告你乱用职权!” “一个土匪绑架勒索、逼良为娼、罪大恶极,还敢叫嚣,我若不惩罚你,我就对不起香城这一城百姓!” 许攸宁气愤至极,他不再继续跟柳洵云啰嗦,抬手举起枪。 “啪”得一枪响。 柳洵云倒在了血泊里,血溅了白人美一脸。 “血,血,怎么这么多血!”白人美大叫起来,“母亲,母亲,你怎么了……呜呜!” 杨阿白见柳洵云躺在血泊里,一把推开擒拿他的官兵,直奔许攸宁而来,“你杀了云儿,我要宰了你!”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匕首,直冲向许攸宁。 许攸宁却根本不给杨阿白靠近自己的机会,在他距离自己还有一米多远时,高抬腿踢了过去。 “哐啷”一声。 匕首落地。 “砰”得一声。 杨阿白也躺在了地上,满脸是血,没了呼吸。 那些打手本来还想反抗一下,见此状,灰溜溜地低下头,不敢多做半个动作。 整个山庄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里,不管是杨阿白带来的人,还是原本孙菘手下的打手,一个个老老实实地任由官兵捆绑。 沈涵飞见许攸宁正忙着通观全局,赶紧走到舒瑶面前,蹲下来给舒瑶松绑,“舒瑶,没受伤吧!” “我没事,谢谢沈队长!” 舒瑶撇过脸,看着沈涵飞,并对他表示感谢,突然一双大手从两人之间伸了过来,直接挡住了舒瑶的视线。 她先是一怔,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许攸宁的手。 “起来!”许攸宁手掌朝舒瑶一摊,示意要拉她起来。 舒瑶故意把头一扭,双手支地,自己站了起来。 许攸宁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可舒瑶站起来后,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过身,把方琦拉起来后,才一并对许攸宁行礼表示感谢。 “多谢许司令搭救!” 对于舒瑶的举动,许攸宁并未感到意外,他有些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简单回答,“不谢!”然后眼神略过舒瑶,多了一抹笑意,我又救了你一次,看你这次怎么感谢我! 舒瑶知道许攸宁的眼神里是什么意思,她倔强地一扭头,不搭理他,继而拉着方琦走到沈涵飞面前,上前便是深深一作揖,“沈队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若以后有用得着小女的,小女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攸宁一听这话,鼻子都气歪了。 沈涵飞心里却乐开了花,管旁人怎么说,舒瑶知道他的好久足够了。 “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沈涵飞嘴角动动,满脸兴奋。 突然,一阵稀稀疏疏地声音从长廊下传来。 沈涵飞立刻做大鹏展翅,上前护住了舒瑶,“舒瑶小心!” 舒瑶先是拉着方琦往后一躲,但立刻记起定是于美清邀出来。 “沈队长,没事,是耿家奶奶!”舒瑶松开方琦的手,冲到沈涵飞身前,弯下身子,把于美清从长廊下扶了起来。 随着于美清出来,一直躲在士兵身后的依敏也跑了过来,她跟舒瑶一左一右地扶着于美清。 于美清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柳洵云,曾经飞扬跋扈的她,终于为她的贪婪付出了代价,她抬头看着站在她身前的许攸宁道:“许司令,就这样把柳洵云枪毙了,白家那边……” “多谢于夫人提醒,只是许某人身为一方司令,就应尽职尽责,她柳洵云逼良为娼、为非作歹,怕罪恶暴露竟连您都绑架,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怕是连沈队长等也将被她活活烧死,种种恶行,与土匪有什么区别!” 许攸宁双臂背于身后,不卑不亢道,“我枪毙她,那是给白家留脸,若白家敢不依不饶,我便把她的罪行传遍全香城,到时让全香城父老评判一下,我做的对不对!” 于美清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半晌,最终却没在说一句话。 罪大恶极必有报,被枪毙,留个全尸,也算是柳洵云最好的下场。 …… 耿子峰很快赶到,他预料到投背山会有一场恶斗,却未想到会以柳洵云被枪毙结束。 耿子峰带着震惊,与沈涵飞、许攸宁一并留下来处理山庄的后续,而舒瑶则与于美清坐着马车一起下了山。 方琦本来也应该留在山上跟那些被迫卖淫的女子们一起接受问询,却因挺身而出作证,被允许跟舒瑶一起下了山。 她们回到香城城里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在于美清的邀请下,舒瑶跟方琦暂时住进了耿家。 许是这几天担惊受怕,舒瑶一沾枕头竟就睡着了。 她睡得正香时,却听一女子低声哭泣声响起在耳旁,起先以为自己在做梦,可那哭声越来越真巧,舒瑶猛地睁开眼。 却见舒燕琬满眼泪水地坐在她身边。 “母亲?”舒瑶一愣,不管不顾地从床上趴了起来,一把抱住舒燕琬,“母亲你怎么在这?” “我可算是又见到你了!”舒燕琬一把抱住女儿,低声啜泣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我还以为我永远见不到你了呢!” “让母亲担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在您面前嘛!”舒瑶抬起头,抬手给舒燕琬擦眼泪。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舒燕琬哽咽着。 这时,门“吱呦”一声被推开了,却见方琦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 因她很少做伺候人的活,端着碗走路难免摇摇晃晃,害怕热粥撒出来,她连头不敢抬,直勾勾地盯着粥,直到走到舒瑶面前,她才抬起头,“舒瑶,这是厨房刚熬的,我给你端了一碗!” 她抬头看向舒瑶,但眸光扫过舒燕琬时,脸不由地怔了一下,手一个不稳定,碗“啪”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她指着舒燕琬,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第69章彻底离开白家 舒瑶见方琦这般激动,赶紧下床。 她边弯身收拾碗的碎片,边问方琦,“方琦姐,你怎么了?你认识我母亲吗?” “不!不认识……”方琦终于缓过神来,为她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她赶紧拿来工具,与舒瑶一起打扫热粥的残局。 只是她心里仍有些不甘,在把粥打扫干净,大家坐下来后,方琦终于又忍不住吞吐出声:“阿姨,你可有姓秋的朋友?” 她试探地询问舒燕琬。 姓秋的朋友?! 舒燕琬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立刻浮现出那三个字的名字,心在一瞬间缩成一团,好不容易痊愈的伤口宛如一下子被人撕开,巨大的疼痛袭来,她用力地咬紧牙,不让眼里掉下来。 明明心里好似被压上了一块石头,舒燕琬却故作轻松道:“我不认识姓秋的!”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方琦,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孩后,道:“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奥,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叫秋仁甫,我曾在他家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个女子跟阿姨很像!所以刚刚见到阿姨,难免有些震惊!”方琦未做隐瞒,真诚地把原因说给舒燕琬,随后,她拉了一下舒瑶的胳膊,“你记得我说过,我是来香城找人的吗?我就是来找秋仁甫的!但是貌似他还没有来香城!” “香城应该没有姓秋的吧!母亲,你知道香城有姓秋的人家吗?”舒瑶看向舒燕琬,轻声问道,却见舒燕琬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秋仁甫!舒燕琬此生最不能忘记的名字,这些年来,她努力不去想这个名字,竟没料到多年后初次听到会从一个陌生女子嘴里听到。 他要来香城!不,不行! 秋仁甫若是来香城,我必须带瑶瑶离开这里,决不能让他看到瑶瑶。 舒瑶久等不到母亲回话,不由地再次出声询问,“母亲,母亲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额……”舒燕琬赶紧收回神,“瑶瑶,刚刚你说什么?” “母亲,我说,香城应该没有姓秋的吧?” “嗯,没有姓秋的!”回答完舒瑶的问题,舒燕琬看向方琦,“沪上倒是有姓秋的,您是从沪上来的吗?” 方琦点点头,“嗯,我听说秋先生将到香城就职,便提前从沪上赶来香城,却不想流落到投背山!” 方琦本生于沪上富商方家,曾在海外留学几年,回国后家道中落,只好道秋家做钢琴老师,却对年长她快二十岁的秋仁甫一见倾心,两个月前,秋仁甫前往南京,后有消息说他即将到香城就任警察局长,方琦听闻此消息,便从沪上起身提前赶往香城。 到了香城,确实听到有官员换任的消息,但传闻对象却是许攸宁。流落街头的她,便遇到了柳洵云,继而被骗到了投背山。 “舒瑶,若不是你,怕我这辈子都得呆在那破地方了!”一想起昨晚的事,方琦感激地握紧了舒瑶的手。 而这时的舒燕琬,也缓过神来,她把秋仁甫再次压进心底,调整好情绪,拉着舒瑶另一只手,焦急地询问其昨天的事,“瑶瑶,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被土匪绑架了,怎么还跟投背山扯上关系了呢!” 原来,关氏受不了良心的折磨,终于忍不住昨天傍晚跑到白家把舒瑶被土匪绑架的事告诉了舒燕琬,舒燕琬赶紧四处筹钱,除了许梅芳答应天亮后找账房先生支工钱借给她外,一无所获,因担心女儿的安慰,舒燕琬夜不能寐,临近天亮时,小欢喜却突然来报,说舒瑶在耿家,她便赶紧跟着小欢喜来到了耿家。 一路上,从小欢喜的只言片语里,她知道舒瑶是随着于美清一块从投背山上下来的,舒燕琬想不明白,女儿明明是被土匪绑架的,怎么跟投背山扯上关系了呢? “这个……”舒瑶有些犹豫。 但思考后,还是把柳洵云做的那些龌龊事告诉了舒燕琬,舒燕琬一听,惊得差点掉下下巴。 “那位许司令心也真够狠的啊!竟不给白家留一点情面!”舒燕琬感慨道。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于美清便由依敏搀扶着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疲惫的白景瑞。 白景瑞临近天亮时,才知道投背山上发生的一切,当下便带着白瑞峻赶到了投背山,白瑞峻见到柳洵云的尸体,还想着大闹一顿,但在听说柳洵云跟土匪扯上关系后,立刻不敢嚎叫,灰溜溜地耷拉着脑袋带着柳洵云的尸体下了山。 许攸宁虽然没有为难白景瑞,但白景瑞却担心的不得了,回到香城,连白家都没回,赶紧到耿家来找于美清商量,虽然于美清也受到了惊吓跟伤害,但终究是自家人,白景瑞迫切需要于美清给他出主意。 于美清三言两语便打消了白景瑞的顾虑:不管军方还是警方,要的都是政绩跟口碑,剿匪有功,除恶扬名,只要白景瑞从这两点入手,宣传许攸宁跟沈涵飞的功绩,便可确保军、警绝对不会找白家的麻烦。 白景瑞随着于美清走进来,见舒瑶跟舒燕琬冲自己行礼,赶紧抬手制止:“没想到投背山竟变成藏污纳垢之所,身为白家掌门人,自惭形秽啊!若知道会发生绑架的事,当日,我绝不会让你离开白府的!零露听说你被绑架后,恨不得立刻来看你!” “让大爷、大小姐担心了,舒瑶没事!” “我听说你继父身体并无大碍,况且外面也太危险,还是回零露身边伺候吧!这几日,没你陪伴,零露整晚都睡不好,她还等着你给她做帽子,参加什么宴会呢!”白景瑞边说,边跟于美清对视了一眼。 让舒瑶回白家,这也是于美清刚刚给他出的主意。 先前,于美清只知道沈涵飞对舒瑶有意思,但经过昨晚,她发现许攸宁似乎也蛮钟情于舒瑶,英雄难过美人关,若舒瑶能彻底为白家所用,可从军、警两方同时制约,倒不失是一颗好棋子。 但白景瑞没等到舒瑶的回话,舒燕琬倒是抢先开口了,“大爷!” 她说着,就走到白景瑞面前,“噗通”就跪在地上。 “舒先生,你这是……”白景瑞知道舒燕琬在府里学堂做先生,他不解地看着舒燕琬。 “大爷,先前舒瑶在府里得罪了二夫人,才引来昨天这么大的祸事,现如今二夫人虽罪有应得去了,但大少爷、二小姐还在府里,舒瑶若是回府,无颜面对他们,可怜天下父母心,而我就舒瑶这一个女儿,求大爷可怜可怜我们母女,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舒燕琬本就不想让女儿来白家做事,更何况刚刚她又听方琦说,秋仁甫要来香城做警察局长,更坚定了她要带女儿走的念头。 离开白家,离开香城。 舒瑶自然也是不想再回白家的,听到母亲的哀求声,她也跪在了白景瑞面前,“舒瑶何德何能得大爷跟大小姐的抬爱,可正所谓孝道,乐其心,不违其志,舒瑶不想让母亲替我担心,求大爷放我离开白家!” 母女两人跪地不起,态度虔诚,模样可怜兮兮,白景瑞微皱眉头,抬眸看向于美清寻求答案。 于美清没料到舒燕琬会掺和进来,见母女俩态度一致,只得朝白景瑞点了点头,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现如今已经不能用工钱的事来强制舒瑶了。 白景瑞只得松口,“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应了你们,但白家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听到白景瑞这番话,舒瑶长松了一口气。 舒瑶跟舒燕琬跟着白景瑞回到了白家。 有白景瑞的吩咐,账房先生没有为难舒瑶,痛快地结算了工钱,舒瑶在还上白家的钱后,还结余了五个银元,舒燕琬前几个月的工钱都被关三取走了,只拿到了这个月的两块银元。 在结完工钱后,舒瑶便陪着母亲去学堂收拾东西,许梅芳正在上课,母女两人怕久留会遇到二房的人,没跟她告别,便离开了白家,朝家走去。 刚进胡同口,舒瑶就发现家门敞开。 这是关三在家的信号,担心结余的五个银元被他再要了去,临进家门前,她弯下身子,把钱藏在了鞋里,这才跟着舒燕琬进了院子。 这院子是关三祖上留下的,院子不大,关三又懒,不知道打扫,长满了杂草,正北四间矮房因年久失修看起来也破破烂烂的。 舒瑶挑帘子进屋,却见关三正躺在长椅上,斜着身子,见舒瑶母女俩回来,有些意外。 “呵呵,都说你这死丫头被土匪绑了,这不还好好的嘛!”关三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 他话音落下后,又瞥见舒燕琬拿着包袱站在门外,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舒燕琬破口大骂,“你这败家娘们,不好好在白家做工,回来做什么!是不是让我说中了,你跟那女人的事让白家发现了,被白家辞退了!” 一听关三又在胡言乱语,舒燕琬恼了:“姓关的,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是我辞工不干的!” “呵呵,真长能耐了,还说不得你了哈,前些日子打着骂着不回来,现在竟自己辞工了!” 关三说着就要上手来拉舒燕琬的头发,舒燕琬恼了,一把打开他伸来的手,并朝着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关三,你少作践人,我这次回来,是跟你离婚的!” 第70章离婚 一听舒燕琬要离婚,关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张牙舞爪地怒吼道:“离婚?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没听错,我是要你离婚!”舒燕琬站着不动,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关三一字一顿地说话。 关三没料到舒燕琬态度会这么坚决:“你再说一遍!” “我要你离婚!” 自从跟关三结婚后,舒燕琬就后悔了,她需要的是一个体贴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好吃懒做靠她养活的贱男,以前,她不敢离婚,怕舒瑶出去被人欺负,现在她明白了,真正欺负她们母女的就是关三。 “我要跟你离婚,再说一百遍,我也要跟你离婚!” “啊……”关三大叫一声。 “你个贱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提离婚!”他恼羞成怒,抄起门口的挡门板就要朝舒燕琬身上砸去,舒瑶眼疾手快,一把将母亲拉开,“还敢躲,我砸死你!”关三不依不饶,又高举起门板。 舒瑶见状,拉着舒燕琬从屋里冲了出来。 却见关三跟疯了似的,高举着门板,紧随其后,“敢离婚,我就杀了你!你个贱人!” 舒瑶拉着母亲一口气跑出胡同,直到确定关三追不上来,这才蹲坐在路边歇口气。 “母亲,你刚刚说的是玩笑话?”舒瑶拖下鞋,把银元取出来,这玩意生硬,刚刚一顿快跑,她脚上都被磨出了泡来。 “不是玩笑,我就是要跟他离婚!”舒燕琬没有看女儿,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可看他的态度……” “他若不离,我就找官府,这婚一定得离……” 而且一定得在秋仁甫来之前,跟关三离婚。 若换做别人,为摆脱关三,大不了会一走了之,离开香城,但舒燕琬受过教育,她很清楚,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要她跟关三还在婚姻存续期间,能躲得了关三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快刀斩乱麻地斩断两人的关系,不给关三日后控制她的任何机会。 “跟关三离了婚,咱们就离开香城!”舒燕琬用力抓了一下小包袱,确定自己的细软在包袱里,把东西变卖了,做个小买卖养活她跟舒瑶不成问题。 离开香城!舒燕琬的话像警钟一样敲在舒瑶心头。 她怎么没想到这点。 离开香城,才能彻底摆脱上世的种种。 舒瑶看着母亲,母亲眼里闪动着坚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这一瞬间她似也受到了鼓舞:“好,我支持你!跟关三离婚后,咱们就离开香城!” 母女两人虽然已经就“离婚”达成了一致,但要解决起来,却不是件容易事。 母女两人去官府询问了离婚事宜,却被办事员告知,女人提出离婚这在香城还是头一份,他们没有先例,不知该走什么流程。 办事员委婉地把两人请了出去,提醒他们可去旁处找找办法。 母女两人只得闷闷不乐地走出官府。 舒燕琬已经预料到离婚不是件容易事,却没料到连个头绪都找不到。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母女俩还路上瞎晃荡,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南门楼子处。 “母亲,你这是要去姑姑家吗?”舒瑶停下脚步,冲着仍往前走的舒燕琬喊道。 舒燕琬一怔,赶紧驻足抬头看,看到陈家那雪白的院墙时,她苦涩地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走到舒瑶面前,拉起女儿的手就往外走,“来这习惯了,走,咱们去旁处看看!” 舒瑶却没有动,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 远处,许家老宅。 许攸宁正站在台阶上,玩味儿似的打量着有些落魄的舒瑶母女,他今天就柳洵云的事去白家做调查,已经知道舒瑶彻底离开了白家。 天色已黑,两个女人却还在街上游荡,定是有家不能回啊。 需要我帮忙吗? 许攸宁抖动了一下眉毛,嘴角上扬,含笑看着舒瑶,需要帮忙尽管说,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舒瑶远远地看着许攸宁,她活了两世,很清楚许攸宁上扬的嘴角代表着什么,更清楚,许攸宁只有在特别在意对方的情况下,才会异性露出这种笑。 上世,我爱你如狂,你却对我如蝼蚁。 这辈子,我不屑于你发生纠缠,你却屡次抛来橄榄枝。 许攸宁,真不知是上世我看不清方向,还是今生你换了副贱皮囊。 舒瑶钉在原地,突然,脑中闪过一亮光,她突然想到一个帮母亲跟关三离婚的好主意。 既然你非要上赶着让我求你点什么,那我就不客气了。 “母亲,你果真迫不及待想跟关三离婚吗?” 舒燕琬不明白女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嗯”了一声,“必须离,越快越好!” “那女儿有一办法,可让你尽快离婚,但母亲必须按女儿说的做!” “嗯?”舒燕琬更疑惑了,“瑶瑶,你若真能让我跟关三快点离婚,我什么都听你的!” 得到母亲的肯定回答,舒瑶一把拉住母亲的胳膊,拽着她大步朝前而去,“好,母亲随我来!” “瑶瑶,你这是做什么?”舒燕琬跌跌撞撞地随着舒瑶往前走,她察觉到舒瑶前进的方向是陈家后,又道:“瑶瑶,咱们不是不去你姑姑家嘛!” “自然不去陈家!”舒瑶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随后,便停了下来。 舒燕琬惊讶地发现,她停的地点竟然是陈家……隔壁,许家老宅的门口。 却见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站在门口的石阶,他身形颀长,宽肩阔背,五官立体,一双明眸似深潭,正斜眼看向她们这边。 “瑶瑶,这是香城新来的那位许司令吗?”舒燕琬虽听过许攸宁的丰功伟绩有所耳闻,却从未见过他本人,听说昨天就是他带兵救下的女儿,眼喊感激地看着许攸宁。 舒瑶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又重复道:“母亲若想跟关三离婚,就按照女儿说的做!” “瑶瑶,你要干什么……” 一股不祥涌上舒燕琬心头,但还没等她追问出结果,舒瑶已经离开她,朝许攸宁一拱手:“许司令,您的大恩大德舒瑶没齿难忘,一直想找机会报答,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报答您的机会,还望司令笑纳!” 许攸宁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舒瑶。 “你要报答我?”许攸宁站到舒瑶身旁,反问道,他看看舒瑶,又看看舒燕琬,腹诽道:要报答我?怕是又有求于我吧!你跟你母亲流浪街头,需要来我这寻栖息之所吧! 舒瑶见许攸宁开始打量母亲,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是有求与他,索性也不阴谋,她转身,将舒燕琬拉到许攸宁面前,“这是我母亲,为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自现在起,便由她来伺候!” “哈哈哈哈……”许攸宁仰头大笑,“还真有点意思,听说过,父债子偿,还没听说过让母亲替自己报恩的!” “让母替自己报恩,显得你很没诚意啊!”许攸宁止住笑,再次靠近舒瑶,俯下身子紧盯着她眼,舒瑶,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母亲养我长大,伴我成人,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她替我报恩,许司令怎会觉得没有诚意!”舒瑶迎着他的眼眸,既然你看出来了,若真想诚心帮我,应下来便是,哪那么多废话。 许攸宁眼神一眯,读懂舒瑶眸子里的小威胁。 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于是许攸宁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若不答应,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好,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一个月,便由我母亲来照顾许司令的起居!”舒瑶豪爽地朝许攸宁一抱拳,并将舒燕琬拉到一旁,叮嘱道:“母亲尽管放心,这月之内,关三必定跟你离婚!” 她说着冲舒燕琬眨了一下眼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瑶瑶,你跟许司令很熟?”见女儿跟许攸宁的互动,舒燕琬有些心惊,她不是个贪图荣华的女人,年轻时又在大宅门里待过,并不认为女儿跟许攸宁交往是件好事。 上世,就因自己坚持要到许攸宁身边伺候,才跟母亲闹翻的,舒瑶岂会不知母亲此刻的担心,“母亲放心,人家是司令,我一贱命丫鬟,哪敢高攀呢,咱们无处可去,他身边又缺伺候的,赶巧罢了!母亲尽管放心,只要你跟关三离婚,咱们就离开香城!” “好,就按你说的办!”虽然不知女儿打的什么主意,但看她这么笃定,舒燕琬点了点头,“瑶瑶,我去许家,你呢?” “我……”自己接下来要去哪,舒瑶没想好,但她不想再伺候人了。 虽然没想好自己要去哪,但为了不让舒燕琬担心,舒瑶骗说:“我有去处,母亲尽管放心吧!”说完,她转过身,把母亲领到许攸宁面前,“许司令,我母亲就拜托您了!” 她直起身来,松开母亲的手,转身大步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看着舒瑶彻底从自己视线里消失,许攸宁脸上的表情慢慢恢复了严肃,他以为舒瑶真正的目的是借着让她母亲到自己身边的由头,也从自己这得一份差事。 原来自己错了。 那女人压根不屑他伸出的橄榄枝。 “看来她已经找到去处了?”他目光远眺,似自语又似在跟舒燕琬说。 舒燕琬一惊,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回答许攸宁,思忖良久,她也用同样的语调道:“哎,奔波了一天,把我托付好了,她却要露宿街头!哎!” 什么?舒瑶并未找到去处,许攸宁勃然变色,他怎能允许舒瑶露宿街头。 这一刻,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大步朝着舒瑶离去的方向追去。 许攸宁懊悔不已,舒瑶现在已经不是白家的丫鬟了,他怎么那么蠢,竟让她从自己什么溜走了。 许攸宁追到南门楼下,却见高高的牌坊下停着一辆警车,舒瑶正弯身往车里钻,车外,那态度谦卑的男子,正是沈涵飞! 第71章不是丫鬟 许攸宁顿觉火冒三丈,手用力攥了一下拳头,欲上前将舒瑶从沈涵飞车里拉下来。 他抬腿往前迈了几步,却记起刚刚在许家老子前,舒瑶眉毛间全传达的是不屑留在自己身边,顿感挫败。 从未有一个女子,对他的殷勤熟视无睹,舒瑶,你是第一个! 许攸宁越想心越烦躁,他眺看前方车子闪闪的车灯,暗道:仍旧你母亲在我这,我就不信你真能随沈涵飞跑了! 车里。 沈涵飞紧盯着舒瑶,看着她灵动的眼睛,看着她娇嫩的脸蛋,哪哪都觉得喜欢,不由地一个劲儿的傻笑,“我听说你从白家辞工了,这样也好,免得再被白家人为难!” 沈涵飞丝毫不掩饰他因为舒瑶离开白家的喜悦,他坐在舒瑶身旁,像个孩子一般诉说着自己刚刚的行程:“刚刚去你家找你,听隔壁大婶说你们母女被赶了出来,还担心你会离开香城,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了!” 沈涵飞的热情让舒瑶有些拘谨,她试着往一旁移动身子,却发现后背已经贴着车身了,“舒瑶何德何能,让沈队长这么惦记!” 沈涵飞见舒瑶这边表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太过唐突,他尴尬地往后移动了一下身子,“你别这样说!我们以前……” 沈涵飞想说以前他们经常在一起跳舞,话要出口瞬间,却想着那是前世的事,连忙改口道:“我们以前不熟,现在认识了,认识就算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关心是应该的!若不然也不会有‘故人芳草已云暮,落日孤影小窗灯’的感叹了!” 听到沈涵飞说出这两句诗,舒瑶心头不由一震,随即喃喃自语一遍:故人芳草已云暮,落日孤影小窗灯。 前世,沈涵飞也曾送过这两句诗给自己。 当年,自己跟着许攸宁要前往沪上,作别时沈涵飞就对自己说了这两句诗,她读书少,还是许攸宁为她做了解释。 许攸宁告诉她,沈涵飞这两句的意思是说:你离开香城便不会在回来,而他,每次落日点起灯时,便会思念你这位朋友。 正如沈涵飞所言,舒瑶离开香城后,直到自尽的确没再回来过。 只是,如今在听这两句,沈涵飞这诗似乎除了友情的意思,还有那么一点没跟舒瑶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沈队长,舒瑶出身低贱,怎能高攀成为您的朋友!”为不让气氛太过尴尬,舒瑶说话时,特意挤出了笑容。 殊不知,她那飞扬起来的弯弯地媚眼,却又让沈涵飞看得失了神,良久后,他才缓过神来,“人本无贵贱之分,你又何必这么说呢!在我心中你就是我朋友!” 沈涵飞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打算,先前碍于舒瑶是白家的丫鬟,他在接触时,舒瑶还会顾虑白家,给他些面子,现如今舒瑶已经离开白家了,怕是在接触时,舒瑶会生抵触,但有朋友这一层关系,两人接触起来就自然多了。 他看向舒瑶,见舒瑶低下了头,没有再反驳自己,心中默认,舒瑶已经接受自己关于“朋友”的说辞。 于是便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想托!是这样的,伺候我母亲的丫鬟这几日家中有事,暂时告假,我公务繁忙,无暇照料,我想邀请你……” 沈涵飞虽然没把后半句说出来,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 舒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去照顾伯母。 我好不容易不做白家丫鬟了,怎会去你家伺候!舒瑶刚要拒绝,却想起还得帮母亲处理跟关三的离婚,暂时也不会离开香城,沈涵飞的邀请,倒可以一试,跟沈涵飞打交道,总好过与许攸宁。 沈涵飞见舒瑶紧皱眉头,以为她不答应,着急了,“你不要误会,我是作为朋友来邀请的,既然你不想帮我这忙,那我……” “我答应!” “什么?”舒瑶突然给出答案,沈涵飞一时间竟不敢相信。 “我说,我答应你,去照顾伯母,不过正如你说的,我是你朋友,不是下人,不是丫鬟!”舒瑶抬起头,再次确定。 沈涵飞本是做好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准备,舒瑶这么干脆地答应,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自然,自然!” 舒瑶坐着沈涵飞的车,直奔沈家。 沈家本与白家、耿家一样,是香城大户,但到沈涵飞这一代,因经营不善,又逢时局动荡,沈家的生意陆续盘了出去,现如今沈家名下只留下一家当铺,其余的房产都租赁出去,平日主要以收租为主。 因不需要过多打点,府里便减少了开支,除了管家王福外,也就留了两个厨娘、两个守院、两个打杂,已经沈母身旁的玉染,一共七个下人。 沈涵飞带着舒瑶到了沈家,喊来王福将舒瑶介绍给他,“这是我朋友,舒瑶小姐,这几天玉染回家了,我请舒瑶小姐来照顾一下母亲,王管家,你帮忙做好安排!” 听沈涵飞说眼前的女子是他的朋友,王福猜想定是城里哪家的千金小姐,本是娇贵身子,哪能让人家来照顾沈母。 王福想着,便小心翼翼抬起头,不由地大吃一惊。 却见眼前的女子穿着苏白色的袄儿,天青色的裤子,模样虽然艳丽可人,却不是千金小姐的做派,更像是个丫鬟,这是少爷哪门子便朋友啊。 王福对舒瑶的身份产生好奇。 见王福眨巴着眼打量舒瑶,沈涵飞立刻猜出他在想什么,于是再次强调道:“舒瑶小姐是我的朋友,虽然是来照顾母亲,但依旧是府上的客人,不得怠慢!” 沈涵飞心里盘算着,若能进一步跟舒瑶增进关系,舒瑶成为沈家的主人也指日可待,现在就得给府里的下人立上规矩。 王福一听沈涵飞这话,知道他家少爷这是在敲打他,不由地抬起头,却见沈涵飞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舒瑶,当下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 他不由得担心起来,虽说现在沈家大不如前,但仍旧是香城名门望族,加之沈涵飞现在是香城警察队队长,还兼任着代局长,前途一片大好,登门说媒的更是络绎不绝,这个叫舒瑶的,模样虽然出挑,但门第上指定不般配。 王福心里嘀咕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下人,无权过多干预主人的事,低声应一句:“老奴明白!”便转身去安排舒瑶的起居。 王福给舒瑶安排在沈母院子的西厢房的其中一间,紧挨着沈母的住处,房间不大,装饰也简单,但看上去整个房间整洁、素雅,沈涵飞解释说,平时家里来亲戚,都会安排在这里。 舒瑶听出他是在表明自己是真的把她当朋友。 在舒瑶看来,这话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把异性朋友归为亲戚,意图明显。 舒瑶本想着要求换一间,却又觉得离沈母这么近,沈涵飞应会会有所顾忌,不敢乱来,便接受了这个安排。 因天色已晚,沈涵飞亲自查看完房间的一切后,便与舒瑶道别离去。 次日,舒瑶早早起床,吃罢了王福给她端来的饭菜后,她便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看起来。 别看舒燕琬是女先生,但舒瑶天生不喜欢读书,她现在认识的字,还是前世许攸宁教的。 舒瑶看得正入迷时,却听节奏的敲门声里响起,她上前开门,却见一婆子捧着衣服站在门口,婆子自我介绍说她姓苏,是管家王福的妻子,来给她送换洗的衣服。 舒瑶把苏氏让进屋来,苏氏上前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了床上。 舒瑶瞥眼看去,却见最上面是件浅蓝色的上衣,下面放了条玄色的裙子,旁边是一双圆口布鞋,鞋子里还塞了一双白色的纱袜。 舒瑶问:“这是你们少爷准备的吗?” 苏氏面露讶异,惊呼道:“舒小姐,您怎么知道的,这的确是少爷给您搭配的呢!” 舒瑶朝苏氏笑笑,没有说话。 浅蓝上衣配玄色裙子,这是香城当下最流行的学生装扮。 上世,她第一次见沈涵飞穿的就是这身。 这身是许攸宁帮她搭配的,许攸宁说,沈涵飞性格执拗,最爱清纯,你穿这身邀他跳舞,定能消除他的警惕。 联系这世,沈涵飞对自己表现出的热情,舒瑶知道,许攸宁说的都是对的。 但想想,多少有些可笑。 苏氏见舒瑶留下了衣服,道一声:“我们少爷正在会客,过会便带舒小姐去见夫人!”便轻声退了下去。 一大早儿的就要宴客,这沈涵飞还真够忙的,舒瑶腹诽。 她幽怨地盯着床上的那套衣服,思绪纷飞,但最终她还是起身换上了这身学生装扮,毕竟,原本身上那套衣服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太像丫鬟了。 这厢舒瑶才刚换好,房门就又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沈涵飞。 回想着刚刚在前厅里的事,他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刚刚来府里作客的是张琪的妹妹张静姝。 他刚入警队时,因一起盗窃案跟张静姝有过一面之缘,上次在司令府再次相遇,寒暄中,沈涵飞得知张静姝曾跟自己妹妹沈家瑗师从同一位女工师傅学过刺绣,随口邀请她有时间到府里作客。 本以为只是随口一说,张静姝却信以为真,昨天便送来帖子,说今日拜访,这不,沈涵飞一早起床,就被妹妹喊去前厅接待客人。 沈涵飞虽有不悦,但碍于情面,只得起身迎接,三言两语过后,沈涵飞便察觉到张静姝对自己的“不轨”,最终因受不了张静姝对自己的含情脉脉,又因心里惦记着舒瑶,便提出提前离开。 熟料,张静姝竟然毫不顾忌男女之别,拦住他询问,他带着手下去直奔投背山是不是真的跟白府的丫鬟有关。 原来,张静姝通过她哥张琪得知,那晚出现在投背山的还有一个白府的丫鬟,联系司令府宴会上发生的种种,张静姝大体也能猜出那个丫鬟是谁,自己心仪的对象竟然跟一下贱丫鬟牵连在一块,张静姝这才迫不及待地来沈家问个究竟。 沈涵飞心想,我与谁有关系,关你什么事! 他一怒之下,大步离开前厅,留下暴跳如雷地张静姝,跟自己那不知所措的妹妹。 第72章她是丫鬟 久等不到舒瑶开门,沈涵飞打算再次敲门,手刚高举起,舒瑶便打开了门。 却见舒瑶穿着自己精心为她准备的衣服,扎着两条麻花辫,又长又白的脖子露在外面,当下笑逐颜开,因张静姝心生的怒气瞬间散去,他怜爱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舒瑶,眼睛不舍得离去。 舒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咳嗽提醒,“沈队长不是要带我去见夫人么?” “额,是……”沈涵飞脸上拂过一抹红,尽管舒瑶的这副模样早在他脑中浮现过无数次,但这一刻,他觉得新鲜、欢喜,恨不得上前抱住她永不放开。 舒瑶见沈涵飞只是答应,仍站在那不动,有些恼,便自己转身关上了房门,擦身过沈涵飞,缓步朝沈母正房走去,“那咱们走吧!” 眼看舒瑶就要进母亲房间,沈涵飞顿感不妙,赶紧追了上前。 舒瑶自然不会冒失地擅自去见沈母,见沈涵飞追上了,便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进了沈母房间。 沈母刚刚起床,正在自己梳头。 她虽然一辈子没出大力,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胳膊举不起来,看似简单的梳头,对她而言却相当费力。 舒瑶见状赶紧上前拿起梳子。 “啊……” 突然出现的女子吓坏了沈母,她惊呼起来,以为有强盗闯入,伸手要夺回已经被舒瑶拿到手里的梳子。 沈涵飞一看母亲一脸惊恐,忙解释说,“娘,这位是我的朋友,在玉染不在的这段时间,来照顾您!” 沈母透过镜子打量着舒瑶,见是个学生装扮的年轻女子,想起前些日子,沈涵飞曾受过他有个朋友家道中落,最近正在找工作,于是没再继续询问确认,便与舒瑶画上等号。 她长吁一口气,坐端正,安静地接受舒瑶给她梳头,嘴里却责备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自己能照顾自己,没必要麻烦你朋友!” 沈涵飞观察着母亲,虽然母亲语气里带着训斥,但不时透过镜子打量舒瑶的眼神里却透出欢喜,暗道:母亲看来对舒瑶的印象不错。 “儿子公务繁忙,你身边没个照顾的,我终究是不放心啊!”沈涵飞回话,便站在梳妆镜一旁。 舒瑶动作灵力,拿着梳子,不一会儿就给沈母盘好了头,沈母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本来她还担心,这拿惯了笔杆子的文化人不会梳头,却比伺候自己多年的玉染梳得还要好。 沈涵飞一看母亲脸上的表情,便知母亲甚是满意,他刚要开口详细介绍舒瑶,却见王福匆匆赶来,“少爷,刚刚警局打电话来,说许司令刚刚前往警局报案,说遭贼……” 王福话还没说完,沈涵飞面色一沉,他怎能允许许攸宁的名字在舒瑶面前被提到,一抬手立刻打断:“我这就去!” 王福应声退去,沈涵飞将母亲拉到一旁,低声道:“娘,她叫舒瑶,刚来咱们家,若是有照顾不周的,你大人大量先忍一下,等儿子回来跟我说,千万不要擅自给人家脸色啊!” 沈母一看儿子这么紧张,瞥眼见舒瑶样貌不俗,当下便猜出儿子的心思。 对于儿子的亲事,沈母心里有一杆秤,在讲究门当户对的前提下,还要遵守“嫁女看高,娶媳看低”的原则,像方思齐那种,一看就是自己家高攀不上的,沈母自然拒绝。 此时沈母心想,虽然说舒瑶家道中落,但既然是儿子的朋友,家境应不会太差,借着这几日好生考察一番,若两人真是两情相悦,她也好做准备提亲。 “我的好儿子,放心好了,这点母亲心里还是有数的!”沈母拍拍沈涵飞的手,示意他放心就是。 沈涵飞又叮嘱了母亲几句后,又对舒瑶言语几声,方才离开。 舒瑶抬眸目送沈涵飞离去,回想着刚刚王福来报的内容,昨晚自己刚把母亲送去许家,一早许攸宁就打电话报警说遭了贼,莫不是故意针对我的吧! 若是这样,许攸宁你还真够卑鄙的! 沈母见舒瑶目光紧随沈涵飞而去,只当她是对儿子恋恋不舍,一时心里是又喜又急,连忙把舒瑶拉到自己身边,开始打听起舒瑶的家事。 “不知舒姑娘父母做什么工作啊!” “沈阿姨,我自幼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到了香城方才安家!”舒瑶未做隐瞒,如实相告。 沈母暗想,应就是家道中落才流落香城的吧。 随后,沈母又非常含蓄地询问了一些问题,无非就是问问舒瑶是否识字之类,舒瑶都如数回答,沈母颇为满意,整的一派和乐融融。 “娘……”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清脆的喊声。 舒瑶一惊,诧异抬头,沈母见状笑道:“是我女儿,涵飞的妹妹!” 沈母话音刚落,就见一穿着百褶裙的女孩欢快地从门口走进来,“娘,我给你介绍一位我的朋友!” 沈家瑗说着,一转身,把身后的张静姝拉了过来,“这是静姝,我在裕德师傅那学女工时的同学!” 原来,刚刚沈涵飞拂袖离去,张静姝气得差点哭出来,还是沈家瑗好声相劝,并许下承诺一定撮合她跟哥哥喜结良缘,张静姝方才破涕为笑。为表明自己的诚意,沈家瑗主动提出带张静姝见自己的母亲,并信誓旦旦表示:哥哥是孝子,只要母亲对你满意,一切便事半功倍了! “她家是西门张家,前门西药馆就是他哥哥开的!”沈家瑗拉着张静姝,继续给什么介绍道。 就见张静姝羞答答地低着头,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规规矩矩地朝沈母行了一大礼,千娇百媚道:“侄女静姝给沈夫人请安,祝沈夫人福如东海!” 舒瑶站在沈母身旁,垂眸看向面前正在行大礼的女孩,当下便认出这是白零露嘴里经常提起的张琪的妹妹。 当下脑中便记起白零露无意间说过的一个细节,在司令府宴会上,张静姝似乎特别喜欢围在沈涵飞身边。 舒瑶顿时明白,张静姝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家。 却说张静姝,行完里后,却并未抬起头,直到沈母出声免礼,方才缓缓抬起头,却一眼就看到站在沈母旁边的舒瑶,当下惊得就说不出话来。 张静姝一把抓住沈家瑗的胳膊,“家媛,她……她……” 她怎么会在你们家! “静姝,怎么了……啊,你不是玉染,你是谁?”沈家瑗一时不明白张静姝为何这般惊讶,待她顺着张静姝目光看去,就见一窈窕美艳女子立在母亲身旁,刚刚她以为这是母亲的丫鬟玉染,经张静姝这一指,她才意识到这是个陌生女子。 沈母对于女儿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一指舒瑶道:“这是你哥的朋友,这几日玉染不在,你哥请她来陪一下我!” “我哥的朋友?”沈家瑗眉头一蹙,联想刚刚在前厅哥哥对张静姝的态度,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敢情是因为这个女的,刚刚才不待见张静姝的。 不行,她得帮自己朋友。 “娘,这样不好吧,只因是我哥的朋友,就让人做这下人的活,我在家,我可以照顾你啊!男女有别,人一大姑娘,非亲非故,传出去可好听啊!” 沈家瑗边说,边轻轻拍了拍张静姝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张静姝早已眼神冒火,气得抿紧嘴唇,刚刚她还拦着沈涵飞质问他跟这丫鬟的关系,没想到人都领家里了,这丫鬟好手段,迫不及待地登门入室了,她回起刚刚沈母介绍舒瑶身份的话,暗道,沈母指定还被蒙在鼓里,这贱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非要戳穿她的身份。 张静姝缓缓地长吁了一口气,原本紧抓着沈家瑗的手缓缓放开,面向舒瑶,问道:“这位妹妹,可是叫舒瑶?” “咦,张家侄女,你也认识舒瑶啊!”没等舒瑶说话,沈母便抢先说道,她抬手握住舒瑶的手,彻底认可了她的身份,连张家小姐都认识舒瑶,舒瑶的家境也差不到哪去。 张静姝望着舒瑶那双被沈母拉住的玉手出火,该死的贱人,我非戳破你的真面目不可。 “回沈夫人,我当然认识舒瑶了,非但我认识,连咱们香城数一数二的白家、耿家的当家人对这位舒瑶也得高看一眼啊!” 连白家、耿家都得高看一眼,舒瑶的家境这么优渥啊,沈母立刻冒出高攀不起的念头。 “哦?舒瑶小姐这么优秀,竟能让白、耿两家的当家人折服?”沈母道。 “折服倒是谈不上,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入白大姐跟耿家奶奶的眼缘,被允许去伺候白大小姐的!”张静姝眼睛一眯,阴阳怪气道。 被允许伺候白家大小姐? 沈母一时绕不过弯来,“张小姐,您这话是……” “哎呀,娘,你还没听明白嘛!这个叫舒瑶的哪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她不过是伺候在白家大小姐身旁的丫鬟!”沈家瑗性子急,迫不及待地说道。 “什么?” 舒瑶身份的巨大落差让沈母一时接受不了,她原本紧拉着舒瑶的手像是被热水烫了似的松开,并满脸惊愕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你骗我!” 第73章走便是 对于沈母指着鼻子的大声质问,舒瑶一愣,“沈阿姨,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别喊我阿姨,谁是你阿姨!”沈母心里宛如堵了块石头,本只想着门当户对,这个叫舒瑶的竟是白家的丫鬟,她越想越觉得生气,一扫心中对舒瑶的好感,满满地就只剩下厌恶。 “说什么家道中落,说什么委托我们涵飞帮找工作,骗子,你个大骗子!”沈母不由地担心沈涵飞来,儿子不会也是被她这美艳的外表给欺骗了吧。 舒瑶一脸疑惑,她看着沈母,“沈阿姨,我从未说过什么家道中落,更不知您说的委托沈队长找工作的事!” “还狡辩啊……啊……气死我了!”沈母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整张脸泛红,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 张静姝见状赶紧上前,与沈家瑗一左一右把沈母扶到了里间的床上,舒瑶见状也想着上前服侍,却听沈母似拼尽全力似的喊了一个“滚!” 舒瑶一时无措,只得站在外间,担心地看着沈母。 沈母真的被气坏了,她大口喘着粗气,稍微有些舒服后,她一瞥眼又见舒瑶在门口,顿觉恶心,“来人啊,王福……” 王福听到喊声,赶紧小跑进来,却见舒瑶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外厅,有些意外,他朝舒瑶微微一点头,赶紧进入了里间。 不一会儿,沈母的怒骂声传出:“王福,快,快给少爷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这个贱人的真面目!” 王福一听沈母这话,便知刚刚发生了针对舒瑶的不愉快,想起沈涵飞走时叮嘱过,一旦发生情况,要立刻打电话给他。 于是他一边应允着,一边就往外跑,眼前一道黑影沉下,张静姝拦住了他的去路,张静姝压下声音道:“王管家,区区小事,就不要惊动沈队长了!” 张静姝心里明白,她的最终目的是要让沈母喜欢自己,继而逼沈涵飞就范,而舒瑶这事,定是沈涵飞故意向沈母隐瞒的身份,若王福打电话把沈涵飞喊回来,姑且先不说自己能不能得沈母的喜欢,在沈涵飞心里,自己指定会因挑拨离间被记恨上。 “可是……” 王福看看张静姝,又看看沈母,一时不知到底要不要去给沈涵飞打电话。 自打少爷成为警队队长后,沈家的大门都快被踏平了,这前前后后、进进出出不少提亲的,但像张静姝这种放下身段亲自前来的却还是第一个,依着王福的眼光,他是更倾向于张静姝做未来的沈家少奶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也坚信有了张家的协助,少爷在事业上会更胜一筹。 但他也知道,他家少爷的脾气一向执拗,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作为一名下人,他无法判断将来沈家的当家人是舒瑶还是张静姝。、 因此两人都不能得罪。 “沈队长公务繁忙,家里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张静姝小声回答,随后她朝王福摆摆手,示意这事她来搞定,王福故作为难,却还是退到了门外。 王福出了门,一抬头,见苏氏正在扫院子,便示意妻子过来,附在她耳旁让她一刻钟后给沈涵飞打电话,苏氏应声离开,王福却跟没事人似的站在门口静观屋里事态的发展。 张静姝迈步走回到床边,看着沈母气得嘴唇发紫,主动上前拉起沈母的手臂,在她腕上指宽处轻轻按摩,“这里呢,是外关穴,多按按能消气和泄火!” 沈家瑗听到张静姝这番解释,想起张静姝哥哥张琪是医生,也学着张静姝的样子拿起母亲的另一支胳膊找到外关穴的位置按摩。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按摩真的起到了效果,却听沈母长吁一口气,再看她嘴唇,也不再发紫。 “家门不幸啊,我儿子是警察,却被这个骗子给骗到家了!”沈母宴客噙着眼泪,声音哽咽。 听到沈母这番话,张静姝心里嘀咕道:被骗子骗到家?我看不是,沈涵飞比任何人都知道舒瑶的身份,定是为了能让沈母接受那贱人,他故意隐瞒了。 一想起沈涵飞为舒瑶做的一切,张静姝恨得牙根痒痒,但她面前没有显露,继续劝说沈母:“沈夫人,不要为这贱人气坏了身子!” “我怎能不气!你也知道,我们涵飞是咱香城的警察,这个贱人,竟胆大包天,骗到警察家里了!”沈母依旧认为是舒瑶骗了沈涵飞。 “沈夫人,莫动气啊!”张静姝继续低声劝慰,“况且,沈队长未尝不知舒瑶的真实身份……” 沈家瑗一听,忍不住尖叫出声:“不可能,我哥才不会那么傻,故意编这女人的身份来骗我母亲!” “有什么不可能!”沈母骤然间也反应过来了,她出声反驳了女儿:“你没听张小姐刚刚说,连耿家奶奶那么精明的人,都被她迷惑,也不能怪你哥一时迷了心智,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沈母越想心越痛,忍不住又嚎哭起来。 沈家瑗也跟着着急了,“不能让这贱人得逞啊,静姝,你快帮忙想想啊,可不能让这贱女人继续迷惑我哥啊!” “对,张小姐,您见多识广,既然能认出这贱女人是白家的丫鬟,定也有办法让涵飞看穿她的真面目吧!” 沈母不再嚎哭,她拉住张静姝的胳膊追问道。 张静姝先是故作为难,皱紧眉头似的思考,随后,她压下声音,附在沈母耳旁低声问:“这贱婢应该来府上不久吧?” “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府上的,只知道今日一早,涵飞才把人带我身旁,”沈母皱紧眉头,她一边回答,一边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张静姝,“张小姐,你问这个……” 张静姝忙解释道:“既然刚到府上,应该是没发生什么麻烦事,沈夫人,我觉得您可以替沈队长处理了这麻烦,这贱婢天生狡猾,若拖着时间长了,真发生点什么,彻底被缠上,反倒不好办了!” 沈母听出张静姝要表达的意思,是要将舒瑶赶走的意思,她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沉思。 沈家瑗却迫不及地表态:“就这样让她离开,未免太轻饶她了吧,怎么也得让我哥看看这贱人的模样!” “沈队长见多识广,怕是早知这贱婢的真面目,却还将她带回府里,如此执迷不悟,就算咱们让他见了这贱人模样又能如何!只要这贱婢消失,沈队长也只能留个见不着的念想!” “可是……” 沈家瑗还想说话,沈母却直接出声,给了答案:“好了,就按照张小姐说的做!去,把那贱婢给我喊进来!”她一抬手,示意女儿去喊舒瑶。 沈家瑗心有不甘地出来喊舒瑶。 舒瑶虽然一直站在外间,但听到里间这三个女人时而情绪饱满地怒吼,时而情绪低潮啜泣,大体也能猜出正在讨论着自己的去留。 若不是沈涵飞坚持以“朋友”之名邀请她来照顾沈母,舒瑶说什么也不会在做这伺候人的营生。 上世从白家伺候到了许攸宁,最后卑贱的举枪自尽。 这世,重生归来又当丫鬟。 好不容易脱离了白家,竟又以“朋友之名”到沈家来伺候人。 伺候就伺候吧,还落了个欺骗之名! 真是够了! 舒瑶发誓,这辈子不再伺候人了!我就不信,我除了做丫鬟不能做其他事了! 舒瑶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她进了里间,朝沈母作揖后,直言道:“沈夫人,请我进来,是让我离开沈府吧!” 沈母还以为舒瑶会死乞白赖地赖在自己家,当下有些吃惊。 舒瑶扫一眼沈母的表情,便知自己猜对了,“既然沈夫人让我离开,我断没有强留下来的道理,但有几件事舒瑶还是要说明白的!” “我来府上照顾您,是因我是沈队长的朋友,感动于他对您的孝心,所以我才应邀前往,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沈夫人大可放心,不必费心琢磨我有什么企图!至于刚刚您说的,什么家道中落的话,我从未说过,也不知沈夫人您是从哪听说的,既然没有,又怎谈欺骗!” “我的确在白家做过丫鬟,这个沈队长也清楚,但做丫鬟又怎样,刘备卖过草鞋,诸葛亮曾躬耕于南阳,古时英雄不问出处,更何况现如今是民国,沈夫人又何须揪着我曾做丫鬟的事不放呢!” “我本想着精心照顾沈夫人,看来是徒有心意,沈夫人并不打算接受,既然这样,那舒瑶就此别过!”舒瑶一口气说完,随后微微一行礼,扭头就朝外走去。 沈母被噎得不知如何还嘴,却看舒瑶抬步朝外走去,大喊一声“王福……” “拦住她”三字还未出口,却被张静姝握住了嘴。 对于张静姝此举,沈母感觉难以置信,她瞪圆眼睛看着张静姝。 张静姝赶紧收回手,道歉:“侄女一时心急,方才做出不妥举动,还望沈夫人看着静姝心急的份上不要责备!” 沈母见张静姝态度谦卑,与刚刚舒瑶的强势判若两人,火气慢慢消散,她依旧看着张静姝,但眼神却缓和许多,那神情宛如在问张静姝为什么要制止自己拦舒瑶。 “沈夫人,你又何必拦住她,仍旧是她自己要走的! 第74章撒个谎 听张静姝这话,沈母也反应过来了,她本还担心撵走舒瑶不知如何跟沈涵飞交代,这下可好,是这贱人自己要走的,就是儿子问起来,也与她无关。 她自我劝说着,心情骤然大好,于是紧紧拉着张静姝,越看是越喜欢。 张静姝感受到沈母温暖的眼神,心中不由地窃喜,她抬头与沈家瑗对视一笑,心花怒放。 舒瑶出了沈母的房门,便回西厢房,她本想着换回自己原本的丫鬟衣服,却又想着留下一身穿过的学生装不是很合适,于是没有换,包起原本的衣服,便出了西厢房,直奔门口而去。 王福在半路拦住她,好生劝说舒瑶不要冲动。 “多谢王管家好意,还劳烦管家帮忙转告你们少爷,我本是因为冲动,才真的以为我与他是朋友,如今看来,以沈家的规矩,我的出身不允许我跟他是朋友!竟然如此,我就没必要赖在这里了,至于我身上的这套学生衣服,待清洗后我便会送回!” 舒瑶说完,不顾管家的阻止,匆匆朝大门走去。 她刚迈步出沈家门,却见大街上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舒瑶知道,这是沈涵飞得到消息回来了。 为避免见面,她赶紧躲进对面的巷子。 车未停稳,沈涵飞便从车里跳了下来,大步直冲进家。 舒瑶确定沈涵飞进了沈家门,这才从巷子里走出来,她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去哪,但好在现在是早上,还有一整天的时间留给她找出路。 却说沈涵飞。 此时的他,早已焦头烂额。 他到了警局,才知许攸宁是因为昨晚在聚德戏院军、警两方发生冲突的事来的。 原来,昨晚聚德大戏院请了名角历小坤,于是军方、警方都想做头等席,为此双方大动干戈,沈涵飞的手下把两个士兵打了个半死,许攸宁是来找他评理的。 谁的手下谁心疼。 许攸宁坚持要让动手的警察血帐血还。 沈涵飞却坚持要划分好责任,再谈赔偿。 双方正在僵持不下时,苏氏便打来电话,说沈母正在为难舒瑶。 沈涵飞不在跟许攸宁谈论,驱车赶紧回家。 “娘,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告诉你,有什么事要等我回来再说嘛!”沈涵飞刚进母亲的院子,便张口喊道,他一边叫嚷着,一边发疯似的冲到西厢房,房间里空荡荡的,压根没有舒瑶的影子。 他一把逮住王福的胳膊,“人呢!舒瑶人呢!” 王福有些委屈,他强忍住疼痛,小声道:“舒瑶小姐走了!” “走了?我不是让你一用情况就立刻向我汇报嘛!” “她说,她是以朋友之名来咱们府上的,竟然不能跟少爷做朋友,她也只好离开!”王福低着头,委婉地把舒瑶的话转述给沈涵飞。 “谁说我们不是朋友!”沈涵飞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才跟舒瑶有了进一步地发展,不过一晚,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他大步朝母亲房间走去,刚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母亲身旁的张静姝,当下便把事情猜了个七八分。 “是你!是你搞得鬼对不对!”沈涵飞恨不得上前把张静初推出去。 此时的张静姝已经把沈母哄得团团转,听到沈涵飞质问张静姝,沈母不悦:“儿子,您怎么跟张小姐说话呢!” “娘,是不是她跟你胡言乱语什么了!”沈涵飞气得就要上前拉张静姝。 这女人今天来做客就是为了质问自己跟舒瑶的关系,可以想象地出,当她在母亲屋里看到舒瑶后,会说些什么。 “什么胡言乱语,张小姐说的都是事实!”沈母抬手拨开儿子的手,“那个叫什么舒瑶的,明明是个丫鬟,还装什么落难的千金,被戳穿后,恼羞成怒自己跑了!” 母亲的话让沈涵飞的火一下子窜到了头顶,“什么落难千金,我几时说过她是落难千金,丫鬟怎么了?母亲当年不也是父亲的丫鬟嘛!”怒火之下,沈涵飞揭了母亲的老底。 沈母本是沈父的贴身丫鬟,年少轻狂,不小心擦枪走火,未婚先孕,好在沈父是个情深的人,沈家祖母也是个宽厚的,找了个远方亲戚把沈母送出去,两个月后,光明正大将沈母娶进了门。 沈母的脸瞬间惨白,这本就是她最不愿被提及的往事,更何况还当着张静姝这个外人,“你,你……” “若当年祖母不宽厚待人,怕也不会有我跟妹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真心邀请舒瑶来照顾您,竟换得一场羞辱!”沈涵飞怒视母亲,“母亲,你让我好失望!” 他撂下这话,大步迈出屋,舒瑶刚离开不久,现在出去追,应该还能找到。 沈涵飞一抬头,见王福还站在西厢房门口,抬手招呼他过来,沈涵飞又一把来过他,刚要张口问舒瑶朝哪个方向走的,却听身后的正屋里,传来张静姝假惺惺地说话声:“沈夫人,您不要生气,母子没有隔夜仇,沈队长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庆幸那丫鬟走了,不会在引起事端,待沈队长冷静下来,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不会引起事端?你撺掇我母亲把舒瑶撵走,不就怕我跟舒瑶生米煮成熟饭嘛!哼,张静姝,我念是一介女流,不想跟你纠缠,你竟玩手段玩到我们沈家后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想算计我沈涵飞,你还嫩点。 “好一个良苦用心!看来我母亲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了!”沈涵飞扭头就又进了屋,手指张静姝怒骂道:“张静姝,我警告你,少拿你们张家后宅的龌龊手段拿我们家!” 张静姝未料到沈涵飞没走,大惊失色。 沈母赶紧挺身而出,“儿子,休要用这种口气跟张小姐说话……” “不用这种口气,用哪种,张静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怕我跟舒瑶真有关系,不好意思你失算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跟舒瑶还真有点关系……” “你胡说些什么!”沈母这下坐不住了,她上前抓住沈涵飞的手,她不相信,自己当年跟沈父的种种在儿子身上重蹈覆辙了,不,绝对不行! “我没胡说,母亲应该能猜出我说的是什么吧!”沈涵飞看着沈母的脸,明白母亲此时正在想什么,“不信,你可以问问王福,我是昨晚把舒瑶带回家的,留宿一晚,母亲觉得能发生什么……” 他嘴角一扬,推开沈母的手,转身再次出了屋门。 在沈母看不到的背后,他刚刚扬起的嘴角骤然间垂下,若是让舒瑶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大一个慌,真的连朋友就做不成了啊! 必须尽快找到舒瑶,努努力,让谎言成真! “王福,王福……”沈母被沈涵飞的话惊得半晌缓不过神来,但思绪恢复正常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把王福喊来。 王福小跑着进里屋。 “王福,我问你,那贱人真是昨天晚上到咱们府的?”沈母气得手如鸡爪僵硬地分开,见到王福艰难出声。 王福“嗯”了一声,“昨晚戌时,少爷带舒小姐回来的,今儿一早,又让我家婆娘给送的换洗的衣服!” 晚上带回家,过了一宿,早上送换洗的衣服,这三个关键点一联系,是个人都能猜出发生过什么事。 “啊!”沈母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娘,娘……”沈家瑗大叫着,赶紧上前搀扶,“静姝姐,静姝姐,你快来帮忙啊!”她朝着张静姝大叫道。 可张静姝却被沈涵飞放出的消息震得六神无主,哪里听得见沈家瑗的求助,不,不可能,舒瑶怎么可能是昨天到的沈家呢,舒瑶怎么可能跟沈涵飞发生关系了呢! 她不相信。 不能让她就这么得逞,沈涵飞是我的,是我! 得想个办法,张静姝绞尽脑汁,突然记起了传闻中的另一个主角许攸宁,好似许攸宁对舒瑶也有想法。 对,去找许攸宁呢! 许攸宁是哥哥的朋友,他一定会帮我的。 张静姝失神落魄,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沈母的正屋,全然不顾沈家瑗连声呼喊她来救一下沈母。 却说舒瑶,沿着沈府门前的路,没有目标的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聚德大戏院。 却见大戏院门口围了不少人,有穿着长袍的老学者,也有留着西洋头的年轻人,更有看起来似混混的打手,大家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着。 聚德大戏院是香城数一数二的大戏院,一般是晚上营业,但现在太阳也才刚升起来,竟然大门敞开。 舒瑶不由地好奇,迈步上前。 “听说了嘛,昨天晚上,当兵的跟警察因为看戏席位的事,大大出手,两个当兵的受重伤,为这事,许司令都闹到警局了,这聚德大戏院的经理都被辞退了!” 原来许攸宁是因为这事去警局的啊,舒瑶长吁一口气,不是因为母亲就好。 身旁的讨论声依旧。 “可不是嘛,你说,前天还听说军、警两方合作剿灭了土匪,怎昨天就打起来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更何况这是面子问题,谁能承认自己比对方弱呢!” “我可听说,聚德大戏院的股东出高价聘请人才,只求能顺利解决军、警看戏的问题!”说这话的是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人,他说话时伸出一根手指,那意思是说,聚德大戏院愿意出一百块银元,只求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一百块银元?可不是小数目。 舒瑶暗自心动,脑中浮现出一个好主意。 第75章我来 聚德大戏院里一片狼藉,马向阳正指挥着下人收拾残局。 他是聚德大戏院名义上的老板,本想借着历小坤来香城演出大赚一笔,却没想到遭遇了这种不测,戏院的工作人员更是因劝架都挂了彩,为不耽误今晚的演出,他只得喊来家里的家奴收拾大戏院的残局。 “老爷!”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孩跑来,“门口来了个学生模样的姐姐,说有办法日后不再出现昨晚的事!” 女学生? 呵呵,许攸宁都没办法解决,一个女学生能有什么高论,马向阳面露不屑,本想着开口把人赶走,却又存着万一这女学生真有好办法的侥幸,毕竟现在受了西洋教育的学生,一个个能耐可是不小。 “先让她到门房等着!” 小书童应声跑开。 马向阳继续指挥家奴,“哎呀,一个个没吃饭怎么的,那么大张桌子歪那看不着啊,赶快给我抬走,还有那几张碎了的椅子腿,都没法用了还留那做什么……” 马向阳越想昨晚的事越气,声音不由地越来越大,却听刚刚那小书童的声音又响起来:“老爷……” “老爷什么老爷,喊什么喊,看不着正忙着嘛,不是让你把人领门房去嘛!”马向阳冲着小书童就一顿咆哮。 小书童当下便吓得眼泪汪汪,他眼眶含泪,哽咽着说道:“老爷,后门来了辆车,说是许司令,让您过去迎接……” 马向阳一听许攸宁来了,当下就换了副嘴脸,“许司令来了怎么不不早通报!”他整理一下衣服,撒腿就朝后门跑去,全然忘记还有人在门房等着。 许攸宁是从警局直接过来的。 许攸宁知道舒瑶现在在沈家,又听说沈涵飞是家里出事才着急离开的,两者一联系,他很轻松就猜出所谓“沈家出事”定与舒瑶有关。 一想到沈涵飞急匆匆离开的狼狈模样,许攸宁忍不住乐出声来。 他全然忘记自己先前因为舒瑶上沈涵飞的车气得发疯,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敢招惹舒瑶那个小辣椒,沈涵飞你就等着鸡犬不宁吧。 他本想着再警局等着看沈涵飞的好戏,但左等右等没见到人回来,这决定到聚德大戏院看看。 许攸宁是香城军部司令,更是许家大少,除了这两层身份,他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身份——聚德大戏院的大股东,这也是许家在香城经营的唯一产业。 知道这个身份的人不多,也就平时跟在他身旁的那个副官。 昨天这副官过生日,许攸宁特许了他带着三五贴心的同事去聚德大戏院看戏,不想却与沈涵飞的手下发生冲突,这副官因知道聚德大戏院是许家产业,不想闹大,以免给许攸宁惹来麻烦,便欲退出,却被当成软柿子拿捏,被打成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这副官跟在他身边多年,一向尽职尽责,千里迢迢跟着他来到香城,却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不测,许攸宁怎能咽下这口气,所以,一怒之下,方才亲自去了警局找沈涵飞理论。 “许司令,您来了……快,快雅间请!”马向阳一溜小跑,直奔后面,双手亲自拉开车门,弯腰等着搀扶许攸宁下车。 许攸宁见他殷勤地着实可怜,便抬腿下了车,“雅间不是昨天都砸了嘛!” “刚刚收拾好了,收拾好了!”马向阳一脸谄媚,弯腰邀请着许攸宁往二楼雅间走,“许司令,您咋想起走后门了呢!” “我倒是想走前门啊,你看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都在讨论昨天的事,我还有脸走前门嘛!”许攸宁朝前门方向一抬下巴,沉重说道:“我听说,你出一百块大洋寻能人异士,可有来毛遂自荐的?” “呃……”马向阳想说还没找到能人异士,突然记起刚刚小书童来报说有个女学生说有主意,于是赶紧道:“倒是有一女学生来,说有主意,正在外面候着呢,许司令,要不您亲自来盘问?” 许攸宁眉头一挑,“聚德大戏院既然由你经营,我没有参与的必要了,更何况现如今又与警察局闹出这种事……由你全权负责吧!” 说话间,许攸宁已经上了二楼。 马向阳依旧一脸卑躬屈膝,他弯身做指引,许攸宁随他进了雅间。 一进雅间,许攸宁倒也不客气,弯身直接坐在了雅间上位,“你去问一下那女学生,她何高见,若真的可行,速速向我汇报,我在这等着!” 听许攸宁下了这命令,马向阳不敢耽误,赶紧退出,匆匆下楼。 戏院的雅间都是半包围的,坐在里面可以直接看到戏台,自然也能看到门房,许攸宁瞥眼向下看,见马向阳急匆匆地朝门房跑,便猜出那个献策的女学生还在门房待着。 暗道是,若不是自己恰好出现,估计马向阳才不会把那女学生当回事呢,他不禁想起这几日传到他耳朵里的风声,说马向阳在戏院账目上大动手脚,每年向许家交的盈利不足真实盈利的百分之十。 看来,可以趁着这次军警闹事,把这厮从戏院老板的位子上拉下来。 雅间门口传来声响,门帘被一双小手拉开,随后就见那小书童端着茶盏进来,许攸宁眼神朝门口一撇,就见小书童双手颤抖,走路不稳,他赶紧把目光从一楼收回,往前一探身,自己接过了茶盏。 孰不想,这时的舒瑶正由马向阳指引着从门房出来,而许攸宁因探身接茶,自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舒瑶由马向阳指引着从门房去了戏台后面一处房里,房间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看上去像是装唱戏行头的箱子。 “怎么称呼?”马向阳指引舒瑶落座后,开口问道,他见舒瑶身形小巧,长相出众,越发不认为这女学生会说出什么可行的计划,所以连茶都没吩咐人给倒。 在他看来,不在门房里问话,已经是对舒瑶最大的面子了。 “我姓舒!不知掌柜的贵姓?” “鄙人姓马,是这大戏院的老板!”马向阳鼻孔向上,压根没正眼看一下舒瑶。 舒瑶坐在马向阳对面,她扫一眼马向阳面上的表情,便看出这男人深情里对自己的不屑,这种人生性狡诈、虚伪,为不如自己的主意,平白无故打水漂,她主动开口问:“马老板,果真能给戏院提出好意见,有一百块大洋的奖赏?” “那还有假!”马向阳依旧没看舒瑶一眼,拿出文玩核桃,把玩起来,其实呢,他本就不想解决军警之间的矛盾,仍旧这出资的是许家,自己不过是空手套白狼,亏是亏许家的,自己怎么都是白赚,传出白块大洋寻主意,不过是做给许攸宁看看。 “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若是可行,自然少不了你一分钱!” 舒瑶轻声道:“可行不可行,有什么衡量标准吗?” 她这话一出,原本垂眸玩核桃的马向阳猝然抬起头来,他听出了,舒瑶语气虽然轻缓,但这话却是绵里藏刀。 “舒小姐,您什么意思,我这偌大的戏院,还能骗你一黄毛丫头不成!”马向阳一拍桌子,“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好走不送!” 一见马向阳这态度,舒瑶倒也不意外,这种鼻孔朝上家伙,不打交道也罢,“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走了!” 一边是许攸宁、一边是沈涵飞,没一个是她想招惹的,若不是看在那一百大洋的份上,舒瑶才不屑参合呢,更何况这个马老板又是这副嘴里,自己的主意真可行,也拿不到钱,一走了之,还落了个清闲,走就走,谁怕谁啊。 舒瑶站起身来,朝马向阳一鞠躬,随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马向阳本想用刚刚的嘴脸诈一下舒瑶,却没想到舒瑶还是个脾气倔的,一想到许攸宁还在雅间等着他回话,他当下慌了,朝着舒瑶大喊道:“你回来!” 不管真有用还是假有用,至少得用话向许攸宁汇报啊。 舒瑶却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抬头往前走,转眼间就到了舞台旁。 马向阳急了,放下合同,大步追去,“这位学生,您不要着急嘛,可行不可行,总得说说看嘛!” “马老板,这话是没错,但若我的主意明明可行,你到时却说是您自己想出来的,那我找谁说理去!看来,咱们是没有缘分合作啊……”舒瑶态度明确,作势又要走。 马向阳一边拉住舒瑶的衣服,一边抬眼望向二楼雅间,压下声音问:“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合作!” 舒瑶一听马向阳故意把声音压低,猜出他是怕被人听到,索性她说话时,故意抬高音量:“先交定金,然后我白纸黑字把主意写下来给你,你签字画押,实施后可行再付剩余的钱!” 马向阳真害怕许攸宁突然从二楼探出头,然后这女学生再把前因后果说一番,自己肯定少不了被许攸宁训一顿,“好好好,按你说的来!” 他连声答应着,并拉着舒瑶又进了后台。 许攸宁坐在雅间里,轻抿一口茶,恍然间感觉好像听到了舒瑶的声音,抬头朝戏台放下看去,只见戏台跟后台之间的布帘摇动,却没有舒瑶的身影。 出现幻觉了?他放下茶盏,痴痴地想着。 第76章是她 舒瑶跟着马向阳回到后台。 此时的马向阳虽然谈不上恭敬,但对舒瑶的态度已经客气了几分。 在舒瑶坐在他对面后,他手伸口袋,掏出了两块银元,琢磨半晌,似乎觉得两块银元不妥,又伸口袋掏出了三块。 “这是定金!”马向阳把这五块推到了舒瑶面前。 舒瑶倒是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来,颠一下确定不是假的后,直接收进了口袋,道:“拿纸、笔、印泥来!” 她要把解决军、警争端的办法写在纸上,马老板已经给了她五块银元,若日后计划可行,马老板耍赖不予兑换,她也不亏。 舒瑶抬笔,不一会儿便写完了。 实施的办法一式两份,除此之外,舒瑶还写了两份协定,内容大体是待办法实施,且取得明显效果五日内,支付剩余的九十五块银元,若戏院单方面把办法改善、完善,但只要万变不离其宗,与舒瑶的办法有一点点牵扯,都属于舒瑶办法的延伸,都应如数支付。 “马老板,现在轮到您签字!”舒瑶签好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后,把协议往马向阳面前一推。 马向阳不急于拿笔,反倒伸手想先拿起舒瑶写的办法看,却被舒瑶抬手制止,“马老板,你定金都付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怕我骗您不成嘛!” 马向阳长叹一声,不再坚持,抬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并跟舒瑶一样,在名字上、协议跟办法的肩缝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舒瑶拿起马向阳签好的其中一份协议,用嘴吹了吹印泥,确定不会弄花后,对折放进了口袋,“马老板,现在您可以慢慢看了!”她把另一份推到了马向阳面前。 马向阳赶紧抓了起来,却见办法是这样的。 1、剧场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需向军、警各提供一个雅间,五个优等座,五个次等座。 2、单月初三,为军方义务戏日,双月初三,为警方义务戏日,这一天戏院免费为军警演出,不得收费。 3、戏院保证在义务戏日,不得少于两名角儿登台,不得故意以次充好。 4、军、警人员不得携带亲朋、好友闲杂人等前来扰乱。 5、除去以上约定的几天,其余任何时候、任何人若想看戏,需自行购票。 6、演出开始前两个时辰,军、警专门人员确定看戏人员名单。 7、因慰劳军、警,所提供的便利,可不向社会局纳税。 8、双方互相监督,具体惩戒办法,双方协商。 马向阳看完舒瑶的办法,皱紧了眉头,他不否认,这办法却有可行性,但无意中却砸了他的饭碗,尤其是第1、7条,他平时可就是靠着故意以少充多,借着向社会局交税的名义把钱搂紧自己口袋的。 现如今白纸黑字,不但规定了给军、警留的义务座的数量,还确定了不用向社会局交税,这简直是断他财路。 舒瑶看出马向阳的担心,出声道:“马老板,您不用心疼,想必您每次邀请亲朋好友、记者、捧角儿的提供出的席位远大于这个数,一个月拿出个三五场换个平安,也不亏!” 马向阳一听,觉得舒瑶说的也没错,脸上的神色慢慢恢复了下来。 舒瑶见状,朝马向阳一拱手,“看起来马老板对我主意还算满意,那就尽快开始实施吧,奏效五日内,我再来取剩下的九十五块大洋!”言毕,舒瑶转身便走,刚抬步,突然记起什么,她猛地转回身,又朝马向阳一拱手,“马老板,还有一事相求!” 马向阳正琢磨着是口述给许攸宁这办法呢,还是直接把舒瑶写的呈给他,正在犹豫时,一听舒瑶这么说,赶紧抬起头,“什么?” “马老板,我出办法这事,能不能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啊!” 她可不想被许攸宁或者沈涵飞知道。 马向阳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他就对舒瑶出的办法有些不放心,听她这么说,警惕的弦又拉进了一份,不让旁人知道,这里面又情况啊,“啊,好,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他应允下舒瑶的要求,心里却想着,我不告诉别人,可我可以直接给人看你写的啊。 舒瑶没有多想,再次言谢后,便离开戏院。 舒瑶一离开,马向阳赶紧拿着纸直奔二楼雅间。 “许司令,您看!”他毕恭毕敬双手把纸递了上去,“这就是那女学生的办法,我觉得有几分可行之处!” 许攸宁接过纸,却见纸上是一行行整齐的簪花小楷,他下意识地猜想,能写出这样的字,女学生定是个清秀的。 马向阳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攸宁,却见他眼神一一撒过那条条款款,脸上的表情是轻松的,便偷偷松了口气,看了,许攸宁对这办法还挺满意。 可突然,许攸宁脸色大变。 “啪”得一声,许攸宁把纸重重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他“蹭”得站起来,“这女学生是不是个子不高,皮肤挺白,长得挺漂亮,一双大眼!” 他比手画脚地向马向阳描述着舒瑶的模样。 马向阳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哎呀,这办法果真有问题,他点头如捣蒜,“是,是这样的!”他庆幸着自己把办法交给了许攸宁,否则一旦用了这个办法,造成不良的后果,可都得他来承担啊。 “人呢!那个女学生呢!” 许攸宁咆哮着,手重重地拍在协议的落款上,那里“舒瑶”两个字赫然再目。 原本只以为沈涵飞匆匆回家是因为他家里人跟舒瑶发生了冲突,却没想到竟是舒瑶离开了沈家。 天助我也! 马向阳却不知许攸宁心里的真正打算,他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指指戏院外,“那女学生朝外面走了!” 许攸宁拔腿下楼。 戏院外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热闹的人,大家正在讨论德源大戏院今晚能不能营业,猛地窜出的身影,惊得人群一片惊呼,可当人们认出出来的是许攸宁后,立刻噤若寒蝉。 “许司令,您这是怎么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上前,主动跟许攸宁说话。 许攸宁正四处寻找舒瑶,听到有人说话,收回眼神看去,他瞟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你刚刚可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 年轻人明白许攸宁是在找人,抬手一指,“她朝那边走了!” “多谢!”许攸宁对年轻人道谢,抬步追去。 舒瑶正慢悠悠地往前走,她不时默默口袋,离开白家时开了五块银元,算上刚刚马老板给的定金,她手里一共用十块银元。 十块银元可以在香城做点小买卖,这样倒是也能养活自己跟母亲,可母亲打算跟关三离婚后就离开香城,那做小买卖时就不能选择固定摊位,舒瑶正盘算着起劲儿呢,突然一双大手扣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她不由得大叫一声,有了上次被柳长跟牛大风绑架的经验,舒瑶反应快速了许多,却见她猛地往下弯腰,对方的大手从肩膀滑落,随后她转过身,抬腿便朝身后人的裤裆踢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大胆当众行凶。 舒瑶的腿还没碰到那人的裤子,却听一声呵斥:“你要做什么!” 这声音……是许攸宁的! 舒瑶暗道一声不好,她抽回腿,转身就又要跑。 可肩膀又被大手给拽住了。 “差点害我断子绝孙,还想跑!” 舒瑶试着挣扎一下,却发现比起刚刚许攸宁的手大力了许多。 “许司令,你这属于当街调戏美女,若不放开,小心我真的让你断子绝孙!”舒瑶背对着许攸宁,“还请许司令自重!” 她说着,便伸手推开许攸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让舒瑶意外的是,许攸宁没做反抗,乖乖地把手落下。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当街拦你嘛!”许攸宁知道自己再不开口,舒瑶立刻又会逃跑,“你刚刚从聚德大戏院出来吧?” “你跟踪我!”舒瑶大怒,连忙转身,朝着许攸宁大叫道。 许攸宁抬眼看着冲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女孩,一对麻花辫在空中乱飘,浅蓝色的上衣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整个人多了几分书香韵味,看得许攸宁心神荡漾。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卑鄙嘛!”许攸宁笑一下,不在拖延,“你刚刚给马向阳出主意了?” 该死的,这个马老板不是告诉他不准跟任何人说是我出的主意嘛,怎么这么快就让许攸宁知道了。 “没错,是我!”舒瑶抿紧嘴唇,抬眸怒视着许攸宁,你究竟想怎么样。 许攸宁见舒瑶像个刺猬似的扎着刺,心里又添了几分欢喜,“既然你承认了,那就随我回聚德大戏院把话说说清楚吧!” 言毕,他不管舒瑶的挣扎,拉着她直奔大戏院。 先前他只钟情于舒瑶的性格跟容貌,却未想到她一丫鬟出身竟有那么高的才学,非但字写的好,才智也出众,她给马向阳出的那八条主意,直击要害,面面俱到。 许攸宁不由地想把聚德大戏院交给舒瑶来管理。 “什么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舒瑶虽然会点拳脚,但终究是个女子,她那点力气在许攸宁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任由她挣扎,但最后还是被许攸宁提溜进了聚德大戏院。 “关门!” 许攸宁把舒瑶往收拾好的椅子上一放,冲着马向阳喊道。 马向阳得令,屁颠屁颠地就关上了门,心里不由地大骂道:该死的,这个臭丫头,自己差点上了她的当。 他关好门后,扭身就朝着舒瑶大骂道:“好大的胆子啊,竟然骗到许司令头上了!”说着,他举着拳头就朝舒瑶挥去。 第77章治标又得治本 舒瑶坐在椅子上,就觉得有风袭来,她下意识地抬眸一看,就见一拳头朝她挥来,不由地惊呼一声。 “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处处有危险。 但拳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舒瑶眯着眼看去,就见马向阳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被人从后面捉住了。 紧接着,许攸宁如洪钟般的声音传来:“你要干什么!” 马向阳以为是因为外面有围观的,许攸宁不想造成不良影响才制止自己,一脸谄媚,“许司令,您放心,门我关得严严实实了,里面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这该死的臭学生,竟然诓骗到咱们这了,若不是许司令您明察秋毫,这一百块大洋就让她骗走了!” 他说着,就又要动手。 许攸宁一皱眉,“我几时说过她的办法不可行!” 马向阳有些讶异,听这意思,许攸宁是认为舒瑶提供的办法可行咯,但可行的话,你刚刚干嘛出去把她捉回来。 马向阳带着疑惑朝许攸宁一揖,“咦,这个……还望许司令点拨!” “我找她回来,是为了询问具体的操作办法,你以为什么!”许攸宁淡淡地说道,随即,他便坐在了舒瑶旁边的椅子上,“你可以先下去了!” “额……”马向阳眼皮一跳,一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许攸宁故意支走自己,这里面有事啊。 许攸宁见马向阳滴溜溜眼睛乱转,却没有要抬步的意思,怒骂道:“还愣了做什么,还不快滚!” “这就走,这就走!” 马向阳连声说着,赶紧低头快速离开,只是他心里有些不甘,走到后台,见到那小书童正在整理东西,便吩咐他去偷听。 小书童也不敢违抗,猫着身子趴到了戏台下。 舒瑶看着前后台之间的门帘一直在摇晃,也猜出马向阳定是安排人偷听。 偷听就偷听吧,反正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看向许攸宁,直接反问道:“你找我回来只是为了问我怎么实施?难道我写的不够明白吗?” 许攸宁就知道舒瑶这个小辣椒不会老老实实地跟自己说话,“写得很明白,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想的这么周全?” 连对戏院不得以次充好的要求都提了出来,办法堪称完美,就是不知道操作起来如何。 其实,许攸宁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聚德大戏院是许家的产业,在保证正常营业的前提下,一个月拿出几天来慰劳士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但军队这边操作起来容易,警方那边却有些困难。 “许司令是在质疑我的办法了?”舒瑶怒目圆睁,却只看了一眼许攸宁,便立刻转移了视线。 她多少有点心虚,毕竟这个办法真的不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 上世,她随许攸宁去沪上后,也遇到了军、警因看戏引发的冲突,双方协商后,定下了戏院每场演出需提供优等座的协议,却因考虑不周出现了戏院以次充好糊弄军警的丑闻,为此矛盾升级,军警一晚上打砸了沪上十余家戏院。 所以,舒瑶这才给聚德大戏院出主意时,把可能出现的意外都写了进去。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许攸宁连忙否认,他满脸惊喜地看着舒瑶,“我只是觉得,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军人跟警察之间的矛盾!” 舒瑶白了许攸宁一眼,“那不好意思,让许司令失望了!我能想到的都写在纸上了!”她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许攸宁倒是没有制止她,只是道:“我听说,最近你母亲要跟你继父离婚?你难道不想让你母亲生活的好一点吗?” 舒瑶没料到许攸宁会说这话,她猛地转回身,却见许攸宁一脸老神在在,宛如已经确定舒瑶不会离开,“许攸宁,你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样?”用我母亲来威胁我吗? 许攸宁抿嘴一笑,“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他不疾不徐地慢慢说道,并一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舒瑶先坐下。 舒瑶没有落座,而是继续一脸仇恨地瞪着他。 “不要这样看我,你让你母亲来照顾我,为了不让她拘谨,自然得聊几句嘛!”他嬉皮笑脸地解释为什么自己知道舒燕琬要跟关三离婚的事。 舒瑶却还是一脸不相信,“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 许攸宁收起笑脸,“你提供的办法实施后,若真的效果明显,聚德大戏院自然会如数交付你剩余的九十五块银元,但你也知道,现如今物价高涨,你若想让你母亲过得轻松,这点钱远远不够……所以,我想再给你十条小黄鱼……” 十条小黄鱼!那可是永不过时的货币啊,可舒瑶才不相信许攸宁会平白无故给自己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许司令几时变得这么好心,会平白无故地给我钱?” “好,明人不做暗事,那我就直说,你出的主意的确切实可行,却是治标不治本,办法实施一开始,定会取得非常显著的效果,但每月三天优待座,一天义务日,压根满足不了所有士兵、警察的休闲,等大家对这办法疲惫了,定会再生事端,我用十条小黄鱼聘请你,希望你能想一个彻底根除需求跟供应不对等的办法!” 许攸宁倒也不含糊,直接张口就来,把他为何要再给舒瑶十条小黄鱼的原因说了出来。 舒瑶虽然心中对许攸宁充满敌对跟警惕,但在他言语时,却听得很仔细,许攸宁说的没有错,绝大多数人都是三分热度,尤其是这当兵、当警察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他们稳定上一个月后,便不会在满足几个优等座。 舒瑶虽未女流,却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对于许攸宁的担忧,早在她写给马向阳写下办法时就思考过,也有了一点点眉目,但具体操作却不成熟。 “多谢许司令高看,舒瑶不过丫鬟出身,几时能担此重任,许司令还是另请高明吧!”舒瑶说完,抬头直奔门口。 她伸手拉开门,门外竟站满了人,大家本是贴着门,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都对被许攸宁为什么把这女学生拉回来充满好奇,当大门被舒瑶猛地拉开时,这些看热闹的人一个躲闪不急,最靠前的那几个人直接后仰,四仰八叉滚下了台阶。 舒瑶横扫他们一眼,未做停留,抬步快速离开了大戏院。 那个马向阳安排藏在戏台下的小书童,趁着门外的喧闹,猫身回到后台,把许攸宁聘请舒瑶出主意解决根本问题的事说给了马向阳。 一听许攸宁要出十条小黄鱼聘请舒瑶,马向阳双眼放光,这个女学生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让许攸宁这么下血本,不就是解决军警矛盾的根本问题嘛,那个女学生能的,我也能! 马向阳心中发狠,绝不能让这么多金子白白进了舒瑶的口袋。 他正盘算着呢,却听许攸宁喊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文玩核桃,小跑着赶往了前面。 “去,到沈家把沈队长请来!”许攸宁边说,边朝戏院外看了一眼,见那些围观各个竖着耳朵,故意提高音量,“就说,已经有了解决军警双方矛盾的问题办法了!” “是,我这就去!”马向阳在许攸宁面前乖巧地很,他连忙应声要走,却又迟疑,“许司令,这个时候沈队长应该在警察局吧,去沈家……”能找到人吗? “让你去沈家你就去!那么啰嗦做什么!”许攸宁嘴角擎笑,这时候沈涵飞非但在家里,怕是还在为舒瑶的突然离开焦头烂额吧,“他若推辞不来,你就告诉他办法是舒瑶想出来的!” 马向阳眉头一皱,提那女学生的名字,沈涵飞就回来?那女学生到底是谁啊! 果然如许攸宁所料,马向阳到沈家后,沈涵飞并不想到聚德大戏院处理昨晚军警冲突的事,但一听说是舒瑶想到的办法,他不管不顾驱车赶来。 “许攸宁,舒瑶呢!”沈涵飞刚进聚德大戏院,便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他寻遍整个戏院却没找到舒瑶的身影,最后停在许攸宁面前大声质问。 许攸宁不语,只是把舒瑶写的那几张纸朝沈涵飞面前抬了抬。 沈涵飞一脸怒气,极不情愿地接过纸,他先是看了落款,见果真是舒瑶的名字后,方才从头开始。 慢慢地,他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了。 虽然舒瑶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有才气、有智慧的女子,但看完纸上的内容,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想出的主意,“这果真是舒瑶写的?” 沈涵飞把纸放回到许攸宁面前,反问道。 “沈队长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找她问问!” “不用了,我相信舒瑶有这能力!”沈涵飞直接打断了他,“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弄?” “不是我想怎么弄,是我们想怎么弄!”许攸宁终于不再靠在椅背上,他端正身子,看向沈涵飞,“沈队长,昨晚的事闹了全香城轰动,军警双方在香城父老面前可是丢尽了脸面,香城百姓对咱们失望至极!若沈队长能与我一同解决矛盾,你部打伤我副官的事,我便既往不咎,彻底翻篇!” 许攸宁说着,拿手指再次在舒瑶写的办法上敲打一下。 他抬眼看向沈涵飞,见沈涵飞仍面带犹豫,于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沈涵飞面前,压下声音道:“听闻南京方面已下达文件,不日秋仁甫便会继任香城警局局长,沈队长也会被正式任命为副局长,若不想让秋仁甫给你留下坏印象,沈队长可得早点拿主意啊!” “你……”沈涵飞有种被威胁的感觉,他双眸紧盯着许攸宁。 许攸宁也不做退缩地看着沈涵飞。 两人动也不动地僵持半晌。 门外看热闹的民众也憋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下。 最后,还是沈涵飞先退步,“好,就按着这办法说的办!” 办法是舒瑶想出来的,他没理由拒绝。 秋仁甫很快就要来香城,为了自己的前程,他更应该接受。 “那好,沈队长,那咱们就去楼上仔细聊聊细节?”许攸宁抿嘴而笑,双手背于身后,欲带沈涵飞上楼详谈,可他话音刚落下,却听门口方向传来声响,却听门口方向传来声响,却看一个穿着哨兵服装的人从人堆里挤了进来。 许攸宁回头看,见是许家老宅今天当职的哨兵,当即招手示意士兵到自己跟前。 那士兵附在他耳旁低声说道:“司令,有个叫关三的无赖,正在老宅闹事!” 关三?舒瑶的继父? 许攸宁眼睛瞬时眯长,正担心找不到舒瑶,这下可容易了。 许攸宁转身朝沈涵飞一拱手,表示有急事要去处理,随后便大步离去。 “许攸宁!你玩我!”沈涵飞气不过,他大叫一声,也跟着离开了聚德大戏院。 第78章演戏 此时的许家老宅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圈子正中央,关三正拉着舒燕琬的胳膊不放。 “来来,大家都给我评评理,这是我媳妇,好好的家不回,躲到别人家里了!”关三拉着舒燕琬,冲着人群叫嚣着,“我看啊,多半是你姘头在这里!” 舒燕琬的脸涨得通红,她用力推关三拉着自己的手,“关三,你嘴干净点!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放开我,否则我不客气了!” 关三自然知道这是许家老宅,却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哎呀,从白家到许家,舒燕琬你工钱没涨多少,脾气倒是涨了不少,还敢跟我说不客气,好啊,来啊,我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告诉你,你是我媳妇,我教训你,这不叫撒野,这叫天经地义,你个贱人,跟我回家!” “我不会跟你回家,关三,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要跟你离婚,离婚!”舒燕琬大声还击。 “你跟我离婚,呵呵,我告诉你,只要我关三不跟你离,你就休想掏出我的手掌心!”要看舒燕琬就要从自己手上挣脱,关三一搂手,一把逮住了她的头发,薅着她的头发就往前拽。 舒燕琬当下疼得便惨叫起来,“关三,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敢跟我离婚,你舒燕琬还真是个人才,放眼整个香城还是头一份,我关三丢不起那人,你趁早给我死了那条心!” 关三怒吼着,拖着舒燕琬就往前走,“说,说你不跟我离婚了,说!” 舒燕琬没出声。 关三更生气了,更大力地揪着舒燕琬的头发往前拽。 围观的人都知道关三是个无赖,想上前,却又给自己引来不测,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舒燕琬,不敢上前。 再看那舒燕琬,因为被拖着在地上滑行,裤子已经磨破,膝盖位置已经开始冒血,因难忍疼痛,她开始翻白眼,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 在许家老宅隔壁的陈家,陈芳菲正倚在门口,她手里拿着瓜子,边看热闹边磕。 她一脸冷漠地看着被关三拖行的舒燕琬,狠狠地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到了地上,看着舒燕琬狼狈的模样,陈芳菲心情大好,这一刻,她对舒瑶的恨,似乎随着舒燕琬的挨打发泄了出来。 陈芳菲站的在台阶上,除了能看到正在挨打的舒燕琬,连南门楼子的情景也一并能看着。 远远的,就看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陈芳菲眼睛微微一眯眺望打量。 来了,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等得不是旁人,正是许攸宁。 陈芳菲心里一阵窃喜,她扔下手里的瓜子,一扫先前一脸看热闹的模样,哭着朝舒燕琬飞扑而去。 “舅舅,你放手,舅妈都快昏倒了,你怎么这么心狠啊!”她一把将舒燕琬拦在怀里,并用力地推开了关三的手,她眼眶含泪,一脸担下,那模样宛如她与舒燕琬有着多深的感情。 关三没料到会有人出来救舒燕琬,不由地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舒燕琬的头发,可当他认出是陈芳菲后,怒气瞬间又窜了上来,“陈芳菲,你干什么!连你也要来闹腾是不!” 他大吼着,便又要伸手去拽舒燕琬,可他的手还没碰到舒燕琬,就被人从后面钳住了。 关三彻底恼了,“真TM该死,还有人敢管我!” 他叫嚣着,扭身就要抬手打人,却见是一身着军装的男子钳住他的手腕。 陈芳菲也抬起头,见那抓着关三不放的人果然是许攸宁,当下心里欢喜一片,却依旧哭喊出声,“许司令,你快救救我舅妈啊,我舅舅要打死她啊!”言毕,她便紧紧抱住舒燕琬,看起来万般伤心。 但她那张埋进舒燕琬怀里的脸上,嘴角却难以克制地往上扬起。 没错,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让关三到许家来逮舒燕琬,也是她设计的。 原来,自打柳洵云被枪毙后,二房给她的所有承诺都变成了一纸空话,在家窝了一两天后,便把目光彻底对准了许家老宅,得知许家因许家老爷跟夫人回来香城小住几日正在招丫鬟后,今天一早便欣然前往。 却正好看到舒燕琬去厕所倒夜壶,得知舒燕琬是昨天晚上流浪街头时,被许攸宁捡回家的,至于舒瑶更是不知影踪。 陈芳菲断定,许攸宁肯定不知道舒燕琬是舒瑶的母亲,若不然,讨好舒燕琬还来不及,怎会让她去做倒夜壶这种下等人干的活。 既然许攸宁不知道舒瑶跟舒燕琬的身份,那舒瑶昨晚又不知跑哪去了,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啊。 她还在白家时听柳洵云说过,许攸宁最讨厌身边的人有事没事惹一身麻烦纠纠缠缠、不清不楚,当下便动了心思:许攸宁若是知道关三是个彻头彻脑的无赖,肯定会对舒瑶敬而远之,自己趁机则把舒瑶彻夜不归的事做大,到时肯定能传到许家老爷跟夫人耳朵里,舒瑶再想跟许攸宁发生点什么,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拿定主意的陈芳菲,立刻便把舒燕琬在许家的事告诉了关三。 而果不其然,关三马上跑到许家老宅来闹事。 刚刚她在看到许攸宁的车停在人群后时,才扔下瓜子上前来制止关三打舒燕琬,为得就是让许攸宁注意到自己。 “舅舅,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陈芳菲酝酿足了情绪后,抬起头来,先是冲关三责备一声,随即边把舒燕琬从地上扶起来,边对许攸宁道:“许司令,家门不幸,让您看笑话了!” 她声音洋洋盈耳,举止稳妥,边说边朝着许攸宁盈盈行礼,那番模样,宛如一千金小姐。 许攸宁本未认出陈芳菲,但在她这番表现后,认出这是白家曾想尽办法要送给自己的那个丫鬟,当下对她的举止有几分吃惊,吃惊过后,眼里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关三刚动手时你不拉着,舒燕琬都被打个半死了,你窜了出来,有点意思哦。 陈芳菲扫过许攸宁面上的表情,认定他是被自己经验到了,心中不由地一阵雀跃,没错,没错,我要的就是你的吃惊。 “许司令,我现在带我舅妈去医治!”陈芳菲继续惺惺作态,她说完就扶着舒燕琬往自己家走,当她走过许攸宁身旁时,故意小声嘟囔一句:“舅妈,表妹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又跑出去找野男人了!” 陈芳菲认定许攸宁不知道舒燕琬的女儿是舒瑶,故意不提舒瑶的名字,而用“表妹”代称,恨不得由着嘴胡说,把所有能想到的龌龊都泼到舒瑶身上。 舒燕琬无力地靠在陈芳菲身上,她想替女儿狡辩,却无力开口,只能任由陈芳菲胡言乱语。 “表妹也真是的,自己一个人出去逍遥快活,也不管你了,等她回来,得好好教训她!” “她是不是又去找那柳石头了,我都跟她说过多少次了,那柳石头好吃懒做,表妹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柳石头是舒瑶家隔壁的邻居,整天吊儿郎当,偷奸耍滑的,从小就嚷嚷着要娶舒瑶,刚刚她去喊关三时,在路上遇到他还问起舒瑶的事来,陈芳菲塞了块银元给他,并叮嘱柳石头,若有人问起昨晚他在干嘛,就说舒瑶在他家过了一夜,而此时,那柳石头也正好站在人堆里看热闹。 她说完这句时,正好站到了许攸宁身旁,于是陈芳菲又朝许攸宁一作揖,“许司令,我舅舅不着调,我舅妈含辛茹苦把表妹拉扯大,可我那表妹竟跟我舅舅一样,竟是个不着调的!小小年纪,竟跟胡同里不着调的流氓勾勾搭搭的,晚上也不回家,还得让舅妈跟着提心吊胆,您可得帮我舅妈做主啊!” 陈芳菲说着就抬头,饱含深情地看着许攸宁。 却见许攸宁嘴角往上一瞥,露出一抹笑。 这笑容,怎么带着一点点嘲笑呢。 陈芳菲原本因抹黑舒瑶而雀跃的心情,开始慢慢下沉。 难道……许攸宁早就知道舒燕琬跟舒瑶的关系? 哼,知道又如何,仍旧舒瑶一整晚不知所踪,只要自己咬定她昨晚出去瞎混,然后让柳石头来作证,许攸宁还真能受得了大家的指指点点不成! 拿定主意后,陈芳菲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而这时,许攸宁却突然开口道:“喂,听到你表姐刚刚说的话了嘛!你不来解释一下嘛!” 陈芳菲心头一怔,这话什么意思! 听这语气,怎么好像是在跟舒瑶说话! 不,不可能,她早不知道跑哪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许家老宅前。 陈芳菲赶紧顺着许攸宁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之处,舒瑶正站在那里。 等一下,刚刚许攸宁说自己是舒瑶的表姐? 陈芳菲一下子明白过来,许攸宁是知道舒燕琬跟舒瑶的关系。 他既然知道还让舒燕琬倒夜壶! 陈芳菲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她目光如箭,直射向舒瑶。 原来,舒瑶离开聚德大戏院后,四处寻找着落脚地,却见周围的百姓都朝南门楼子方向走,一打听才知道许家老宅有人闹事,于是舒瑶也随着人群而来,正好听见陈芳菲故意在许攸宁面前败坏自己。 “母亲,你没事吧!”舒瑶赶紧扶着母亲走向陈家的门口,一把拉过挡门板横在地上,让舒燕琬躺了上去。 舒燕琬的头发被关三薅下来一缕,她躺在门板上休息这一息,缓过劲来,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抬手朝陈芳菲方向一指。 舒瑶明白母亲的意思,她附在舒燕琬耳边轻松道:“母亲放心,女儿现在已经不是丫鬟了,谁也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说完,舒瑶便站了起来,朝陈芳菲走去。 第79章演砸了 舒瑶眉头微蹙,缓缓地靠近陈芳菲。 陈芳菲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舒瑶,也皱起了眉头,此时的她,宛如光着身子被捉了奸。 本以为偷摸地把舒瑶跟流氓拉拉扯扯的形象建立起来,让许攸宁对她望而却步,却没算到舒瑶会自己出现。。 舒瑶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最后逼得她后背靠在了许家的院墙上,她实在无路可退时,一屁股坐在地上,“舒瑶,你想做什么!” 她鼓足勇气,冲着舒瑶大叫道。 舒瑶倒是没受她情绪的影响,面上一片和悦,甚至主动伸手把陈芳菲从地上拉了起来:“表姐你问我做什么?我应该问问你做了什么才是!” 陈芳菲心想,你这是在诈我话啊! 想诈我,没门,不就是让你听到我说你夜不归宿,跟着流氓瞎混嘛,你倒是说说,你一姑娘家家的,半夜三更不回家,去了哪? “我什么也没做!”陈芳菲推开舒瑶递来的手,自己从墙角爬了起来,她一把推开舒瑶,冲着那看热闹的人堆吆喝道:“我不就是说你半夜不回家四处乱逛,你说,昨晚你去了哪!” 陈芳菲很确定,舒瑶在香城没有朋友,昨晚指不定窝在哪休息了一晚,压根找不到证人。 既然没人给你作证,那我说的就是真的。 舒瑶看着陈芳菲扯着嗓子乱吼,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许攸宁,明白她这么污蔑自己只是为了在许攸宁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若换做这是在某个宅门里,任由她胡说也就罢了,但现在可是在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一刻钟的功夫,她就真的变成了众人嘴里恬不知耻地贱蹄子。 但,欲让其亡,必令其狂。 她倒要看看今儿这陈芳菲还有使出什么幺蛾子,舒瑶没有立刻反击陈芳菲,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了!”陈芳菲认定舒瑶的沉默是因没有无话可说,越发得意起来。 一瞥眼,见刚刚还站在人堆前的许攸宁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到了许家老宅的台阶上,正翘着二郎腿一脸看热闹的模样。 暗道是,原来许攸宁对舒瑶也不过如此。 既然这样,舒瑶你就自求多福吧。 她在人堆里这一扫,立刻找到了在那看热闹的柳石头,她上前一把就将他拉了出来,“柳石头,你说,昨天舒瑶是不是去你那了!” 柳石头正叼着树枝眼巴巴地看着舒瑶。 自打过完年,他就没见过舒瑶,方才这么一看,发现舒瑶比起以前更漂亮了,陈芳菲长得已经算是好看的了,在舒瑶面前简直如小巫见大巫了,他紧盯着舒瑶,口水流得老长,却没猛然被陈芳菲拉出来,一时间有些懵。 “愣那做什么,你说话啊!”陈芳菲用力拽一把柳石头,大声道。 “啊奥,是,没错……”柳石头缓过神来,笑嘻嘻地走到舒瑶前,故意用胳膊碰了一下舒瑶,“瑶瑶,别怕,你就告诉大家,昨晚你跟我在一起,又能怎样!” 他腆着一张脸,冲着舒瑶贱兮兮地笑着。 看柳石头表现的这么自然,舒瑶明白陈芳菲在泼自己脏水前,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若不让你表演完,是不是太对不起你了! “舒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陈芳菲对柳石头的表现很满意,感觉塞给柳石头的那块银元没白出。 她大声质问舒瑶,眼神却又向许攸宁方向瞥去,却见许攸宁不知从哪弄来一把扇子,一边扇扇子,一边嘴角擎笑地看向这边,陈芳菲暗道是,看许攸宁这模样,似乎还对舒瑶有些期望。 “柳石头,你跟舒瑶在一块一晚上,怕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吧!”陈芳菲冲柳石头眨了一下眼神,柳石头一下子明白陈芳菲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是,没错!” 是个人都明白“生米煮成熟饭”是什么意思,随着柳石头这么干脆的回答,人堆里立刻发出一阵稀稀疏疏地讨论声。 柳石头一把拉过舒瑶的手,朝着人堆大喊道:“来,来,父老乡亲,赶明都来喝我跟舒瑶的喜酒啊……啊!谁拿石头砸我!”可他话还没说完,一块石头“咻”得一声从天上掉下来,不偏不巧砸在了柳石头头上。 “哎呀,石头让石头砸了!这石头不如那石头硬啊!”人堆里传来一声玩笑话,紧接着大家哄堂而笑。 “都不准笑!”柳石头也不在拉舒瑶了,他一手护住头,一手冲着人群大吼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拿石头打我……啊!” 他这话又没说完,身后又被拍了一砖头。 就见关三手里拿着一砖头,气势汹汹地冲着柳石头怒骂:“我打死你个鬼儿子!一分彩礼都不给,就想把人带走,没门!” 陈芳菲差点忘了关三的存在,眼看着关三手里的板砖又要落到柳石头身上,陈芳菲赶紧上前拉住了关三,“舅舅,好说,好说,别动手啊!” 关三本就对陈芳菲刚刚为什么会出来救舒燕琬生气,见她又来阻止自己跟柳石头动手,更是火冒三丈,他想起刚刚柳石头说他跟舒瑶要办喜事,有些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好你个陈芳菲,原来是联合柳石头来算计我啊。 他抬起手就给了陈芳菲一巴掌,“好啊,陈芳菲,我说你怎么好心跑来跟我舒燕琬这个贱人在许家的事,原来包着这么大祸心啊!” 陈芳菲背后搞的小动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关三报了出来,陈芳菲瞬间脸色一片惨白。 人群里再次议论起来。 “陈家这女儿真是歹毒啊!” “谁不知道关三好吃懒做,他媳妇到许家肯定是躲着他,竟被她高发,遭了一顿打!” “是呢,看她刚刚上前来来救人,还以为是个心善的,没想到罪魁祸首就是她!” 周围的议论声,毫不留情地把陈芳菲的险恶戳穿,她赶紧抬眼看向许攸宁,却见许攸宁依旧摇着扇子,嘴角擎笑,玩味似地看向这边。 她不明白许攸宁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继续往下走。 陈芳菲深吸一口气,捂着被关三扇红的脸,“舅舅,你听我说……” 关三压根不给陈芳菲解释的机会,“说什么说!看来,是上次让你赔偿舒瑶的工钱,记仇了!” 人群里又是一片议论。 “这陈家丫头这么不地道啊,还偷拿过关三女儿的工钱啊!”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陈家女儿净干着龌龊事!” 陈芳菲本想着借着舆论让舒瑶在香城丢尽脸,却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向了自己。 “舅舅,不是这样的!”陈芳菲拉住关三解释。 关三不等陈芳菲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了她:“不是什么,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把这个柳石头弄来,让乡亲父老都知道舒瑶跟柳石头的事,我们舒瑶就白跟他了,柳石头,你给我听好了,想娶我女儿,二十块大洋当聘礼,少一分都不行!” 柳石头其实没想到这么长远,本只是想在父老乡亲面前显摆一下,听关三的话都提到了婚嫁高度,眼睛滴溜溜一转,贼兮兮地笑了,既然关三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舒瑶嫁我,那我只好从命了,至于这聘礼,呵呵,想要?门儿都没有! “关三……哦,不,岳父大人,真感谢你能把舒瑶嫁给我……” 关三从未把柳石头放眼里,“放屁!你喊谁岳父呢,你刚刚耳朵聋了是不,我告诉你,二十块大洋,少一块都不行!” 作为香城流氓中的“后起之秀”,柳石头也没把关三放在眼里,他直呼道:“关三,别给你脸不要脸,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下月就娶舒瑶,你给我准备二十块的嫁妆,听到没有!” “呸!”关三一口唾沫吐在了柳石头脸上,“说嫁你,就嫁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柳石头,你这叫强抢民女懂不!我要找警察,告你个强抢民女!” “呵呵,强抢民女咋了,我告诉你,警察局的刘探长,是我拜把子的兄弟,昨晚上我们还在一块儿喝酒呢,有本事你去告啊!”柳石头掐着腰,一脸得意地看着关三,“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彩礼准备好,等着我上门去娶舒瑶!” 柳石头说着,便又要去拉舒瑶,舒瑶一缩手,他没拉到,柳石头不甘心,又要伸手,抬头时,却看到了人堆外一个熟悉的身形。 这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他那个把兄弟刘探长,柳石头当下欣喜万分,也不去拉扯舒瑶了,而是窜过人群,朝刘探长而去。 “刘探长,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下月娶媳妇,到时你一定要赏脸啊!”他说着,就拉着刘探长的手往人群中间走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弟妹……” 此时,刘探长的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原来,刘探长本来是在大街上巡逻的,正好遇到沈涵飞急匆匆地驱车往许家老宅这边赶,他寻思着指定跟昨天聚德大戏院的打砸有关,便讨好似的跟在了沈涵飞面前,却不想竟目睹了柳石头强娶舒瑶的画面。 整个警局,谁不知道沈涵飞钟情于曾在白家当丫鬟的舒瑶啊,你个柳石头净给我闯祸。 刘探长后悔自己不该出现在许家老宅门前,更后悔认识了柳石头这个不着调的玩意儿。 柳石头却也察觉到刘探长脸上的变化,却未多考虑,他嬉笑道:“刘探长,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啊!是不是昨天晚上,让丽春院的小桃红榨干了……啊!刘探长,你怎么打我!” 柳石头话还未说完,就被刘探长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他捂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一脸不解地看着刘探长。 第80章昨晚 扇了柳石头一巴掌,刘探长还觉得不解气,他高抬腿,又踢了柳石头一脚,“你个混账玩意,胆大包天,竟敢当着警察的面强抢民女了!我今儿不处治了你,枉我身上这身警服了!” 柳石头当下就被踢倒在地上。 刘探长扫一眼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柳石头,赶紧回身站到沈涵飞面前,“沈队长,这个叫柳石头的是香城有名的混混,仗着跟卑职认识,经常打着卑职的旗号为非作歹,今天让逮了个正着,卑职一定严加处置!” 沈涵飞未理会刘探长的表态,他穿过人群,大踏步地走到舒瑶面前。 他看着舒瑶,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莫了却只说出了一句:“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他说完,便试图靠近舒瑶。 舒瑶却很警觉地往后退了一下,“沈队长,您怎么在这?” “我……”沈涵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感觉一道锐眸射到了他身上,抬头一看,却见许攸宁正坐在台阶上,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许攸宁合起扇子,并用扇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手掌。 他未料到沈涵飞会这么快再次跟舒瑶想见,当他意识到沈涵飞是从聚德大戏院跟着自己来时,一时间不由地又恼又悔。 好你个沈涵飞,竟然跟踪我! 在许攸宁跟沈涵飞目光交汇时,陈芳菲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千算万算,竟忘了沈涵飞。 昨晚舒瑶肯定是投奔了他。 此时的陈芳菲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依着沈涵飞锱铢必较的性格,定不会让这事轻易过去。 陈芳菲想着,便要悄悄溜走,却早已来不及,沈涵飞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陈芳菲!你这是要去哪?”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两名警察就上前,把她架到了沈涵飞面前。 沈涵飞斜瞟了陈芳菲一眼,怒斥道:“陈芳菲,你跟舒瑶可是表姐妹,在无凭无据,就污蔑舒瑶跟那柳石头厮混一晚!心肠竟然这般歹毒!” “虽说现在是民国,但咱们香城民风淳朴,仍受不了太西洋的思想,女子的清白更是被大家看中,实不相瞒,昨晚舒瑶跟我在一起……” 沈涵飞说道这,故意停顿一下,并快速地扫视了周围的所有人。 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气,依旧用八卦的眼神看着舒瑶。 舒瑶则是一脸愤怒。 许攸宁更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副要下来跟自己动手的模样。 沈涵飞本想着试探一下大家的态度,但看这反应,在大家眼里,自己跟那柳石头并无区别啊。 于是,他赶紧接着说道:“我昨晚跟舒瑶讨论案情,大家也知道前几日我们军警一同剿匪,舒瑶曾被土匪绑架,昨晚重新梳理了案情……刘探长,你说是不是啊!” 刘探长昨晚跟柳石头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他哪里知道沈涵飞昨晚的行踪,但既然沈涵飞这么说了,也只能赶紧接话,“是,没错,昨晚我们一块儿重新梳理了案情!” 柳石头挨了打,心里自然不高兴,他听到刘探长的话,不由地嘟囔一句:“你昨晚哪有梳理案情,还不是跟我们吃吃喝喝……” 柳石头的声音不大,但离得近得人还是能听到。 围观的百姓又嘀嘀咕咕起来。 刘探长脸色彻底难堪下来,他揪着柳石头怒骂道:“好,你个柳石头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舒瑶小姐为了香城百姓,连夜商讨案情,你竟敢故意抹黑舒瑶小姐!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刘探长是个老油条,平日里警局工资拿一份,吃喝卡拿老百姓的又一份,柳石头这种混混、流氓孝敬又一份,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他不想柳石头胡言乱语得罪许攸宁,丢了这份钱,却也知许攸宁不会就此放过柳石头,他表明上对柳石头坡口打骂,但却朝着柳石头挤眉弄眼。 “说,你昨晚到底跟谁鬼混!”刘探长说着,朝陈芳菲抬了一下下巴。 柳石头倒也不傻,立刻明白刘探长是什么意思。 暗想道,看这个沈队长对舒瑶的亲热劲,自己跟舒瑶是没希望了,若不是陈芳菲,自己也不至于在刘探长面前丢这么大的人,绝对不能这么轻松放过陈芳菲。 想到这,柳石头连忙道:“刘探长英明,我的确说谎了,我昨晚其实是跟陈芳菲在一起……”他抬手指向陈芳菲,“是她早就跟舒瑶有仇,让我这么说的,还望刘探长明鉴!” “你胡说,谁昨晚跟你在一块来!”陈芳菲大叫道,“我昨晚待在家里哪也没去,不信,你们可以问我爹娘啊!” “没必要问,你父母自然会庇护你!”柳石头呵斥了一声,他走到陈芳菲面前,一把逮住了陈芳菲的胳膊,却被陈芳菲一下子给推开,柳石头有些恼了,“别这么泼辣啊,昨天你在人家怀里时还乖得跟小白兔似的,怎穿上衣服就不认我了!” “谁在你怀里,柳石头你个无赖,放开我!” “哎呀,还真不承认了,陈芳菲你胸上那块红印就是老子弄出来的,还不承认!” “谁身上有红印了!” “你敢说你身上没有,来来来,脱了衣服让乡亲父老看看,你胸上要是没红印,老子跪下来喊你娘!”柳石头发挥他无赖的本性,仍旧陈芳菲不敢当众解衣宽带。 “你……”陈芳菲气得牙根痒痒,明明她是为了让舒瑶出丑,怎么到头来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清白,“舒瑶,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她张牙舞爪地朝舒瑶飞扑过去,却被关三抬脚绊倒。 却见此时的关三一脸正义,掐着腰,指着陈芳菲破口大骂,“呵呵,你个小妮子,心肠怎么这么坏!原来是自己钻了人家被窝,竟然污蔑我们舒瑶!” 关三边骂边用眼神去打量沈涵飞。 心里暗道:我的乖乖啊,没想到舒瑶这死丫头不声不响地吊了这么一个金龟婿,瞧这沈队长看舒瑶的眼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有了沈涵飞这座靠山,那日后自己在香城肯定能横着走啊,关三越想越得意,宛如真的已经变成沈涵飞老丈人似的,他插着腰,骄傲地看着围观的群众,一眼瞧见了正躲在人群后的陈万全,不由地阔声喊道:“陈万全,你躲人堆后做什么,还不快把你闺女拉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听说关三在许家老宅门口闹腾,担心惹祸到陈家的新房子,陈万全撂下手里的活便回来看,正好听到柳石头说昨晚陈芳菲钻他被窝的事,陈万全想起昨晚他起夜时,女儿却是不在自己房间的事,顿时觉得脸上无光,本想着偷偷离开,却被关三喊住了。 “哎呀,岳父大人来了啊!”柳石头见到陈万全,舔着脸走上前,“你看,我跟芳菲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是时候讨论一下我们的婚期了!” 陈芳菲从地上趴起来,捂着磕破皮的下巴,哭诉道:“我跟他没事,爹,你别听他乱说!” “闭嘴!”陈万全是个手艺人,平日给乡邻们打家具,一想到日后做活时少不了被邻居们指指点点,他脸面上彻底挂不住,“你,跟我回家!”他拽着陈芳菲的胳膊,就往家走。 “哎,别走啊,岳父大人,我们的亲事还没说定啊!”柳石头叫嚷着,跟着陈芳菲也进了陈家。 随着陈氏父女回了家,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关三一脸的小人得志,他插着腰,冲着陈家嚷嚷:“她姑父,孩子大了不中留,既然柳石头跟芳菲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你就依了她们吧!” 关三喊完,目光便落在了站在陈家门口的舒燕琬,此时的她,正皱着眉头眺望着南门楼子方向,那神情,好似刚刚有熟人从她面前消失一样。 关三蹑手蹑脚地走到舒燕琬面前,舔着脸,笑嘻嘻地讨好道:“舒瑶她娘,刚刚都是我不好,我也是看你不回家着急了嘛!”他说着,竟要上前扶舒燕琬。 舒燕琬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把眸光从远处收回,见关三脸凑到自己面前,一把将其推开,“你给我滚!” “别介啊,咱们是夫妻,不用这么据我于千里之外嘛!”关三讨好道。 “谁跟你是夫妻了,我要跟你离婚,你滚开!”舒燕琬用力一推,却差点摔倒,舒瑶见状,赶紧上前来扶住母亲。 以前在白家时,舒燕琬就听过女儿与沈涵飞的传闻,却未曾当真,但刚刚的确是拜沈涵飞所赐,才还舒瑶清白,作为一个过来人,舒燕琬很清楚像沈涵飞这种身份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替女子说情。 舒瑶跟许攸宁的关系已经让舒燕琬更头疼了,现如今竟然还多了个沈涵飞。 一想到女儿已经纠缠在许攸宁跟沈涵飞之间,舒燕琬后背渗出一层凉意。 当年,她糊涂,纠缠于秋仁甫跟另一个男人之间,嫁给秋仁甫后受尽了侮辱,一怒之下,方才带着舒瑶离开了秋家,那滋味到底有多苦,舒燕琬心里清楚,她决不能让女儿重走自己的老路。 而且,刚刚她在人群里,好像看到了秋仁甫。 第81章离婚 若刚刚她看到的那个人真是秋仁甫,而且如方琦说的那样,秋仁甫到香城是为了继任警察局局长之职,舒瑶继续跟沈涵飞纠缠下去,父女见面那是迟早的事。 不,舒燕琬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舒燕琬拉着舒瑶的胳膊,压下声音忙不迭地追问:“瑶瑶,你昨晚真的跟沈队长在一起?” 舒瑶不善于说谎,尤其是在母亲面前,她不敢对视舒燕琬的眼睛,眼神瞟向旁处,回答:“母亲,你没听沈队长说嘛,昨晚我们是在讨论案情呢!” 舒燕琬直接打断了舒瑶,“别骗我,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瑶瑶,他们都不是你的良人啊,他们都不适合你!不行,咱们得离开香城,马上……我不在许家做工,我现在就走!” 她拉着舒瑶的手,眼睛瞪大,脑袋不停地摇晃,宛如看到了什么恐怖画面。 舒瑶有些吃惊地看着母亲。 此刻,舒燕琬给她的感觉就是,她一刻不想待在香城。 “母亲,你别担心,我也想离开香城,但现在不是时候!咱们不是说好了嘛,等你跟关三离了婚,咱们就离开!” “不,不离婚了,咱们马上就走,我这就去许家拿包袱,咱们马上就走!”舒燕琬宛如魔怔了一般,她松开舒瑶的手就要回许家。 舒瑶横身拦住了舒燕琬,“母亲,你若相信女儿,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咱们把所有的事都彻彻底底处理完了,咱们就离开香城!关三的德行您刚刚也看到了,若咱们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走了,日后定也没有安生日子啊!” 她握着母亲的手,双眼对视着母亲的眼眸。 母亲,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彻彻底底了结,咱们毫无牵挂地离开香城。 舒燕琬紧抿住嘴唇,她明白舒瑶眼神里的意思,可是…… 她心里百般纠结,终于却还是点了点头,“就一个月,不管我能不能跟关三离婚,也不管你的事情处理完没有,咱们都离开这里,好不好!” “瑶瑶,我跟关三离婚的事,你不是已经早已经有主意了嘛,记得早点实施啊,关三是无赖,拖得越久越难办啊!”舒燕琬临走之前不忘叮嘱舒瑶。 “母亲放心,我马上就办!”为让母亲安心,舒瑶赶紧答应,但心里却有些忐忑。 舒瑶知道关三是个欺软怕硬的,她把舒燕琬送到许家,本是想着靠着许攸宁的势力逼关三就范,但还没等她安排好却没想到母亲对于离婚的诉求竟到了这么迫切的程度。 而许攸宁明知道母亲迫切跟关三离婚,但自始至终却除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可恶至极。 唯一让舒瑶庆幸的是,沈涵飞还在,而且,上世沈涵飞的的确确也接触过几起夫妻离婚的案子。 能不能成功,舒瑶决定赌一把。 “那我等你好消息!”舒燕琬说完,便抬腿上了台阶,临迈步进许家钱,她不由地回头眺望了一下南门楼子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刚刚我看到的那个身影不是秋仁甫,绝对不是秋仁甫。 关三看着舒燕琬迈步进了许家,不由地想拉她回来,可他刚要追,就见许攸宁跟个阎王似的僵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只得悻悻然停下脚步,冲着舒燕琬的背影喊道:“哎,舒瑶她娘,你若真不跟我回家也就算了,我会时不时来看你的!” 喊完这话,他狼狈地朝许攸宁拱拱手,忙不迭转身快步走向沈涵飞。 “哎呀,沈队长啊,真是谢谢你啊,刚刚要不是你给舒瑶作证,舒瑶的清白可就丧在那个柳石头手里了……舒瑶啊,还站那做什么,还不快来谢谢沈队长!” 此时的舒瑶,正与许攸宁四眸相对。 尽管许攸宁什么话都没说话,但舒瑶还是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读出了内容:他同样在好奇,昨晚自己跟沈涵飞之间发生了什么。 舒瑶冲许攸宁冷笑了一下,你想到了什么,就发生了什么。 许攸宁顿时感觉自己被舒瑶的冷笑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欲抬腿上前问个明白,可舒瑶早已走向了沈涵飞。 许攸宁不由地后悔刚刚自己的旁观不语,又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沈涵飞,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又坐回到门口的椅子上,他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舒瑶能跟沈涵飞怎么滴。 “多谢沈队长了!”舒瑶朝沈涵飞作揖。 关三见舒瑶对待沈涵飞的态度不冷不热地,有些着急,“喂,你怎对沈队长这个态度,这女子的清白犹如性命,算起来沈队长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怎对他这么不热情!” 他一边训斥着舒瑶,一边以身作则,凑到沈涵飞身旁,“沈队长啊,你可是救了我女儿啊,走,走,聚仙楼我摆宴,专门感谢沈队长救命之恩!舒瑶也一块儿去” 关三的厚脸皮,让舒瑶作呕,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关三,冷冷地说道,“我看没这必要了!” “什么没有必要了,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说话,人家沈队长可是救了你一命,感谢人家还是有必要的……” “我没说不感谢沈队长,我的意思是说,不需要您感谢!”关三的德行舒瑶还是清楚的,只要沈涵飞今天跟他吃了这顿饭,这就成了关三吹牛的资本,日后跟沈队长吃过饭,便成了他欠债、赌钱的口头禅。 关三面色有些不悦,嘴里嘟囔道:“这怎么行,我是你爹,人家救了你,我怎能不感谢!” 舒瑶横眉冷对:“自然要感谢沈队长,但前提是你得与我有关系,咱们无牵无挂地,你替我来谢人家,传出去可就是个大笑话了!” 关三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跟我有关系,是因为我母亲是你妻子,现如今她要跟你离婚,咱们日后自然就没关系了,既然没关系,你替我谢人家沈队长,这不是笑话嘛!” 关三眼皮抖了抖,呵呵一笑,“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跟你娘不是没离婚嘛,既然没离,那我就是你继父,自然能替你感谢沈队长!沈队长,你说是不?” 关三这一辈子都不着调,但还是第一次跟香城的大人物攀上关系,他怎会轻易放过。 沈涵飞只知道关三是舒瑶的继父,至于两人关系如何从未深入研究过,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只当是父女间的斗嘴,便要开口劝说,“舒瑶,你继父也是好意,心意我领了,咱们不需要那么……” 沈涵飞的话还没说完,舒瑶一个眼神瞪来,他没说出“客气”两个字就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很快就要跟我母亲没半点关系了!”舒瑶生硬地说道,而后,她朝沈涵飞一拱手,“沈队长,不知咱们中华民国对虐待妻子,而离婚的可有什么规定吗?” 沈涵飞见舒瑶一脸严肃,终于明白她刚刚跟关三的斗嘴不是玩笑。 他思忖片刻,道:“大理院出过法规,常加虐待妻子,或者把妻子打骨折以上之程度,其妻请求离异,应即准其离异,无须再得丈夫同意。可是……” 沈涵飞想说,这仅仅是法规,还从未有一位妻子因这个理由成功离婚的。 舒瑶本就是为了故意吓关三,自然不会允许沈涵飞把这话说出来,她迫不及地地打断了沈涵飞的话:“听到了嘛!你经常殴打我母亲,她去大理院请求离婚,根本不需要你同意!” “而且,你这属于故意伤害,我母亲若是报官,你得去坐牢,上次,王二哥把李老头砸破了头,就被关了五天!你把我母亲打得要昏倒,我看一个月出不来!” 果然,关三慌了,“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打过他!沈队长,你别听舒瑶瞎说,我跟她母亲都是闹着玩的,这孩子,竟当真了!” “闹着玩?哼,你刚刚把我母亲的头发都揪掉了,有这么闹着玩嘛,前不久在白家,你撒泼打诨闹得全府都知道了,还有上次,你拿铁锨把我母亲拍倒,血流了一地,人证、物证都有,容不得你狡辩!”舒瑶说着,朝沈涵飞递个眼神,“沈队长,我现在报警,关三殴打我母亲,您看该怎么处理!” 这会儿沈涵飞也明白了,舒瑶是故意吓唬关三,以帮舒燕琬达到离婚的目的。 “来人啊,把关三带走!”他绷起一张脸,招呼刘探长等人。 关三果然被吓坏了,他抬手示意刘探长不要过来,“别,别,舒瑶,你不就是为了让我跟舒燕琬离婚嘛,离,我离还不成!”一缕小跑,把在路边摆台的算卦先生拽来,“写,给我写个休书,我要跟舒燕琬离婚!” 那算命先生也怕送上门的生意跑了,赶紧抬笔,不一会儿就写出了一纸休书。 在算命先生写休书时,舒瑶把舒燕琬从许家喊了出来。 舒燕琬没料到女儿这么快就让关三答应了,又惊又喜,她拿起算命先生写的文书,左看右看,确定可以摆脱关三了,也不管是不是休书,抬笔就签字画押。 关三见舒燕琬痛快写了下自己名字,抬笔也要签字。 可突然,他反应过来,自己上了舒瑶的当,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大叫一声,“死丫头,你敢讹我!这婚,我不离了!” 第82章来了 见关三这副德行,舒瑶倒也不急,她伸手拿起本该关三签得那张休书,道:“不签就不签……” 她瞪了关三一眼,你不跟我母亲离,那咱们就算算你殴打我母亲这笔账。 随即,便慢吞吞道:“正好沈队长在,刚刚围观的乡邻也没走,咱也不用跑警局了,就在这把你殴打我母亲的事一块做做笔录!” 言毕,她就朝沈涵飞一揖,“还望沈队长能秉公处理!” “瑶瑶!”舒燕琬以为马上能摆脱掉关三这个无赖,却不想又生意外,见舒瑶拿回休书,不由地出声。 “母亲别担心,待沈队长处理完关三打你的事后,我就与你一块去沪上,找那大理院递诉状,有律法明文规定,又有警局的结案作证明,我还不信这婚离不了,不过是浪费点时间而已!” 舒瑶斜眼看一下关三,却见他已不像刚刚那么嚣张,心中不由地发笑,随即作势就要手撕休书。 关三见状,顿时明白若自己今天不跟舒燕琬离婚,舒瑶真的打算去沪上找大理院评判,他一下子蹦起来,一把夺回休书,“别……” 关三把休书再次放在算命先生的桌子上,抬笔匆匆写下自己的名字,并在名字上按上了自己的红手印。 他未曾上过学,会写的字也仅限于自己的名字,名字歪歪斜斜,又按上了红手印,活性一只被煮熟后大卸八块的红螃蟹。 但他却不急于把休书给舒瑶,而是拿在手上,“我可以离婚,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吃我的,用我的,想这么离开没那么容易……” “你胡说,我跟瑶瑶这些年的吃穿都是我自己挣的,几时用过你的钱!”一听关三这话,舒燕琬便知他是什么意思,气得怒斥。 舒瑶抬手示意舒燕琬不要跟关三讲道理。 她明白关三这是要钱的意思,直言道:“说说你的条件?” 见舒瑶这么大方,关三心里这个气啊,果真是攀上高枝了啊,说起话来都这么有底气了,他心里倒也清楚,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机会欺负舒瑶母女了,索性,咬咬牙,冲着舒瑶伸了一个手指,“给我这个数,自从后,我跟你们母女一刀两断,再无纠缠!” 舒瑶见关三跟自己料想的一样开口要钱,倒也没犹豫,“好,一百块银元就一百块……” “谁说一百块了,我要的是一条大黄鱼!”关三叉着腰,大叫道。 一条大黄鱼! 那可是十两黄金,关三还真敢开口,舒瑶垂在身旁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头,若不是她一再地劝说自己今天是为了让母亲顺利跟关三离婚,她恨不得给关三几拳头。 舒瑶脸色微变,心生为难,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 突然,不远处的许家老宅,传来一阵咳嗽声。 许攸宁抬手握住嘴巴,轻轻咳嗽着,在舒瑶跟他四目相对时,他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狂妄的笑。 薄薄的嘴唇上下飞动,舒瑶辨别出,他说的是“十根小黄鱼”。 十根小黄鱼…… 十根小黄鱼等于一条大黄鱼。 舒瑶明白,许攸宁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要顺着许攸宁的意思继续? 舒瑶陷入了犹豫。 舒燕琬一看女儿为难的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涌起的希望彻底破灭,一百块银元四处借借还有希望凑齐,一根大黄鱼,折合成银元便是足足三百块银元,她们当哪去筹啊。 “关三,你怎么不去抢劫呢!”舒燕琬怒骂道。 “舒燕琬,你要拿不出这么多,那就休想跟我离婚,我告诉你,就算你去大理院告,也得明算账!”关三朝舒燕琬叫嚣道。 “舒瑶,我知道你能拿出来!”关三看着舒瑶,朝沈涵飞撇撇嘴,意思很明确,那是让舒瑶朝沈涵飞借钱。 沈涵飞皱了皱眉,家里账目都是母亲在负责,自己手里倒是没那么多钱,不过他愿意为舒瑶向母亲开口。 于是他转身看向舒瑶,正要开口跟舒瑶说自己帮她筹钱,舒瑶却抢先开口了,“好,你可要说话算话!给你十两黄金后,你不准在以任何借口纠缠我们母女!” 她拿定了主意。 不就是给许攸宁想个治标又治本的方案嘛,这又不是件难事。 早在上世,她就有过方案的雏形,还没等实施,自己就举枪自尽,倒是成了她心中的遗憾,重生回来,能重新实施,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关三!给你钱后,你若在来纠缠我们,休怪我不客气!”舒瑶怒吼。 见舒瑶这么痛快的答应,关三都要悔青场子了,这死丫头竟然藏了个小金库,他不由地想反悔,但一看沈涵飞,又把这念头咽了回去,这死丫头现如今有了大靠山,日后甭指望再扣她钱了,能捞一点是一点。 “行啊,我说到做到,拿钱来吧!”他把自己签好的休书在手上敲打一下,贱兮兮地看着舒瑶。 舒燕琬紧紧抓着舒瑶的胳膊,“瑶瑶,你哪有这么多钱啊!” 沈涵飞上前劝慰舒燕琬:“阿姨,别担心,我可以……” 舒瑶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打断:“现在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 “没钱你瞎说什么!”关三一叉腰,“没钱就休想跟我离婚,沈队长,你来捉我吧,等老子从局子里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他说着,就要撕休书,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只是说现在手里没有!”关三那脸贱模样让舒瑶作呕,她强忍住自己的愤怒,转身走向算命摊,借了算命先生的纸,奋笔疾书,写好后,又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吹干后,递向关三,“你拿这个去聚德大戏院,到那自然会有人给你十根小黄鱼!” “你骗人?”关三不信,没伸手接舒瑶递来的纸。 舒燕琬也不信,她紧紧地捉着舒瑶的胳膊,不知所措。 “我骗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嘛!”舒瑶冷笑一下,“估计你也听说了,昨天军方跟警方在聚德大戏院大大出手的事,大戏院为此出高价求能人异士解决此事!” 关三微皱眉,的确,他听说了这事,但是这个赏金好像才一百块银元。 “你少玩我,你说的这事不假,却没十根小黄鱼那么多!” “聚德大戏院提出解决军、警昨晚的矛盾确实只有一百块银元!但另愿出十根小黄鱼,让我帮着彻底解决此事!”舒瑶回答,并转身朝向了许家老宅。 她紧紧盯着坐在门口的许攸宁,故意抬高音量,“我答应受聘,尽自己最大能力解决军、警之间的矛盾!” 许攸宁未做躲闪,直视舒瑶,待舒瑶说完后,他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唰”得一声打开扇子,冲着舒瑶点点头,一脸早在他预料之中的模样。 舒瑶用力地抿紧了嘴唇。 许攸宁却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进了许家。 看着他的背影,舒瑶顿觉自己掉进了陷阱。 关三见舒瑶目光坚定,语气洪亮,不想是说谎的,一边嘟囔着你这臭丫头哪有那么大本事,一边慢慢朝舒瑶靠近,“好,姑且信你说的!”他说着,就要伸手夺舒瑶手里的字据。 舒瑶眼明手快,躲开关三的抢夺,“想要这个,把休书给我!” “你这丫头,还真激灵!”关三笑道,把休书递来。 舒瑶也递过去字据。 关三拿到字据后,有些不放心,转身便让算命先生给念一下,当确定上面的内容是舒瑶提前支取聚德大戏院聘金十两黄金后,乐滋滋的离开了,差点连本该属于他的那张休书都忘记拿。 舒燕琬木呆呆地看着关三离去,直到这一刻,她仍不相信女儿真的会有十两黄金给关三,“瑶瑶,关三真的能拿到钱?” 舒瑶点点头,给母亲的疑惑一个肯定答案,她把休书对折后递到了母亲手里,“过几天咱们就去官府那做个记录,免得关三又反悔!” 舒燕琬的心依旧紧紧缩着,“瑶瑶,你刚刚说的,你跟聚德大戏院的事?” 她若没理解错的话,因为这十根小黄鱼,舒瑶还是不能离开香城。 舒瑶又点点头,朝舒燕琬挤出一丝笑,“委屈母亲还得暂时呆在许家,不过你放心,我会一定尽快完成!” “可是,那个秋……”舒燕琬眉头紧锁,她差点把秋仁甫要来香城的事说出来。 “什么秋?”舒瑶追问。 “没,没事……那,那我们就继续在香城呆一段时间!” 仍旧女儿是为了让自己跟关三离婚才答应为聚德大戏院做事的,舒燕琬除了等待,也没别的办法。 母女两人又低语了片刻,直到许家老宅老管家出来喊舒燕琬,母女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分别之际,舒燕琬仍旧不忘叮嘱舒瑶,不准她跟许攸宁、沈涵飞再发生进一步关系。 舒瑶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不会。 舒瑶站在台阶外,目送着母亲进了许家门,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舒瑶,是你吗?”舒瑶赶紧回头,却见方琦正坐在一辆吉普车里,笑盈盈地看着她。 那辆吉普车舒瑶在耿家见过。 看来,于美清把方琦当贵客相待了。 “你这是要去哪啊?”舒瑶带着好奇,走到吉普车前,低声问道。 方琦推车门下来,拉着舒瑶的手兴奋道:“我刚刚得到消息,说仁甫来了!” 秋仁甫? 沈涵飞一听这名字,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83章真的来了 仁甫?舒瑶心里也呢喃一下,恍然明白过来,“他就是你要来香城投奔的那位秋先生吗?” “是啊,就是他!他现在住在城外故友的庄子里,我正要去见他呢!”方琦脸上荡漾着少女的羞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见方琦满脸都是喜悦,舒瑶真诚祝福:“那恭喜你们团聚啊!” “谢谢你舒瑶!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见到仁甫了!”她再次握紧舒瑶的手,“我听耿家奶奶说,你已经从白家辞工了?你现在住哪?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啊!” 方琦的主动让舒瑶欣喜不已,许攸宁让她想的这种治标又治本的方案,势必需要像方琦这种留过洋,又会弹钢琴的人,于是她赶紧回答:“我母亲在许家做工,你可去许家找她,当时自然能找到我!” 舒瑶指指身后已经关闭的许家大门,轻声对方琦说道。 “好,等我跟仁甫安顿好了,我就来找你……不跟你聊了,我得去见他了!”方琦松开舒瑶的手,抬腿又上了车,她坐会车里,朝舒瑶挥挥手,“我很快会来找你玩的!” 舒瑶也抬手朝方琦挥手,直到吉普车驶出南门楼子,她才收回了眼神,看向身旁的沈涵飞。 她刚刚若是没看错的话,在方琦说出秋仁甫名字时,沈涵飞倒抽了一口气。 “沈队长也认识秋先生吗?” 她低声询问道。 脑子里却不住地在回想上世的事。 上世,她从未见过这个秋仁甫,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未从听过,沈涵飞会认识吗? 听到舒瑶的询问,沈涵飞悠悠回答:“也算不得认识!” 他紧接着继续介绍:“他曾就任南京方警务处处长,后因母亲去世,回祖籍行丁忧之礼,如今三年已过,南京方重新任命他为香城警察局局长!” 上世,秋仁甫在丁忧结束后,突发疾病,痊愈后方来香城,而那个时候舒瑶早已随许攸宁去了沪上,因此未与舒瑶碰面。 沈涵飞本以为今生秋仁甫也会生病,所以,在听说他今日已经来到香城后颇感意外。 舒瑶听沈涵飞说完,暗道,香城坊间早有传闻说是沈涵飞会继任局长,如此看来,秋仁甫的到来倒是阻碍了沈涵飞的升职。 可当她看向沈涵飞,却惊讶的发现,沈涵飞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失落,反倒写满了兴奋,舒瑶不禁诧异万般。 沈涵飞早就得到消息,秋仁甫此番到香城就任警察局局长不过是走走过场,为其官复原职做准备,他来香城长则百余天,短则一两月便会受到南京方的调令,到时,秋仁甫便会向南京方举荐合适的人来做接替局长之职。 沈涵飞有足够的把握,只要秋仁甫在当局长的这段时间,香城治安不出现任何问题,他便能顺理成章接任局长之职。 如此一来,他怎能不兴奋。 但在兴奋之余,他又不由地担心起来,秋仁甫这个时候来到香城,肯定会知道昨晚军、警在聚德大戏院大打出手的事,正如许攸宁所言,他若想给秋仁甫留下好印象,需要尽快了结此事。 “舒瑶,你给许攸宁写的那个办法,果真可行吗?” 尽管沈涵飞不想在舒瑶面前提起“许攸宁”三个字,但面对自己的仕途,沈涵飞只得放下心里的芥蒂。 舒瑶不让马向阳把是自己出主意的事说出去,就是不想让许攸宁跟沈涵飞来问自己,但既然已经败露,舒瑶也没有躲闪的必要了,于是如实说道:“一两月之内,这办法会很奏效!” “那过了一两个月呢?”沈涵飞拿不准秋仁甫会在香城待多久。 舒瑶沉思片刻,“过了这一两个月,就得看我想出的彻底解决你们军警矛盾的方案可行与否!” 虽然舒瑶一直没有点破是许攸宁出十根小黄鱼买舒瑶的方案,但沈涵飞留意到,舒瑶在让关三去聚德大戏院拿钱时,是看向许攸宁方向的,所以,他恨确定,必然是许攸宁出钱让舒瑶彻底解决军警矛盾。 又是许攸宁,这厮怎么什么都赶在我前面! 沈涵飞攥紧拳头,心里涌起层层叠叠难以出口的愤怒。 但他的愤怒仅仅存在一息,便荡然无存。 是许攸宁出钱又如何,只要能解决军、警之间的矛盾,确保秋仁甫在香城这段时间双方不再发生冲突便是。 况且,舒瑶对许攸宁态度一向冷漠,就算是他出钱让舒瑶想方案,也不见得舒瑶就待见他。 当下,最重要的是确定秋仁甫现在在哪。 在爱情跟事业面前,沈涵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事业,想罢,沈涵飞跟舒瑶寒暄片刻,火速离开。 舒瑶目送沈涵飞的吉普车驶出南门楼子,转身也要离开,既然已经接了许攸宁的十根小黄鱼,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离开香城,现在她身上有十块银元,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当下要先找个住的地方,免得又露宿街头,再让陈芳菲之流钻了空子。 舒瑶刚拿定主意,就听身后一阵吉普车驶来的声音,她以为是沈涵飞又回来了,赶紧回头看。 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吱”得一声停在了舒瑶面前,车门打开,一双修长、挺直的长腿从车里伸出,一个飒爽英姿的身影出现在舒瑶面前。 方思齐? 是了,以前跟在许攸宁身旁的副官被沈涵飞部下打成了残废,方思齐是该以副官身份出现在许攸宁身旁了。 “啪”得一声,方思齐潇洒地关上了车门,转身时看到舒瑶站在车后,不由地诧异道:“你是白零露身旁的那个丫鬟?” 她着实想不通,白家的丫鬟为什么会出现在许家老宅门口。 舒瑶朝方思齐盈盈作揖,“我已经从白家辞工了!” “奥!原来如此!”方思齐以为舒瑶是来找工作的,点点头,没在继续询问,转身便朝许家而去,门口的哨兵在核实完她的身份后,便让她进了许家。 舒瑶目送方思齐进入许家,看着那个飒爽英姿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她心中突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 上世,她跟着许攸宁征战沙场,也曾是方思齐的这般模样。 方思齐进入许家,随着老管家的指引到了许攸宁的房间。 许攸宁的房间外面是宴客区,里面是寝房。 老管家把她指引到宴客区,却见一个中年女子正坐在许攸宁寝房门口缝衣服,那女子梳着一个发髻,举手投足间透出一丝温婉,她聚精会神,不像是个下人,宛如一个母亲在为即将出征的孩子缝补一般,当下不由地吃惊。 老管家解释道:“这是府里新来的下人,专门负责少爷的起居!” 听到老管家的解释,方思齐不由地想起,前不久,许攸宁退还白家送的下人时,曾说他府上有两个老管家就足够,不会在聘请新的用人,没想到许攸宁竟然专门找了个伺候他的妇人。 呵呵,原来,是自己面子不够大,许攸宁看不着罢了。 方思齐不由地涨红了脸。 舒燕琬本未察觉方思齐进来,听到老管家的声音,她才抬起头来,却见一个穿着军装,模样帅气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舒燕琬赶紧站起身来,冲方思齐行了个礼,而后敲了敲许攸宁紧闭的寝房门,轻声通报了一声,在听到许攸宁回应后,随即就又坐下继续缝衣服。 老管家指引方思齐落座后,转身为她端来了茶,随后便退了下去。 方思齐紧盯着舒燕琬,暗道是,果真是专门伺候许攸宁的下人啊,只伺候他一人,都不用给客人倒茶,看着妇人举止文雅,倒不像是个干惯了粗活的下人,许攸宁能聘她来伺候自己,这里面指定有旁的事情。 方思齐想得正入神,“吱呦”一声门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却见许攸宁穿着白色的背心,裸着肩膀从房间里走出来。 古铜色的皮肤,肌肉如拳头一般高高鼓着,加上他样貌本就刚毅,看得方思齐好羞涩,偏偏他这个时候还朝方思齐点了点头,弄得方思齐瞬间红到了耳朵根。 可许攸宁却未留意到方思齐的变化,只是侧头看向舒燕琬,问:“还没缝好吗?” “马上就好了!” “奥,那我等着!” 许攸宁的语气很轻松,宛如是在跟自己目前说话一般。 方思齐彻底目瞪口呆了,她见惯了阴着脸的许攸宁,这么轻松的他,方思齐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来找我有事吗?”许攸宁便坐到了方思齐身旁的位子,转头问她,可方思齐却直勾勾地看着舒燕琬,宛如没听到一般,于是许攸宁又道:“你来找我有事!” 方思齐这才缓过神来,她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冲着许攸宁敬了个礼,“副官方思齐,前来向许司令报到!” “奥!”许攸宁浅声答应了一声,早在胡司令要离开之前,方思齐就已经向南京方打了报告要留下来,看来反馈有结果了,“你来就只是为了向我汇报?” 他的言下之意是说,若没旁的事,你可先回去了。 方思齐听出了许攸宁话里有送客的意思,赶紧道:“不,还有一事……即将就任香城警察局局长的秋仁甫先生,已经到达香城!” 许攸宁一听,心中不由地大惊,熟料,还没等他出声,却听舒燕琬惨叫了一声,“啊!” 她没有看错,那人真的是秋仁甫! 第84章去拜访 “怎么回事?”许攸宁斜眸看向舒燕琬,语气充满担心。 别看每每与舒瑶见面,两人总少不了针锋相对,但许攸宁却不敢对舒燕琬掉以轻心,若她在自己这受了伤,舒瑶那个小辣椒还不得吃了自己。 舒燕琬咬着被针扎了一下的手指,连连摇头,含糊道:“没事!”她把要缝补的许攸宁的衬衣放在马扎上,站起身来,“许司令,我去清理一下!”她说完,便匆匆转身到了走廊上。 站在走廊上,舒燕琬用力吮着手指上的血,努力平复着心情,天啊,秋仁甫真的到香城了!怎么办?他若见到舒瑶怎么? 舒燕琬急得焦头烂额,在走廊上不住地走来走去。 房间里,许攸宁听着舒燕琬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由地蹙眉,舒燕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想起舒燕琬跟他说过,待她跟关三离婚后,便要离开香城,难道这与秋仁甫的到来有关? 紧接着,许攸宁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舒燕琬跟秋仁甫是认识的! 若不然,她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舒瑶跟秋仁甫…… 有点意思哦! 许攸宁当下拿定主意,要带舒燕琬去见一下秋仁甫。 于是他对方思齐道:“帮我查一下,秋先生现在住哪?方便的话,给我约一下,我见去拜访他……” 他说完,朝方思齐微抬下巴,那意思是让她完成自己的吩咐。 可方思齐却并马上离开,而是又朝许攸宁敬了个礼,“回司令!秋先生现在就住在我家城外的庄子里!可随时见面!” 在你家的庄子里? 他本以为方思齐不过是一普通人家的女子,没想到竟来自大户。 许攸宁不由地抬眸仔细打量起方思齐。 他不由地记起,来香城就任时,父亲曾点拨过自己,南京财政部部长方昌翰兄长一家就在香城经商,更有位侄女在军中,秋仁甫跟方昌翰关系匪浅,若想获得南京方财力的大力支持,可借着秋仁甫来沪上任职的机会,从方部长兄长一家入手。 他本对父亲这番好心提醒嗤之以鼻,却没想到他侄女竟成了自己副官。 还真是有意思! 既然老天安排自己跟方家扯上关系,许攸宁也不能继续无视,他冲方思齐友好地微微一笑。 “马上安排,我去拜访秋先生!”他说完,翛然起身,边朝寝房走,边冲着走廊喊道:“燕姨,快帮我缝好衣服,我要去见贵客!” 舒燕琬听到许攸宁的喊声,赶紧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进屋来,她快速地缝了几针,用牙咬断线,确定看不出缝过的痕迹,便收起针线,拿着衣服进了寝房。 舒燕琬见许攸宁穿戴整齐,便要退出,却闻许攸宁道:“燕姨,你也收拾一下,随我一同去拜访!” 舒燕琬想起刚刚许攸宁跟方思齐进行的话题事关秋仁甫,心里“咯噔”一下,“司令,我一妇人,您还是带年轻人外出的好!” 许攸宁抿嘴浅笑,“我是私人拜访,不方便带兵!” 言毕,他不给舒燕琬拒绝的机会,便大步迈了出去。 舒燕琬无奈,只好跟了上前。 方思齐开车,舒燕琬坐在副驾驶位置,许攸宁则一人独坐后排。 自打上车,舒燕琬便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她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当她意识到吉普车的行进方向是城外后,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坏了,坏了,秋仁甫的身影就是从南门楼子消失的,许攸宁要拜访的人铁定就是秋仁甫了。 绝对不能让秋仁甫知道我在这里,绝对不能! 舒燕琬紧张地后背流汗,脑中更是动了各种各样的念头。 她想过跳车逃走,但眼看着方思齐越来越快,而选择放弃; 她想过装病晕倒,却又担心许攸宁识破后把舒瑶喊来,到时她更是没法解释。 忐忑中,车子停下了。 舒燕琬抬头看去,却见车停在了一个被群松环绕的山庄,与其说是山庄,倒是更像个普通的四合院,依着她对秋仁甫的了解,这的确是他会选择居住的地方,虽没有晶莹剔透的亭台楼阁,却因林木苍郁而别有一番风味。 一想到过会儿就要跟秋仁甫见面,舒燕琬身体又不由地开始颤抖,她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最终还是拿着许攸宁为秋仁甫准备的礼物,下了车。 许攸宁通过眼梢注意到了舒燕琬的紧张,越发确定她跟秋仁甫有关,但在他眼神收回时,却注意到了庭院的角落里还停着一辆车,“怎么?还有别的客人吗?” 方思齐眉头微皱,除了她父母,再没人知道秋仁甫在这里啊。 她走向吉普车,绕车一周后,从车上发现了线索,“司令,这应该是耿家的车!” 于美清? 几乎在方思齐话音落下时,许攸宁脑中出现了这个名字,他曾在白家与投背山都与这位妇人有过接触,在他心中,于美清担得起传闻里的各种赞美,竟没想到她还跟秋仁甫扯上关系。 方思齐见许攸宁眉头紧锁,明白他是对有旁人拜访秋仁甫心存芥蒂,赶紧喊来山庄的下人,询问是谁在拜访秋仁甫。 当得知是位姓方的年轻小姐时,方思齐更费解了,她家在香城的年轻女子就只有她一人,着实想不出是谁来拜访秋仁甫。 她忐忑地看向许攸宁。 许攸宁颔首,难道这位方小姐是于美清给秋仁甫送上的美人? 他倒是不认为于美清会跟白家一样,做出送美人这种龌龊事,短暂思忖后,示意方思齐去通报,并吩咐舒燕琬:“燕姨,拿好我的礼物,咱们走!” 舒燕琬捧着许攸宁准备的礼物,低着头跟着走向正房,莫看许攸宁跟方思齐正被那个姓“方”的小姐搞得一头雾水,舒燕琬心里倒是清楚的很,这位方小姐不是旁人,定是方琦无疑。 秋仁甫还是跟当年一样,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方思齐指引许攸宁进入正房,待许攸宁落座后,她便亲自去向秋仁甫通报,不一会儿,方思齐便出来了,她走到许攸宁面前,“司令,秋先生马上出来!” 说完这句,她压低声音,“我并没在他房间看到什么方小姐!司令,您说,那位方小姐会不会……”她的话还未说完,秋仁甫就背着手从后庭走了出来,方思齐赶紧停下了,转身来给秋仁甫喝许攸宁做引见。 “许司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秋仁甫朝许攸宁一拱手。 舒燕琬瞥了一眼秋仁甫,却见他着黑袍对襟蓝褂,头发锃光瓦亮、身才挺拔,面容更是与十几年前自己离开他时并无半点变化,在瞥过一眼后,她便赶紧低下头,缩着身子站在许攸宁身后。 舒燕琬心里自己颠沛流离十余年,又做工,又带孩子,还得受关三毒打,样貌、身材都发生了变化,她默默祈祷秋仁甫认不出自己。 “许司令,怎劳您亲自来啊!”秋仁甫上前,双手握住许攸宁的手,两人一番寒暄后,便双双落座。 许攸宁道,秋仁甫风尘仆仆,表示随后会专门为他接风洗尘。 秋仁甫赞,许攸宁年少有为,称赞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一番虚与委蛇后,许攸宁便起身表示要离开,“燕姨!”他招呼舒燕琬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上,“听闻秋先生酷爱书房,晚辈专门觅得一方砚,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舒燕琬低着头,双手将礼物捧过头顶,高举着呈到秋仁甫面前。 秋仁甫先是一番婉拒,末了还是接下了砚台,“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眼神扫过舒燕琬,见她头一直低着,暗道许攸宁还真是严苛。 许攸宁一直静心观察着,当秋仁甫目光扫过舒燕琬却未有半点反应后,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没反应?秋仁甫并不认识舒燕琬? 判断有误? 秋仁甫打开砚台,当发现是米芾铭端石蜗牛纹砚后,更是笑逐颜开,捧着砚台爱不释手,“许司令有所不知,我寻这方砚已有多年,今日终得,大恩不言谢啊!” “秋先生喜欢,晚辈受宠若惊啊!”许攸宁又是一番回礼。 如此两人又是一番来往,许攸宁方才迈步出正厅,秋仁甫亲自相送下长廊。 秋仁甫站在长廊上,目送许攸宁等人朝车而去,眼看着他们就要上车,却见一道明艳的身影从花园跃出。 当他认出,这身影是方琦后,不由地一皱眉头,因要接见许攸宁,让方琦暂时在花园里逛逛,她怎么这么没礼数地擅自跳出来,简直丢人现眼! 秋仁甫想着,便要下长廊来阻止,却见方琦已经走到许攸宁等人面前,就听到方琦朝许攸宁一作揖,“小女给许司令请安!” 秋仁甫一听,顿时明白,方琦是认识许攸宁的,既然认识,算是故友相逢,倒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于是他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方琦。 直到此时,许攸宁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下人说的方小姐就是这方琦啊,他记起,在投背山时,方琦的确说过她来香城是投奔一位朋友的。 许攸宁问:“方小姐说的朋友,是秋先生吗?” 方琦手里拿着一朵刚刚从花园采摘的月季花,她用花指了一下秋仁甫,“是啊,就是秋先生!我这几日住在耿家,听说他来了,便离开来了,竟没想到能遇到许司令呢!” 她说完这话,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上了舒燕琬的胳膊,“还有燕姨,你真的在许家啊,刚刚舒瑶跟我有事去许家找你,我还不信!” 舒燕琬本是低着头跟在许攸宁身后,随着方琦这一挽胳膊,她身子朝一旁一歪,并下意识地抬起头,却不偏不巧地正好面向秋仁甫方向。 如此一来,她的脸全部被秋仁甫看去。 舒燕琬! 秋仁甫几乎在他看到舒燕琬脸时,脱口而出了她的名字。 尽管她的容貌已经不似年轻时那么艳丽,但那深邃的眼眸,还有嘴角的那颗痣,定是舒燕琬无疑啊。 她怎么会在香城! 秋仁甫顿时瞳孔放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舒燕琬,并踉跄地朝她走去。 第85章遇到马向阳 许攸宁背对秋仁甫,却并未察觉到他的靠近,他冲方琦点头微笑一下算作回应,随后便抬腿钻进车里。 方思齐倒是察觉到秋仁甫踉踉跄跄走来,但看许攸宁钻进车里,她也没有站在外面的必要,也坐到驾驶位上,并发动了吉普车。 直到这时,许攸宁才察觉到踉跄走来的秋仁甫。 他透过车窗看去,却见秋仁甫目光呆滞,嘴巴因为惊讶微微张口,眼直勾勾地看着舒燕琬,当即明白,秋仁甫是认出舒燕琬来了。 自己没有猜错! 舒燕琬察觉到秋仁甫直奔自己而来,推开方琦的手,赶紧也上了车,“方小姐,我先回去了!”待她坐稳后,就迫不及待地对方思齐说:“方副官,咱们走吧!” 许攸宁皱紧眉头,平心而论,他很想下车跟秋仁甫寒暄,却又担心被舒燕琬察觉自己带她来居心叵测,若是传到舒瑶耳朵里,被骂个狗血喷头。 好在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舒燕琬跟秋仁甫的关系。 于是,他假装没有看到秋仁甫的失魂落魄,友好地冲他点点头,随即对方思齐道:“走吧!” 方琦见车子要离开,冲着舒燕琬高声喊道:“燕姨,我会去找你玩的!” 舒燕琬愁容满面地坐在车里,没有回答。 这时,秋仁甫已经走到方琦身旁,听到她冲着车子喊“燕姨”,越发确定那女人就是舒燕琬。 为不让方琦洞察他的目的,他长吁一口气,迂回问道:“从未听你说起过你在香城有亲戚?” “我哪有什么亲戚啊,她是我在香城认识的朋友的妈妈!” 朋友的妈妈! 秋仁甫就感觉心猛地跳动了几下,当年,舒燕琬是带着女儿走的!掐指算来,今年应该十六岁了。 她们母女竟然在香城! 秋仁甫克制着心里的澎湃:“让我猜一下,你的朋友是不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啊!” 方琦好奇地瞪圆了眼睛,“咦,你怎么知道的?” 方琦的反应证明了自己猜测的正确,秋仁甫只觉得心一个劲儿的狂跳,他有一种迫不及待寻找她们母女的冲动,但仅存地理智又提醒他,在没弄明白母女两人现状时,不允许他这么做。 于是秋仁甫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抬手摸摸方琦的秀发,宠溺道:“小傻瓜,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若是男子,你还敢在我面前提!” “你可真讨厌,就知道哪我开玩笑!”方琦一脸娇羞,撒娇似环抱着秋仁甫,脸蛋紧紧地贴在她的胸膛上,她对这个比自己打十余岁的男人充满了迷恋,“你是我在香城唯一的亲人!你可不要欺负我啊!” 秋仁甫对女人还是蛮有一套的,他轻轻吻了吻方琦的秀发,“放心,我疼你还来不及呢!”言毕,挽着她的腰,朝正厅走去。 秋仁甫默默心想,舒燕琬是随许攸宁来的,她定是在许家做事,可刚刚他也曾到过许家,却未发现舒燕琬的身影,看来,他有必要再去许家一趟了。 舒瑶在城里转了半天,最终在聚德大戏院旁的一四合院里,找到了一合适的房子,房主是个六十出头的老太太,因儿子在外务工,空出一间侧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舒瑶以一个月一块银元的租金,租下了这间房子。 前不久,舒瑶离开白家被关三诓骗回来时,她的行李遗落在了陈芳菲家,虽然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但母亲已经跟关三离婚,没有把东西放在陈家的必要了。 简单收拾好房间后,舒瑶便重回南门楼子处,却见陈家大门半掩着,她猫身进门,一眼就瞅见自己的包袱被仍到了耳房的杂草上,原本叠好的衣服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好似被人揪出来又塞进去的样子。 舒瑶悄悄走过去,拽过包袱便要离开,却听照碑墙后传来阵阵哭声。 舒瑶探头看去,却见陈家人都挤在陈芳菲屋里。 陈芳菲手拿帕子哭哭啼啼地,嘴里嘟囔着,“不嫁,我就不嫁,谁不知道那柳石头是怎么个德行,我若嫁他,下半辈子就完了!” 陈万全倚在那扇被关三用斧子剁过的破门上,咬着牙道:“自己做的孽你怪谁,早就告诉你不要再跟舒瑶扯上关系,你倒好弄来个柳石头,惹了自己一身骚!” “就是啊,妹子,全香城都知道你跟柳石头睡过了,你不嫁他,你嫁谁!”肖四凤在陈万全话音落下后忙不迭地开口,她早就盼着陈芳菲出嫁,好空出这间屋来,让她俩闺女睡这。 陈大国瞪了媳妇一眼,肖四凤赶紧闭上嘴。 陈万全长叹一口气,“别跟她墨迹了,大国媳妇从今儿起,你跟你娘就不用出去做工了,在家帮着收拾收拾嫁妆,我去找柳石头他爹看看日子……大国,你跟我一块” “爹,我不嫁……”陈芳菲哭诉着。 陈万全的拳头重重打在门板上,作势就要离去。 舒瑶见状,赶紧从陈家退出来,若这个时候让陈家人看到自己,可不得撕了她。 舒瑶从陈家小跑出来,赶紧躲进了对面的胡同,待陈万全带着陈大国消失在视线里,方才出来。 陈万全去找柳石头爹看结婚的日子了,看来,陈芳菲嫁柳石头基本已成事实。 若不是陈芳菲想陷害自己,也不会被柳石头缠上,这果真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舒瑶想着,转身便要去自己的租的地方,刚走没几步,眼前突然投下一道黑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却听“嘭”的一声,她便跟人撞一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便摔倒在地。 舒瑶忍着巨大的疼痛从地上趴起来,这一下摔得有点重,她抬胳膊瞅瞅,胳膊肘的衣服都磨破了,蓝色的裙子也沾满了灰尘。 “你他女马不长眼啊!”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紧接着一双手就拽住了舒瑶的衣领。 舒瑶心里郁闷,我正常走路,明明是你撞我的好嘛! 她抬头看向拽着她的人,不由地低声呼道:“马老板?” 这跟舒瑶撞在一起的不是旁人,正是聚德大戏院的马向阳。 原来,关三拿到舒瑶的字条后,便迫不及待地去聚德大戏院取钱,那马向阳本想着自己想对策,从许攸宁手里把本该给舒瑶十根小黄鱼攥自己手里,关三的到来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非但如此,许攸宁还派人来让他先垫付上这十根金条。 如此一来,马向阳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为了快点取回给关三的三根小黄鱼,他立马来找许攸宁了。 当下看到“罪魁祸首”舒瑶,他怎能不来气。 他紧拽着舒瑶的衣领,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好啊,原来是你这死丫头!” “马老板,你放开我,你拽着我快喘不上气来了!”舒瑶挣扎着,她的手在空中乱舞,手里的包袱也顺势掉到了地上。 马向阳黑着脸,恨不得吃了舒瑶:“放你!老子因你吃了大亏,你要我放了你,行啊,先把十根小黄鱼拿来!” “什么十根小黄鱼!” 舒瑶压根不明白马向阳说的什么意思,因为喘不上气,她的脸越来越红,眼看着马向阳没有一点要放自己的意思,舒瑶不想坐以待毙,决定反击,她摸住马向阳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握着他的中指,狠狠地朝后掰去。 却听马向阳“哎呀”一声,放开了舒瑶。 舒瑶也跌倒在地。 “你,你……”马向阳甩着被舒瑶掰疼的手指,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一阵汽车鸣笛声。 紧接着,方思齐就把车停在了他们面前,随后,后车门打开,许攸宁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瞥一眼气急败坏的马向阳,又看一眼舒瑶,问:“这是怎么了?” “这……”马向阳语塞。 舒瑶看向吉普车,见母亲也从车里下来,她不想让母亲担心,忙从地上趴起来,“我不小心摔倒了,马老板正好路过,要扶我起来呢!” “是,是她摔倒,我要扶起她来的!”马向阳就坡下驴,连连说道,全然一副怕说慢了会被许攸宁责罚的模样,“舒瑶小姐,你走路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他转过头,瞪着舒瑶,你个臭丫头,好好说话,若说错了,我饶不了你。 一点没有因舒瑶替他解围感恩的意思。 舒瑶没在搭理她,捡起包袱,疾步走向舒燕琬,因为两次跌在地上,她屁股有些疼,走起路来有些不稳,“母亲,我来陈芳菲家拿我的包袱,我找到住的地方了,你别担心我!” 舒燕琬还没从见到秋仁甫的震惊里缓过来,见到女儿,她一把拽住舒瑶的手,“瑶瑶,咱们……”她想拉着舒瑶离开,却又想起刚刚才答应舒瑶一月后才离开,连忙改口。 “嗯,母亲不担心!”舒燕琬低声回答,并弯身为舒瑶弹裙子上的灰尘,“呀,瑶瑶,你衣服都摔坏了!”舒燕琬指着舒瑶衣服胳膊肘的破洞,“司令,能不能让我女儿进府换一下衣服!” 许攸宁本就要跟舒瑶说一下彻底解决军警矛盾的事,毕竟,十根小黄鱼都出去了,也该换回点收获了。 他朝舒燕琬点点头。 舒燕琬赶紧拉着舒瑶进了许家。 “马老板也一块进来吧!”许攸宁招呼马向阳,他听去聚德大戏院办事的手下说了,马向阳给关三拿小黄鱼时,心疼得嘴唇都发白了,明白他是为了那十根小黄鱼来的。 马向阳早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他拿帕子擦擦额头的汗珠,跟着许攸宁进了许家。 第86章愿你终生明媚如此刻 舒瑶进许家后,跟着母亲去了她住的房间,换下了磨破了的浅蓝上衣,却因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来搭配玄色的裙子,索性全部脱下了,换上了她当丫鬟时的衣服。 在舒瑶换衣服时,马向阳正一脸小人得志地坐在许攸宁的左手边。 “许司令,您查过舒瑶的底细嘛?”他阴阳怪气地问许攸宁。 呵呵,想你许攸宁到底是年轻,竟被那舒瑶的模样迷惑,她哪里是什么学生啊。 “你有话就直说吧!”许攸宁不想跟他迂回。 马向阳就感觉被噎了一口,他努力压下心头的忿忿,道:“许司令,那个叫舒瑶的压根不是什么学生,她就是一丫鬟,你可不能被她诓骗啊!” 原来,关三去取小黄鱼时,他特意向他询问了舒瑶的情况,得知舒瑶不过是个丫鬟出身,顿时感觉拿到了把柄,所以方才,他才敢那么嚣张地对舒瑶动手动脚。 许攸宁一挑眉,“丫鬟又如何?你不是也觉得她提出的方案可行嘛!” “额……”马向阳又被噎了一下,瞬间明白,许攸宁是知道舒瑶真实身份的,顿时有种被打脸的感觉,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用一百块大洋换个安稳倒是划算,十根小黄鱼,未免……“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嘛!” 马向阳一听许攸宁的语气不悦,嘴上忙说着“不敢不敢!”,心里却狠狠地咒骂起来,你,许攸宁你算老几啊,我若不是忌惮手里的权势,才不把你放在眼里呢,我若不让你知道我马向阳的厉害,我就跟你姓! 他心里骂得正起劲,舒瑶走了进来。 马向阳打眼一看,见她已是丫鬟装扮,认定她是故意给自己难看,好啊,我刚刚跟许攸宁说你是丫鬟,你竟就换上丫鬟的装扮来气我,当即火蹭蹭蹭地往上冒。 好你个舒瑶!你个狐媚子,竟用美色祸祸到老子身上了,我若让你好过,我就不叫马向阳。 舒瑶哪里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马向阳这么生气,却见她妙妙走到许攸宁面前,朝他微微行了礼,随即开门见山道:“许司令,您准许我进来,是想知道您那十根小黄鱼花得值不值吧?” 许攸宁颔首点头,“正是,你有什么安排,但说无妨,正好马老板也在,说不定他还能协助你!” 协助! 许攸宁的话刚落下,马向阳的脸色大变,他岂会听不懂许攸宁这话的意思。 让我协助这个小贱人,没门! 舒瑶点头表示对许攸宁感谢,随即开口,“许司令,据我所知,自许司令继任香城司令以来,除去昨晚军警双方发生的冲突,大大小小的冲突发生过近五十起,且百分之九十的是在戏院、评书馆等放松的地方发生,所以,舒瑶以为,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之一,是给香城军警提供娱乐场所的匮乏,故,我想从创建新的娱乐场所开始!” “新的娱乐场所?这就是你说的治标又治本的办法!”没等许攸宁说话,马向阳就迫不及待开口。 他斜眼怒视着舒瑶,并不认可舒瑶的话,简直一派胡言,军痞、警痞横行,就是你再建一百个戏院,他们该闹事还闹事! 他还想继续呵斥舒瑶,却见许攸宁却听得津津有味,强行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他气鼓鼓地瞪着舒瑶,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除去娱乐场所的匮乏,另一个根本原因是军、警人员恶习难改,若不根除,就算我建一百个戏院,他们也不会消停!” 舒瑶说着,就抬头看向马向阳,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马向阳,宛如在问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一听舒瑶把自己刚刚心里嘀咕的话说出来,马向阳有些心虚,他翻个白眼,不与舒瑶对视。 舒瑶于是接着说道:“我可确保提供足够的娱乐场所,但军、警人员自身的素质,还需要许司令跟警方的配合!” “这倒不难!”自打继任以来,许攸宁也发现了军队内部存在的问题,也有要严肃纪律、规范队伍的想法,至于警察那边,沈涵飞迫不及待地想给秋仁甫留下个好印象,自然也会配合,“军、警自身方面你无需担心,我们自行解决,你只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到新建娱乐场所便可!” 许攸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微微一顿,看向舒瑶,“不知你要新建什么?” “舞厅!” “什么?”许攸宁误以为自己听错。 舒瑶再次重复,“歌舞厅,我要在香城建第一座舞厅!” 舒瑶明白许攸宁为什么这么惊讶,放眼现在整个民国,也找不到一家舞厅,上世,香城更是从未有过舞厅,而沪上第一家舞厅“仙乐斯”也是在五年后成立。 仙乐斯舞厅的老板是都华股份有限公司的吴炳义。吴炳义的女儿吴璇颐留洋归来,成立仙乐斯舞厅,一来是为了让女儿学有所用,经营舞厅的同时也长长见识,二来,也是给吴璇颐提供一个跳舞的场所。 舞厅成立那天,许攸宁带着舒瑶参加了舞厅的开幕。 时至今日,她记得开业那天的隆重:花岗岩的地面,在灯光的照应下,宛如白昼,霓虹灯在头顶闪动着,夺人眼眸,让人神迷目眩,吴璇颐身穿白色的洋装,在舞池中翩翩起舞,那一刻,所有宾客的眼眸都落在她的身上,她是那晚不折不扣地舞池舞后。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其实是舒瑶的生日。 那一晚,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在舞池中移动的吴璇颐,嫉妒得几近发狂。 那一刻,她发誓,有朝一日,她也要开一间自己的舞厅,不为扬名,不为盈利,只为能在自己生日那天,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舞池中跳自己喜欢的舞。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可以斩断跟前世的所有联系,可当许攸宁提出要让自己出一个治标又治本的方案时,建一个舞厅的念头便冒了出来,而且这个念头犹如夏日午后的破土而出的竹笋,一发不可收,迅速占据了她整个心,而且这个念头,就如同毒蛇一般,紧紧地缠着她,挥洒不去。 是的,这就是完成她梦想的机会。 她必须捉住! “军、警享乐不外乎听戏、唱曲、找女人,我的舞厅可囊括所有,还能教他们跳舞,更因由军警直接掌控,可直接阻止他们在娱乐之余接触不良的东西,虽不见得强身健体,却也不会因此空了皮囊,何乐不为呢,之余他们会不会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还得劳烦许司令严明军纪!” 舒瑶看向许攸宁,再次强调舞厅建立的好处。 可许攸宁却没在立刻回应,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着眉头。 此刻,他在思考。 他不否认舒瑶说的很有吸引力,也不否认这比设置优待座更能缓解军、警的矛盾,但建设一个舞厅投入巨大,若只是为了让娱乐军、警生活不切实际,更多的是希望借此能带来收入。 现在虽是民国,但国民思想依旧陈旧,这种新兴事物的推行势必会比想象中困难许多,就怕最后既没能缓解军警矛盾,又损失了财力。 毕竟建舞厅要耗费的财力,不是十根小黄鱼这么简单。 建舞厅,有风险。 他皱紧眉头看向舒瑶,想婉言拒绝,那十根小黄鱼全当白送给她解围的吧。 可当他与舒瑶的眼眸对在一起时,却再次犹豫了,却见舒瑶双眼放光,眼神里闪动着亮光,宛如夜晚空中的星辰,闪动着无不透露她对建舞厅的期望。 许攸宁心中涌起悸动。 这是舒瑶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充满期许的神采。 许攸宁能感觉的出,舒瑶对开一间舞厅的向往,他突然不忍心打破她的信心。 好吧,既然你想去做,我愿倾城所有,博你此生永远这般明媚。 许攸宁冲着舒瑶点点头,“好,就按照你说的做!” “真的!”舒瑶难以抑制内容的喜悦,她往前一步,恨不得抱住许攸宁,刚刚看许攸宁皱眉冥想的样子,她真的以为许攸宁不会答应。 许攸宁点点头,算是又给了她个肯定的回答:“接下来你怎么安排,可以可跟马老板说!”他朝舒瑶指指马向阳。 马向阳一听,眉头紧皱,心中痛骂,让这死丫头命令我,做梦! 他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还得一副恭敬模样。 马向阳朝舒瑶一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知舒瑶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 舒瑶也看出马向阳的不悦,她连忙回礼,因为接下来的所有,都需要马向阳的配合,她尽可能地放低姿态:“大兴土木,建一座新的舞厅已经不可能,我想在香城租赁一处房子,重新装潢!还劳烦马老板帮忙选择一合适地点!最好用电方便!” 刚刚舒瑶租房子时,围着整个香城转了一圈,发现香城空着不少会馆,这些会馆环境便利、水、电齐全,租金也便宜,马向阳这种身份一出马,尽快寻找到合适的房子不成问题。 “在装修期间,还望许司令能严格按照自己的承诺,严肃军纪,并在聚德大戏院实行优待座政策!至于我,则会在此期间规划好舞厅的装潢,到时还少不了马老板的协助!” 舒瑶说完,又朝马向阳一作揖。 马向阳眼睛翻个白眼,心里痛骂:女马的!让老子给你找房子,那十根小黄鱼还没给老子呢! 许攸宁见马向阳不应声,问道:“马老板,舒瑶说的有难度吗?” “没,没有,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马向阳赶紧回答,并忙不迭地向许攸宁作揖,别看他面上一副服从,心里却在已经把舒瑶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不过一贱命丫鬟,我若随了你的意,哪还有脸在香城呆着。 你不是要找个有水、有电的房子嘛,老子给你找!就怕你有钱租,没命住! 马向阳眼中,尽是杀机。 第87章遇小偷 几日后,马向阳传来好消息,位于前大街的郭家有一位宅子符合舒瑶的要求,约舒瑶去看看是否合适。 于是第二天,舒瑶放下手里的事情,欣然前往。 这几日,房东家总有亲戚来串门,舒瑶担心剩下的九块银元放屋里不安全,索性带在了身上。 她记得今天是前大街集,便盘算着等看完房子后,从集上买点东西去许家看看母亲,屈指算来,自打上次见面后,已经有快十天没见到母亲了,也不知她在许家过的好不好,许攸宁有没有为难她。 舒瑶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又过了三五个路口,便达了郭家宅子所在的前大街,果真集上已经挤满了人,各种小商贩沾满了街道两侧,叫卖声络绎不绝,一直延伸到最东端的郭家老宅前。 舒瑶站在集市西面远远地眺望,就见郭家宅子前停了辆马车,看来马向阳已经到了,她知道马向阳本就对自己心怀怨气,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可突然,身子被人撞了一下。 舒瑶下意识地回头,却见一穿着短褂的年轻人错身过她,并朝相反方向而去。 集市上人挤人,难免有碰撞,舒瑶未多想,回头便继续朝郭家走去。 可她刚要抬腿,就感觉胳膊又被人碰了一下。 舒瑶有些生气,面带怒色回头,却见身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不由质问:“什么事?” 原来,秋仁甫今天独自一人外出感受香城风土民情,路过前大街集时,便想来逛一逛,却正好看到一年轻人在偷舒瑶的钱,便顺手帮其拿回,并好心归还,却被这么怒声质问,不由地微蹙眉头。 但他还是压下心头的不悦,把钱袋递到舒瑶面前,问:“姑娘,这是你丢的东西吗?” 舒瑶垂眸一扫,一下子认出这是她的钱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刚刚碰撞她的那个年轻人是小偷,当即脸羞得通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双手接过钱袋,忙不迭地给秋仁甫鞠躬道歉。 秋仁甫打量着舒瑶,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被舒燕琬带走的女儿。 女儿现在就是这么大吧! 一时间,秋仁甫慈父心肠爆棚,瞬间笑逐颜开。 “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刚好看到有歹人偷你东西,举手之劳吧!” 秋仁甫边说朝着这那小偷行进的方向一指,可不偏不巧,那小偷也察觉到自己刚刚偷来的东西不见而回头张望,正好看到秋仁甫指他。 这小偷联想秋仁甫刚刚有撞自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战利品是被秋仁甫拿走的。 小偷仔细打量过秋仁甫,狠狠地咬紧了牙,随即转身离去。 秋仁甫自然注意到小偷在打量自己,却不以为然。 他笑眯眯地看着舒瑶:“姑娘,日后在外,要多加小心,钱财之物且要稳妥放置!” 秋仁甫的语气低沉和善,宛如一位老父亲在对女儿谆谆教诲。 “多谢先生教诲,我记住了!” 舒瑶攥紧钱袋,暗道是,欲速则不达,若不是急着去看看郭家老宅,也不会忽视小偷撞自己那下。 虽然自己很想尽快建好舞厅,但一定不能慌,免得再生意外。 她朝秋仁甫微微一鞠躬,抬手指了指郭家老宅方向,“我因有急事,所以有些匆忙,刚刚误会显示了,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秋仁甫顺着舒瑶所指看去,“姑娘可是要去郭家老宅?” 舒瑶惊喜:“你怎么知道的?” 作为即将继任的香城警察局局长,秋仁甫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刚刚他从郭家老宅门口经过,看到了聚德大戏院的马向阳,听他嘴里骂咧咧地在抱怨,内容大体为:一个臭丫头竟让我等她半天。 而舒瑶刚刚所指的方向正是郭家老宅,前后这么一联系,自然不难推断出来,舒瑶要去的就是郭家。 秋仁甫笑笑,不回答舒瑶的问题,只是劝说道:“郭家老宅已有些年头没人居住了,姑娘独自去,可得小心啊!” 秋仁甫的话让舒瑶的心“咯噔”一下,她记起,马向阳已经不止一次对自己动粗了,前几次因有许攸宁,自己并未受伤,今日自己贸然前往,若他真行不轨,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啊。 舒瑶又惊又怕,不能独自一人去见马向阳,她连忙对秋仁甫行礼,“多谢先生提醒!”并欲转身要去找许攸宁,可她才刚转过身,眼前呼啦啦地围上了一群人,直接把她跟秋仁甫围在了中间。 还没等舒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男子叫嚣道:“老大,就是那男的,偷了我的钱!” 舒瑶寻声看去,却见这叫嚣的正是刚刚偷她钱的小偷,顿时火冒三丈,谁偷谁钱,简直一派胡言! “老大,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小偷继续办可怜兮兮状。 随着小偷声音落下,却听一嚣张的声音传来:“呵呵,敢在我的地盘上偷我兄弟的钱,不想活了!我今儿要会会,到底是什么人物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这声音……是那个柳石头的! 舒瑶心头一怔,他昨天跟陈芳菲大婚,今天不老实在家呆着,怎出来瞎晃荡! 柳石头摇摇晃晃地从人群后走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舒瑶,顿时双眼放光,他贱兮兮地蹭到舒瑶面前,“呀,妹子,咋是你?” 舒瑶不愿搭理他,往后退一下,指指那小偷,“刚刚明明是他偷了我的钱袋!” “这小妮子,你瞎说什么!”小偷凶狠地瞪着舒瑶,他走到柳石头面前,“大哥,这小妮子跟那男的是一伙的,那可是我孝敬您的钱啊,整整九块银元啊!”他谄媚地朝柳石头作揖,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为表自己所说不假,他故意报出钱数,其实对这小偷而言,做贼做久了,不用打开看,用手摸摸就能知道钱袋里放了多少。 柳石头正因舒瑶不给她面子而怒火,他再次打量一番舒瑶,见她是一副丫鬟打扮,衣服都洗得泛白,暗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个丫鬟命,指定是被沈涵飞玩腻了,踹了!哼,好你个舒瑶,我真心待你,你却不识好歹,今天落在我手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想罢,柳石头咬咬牙,冲舒瑶道:“敢在我柳石头的地盘上为非作歹还真是大胆!舒瑶,念咱们认识一场,把钱交出来吧!” “那是我的钱,我为什么要交出来!”舒瑶不从。 柳石头立刻变了一副脸,“别给你脸不要脸,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不客气了!” “柳石头!你别太过分,你一不是官、二不是警,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我们是贼,你有什么证据!”舒瑶一边怒斥着柳石头,一边靠近秋仁甫。 小偷叫嚣道:“你还敢说证据,你们偷拿我的钱就是证据,整整九块银元,你敢拿出来数数嘛!快拿出来啊!” 舒瑶一时没法回应,因为钱袋里真的是九块,很是纠结。 若不拿出来,显得自己心虚;若拿出来,岂不是正中小偷的奸计。 正在她不知所措时,却听秋仁甫说话了,“姑娘,咱们堂堂正正,明人不做暗事,把钱袋拿出来,让他们查看便是……” 他说着,就把手伸向舒瑶,示意舒瑶把钱袋放到他手里。 舒瑶皱紧眉头,咬着牙朝秋仁甫摇摇头,不行啊,不能拿出来,拿出来就正中小偷的诡计了。 秋仁甫像明白舒瑶的担心,他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放心拿出来便是…… 两道眼神对峙半晌,最后舒瑶选择了妥协,她紧紧抿着嘴唇,拿出了钱袋,递到了秋仁甫手上。 秋仁甫又给了舒瑶一个浅浅的笑,他轻轻颠了颠,然后转身走到了小偷面前,“你说,这是你的?” “没错,就是我的,是你偷了我的!” “好,既然是你的,你应该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吧!”秋仁甫把钱袋在小偷面前晃了晃。 那小偷仰头大笑,“哈哈哈,你是傻了还是聋了!我刚刚可是告诉你,钱袋里有九块银元,你没听清嘛!” “那不好意思了,这钱袋不是你的!”秋仁甫仰头大笑,他晃动一下钱袋,里面发出银元碰撞的声音。 小偷脸色大变,听这声音钱袋里至少有十五块。 “一块、两块、三块……十四、十五……哎呀,整整十五块啊,不好意思了,这钱袋不是你的!”秋仁甫打开钱袋,一块一块地数着银元,数完后,他扎紧钱袋,重新递到舒瑶手里,“丫头,拿好你的钱,别再让这歹人偷去!” 舒瑶惊得目瞪口呆,迷迷瞪瞪地接过钱袋。 “你……你!是你偷偷往里多放了银元!”小偷脸色惨白,他瞬间明白,秋仁甫既然能从自己身上取回银元,那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多放六块进钱袋也不是件难事。 柳石头听到小偷这话,眼睛滴溜溜一转,“没错,我也看到了,就是你偷偷往里放了银元,说说吧,那六块银元又是哪里的!若说不明白,那就是偷的!” “这位兄台,你怎这么肯定我是偷的?”秋仁甫冷笑一声。 “这是我的地盘,我就敢肯定!”柳石头横眉冷对。 “真是好大的口气,朗朗乾坤,几时还出了你这个土霸王,你既然认定我是贼,可敢跟我去警察局对质!”秋仁甫勃然大怒,他便衣在香城逛了几日,本对沈涵飞治理下的香城甚为满意,就没想到还有这种刁民。 “你,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柳石头不屑,他撸撸袖子,就要拉扯秋仁甫去警局。 柳石头身旁的跟班一看他这副架势,赶紧急声制止:“大哥,使不得啊!” 第88章许家碰面 柳石头不明觉厉,“有何使不得!” “大哥,昨天刘探长不是专门来叮嘱咱们了嘛,说这几日新局长要就任,让咱们少去打扰……你看那人,穿着考究,定不是平头老百姓,咱可别触了刘探长的霉头!” 柳石头深吸一口气,还别说,刘探长还真说过这番话,他赶紧又打量了一番秋仁甫,青袍褂是上等的绸缎,下身裤也是上等好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于是他摸摸下巴,“算你运气好,老子今天先放你一马,若下次让我遇到你,轻饶不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过秋仁甫,将秋仁甫的样子刻进脑子,莫了,还不忘上前来调戏一番舒瑶,“妹子,别在外风餐露宿,跟着哥哥,享福……” “滚!”舒瑶不等他说,便怒骂道。 “别给脸不要脸!”柳石头抬手就要打,秋仁甫往前大跨步,横在舒瑶身前,“光天化日,你还敢打人!” “你……”柳石头狠狠地咬紧牙,“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转身便吆五喝六地离去。 “先生,太感谢您了!” 在柳石头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舒瑶的视线后,她赶紧拿出钱袋,把秋仁甫偷放进钱袋的银元归还于他。 却被秋仁甫拒绝,“免了,免了!” “这怎么行!” 秋仁甫摆摆手,看着舒瑶,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女儿,这十几年来,他未曾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此刻,他有些恍然,宛如舒瑶就是自己的女儿一般,“你我相遇便是缘分啊……” 但他这种“缘分论”显然不能被舒瑶接受。 “既然是缘分,就不能被这铜臭污染!”舒瑶把六块银元用力的塞回秋仁甫手里,“刚刚您替我解围,我还没谢您了,又怎能要您的钱呢!” 秋仁甫见舒瑶态度这般明确,也不在坚持,把银元放回口袋,“不瞒你说,我女儿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这些年我没在她身边,看到你,就想到她,甚是自责啊!” 舒瑶听闻这番话,莫名也想到了自己生父。 生父在她记忆里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小时候她曾追问过母亲,但母亲每次都很很气,久而久之她便不在追问。 “您一定会早日跟女儿团聚的!”舒瑶真心祝福。 “多谢!”秋仁甫从回忆里抽神,他看向舒瑶,“你还要去郭家吗?” 舒瑶点点头,她刚要说,想去找朋友陪同,秋仁甫却又开口了,“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舒瑶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秋仁甫。 秋仁甫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像我女儿,我担心你一个人会遇到危险!” 舒瑶想着刚刚秋仁甫的挺身而出,又想着若去找许攸宁定会有其他麻烦,深思熟虑后,点头答应了秋仁甫,“那就有劳先生了!” 秋仁甫分外高兴,他微微一拱手,示意舒瑶一起走。 舒瑶行礼,便与秋仁甫一起前进。 走动中,秋仁甫自我介绍道:“我姓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姓秋? 舒瑶心想,看来是外地人,前不久方琦投奔的秋仁甫刚来香城,这位难不成就是秋仁甫吧。 舒瑶边走边仔细打量着,看他刚刚的手法的确像是从警人员,若是直接问他名字,有些不妥,舒瑶压下心里的好奇,没有直接问,但心底却已经确定这就是秋仁甫。 哎,就算真的是秋仁甫,那也得让对他一脸痴迷的方琦来介绍,女人心海底针,若让方琦知道自己私自接触秋仁甫,那还了得。 想罢,舒瑶没有挑破自己认识方琦这层关系。 只是说道:“秋先生,您可以喊我瑶瑶!我母亲都这么称呼我!” 瑶瑶?! “这么巧,实不相瞒,我女儿小名也叫瑶瑶!”秋仁甫欣喜若狂,女儿是“盛”字辈,全名秋盛瑶,乳名瑶瑶。 舒瑶虽然对秋仁甫心怀感激,但在他这声惊呼后,心里却不由地嘀咕了,这还真是个会讨人欢心的,难怪方琦会对他如此痴迷,随口回答道:“那还真是有缘分!” 语气里却没带多少欣喜。 她的确不喜欢太会讨好女人的男人。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郭家。 这位宅子是郭老爷十年前为外室所建,这外室生性浪漫,为讨其欢心,郭老爷专门请了西洋的设计师建造,尖塔状的屋顶,拱门、大窗户以及修长的立柱,风格华丽、雍容华贵,放眼整个香城再也找不出一样的。 十年前的香城,民风相对保守,容不得这么怪异的房子的存在,郭老爷最终顶不住内外的压力,在这西洋建造外又围了一道高高的青砖墙,所以整个宅子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此时的马向阳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身旁一个穿短衫的小厮正拿着蒲扇在给他扇风。 见舒瑶迈步进来,马向阳蹭得一声站了起来,冲着舒瑶便大声质问道:“我在这等你一个多时辰了,你这死丫头怎么才来,我告诉你,惹怒了老子,老子让你……那是谁!怎么跟你来了!”马向阳大声威胁,却因在看到秋仁甫后停了下来,他眯眼打量秋仁甫,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难道是许攸宁派来的? 马向阳见秋仁甫四十出头,举止深沉、稳重,猜想,若是许攸宁的手下,职位定也不低!许攸宁竟派人来陪着死丫头,看来,这臭丫头还真是他的心疼尖啊! 他担心自己训斥舒瑶的事传到许攸宁耳朵,于是立马收起了嚣张,“来晚就来晚吧,看看房子比较重要!不在那傻站着了,跟我走!” 他说这话的语气虽然依旧不和善,却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嚣张。 他转过身,给身旁的小厮递了个眼神,那小厮会意,立刻退到了一旁。 马向阳心里这个郁闷啊,本想着在郭家好好教训一下舒瑶这死丫头,谁能想她竟带人来,因搞不清楚秋仁甫的身份,马向阳不敢贸然动手。 两年前,胡司令牵头,联合香城几大家族投资建立了香城第一家发电厂,采用100千瓦直流发电机组,可提供几百户人家的供电需求,但毕竟是新兴的玩意,香城能接受的人家并不多,包括郭家在内只有不足二十户,而郭家又是这二十户里唯一一家全部换上电灯的人,要知道白家也不过这在白老夫人院子跟白景瑞书房里按了电灯。 按完电灯没多久,郭家大爷在外发了大财,整个郭家连同这外室也就跟着去了南京,如此一来,这房子便空了下来,虽说没人居住,但按好的电线也没拆除。 郭家搬走后不久,便拖人挂出这房子的出租告示,却因西式的装饰风格无人问津,于是便一直空着。 舒瑶随马向阳绕郭家老宅转了一圈,她边看边依着自己画的图纸对老宅进行规划,让她欣喜的是郭家老宅的电路布置竟然跟她的设想超级吻合。 也就是说,若将郭家改造成舞厅,电路方面不需要改动太多。 而这房子夸张的西式建筑风格,也正好跟舒瑶设想的舞厅风格符合。 “马老板,就这套了!”舒瑶满意地跟马向阳说道,“不知房租怎么算?” 马向阳的耐心早已经耗尽,他看着舒瑶写满兴奋的脸,又想起垫付给关三的十根小金鱼到现在许攸宁都没还他,若在继续操持租金的事,还不知道得搭上多少钱,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房租多少!” 他朝舒瑶一拱手,“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房租的事你还是自己去跟许司令说!” 撂下这话,也不管舒瑶一脸茫然,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随着马向阳迈步出门口,也不知从哪冒出了五六个穿着短衫的年轻人,那些年轻人手里有拿着绳子的,有拿着棍子的,各个凶神恶煞,好不吓人。 舒瑶一阵阵后怕,天啊,若刚刚自己贸然独往,此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秋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舒瑶转身拱手行礼。 秋仁甫微微一笑,他手臂弯曲,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这个马向阳啊,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的小肚鸡肠,竟打算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 无耻! “瑶瑶姑娘不必客气!”秋仁甫搀扶起舒瑶,他想起刚刚看房子时舒瑶注意的事项,眉头微微一皱,问:“你要租郭家的宅子建舞厅?” 他听沈涵飞说起过,为缓解军、警的矛盾,许攸宁专门请人建立一座舞厅,供大家娱乐。 却没想到许攸宁聘请的竟然是舒瑶。 他终于明白,马向阳这个老滑头为什么会对舒瑶充满了敌意。 对于,秋仁甫这么轻松就猜到了自己租房子的目的,舒瑶心里有些吃惊,“嗯,我是打算建舞厅的,不知秋先生有何高鉴?” “高鉴倒是不敢当,只是听闻郭家保守,这宅子虽是建给外室居住,但改建成舞厅,怕是郭家会反对!”秋仁甫沉吟片刻,“刚刚,那位马老板不是说让你去找许司令嘛,你可把这个说给他,我相信依着许司令的谋略,定能想到万全之策!” “多谢秋先生指点!”舒瑶再次对秋仁甫言谢。 随即,她又跟秋仁甫寒暄片刻,得知他继续在香城逛逛后,舒瑶便与他告别。 秋仁甫站在原地,看着舒瑶如小鸟般轻快地离开,不禁想知道,那个被舒燕琬带走的女儿,是不是也像舒瑶一般青春、聪慧。 第89章死了 舒瑶从集市上买了点水果,到许家后,她没直接去拜访许攸宁,而是先到母亲的小屋。 对于女儿的出现,舒燕琬倍感以外,拉着舒瑶不停地嘘寒问暖。 在得知舒瑶找许攸宁有事商量后,舒燕琬皱了皱眉,“瑶瑶,你来的可真不巧,许司令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这些日子都住在司令府里!听说是因为许小姐一人在司令府害怕,他在那陪陪许小姐!” 自打许攸宁跟胡司令完成交接后,许瀛月就嫌弃许家老宅破旧搬去了司令府,舒瑶知道许攸宁挺疼他妹妹的,留在司令府陪她,倒也不意外,“原来如此,那我去司令府找他吧!” 舒燕琬也知道女儿在为舞厅的事忙碌,她迫切希望女儿快点把事情了解,两人好早点离开香城,于是未做挽留,便亲自送舒瑶出去。 “母亲,您回去吧!”舒瑶在门口跟舒燕琬依依惜别,并挥手示意舒燕琬回去。 可舒燕琬却只是答应着,却未有要转身的意思。 舒瑶知道,她若不离开,母亲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于是她没有继续推脱,而是直接迈步下了台阶,一辆人力车却不偏不巧地停在她面前。 舒瑶抬眼一看,那从人力车里走下来的,不是秋仁甫嘛! 舒燕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舒瑶,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人力车里下来,当即心就揪成一团。 秋仁甫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舒燕琬不敢直面秋仁甫,连忙躲到门后,只伸出头来窥探着外面的状况。 更让她揪心的是,舒瑶竟然主动跟秋仁甫打招呼,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秋先生,您怎么来了?” 对于再次遇到秋仁甫,舒瑶有些意外,她连忙开口问道。 秋仁甫朝舒瑶一拱手,指指她身后的许家,“我来拜访个朋友,怎么?你跟许司令汇报完了?” 原来,在跟舒瑶道别后,秋仁甫脑中对女儿的形象越来越跟舒瑶吻合,他迫切想找到舒燕琬,想问个究竟,于是便来到了许家老宅。 舒瑶摇摇头,“许司令没在这,我得去司令府找他!” 她身子外旁边微微一侧,给秋仁甫让出进许家的路来,“秋先生,您请吧!”随后,她便直接抬步朝司令府而去。 因不想看到母亲那双恋恋不舍的眼睛,舒瑶没有回头。 但,倘若她回一下头,便能发现门后舒燕琬那双诚惶诚恐地眼神。 见舒瑶只是跟秋仁甫简单打招呼,舒燕琬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看来,秋仁甫并不知道舒瑶的真实身份啊。 她抬眼看向门口,却见秋仁甫迈步进许家,于是赶紧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她不想跟秋仁甫见面。 可没等她走几步,就听到门口的哨兵喊:“燕姨,有人找!” 舒燕琬知道,找她的人肯定是秋仁甫,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快步离开。 那哨兵急了,沿着长廊追来,“燕姨,你怎么了,有人找你啊!燕姨,你别走啊!” 哨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舒燕琬见自己真的是躲不过,只得停下脚步。 “燕姨,你怎么了?那位先生找你啊!”虽说许攸宁说舒燕琬只伺候她,但平日闲暇之时,舒燕琬也会为留守在许家老宅的士兵们缝补一下衣服,这些士兵年纪跟舒瑶相仿,舒燕琬都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而他们也对舒燕琬很尊敬。 “燕姨,你是不是生病了?”哨兵焦急地追问。 “没有,我刚刚以为你在喊别人!” “奥,那位先生找您!”哨兵答应一声,指指门口的秋仁甫。 舒燕琬“嗯”了一声,没有动。 哨兵见她答应了,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 舒燕琬低着头,百般纠结后,才鼓起勇气走向秋仁甫。 “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抬头看着秋仁甫,却故意不跟他四目相对,只是用一种陌生的口吻问。 秋仁甫看着舒燕琬,多年不见,她虽然苍老许多,但嘴角的那颗痣,和未曾变化的音色,无不表明,她就是舒燕琬。 秋仁甫大喜:“舒燕琬,果真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可能是认错人了!”舒燕琬态度依旧冷漠,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舒燕琬!当年我听信母亲的话,错怪你,当我想找你道歉时,你已经带着女儿走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找你们母女找的好辛苦,你难道连个改正的机会都不给我吗?”秋仁甫情真意切说道。 舒燕琬背对着秋仁甫,眼眶里噙满泪水,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秋仁甫,你不觉得道歉的成本太低了嘛,当年是谁说不管我们母女死活,是谁认定我做了不忠的事!又是谁不顾我苦苦哀求,一纸休书摔在我脸上!既然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就让它过去吧,你无需向我道歉,就像这十几年一样,秋仁甫你与我再无关系!” 舒燕琬撂下这话,转身便走,秋仁甫大惊,一把拽住了她,“好,就算你舒燕琬与我没关系,那女儿呢?那可是我的骨肉!” “你还知道那是你的骨肉?” 舒燕琬冷笑道,十几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秋仁甫全然不顾嚎啕大哭的舒瑶,强行将小小的她扔出秋家的画面犹如刚刚发生,那时的舒瑶不过几个月大,身上抱着一层单棉包袱,秋仁甫一边咒骂她是“孽种”,一边狠狠地将舒瑶扔出秋家大门。 每每想起当时的画面,舒燕琬便心如刀绞。 舒燕琬冷冷说道:“她死了!” 刹那间,关于女儿所有的想象如同沙土一般瞬间坍塌,秋仁甫就感觉头悬目眩,“你,你胡说!我女儿不可能死!” 他抓住舒燕琬的胳膊,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休想骗我,我知道你有个女儿,说,她在哪里?” 方琦说过,她跟舒燕琬的女儿是朋友,现如今舒燕琬却说女儿死了,不是骗人,又是什么! 舒燕琬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她不再惧怕秋仁甫,迎接着他的注视:“那是我的女儿的,你的女儿在你把她从秋家扔出来时,她就已经死了!” 是的,那一刻的秋盛瑶就已经死了,连同我舒燕琬的心也彻底死了! 不! 秋仁甫呆若木鸡,十几年前的那一幕浮现脑子,当时他的确是重重把女儿扔出门外,当时就死了? 我亲手杀了我的女儿!不!这不可能! 有人亲眼见过舒燕琬带着一个活生生的小婴儿离开的沪上,我女儿没有死,一定是舒燕琬在说谎! “秋仁甫,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舒燕琬咬着牙,却见秋仁甫面如死灰,原地不动,她毫不留情地拨开秋仁甫的手,一指大门,“秋仁甫,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秋仁甫没有动。 “哨兵!把他请出去!”舒燕琬冲着哨兵大喊道。 “不用了,我自己走!”秋仁甫终于缓过神来,但面上依旧是对舒燕琬的不相信,他逼近舒燕琬,威胁道:“舒燕琬,我知道你恨我,但若让我知道你又说了谎,我不会放过你的!” 舒燕琬冷笑道:“威胁我?秋仁甫!这就是你说的改正?我果真没看错你,你就是一个不知悔改的卑鄙小人!” “舒燕琬,你……” 秋仁甫被舒燕琬噎得说不话里,干张张嘴,舒燕琬却一指门外:“好走不送!请吧!” “好,我走!”秋仁甫气极,甩袖离去。 舒燕琬跟着他到了门口,直到看到秋仁甫上了门口的人力车,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日后若刚刚那人来询问舒瑶的情况,还望帮我隐瞒一下!”舒燕琬转身对哨兵说道。 说实话,在许家所有人眼里,舒燕琬都是温婉可人的,刚刚那如同恶狼的舒燕琬,哨兵还是第一次见,他有些晃神,但最后还是干脆说了声:“好!” 却说舒瑶。 她步行到达司令府,在让哨兵通报完后,便被允许进去。 有着上世的记忆,舒瑶没询问任何人便找到了许攸宁的办公室。 门,是半掩着。 舒瑶轻轻敲了一下门,没人回应。 她知道许攸宁的办公室是个套间,若他人在里面,是听不到敲门声的,于是便决定再大力敲一下。 却不想用力过度,舒瑶直接把门推开了。 此时,许攸宁的办公室里并不只有他一人,方思齐正好来汇报工作。 方思齐从家里拿来了上好的碧螺春,殷勤地给许攸宁泡了一杯,并亲自端到他面前。 但许攸宁并不喜欢喝茶,所以对她的殷勤本能的拒绝,推搡时,茶杯一歪,洒在了他的军装上,方思齐赶紧拿帕子帮忙擦拭,许攸宁哪里肯让她擦,便抓住了她的手。 不偏不巧,舒瑶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 她一见两人手握着手,顿时沉下脸来,心如被鞭子抽了一下。 原来是因为正与方思齐温存,才没听到我敲门。 我呸,什么许瀛月害怕,敢情你留在司令府是为了陪方思齐! 她冷笑一声:“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说完,便赶紧退了出来。 舒瑶依靠在墙上,直到墙面的寒气透过衣服沏入她皮肤,她放才晃过神,抬手摸一下自己的脸,竟是一片涨红。 冷静下来的舒瑶,不由地咒骂自己,许攸宁贵为香城司令,身边有位女子陪伴本就平常,更何况方思齐家境显著,与许攸宁也算是门当户对。 她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手背,许攸宁本就与你无关,刚刚沉下脸色给谁看! 想罢,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敲响了许攸宁的房门! 第90章新娘的衣服 “进!” 随着许攸宁的应声,舒瑶再次推开了门。 她走得很慢,头也压得很低,全然一副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模样。 许攸宁眼睛半眯,对于舒瑶的这番模样甚为不满,“难不成本司令办公室里有什么龌龊,你竟不想多看!给我抬起头来!” 舒瑶听他这番话,不由的腹诽:有没有龌龊的不好说,担心看到不该看的倒是真的! 她心里有些不舒坦,但还是抬起头,先是微微弯身行了礼,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倒也明白,指定是自己刚刚抓住方思齐手的事让舒瑶看去了。 他是又郁闷又惊喜,瞅舒瑶这模样,多半是吃醋了。 许攸宁心里欢喜不已,面上却未动声色。 可一旁的方思齐却按捺不住了,她心想,看来,这个叫舒瑶的,现在是许家的丫鬟了。 她本就对舒瑶这种倾国倾城的脸印象深刻,况且这宅门后院最不缺的就是美艳丫鬟爬上主子床的故事,方思齐越想越觉得后怕,于是未等许攸宁再次说话,她开口训斥道:“你一小小丫鬟不在老宅呆着,跑司令府来做什么!” 舒瑶一听方思齐的语气,俨然就好似是女主人啊,当即浓眉拧起。 方思齐还是跟上世一样,在许攸宁面前全然是当家人的模样,以前舒瑶没少因此跟她发生冲突。 但现在的舒瑶依旧不是以前的舒瑶,并不会因方思齐的盛气凌人而大动干戈,她没有说话,只是木木地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被舒瑶看得心虚,心里却感慨自己先前决定的正确,幸当时没有再冲动之下强行将舒瑶带到自己身边,否则都无法为她做解释。 他轻咳一声,道:“方副官,你误会了,她不是我家的丫鬟!” 不是丫鬟!方思齐登时脸色大变,不是丫鬟还能长驱直入到许攸宁办公室!是谁给了舒瑶这么大的胆子! 方思齐面带怒气,却闻许攸宁又说道:“刚刚咱们不是在说筹建舞厅的事嘛,她便是负责此事的!” 什么? 方思齐想起刚刚许攸宁谈论起舞厅时脸上雀跃与迫不及待,敢情是因为舒瑶负责这事。 “司令,您没在开玩笑吧,她可是……”她可是个丫鬟啊! 许攸宁见方思齐还想继续拿舒瑶的身份说事,当下便打断了她,“她的确是丫鬟出身,但刚刚你不是也在看过舞厅的计划后大加赞赏嘛!” 方思齐郁闷地皱起眉,她刚刚之所以称赞舞厅计划,那是因为她以为舞厅计划是许攸宁亲自负责的,怎会变成一个丫鬟呢。 许攸宁未再继续理会方思齐,而是看向舒瑶,见她依旧皱着眉,知道她仍旧在生气。 但当着方思齐的面,许攸宁又不便逗她开心,只得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你突然来我这,可是舞厅的事有了进展?” 尽管舒瑶一直在规劝自己跟许攸宁没半点关系,但不否认的是,她真的因为方思齐的存在而心生不悦,面对许攸宁的询问,她稍微迟疑一下,最终决定把消极情绪放到一旁,“是,我已选定了舞厅地址,只是……” 随即,舒瑶便把秋仁甫提醒她的,郭家是否同意在把那房子改成舞厅的担心说了出来。 “你来找许司令就是为了这事?”听完舒瑶的话,方思齐面露不屑,丫鬟果真是丫鬟,连这芝麻大小的事都得搞不定,“司令,要不这筹建舞厅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交给你?许攸宁冷笑一下,这怎么可能,筹建舞厅本就是为了了却舒瑶的愿望。 更何况,你跟沈涵飞关系一直处于敌对状态,若你经手,这事迟早搞砸,有着舒瑶,在跟警方沟通时,也会容易得多。 “方副官,咱们部中还有很多事等你来处理!”许攸宁之间拒绝了方思齐。 随后,他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舒瑶,“郭家房子的事,我亲自来处理,很快就会有结果,日后,若有什么事,你都可直接来找我!” “不管大小!” 因害怕舒瑶真的以为自己跟方思齐有关,最后,许攸宁还不忘补充一句,算是直接反驳了方思齐刚刚对舒瑶的质疑。 可舒瑶却并不领情,“那就多谢许司令!那舒瑶就不打扰许司令的美事!” 说完,她转身就走,就听许攸宁怒吼一声:“你给站住!” 美事!美事,去你的美事,我跟方思齐之间会有哪里有美事! 许攸宁只觉得心中一下子憋闷的很,他嚯得一下站起来,直奔舒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可对上舒瑶那双如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却又不知说什么。 于是两人你瞪我,我瞪你。 半晌后,许攸宁无奈做出退步。 “你先别走,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 自打许攸宁知道舒瑶那身学生装是沈涵飞送的后,心里就跟赌了块石头似的,连忙找洋人设计师给舒瑶定制了几身洋装,本想着在舞厅开业前,当做惊喜送给舒瑶,但眼下这般尴尬,只能拿出来缓解尴尬了。 舒瑶挣开许攸宁的手,毫不客气地拒绝:“我有衣服!多谢许司令!” 一见舒瑶依旧不给他留情面,许攸宁气得牙咬得咯咯直响,“你若继续穿做丫鬟时穿的那些衣服,之后的麻烦会更多!” “……”舒瑶竟不知说什么。 见舒瑶有被自己说动的意思,许攸宁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随手拨了个号码,不久一名士兵领着一棕色的皮箱出现在许攸宁的办公室,皮箱打开,里面放着四件衣服:两件改良的偏西式的旗袍,两件西式的洋装。 舒瑶上前,却见洋装皆是浅卡其色的格子纹连衣裙,搭配着白色的蕾丝花边,她一眼就认出这衣服是出自设计师史密斯先生之手,顿时往事涌上心头。 上世,舒瑶自尽时穿的那件婚纱,也是他设计的。 平心而论,许攸宁在物质上待她真心不错,不管舒瑶要什么,他都会想尽办法满足。 唯独舒瑶求他去拜托史密斯先生做件洋装时,许攸宁拒绝了她。 当时的许攸宁说:“我去拜托史密斯先生做洋装,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为我的新娘!” 舒瑶牢牢地记住这句话,以至于当许攸宁拿来史密斯先生设计的婚纱时,舒瑶误以为自己要嫁给他。 想想真是可笑,自己当时不过是白家送给许攸宁的礼物,怎会那么傻的以为会嫁给他! 更可笑地是,许攸宁竟在这个时候送自己史密斯先生设计的衣服! 去他女马的只为新娘做的衣服! 果真男人的话都不能信! 方思齐见舒瑶眼神茫然,只当是她是被行李箱里的华丽衣服惊住了,暗道是果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你不会不知道这衣服怎么穿吧?”说完,她故作夸张地捂了捂嘴,“啊,我差点忘了,你以前在白家做丫鬟,肯定伺候过白家的小姐们,肯定知道怎么穿!” 她仍不忘拿舒瑶做过丫鬟的事开玩笑。 许攸宁忽得恼了,他转身怒视方思齐:“方副官!人无贵贱之分,纵使舒瑶以前在白家做过丫鬟,但现在她是我许攸宁聘请来专门筹建舞厅的助手,而你也是我工作上的帮手,你们地位相等,你又何必故意揪着她的过往不放!” 方思齐以为自己是方昌翰的侄女被许攸宁高看一眼,却没想到在许攸宁心里自己竟跟舒瑶这贱人一样。 她张口要还嘴,却见许攸宁双目怒睁,额头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吓得她把嘴巴的话赶紧咽下,并把头扭到了一边。 舒瑶没料到许攸宁会为此对方思齐发火,当下甚是吃惊,她本不想接受这带给她痛苦回忆的衣服,但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她接受这些衣服,且要穿的漂漂亮亮。 谁说丫鬟就得一辈子当丫鬟!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许攸宁,道一声“谢谢”后,便拎着行李箱,离开了许攸宁办公室。 “你……”方思齐被舒瑶气急,她恨不得追上去把舒瑶拽回,却听身后许攸宁道:“方副官,你该去忙你自己的事了!” 方思齐狠狠攥了攥拳头,“嗯”了一声,重重踏着军靴离去。 一天后,许攸宁通知舒瑶,已经跟郭家沟通好,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始装修。 二十天后,郭家老宅焕然一新,一座名叫“丽都”的舞厅正式坐落在香城的前大街上。 因有军方、警方的背景,丽都舞厅开业当天,高朋满座,但凡在香城有点身份的人都被邀请参加了开幕,随着由舒瑶统一培训过的舞女身着统一的短裙亮相,瞬间引爆全场。 为给丽都造势,许攸宁专门从沪上请来了著名影星刘曼丽小姐。 刘曼丽身着贴身舞裙,在舞池里跳了丽都舞厅开业的第一支舞,引来宾客们的阵阵喝彩,但做为负责人的舒瑶,却因要接待宾客,忙得无暇坐下来欣赏。 一番忙碌后,舒瑶终于得了空。 她站在舞池边,看着刘曼丽摇曳身姿翩翩起舞,宛如一只蝴蝶飞在花丛中。 顿觉自己一切地辛苦都是值得的。 舒瑶从路过她身边的服务生手里端来一杯酒,本想着独饮自乐,嘴唇刚碰触到酒杯,却察觉到一道注视的目光射来。 那目光如火一般炙热,她循着注视看去,却见许攸宁站在舞池地另一边跟她遥遥相望。 他身着军中,挺拔帅气,剑眉星目,纵使霓虹灯闪烁也遮挡不住他的耀眼,他嘴角擎笑,友好地朝自己举了一下杯子。 舒瑶一怔,这一幕,好似在仙乐斯舞厅开业时,也发生过。 她若没记错的话,接下来,许攸宁会放下酒杯,穿过舞池,走到自己面前来,邀请自己跳舞。 果真,如她记忆中的一样,许攸宁将酒杯放回到服务员的托盘里,便迈步下了舞池。 眼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舒瑶却朝他举了一下酒杯,随即,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许攸宁,你不要着急,总有一天,我会在这舞池中翩翩起舞。 第91章招舞女 果真如舒瑶设想的那样,丽都舞厅的出现,极大的缓解了聚德大戏院的压力,又因许攸宁、沈涵飞一直在严肃军纪、警纪,自打开业以来,军、警和平相处,从未出现任何磨蹭。 虽然军、警矛盾暂时得到了解决,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绝大多数来舞厅玩乐的人并不会跳舞,需要舞女手把手的教。 而那些会跳舞的男士,又需要舞女来陪跳。 可舒瑶只培训了十个舞女。 如此一来舞女就处于供不应求状态。 客人需求得不到满足,舞女也累的要命。 所以,每到营业时间,都是舒瑶最紧张的时候,生怕发生争抢舞女的事。 经过几天的思考,舒瑶终于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她决定面向全城招募喜欢跳舞的女性,免费教学,承诺学会后,只需交纳一定的会费,就可直接进入丽都挣舞票。 本以为会鲜少问津,却没想到告示一贴出,大大超出了舒瑶的预想,前来报名的女子络绎不绝,队伍从舞厅排到了大街上,无奈之下,舒瑶只得暂停下午的营业,腾出时间跟人员来登记报名人数。 她这边正忙得不亦乐乎,忽听一熟悉的声音传来:“给我也记上!” 舒瑶赶紧抬头,说话的竟然是陈芳菲。 她穿着紧身的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嘴唇涂得通红,手里还拿着一把小扇子,腰肢乱扭,一脸傲慢地站在桌前。 “欢迎报名!”舒瑶从她身上收回眼神,答应一声,例行公事问:“姓名,年龄?” 陈芳菲却一下子恼了,她手里的小扇子“啪”得甩到了桌子上,“姓舒的,这才几天,别给我装得人模狗样的!我是谁,你会不知道!” 她这一吆喝,原本正在排队的女孩们瞬间退后,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报名台瞬间空了起来。 舒瑶倒也没发火,她抬眼又打量了一番陈芳菲,示意旁边的人记录:“陈芳菲,女,已婚,17岁!”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陈芳菲感觉好似打在了棉花上,“你……” 她冷哼了一声,还想发火,却好似突然记起了什么,在确定自己的名字的确被登记好后,拿起刚刚扔到桌子上的小扇子,扭动着腰肢转身离去。 而那些原本因陈芳菲大闹散去的女子们,瞬间又围了过来,纷纷汇报着自己的状况。 “我叫刘杏,今年十六,也想报名!” “我叫李香秀,今年二十,结婚好几年了,两个孩子,能报名嘛……” 报名又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宛如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陈芳菲气鼓鼓地出了丽都,随手招呼来一辆人力车,她坐着车直奔两个路口外的香满园饭庄,下车后,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跟踪后,这才进入了饭庄。 因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饭庄里空荡荡的,除去一个喝闷酒的老头,再无其他客人,小二迎上来,陈芳菲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随后她便被指引上了二楼一雅间。 雅间里,白家大少爷白晋轩正倚在靠窗的塌上。 他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可口的饭肴,却没有动筷子。 白晋轩面色蜡黄,一脸疲惫,举止慵懒,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睡觉一样,瞧见陈芳菲进来,只是抬了一下眼皮,身子没动。 陈芳菲见以前生龙活虎的大少爷如今这般模样,不由地心疼起来。 陈芳菲在白家当丫鬟的第二年,不小心中风,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幸亏白晋轩发现,坚持给她请了大夫,方才救回了她一条命。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陈芳菲都把白晋轩当自己的恩人看待。 她赶紧半蹲在榻旁,主动给白晋轩捶起腿来。 “不用了!芳菲啊,你都不是我们白家的丫鬟了,不用伺候我了!”白晋轩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大少爷,虽然我不在白家做工了,但在我的心里,您一直都是我的主子!”陈芳菲赶紧表忠心,她继续轻轻给白晋轩捶腿,并一脸谄媚地说道:“大少爷!您让我办得事,我办好了!” 白晋轩没有说话。 陈芳菲又道:“大少爷,您放心,舒瑶不过是一时得势,二夫人的仇咱们一定能报!” 白晋轩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哎,芳菲啊,你已不是白家的丫鬟,竟还能如此帮我,让我如何承受的起啊!” “大少爷,您别这样说,二夫人在世时,待我不薄,我又在二小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只要能让舒瑶那个小贱人付出代价,我在所不辞!”陈芳菲边说边狠狠地咬紧了牙,若不是这个小贱人,自己又怎会落得这副光景,嫁给柳石头这个混蛋,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白晋轩斜眼扫过陈芳菲,见她嘴唇紧抿,一脸愤怒,暗自庆幸,自己这出苦肉计的成功。 为让陈芳菲继续对自己死心塌地,白晋轩故作痛苦地干咳几声。 忙得陈芳菲又是捶背,又是倒水,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白晋轩对陈芳菲的表现甚为满意。 陈芳菲又给白晋轩捶了一会儿腿,末了,白晋轩掏了两块银元给她。 陈芳菲百般推脱:“使不得啊使不得,大少爷,我怎能要你的钱啊!” 白晋轩却态度坚决:“拿着,丽都是有钱人去的地方,眼光自然跟平头老百姓不一样,你去做身合适的衣服穿!” 这番话让陈芳菲眼前一亮,她本就发誓想嫁有钱人,若能在丽都勾搭个富贵人,也好早日摆脱柳石头,想罢,她双手接过银元,又一番道谢后离去。 随着陈芳菲的离去,原本瘫坐在榻上的白晋轩突然来了精神,他蹭得站了起来,狼吞虎咽吃光了面前所有的饭菜,酒足饭饱后,他在桌上留下一块银元,生龙活虎地下了楼。 他装的有气无力也好,给陈芳菲银元也好,不过就是想让陈芳菲死心塌地被自己为母亲报仇的棋子。 白瑞骏荒淫无度,二房能在白家占用一席之地就靠着柳洵云的周旋,现如今柳洵云死了,白人美也疯了,蓝荷韵也跟自己退婚了,白晋轩的天一下子塌了。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一个叫舒瑶的丫鬟。 他要报仇,他要让舒瑶身败名裂、血债血还! 从香满园饭庄出来后,白晋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张琪的诊所,正好张琪忙得焦头烂额,他便找到前台,以给向家里说一声自己的去处为由拿起了电话,实则却将电话打去了旁处。 电话接通后,白晋轩说出了暗号:“喂,您好,我想买煤油!” “奥,不好意思,现在都用电灯了,没有煤油!” 确定对面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白晋轩直接开门见山道:“人,我已经安排进丽都了,您看接下来……” “很好!接下来如何做,你给我听好了……”电话那端的声音用又快又轻地声音把接下来的安排说给白晋轩,“明白了吗?” “明白了,只是,您确定这样会成功吗?对方可是……喂……喂!”白晋轩对对方的安排心存疑惑,他刚要开口确定一下,对方却直接关掉了电话。 竟敢挂我的电话,真是该死!白晋轩痛骂道,手更是狠狠地抓紧了电话。 且说舒瑶这边。 陈芳菲摇着扇子离去后,舒瑶赶紧起身离开了报名处,她匆忙追到门口,眼看着陈芳菲上了人力车,方才长松一口气,但心里却不相信陈芳菲只是来报名这么简单。 她对门口看门的小厮们叮嘱一番,一但发现有人闹事,赶紧给通报自己,小厮连声答应着,舒瑶便又回到了报名处,又经过敢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忙碌,总算把起来报名的所有女子的信息登记完毕。 舒瑶拿起登记册,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来报名的足足有五十人! 若这些人真的都能成为丽都的舞女,倒是可以彻底缓解舞女供不应求的局面,但问题是,这些来报名的女子,没一个会跳舞。 她先前为培训开幕式的那十名舞女,足足用了十天,若仅靠自己去培训,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培训完。 舒瑶在努力想着办法,突然传来,门口小厮的疾呼声,“舒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舒瑶第一反应就是陈芳菲又回来了,她放下登记册,转身朝门口而去。 “舒小姐,门口来了个女的,点名道姓让你来迎接她!甚是嚣张!看……她还在那呢!”小厮边说话,边跟着舒瑶往舞厅门口走,眼看着就到门口了,他指着门外一个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女子,朝舒瑶说。 舒瑶眯眼看着那女子,却见她烫着时下最流行的波浪卷,足下踩两寸高跟鞋,身边放着一只小巧地皮箱,正慵懒地坐着小厮守门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头发。 她察觉到有人正慢慢靠近她,缓缓地抬起头,看面前站的是舒瑶后,当即哭出声来,“舒瑶,他嫌弃我,你可得收留我!” 原来是方琦啊,舒瑶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你长得这么漂亮!谁敢嫌弃你啊!”舒瑶上前搀扶起方琦,示意小厮帮忙拿着皮箱,自己则引着她往舞厅里走。 “还能有谁!秋仁甫啊!”方琦撒娇地跺一下脚,“我千里迢迢来投奔他,他竟然嫌弃我……” 第92章闹事 昨天,关于秋仁甫的调令正式到达香城,经过一番简单的手续,他便正式成为了香城警察局局长。 新官上任,秋仁甫首先做的,就是查阅香城近三个月来的案件。 沈涵飞并不知道秋仁甫跟方琦的关系,为给秋仁甫留下好印象,他便把“投背山”案,作为第一庄大案呈交给了秋仁甫。 当秋仁甫从卷宗上看到,方琦曾被囚禁投背山卖淫,勃然大怒,晚上回家时,自然要询问相关的情况。 这语气上不由地急迫了一点,方琦本就对在投背山的经历心存余悸,秋仁甫这一问,自然触碰到她的神经,当下便跟点了火的爆竹一样,与秋仁甫大吵起来。 秋仁甫的确有些介意方琦的这段经历,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压,哪个男人也受不了啊。 但他又不打算让方琦当正房,放眼整个民国,哪个军阀、高管没个窑姐出身的姨太太啊,如此想来,秋仁甫心里倒是舒服些。 可方琦的勃然大怒却让秋仁甫一头雾水,他心本就有些乱,便丢下方琦,一个人回了卧室,留她一人在客厅大呼小叫。 以前自己跟秋仁甫吵架后,不出一个时辰,他便会来哄哄,可这一次方琦在客厅等了整整一晚,也没等来秋仁甫的认错。 她越想越生气,若不是为了来找他,自己怎会被柳洵云骗到投背山。 好你个没良心的,竟嫌弃我了! 方琦一怒之下便离开了方家的山庄。 她别无去处,只好来投奔舒瑶。 “你母亲跟我说,你在舞厅忙碌我还不信!几日不见,舒瑶你可真是变凤凰了……这么大一舞厅,都是你一人操持的?” 因还没到营业时间,舞池里空荡荡的,方琦跳进舞池,对着空气翩翩起舞,“哎,我已经好久没跳舞了,真没想到,回来后第一次进舞厅竟然是在香城!” 许是一个人跳舞不尽兴,她一把将舒瑶拽进舞池,“来,我教你!” 眼看着,营业时间就要到了,舒瑶敷衍地跳了几步。 方琦竟夸张地叫了起来,“呀,你是会跳舞的啊!谁教你的啊?” 方琦知道,舒瑶先前只是白家的一个丫鬟,自然对她会跳舞心存疑惑。 方琦的问题让舒瑶面色一怔。 她的舞蹈老师是许攸宁。 而许攸宁之所以教她跳舞,则是为了让舒瑶去收买沈涵飞。 想想心怎么这么痛啊! 舒瑶皱紧了眉头,随口编了个理由:“白家三少爷跟少奶奶都曾在外留过学,他们邀朋友聚会时,我在一旁学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我能做你的老师呢!” 方琦一脸失落,虽说百姓思想陈旧,但放眼民国,到国外留学的年轻人却不是少数,就说香城,在外流过洋的三五十人是能找出来的。 “你想教人跳舞?”舒瑶灵机一动,她正发愁找不到舞蹈老师,方琦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嘛,“我聘你来当舞厅的舞蹈老师好不好!一月十块银元,舞票全部归你!” “咱俩提什么钱不钱啊!反正我没地儿去,你容我在舞厅,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方琦一口答应。 有了方琦的协助,五十名舞女很快出师,投入到丽都舞池中,于是舞女跟客人供应不足的问题顺利解决了,舞厅的生意继续红红火火起来。 又是一晚夜幕降临。 没钱的穷人,忙碌了一天,随着夜幕的降临进入了梦香。 但有钱的富人,却随着夜晚的降临进入另一种放松状态。 马向阳一如既往地手拿文玩核桃,迈着四平八稳地步子挑开前台跟后台之间的布料往外看。 眼看着戏就要开场了,以往熙熙攘攘的台下,就坐着三五个老戏迷,全然没有平日火爆的场面,就连给军、警留的优等座,竟然都空着。 今天的戏可是侯德斌的《弓砚缘》啊! 以前侯德斌演出,可是场场爆满,过道上都站满了人,戏票更是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不应该啊!马向阳有些想不通,他喊来门口的伙计,“门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这个时候还看到客人!” 小伙计挠挠头,心想:哪是门口出事了! “老板,门口没有客人,咱们的戏票啊,今天压根没卖出去!” “胡说,全香城谁等着看侯老板《弓砚缘》!”马向阳压根不信,他推开伙计,直奔售票口,冲着卖票的质问道:“这场卖出去多少!” 售票口的小伙计脸吓得惨白,哆哆嗦嗦站起来,“一等座卖出去三张,二等座一张没卖……今天专门给军爷、警爷留的优等座,他们也没来取!” “胡说!” “老板,小的没有胡说!自打丽都舞厅开业以来,咱们是一天不如一天,本以为前几天没有名角儿,谁能想连侯老板的戏也……大家都去丽都跳舞了,没人看戏了!” 丽都,丽都,又是这个丽都! 舒瑶,你这是玩我啊,拿了我十块铜板,又拿了我十根小黄鱼,却弄出个丽都舞厅来抢我生意,早就看你不是善茬,竟又欺负到我的头上。 “你去找几个人到丽都耍耍!给那臭丫头点颜色看看!”他朝着那看门的伙计低语几句,伙计应声离去。 却说此时的丽都舞厅,早已高朋满座,绝大多数来这里消遣的人已经会跳舞,舞女们的工作基本上以陪跳为主,每人一晚上最少也能挣十余张,而陈芳菲一晚最高纪录是有三十张舞票,一时间便成了丽都最火的舞女,连老师方琦都被盖过了风头。 眼看着一直跟自己跳舞的老舞客接二连三的拜倒在陈芳菲的石榴裙下,方琦的怒气差点被点爆了,她插着腰就要去找陈芳菲理论,却被舒瑶一把拽进了马桶间。 方琦重重推开舒瑶的手,指着舞池中陈芳菲的方向叫嚷道:“你干嘛拽我啊,那个贱人真是太过分了!前天抢我舞客,我忍了,昨天又抢,我也忍了,今天她竟然又来,那个贱人,若不让她知道知道我方琦的厉害,我就跟她姓!” 她说着,又要往外冲,舒瑶赶紧拉住她,“不就是个舞客,你至于嘛!” 方琦气势汹汹道:“当然至于,这是面子问题,她的交谊舞可是我教会的,果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舒瑶忙劝:“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你这老师教的好,更何况你是名花有主的人,若让秋局长看到你跟别的舞客拉拉扯扯的,他会怎么想?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搭理他了?” 一提到秋仁甫,方琦面上的怒气减弱了许多,舒瑶赶紧又说道:“你啊,老老实实在丽都做舞蹈老师,别想着挣什么舞票,若让秋局长看到你跟别人搂搂抱抱的,那怎么办?” 今天早上,舒瑶派人去警察局送去了请帖,本想邀请沈涵飞跟秋仁甫一同前来,不巧沈涵飞正好外出,也只有秋仁甫一人应下了请帖,估摸着这个时候他人也应该到丽都了,方琦没有人跳舞也好,过会儿可以专门伺候秋仁甫,也方便两人修复感情。 舒瑶正劝说着呢,却见侍役匆匆冲进马桶间,“舒小姐,不好了,有人闹事!” 侍役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哐啷”一声,桌子被踢翻的声音,紧接着柳石头地声音响了起来。 “舒瑶,你给我出来!” 舒瑶吃了一惊,赶紧从马桶间出来,就见柳石头逮着陈芳菲的头发,嚣张地绕着舞池乱窜,“舒瑶,你给我出来!” 陈芳菲的头发被拽着,她只能弯着身子,原本精致的发型已经乱作一团,不知糊了几层粉的小脸也涨红,那些买了她舞票的舞客见状,纷纷逃得远远的,一时间,丽都舞厅更是乱成了一团。 舒瑶见柳石头提溜着陈芳菲,大体也知道他为什么闹事。 她怒斥着,并上前拽开柳石头拉着陈芳菲头发的手,“柳石头,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动手打人嘛!” 陈芳菲也叫道:“你放开我!快点!” “不放就不放,我教训自己媳妇,你少管闲事!” 舒瑶笑道,“柳石头,是你叫着我的名字喊我出来,我出来了,你又嫌我管闲事,那好,你好走不送,回家教训自己媳妇吧!保安,送客!丽都是大家消遣的地方,不是你丢人现眼的地方!” 说完,她不再阻止柳石头打陈芳菲,转身就走。 柳石头急了:“你给我回来!” 他松开陈芳菲,一把拽住了舒瑶,“像我柳石头也是香城响当当的好汉,我媳妇在你这跟旁的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我的面子往哪放!” 马向阳的人来找他,让他去丽都闹点动静,给舒瑶颜色。 柳石头本不想答应,整个香城谁不知道丽都有着军、警的背景。 但马向阳的人承诺了,许攸宁这几日正忙着练兵,沈涵飞也去沪上出差了,新来的警察局长又不认识舒瑶,闹完事,出去躲上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没人再提这事了。 柳石头想想也对,不在这时候教训舒瑶,更待何时! 于是柳石头便带着几个弟兄杀气腾腾地进了丽都,却见陈芳菲跟一肥头大耳的男子抱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立刻脸拉的老长,觉得自己的面子都丢光了,便直接冲进舞池把陈芳菲给提溜了出来。 陈芳菲骂道:“柳石头,你别不要脸,老娘拿钱回去时,也没见你说不要,现在要起面子来了!” “臭女人,给老子闭嘴,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柳石头抬手就给了陈芳菲一巴掌,直接把陈芳菲打到在地,“舒瑶,我女人在你这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你得赔我!” “赔?怎么个赔?” 柳石头眼睛滴溜溜一转,一下就看到站在舒瑶身后的方琦。 方琦年纪比陈芳菲大那么几岁,又是见过世面的,气质大气,长相也妩媚,烈焰红唇,眼睛当下就直了:“让她陪我几晚上!” 柳石头的话,嚣张到一个极点。 他指着方琦,一脸地张狂。 舒瑶被柳石头的无耻气急,恨不得上前给他个耳光,忽然,秋仁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舒瑶顿时计上心头。 第93章栽跟头 “柳石头,我这是舞厅,不是妓院,你来错地方了!” 她知道柳石头这人的性格,若想惹怒他,只需要揭他的短处,“要找窑姐,出门右拐丽春院,那里多得是!” 说完,就又把方琦护到自己身后。 柳石头第一次进丽春院时,没钱被老鸨子撵了出来,成为他流氓生涯的一处污点。 果真,柳石头怒了。 “呵呵,好一个舞厅,我看你是挂羊头卖狗肉,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背地里还不知干了什么勾当!”柳石头朝舒瑶走来,他一把将舒瑶推到一边,贱兮兮地看着方琦,“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啊!” 方琦不搭理他。 柳石头先是用带着侵犯似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方琦的胸部,随后毫不客气地抬手想去拦方琦。 这女人的身材,可比陈芳菲要带劲儿得多,模样虽然不如舒瑶,但也是人中翘楚,若能睡上一晚,真是做鬼也风流啊。 柳石头的冒犯让方琦想起了自己在投背山那些不好的回忆,她大叫一声,抬手就朝柳石头抓去。 柳石头早有防范,未等方琦碰到他,他抬手就给了方琦一巴掌。 方琦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小巧的脸上瞬间印出五个手指印。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被石头哥看上你,是你福分!别给脸不要脸!”柳石头身旁的跟班瞪得牛一般的大眼朝着方琦叫嚷。 柳石头朝方琦狠狠吐了一口,“妈的,敢打老子!”他高抬手又要打方琦,却听: “啪!” 所有人都替方琦捏了一把汗,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接连被柳石头扇了两巴掌,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出来跳舞了。 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这次却未听到方琦的惨叫,反倒是柳石头捂住脸。 “妈的,谁打的我!” 他眼神四处看,一眼在人堆里发现了秋仁甫。 舞厅里的灯光有些暗,柳石头并没有认出秋仁甫就是那天在前大街的人,只觉得这人比其他人离自己更近,更有打自己的可能。 他直窜到秋仁甫面前,伸手就要恰秋仁甫的脖子,“是你,你敢打我!”可没等他碰到秋仁甫,就又听到“啪”得一声耳光声。 “没错,是我打你!”秋仁甫走到方琦面前,一把将她拦进自己怀里,“你欺负我女人,我打你有错嘛!” 方琦扑到秋仁甫怀里,顿时感动地大哭不止,“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秋仁甫轻轻拍拍方琦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会,不会,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自然记得你的好!” 这番话,又触动了方琦的心思,她的眼泪彻底止不住了。 舒瑶见秋仁甫果真如她料想的出手,不由地也长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方琦紧抱着秋仁甫不放,没有刚刚的气势逼人,只有满满小鸟依人的温柔,便知两人在这一刻已经和好如初。 “行了,别在老子面前腻腻歪歪的了!”柳石头抖一下下巴,脸颊没刚刚那么疼了,这时,一道霓虹灯光射来,扫过秋仁甫的脸,柳石头大惊,“是你!” “没错,是我!”秋仁甫大义凛然道。 “天堂有门儿你不走,非到老子面前瞎咣当,上次老子放你一马,今儿老子不给点颜色,你还真以为老子是吃素的!”柳石头把刘探长的叮嘱抛到脑后,反正沈涵飞现在不在香城,他还能让不知从哪跑出来的贱人得了便宜不成。 反正马向阳让我弄出点声响,正好对这个不知死活的下手,真是天助我也! “来啊,把这人给我围住!”柳石头朝着他带来的人喊道。 就见跟着柳石头来的混混们哗啦啦一下把秋仁甫跟方琦围在了中间。 “柳石头,你要干什么!”舒瑶质问道,并示意保全过来。 “一个个都在那别动!”柳石头察觉到舞厅保全的靠近,抬手指着他们威胁道:“老子今天是跟他解决个人恩怨,谁都别动!” “柳石头,我看你是故意来闹事的!”舒瑶气急,“你快点走,否则,我报警了!” “报警!好啊,你报警啊,我柳石头来丽都先遣,先是看到自己女人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又被人莫名其妙挨了打,让警察,以及全香城的老百姓评评理,丽都舞厅是怎么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柳石头胡搅蛮缠,他一手叉腰,一手似指点江山状朝着围观的人指画道。 你说怎么那么巧,他又在人堆里发现了刘探长。 正冒着身子,想逃离舞厅的刘探长。 自打前些日子,刘探长来过一次舞厅后,便彻底迷上了这里,更是跟一个叫肖翘的舞女打的火热,一天不来就浑身难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明看出柳石头故意闹事,他也不方便上前来过问,本想着坐一旁等着事态解决,再继续跳舞,却不想秋仁甫竟然出手了。 未避免惹祸上身,他只好选择逃走。 可柳石头哪里知道这些,他见刘探长已经到了舞厅门口,脱口而出:“刘探长!您来给评评理!”他挤出人群,直奔刘探长面前,弯身谄媚做邀请状。 刘探长一看自己横竖是躲不过了。 他摸摸鼻尖,边随着柳石头往人堆里走,边故作茫然,“我刚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探长,我今天来这找我媳妇,却莫名其妙被这人打了,还威胁我要报警!”柳石头只字不提他调戏方琦的事。 “哦?还有这种事!这种事是得报警啊!”刘探长继续装模作样,他故作什么也不知道,听完柳石头的话,便转身看向秋仁甫,“啊……” 他故意发出惊叹声,脸上更是努力表现出惊愕,嫁妆第一次认出秋仁甫。 “刘探长,你可得为我做主……” “啪!” 柳石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刘探长高抬起手,又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柳石头打的眼冒金光,“刘探长,你,你干嘛打我……” 刘探长没搭理他,径直走到秋仁甫面前,弯身深深鞠了一个90度的躬,“秋局长,让您受惊了!” 秋局长! 他就是香城新就任的警局局长! 就是连许攸宁还有香城县县长都避让三尺的秋仁甫! 现场瞬时间安静了下来! 本还替他担心的众人不由地长吁了一口气。 “秋、秋局长!” 他就是新上任的警察局局长! 柳石头只感到五雷轰顶。 秋局长的女人在丽都舞厅,刚刚自己还调戏她,柳石头心想,完了完了,这下自己彻底完了! 他双腿一软,“啪叽”就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扑到秋仁甫脚下:“秋局长啊,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混账!我混账!” 跟着他的那些混混们,见状,赶紧退到一旁,一个个面如死灰,不知所措。 “秋局长,是属下管制不严,竟发生这种事,属下定不会让这种流氓逍遥,请局长给我一个机会!”刘探长连连表态。 秋仁甫却没说话,只是斜眼扫了一下柳石头,而后搂着方琦朝休息室走去。 刘探长低着头,直到秋仁甫的身影彻底进入休息室,他才敢大声喘气。 柳石头却一头雾水,压根不明白秋仁甫到底是什么意思,“刘探长,我……” 刘探长飞起就是一脚,一把逮住他的衣领,压下声音质问道:“你这臭小子,不是告诉你最近老实点嘛!” “是马向阳找我,我……”此时的柳石头恨死马向阳了。 “我什么我!”刘探长不容他说完,随即,他抬高音量,“来啊,把柳石头等一众闹事者押去警局!” 休息室里。 方琦正缩在秋仁甫怀里,她紧紧抱着秋仁甫,宛如一松手人就会跑了似的。 “你怎么就那么轻易放过那个柳石头了!”她对秋仁甫的处理结果甚为不满,娇嗔道。 “我已交给刘探长处理了!” 方琦惊呼:“怎能交给他啊,他们一看就认识!他若下次再来闹事可怎么办啊,你可不知道,刚刚差点吓死我!” 秋仁甫轻轻吻过方琦的额头,“我带你离开这里,就不会在发生这种事了!” “我不回去,我在这很高兴!”方琦不从。 恰,舒瑶端着咖啡进来,听到两人的对话,道:“我觉得秋局长说的没错,你啊,还是跟着他回去吧!” “瑶瑶,你撵我啊!”方琦从秋仁甫怀里弹出来,娇嗔道。 舒瑶道:“不是我撵你,我这里的确不适合你!连柳石头都不乐意陈芳菲在我这,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秋局长考虑啊!” 方琦抿嘴,细想舒瑶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秋仁甫点点头,忽然记起了一个重要问题:方琦在香城除了舒燕琬的女儿外,她没有其他的朋友,难道,瑶瑶姑娘就是舒燕琬的女儿? 秋仁甫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琦琦啊,自打你离开山庄,我是找遍了香城所有的旅馆,连沪上也找人打听过,没想到你竟你在丽都?难道瑶瑶姑娘就是你嘴里的那位朋友?” 第94章沈涵飞的盘算 女人心海底针,秋仁甫不过是想确定舒瑶的身份,但在方琦听来,却以为他对舒瑶有意思。 方琦酸溜溜地说道:“人家瑶瑶可是这丽都的负责人,我哪能高攀上她做朋友啊,不过是我无处可去,正好看的舞厅找教舞女跳舞的老师,便报名了,找个栖息之所罢了!” 出于“老母鸡护窝”心理,方琦没有说实话。 秋仁甫有些不信,“是这样吗?”他看向舒瑶,寻求确认。 在前大街时,舒瑶故意不做自我介绍,就是为了避免让方琦误会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自然也能理解她说这番话的原因,于是便朝秋仁甫点点头,“多亏了方琦,若不是她,丽都早不知乱成什么样了,没想到方琦人美,舞跳得也好,那些舞女们没一个不服气方琦老师的!” 秋仁甫依旧不信,随口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不去找你那朋友?” 他嘴里的方琦朋友自然就是舒燕琬的女儿,舒燕琬在许宅,方琦去投奔她,至少不会遇到柳石头这种无赖调戏。 方琦有些恼了,好你个秋仁甫,是不是看人家舒瑶漂亮了,就知道你是个花心的,她越想越气,直接从秋仁甫怀里出来,站在他面前,气鼓鼓第说道:“朋友,朋友!你就知道朋友,我来香城是投奔你的,不是投奔我朋友的!” 秋仁甫又是一头雾水,着实想不通方琦为什么又发火,碍于舒瑶在场,他不便表现出来自己怒气。 秋仁甫强压住自己的火气,低沉着声音道:“我也不过是关心你,怕你一人在外有不测,有熟悉的朋友照顾,总归不是坏事!” “朋友照顾,朋友照顾,你那意思是我在丽都不好呗!”方琦却压根不听秋仁甫的解释,认定他对舒瑶有意思,“丽都舞厅是许司令筹建的,沈队长又会时不时来照顾一二,会有什么不测!” 她撂下这话,全然不顾秋仁甫的脸面,扭头就离开了休息室。 “方琦……”舒瑶拉一把没拽住她,只得回头满怀歉意地看向秋仁甫:“秋局长,你看方琦的脾气……” 秋仁甫无奈地摇摇头,“哎,她这大小姐脾气,改不了了!” 他说着,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踱步出了休息室,却见方琦正站在舞池边一副等人约跳舞的模样,可有人来邀请她跳舞时,她又明确的拒绝。 方琦时不时看向休息室方向,当看到舒瑶陪着秋仁甫走出来后,她一把拉回刚刚她拒绝的那个舞客,拉着人家进了舞池,一脸的报复模样。 秋仁甫见状,长叹了一口气,“哎,真搞不懂女人啊……瑶瑶姑娘,你说,她这是怎么回事?” 舒瑶见秋仁甫一脸不知方琦为何生气的样子,嫣然一笑,“秋局长,您不该在方琦面前提她朋友的事……” 舒瑶并不知道秋仁甫嘴里那位方琦的朋友就是自己。 “我不过是想……”不过是想知道瑶瑶姑娘你是不是舒燕琬的女儿。 竟被方琦曲解,想我秋仁甫堂堂警察局长,想要找出舒燕琬的女儿还不轻而易举,此时的秋仁甫对方琦只有满满的失望。 “哎,算了算了,不提也罢!就她这脾气,在您这,您可得多担待啊!”秋仁甫朝舒瑶一拱手,作势就要离开舞台。 舒瑶忙劝说:“秋局长不跳舞吗?”他指指舞池里的方琦,暗示可通过跳舞哄哄方琦。 秋仁甫明白方琦的脾气,摇摇头,“感谢瑶瑶姑娘邀请,改日我再来丽都!”言毕,他便朝门口走去,舒瑶紧随其后,亲自送他出门。 秋仁甫临上车前,突然想起,方琦刚刚有提到了沈涵飞,追问道:“你认识沈队长?” 秋仁甫是沈涵飞的上司,舒瑶不想引起什么误会,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但秋仁甫却陷入了思考:“我听说丽都舞厅的建立主要是为了缓解军警的矛盾,许司令花下了重金,我们警方也不能坐视不管,自即日起,舞厅的安保便由我们警方来负责,绝对不会再发生像今天的事……” 尽管舒瑶并不想跟沈涵飞过多接触,但碍于秋仁甫的身份,她也没法拒绝。 三天后,外出归来的沈涵飞,刚回警察局报道,便得到了秋仁甫让他安排丽都舞厅安保的命令。 “报告局长,保证完成任务!”沈涵飞朝秋仁甫敬了一个礼,“属下这就去安排!”他说完,便要转身走,却被秋仁甫喊住了:“涵飞啊,丽都舞厅的瑶瑶姑娘,你可认识?” 瑶瑶姑娘?沈涵飞先是一愣,这称谓太像是妓院窑姐的名号,旋尔明白过来,“您说的是舒瑶吧?” 舒瑶! 瑶瑶姓舒! 秋仁甫只觉得似一记霹雳响在耳旁,嚯得一下从椅子站起来,“你说瑶瑶姑娘姓舒!” 沈涵飞一头雾水,“是,她随她母亲姓!” 他讶异地看着秋仁甫,不明白秋仁甫为什么会对舒瑶的名字这么感兴趣。 秋仁甫试探地问道:“那你可知舒瑶的生辰?” 秋仁甫打听舒瑶的生辰?沈涵飞警觉地轻皱眉头,只有在婚丧嫁娶时才会需要人的生辰,难不成秋仁甫看上舒瑶了! 难怪他会安排探员去丽都舞厅保卫安全! 这怎么成!一个许攸宁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再来一个顶头上司秋仁甫,这让他如何应对。 况且,秋仁甫的年龄都能当舒瑶的爹了,他绝对不能让这事发生! 于是他摇摇头,“不知道!局长,您问这个……” 秋仁甫自然不能把自己的家务事说给沈涵飞,他摇摇头,没直接回答沈涵飞的问题,而是迂回道:“我见瑶瑶姑娘小小年纪,竟担起了这么重的担子,很是佩服啊!” 不敢直接回答,果真有问题! 不行,我得打消秋仁甫的这个肮脏念头。 沈涵飞于是道:“秋局长,过几天便是您的生日,你看你孤身一人来我们香城,所以弟兄们就商量,想为您祝寿,地点就选在丽都舞厅,一来呢,是为了给您祝寿,二来,也算是迟到的接风宴,您看……” 秋仁甫微蹙眉头:“在丽都办接风宴,那岂不影响舞厅的营业?瑶瑶姑娘,怕是会不高兴吧!” 沈涵飞赶紧道:“局长有所不知,舒瑶其实是……是我的未婚妻!能为您庆生,她也很高兴!”沈涵飞一横心,把他的谎言继续夸大,仍旧在沈母那自己已经跟舒瑶发生过不可描述的事,自己娶舒瑶也是迟早的事。 什么?秋仁甫又是心头一怔,他眼睛瞪圆,盯着可能是自己女婿的沈涵飞,半晌后道:“好,三日后,我参加!” 到时,他要亲自问问舒瑶的出生年月。 自打跟舒瑶见面,秋仁甫就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女儿,他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巧合,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舒瑶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涵飞见秋仁甫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邀请,以为自己的谎言起到了效果。 但谎话终究是谎话,经不起推敲跟考验,若是在接风宴上,秋仁甫找舒瑶确定,那岂不会露馅,到时给秋仁甫留下了坏印象,怕是舒瑶也不会搭理自己了。 他必须马上找舒瑶把事情的利害说给她。 想罢,沈涵飞又朝秋仁甫敬个礼,随后便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在给属下布置好保卫丽都舞厅的任务后,沈涵飞提前一步离开了警局。 说来也巧,他刚路过自家当铺时,正好遇到了舒瑶。 舒瑶穿着许攸宁送的史密斯先生设计的格子纹洋装,穿着黑色的粗跟高跟鞋,沿着当铺面前的小路缓缓走着。 “舒瑶!”沈涵飞把车停在自家当铺门口,迫不及待下车,“你这是要去哪?” 舒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沈涵飞,她微微行礼后,指指身后的当铺,“我正要去这!” “你要当东西?” 舒瑶摇摇头,“来帮朋友赎当!” 方琦离开山庄时走得急,身上没有银子,不得已便把打算送秋仁甫做生日礼物的一块手表典当了出去,眼看着过几日便是秋仁甫的生日了,方琦便寻思着把手表赎回来再送给秋仁甫。 但这事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她不好意思自己来,便把当票给了舒瑶,让她来替自己赎回来。 沈涵飞应了一身,便与舒瑶一起进入当铺。 舒瑶从口袋里拿出当铺,刚要到柜台前,却见朝奉从柜台前伸了一下头,随后小跑着出来。 舒瑶以为是因沈涵飞是警察,才特来讨好,便往旁边退了一步,谁料,朝奉朝沈涵飞一拱手,“少东家,您怎么来了?” 少东家?这当铺是沈家的? 舒瑶一愣。 若让他知道,自家的当铺收了自己顶头上女人的东西,必定会恐慌,随后有所表示。 她不想欠沈涵飞的人情。 想罢,她赶紧便把手里的当票塞回到口袋里。 沈涵飞却牢牢记着舒瑶出现在自家当铺的目的,“我朋友来赎当!”他眉头一挑,示意朝奉乖乖把收了舒瑶的东西拿出来。 朝奉一皱眉,仔细打量过舒瑶,却没任何印象,“这位姑娘,您可有带当票!” “啊,我刚刚才记起来,我朋友不是在咱们这当的东西!我去旁处看看!”舒瑶连忙想个理由,并要离开。 朝奉却对着舒瑶一作揖,“这位姑娘,您应该是记错了,放眼整个香城,还能正常营业的当铺,也就只有我们大德源,只要您朋友是在香城典当的东西,必然是我们大德源!” 第95章买画 听完朝奉这番话,舒瑶尴尬了。 直接离开是不可能了。 于是她故作思考后,重新拿出了当铺,仔仔细细查看后,道:“还真是,看来是我记错了!” 她将当票递给了朝奉手里,并掏出了二十块银元,“这是本息!” 朝奉接过来,确定的确是自己开出的当票后,便要伸手拿银元,却听沈涵飞咳嗽一下,“这本息就不用还了,速速把那典当之物拿来!” 朝奉微微一愣,没动。 沈涵飞有些恼,“让你拿你就拿,账目方面如实记录就行,我会向母亲如实汇报的!” 朝奉眉头轻锁,沈母可是曾说过,不准少东家过问当铺的事啊,他微微颔首,想要解释,但看到沈涵飞一脸怒气,只好咽下了那到了嘴边的话。 他拿着当票重新回到了柜台后,命令看守库房的小伙计把方琦典当的手表拿来。 舒瑶看出朝奉的为难。 可她也不想欠沈涵飞人情,坚持要如数归还银元,“这本就是我替朋友取当,若是不收,我不好交代啊!” 沈涵飞道:“还有喜欢花钱的人,你不用纠结,如数把银元归还给你朋友便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又怎能被这金钱污染!” “沈队长,这与钱无关,这是信用问题,典当、赎当更是规矩……”舒瑶坚持,并拿着钱再次走向柜台。 当铺的柜台都很高,舒瑶踮起脚,伸直胳膊方才能够到台面,她努力把银元往台面上放,沈涵飞连忙上前一把夺下,“我说不需要就不需要……” 两人正在抢夺之时,却听门口传来一老妪的声音,“请问,掌柜的在吗?” 这声音又低又哑,好似生了重病,舒瑶跟沈涵飞不约而同停下来,却见一老妇人站在门口,刚刚的话就是她说的。 这老妇上身穿一鸦青色的对襟褂,虽然洗的有些褪色但却很干净,下踩一双粉色低帮金莲鞋,鞋上绣得花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但整双鞋却是干净利索的。 她脸上虽有皱纹,但皮肤还算白皙,怀抱一画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休息似的,眼神更是写满惊恐。 舒瑶猜想,这妇人年轻时指定深居闺中,从未一人独自出来过。 这妇人强打着精神,瞪圆眼,一会儿看看舒瑶,一会儿看看沈涵飞,或许是看沈涵飞身穿警服,猜想他是警察,就直接问舒瑶:“姑娘,您是掌柜的吗?” 舒瑶摇摇头,“夫人,我不是,这位才是这里的少东家!”她指指沈涵飞,示意妇人有什么事可以找沈涵飞。 “他?”妇人有些不信,她昏暗的眸子闪了一下,东家是警察,应该不会骗人,“我是来卖画!” 沈涵飞一皱眉,“夫人,我们这是当铺,您若卖画,我建议您去琉璃厂,那你文人墨客多,或许有人能买您的画!” “你这里不收画啊……”老夫人脸上闪过失望。 她生于大户人家,从没有为钱财发过愁,但现在时局动荡,儿女们为奔前程,散尽家财,只留下他们老两口在香城,谁曾想丈夫又生病了,为换取诊费,她只得变卖丈夫收藏的画作,刚刚她在路口询问哪里有人收画时,路人所指的就是大德源啊。 妇人嘀咕着:“原来这里不收画啊……”她缓缓地转身离开,眼中尽是落寞。 “等一下……” 舒瑶跟着母亲流浪在外时,很长时间就是靠母亲变卖自己的随身物品为生,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卖自己的心爱之物。 这位妇人,指定是遇到难处了。 舒瑶走到她面前,“夫人,您是要卖画吗?” 那妇人点点头,她上下打量过舒瑶,见她是时下年轻女子的装扮,倒是想起了自己在南京的女儿,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生活顺利不,“我是要卖画的,可是你们这不收啊!” “当铺的确不收,但若是合适,我可以买你的画啊!” 舞厅生意越来越好,许攸宁大发慈悲,给了她一部分分红,虽然不多,但她愿意尽可能地帮助这位遇到难处的夫人。 “真的?”妇人眸子一闪,随后便随着舒瑶的搀扶回到了当铺里,她把怀里的画轴打开,“这是我相公收藏的!” 随着妇人慢慢展开画轴,舒瑶差点惊叫出声,富春山居图?! 确切的说,妇人怀里的是富春山居图的后半段! 富春山居图是元代画家黄公望的作品,曾被明末吴洪裕收藏,因其酷爱此画,死前甚至要求焚画殉葬,最终被烧成两断。 许攸宁手里收藏了这画的前半段。 他一直在寻找后半段,没想到竟被这妇人的相公收藏。 舒瑶直接开口问道:“不知您相公如何称呼?” 妇人犹豫片刻,说道:“我相公姓何,单字锡!” 何锡! 听到这名,舒瑶心头大喜,她本还在担心这副画的真伪,若是出自何锡,那毋容置疑这画必然是真的。 何锡是举人,出自香城书香门第,前世,许攸宁得知他手里有《富春山居图》的后半段,千里迢迢从沪上回香城求取,却因是军人身份被何锡拒绝,在何锡看来,《富春山居图》本已经多舛,若落在军人手上,只会让它再增血渍。 许攸宁为此遗憾不已。 舒瑶记得何锡曾生过一场重病,莫不是就是现在吧,看着妇人虽然是一脸憔悴,却不是病态,看来,这世此时,何锡也是病了。 秋仁甫的生日会要在丽都举行,自己也因有所表示才行,舒瑶正发愁不知送什么,现在看来,这画最合适不过。 谨慎起见,舒瑶再次看了看画,确定是真迹后,“何夫人,您不用去琉璃厂了,这画,我要了!不知夫人想卖多少钱呢?” 何夫人从未过问过丈夫的事,她对钱也无概念,倒时临出门前丈夫说过,他看病最少得花五十大洋,算上零零总总日常花销得七八十块。 于是试探回答:“姑娘,您觉得一百二十块可以吗?” 一百二? 按说这个价格能买到黄公望的真迹着实不贵,但对舒瑶来说却不是个小数目,但若就这样跟《富春山居图》后半段擦肩而过,她不甘心啊,几经犹豫,舒瑶咬了咬牙,行,一百二就一百块二! “不过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先给您二十,你可否随我去丽都舞厅拿!”仍就赎当沈涵飞死活不要钱,舒瑶决定先应急,她说着就把二十块银元递向何夫人。 可何夫人却没有要收的意思,她先是愣愣地看了一下舒瑶,随即快速地把《富春山居图》卷好,牢牢地抱在怀里,有些嫌弃地看着舒瑶,“姑娘,您最好一次性都给我!我不想随您去什么舞厅!” 她听丈夫说过,舞厅都是不正经人去的地方,谁知道自己到那,能不能拿到钱,看着姑娘长得如此标致,竟是那种地方的人。 见何夫人一脸嫌弃,舒瑶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于上了点年纪的妇人而言,舞厅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正不知该怎么向妇人解释时,沈涵飞轻轻走到她身旁,“你很喜欢这幅画?” 舒瑶如实道:“过几天秋局长的生日,你看他专门安排探员到舞厅,我想感谢他,正好过几天是他的生日,听说,他很喜欢字画,所以……” 舒瑶话虽未说完,但沈涵飞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舒瑶是想把这副《富春山居图》送给秋仁甫,可偏偏她身上没那么多钱,如此说来…… 哈哈,一个念头涌入沈涵飞心中,真担心不知该如何向秋仁甫证明自己跟舒瑶的关系,真是天助我也啊…… 沈涵飞瞬间心花怒放,他微微弯腰,附在舒瑶耳边轻声说道:“别担心,交给我……” 他嘴里哈出的热气扑到舒瑶耳边,痒痒的。 舒瑶面红耳赤,心里更是糊涂,没明白沈涵飞是什么意思。 却听沈涵飞高喊道:“朝奉,给我一百块的银票!” 朝奉正拿着方琦的手表,小心翼翼地从库房往柜台走,听到沈涵飞的喊声,连忙加快了脚步,“少东家,您刚刚说……” 当铺的账目都是沈母亲自负责的,沈涵飞也从来没有到当铺拿过任何钱,朝奉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我开一百块的银票!”沈涵飞瞥向柜台,透过柜台上那小小的窗户面无表情地看着朝奉。 “……”朝奉又是一阵犹豫,当铺账面上可流通的钱数是有数的,先是免了舒瑶的二十块本息,又要抽走一百块银元,如此一来,当铺周折上可就有问题了。 可他又得罪不起沈涵飞,前思后想后,他还是把银票递给了沈涵飞,哎,好在明天就要找沈母交账,可直接向她汇报。 何夫人接过银票,又接过舒瑶的那二十块银元,依次确定银票跟银元都是真的后,方才把花卷递到了舒瑶手里,“那这画现在就是姑娘您的了!” 她说完,都没看舒瑶一眼,便匆匆离开了当铺。 “沈队长,我这就去舞厅给您拿钱!”舒瑶朝沈涵飞微微鞠躬,表示这就去取钱,沈涵飞对自己有什么企图,舒瑶最清楚不过,她不想与他有过多金钱上的纠缠,琢磨着正好可以把方琦赎当的二十块银元一块还他。 沈涵飞却抬手阻止了舒瑶的离去,“不用!你不用还我钱!” “使不得,沈队长,您三番五次帮我,舒瑶已经没齿难忘,这钱我肯定要还您的!” “不,你误会了!刚刚我不是借你钱……”沈涵飞双手背于身后,一副一切都被他掌握于手中的模样。 舒瑶更不解:“那沈队长你这是……” “我是想跟你一起买这幅画,送给秋局长!”沈涵飞终于不卖关子了,直接说明。 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有关系足够亲密,才可以送一件礼物,秋仁甫若是看到我与舒瑶一起送《富春山居图》给他,不用多言,定能明白我跟舒瑶的关系。 “沈队长,这样不妥吧!”舒瑶自然不能同意。 第96章可恶 沈涵飞故作不以为然,心里却紧张地不得了,生怕被舒瑶看出自己的小算盘,“有何不妥?不瞒你说,我确实也非常喜欢这副画,若不是你先开口,我倒是想独自买下,但君子不能夺人所爱,可我又真想喜欢,还望你能成人之美啊!” 他说着,更是朝舒瑶深深作了个揖。 舒瑶有些不知所措了。 “能找到一个称心的礼物着实不易,还望舒瑶你能成全我啊!”沈涵飞情深意切。 舒瑶有些动摇了,不过是送秋仁甫的礼物,心意最重要,仍旧丽都舞厅是许攸宁的,与沈涵飞同送礼物,总好过与许攸宁一起。 “那,咱们就一起把这《富春山居图》送给秋局长做礼物?”舒瑶语气还是有些犹豫。 沈涵飞却以为舒瑶答应了,连忙作揖,“多谢!” 舒瑶抿抿嘴唇,好吧,本来她手里也没太多钱,听上去给秋仁甫的礼物分量虽然不拿足,但手头却是宽松了,多攒点钱,也好在离开香城后,跟母亲的生活有着落。 “那这画,还劳沈队长收着吧!” 沈涵飞出了大头,这画自然没有放在自己手里的道理,舒瑶恭敬地把画递向沈涵飞。 沈涵飞本想着拒绝,但一想,丽都舞厅人多眼杂,又是许攸宁的地盘,若被别有用心的盯上,定会再生枝节,想罢,他未多考虑便接过了画,“舒瑶,你放心,我定会好好保管!” 舒瑶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转身看向早已经在后面站了许久的朝奉。 那朝奉眉头紧锁,不时地唉声叹气,脸上写满了失望,他注意到舒瑶在看他,立刻恢复了一个朝奉该有的严肃,“小姐,您的手表!” “多谢!”舒瑶礼貌回应,双手接过手表,并仔细检查着。 沈涵飞注意到那是那是一块男士手表,不由地有些吃味,“你的朋友是男士?” 舒瑶摇摇头,“不是啊,这是方琦的东西?” 方琦?沈涵飞念叨一下这名字,好久好久才想起她是投背山出来指认柳洵云的那个女子,“你们还有联系?” 舒瑶确定手表没有破损,边往口袋里放,边回答,“她现在是丽都舞厅的舞蹈老师……”言毕,她依次朝沈涵飞跟朝奉鞠躬,“我先告辞了!” 沈涵飞还在念叨着方琦的事,抬头看舒瑶却已经迈步出了大德源的门,赶紧追了出去。 朝奉看着沈涵飞那副献殷勤的模样,不由地摇了摇头,自语道:“想我邢邵彬在沈家做了二十年朝奉,今儿可是第一次遇到东家干涉当铺的事啊!” 次日。 沈家。 沈母坐在塌上,正跟张静姝、沈家瑗寒暄着。 自打跟舒瑶正面冲突后,这已经不知是张静姝第几次出现在沈家了。 为讨沈母欢心,她每次来之前都会用心准备一番,这次也不例外,她特意去学做了西式糕点,并带来了最擅长的蛋糕。 沈母手拿一方小蝶,碟子上放着一块蛋糕,正津津有味地品着。 “娘,静姝姐做的蛋糕好吃吧,可比咱府里的糕点好吃多了!”沈家瑗已经吃完了一口,手捧着小蝶不舍得放下。 沈母点头,“的确是,这蛋糕细腻,入口即化,香而不腻,确实好吃!” 得到沈母的夸奖,张静姝心里美美地:“沈夫人若是觉得好吃,下次我多做点!” 她话音刚落,却见王福出现在门口,“夫人,邢朝奉来报账了!” 张静姝一听这话,连忙从榻上站起来,“夫人又正事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作势要行礼离开,却被沈家瑗一把拉住,“静姝姐,你别急着离开啊,走,去我房间玩!” 沈母也出口挽留,“是啊,张小姐,你来我们府上多次,从未久留,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菜肴,这次一定得吃了饭再回去!” “是啊,静姝姐,你今天一定得在我们家吃饭!”沈家瑗拉着张静姝的胳膊就往外走,可张静姝仍旧很坚持给沈母行礼,随后才随着沈家瑗离去。 看着张静姝的表现,沈母很是满意,她示意王福把邢邵彬喊进来,自己则一口一口吃光了小蝶子里的蛋糕。 邢邵彬进来后,毕恭毕敬地把上个月的账目递了上去。 沈母接过后眉头微蹙,“这月怎么少了这么多!” “回夫人,这月的死当还未处理,来典当的又多,故结余不多,况且……”邢邵彬想把沈涵飞私自支取当铺银票和卖人情不要本金就拿走典当品的事说给沈夫人,但又怕沈夫人会怪他多事,话到嘴边不知该不该说。 “况且什么?”沈夫人眉头一皱,直觉告诉她,当铺发生事情了。 邢邵彬见状,赶紧再次一作揖,“回禀夫人,昨天少东家去了大德源,支取了一百块银元,并送了二十块的人情!我在沈家做朝奉这么多年,东家干预大德源,这还是第一次……” 沈母一听,重重地把账本扔到了桌子上,“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邢邵彬自诩这些年在沈家兢兢业业,沈家人也从未过多干预过,更没发生过任何卖人情的事,沈涵飞昨天的所作所为直接挑战了他跟沈家这么多年的默契,他自认为自己做的没做,于是挺直了身子,把昨天在大德源沈涵飞跟舒瑶之间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了沈母。 沈母一听是个穿着格子洋装的女孩,一时摸不着头绪,“你可知她叫什么?” 邢邵彬道:“听少东家称呼她为舒瑶!” 什么!又是这个舒瑶! 沈母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更是气得直接从榻上站起来,“这个贱人,竟然还勾引涵飞!邢朝奉,你可知,她现在在哪?” 邢邵彬一听,明白沈母这是要亲自出马了,“据说,舒瑶姑娘在丽都舞厅!” 舞厅!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果然最适合那种贱人。 “王福,给我准备马车!”沈母冲着门外喊道,王福在外应了一声,却听邢邵彬又道:“夫人是要去找舒瑶小姐吗?” 沈母点头,非亲非故就拿走了沈家一百多块银元,还真以为沈家是你的钱庄了啊,想嫁进我们沈家,门都没有! “邢朝奉,你也与我一起去!” 免得舒瑶那小贱人翻脸不认账! 沈母吩咐邢邵彬,可谁想,邢邵彬却微微一拱手,道:“还请夫人三思!” 邢邵彬的话宛如泼了一盆凉水在沈母心上,“怎么回事?” “夫人,少东家用那一百块银元,是与那舒瑶小姐买了一幅画,打算过几日秋局长生日时,作为祝寿的礼物,咱们贸然去讨要钱财,怕是钱讨回来了,那画也属于舒瑶小姐了,怕是少东家那边会难看!”邢邵彬把自己的理解说给沈母。 买画是为了送秋局长? 那可是儿子的顶头上司啊! 沈母犹豫了,她不想阻碍儿子的前途,但就这样平白无故便宜了舒瑶,她又不甘心,“邢朝奉,你有何高鉴!” 邢邵彬思忖片刻,“夫人若真是不甘心,可等着秋局长过完生日,那画送出去后,夫人再去找舒瑶!” 沈母示意邢邵彬继续说。 “那画一共一百二块,两人共同买,舒瑶却只出了二十块,这算不得共买,夫人可想其再讨要四十,算上那赎当的二十,夫人一共可以再要回六十块银元!”邢邵彬是生意人,以数字说话。 沈母听完,仔细皱皱眉,静思之下觉得蛮有道理的。 哼,舒瑶你个小贱人,暂时先放了你,待秋局长过完生日,咱们一并算账! 沈母长吁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慢慢地坐下,“邢朝奉,日后大德源有什么情况,你定要随时向我汇报!” 邢邵彬朝沈母一揖,“夫人放心!” 沈母满意地点点头,门外,王福小跑来汇报,说是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王福啊,我先不出去了,你帮我送邢朝奉回去吧!” “是!”王福应声,朝着邢邵彬弯腰做邀请状。 “多谢王管家!”邢邵彬朝王福微微一鞠躬,便要转身离去,忽然似记起什么,又转回身,对沈母道:“夫人,我之所以把这事如实禀报给夫人,只是想让夫人多加约束一下少东家,适逢乱世,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啊!” 沈母点头,表示明白。 邢邵彬这才转身离去。 门外,张静姝赶紧躲进了隔壁的房间,她紧紧攥着帕子,眼神写满憎恨,舒瑶,舒瑶,又是舒瑶! 舒瑶竟跟沈涵飞送同一件礼物给秋仁甫! 一家人才送一件礼物呢! 舒瑶凭什么跟沈涵飞那么亲近! 想踩着沈涵飞攀上秋仁甫的高枝! 绝对不行! 张静姝狠狠地抿紧唇:舒瑶!想送一幅画就让秋局长高看一眼,你给我等着,我若让你如愿,我就不姓张! 午餐时间很快到来,但不管是张静姝也好,沈母也罢,面对满桌的菜肴,皆提不起兴趣了,整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吃罢午饭没多久,沈涵飞就回来了,他本要来向沈母请安,一见张静姝坐在母亲房里,扭头便进了自己书房。 他的所为,让张静姝有些难过,她瞥眼看去,却见他手里拿着一画轴,暗道:这应该就是跟舒瑶那个贱人买的画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画!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沈夫人一作揖,“沈夫人,我看沈队长应是对我有些误会!我想去跟他解释一二!” 沈夫人点头对张静姝表示赞同,自打那件事发生后,沈涵飞再也没跟张静姝说过话,若想撮合两人,必须要摒弃前嫌,再者说,舒瑶都是做舞女的人了,舞女没几个干净的,什么水到渠成、生米煮成熟饭都不能用在她身上了。 沈夫人坚信,只要张静姝不放弃,自己儿子迟早接受她。 “家媛,陪着张小姐去你哥那!” 第97章来舞厅 沈涵飞进入书房后,先转身把房门关上,随后洗了洗手,待手擦干后,放才打开《富春山居图》,他正要仔细研究一番时,房门却“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哥!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啊,把屋里弄得这么暗,也不怕累眼睛!”沈家瑗推门而进,大声嚷嚷道。 沈涵飞一惊,赶紧想收起画来,但为时已晚,沈家瑗已经拉着张静姝走到了桌前。 沈家瑗扫一眼桌上的画,不以为然道:“哥,这又是谁送你的礼物啊!” 自打沈涵飞当警察后,经常有人为讨好他送东西到家里,沈家瑗想当然的以为这又是哪个狗腿子送来的。 听到妹妹这么说,沈涵飞原本收画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故作轻松地“嗯”了一声,慢慢地卷起了画轴。 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张静姝看仔细的机会。 原来是《富春山居图》,如此大家的画作,的确难寻,难怪沈涵飞会不想让舒瑶一人献给秋仁甫。 张静姝有几位同学对黄公望的画略有研究,其中一位更是临摹的惟妙惟肖,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以假乱真?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如果舒瑶送给秋仁甫的画是假的呢…… 呵呵呵,有意思? …… 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瞬即逝,几乎在一眨眼间,就到了秋仁甫的生日。 这天,丽都舞厅停止营业,所有人都投入到接待生日宴中。 为确保生日宴顺利进行,军、警更是分别派出十余人,一方面为避免有闹事的,另一方面也是尽最大力度地协助丽都舞厅办好这次的生日宴。 沈涵飞作为秋仁甫最得力的属下,被安排门口接待宾客。 而秋仁甫则穿梭在人群里,与那些来参加自己生日宴的客人们寒暄着。 方琦倚在吧台后,一脸不甘心地盯着秋仁甫,手紧紧攥着晚礼包,鲜艳的红唇紧紧抿着,想主动上前跟秋仁甫说话,又拉不下脸来,气得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饮料。 舒瑶在确保了食材的充足后,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本想着去休息一下,却注意方琦正一个人在吧台前喝闷酒,于是便踱步来的了方琦面前:“你想上前就上前啊,犹犹豫豫地倒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方琦了!” 她指指方琦手里的晚礼包,“要不然,岂不是白准备了礼物,还让我白跑了腿!” 方琦翻了翻眼皮,“谁说你白跑腿了,你不是正好找到了礼物嘛!” 舒瑶从大德源回来后,就把跟沈涵飞一块买画的事告诉了方琦,依着方琦对秋仁甫的了解,他必然会特别喜欢这份礼物,只是她对舒瑶跟沈涵飞一块送礼物的事有些不满。 “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你跟沈涵飞一块送礼物的事有所不妥,你们俩一不是亲人,二也算不得朋友,当着这么多人一块送礼物,岂不是被人指指点点……” 方琦说的,舒瑶想过,她长叹一声,“哎,我已习惯被人误会,倒也不差这一次了……咦,我若被误会跟沈涵飞有关系,你不正好可以放心了!” 方琦听出舒瑶这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你这臭丫头,我是在为你考虑,你竟有些开玩笑!” 舒瑶故意道:“我哪有开玩笑,我是在实话实说!可不知前几天是谁,人家秋局长不过多问了她朋友几句,脸拉的老长,直接摔门走了!” “还说不是开玩笑!”方琦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势就要去挠舒瑶。 舒瑶哪里肯让她挠自己,忙往一旁躲。 两人欢闹成一团。 突然,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瑶!是你吗?” 舒瑶一愣,马上停止跟方琦的打闹,她仔细辨别,当听出声音的主人后,不由地惊喜万分,“大小姐!” 她转过身,却见白零露站在她身后,当即疾步上前,用力地抱着了她。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舒瑶拉着白零露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比起她离开白家时,白零露长高了,脸也圆润了许多,整个人更是如春天早上的朝霞充满了生机,舒瑶为她的变化感叹不已,暗道这才是一个大小姐该有的起色。 “怎么?我不能来嘛!”白零露故作生气,“好啊,我说为什么非要离开白家,敢情做了这么大的事业啊!前几天映雪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真成了这里的大班啊!” 虽然在白家时,耿映雪对自己的态度不好,但舒瑶明白,她只是担心白零露会受欺负,所以,前不久,耿家兄妹来舞厅跳舞,舒瑶特意招待了他们。 舒瑶心里很清楚,若没有于美清,不管她身后是许攸宁还是沈涵飞,自己压根没法摆脱柳洵云,她牢记于美清的恩情,对于她的后辈,自己自然要以礼相待。 “我不过是在这负责些小事罢了!”舒瑶谦虚道,并拉着白零露往吧台前的椅子上走。 白零露拉着舒瑶说个不停,“舒瑶,你比以前瘦了,是不是很累啊,你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看着舒瑶比离开白家时瘦了许多,白零露很是心疼,“是不是吃的不习惯,我看你们舞厅都是水果啊,饮料啊,没有米饭、馒头,那怎么成啊……” 白零露真的很为舒瑶担心,她离开白家时手还是肉嘟嘟的,现在摸起来,就剩一把骨头了,正要说,若吃的不习惯,她可以让凤舞每天来给送饭,可这话还没出口,却听一阴阳怪气声传来:“零露啊,你就不要为人家舒老板担心了!” 白零露这才记起,自己是跟张静姝兄妹一起来的。 她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舒瑶站到张琪兄妹面前。 她指指张琪,解释道:“舒瑶,这是张琪,上次咱们在司令府见过的!” 舒瑶忙冲张琪行礼,听白零露这么不拘束的介绍张琪,语气里还透着那么一点点小甜蜜,舒瑶便知两人的关系发展迅速。 于是问好:“张医生好!” 张琪朝舒瑶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写满钦佩,“许司令跟我说他打算在香城筹建舞厅时,我还不信,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全香城竟然揭起了人人都学跳交谊舞之风,舒瑶小姐功不可没啊!” “不敢当,不敢当啊!” “你别谦虚了,现在啊,连凤舞都会跳了,等有时间,我带她来跳舞!”白零露又道,自打舒瑶离开白家后,凤舞便成了白零露的大丫鬟,白零露性子温和,待凤舞更是如同姐妹,前些日子她学跳舞时,也顺带着让凤舞学了,两人闲来没事就在荼蘼里联系。 “连凤舞都会跳交谊舞了!”舒瑶感慨道,“那有时间,还真得让她来丽都玩啊!” 舒瑶双眸对视着白零露,心中感叹不已,她们这些出身贫寒的,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才能认识白零露啊。 却听一刺耳的声音传来:“零露,你还真是菩萨心肠,一个丫鬟成了丽都的老板,另一个连交谊舞都会了!” 舒瑶一皱眉,方才记起,刚刚在张琪身旁还站着张静姝。 上次在沈家,被张静姝闹得着实不愉快,于是舒瑶假意不认识她,拉一下白零露,“大小姐,这位是……” 白零露爷才想起,忘记给张静姝跟舒瑶作介绍了,“这就是静姝小姐啊,你还记得嘛,以前你在白家时,我经常提起!” 张静姝冷哼一声:“零露,人家是丽都的老板,贵人多忘事,怎会记得这些啊!” 尽管舞厅里声音有些嘈杂,但周围的人却能听出张静姝语气里的不屑。 张琪当即出声呵斥道:“静姝,你怎么说话的!” “我能怎么说话,人家舒瑶姑娘是丽都舞厅的红人,整个香城的男人谁不认识,我说贵人多忘事有错嘛!”张静姝眼里竟是敌意,她斜视着舒瑶,眼神恨不得杀死她。 张琪一头雾水,着实不明白张静姝哪来这么大的敌意,他忙向舒瑶道歉:“舒瑶姑娘舍妹自幼娇生惯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舒瑶嫣然一笑,“张医生不用客气,舍妹并未说错,我的确是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舍妹,更记不起有没有跟她发生过矛盾!” 张琪本来还没那么尴尬,舒瑶这番话说完,他听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舒瑶跟张静姝定是发生过不愉快,如此一来,竟不知如何回应。 “能负责整个丽都的女人,口齿果然不一般!”张静姝反唇相讥,她冷哼一声,甩开白零露的拉扯,直接走进了人堆。 “静姝……”白零露急喊一声,却很快看不到张静姝的人影,她尴尬地朝舒瑶笑笑。 却说张静姝,在进入人堆后,便藏到了立柱后。 她探头看向吧台,见舒瑶等人没有注意自己,嘴角当即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一闪出了舞厅,到停车场,从自家车后备箱里拿出一由布包着画轴,然后又重新回到了舞厅,找到舞厅给沈涵飞安排的休息室,然后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她又抱着画轴从休息室走了出来,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张静姝正庆幸自己做的不显山不露水时,突然,一个清亮的女音从他身后传来:“张小姐,您刚刚是去沈队长休息室了嘛!” 第98章异常 难不成是舒瑶! 张静姝一惊,身子一抖。 糟糕,被人发现了! 怎么办?如何解释? 张静姝心慌不已,她低着头,手中无力,怀里的画轴应声落地,但因走廊上铺得厚厚的地毯,只发出“嘭”得一声闷响。 一道靓影从她身后绕来,弯下身子,帮她捡起了落在地毯上裹着布的画轴,并递到了她面前,“张小姐,贵重的东西还是得好好保存啊!” 张静姝察觉一只纤细的手拿着画轴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看到了一抹橄榄色! 不是舒瑶! 张静姝慌忙抬起头,却见面前站得是身着橄榄色军装的方思齐! 同为香城大户,张静姝自然认识方思齐。 不是舒瑶就好! 她长叹一口气,赶紧接过了方思齐递回的画轴,“多谢方小姐!” 方思齐抿嘴一笑,“客气!” 其实张静姝在吧台前跟舒瑶发生冲突时,方思齐就留意到了她,她察觉到张静姝跟舒瑶直接有矛盾,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方思齐不由地留意起张静姝来,却见她去了停车场,并抱着画轴模样的东西去往休息室方向,军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事情,所以便悄悄跟了过来。 果真见到张静姝鬼鬼祟祟地进了沈涵飞的休息室。 若沈涵飞在休息室里,她大可以为两人之间有暧昧。 但现在沈涵飞却在门口迎接宾客,如此说来……方思齐确定这里面有诡异,便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跟张静姝撞了上前。 “不知张小姐为何出现在这?” “我……” “你一定是想跟沈队长一块送礼物给秋局长,对不对?” 正当张静姝不知该如何回答,方思齐却给她一个听起来特别合理的解释。 “是,是的,我是想让沈队长看看我准备的礼物合适不,但很不巧,沈队长不在!”张静姝赶紧说道。 “是啊,沈队长在舞厅门口呢!”方思齐指指前面。 张静姝故作恍然状,朝着方思齐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是,我这就去找他!”随后,便拿着画轴匆匆离开了舞厅。 方思齐目送张静姝离去,再她从自己视线消失后,方思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她大步朝沈涵飞休息室而去。 休息室门半掩着,一个小警察正坐在里面打瞌睡,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与刚刚张静姝一模一样的布包,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方思齐没有惊动小警察,瞧瞧退出了走廊。 她没注意到,沈涵飞休息室隔壁的另一间小门拉开了一条缝,许攸宁如鹰隼般的眸子闪出让人不寒而栗地光芒,他已经刚刚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许攸宁不做半点迟疑地起身,走出了走廊,他在舞池四周扫视一番没看到张静姝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走向停车场。 秋仁甫虽然担任的是香城警察局局长,但大家心里都也明白,这不过是他丁忧结束后的一个跳板,迟早是要高升的,所以,今天的生日宴便成了香城各部讨好秋仁甫的好机会。 但凡收到邀请函的,都备上了厚礼,就连秋仁甫的上司香城县长也亲自赴宴。 “司县长,您怎么来了!”秋仁甫放下手里的杯盏,亲自迎了上前,“这是惭愧啊,本想着过几日再去述职,却得知您这几日外出了!我何德何能竟能捞您来给我祝寿啊!” “能来给你过生日,乃是我的荣幸啊!”司长宗也握紧秋仁甫的手,随后,他指指身后,他并转身双手揭开盖在玉观音上面的红布,亲昵地喊着秋仁甫的字,“爱英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啊!” “司县长的到来,我已蓬荜生辉啊!”秋仁甫扫视过这尊玉观音,见是一整块玉雕刻而成,不由地眼睛一亮,他拿起酒杯,朝司长宗敬了一下。 司长宗也拿过酒杯回敬,他一瞥眼,看到了站在秋仁甫身后的沈涵飞,“小沈啊,你听说你获得了一宝贝要送给秋局长!还不快点来了!” 沈涵飞正在找机会把礼物送给秋仁甫,有了司长宗做引,他甚是感动,忙朝司长宗敬礼感谢,一边招呼属下把画轴拿来,一边喊舒瑶过来。 舒瑶正站在吧台前,她把方琦介绍给白零露,三个女人一台戏,有说有笑地不亦乐乎,而张琪一直是一副深情人的模样跟在白零露身旁,纵使被方琦玩笑,也未离去。 舒瑶不禁感叹白零露找到了良人,忽见沈涵飞招呼自己过去,想是到了献礼物的时候了,便拉着方琦一起过去。 张琪见舒瑶等人离开了,便想邀白零露到舞池,眼梢所经之处,却见张静姝也直奔秋仁甫方向,不由地担心起妹妹会做出格的事,便放弃了邀白零露共舞的念头,而是带着她也缓缓地朝秋仁甫方向靠去。 舒瑶挽着方琦走向秋仁甫,她不时用胳膊肘示意方琦把手表送给秋仁甫。 方琦心里念叨:可是他先惹我生气的,当着这么多人主动示好,我脸往哪放啊,我才不知道跟她说话呢。 方琦嘟着嘴,宛如没明白舒瑶的暗示,只是跟她一起站到了秋仁甫身旁。 沈涵飞从属下手里拿出画轴,一端交给舒瑶,自己后退展开了画:“秋局长,这是我跟舒瑶一起送您的礼物!”言毕,他便看向画,却不由地大惊失色,这画……并不是他跟舒瑶买的那副。 舒瑶也目瞪口呆地盯着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静姝站在秋仁甫身后,将舒瑶的表情全部收入眼中,她冷哼一声,没想到这小贱人还真有点本事,看一眼就知道这画不是她原本买的那副! 没错,张静姝找她同学临摹了一副,然后刚刚溜进休息室与真的进行了调换,她本想着,待秋仁甫收下画作后,自己在上前戳穿,打舒瑶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这贱人竟一下子就看出了异常。 看不了就看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收场! 不知画作是假,还能以不知者无罪来解释。 知道画作是假,仍送给秋仁甫,那可就是故意拿假画恶心人了。 张静姝想罢,下意识地往前卖了一步,她要亲眼看着舒瑶这贱人难堪。 可当她眼睛也扫向那画卷时,却也因惊讶张大了嘴巴……这并不是她掉包的那副画! 舒瑶跟沈涵飞买的是《富春山居图》的后半段,可此时,他们展开的却是前半段! 怎么可能! 她挤进人群,难以置信地看着画! 她明明把后半段的临摹画放在了那小警察面前,怎么展开后变成了前半部分! 糟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识破了! 这念头一冒出,张静姝顿觉自己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她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手心更是冒出冷汗。 她的呆愣,在人堆里却并不突兀,因为周围所有的人脸上都是写满惊讶。 有被《富春山居图》细致、美幻震惊的。 有人是因想不通沈涵飞为什么会跟舒瑶一起送礼物。 在诸多惊讶的表情里,许攸宁的气定神闲就显得突兀了,他远远地坐着,论级别,他是与司长宗同级,论交情,他停止舞厅下午的营业,专门为秋仁甫办生日宴,也足以显示自己的诚意,他没有再继续围着秋仁甫转的必要。 许攸宁打量着张静姝,心里则把事情的经过串联起来,他眼睛微微一眯,舒瑶啊舒瑶,这次,我又帮你了,你打算怎么还我啊! 他颇为得意地看向舒瑶,却惊讶的发现,舒瑶正用愤怒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很明显她并不知道她送秋仁甫的礼物曾遭遇过掉包。 好吧,过会儿你来找我,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舒瑶愤怒地抿紧嘴唇,许攸宁,你不要太过分! 在舒瑶跟许攸宁目光交汇时,沈涵飞眸光落在了画轴上,他仔细辨别后,确定这是真迹,作为一个重生回来的人,他自然知道这幅画的上半部分在许攸宁那,当下浊气涌动,不禁痛骂。 他瞥眼看向舒瑶,却见舒瑶正与许攸宁目光交汇,且舒瑶的眼神里还透着愤怒,立刻明白,舒瑶也知道他们刚刚献给秋仁甫的这幅画是来自许攸宁,当下他恨不得把画扔到许攸宁脸上。 许攸宁你几个意思!拿我跟舒瑶的画替换成你的收藏! 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攸宁也察觉到沈涵飞的愤怒,面露无奈地摇摇头,若不是为避免舒瑶被连累,我又怎舍得把多年的收藏拿来替你解围! 简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许攸宁抬起手里的酒杯,略有挑衅地依次向舒瑶跟沈涵飞敬了一下,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走向舞厅后的小花园。 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来啊!来找我! 这般挑衅,是谁也受不了! 舒瑶跟沈涵飞对视一望,重生一来,来人第一次达成了默契! 秋仁甫对这份礼物很满意,他命人收起花卷,一左一右拉着舒瑶跟沈涵飞,那副模样宛如拉得就是他的女儿女婿,刚刚两人共同送一份礼物的画面,让秋仁甫彻底相信舒瑶就是沈涵飞的未婚妻。 “你们用心了!”说完,更是把舒瑶的手放在了沈涵飞的手上,就像西式婚礼中,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另一半手里一样。 张静姝气得要发狂,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决不能让舒瑶这个贱人得逞,她手插随身的小包,把一柄匕首握在手里,一步一步朝舒瑶靠近,眼看着就要走到舒瑶身后了,突然…… 第99章调查 一双手拽住了张静姝。 随后,张琪的低吼传来,“你要做什么!” 他一用力,直接把张静姝拽到了没人的立柱后。 “你拿匕首做什么!”张琪一下子发现了妹妹手里的匕首,顿时后背发凉。 “不用你管!”张静姝推一把张琪,又要往舒瑶方向冲,“哥,你看那贱人,她,她跟沈队长……” 张琪自然知道妹妹对沈涵飞的心思,不由地后悔今天带她来,他一把将匕首夺下,“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到处是警察、高官,你想下手,可想过父亲、母亲!” “那……”张琪这番话让张静姝瞬间冷静下来,她呆愣原地,“可是,你看那死丫头,我生气……”她指着被秋仁甫推到一起的舒瑶跟沈涵飞,气不打一处来。 “你因气不过,就想动杀机?!”张琪反问妹妹,“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丫鬟,我看你还不如人家!舒瑶能支起这么大个舞厅,你能嘛!” 对于哥哥的劝说,张静姝不以为然:“她支起整个舞厅!哥,你别天真了,丽都舞厅能有现在的规模,是因为许司令!” “你也知道是因为许司令啊!”张琪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妹妹,转身去舞池中寻找白零露。 就张琪看来,他若是女子,定会选择许攸宁,而非沈涵飞,更何况,许攸宁建丽都舞厅,就是为了舒瑶,依着他对许攸宁的了解,他看中的东西,定不会落于旁人之手,妹妹又何必亲自出手来为难舒瑶呢。 可此时的张静姝满胸腔都被嫉妒填充,压根无法明白哥哥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许司令又如何,有许攸宁当靠山又怎样,我还能害怕你个贱人不成! 但她终究是害怕连累到家里人,默默收起了匕首,放回包里,重新回到了舞厅。 “许攸宁,你什么意思?” 舒瑶跟沈涵飞在跟秋仁甫一顿寒暄祝福后,便直奔许攸宁所处的舞厅后花园。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花园,许攸宁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手里轻轻摇晃着酒杯,阳光从他头顶扫过,画面一片静谧,美好又温馨。 他听到沈涵飞的质问后,慵懒地抬头,下巴朝身旁的藤椅抬了一下,大有若沈涵飞不落座他不交流的意思。 沈涵飞跟舒瑶对视一眼,再次达成默契,两人便又一起走向许攸宁。 一落座,沈涵飞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开口:“画,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们的画调换成你的,你什么意思?” 面对沈涵飞的质问,许攸宁却不急于回答,只是微微一皱眉,揪着沈涵飞话里的一个词,反问道:“你们?” 舒瑶见状,不假思索道:“没错,是我们,我们一块买了《富春山居图》的后半部分,现在却变成了前半部,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嘛!” 许攸宁冷笑一下,放下手里的杯子,“我还以为没人知道《富春山居图》前半部分在我这,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 沈涵飞被噎了一下,原本准备了质问许攸宁的话堵在了嘴里,他对《富春山居图》前半部分的了解来自上世的记忆,想起来自然会有些心虚。 他冷静片刻,重新开启了话题,“我们只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画会变成送秋局长的礼物!” 舒瑶看着许攸宁,并点头表示自己有同样的疑惑。 见舒瑶竟也跟沈涵飞态度一致,许攸宁有些恼了,“沈队长,你不觉得,你更应该问问画的后半段在哪嘛!” 沈涵飞想都不想直接开口:“除了在你那,还能在哪?你以前半部分替换了我们的话,不在你那又在哪?” 这下许攸宁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瞪着通红的双眸怒视着沈涵飞:“沈涵飞,你果真这么想的!” “没错,画就在你那,许攸宁,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直接找副赝品替换便是,又何必拿出你的心头爱!” 许攸宁重重把酒杯放在桌上,他扭头看向舒瑶,“舒瑶,你也这么想!” “不!” 舒瑶摇摇头,也站了起来,正如沈涵飞说的,许攸宁若想据为己有,又何必拿他的真画来替换,大可直接拿走,或者用一副赝品替换,仍旧丢人现眼的是自己跟沈涵飞。 他是在保护我们! 这个念头一冒出,舒瑶不由地张了张嘴。 “求许司令解惑!”她朝许攸宁面前靠近一下,并深深福了个礼。 沈涵飞叫道:“舒瑶,你疯了,他拿走了咱们的画,你还求他!” 舒瑶看向沈涵飞,摇了摇头,“不是,画不是他拿走的!” 许攸宁本就不屑于沈涵飞,能得舒瑶理解,便已然消气,他重新坐下,“沈队长,整个丽都舞厅都是我的,我若想取你们的画,何必要搭上自己的收藏!” 沈涵飞一愣,旋尔明白舒瑶为很么会求许攸宁解惑。 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却没说半句服软的话,只是重新坐下来,“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攸宁再次冷笑,不回答,手一伸便从椅子下掏出一画轴,重重地扔到了沈涵飞脸上。 沈涵飞略带尴尬地接住,慌忙打开,不过才扫了一眼,便忍不住质问许攸宁,“这是假的,你拿一副假画拉糊弄我们!” 许攸宁顿感无语,觉得没有继续跟他交流下去的必要,他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势要离开:“沈涵飞!连你看一眼都知道是假的,秋局长自然也能认出来!”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沈涵飞站起来追问,他话还没说完,却被舒瑶给打断了,“沈队长,许司令的意思是说,有人用这副赝品调换了咱们的真迹,他发现后,用他的收藏帮咱们解了围!” 沈涵飞呆若木鸡,许攸宁会这么好心…… 舒瑶上前一步,朝许攸宁再次作揖,“还请许司令告知,真迹在哪?” “知道又能如何,你还能把我的收藏从秋局长那要回来不成!”言毕,许攸宁便大步朝舞厅而去,“一副画都找不到,沈涵飞也没必要继续做警察了!” “许攸宁!你……”沈涵飞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走到舒瑶身旁,“舒瑶,你别听他乱说,我看画就在他那!” “不会的!”舒瑶跟在许攸宁身旁多年,这点还是了解的,他不出手则罢,出手绝不会玩手段,“沈队长,那画卷还得麻烦你了!” 虽说沈涵飞依旧坚信《富春山居图》后半段现在就在许攸宁手里,但迎上舒瑶那水汪汪的大眼,他又无法拒绝,“好,我这就做安排!” 宴会很快结束,沈涵飞早以拉起了警戒线,对离开舞台的各位宾客依次进行检查,虽然他给的理由是以确保宾客的安全,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肯定是舞厅发生大事了。 来参加生日宴的多是为讨好秋仁甫才来的,自然不会故意生事端,大家都很配合。 沈涵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等待检查地宾客,突然,一警察匆匆赶来,附在他耳旁低声道:“队长,停车场发现异常?” 停车场?有收获? 沈涵飞“噌”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他招呼来几个警察,直奔停车场而去,舒瑶本在吧台前进行劝说方琦,见沈涵飞带人直奔停车场,立刻明白是出事了,她对方琦撂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跟着沈涵飞而去。 方琦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舒瑶匆匆离去的方向,呢喃一声:出事了? 停车场,两个警察正围着一辆吉普车,见沈涵飞到来,立刻汇报:“队长,这是从这辆车里发现可疑物品!” 警察说着,就把用布包着的画轴呈递给了沈涵飞。 沈涵飞快速打开布,把画拿出来,展开一角,眼睛往上一扫,不由地勃然大怒,“这是谁的车!人呢!” “队长,是张家的!” 随着警察话音落下,张琪便被推到了沈涵飞面前,“沈队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琪一头雾水。 “张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沈涵飞手拿画轴在张琪面前晃了晃。 张琪皱眉,记起离家时,张静姝怀里就抱着这个,“这是舍妹的东西,沈队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与这画轴有关吗?”他一抬头,正看到张静姝朝这边而来,不由地呵斥:“静姝!你给我过来!” 张静姝身子一抖,抬眸看来,方才注意到被警察围住的车子是自己家,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尽可能地保持冷静:“这是怎么了?” “张静姝,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沈涵飞怒不可遏,把画轴在张静姝面前扬了一下,大声质问道,除了舒瑶跟自己,也就只有沈家瑗跟张静姝见过这幅画,他把所有的事情一联系,嫌疑人直指张静姝。 张静姝垂眸一看那画轴,当下心如死灰,糟糕,被发现了。 她心里慌作一团,面上却故作冷静:“沈队长,你什么意思,你手里拿着什么?” 被这么多警察围住,张琪本还以为是无妄之灾,但一看妹妹故意装傻,当下立刻明白,妹妹闯祸了! 第100章死不认错 沈涵飞怒不可遏,把画轴在张静姝面前扬了一下,大声质问道。 除了舒瑶跟自己,也就只有沈家瑗跟张静姝见过这幅画,他把所有的事情一联系,嫌疑人直指张静姝。 张静姝垂眸一看那画轴,当下心如死灰,糟糕,被发现了。 她心里慌作一团,面上却故作冷静:“沈队长,你什么意思,你手里拿着什么?” 被这么多警察围住,张琪本还以为是无妄之灾,但一看妹妹故意装傻,当下立刻明白,妹妹闯祸了! 沈涵飞手里的画卷就是她的,她竟假装不知道,这不是闯祸后的心虚又是什么! 张琪心悬在半空。 沈涵飞看一眼张琪,毫不留情面地冲着张静姝怒吼:“别给我装傻了,这不是你的画嘛!” 张静姝一看,立刻明白这是哥哥说的,心中不由地痛骂,要不是我早知如何应对,岂不是被你连累! 你跟白零露那个笨蛋在一起后,脑子也跟着秀逗了! “是我的画吗?”张静姝故作拿不准,“可我的画包着布啊,布呢?” 沈涵飞恨极了她这副故作天真无邪地模样,把本来放在另一只手上的布恨恨地扔到了张静姝脸上,“在这!” “啊,难道这真是我的那副画!”张静姝有些狼狈地把那用来包画的布从自己脸上拿下,随即开口质问沈涵飞:“沈队长,你们警察就可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 “别人的东西,你是承认这画是你的!” “当然,所有的画卷起来几乎都一个样子,所以我刚刚自然认不出,但这包画的布我却认得!”张静姝尽可能地保持冷静,为显得不心虚,她还故意往前一步,似要夺下画来。 当然,她的举动在沈涵飞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沈涵飞微微侧身便躲过了她伸来的手,“很好,既然张小姐承认了,那麻烦咱们警局走一趟!” 他说着,一抬手,原本就站在张静姝身后的警察便要上前来擒拿她。 张静姝急了:“沈队长,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就凭这画!”沈涵飞眼睛冒火,如猛虎一般瞪着张静姝,难怪许攸宁要我自己来找,拂了我的面不说,他也不用得罪张家。 “这画怎么了?我本是想送给秋局长的,难道只是因为我没送礼物就要抓我,你们警察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了吗?”张静姝用力甩开警察的束缚,冲着沈涵飞大叫的,全然没有她平日里见到沈涵飞的娇羞。 “看来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沈涵飞怒斥,“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说完,他“唰”得一声打开了画轴,指着《富春山居图》的后半段道:“看见了嘛,这就是证据!” 张静姝冷笑一声,“难道就因为我手里有副假画,沈队长,我知道你讨厌我,就因此要抓我!”她说着,便缓缓走到画面前,却见她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盯着画卷,脑袋不住地摇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的画是临摹的,而这副是真迹,这不是我的画,这不是我的画!”张静姝夸张地握着头,连连惊呼,“是谁,是谁故意陷害我!” 那副模样好似含冤的窦娥,看得周围的警察都有些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若不是她知道这画就是从沈涵飞休息室掉包而来的那副真迹,她自己差点都相信了自己的表演。 她扫视张静姝扫视着围观的所有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舒瑶身上,张牙舞爪地朝舒瑶飞扑过去,“是你,一定是你陷害我!” 舒瑶冷笑,明明是你故意要置我于死地,竟反咬一口,“张小姐,无论是不是你偷的,真迹从你们家的车里搜出,也能算是证据,姑且算不得污蔑,可你平白无故就说我陷害你,这就是污蔑了!” 舒瑶眼中含笑,她看着张静姝,那样子宛如再说:你可能不会因为画进警局,但你污蔑我,却可以让你去警局走一趟! 张静姝低着,牙紧紧咬着,平心而论,她从未把舒瑶放在眼里,纵使这一刻也不例外,但为了博取同情,她继续装得柔柔弱弱:“舒小姐,我知道你厉害,一个人能支撑起整个丽都,把画轴偷放我们车里,也不是难事吧!” “这么说,张小姐还是认为是我用真迹来污蔑你了?” 张静姝哭唧唧:“不是你还能有谁,这画到底哪来的?” 沈涵飞实在受不了她的伪装,厉声喝道:“张静姝!别给我装了,你会不知这画哪来的?” 张静姝泪如雨下,“沈队长,我确实带来了一副画,却是我找同学临摹的,为什么会变成真迹,我也不知道啊!” “证据在此,你还狡辩,张静姝,我真是小看你了!”沈涵飞狠狠说道,“看来,你是要死扛到底啊,也好,那咱们就警局走一趟……” 沈涵飞说着,就又让属下去擒拿张静姝,却听,一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队长,怎么了?” 伴随着这声问话,人群很自觉地空出一条道,舒瑶抬头看去,就见秋仁甫从舞厅后门走来,他的左手边是许攸宁,右手挽着的却是方琦。 待一行人走到吉普车前,方琦松开秋仁甫挤到舒瑶面前,指着张静姝连声追问:“舒瑶,这女人没怎么你吧……” 她早就看出张静姝对舒瑶的敌意不是一点点,没想到都被抓着了还想着往舒瑶身上泼脏水。 见方琦这么着急,舒瑶明白定是她刚刚看自己突然离去,不放心才把秋仁甫跟许攸宁喊来的,想着刚刚秋仁甫挽着她的手,暗道两人应是和好了! “我没事!”她拍拍方琦的手,再次把她推到了秋仁甫身边。 方琦明白舒瑶的意思,顺势也挽上了秋仁甫的胳膊,并把她知道的关于《富春山居图》下半部分被掉包,许攸宁用上半部分顶替,沈队长此刻正在寻找下半部分的事小声说给了秋仁甫。 秋仁甫听完眉头不由地一皱,“还有这事?沈队长……果真?” 沈涵飞上前敬礼,“回局长,却是这样,属下办事不利,本不想惊动您,却还是惊扰您了……” 秋仁甫抬手表示沈涵飞不用放在心上,忿忿道:“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在今日为非作歹!”他眼微微一瞥,看到了梨花带雨的张静姝,于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局长,我们在张家的车上发现了丢失的画卷!” 沈涵飞立刻朗声回答,并双手把画卷呈到了秋仁甫面前。 秋仁甫示意两个警察为其展开。 在秋仁甫仔细看画时,张琪穿过人群挤到了许攸宁身旁,“许兄,你要救救我妹妹啊!” 救救张静姝?许攸宁斟酌着张琪的用词,眯眼打量着张琪。 张琪见许攸宁不说话,更是着急:“今天的事,她的确太任性,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兄长没教育好,求许兄救救她啊!” 哦,原来张琪也知道是张静姝故意掉包的啊。 张琪又道:“许兄,幸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况且这真迹也失而复得,求许兄救救舍妹吧!” 依着张琪对妹妹的了解,妹妹虽然倔一点,却不是个糊涂的,今天是秋仁甫的生日,全香城高管都会来奉承,她怎会拿副刚刚临摹的假画做礼物,那假画多半是用来掉包的,若沈涵飞一味追查下去,妹妹这辈子可就毁了。 “许兄看在咱们过往的交情上,放过舍妹吧!”张琪再次哀求。 许攸宁沉默不语,张琪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恩人,若没有张琪的妙手仁心,怕自己早已丧命,这些年,张琪却从未因此求自己办事,今天这还是第一次。 他思忖良久,却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张琪点了点头:我可帮她,但她自己能不能抓住,就看她的造化了。 见许攸宁应下了,张琪赶紧一抱拳,“多谢!” 这时的秋仁甫已经仔细辨别完,果真是《富春山居图》的真迹,心中不由地感慨: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完整的《富春山居图》! 秋仁甫示意手下先把画卷收起来,侧身询问沈涵飞的看法:“沈队长,你确定这位张小姐就是偷盗真迹的凶手吗?” “是,我确定,不过……”沈涵飞先是毫不犹豫地给出回答,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带着一丁点迟疑接着说:“不过若要定罪,单凭这一幅画还不够,还是需要人证的!” 定罪! 张静姝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猛吸一口气,因害怕身体开始摇晃。 “局长,这画原本是放在舞厅为我准备的休息室里,并由专人负责,当务之急便是寻找证人,看看这张静姝是否出现在休息室附近?”沈涵飞继续汇报,并让人去把在休息室守着画卷的警察,及负责休息室附近巡视的警察喊来。 那守着画卷的小警察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曾打过瞌睡,连连否认有任何人出现在休息室附近。 倒是负责巡逻的警察道:“报告局长,报告队长,我曾看到许司令身边的副官出现在走廊上!” 方思齐曾出现在走廊上? 沈涵飞有些意外,他朝许攸宁敬个礼:“许司令,还劳烦您的副官过来一下!” 第101章不想见 很快,正要离开舞厅的方思齐,便被带到了停车场。 她没料到停车场会有那么多人在,当看到秋仁甫跟许攸宁都同时都在,不由地倒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的她朝许攸宁敬礼:“司令,您找我?” 许攸宁没说话,只是朝着沈涵飞抬了抬下巴。 方思齐一脸不解地皱了皱眉,转身看向沈涵飞,但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话。 沈涵飞也不待见方思齐,若不是为了把画卷的事调查清楚,他才不会跟方思齐主动说话:“方副官,你可曾到过我的休息室?” 沈涵飞冰冷的语气让方思齐有些不舒服。 她没回答沈涵飞,而是把围着张家车的所有人打量了一番,秋仁甫手里拿着一幅画,张静姝手里拿着一块布,两者这么一联系,她想起了张静姝曾拿着被布包着的疑似画卷的东西从沈涵飞休息室离开的事。 难道,献给秋仁甫的画出问题了? 方思齐道:“有,也没有!” 沈涵飞大怒,“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有也没有!” 方思齐却不惧怕他,横眉冷对:“有的意思是说,我的确想到你休息室,没有的意思是说我仅仅走到走廊上并没有进去!” 她猛地转回身,指着那个在休息室附近巡逻地警察道:“你可问他,我到底有没有进过你休息室!” 这警察本只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说,却没做好被方思齐指着鼻尖质问的准备,一时有些紧张,吓得后退了几步。 沈涵飞脸更阴下来,“说!她到底进没进我休息室!” 接连被质问,小警察身体吓得已经开始发抖,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没,她没进去!”小警察说的也是实话。 方思齐并不喜欢舞厅这种操作,她绝大多数时间就站在角落里,那巡逻的小警察来来回回,自然能注意到她,于是当方思齐不在那角落时,他便下意识地寻找了一番,就看到方思齐站在走廊上,从小警察的视线看去,他看不到张静姝,只能看到紧闭的休息室门。 沈涵飞不信,“果真?” 他说着并朝小警察逼近,那警察本就有些紧张,如此一来差点跌倒,方思齐一把将小警察拉到自己身后,指向秋仁甫手里的画卷:“沈队长,你不用逼你的下属,您是为了画卷才把我找来的吧!我从走廊上出来后,立刻遇到了县长太太、副县长太太,你大可问问她们,我手里可有拿着什么画卷之类的东西吗?又或者,你看看我这衣服哪里能藏下画轴!” 方思齐步步逼近,沈涵飞不由地往后推,连连服软:“好,好,权当我误会了,还不行嘛!” 方思齐这才停止逼迫,她退到许攸宁身旁,并向秋仁甫致歉:“秋伯父,我也是因被冤枉情急之下所为,还望秋伯伯不要笑话!” 方思齐这一声“秋伯伯”把沈涵飞喊得如梦方醒,顿时想起秋仁甫在入职前住的就是方家的庄子,暗道方思齐不会傻到故意在秋仁甫的生日宴上闹事。 他赶紧调整一下,朝着方思齐道歉:“方副官,我一时心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方思齐冷哼一声,不想搭理沈涵飞,沈涵飞为避免就这么僵持,赶紧又说道:“不知方副官在走廊上时,可否看到有什么人进入过我的休息室?” 沈涵飞这问题一出,张静姝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她不敢看方思齐,却又想知道她的回答,于是张静姝微微抬头。 是否有人进过沈涵飞的休息室?当然有人! 方思齐下意识地看向张静姝,正好对上了她那双惊恐的眼睛。 方思齐心微微颤抖一下,她思忖片刻,道:“没有!我什么人也没看到!” 这话一出,张静姝悬着的心一下落地,她不再害怕,而是感激地抬起头。 张琪将妹妹的反应看在眼里,以为是许攸宁特意安排方思齐不要声张的,当即对许攸宁心怀感激,并向他投来了感恩的目光。 许攸宁意识到张琪这感谢的眸光,接受的却并不踏实,不明白方思齐为什么要说谎? 沈涵飞也不愿相信方思齐的话,怎么会没人进休息室呢,不可能啊。 他感觉所有的事都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因为沈涵飞的沉默不语,现场也是一片静寂,最后,还是许攸宁打破了,最终打破了场面的平静,“秋局长,我看天色已不早,画呢,失而复得,也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依着我看,这事……” 秋仁甫是今日最大的赢家,对于许攸宁这番话,他自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他看向沈涵飞,“好,那这事就此打住!涵飞啊,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正如许司令所言,画已失而复得,此时就此打住吧!” 他一抬手,示意警察对张家的车辆放行。 张琪连忙上前对秋仁甫言谢,随即便拉着不情愿的张静姝上了车。 随着张家车辆的离开,被堵住不能离开的其他车也陆续驶离,原本有些拥挤的停车场瞬间空旷了下来。 沈涵飞看着空荡荡的停车场,心里也空落落的,就这样了结了这事,他着实不甘心,正在他愤愤难平之时,驻守在舞厅里的属下突然小跑而来,“队长,我们在排查时,在您隔壁的休息时里,发现了一名妇人,她并不在宾客名单上!您说画的事,会不会跟她有关?” 沈涵飞一听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赶紧向秋仁甫汇报,随即便带着手下直奔休息室。 见沈涵飞迫不及待而去,许攸宁深沉地嘴角浮起一抹诡笑,张扬、阴险,充满挑衅。 舒瑶站在许攸宁身旁,恰好将他的这抹诡笑收入眼中。 糟糕,许攸宁不会又给沈涵飞设圈套了吧,她眺望沈涵飞的背影,连忙转身跟去。 离开许攸宁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许攸宁立刻收起了诡笑,恢复了他平日的严肃。 刚刚他的那抹笑,故意就是让舒瑶看到的。 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且说沈涵飞,他跟着属下的指引进入了休息室,果真见一妇人有些拘谨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头埋得很低,一副心虚的模样。 “队长,据她所言,她是受她主人的命令,来舞厅送一幅画的!”属下补充道。 来送画的?是送的那幅假画吗? 沈涵飞大喜,抬手示意属下到一边,自己亲自上前盘问:“你主人是谁,来丽都送什么画!” 舒燕琬正低头搓手,刚刚她听来给她倒水的侍者说了,今天舞厅里正在举办的是秋仁甫的生日宴,她正琢磨着这个时候秋仁甫有没有离开,万一在这见面有多尴尬!头顶突然听到一男子的大声质问,身子一抖,满脸惊恐地抬起头。 这下,换做沈涵飞吃惊了。 这,不是舒瑶的母亲嘛! 沈涵飞满脸尴尬地看着舒燕琬,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伯、伯母,您怎么来了?” “我……”舒燕琬倒是没想到沈涵飞会认识自己,一时也有些吞吐,她赶紧站起来:“我是突然许司令打电话,让我把一副画送来!沈队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突然给许攸宁送的画?原来许攸宁说的是真的,他是突然得知画被掉包,才匆忙拿自己的收藏来顶包的! “沈队长,沈队长,您怎么了?”舒燕琬见沈涵飞目光有些呆滞,心里更加紧张,连连喊画。 沈涵飞自然不会把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连忙否认,便使用属下去找来舒瑶:“没,没事!去,把舒小姐喊来!” 他话音刚落,却见舒瑶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看母亲站在沙发前,当下很是吃惊,她赶紧迎上了,挽着舒燕琬:“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是来……” “秋局长,今天玩得还尽兴吧!” 舒燕琬还没说完,却听走廊上传来了许攸宁的声音,她微微一愣,而这时,另一个让她恐怖的声音传来。 秋仁甫道:“许司令停了舞厅的营业特意为我举办生日宴,秋某人甚为感动,无以言表啊!” “客气,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您最应该感谢的是瑶瑶姑娘!”许攸宁客气道。 “没错,没错,这不,我特意来向她表示感谢!”秋仁甫连声道,“刚刚我看瑶瑶姑娘是进了休息室吧,我定要向她当面致谢!” 秋仁甫要来休息室对舒瑶表示感谢,不!绝不能让秋仁甫看到我在这。 舒燕琬瞬间面如死灰,她紧抓着舒瑶的手,换不择路地四处乱看,寻找可以躲开秋仁甫视线的地方。 在她纠结地寻找躲避时,许攸宁已经引着秋仁甫走了过来:“舒瑶,秋局长特来向你表示感谢了!” “瑶瑶姑娘,你今天真是……” “辛苦”二字没出口,秋仁甫却看到了舒燕琬,当下愣在了原地。 许攸宁见秋仁甫瞪着舒燕琬不放,故作平静道:“秋局长,这位就是瑶瑶姑娘的母亲,她能有这么优秀,多亏了她母亲的培养啊!” 第102章相约 舒瑶并不知道秋仁甫跟母亲的过往,见他看到母亲有些呆滞,连忙介绍道:“秋局长,这是我母亲,在许司令家做工!” 舒瑶的母亲? 秋仁甫恍然大悟,舒瑶果真就是方琦嘴里的那位朋友,他原本挽着方琦的胳膊,顺势滑下,并往前迈了一步,跟方琦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许攸宁将秋仁甫的举动收入眼里,凭借着一个人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了解,他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秋仁甫不想让舒燕琬察觉他跟方琦的真正关系。 如此说来,他对两人关系的猜测是对的! 那舒瑶跟秋仁甫的关系……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许攸宁故作讶异地看着秋仁甫,“秋局长,秋局长,您怎么了?” “啊……哦,我没事!” 听到许攸宁的追问,秋仁甫连忙抽神,他不在紧盯着舒燕琬不放,而是看向舒瑶,道:“真没想到瑶瑶姑娘的母亲这么端庄!” 他故意把“端庄”两个字说的重重的,尽是嘲讽,“能娶到这么一位有气质的女子,瑶瑶父亲定会很幸福啊!” 秋局长这话里有话啊,舒瑶眉头微皱,纵使她对母亲的过去不是特别了解,但依旧听出了秋仁甫画里的讽刺,难道秋局长以前就认识母亲? 舒瑶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母亲身体在颤抖,紧张而又愤怒,越发确定母亲跟秋仁甫是认识的,认识又如何,段不能在让人欺负我母亲! 于是她把母亲拉到自己身后,道:“秋局长说笑了,实不相瞒,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父亲!他可能早已经死了吧!” 舒瑶也故意把“死”字加重,颇有还击秋仁甫嘲讽母亲的意味。 秋仁甫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舒服,舒瑶是舒燕琬收养的则罢,若真是自己女儿,这话就可就算的上是诅咒了。 秋仁甫察觉到舒瑶对舒燕琬的保护,不管舒瑶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都不想得罪舒瑶,于是咬咬牙,最终说了句听起来让人舒服的话:“原来如此啊,那您母亲可真是个苦命人……不知她为何来丽都啊,是来找瑶瑶姑娘的吗?”在感慨完后,秋仁甫华锋一转,问起了舒燕琬来的目的。 刚刚舒瑶才见到母亲,秋仁甫便出现了,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正不知如何回答时,耳旁传来许攸宁的声音:“秋局长,是我让燕姨来送画的!” “是来送画的啊!”秋仁甫脸上拂过一丝尴尬,他是知道许攸宁出手把假画替换成真画的事,本想着糊里糊涂地把两幅画都据为己有,看来,这算盘打得太过如意,许攸宁不乐意了。 但凑齐完整的《富春山居图》着实不易,秋仁甫真的不想把本该属于许攸宁的前半部分归还,他假意没听懂许攸宁话的含义,甚至他都不想再继续研究舒瑶跟自己的真正关系,便拱手道“天色已不早,丽都也到了营业时间了,某就不在这打扰了!” 言毕,他径直转身,甚至都没挽方琦的手,便略显狼狈的离去。 许攸宁看着秋仁甫仓皇的背影,暗道是:传闻中的仙风鹤骨也不过如此! 尽管他心里有些不屑,但能确定舒燕琬跟秋仁甫的的确确是认识的,便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他没有出声挽留秋仁甫,只是跟着他走到停车场。 秋仁甫都离开了,沈涵飞也没有继续留在这的必要。 但没有抓住掉包的凶手,他真的不甘心。 他站在舒瑶面前,用力握紧了拳头,“舒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掉包的真凶找出来的!”他语气坚定,颇有几分发誓的语气。 舒瑶冲着沈涵飞点点头,没有说话。 沈涵飞见舒瑶不回应,也只好不在言语,朝舒燕琬再次问候后,便转身离去。 舒瑶看着他消失在走廊上,轻轻叹了口气,此事定是张静姝所为,但正如许攸宁所言,大家都没有损失,依着许攸宁跟张琪的交情,他也绝不会让张静姝受到处罚的。 此事就此打住,是最好的结果。 舒燕琬就站在女儿身旁,自然能听到沈涵飞对女儿说的话,她联想刚刚沈涵飞杀气腾腾地赶到休息室,舒燕琬确定秋仁甫的生日宴出事了。 她捉着女儿的胳膊:“瑶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舒瑶把母亲拉回到沙发上,“没事,全香城最有权势的人今晚都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啊!倒是母亲,你认识秋局长吗?” “不,不认识!”舒燕琬有些吞吐,连连否认,担心女儿会继续追问,她赶紧转移话题:“瑶瑶啊,你看丽都已经开业这么长时间了,咱们什么时候离开啊!” 舒瑶自然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追问,才故意把话题引到几时离开香城上,她也不想让母亲为难,便顺着母亲问题说:“我过些日子就把账目理好交给许司令,待新的经理就位,我们便离开,也用不了多久了!” 这边,舒瑶母女正在就几时离开香城讨论着;那边,张琪兄妹也在为刚刚在丽都发生的事激烈争吵着。 离开丽都后,张琪直接开车回家,刚进家门,他便把妹妹从车上提溜下来,毫不留情面地训斥着:“张静姝,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嘛!杀人、偷盗、掉包,我真是小看你了,怕是连杀人越货的事你都能干出来吧!” 张静姝也后怕不已,刚刚若是方思齐指认自己,怕这时她待得地方就是警局了,但尽管如此,她依旧嘴硬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不是没事嘛!你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咱家也好好的!” 她嘟囔着,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张静姝的态度着实不想意识到错误的,这让张琪又生气又后怕,若妹妹执迷不悟,坚持对舒瑶下手,张家迟早要毁在她手里,“张静姝!你给我站住!” 张琪兄长的威严到底有点用,张静姝果真停下了脚步,她转回身,但脸上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干嘛!哥要是还想训我,趁早省点力气,人家许司令都说了,画失而复得,大家都没什么损失,秋局长也没丢面子,人家都不在乎了,你干嘛还揪着不放!” 看妹妹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张琪恨不得上前给她一耳光,“你还敢提画失而复得,你知不知道,那是许攸宁拿出自己的收藏将这事跟掩饰了过去!” 这点还真是张静姝不知道的,她有些震惊,但依旧嘴硬:“我又没让他拿自己的收藏,这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张静姝,我应该告诉过你,丽都舞厅是许攸宁的吧!” “那又如何!我去舞厅玩又不是不给钱!” “丽都舞厅是许攸宁的!《富春山居图》前半段也是许攸宁的!舒瑶更是许攸宁的!你为了算计舒瑶,竟想在秋仁甫生日这天闹这种事,你是针对舒瑶嘛,你是在针对许攸宁!” 张琪感觉自己要疯了,他一把逮住妹妹的手腕,狠狠地握着,“我告诉你,你若再继续下去,彻底把许攸宁惹恼了,咱们张家都得为你陪葬!” 张琪这番话下来,张静姝目瞪口呆,直到这时,她才彻底明白,哥哥在舞厅时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有许攸宁在,沈涵飞跟舒瑶压根是不可能的,自己又何必抛头露面呢。 可既然舒瑶身旁有许攸宁,她干嘛还勾引沈涵飞啊!贱人,果真是贱人一个! “静姝,阿琪,你们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从正房方向传来,把张静姝从晃神里惊醒,她用力挣脱一下,却发现哥哥的手像钳住自己的手腕一样,“哥,你放开我!” 她不想让母亲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声音温婉了许多。 张琪自然也不想让家里人担惊受怕,便慢慢松开了妹妹的手,却不忘压下声音警告道:“今后不可像今天那么任性了,你可明白!” “我知道了……妈,你怎么出来了!”张静姝揉搓一下被哥哥捏红的手腕,笑着迎向母亲。 “我还以为你们得晚上才回来呢!”张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母女两人边说话边进了正屋,张琪实在累坏了,跟母亲说一声自己先去休息,就回了自己房间。 张夫人示意女儿坐下,示意下人拿来毛巾,边给女儿擦手,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听母亲这么问,张静姝自然有些心虚,她不敢直视母亲,眼睛飘向旁处随口道:“没有,今天去的可都是香城的名门望族,怎会出事呢……咦,母亲,家里来客人了吗?” 她注意到正屋的上座旁放着果盘,家里来客人时,母亲都会吩咐下人准备这个,便随口问道。 “呀,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张夫人惊呼一声,“你们回来之前,学赓刚刚离开,他在这等你好久,想邀你出去玩呢!” 学赓?司学赓?香城县长司长宗的宝贝儿子。 张静姝讶异:“他来过?不是留学去了嘛!” 在张夫人眼里,县长儿子来邀请自己女儿,那就说明他对自己女儿感兴趣啊,不禁露出钓到金龟婿的喜悦:“是去留学呢,这不是回来了嘛,还是司县长亲自去广州接的呢,昨天刚回香城,这不今天专门来邀请你玩嘛!” 张静姝却并不领情,“不去!那个花花公子,他爱找谁玩找谁玩!” “别啊,学赓可不是谁都邀请的,他是听说香城也有舞厅了,专门邀请你去跳舞的!你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啊!” 去丽都跳舞? 张静姝眼睛一亮,“好吧!”算是答应了司学赓的邀请。 第103章老子不怕 次日,傍晚时分,司学赓如期出现在张家门口,不多时,精心打扮后的张静姝便出现在了门口。 车缓缓地朝丽都舞厅而去。 司学赓看着张静姝,那双跟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小眼跟只老鼠似的一遍遍在张静姝身上扫过,“静姝,几年不见,你又漂亮了!放眼咱们香城,你可是第一美人!” 司学赓的表现让张静姝很不舒服,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用力握了握,心中咒骂,这司学赓还跟以前一样色胚一枚,“司公子,您真会说笑,就我这样子怎与‘第一美人’扯上关系!” “静姝妹妹,你这是谦虚了,谁不知张家有女初长成,回头一笑百媚生啊……” 司学赓的夸奖并未让张静姝心情愉悦,她只是感觉到一阵阵恶心,连忙打断了司学赓的陈赞:“司公子,你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现如今这香城的第一美人啊,可是丽都舞厅的经理!” 司学赓听闻,眉头一皱,他倒是听说丽都舞厅里有不少美人,舞厅的负责人更是如仙女下凡一般,但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依着他的经验,舞厅里灯光昏暗,稍有姿色的女子在那种氛围里也会被看成是美女,所以,对于周围人对丽都美人的称赞,他一笑而过。 还是像张静姝这种大家闺秀比较靠谱。 可一听张静姝这酸溜溜的语气,分明透露出嫉妒,司学赓暗道是:难不成那舞厅的经理真是仙女下凡,竟让张静姝都心生妒忌。 他原本熄灭的贼心,“扑哧扑哧”地重新点燃,若真是个美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拥她入怀,毕竟是个舞女,睡了她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能让静姝妹妹都夸奖的女子,定是天仙咯,那我今天可得好好会会!” 司学赓说完,贱兮兮地笑了。 他不在紧盯着张静姝不放,而是眼眸微微眯起,眼里含笑,表情宛如在品味着什么。 司学赓的这副嘴里恶心的张静姝把脸撇向车外,虽然她对司学赓心存不屑,但对即将发生的好戏却充满了期待:舒瑶啊舒瑶,我哥说许攸宁特在乎你,我倒要亲眼看看! 司学赓跟张静姝刚从车里下来,立刻就有侍者上前相迎,在确定他们有订座后,便指引着两人朝位子走去。 司学赓一落座,便故作神秘对侍者道:“本少爷来这里的事,你就不要告诉你们经理了!” 依着他出国前的情况,不管是戏院还是餐馆,只要他这么说,那些老板、经理、掌柜的,肯定快溜溜地跑来,好吃好喝地款待着,他想,这次也不会例外,丽都舞厅的女经理定会速速来讨好自己。 侍者一听司学赓这话,连忙上上下下观察他,暗道是,这是哪家的少爷来丽都装大爷啊,也不打听打听丽都是谁开的,别说你是哪家的少爷,就是县长大人来了,也得乖乖地该干嘛干嘛! 但来者都是客,侍者也不能当众戳他的面子,低声应了一下,便转身离去。 司学赓以为侍者是去通知舒瑶了,便翘首以待,但他左等右等,却没看到传说中的美女,不由地心急起来,一会儿招呼侍者来杯酒,一会儿招呼侍者送盒烟,在侍者服务他,嘴里都会说一遍:“本少爷来这里的事,你就不要告诉你们经理了!” “小的遵命!”侍者也是个不会拐弯的,真的听话不去通知舒瑶。 张静姝一寻思,看来还真没人告诉司学赓这丽都的背景,若舒瑶一直不出现,这出戏没办法进行下去,于是便假借去上厕所,瞧瞧地另找了名侍者,塞了点小费,让他去告诉舒瑶,司县长家的公子来了。 听到司学赓到的消息,舒瑶微微皱了皱眉,自打丽都舞厅开门营业以来,每天都有达官贵人来消费,若人人都得她亲自接待,还要侍者做什么,她合上手里的账本,训斥侍者:“我不是说过嘛,客人来了不用向我通报!” 这侍者拿了张静姝的小费,自然要把事情办好,赶紧说道:“舒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位司县长就只有这一位公子,两天前刚留学回来,听说香城也有舞厅了,立刻便到咱们这里来了!” 舒瑶见侍者这般殷勤,暗道指定是拿了这位司公子的小费,她不想因此萌生事端,表示随后便过去见一下这位司公子。 张静姝去上厕所有些时候了,丽都的那位貌若天仙的经理也没出现,司学赓在雅座上是坐如针毡,在这种地方没有女人陪,对司学赓而言简直是种折磨,他“嚯”得一下从雅座上站起来,刚要去找个舞女过过瘾,却见一位妙龄女子,穿过舞池,直奔他而来。 那女子容貌艳丽,鸭蛋脸,桃腮带笑,肤若凝脂,垂下的眸子里闪出让人多看几眼的媚态。 想必,这就是丽都的那位女经理了!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难怪连张静姝都会心生妒忌,两者想必,张静姝确实稍逊一筹。 司学赓目瞪口呆地看着舒瑶,魂都不知飘哪去。 舒瑶款款走到司学赓面前,重他点点头,客气道:“司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司学赓没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舒瑶, 舒瑶轻轻又喊了一遍,“司公子……” 司学赓这时方才缓过神来,正好侍者路过他身旁,他抬手就取来两杯酒,往前挪一步,也不管舒瑶乐不乐意,直接把其中的一杯塞到她手里,“本公子刚刚回国,听说咱们香城也开家舞厅,便立刻来了,果然没让我失望啊!”他朝舒瑶抬了抬酒杯,示意舒瑶喝酒,俨然一副高管来视察工作的做派。 这让舒瑶感觉很不舒服,但碍于司长宗的颜面,她只是笑笑,轻轻抿了一口酒,司学赓却不乐意了,我请你喝酒,你竟这么不给面子! “司公子,你有什么尽管随时吩咐,我还有其他事,就不陪您了!”舒瑶又说了一番客套话,把酒杯送给一旁的侍者,转身便要离开,她正在整理舞厅的账目,寻思着今晚许攸宁来时,就跟他提这事,方便的话进行一些账目的交接。 舞厅从筹备到现在,前前后后快两个月了,也难怪母亲快等不及了,她得赶紧处理好手里的账目已及早离开香城。 司学赓见舒瑶果真要离去,当下感觉面子受挫,不由地呵斥道:“你给我站住!” 本还没人注意到司学赓,他这一声吼,立刻有人看过来,当下就认出他来。 “这不是司县长家的公子吗?” “没错是他,听说他前些日子刚留学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周围的人这一议论,司学赓更不能就此作罢,想他是县长的太子爷,刚刚回来,就在舞厅里折了面子,以后还怎么在香城混。 舒瑶还忙着整理账目,哪有闲工夫跟司学赓纠缠,她假装没有听到,继续抬步离去。 司学赓这下恼了,他上前一步,手搭在舒瑶胳膊上,强行把她拉住,“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是不!” 舒瑶背对司学赓,眉头皱了皱眉,敢情这位司公子就是来找麻烦的。 她缓缓转回身,“司公子,您是来丽都玩乐的,要喝有酒,要吃有饭,要玩我这有舞女,不知您为什么拉着我不放啊?” 舒瑶话音落下,司学赓不屑地冷哼一声,“本公子来舞厅玩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你给我坐下,陪我喝几杯!” “原来您是想找陪酒的!”舒瑶浅笑一下,招呼一舞池边无所事事的舞女过来,“来,陪司公子喝几杯!” 那舞女一直也没人请跳舞,正无聊呢,听到舒瑶的招呼,赶紧过来,“呀,这不是司公子嘛,好几年咱们没见面了,听说刚回来,咱们竟在这见面了!”她说着,就上前来搂司学赓,“司公子,咱们可真是有缘分啊……啊!” 舞女话音未落,就惨叫起来。 “司公子,你干嘛打我!”舞女捂着脸,一副痛苦模样。 “滚!”司学赓冲着舞女怒吼道,眼看着那舞女屁滚尿流后,他再次抬头看向舒瑶,“你耳朵聋还是怎么的,本公子是让你陪我!” 他下巴微微上扬,一副让你陪是给你脸的模样。 舒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司公子应该是没听懂吧,我刚刚说了,舞厅要喝有喝,要玩有玩,您犯不着盯着我不放吧!” “老子就是要你陪!”司学赓一把拽住舒瑶的胳膊,拉着她就强摁在雅座上,拿起桌上的酒杯就要往舒瑶嘴里灌。 司学赓的举动让舒瑶感到意外,但凡来丽都玩乐的,都因许攸宁的身份,鲜少有闹事的,就是有闹事的,自己一出门,也立马消停,这个司学赓竟直接对自己下手,看来真是太子爷当久了,霸道惯了。 舒瑶才不害怕他的身份,没做迟疑,一抬腿,直接踢倒了司学赓裤裆上,“吧啦”一声,酒杯落地,司学赓“嗷”得叫了一嗓子,护住裤裆,“你,你敢踢我!” 他龇牙咧嘴地朝舒瑶飞扑而来,“老子不要了你,我就不姓司!” “司公子,朗朗乾坤,你若知法犯法,休怪我报警了!”舒瑶有些狼狈地从雅座上站起来,示意侍者去通知秋仁甫安排在丽都的警察。 “报警!呵呵!好啊,你报啊!” 司学赓不以为然,我爹是香城县长,警察局都归他管理,我还能怕警察嘛! 第104章是你 “想拿报警威胁我,我告诉你,就算是警察局长来了,也得让我三份!”司学赓眼睛微微一眯,不屑地看着舒瑶,全然一副挑衅的模样。 他抬手拖来一下金丝眼镜框,脸上净是猥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得话,别怪我不客气来!”他说着就朝舒瑶勾勾手,示意舒瑶乖乖到他面前。 突然,一声洪亮之音从舒瑶身后传来:“你打算怎么个不客气法啊!” 舒瑶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许攸宁来了 司学赓一怔,呵呵,这丽都舞厅里还真是能人辈出啊,还有敢出来拦我的,我倒要看看,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他寻声看去,却见一年轻男子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男子身着白色的西装,足蹬白色皮鞋,五官立体,走路生风。 司学赓回想刚刚舒瑶说要报警,再看这年轻男子器宇轩昂,听说前不久香城刚换了警察局局长,不会就是这人吧? “你就是那新就任的警察局局长?”司学赓想都没想脱口问道。 许攸宁摇头。 “那你是警察?” 许攸宁又摇头。 “还真是大胆,不是警察也想来管本公子的闲事!” 司学赓对于许攸宁的出现不以为然。 许攸宁眼神轻瞥过司学赓,随即便走到舒瑶面前,伸手拦住了她的腰,眼却看着司学赓,反问道:“怎么?不是警察就不能跟司公子交流?” 司学赓眼眉一竖,“你知道我是谁?” 许攸宁点头。 司学赓大怒,“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嚣张,我看你不想在香城混了吧!” 司学赓留学前,香城还是胡司令,因此,他并不认识许攸宁,只觉得被人抹了面子,他分外生气,“不是警察也敢多管闲事!”他伸手一指舒瑶,“我看你跟那女人关系不错,乖乖让她陪本公子一晚,说不定本公子一高兴,还能让丽都多在香城留段时间!否则的话……哼哼,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许攸宁一听这话,暗想司长宗斯斯文文,怎就养出这么个败家玩意,他戏谑地看着司学赓:“否则的话,你要怎样?” “要怎样?呵呵,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赶快让那女人乖乖陪我,否则的话,我立刻让丽都舞厅在香城消失!”司学赓以为许攸宁不过是香城不知名人家的公子,仗着一张脸跟舒瑶打得火热,语气不禁更加猖狂起来。 “好大的口气啊,司公子一张嘴就能让丽都舞厅消失,这是厉害啊!”许攸宁不屑道,“想我与司县长也算是有交情,竟没想到他的公子这么没教养,看来,我得替他管教一二……”话音一停顿,他上前就给了司学赓一个大嘴巴子,“这一巴掌,是替你爹教育你的!” 这一巴掌打得司学赓有些懵,他捂着腮帮子,干瞪眼,半晌才嘟囔一句:“你打我!你敢打……” “啪!” “我”字没出口,许攸宁又给了他一巴掌。 “你,你还打我!”司学赓捂着脸,“你给我等着,我这就给我爹打电话,让他灭了你!”他说着作势就要去打电话。 许攸宁倒也不拦他,“好啊,打电话给司长宗,问问是谁给了他儿子这么大的胆量!” 一听许攸宁这么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司学赓当下便愣了,他目光呆滞,全然没有刚刚的嚣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问我是什么人?”许攸宁冷哼一声,“司学赓念你留学回来不久,对现在的香城不是很了解,我放你一马,今日的事暂且不与追究,若还敢在闹事,休怪我饶不了你!” 撂下这话,他不在搭理司学赓,而是低头看着舒瑶的发旋,问,“你电话里说有事找我?就这事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完全让人无法跟刚刚那个扇了司学赓两记耳光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舒瑶从他的臂弯里挣扎出来,“不是!还有别的事!”她往后退一步,轻言一句“您随我来!”便直奔休息室而去。 许攸宁微微皱了皱眉,他似乎能想到舒瑶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舒瑶跟许攸宁从舞厅里离开后半晌,司学赓才慢慢缓过神来,许攸宁的两巴掌,打得他是颜面扫地,缓过神来的他,第一反应便是挽回他的面子。 却见他抬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上,“女马的,什么玩意,敢打我!老子今儿非放火烧了这里不成!”他嫌摔杯子不过瘾,作势就要抬椅子,却被两个曾经的旧友拉住了。 “司公子,末生气,谁不知这丽都的女经理是许攸宁的人,你竟要她陪,这不是摸老虎屁股嘛!”其中一个旧友边把司学赓往座椅上拉,边劝说。 “许攸宁是谁?”司学赓还真没听说这号人物。 “刚刚那位就是许司令啊,现在香城军部的司令啊!您在人家地盘上撒野,也难怪人家会生气啊!”又一名旧友劝说道。 他是军部司令?司学赓心“咯噔”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刚刚那个是接任没几天就剿了香城四周所有山头土匪的许司令? 他老爹还想着到军部谋个文职,竟就这样把人给得罪了! 不行,他得赶紧回家向他爹说说刚刚发生的事,免得父亲贸然去找许攸宁,再生事端。 想到这,司学赓无心再待在这,也不管张静姝还没回来,给两位旧友告别后,略显狼狈的转身就朝舞厅门口而去。 人才刚走到门口,却撞到了一软绵绵的东西,他“啊呦!”刚又要破口大骂,恍然记起刚刚被许攸宁威胁,差点出口的脏话咽下肚子,抬眼看去,却见一身着高叉旗袍的女子正环抱着身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无辜地看着自己。 见女子这般娇滴滴,司学赓立刻火气全消,他的眼神在女子胸前一扫,旋尔明白自己刚刚撞上的软绵绵是什么,顿时又换了一副嘴脸,“小姐,你没事吧!” 陈芳菲故作疼痛,听到司学赓这温柔的声音,便知自己目的到达,她用力抿了一下嘴,“先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人家浑身撞得软趴趴的!”她说着,就用手揉了一下太阳穴,然后整个人便朝司学赓身上扑去。 司学赓本就是花花公子,刚刚没占到舒瑶的便宜不说,还被许攸宁打了两巴掌,这让他很是不爽,眼看着有美女对他投怀送抱,刚刚的不悦一扫而光,他夸张地环抱住陈芳菲,“真是对不起啊,小姐您没事吧!为赔罪,可否让我赔罪请您喝一杯!” 陈芳菲故作为难,却没有拒绝,她双臂拦住司学赓的腰,“那可就只能喝一杯啊!” 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司学赓只觉得天玄目眩,哪里会在意陈芳菲的手正慢慢滑进他的裤兜,他只顾地拦住陈芳菲往雅座上走,“就一杯,不多喝!” 陈芳菲娇羞地答应,两人齐刷刷地一口跌倒雅座里。 “美人,哪里人啊,以前在香城我可没见过你啊!” 陈芳菲缩在司学赓怀里,千娇百媚道:“这位公子,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丽都舞厅的舞女,您也知道,我们做舞女也所为养家!您若要请我喝酒,可得买舞票啊,不过您放心,只要您买了舞票,喝酒、跳舞还是干别的,随便您……” 喝酒、跳舞还能干别的……呵呵,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司学赓所有的幻想,“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买你的舞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丽!”陈芳菲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好咧,小丽,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啊!”司学赓兴奋不已,一边示意陈芳菲等自己,一边匆忙朝卖舞票的地方跑去。 陈芳菲见司学赓挤过人群朝卖舞票的地方而去,立刻收起娇滴滴的样子,整理一下衣服,火速从雅座上站起身来,穿过舞厅后门,直奔停车场而去。 比起昨日秋仁甫生日宴来,停车场的车辆已经少了很多,陈芳菲径直走到一辆距离门口最近的两辆车子,她先是敲了敲第一辆车的车窗,车窗被人摇开一条缝。 “我已经想办法把司学赓留下来了!”陈芳菲边对着车里的人说话。 里面的人没出声。 陈芳菲赶紧把自己偷的司学赓的钱包递到窗户边,“这是我偷的司学赓的钱包!” 她手放在窗边半晌,车里的人似犹豫良久,方才彻底摇下车窗,一双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接过了陈芳菲递来的钱包。 陈芳菲一愣,怎么是双女人的手! 她惊恐万分地抬起头。 怎么是她! “不该看的不要看!”车里的女子威胁道,陈芳菲赶紧低下头,却听女子又道:“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是!”陈芳菲答应着,便疾步离开了停车场,但她没有进舞厅,而是出了停车场,站在了前大街上,眼神复杂的看着丽都舞厅那一闪一闪地霓虹灯出神。 随着陈芳菲的离开,车子紧闭的车门也被人推开,一个穿着一身黑,带着黑色礼帽的人从车里窜进了舞厅,不一会儿后,这人由从舞厅出来,再次钻进车里,车子快速启动,直接开离了舞厅。 随着这辆车子的离去,张静姝从墙边走了出来。 第105章起火 张静姝一直躲在舞厅角落注意着司学赓的动态。 她看到司学赓对舒瑶的纠缠,也看到司学赓被许攸宁打,更看到舒瑶没有拒绝许攸宁的亲密接触。 当然,也看到了司学赓跟那舞女的纠缠。 她慢慢放下了心结,或许,哥哥说的对,有许攸宁的存在,压根不用自己亲自出手跟舒瑶作对。 她心里默默想着,眼睛痴痴地看着刚刚车离去的方向。 一丝疑惑用上心头,刚刚跟司学赓纠缠的那个舞女好面熟,好像在哪见过?还有那个穿黑西装匆匆进入舞厅随后马上出来的人,她好像也曾见过? 在哪见过呢? 张静姝眺望车子离去的方向,片刻才转身回舞厅。 她人才刚进舞厅,闻到了一股糊味。 休息室里。 许攸宁瞪着一双发红的牛眼,他重重地舒瑶整理到一半的账本扔到桌子上,“舒瑶,你什么意思?” 舒瑶神态淡然,并未因许攸宁的发火而起波澜,她伸手将扔在桌子上拿起来,“许司令没看明白吗?这是近两个月来丽都舞厅的营业情况,你看,这是支出共计二百二十块银元,这是收入一千二百三十二块,盈利一千零一十二块!” 她边说,边又把账本放到了许攸宁面前。 却被许攸宁一巴掌打掉,“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许司令您想问什么?”舒瑶神态释然,“许司令,舞厅筹建伊始,您就应知道,我跟母亲早已约定待处理完他跟关三的离婚便离开香城,现如今,她已经跟关三解除婚姻关系,我也为您赚回了那两根大黄鱼,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为了丽都的长久发展,还望许司令今早找到合适人选来接手!” 她说着,突然眉头一皱,一股东西烧糊的味道窜入鼻翼。 这味道……是东西燃烧的焦味。 不好,舞厅哪着火了。 现在这个时间,正好是舞厅人最多的时候,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想罢她不再跟许攸宁对视,扭身就要出去确定。 许攸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答应建这舞厅,为的就是你,眼看着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你竟要走! “你要做什么去!” 许攸宁大声质问道,但紧接着,他眉头一皱,也闻到了糊味。 “起火了!”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随即飞奔出休息室,却见原本热闹熙熙攘攘的舞池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夜晚的香城本一片静谧,却因丽都舞厅突然烧起得这把火热闹起来。 早已入眠的守旧派,披着衣衫,站在街边,眼中竟是不屑跟看热闹的戏谑。 火光四射,映红了香城半个天空。 前大街位于香城东北角,消防队位于西南角,虽夜晚街上无人,但等他们赶到,丽都舞厅早已陷入一片火海,在“劈劈啪啪”声里,舞厅已经倒塌了大半,现场一片狼藉,只能看到四个柱子还杵在那里,熊熊火焰张牙舞爪地吞噬着整个院子,浓烟滚滚中,穿着各种衣服的男男女女四处乱窜。 叫喊声,求救声,乱成一团。 一切地声音在翻滚的火焰里都显得微不足道。 舒瑶转身要去卫生间拎水灭火,却一把被许攸宁拽住胳膊,随即,她被强行带出舞厅。 前大街上站满来从舞厅逃出了的客人,有身份的都被下人扶到一旁安神。 一群混混儿吊儿郎当地围着着火的舞厅,不上前救火,也没打算离开,他们见舒瑶出来,不约而同围住来她,纷纷讨要自己的损失。 “我刚买的皮鞋都被踩坏来!” “昨天我刚开了一瓶洋酒,还没喝几口,就着火来,还能喝嘛,退钱!” “我刚买来小桃的舞票,还没跳舞呢,得让小桃陪我!” …… 他们气势汹汹,几乎要把舒瑶吃掉。 眼看着局势就要控制不住,许攸宁直接掏枪,冲着天空开了一枪,“一个个想死嘛!火还没扑灭,起火原因还没调查清楚,人员有没有都转移出来,这些问题都不关心,反倒只想着皮鞋跟酒!” “那我们来丽都消费,就这样遭了损失,还不能要个说法来!” 有那大胆地嘟囔道。 舒瑶声音哽塞,着急说道:“谁说不给说法了!待查明起火原因,自然会给你们个明白!” “舞厅都烧没了,哪有什么明白的!现在就得给我们个说法!”混混们又要把舒瑶围起来,却因忌惮许攸宁手里的枪,只敢大声嚷嚷着。 许攸宁举了举手里的枪,冲着为首的混混问,“你们果真有在丽都消费?” 他双眸瞪着跟头牛似的,吓得混混连忙后退:“那还有错,瞧瞧,这是今晚的舞票!” 许攸宁拿过舞票仔细看,舞票是丽都的没错,最近的一张却也是下午场的,“那也真奇怪了,下午场距离现在已经三四跟时辰来,你们跳完舞不离开,难不成就在等着这场火?” 为首的混混脸色大变,“许司令,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丽都舞厅可没说不跳舞不能待在那啊,我们个几个喝喝酒唱唱歌,难道不行嘛!” 许攸宁端了端枪,“没错,在丽都什么事都能干,可现在大家都忙着救火,只要你们几个拿着几张上午场的舞票要说法,未免显得太居心叵测来不!说,是不是你们放的火!” 混混大惊,本想着趁乱捞点好处,却未料到被许攸宁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他一把夺回舞票,带着他的弟兄们落荒而逃。 舒瑶又惊又怕,眼眶含泪,烈焰直逼半空,火光映在她惊慌的脸上,原本俊美的脸蛋,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壮。 她辛辛苦苦操持起来的舞厅,就这样付之一炬了? 不,不能!这是她的心血啊! 她还没完好无损地把舞厅归还给许攸宁! 她还没来得及认认真真在舞池里跳一支舞! 不能,绝对不能!舒瑶想着,就感觉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往前移动,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舞厅就这么没了!不能! “你要做什么去!”许攸宁察觉到舒瑶正缓步朝火走去,厉声问道。 可舒瑶却宛如没听到一般,继续前进。 “你疯了!”许攸宁再喝一声,长臂一展,直接把差点进入火海的舒瑶拽来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在许攸宁把她拽回来的当下,一股火焰“噌”得窜来上来,差点缠上她的身子,舒瑶“啊”得大叫来一声,彻底清醒。 她意识自己在许攸宁臂弯里,却没有反抗,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许攸宁,她看着看着,眼眶突然涌满眼泪,随即,突然疯狂地笑来起来。 她不是吴璇颐,没有父亲为她创办舞厅。 好容易可以借助许攸宁,建来这丽都,竟容不得她有始有终。 她仰着头,声音越来越嘶哑,到最后,她抱着许攸宁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到他的胳膊上。 经过一个多时辰多扑救,火终于被扑灭,曾经富丽堂皇的丽都舞厅也彻底变成黑压压的废墟。 “许司令,我们尽力来,这火实在是……”消防队长站在许攸宁面前,声音里透着疲惫。 许攸宁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释,“着火原因找到来吗?” 消防队长摇摇头,“目前只能确定上从舞池后方先着起来的,着火原因暂时不明!” “给我查!” 许攸宁语气不容怀疑。 消防队长身子抖了抖,敬了个礼,拖着疲惫的身子,重新进礼废墟中。 “舒瑶!你没事吧!”沈涵飞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许是因为已进深夜,他人原本已经入睡,听到丽都舞厅起火匆匆赶来,他衬衣的扣子都没系好,披着的警服也有些褶皱,他拉住舒瑶,上上下下打量着。 舒瑶摇摇头,把沈涵飞拉住自己的手轻轻扒开,“多谢沈队长关心,我没事!” “怎么能说没事呢,这么大的火……来人啊!”沈涵飞咆哮着,随后,那两个驻守丽都的小警察疾步跑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发现放火嫌疑人!” 两个小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递着眼神,最后,稍胖的那个警察犹犹豫豫道:“队长,倒是发现一嫌疑人……” 有嫌疑人? “谁?” 沈涵飞毫不犹豫追问。 许攸宁也投来眸光。 那胖警察一脸害怕,不住地搓着手,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是司学赓,司公子!” “胡说!”胖警察话音刚落,沈涵飞立刻否认,“司公子刚回香城,怎回来丽都放火!” 胖警察把头一低,嘟囔道:“司公子刚回香城是不假,可他来丽都闹腾也是真的,宾客们看到他跟许司令发生冲突,也都听到他说要放火烧了丽都,这还有假!” 跟许攸宁发生冲突?沈涵飞心头一震,立刻看向舒瑶,舒瑶却躲开来他的注视。 这下,沈涵飞彻底明白司学赓那个色鬼在丽都干的好事,他也不管司学赓是司长宗的独子,朝着这两小警察咆哮道;“去把司学赓给我捉来!” 却说司学赓,正因为逃离火场上不慎丢失钱包而痛心,见警察而来,主动上前。 “我钱包丢了,你俩给我找找!” 纵使灰头土脸,他却依旧是那副公子哥的模样。 俩警察没说话,只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架着他就朝沈涵飞方向而去。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放开我……”他的腿悬在半空,挣扎着,大叫着,当最后他站在沈涵飞面前后,气氛地嚷嚷道:“沈涵飞,你什么意思!我钱包丢来,你不让人给我去找,架我过来做什么!” 第106章仅是客人 沈涵飞冷冷地看着司学赓,“钱包丢了?是放火时不小心丢舞厅丢” 司学赓没仔细听,只听到沈涵飞说他钱包丢舞厅里,当下连声答应,“是,是,钱包是在舞厅丢的……”但他立刻又听出沈涵飞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赶紧又道:“什么放火,我没放火!” 沈涵飞认定他是肇事者,语气更加锋利:“你没放火!整个舞厅的人都听到你在跟许司令发生冲突后,扬言要放火烧舞厅!可有此事!” “我……我是说要放火,可我没有!” 司学赓慌了,他大叫起来,“我要见我父亲!我没有放火,我没有放火!” “司学赓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乖乖配合我们把事情调查清楚,否则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沈涵飞并未因司长宗的身份打算放过司学赓,他怒吼道,并亲自上前要抓司学赓。 “你不能捉我!”司学赓叫嚷着。 此时,一辆车疾驰而来,远远地停下,车门打开,就见司长宗跟秋仁甫下来车,秋仁甫在前,司长宗垂头丧气地在后。 司学赓瞬间看到来救星,他立刻飞扑过去,“父亲,救我啊,他们说我是纵火犯!您可得为孩儿做主啊!” 司学赓立刻恢复了他的嚣张。 一看儿子这幅嘴脸,司长宗是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早在舞厅开始着火伊始,就有人给司长宗打过电话,捎带着把司学赓跟许攸宁发生冲突后,扬言要烧丽都舞厅的事告诉了他。 司长宗知道许攸宁的脾气火爆,也知不管是不是自己儿子放的火,这事他都不占理,所以,在来之前,特意去请了秋仁甫。 司长宗祈祷,希望碍于秋仁甫的颜面,能让许攸宁放儿子一马。 “好你个混账玩意!”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司长宗飞起就是一脚,直接把司学赓踹到了一旁,随后,他朝秋仁甫作了个揖,“秋局长让您看笑话,孽子在家让贱内宠坏了!”他又朝许攸宁作揖,“许司令,教子无方啊,教子无方!” 见父亲接二连三朝人赔罪,司学赓依旧不以为然,“父亲,真不是我放的火,我是冤枉的,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真跟我没关系啊!”他还想继续言语,却见父亲瞪了他一眼,他这才不在嘟囔。 这时,秋仁甫说话了:“沈队长,我本不该过问,但这事毕竟涉及许司令跟司县长家的公子,所以,处理此事还得慎重啊!” 沈涵飞立刻听明白了秋仁甫这话的意思,虽然心里另有盘算,却挺了挺身子,恭恭敬敬道:“局长您说的极是,我定慎重对待!” 他话音刚落,就看消防队长疾步从火场走来,“报告,着火点已经确定!” 许攸宁、秋仁甫、司长宗还有沈涵飞,四人几乎同时看向他。 消防队长接着说道:“最先着火的是舞池后的一根电线!” “一根电线?你的意思是电线老化,自燃?”许攸宁眉头一皱。 “不可能,舞池的线全部是新的!”舒瑶立刻否认,她在装修时,就考虑到消防问题,所有的电线都是统一换的,压根不会出现自燃的问题。 “是的,舒小姐说的没错,最先着火的虽然是电线,但不是自燃,更像是人为纵火,在那附近发现一个装过汽油的铁罐,以及……”消防队长有些为难,不知要不要说出口。 “说!” 几乎随着他的停顿,秋仁甫跟许攸宁的声音同时响起。 消防队长不在迟疑,“是!在电线燃烧的地方,除了那装过汽油的铁罐,还发现了一支被烧毁的钱包,推测是纵火者点燃电线时,不小心遗落的,虽然皮包已经融化无法辨别原本的形状,但我们在上面发现了一枚铁质勋章!” 消防队长说着,便双手把勋章递了上来。 许攸宁垂眸看了一眼,却没有接,秋仁甫也看来一眼勋章,随后他转身看向司长宗。 司长宗疾步上前,当眼落在那勋章后,脸色大变,他上前把勋章拿在手,随后狠狠地扔到来司学赓身上,“你个败家玩意,还说跟你没关!” 铁质的勋章不大,却因被火炙烤还有些发热,扔在司学赓脸上有些烫人。 “父亲!”司学赓先是叫了一声,随后弯腰从地上捡起来,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去过舞池后!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的!” 突然出现的证物让司长宗无法在继续给儿子说情,他看向秋仁甫,眼中尽是求救。 秋仁甫接收到司长宗的求救,沉吟片刻道:“沈队长,此次火灾可有人员伤亡?” “局长,暂无人员伤亡,只是丽都舞厅损失惨重!” “没人伤亡也算万幸啊!”秋仁甫感叹道:“我看今天天色已晚,幸无人伤亡,若非要追出个子丑寅卯,也不是件容易事,倒不如今晚把重点放在灭火上,确保火不会复燃,同时也统计一下,看看损失来多少,受惊的客人也要安抚一下,稍待询问客人有没有人看到纵火者,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误会一个好人!许司令,您说呢?” 许攸宁虽然听出秋仁甫这是在给司学赓说情,但他倒是觉得还挺有道理,的确,舞厅人流量巨大,客人来来往往,不能单凭一个落在着火点的钱包配件,就咬定司学赓是纵火犯。 “既然秋局长这么说了,那我今晚就重点慰问宾客,统计损失,明日在全力追查纵火犯!”许攸宁转身看向司长宗,“丽都起火此事重大,届时还得需要司县长全力配合啊!” 他挑了挑眉,那意思宛如在警告他,好好看着司学赓,别出幺蛾子。 司长宗一听许攸宁松了口,当下长吁一口气,连忙作揖,承诺道:“许司令放心,我必鼎力相助!” 不多时后,秋仁甫与司长宗便带着司学赓立刻来舞厅。 沈涵飞有些生气,他站在许攸宁身旁,眼睛放在蹲坐在街旁受惊的客人身上,话却是跟许攸宁说:“你就这么放了司学赓!” 许攸宁也没看沈涵飞,“他若真是纵火犯,定跑不了,他若不是纵火犯,又何来放不放走!” 沈涵飞被噎得说不出话,暗道,这丽都着火受损失最大的可是你,我好心帮你,你竟这幅嘴脸!沈涵飞一怒之下,便不想再搭理许攸宁,他侧眸看向舒瑶,却见舒瑶已经走到街边,正跟从火堆里逃出来的客人交流着。 舒瑶的脸上依旧写满惊恐和伤感,这场火灾带给却见她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损失,更多的是心里上的重创,她很想放生大哭,但面对着眼前的一片荒夷,她也只能选择把软弱压在心底。 丽都是她一手建立的,又在她手里瞬间付之一炬。 她的心犹如万箭穿心,千疮百孔,但她也清楚,越是这样,她就越需要坚强,丽都已经被烧毁了,她不能让它彻底成为烂摊子。 舒瑶强打着精神,控制情绪,让她看起来冷静如往常,她一手拿笔,一手拿着纸,穿梭在宾客中,正详细记录着客人的姓名、损失和诉求。 她这倔强的模样让沈涵飞心疼不已。 于是他整理一下衣衫,想上前协助舒瑶,一道熟悉的身影猝然出现在他面前,惊愕之下,他立刻停止了脚步。 张静姝?她怎么在这? 虽然《富春山居图》已经暂告一段落,但在沈涵飞看来,张静姝必是那罪魁祸首。 她还有脸再来丽都舞厅? 难不成在秋局长生日宴上没让舒瑶丢人,她今天又故意来捣乱来! 沈涵飞顿觉火冒三丈,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张静姝! 沈涵飞毫不怜香惜玉,上去一把将张静姝从地上拽了起来,“你还有脸来!说,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张静姝惨叫一声,“你放开我!” 舒瑶正在跟一位老客人交流,通过这位客人,她得知在起火前,陈芳菲曾跟司学赓有过接触,但根据舒瑶今晚的考核情况,陈芳菲今天并没来上班,她正新生疑惑,就听到来一女子的惨叫,寻声看去,却见沈涵飞正拽着张静姝,两人的争吵已经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就连许攸宁也正踱步朝这边走来。 舒瑶赶紧向这位老顾客作别,匆匆走到两人面前,她一看张静姝的脸已经涨红,再看她的脚腕已经肿起来老高,裙摆更是有被火灼过的痕迹,猜想,她定是因为受伤无法离开,才留下来的,于是赶紧上前拽沈涵飞的手,“沈队长,您若就这样对我们的客人,我请您离开!” “舒瑶,你不知道……”沈涵飞还想说《富春山居图》的事,但一看舒瑶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张静姝,可张静姝却压根不领舒瑶的情,强硬地甩开了舒瑶的手,可就算这样,舒瑶还是不死心,再次去搀扶张静姝。 两人一来二往后,张静姝不在坚持,乖乖坐下,由舒瑶来查看伤口。 见舒瑶对张静姝如此上心,沈涵飞气得狠狠握了一下拳头,长叹一口气,“舒瑶,这就是条蛇,你越对她好,她咬得你越重!” “沈队长,你言重了,张小姐对我来说,只是客人,她在丽都受来伤,理应我来照顾!” 第107章昏迷 舒瑶弯下身子,开始给张静姝处理伤口。 她半蹲在地上,动作轻缓,先清理好伤口,消毒后涂上烫伤药,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始绑扎。 张静姝低头看着舒瑶,因为忙碌,她的头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发型,软软地趴在她的头上,裙子上也沾染了灰尘,看得出她很疲惫,但尽管这样,舒瑶却依旧很认真地给她处理着伤口。 突然间,张静姝有些感动,也有些后悔。 若这场火真是司学赓放的,那自己也算是帮凶! 可会是他吗?他顶多有色心,还不敢做出放火这种罪恶滔天的事吧! 舒瑶确定张静姝的伤口没问题后,便直起身来,她擦擦额头的汗珠,“张小姐,你看还有不少受惊的客人,要不然这样吧,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咱们再商量赔偿的问题!” 一听舒瑶要赔偿张静姝说,沈涵飞跟二踢脚似的,直接炸了,“赔偿!昨天她差点害我们在秋局长的寿宴上丢人,你还要赔偿她!” 舒瑶注意到张静姝面色有变化,抬头严肃地看向沈涵飞:“沈队长,《富春山居图》的事已经翻过去了,您不要三番五次提及!” “你……”又被舒瑶堵了一口,沈涵飞干张张嘴有些郁闷。 张静姝仔细听着舒瑶跟沈涵飞的交流,两人没有一点情侣之间的甜蜜,看来,哥哥说的是对的,自己不该把舒瑶当成假想敌。 许攸宁缓缓走了过来,他站到舒瑶身后,很自然把手伸向舒瑶,舒瑶也没半点惊讶,抬手就把账本递给许攸宁,两人没有眼神交流,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一对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夫妻。 “沈队长的好意,我跟舒瑶都心领了!但张小姐是在丽都受得伤,我们理应赔偿!”许攸宁看了一下舒瑶关于客人的记录,他注意到账本上特意标注了陈芳菲的名字。 陈芳菲?舒瑶的表姐,从白家开始就处处与舒瑶为敌,她会是纵火的? 许攸宁用力记下这个名字,抬手又把本子递给舒瑶,“张小姐的兄长是医生,这点伤,他稍微处理一下看不出来了,张小姐,时候也不早了,怕是你家里人要担心了不,走,我送你回家” 他朝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吉普车抬一下下巴。 张静姝没做任何犹豫,便站起身,她的脚刚刚落地,一阵钻心疼传来,伤口比她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舒瑶赶紧上前搀扶。 这一次,张静姝没做拒绝,任由舒瑶搀扶着上了许攸宁的车。 张静姝身体贴着舒瑶,发现舒瑶比她相信中要瘦弱的多,许是因为操劳过度,舒瑶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张静姝意识到,舒瑶的身体正因透支可能随时会昏倒,她不忍心把所有重量都放舒瑶身上,可舒瑶却用力的支出她的胳膊,不想让她多用一点力。 “张小姐,您忍忍,一会儿就回家了!”舒瑶嘶哑着声音安慰张静姝。 这一刻,张静姝宛如打翻了五味瓶,她想开口感谢,但“谢谢”两个字却像是鱼刺一样,塞在她喉咙里说不出来,直到她坐上吉普车,也没说出口。 最后,她冲着舒瑶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许攸宁把张静姝的变化收入眼中,随着车子缓缓发动,他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今天是跟司学赓一起来的?” “啊?”张静姝一怔,暗道果真什么也瞒不住许攸宁,索性直接承认,“是,我是跟他一块了的!” 为表示自己光明磊落,她瞪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嘴角微微上扬,又给了张静姝一次重击,“你跟他来舞厅,是为了报复舒瑶?” 张静姝这下没了自信,她不再敢直视许攸宁,低下头,“我知道我做错了!” 张静姝终究是张琪的妹妹,许攸宁也不想故意问难她,于是直接追问道:“那你还有其他要跟我说的吗?比如你在停车场看到了什么?” 张静姝又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停车场?” 许攸宁笑而不语,他在跟舒瑶去休息室时,就注意到张静姝去了停车场,随后舞厅就发生了火灾,若没发生任何事,她大可直接从停车场跑到大街上,这样她绝对不会受伤,可现实却是,张静姝砸到了脚腕,这就说明,她又因为什么事,重新从停车场进入了舞厅。 “这么说,你的确去过停车场?”许攸宁侧过脸,直视着张静姝,“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张静姝紧抿着嘴唇,好似再下很大的决心,“放火的是个女的!一个穿着黑衣黑鞋子的女的!” 女的? 张静姝提供的信息跟舒瑶在账本上记录的名字一重合,“陈芳菲”三个字便冒了出来。 “你可认识那女的?” “我……”张静姝卡壳。 她原本是没认出那穿着黑衣进去舞厅放火的人是谁,但她冒着可能会被烧死的危险,重回舞厅转了一圈后,记起来那个女人。 要告诉许攸宁吗?张静姝犹豫了。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说谎,“我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你为什么回舞厅?许攸宁并不相信张静姝的回答,但他没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张家门口。 丽都舞厅疑似被司学赓放火的消息,迅速传遍来整个香城,一想到张静姝是随司学赓去的丽都,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张家人陷入来前所未有的恐慌,生怕张静姝卷入纵火案,牵连来整个张家。 张母因为担心更是几次昏厥,张琪正驱车去寻找,见许攸宁把送张静姝回来,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来下来。 两个下人抬来担架,把张静姝移到了上面。 下人们抬着她往房间走,张静姝突然喊了一声:“许司令!” “嗯?”许攸宁差异地抬起头。 “舒瑶小姐的身体可能吃不消了,您别让她那么辛苦,舞厅没了可以再建,身体垮了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许攸宁倒没预料到张静姝会说这个,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我替她谢谢你的关心!” 张静姝方才安心地让下人们抬她回来房间。 张琪激动地拉着许攸宁的手真诚邀请:“许兄,来喝杯水吧!” 许攸宁摇摇头,“我得马上回去呢!张老弟令妹是在丽都受的伤,今日夜色已晚,照顾不周还往见谅,待他日,某定再登门拜访!” “无碍,无碍,许兄能送舍妹回来,我们全家已经心存感激!”张琪哪还敢让许攸宁来道歉啊,忙作揖回答。 …… 许攸宁离开张家后,重回前大街。 没有来丽都的灯红酒绿,前大街再次陷入来一片黑暗,又因为街旁又蹲坐在着在火灾中受伤的客人,这一路走来,有种进入灾区的感觉。 曾经的灯红酒绿,就这样变成了灰尘。 舒瑶已经统计完所有宾客的要求,正蹲坐在街边的石头上,纸笔放在身旁,她双手环抱着膝盖,脸趴在膝盖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备用灯的灯光远远射来,把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看得人唏嘘不已。 许攸宁想起她曾奋不顾身要扑进火里。 她费了那么多心血,转眼间就灰飞烟灭! 此刻的她定很难受吧! 许攸宁想拥她入怀,好好安慰一番,他大步朝舒瑶走去,一声女子的喊声突然传来,“司令!” 许攸宁不得不停下脚步。 却见方思齐一袭戎装直奔而来,她踩着一双崭新的黑色军靴,腰上束着的腰带都是崭新的,她朝许攸宁敬个礼,“司令,我可以帮着做点什么?” 许攸宁看了她一眼,见她额头滚动着汗珠,暗道方思齐肯定把眼下的情况都摸得门清了,既然她这么自告奋勇,那便顺了她的意。 许攸宁指了指还坐在街边的客人,“有劳方副官把他们一一送回家吧!” “遵命!”方思齐又敬了个礼,随即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许攸宁,轻声道:“消防问题不是小事,若能多上上心,也不至于出今天这事!”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方思齐把丽都发生火灾的责任归结为舒瑶没把消防放在首位。 这番话让许攸宁有些不悦,他早知方思齐对舒瑶负责丽都舞厅的事有偏见,但现如今丽都已经付之一炬,再来指责,难免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许攸宁的沉默让方思齐有些失落,她喃喃喊来一声,“司令……” 还未来得及说旁的,许攸宁竟已经大步朝舒瑶走去。 方思齐远远看去,她看着许攸宁站在舒瑶面前,舒瑶抬起头,两人似在交流着什么,然后许攸宁拉起她来,两人继续说话,但隔着太远,她却听不清。 于是方思齐假装安排伤员,缓缓朝两人靠近,可突然,舒瑶双腿一软,说时迟那时快,许攸宁往前一步,长臂一展,竟抱住了她。 贱人! 方思齐认定舒瑶是故意的,她疾步跑去,“司令,舒瑶小姐是怎么了?”她故作满脸担心,并要上前扶住舒瑶。 可许攸宁却直接推开了她的手。 方思齐脸唰得一下就阴了下来,“司令,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我来照顾舒瑶小姐吧!” 许攸宁依旧没搭理方思齐,却见他弯下身,以公主抱的姿势抱住来舒瑶,并转身朝车子而去。 “你……你怎么可以抱她!”方思齐一肚子委屈,眼眶都泛红了。 许攸宁抱着舒瑶钻进了车子,然后司机就下了车,换做许攸宁亲自开车,再后来,车子发动,朝着许家老宅的方向驶去。 看到这一幕的方思齐狠狠地攥紧来拳头,女马的,这个贱人给许攸宁喝来什么汤药,丽都烧没了,许攸宁非得不生气,还亲自给她开车!贱人!贱人! 第108章梦话 这时,被许攸宁要求下车的司机疾步走到她面前,急声喊道:“方副官!方副官!” 方思齐眼睛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出火,压根没听到司机的喊声。 司机无奈只好伸手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才缓过神来,凶巴巴质问:“什么事?” “司令让我来协助你!” 方思齐一听是许攸宁的安排,态度方才缓和了几分,她一边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这样轻易放过舒瑶,一边与司机走向那些受伤在路旁的客人,询问好他们的住址,根据远近将他们搀扶上车。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忙碌,总算把所有伤者全部都送走了。 方思齐主动提出要把司机送到许家,以方便他天亮后继续给许攸宁开车。 司机对此受宠若惊,连声感谢,“太感谢您来!” 方思齐微笑一下,“都是为许司令服务,不用这么客气!”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有自己的盘算,许攸宁带着舒瑶去来许家,她要亲眼去看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想到许攸宁对舒瑶的器重,方思齐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深呼吸几下,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故作风轻云淡问司机:“我来的时候,司令是刚赶到吗?” 司机摇摇头,“我们一块去送张小姐了! “张小姐?静姝小姐吗?” 司机点点头,“她是跟司公子一起来的,不过据她所讲,她看到那纵火的是个女子!” 什么?张静姝看到纵火犯了! 司机传递出来的这个消息,宛如一根木棒敲在方思齐头上,因为受惊,她有些失神,手不小心动了一下方向盘,若不是司机及时修正,车子就撞到一旁的歪脖树上了。 司机看她如此惊慌,连忙问道:“方副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离开时没跟我父母说!怕他们着急!”方思齐赶紧给自己找理由,抬头时,车子已经停在了许家老宅前,她放弃原本要进许家一探究竟的念头,将司机放在许家门口,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她又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却是陈芳菲这边。 她按照那黑衣女子的吩咐退到丽都舞厅外,直到看到整个舞厅被火包围后,方才匆匆离去。 她没有去婆家,而是多走来好几里去来前门楼子的娘家。 肖四凤对她三更半夜突然回来很是不满,嫌弃她不回柳石头家,嘟嘟囔囔地好一顿发牢骚,但最终还是把她让了进来。 “就在这睡一晚,我们可不想招惹柳石头那个二愣子” 肖四凤抱怨着给她拿来来枕头跟被褥。 自打她出嫁后,她陈芳菲闺房就成来俩侄女的房间,好在侄女们都还小,床也足够大,还够她躺下休息的。 虽然人躺在床上,但她却一点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舒瑶痛哭的画面。 贱人,丽都没了,我看你还有脸得意! 一想到舒瑶将会为这场火灾倾上全部,陈芳菲兴奋地都要笑出声来。 啪啪啪…… 一声急促地敲门声传来。 紧接着,隔壁传来小侄子被嘲笑的哭声,还有肖四凤的骂声:“都是你那死妹妹惹得麻烦,指定是柳石头来要人了!” “我妹妹不是你妹妹啊,别一口一个死字那么难听!”陈大国对于妻子的咒骂很是不满,他点燃了床头的煤油灯,披着单层褂挑着灯笼走了出来,人才刚出门口,却听“哎呦”一声。 肖四凤赶紧出来看,却见丈夫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由地大骂道:“哪个挨千刀的,半夜不睡觉,往人家里扔石头!” 她叫嚷着,赶紧上前查看丈夫的头,好在没流血。 陈芳菲听到院子的声响,也赶紧出来,听到声响的陈万全跟关氏也跑了出来,他们团团把陈大国围住,陈芳菲竟无法靠前,只得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灯笼。 灯笼虽然落地,却未熄灭,陈芳菲这一拿起来,灯光照亮她面前的空间,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块砸伤陈大国的东西,竟是有一方帕子包着类似于几块铜板的东西。 而且这方帕子…… 陈芳菲心头“咯噔”一下,这不是自己前些日子绣给白晋轩的嘛! 她慌忙捡起来,打开帕子,里面包着五个铜板。 陈芳菲心头一愣,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坏了,指定是放火的事败落来,她得赶紧离开! 她不再迟疑,直接把铜板收进口袋,拿着灯笼进了屋,不一会儿,她背着小包袱便出来,都没跟家里人说声,便直奔门口。 “她大姑,你干什么去!”肖四凤眼尖,一下子注意到陈芳菲正在开门。 她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丈夫身上,上前就要来来拽陈芳菲身上的包袱,“你身上背着什么,又想从娘家拿走什么!” 此时的陈芳菲犹如那惊弓之鸟,“别动我!” 她一把推开已经摸到她包袱的肖四凤。 肖四凤没站稳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呦,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赶回娘家来撒泼,跟着柳石头那个混混儿还真长本事,敢冲我大吼了!” 关氏对女儿的异常也很意外,她直起身来,“芳菲,你怎么了?” “你们别管我怎么了,都给我记住了,以后不管谁问我,都说今晚没看到我,记住了嘛!”她撂下这话,转身便拉开门,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只留得目瞪口呆的陈家人,站在原地发呆。 …… 许家老宅。 舒瑶躺在舒燕琬的床上,自打许攸宁把她带回来,她便一直处于昏睡中。 她做了个梦,梦到她随许攸宁去仙乐斯参加舞厅开幕式的场景。 吴璇颐穿着华丽的衣服,一人在舞池里跳着探戈,她试探地迈入舞池,却被吴璇颐狠狠地推倒在地,她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舒瑶的鼻子:“你一贱命丫鬟,还想跳舞,做梦去吧!” 舒瑶站起来,与她理论,“谁说做过丫鬟就是一辈子丫鬟,谁又说丫鬟不能跳舞!” “有本事自己开个舞厅,别脏了仙乐斯!” “我就自己建个舞厅!”舒瑶还击,话音刚落,画面一转,她竟站在丽都的舞池中,她刚对吴璇颐说,看这是我的舞厅,话还没出口,刚刚还一片繁华的丽都变成来一片火海,舒瑶困入其中,紧接着吴璇颐跟众多舞客突然不见,她想冲出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火包围,她只看到许攸宁站在火圈外,冷冷地看着她。 舒瑶朝许攸宁呼叫,许攸宁却冷冷地看着她,“丽都都烧没了,你还有脸让我救你!” “不,不,不是我让丽都着火的!你救我啊!”火势越来越旺,舒瑶被困入其中,“丽都是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不能就这么毁了!救救我啊!” 她大叫着,哀嚎着,许攸宁的身影慢慢变淡,直到最后,彻底从她视线里消失。 “救命啊,丽都不能就这么没了……” 舒燕琬手拿毛巾正轻轻擦过舒瑶额头的汗水,听到女儿只喊救命,不由得心疼起来。 此时的她,恨极了自己,若不是为了自己能跟关三离婚,女儿也不用去操持舞厅,当然也不会经历火灾。 舒燕琬正想着呢,床上的舒瑶突然惊厥一下,她头不住地摇晃着,嘴唇却紧紧抿着,表情极其痛苦。 舒燕琬大骇,赶紧伸手去摸女儿的头,却被烫了一下,她连忙起身要去找大夫,许攸宁却带着张琪走了进来。 舒燕琬知道张琪是医生,赶紧让到来一旁。 张琪是西医,采用的都是西医的那套,他不号脉,只是把一体温计递给舒燕琬,示意她放在舒瑶腋窝下。 五分钟后,舒燕琬取回体温计交给张琪。 “39度!发烧了,已经不能物理降温了!”他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白色的大药片,“先让她吃了这个,看看能不能降下来!” 舒燕琬赶紧盛来水,她刚想把女儿扶起来让她吃药,却听舒瑶又开始说胡话,“是谁,到底是谁放的火,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还没来得及认认真真在舞池中跳舞,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舒瑶的胡话,让舒燕琬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推了推,“瑶瑶,醒醒,咱们吃药了,吃完就好了!”她从身后扶起舒瑶,还没等拿过水,就被舒瑶一胳膊打翻。 许攸宁见状,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了她。 舒燕琬见状,眉头一皱,轻声喊了句“许司令!”她可不喜欢许攸宁这么亲近的接触自己女儿。 许攸宁却压根没理会舒燕琬的不满,冷声道:“喂药!” 舒燕琬也不能继续纠缠许攸宁抱舒瑶这事,赶紧捏住舒瑶下巴,把大白药片塞进她的嘴里,药片有些苦,舒瑶皱起眉头,舒燕琬又赶紧喂了她几口水。 确定舒瑶把药咽了下去,许攸宁方才将她放平。 却听舒瑶又叫道:“我是做过丫鬟,难道丫鬟就不能跳舞了!我想跳舞,在我自己的舞厅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依旧闭着眼,声音哽咽。 “看来,舒小姐对丽都舞厅感情很深啊!”张琪见舒瑶都这幅模样了,还念念不忘丽都舞厅,不由地感慨道。 许攸宁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舒瑶。 他没料到,舒瑶对丽都的感情会这么深,就连说胡话也念叨。 到底是谁放的火! 许攸宁暗自发誓,一定要让那个毁掉丽都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109章父亲的电话 一个时辰后,舒瑶终于不再发烧,舒燕琬长松一口气,连声对张琪表示感谢。 张琪又开了一些药,随后许攸宁便亲自送他离开许家。 许攸宁送客回来后,却见舒燕琬依靠在房门外,低声抽泣着。 她原以为女儿是为了让自己跟关三顺利离婚,方才答应许攸宁筹建丽都舞厅的,竟没想到女儿心里一直存着这么个心结,她想起自己嫁给关三前,曾在一西洋人家做女佣,那家的女主人喜欢举行派对,每次派对时,舒瑶都主动请缨来帮自己,她会站在舞池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翩翩起舞的客人,一动不动。 舒燕琬有些自责,她竟没发现女儿有这样的愿望。 “燕姨……”许攸宁轻声喊了一句。 舒燕琬赶紧擦干泪水,转身作揖,“许司令!” 许攸宁一下就看出她刚刚哭过,“在担心舒瑶?” “不,有张医生,瑶瑶已经退烧了!”舒燕琬连忙否认,她手用力搓了一下,抬起头时小声问道:“许司令,丽都这次损失不少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被许攸宁这么反问,舒燕琬低下头,“毕竟是舒瑶负责的,就算是有人故意放火,她也应负责任!我想替她赔偿您!” 对于舒燕琬的话,许攸宁多少有些意外,“赔偿?不需要的!”他答应舒瑶筹建丽都,本就是为了舒瑶,现如今丽都被烧毁,舒瑶的梦已碎,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需要的!”舒燕琬着急说道:“许司令,我知道您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帮我们母女,我也知道,您不在乎钱,但还请您给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 她站起身来,语气急促,还想再说点什么。 管家却匆匆赶来,“少爷,有位方小姐来拜访了!” 管家的话彻底打断了舒燕琬继续请求许攸宁的念头,方小姐?是方琦吗?只是她一人来吧?秋仁甫应该没来吧!否则管家应该通报是秋局长吧! 舒燕琬心里腹诽连连,不停地安慰自己,低着头立在了一旁。 许攸宁立刻察觉到舒燕琬情绪的变化,明白她是担心看到秋仁甫,他沉吟片刻,吩咐舒燕琬先去照顾舒瑶,自己则去前厅接待客人。 来拜访的果真是方琦,但却不是她自己,而是与秋仁甫一起。 许攸宁连忙作揖致歉,对怠慢表示歉意。 秋仁甫挥挥手:“无碍,许司令不要放在心上,我是陪琦琦来的!” 方琦也跟着解释道:“许司令,是我来看望舒瑶,他啊,是陪我的,你不要太在意!”说罢,她便站起来,表示立刻要去看望舒瑶。 许攸宁道:“舒瑶小姐刚刚睡下!医生叮嘱要好好休息,不方便打扰!” 方琦面露失望。 许攸宁见状,又道:“方小姐如此担心舒瑶,我倒是可以带你看望,只是切记不能将她吵醒!” “好!”方琦瞬间兴奋起来。 方琦随许攸宁去看望舒瑶,而秋仁甫则因男女之别暂时留在客厅。 起先,秋仁甫还端坐在客厅喝茶,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秋仁甫待不住了,自从生日宴得知舒瑶是舒燕琬的女儿后,他的心就再次活泛起来。 有一个声音,慢慢地从心底涌上来:舒燕琬在说谎,他的女儿并没有死,舒瑶就是他的女儿! 于是,当方琦要他到许家看望舒瑶时,他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毫不犹豫地陪着她来到许家。 秋仁甫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来到来后院,却正好跟舒燕琬相遇。 “你来做什么!”舒燕琬正端着脸盆出来倒水,一看到秋仁甫,神经立刻紧张起来,她拿着脸盆,水差点泼到秋仁甫身上。 秋仁甫弹一下嘣到自己身上的水珠,“有什么规定我不能来!” 他抬头瞥一下舒燕琬,见她神情疲惫,满脸紧张,冷笑声:“舒燕琬,你看起来很紧张,莫不是害怕我发现什么吧!”他缓缓朝舒燕琬逼近,“告诉我,我女儿呢?” “你耳朵聋了,还是记性不好了,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你女儿早已经死了,在你把我们母女撵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舒燕琬高抬起脸盆,就砸向秋仁甫。 却被秋仁甫一把挡了回去,“舒燕琬!你少给我玩心机,我问你,舒瑶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不是!瑶瑶不是你女儿,你给我滚!滚!”舒燕琬夺回脸盆,她想大叫,却又怕惊动许攸宁而克制。 “哪能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记得瑶瑶生下来左肋位置有块白色的胎记,你敢跟我进去确定嘛!”秋仁甫扣住舒燕琬的手腕就要拉着她往房间走。 “秋仁甫,你TMD就是一疯子!”舒燕琬忍不住开始大骂。 舒燕琬的反应,更加确定来秋仁甫的推断,“怎么?不敢了!”他不在跟舒燕琬纠缠,而是背起手,朝舒瑶所在的方向而去。 舒燕琬张开双臂,若老母鸡护窝一般拦住秋仁甫,“秋仁甫,你还要不要脸……” 秋仁甫并未因舒燕琬的阻拦而停步,他继续前进,舒燕琬继续阻拦。 眼看着距离房门越来越近,舒燕琬担心会被许攸宁发现,急得哭了起来:“秋仁甫!你到底想做什么?舒瑶是你女儿也好,不是你女儿也好,早都跟你没半点关系!” “怎么没关系,舒燕琬!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丽都这把火,足足烧掉了两千大洋,许攸宁在钱上向来不含糊,舒瑶又是丽都的负责人,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她嘛!”在秋仁甫看来,舒瑶是沈涵飞的未婚妻,许攸宁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会在钱上跟舒瑶划分的一清二楚,沈涵飞有多少家底他是清楚的,若许攸宁逼的紧,他是无法帮舒瑶度过难关的。 “她若是我女儿,我自会替她处理好!”秋仁甫气势逼人,他弯身把脸贴到舒燕琬面前,“听说,舒瑶在白家时差点被卖进丽春院,你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还债重蹈覆辙吧!”他眼睛微微一眯,直勾勾地盯着舒燕琬。 说吧,舒瑶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两人眸光相对,突听门扉移动,随后方琦爽朗的声音传来:“许司令,咱们走吧!”她话音落下,就迈步出来房门,却见两人对视相望,当下便沉下脸色,“你们在做什么!” 舒燕琬跟秋仁甫大骇,两人不约而同地方向往后退了一步,又齐刷刷地看向方琦方向。 秋仁甫暗恼方琦出现的不是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舒燕琬就扛不住了,但面上他却含笑,“我在询问舒瑶母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听秋仁甫这么说,方琦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以为然道:“有许司令在,倒也麻烦不到你!” 说罢,她上前挽住秋仁甫的胳膊,“舒瑶还没醒,咱们就不打扰了,你不是还有其他事嘛,咱们回去吧!” 秋仁甫迟疑片刻,他还没确定舒瑶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就这么离开,他心有不甘,但一想到舒瑶肯定无法赔偿丽都的损失,若舒瑶真是自己的女儿,舒燕琬指定会来求自己的。 他的心情豁然开朗,便与方琦一并离开许家。 秋仁甫此生虽然不能说妻妾成群,却也不缺女人,抛去方琦这种情人不说,家里光明正大娶进门的就有五房姨太太,但说来也怪,除了舒燕琬给他生了个女儿外,其他女人生的都是儿子,他的年纪越来越大,竟越来越想有个女儿。 他默默心想,若舒瑶真是他的女儿,他必倾其所有,用自己的后半生好好待她。 许攸宁站在老宅门口,纵使秋仁甫的车已经离去许久,他却依旧眺望车子离去的方向,刚刚他虽然在陪同方琦看望舒瑶,却是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尽管在与秋仁甫的争吵中,舒燕琬刻意压低音量,但自幼听力过人的他,早已把两人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 舒瑶会是秋仁甫的亲生女儿吗? 他在心底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许攸宁转身进门,刚要回后院去看望舒瑶,管家却小跑来通报:“少爷!老爷来电话了!” 自打他就任香城司令后,父亲在电话里只会跟他说一件事:成家立业! 许攸宁猜想,父亲这个时候来电话肯定也是逼自己成亲,“就说我不在!” 管家有些为难,“少爷,您还是亲自接吧,从昨晚开始,老爷已经打来好几次了?”他胆怯地抬起头,小声劝说道:“他可能是为来别的事!” 别的事?除了逼着我给他抱孙子,还能有别的什么事! 许攸宁不悦,但看管家一脸为难,他也只好转身回了自己书房。 “喂,父亲!” 父亲自幼待他很严厉,许攸宁依旧做好来挨训的准备,但让他意外的是,父亲声音浑厚,语气平稳,竟没有骂他,而是问起了丽都火灾的事,“舞厅没有人员伤亡吧?” 许攸宁一怔,“没有!父亲……您打电话?” 许常德长叹一声:“哎,本想着与你母亲一起去香城看看你!熟料你母亲却生病了!” “什么?母亲生病了!”因为惊愕,许攸宁一下子站了起来,“严重嘛?” “哎,医生说,情况不大好,你若有时间,记得回来看看她啊!”许常德说着说着竟咳嗽起来,语气甚是低沉。 “我这就回去!” “不,不,你还是先处理火灾的事,听说纵火嫌疑人是县长之子,这事棘手啊!” “那母亲……啊,这样吧,我先让瀛月回去!”许攸宁心急如焚,“待我处理好火灾的事,我离开去看望母亲!” “好,好,好!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许常德长长松了一口口气,便挂掉了电话。 随着话筒放下,许常德一扫刚刚的哀怨,换做一张笑脸,他抬起头,冲着坐在他身旁的妻子道:“哈哈,赶快给吴家打电话安排相亲的时间!” 许母面露不悦,“你啊,竟诓骗说我生病,你看儿子回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吴家小女吴璇颐,天香国色,许攸宁那小子见了指定喜欢,哪里还会记得我骗他回来!”许常德不以为然,对自己骗儿子回来相亲的计策分外满意。 第110章赔偿 舒瑶在许家睡了整整一天,直到太阳落山时方才醒过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原本想下床活动,头却一阵晕眩,她只得靠在床头,透过窗户看到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碌着,心想她昏倒这事,指定又让母亲跟着担心了。 虽然已经入夏,但因许家栽种了许多绿树,还特意修建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院子里更是满架子的爬山虎,倒也觉不出有多热。 舒瑶坐了没一会儿,舒燕琬便端着凉好的小米粥走了进来,她见舒瑶坐在那,责备道:“你大病初愈,身体还未恢复,怎能久坐!” “母亲,我这算哪门子病啊!”舒瑶接过母亲递来的碗,笑道,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这顶多算是急火攻心。 舒燕琬知道女儿指定再为丽都着火的事发愁,便劝道:“一切都在许司令掌控中,你莫心急!”但这话一出口,她又记起来秋仁甫的威胁,她在许家老宅做了近一个月的工,倒是也发现许攸宁在这金钱上算得格外清楚,投入多少,收入多少,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舒燕琬不由地更为女儿担心了,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垂眸见女儿喝光了小米粥,于是一边盛粥,一边问道:“瑶瑶,你算过没,这次丽都到底损失了多少?” 舒瑶接过母亲再次递来的碗,边喝边盘算着,装修、人工还有这次客人的损失,至少得一千多大洋,这还不包括雇自己的那条大黄鱼,还有租郭家外宅的租金。 她唯一庆幸的是,发生火灾之前,因要跟许攸宁交接,让会计把那天的营业款带走,本是为来方便第二天直接存银行,无心之举,却减少了损失。 舒瑶大体盘算一下,“损失挺大,基本把这一月丽都的盈利都赔了进去,还得倒贴二三百块!” 奥,那就是舒瑶至少要赔二三百块银元的意思了! 舒燕琬心里盘算着,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许攸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许家老宅,他本是不想回来的,却因惦记着舒瑶的身体。 他悄悄到了后院,透过支起来的窗帘瞥了舒瑶一眼,她躺在床上,已经恬静的睡去。 许攸宁不忍打扰她,转身便要离去,却闻身后传来舒燕琬的声音,“许司令,暂且留步!” 许攸宁听出舒燕琬语气的急促,诧异地转过身,“难道舒瑶还在发烧!” 舒燕琬摇摇头,示意许攸宁借一步说话,她不想自己跟许攸宁的对话让舒瑶听去。 “那咱们去书房聊!” 舒燕琬随许攸宁到来书房,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许司令,丽都那边的损失统计出来了吗?” 许攸宁点头,“你怎么问这个?” “您能告诉我到底损失了多少吗?” 许攸宁更加疑惑,却并没隐瞒舒燕琬“抛去投入、支出跟赔偿,算上盈利,损失不到四百……燕姨,你问这个做什么……” 舒燕琬没有说话,只是抿了一下嘴,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攥了攥拳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摁着血手印的纸。 “这是什么?”许攸宁不解地看着舒燕琬放在自己面前的纸。 舒燕琬把纸直接推到了许攸宁面前,咬牙道:“这是我卖身契!” 卖身契?我要你的卖身契做什么! 却听舒燕琬又道:“瑶瑶因负责不到位,给您造成的损失,我来赔偿!” 她除了卖自己,也没法帮舒瑶。 “燕姨,您其实不需要……” 我并没有打算让舒瑶赔偿。 舒燕琬的举动让许攸宁哭笑不得,他抬起手把卖身契推回到舒燕琬面前。 “若不是我当年糊涂,被关三蒙了眼,也不会为了跟他离婚,连累瑶瑶去操持舞厅的事!” “燕姨,其实舒瑶筹建舞厅,并不全是为了你,她……” 许攸宁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舒燕琬给打断了,“我知道,她心里对能有自己的舞厅一直有期许!正因为如此,我更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舒燕琬殷切地看着许攸宁,那双眼睛坚定没有任何迟疑,眼神里更是透出赴汤蹈火的坚定,宛如为弥补丽都的损失做好了一切准备。 许攸宁沉思了片刻,收下了卖身契:“三年后,我便还给你!” “多谢许司令!”舒燕琬行礼,并要离开,却被许攸宁喊住,“燕姨,既然你现在已卖身于我,那就得听我的安排!” 舒燕琬心想,纵使我没卖身于许家,你是主,我是仆,我也是听从你安排的啊,她抬起头,看着许攸宁,等待着。 “我需要你即刻启程,陪瀛月回沪上!” 回沪上? 舒燕琬抬头对视着许攸宁,眼神露出不解,为什么? “我父母本要来香城的,却因母亲这几日生病作罢,我本该回沪上照顾,但丽都这一把火却太棘手,处理完不知猴年马月,瀛月性子单纯,我不放心她一人上路!” 许攸宁把自己为什么安排她去沪上的原因说给舒燕琬听。 “奴婢谢司令信任,定不负众望!” 舒燕琬行礼离开。 许攸宁望着她的背影却陷入思考。 中午时,他给沪上家里打过电话,父亲刚好不在,是母亲接的电话,电话接通伊始,母亲精神抖擞,声音爽朗,可话没说几句,母亲像是记起什么,先是一卡壳,随后便剧烈咳嗽起来,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不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是一味地催促着让他回家。 母亲最不善于说谎,许攸宁立刻明白,所谓母亲重病不过是催促他回家的谎言,至于原因,定是为了他的婚事。 许攸宁甚至可以预见只要他一回家,必定会有陌生的千金小姐在等着跟他见面。 他并不惧怕婚姻,他也羡慕父母和睦相处、举案齐眉的画面,他只是害怕婚姻的另一半不是自己喜欢的,来香城之前他没遇到让他一见倾心的,所以他在逃避结婚。 好在来香城之后,他遇到来舒瑶,他确信舒瑶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位,只是,舒瑶的身份…… 他父亲是民国有名的经济学家,但中国传统文化里的门当户对的观念却根深蒂固地留在他的思想里,父亲绝对不会允许一个丫鬟出身的人成为他的儿媳妇。 但倘若,舒瑶是秋仁甫的女儿呢…… 所以,接下来,许攸宁要做的是确定舒瑶跟秋仁甫的关系。 所以,他把舒燕琬安排到沪上。 唯有让舒燕琬离开舒瑶,他才能不动声色的调查清楚舒瑶跟秋仁甫的关系。 翌日一早,舒燕琬早早就收拾好了包袱,没有惊动舒瑶,便与许瀛月一起坐上来赶完沪上的车。 舒瑶醒来后,四处没找到母亲,询问管家后,方知母亲外出了,她只以为所谓的“外出”是母亲到香城里买菜,并未多想,便吃完早餐,前往司令府。 今天警方、消防局还有现在司长宗要坐在一起商讨丽都着火事件。 舒瑶站在司令府门口,向哨兵小哥打听,得知司长宗等人还没来,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片刻,各方为逃避责任,作为丽都负责人的自己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舒瑶重生后第三次来司令府,有了前两次的不愉快,舒瑶这次没有贸然进入,而是通过哨兵通报,得到许攸宁允许后,她才在哨兵的带领下进入来许攸宁的办公室。 这一次,方思齐又在。 她坐在最靠近许攸宁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几张纸,纸上写得是这次火灾造成的损失。 舒瑶一进入办公室,方思齐“啪”得一下把纸拍到来面前的桌子上,便横眉冷对,冲着她来了,“你还敢来!” 舒瑶瞥过方思齐,慢悠悠道:“又不是我放的火,我为什么不敢来!” “不管是不是你放的,你是丽都的负责人,就该负起相应的责任!”方思齐用一种上位者的气焰,凶狠还击,“这次火灾,许司令可是损失惨重,舒瑶,你想好怎么赔偿了嘛!” “方副官,我怎么赔,赔得起赔不起,那都是我跟许司令的事,跟你好像没任何关系吧!”舒瑶转身坐到方思齐身旁的椅子上,不再搭理她。 “你……舒瑶,事到如今你还敢这么嚣张!”方思齐握着拳,舒瑶,我若不叫你扒层皮,我就不信方,她转过身,拿起刚刚拍在桌子上的那几张纸,冲着许攸宁一敬礼,“司令,我刚刚把您统计的损失看过了……发现这上面的记录有遗漏!” 许攸宁正闭目眼神。 此刻的他对接下来“丽都舞厅着火调查”并不很感兴趣,他更敢兴趣的是,如何在秋仁甫面前证明舒瑶就是他女儿。 听到方思齐的话,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遗漏?方副官,说说看!” 方思齐应了一声,“司令,您没把郭家的损失算上!舞厅租赁的是郭家的宅子,虽说是外宅,但现在被烧成这样,咱们若不给赔偿,传出去怕是影响不好!!” “郭家?”许攸宁一挑眉,“为什么给他们算损失,况且郭家人不是已经全部举家迁到南京了嘛!” 她朝许攸宁一作揖,“司令,郭家虽然已经搬到南京,但仍有子嗣留在香城,这场火灾,闹得香城路人皆知,咱们若不给补偿,怕是……”她说着,便转身朝向门口,“马老板,把人带进来吧!” 随着方思齐的说话,就见马向阳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三人,两位妇人、一位中年男子。 马向阳身着金丝盘龙褂,梳着大背头,一脸目中无人,他进来后,凶光直接射向舒瑶。 小贱人,今儿你又落我手里了! 马向阳走到到许攸宁面前,“司令,这三位便是郭家留在香城的后人,他们在得知宅子被烧后,找到马某人,要我为他们主持公道!您也知道的,当时的确是我出门租赁的这房子……” 见此状,许攸宁冷笑一下,心里对方思齐失望至极。 他原本还以为方思齐是刚刚无意中想到的郭家损失,敢情她是早就意识到这点,竟然联手马向阳这个奸商,找来所谓的证人。 只是啊,办丽都舞厅的那位宅子,早就跟郭家没半毛钱关系了。 早在他为了租赁的事找到郭家时,为避免日后再麻烦,他直接买下了那宅子,纵使现在房子烧得不成样子,跟郭家也没半点关系了吧! “这三人就是郭家人嘛?”许攸宁面色一沉,指着跟着马向阳进来的三人问道。 第111章我买了 一听许攸宁开始询问郭家人,马向阳挺了挺身子,脸上更是难以遏制的露出一丝丝对许攸宁的鄙夷。 你若把舞厅交给我打理,绝不会出现火烧丽都这种丑闻,我看你能怎么办! 马向阳朝许攸宁一抱拳,“许司令,这三人是郭老爷的弟妹跟侄子、侄媳妇,乃是郭家在香城最亲的亲人!” 马向阳话音刚落,郭家的三人就直接扑向舒瑶。 两个女人更直接开始对舒瑶动手动脚。 “你这贱人,若不是你弄什么舞厅,我们郭家好好的宅子也不会烧了!” 那个年轻的女人站到舒瑶面前,唾沫四溅,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舒瑶有些狼狈地站起来,用力挥舞着胳膊,“舞厅失火绝非我本意!” “你个贱人,什么本意不本意,我们只看着郭家的产业都变成了一抔黄土!你个贱人,还我们的房子!”三人中唯一的男子声音最大,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掐舒瑶的脖子,他手高高抬起,还未碰到舒瑶,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你来司令府是想处理事情,还是想来闹事!” 许攸宁从他身后握着了他的手腕。 “哎呦,疼,疼……”男子大叫起来。 马向阳见许攸宁阴沉着脸赶紧上来,从那男子训斥道:“想来解决问题,就别闹事!许司令,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听到马向阳这么说,许攸宁方才甩开男子的手坐回到他的位置上。 他眼梢扫了马向阳一下,最后直接看向方思齐,此时,这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方副官,你直接让马老板把人带来,看来早就知道我遗漏了郭家啊……” 他挑挑眉,眼眸里透出对方思齐的质疑:你是故意要让我难堪嘛! 方思齐只想着让舒瑶在郭家人的为难下出丑,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我……我也是今天来司令府遇到马老板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方思齐有些卡壳,脸色涨红,慌乱之下却毫不犹豫把事情推给来马向阳。 马向阳有些意外,骂道女表子,明明是你主动找的我,说什么可以把舒瑶拿走的一切夺回来,怎在许攸宁面前全变样了呢。 方思齐跟马向阳刚刚建立起的联盟信任感,瞬时间出现了裂痕。 “马老板,你一早就来了?怎不早早上来,非要……”许攸宁话说一半留一半,眼睛扫一下舒瑶,最后直盯着马向阳。 非要等舒瑶上来,你再带着人上来? 马向阳自然不会承认他是为了让舒瑶难堪,早早就来司令府等着了。 “回许司令,我是一早来不假,这不一直不能确定这三人能不能代表郭家老爷,不敢贸然上来!直到确定他们真的可以对郭家的宅子全权负责!我才带着他们三人上来的!” 马向阳说谎不打草稿,顺着方思齐刚刚对许攸宁的解释继续说。 他边说边在心里骂方思齐:明明就是你这个贱人提前安排我们来的,都到许攸宁面前了竟然给我装起了圣人,方思齐,你给我等着,若我们没好果子吃,你也休想安稳! 许攸宁自然不信马向阳这张嘴,他冷哼一声:“全权负责?怎么个全权负责法?” 听到许攸宁的询问,那个自称郭老爷侄子的男子朝许攸宁一抱拳,“许司令,丽都舞厅租赁我们郭家的外宅,现如今外宅被烧,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建这宅子花了几百两银子,虽然这火灾实属意外,但这损失,也不能让我们郭家承担啊!” 郭家侄子语速有些快,听得出,他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许攸宁不急于戳穿他,继续追问道:“这次火灾的确损失惨重,你说要怎么赔偿吧!” 郭家侄子未做任何考虑,直接说道“要么把郭家外宅恢复原样,要么就赔偿五千块银元!”他语速流利,全然一副早就考虑好如何回答许攸宁问题的样子。 其实依着郭家侄子的本意,他才不要把郭家外宅恢复原貌,他要钱,到时,给马向阳一千,自己留一千,剩下的三千兑换成银票,给郭家老爷送去,自己多少还能得点好处,可马向阳非要他这么回答,说什么他自有安排。 哼,修复宅子能花几个钱啊,只要许攸宁不傻,肯定会选择修复宅子啊! “把宅子修复成本来的样子或者赔偿五千银元?呵呵,这两个选项落差有些大啊!”许攸宁冷笑着,他先看向方思齐,问:“方副官,你觉得我应该选哪个呢?” 方思齐故作思考良久,缓缓开口:“当然是把郭家外宅恢复成原貌更实际一点!” 只要许攸宁答应恢复原貌,她就想办法把这活接过来,自己制定比舒瑶干的好,说不定再建一个丽都也是有可能的。 许攸宁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看起来对方思齐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那马老板呢,你觉得哪个更合适一些?” “我也认为是修复外宅更合适!”马向阳应道,随即,他摆出一副商人的模样,用具体的数据来说话,修复外宅所需要的银两,远低于郭家侄子开出的五千银元。 郭家侄子一听马向阳的回答,嘴都气歪了,好你跟马向阳是故意玩我嘛!约好了要选择赔偿五千银元,到时大家分一下,怎关键时刻变卦了呢。 好,不让我挣钱,你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他侧脸看向他媳妇跟娘,示意她们随时进入撒泼状态,今儿既然来来,讹也得把钱讹来,仍旧郭家外宅是被烧了,他们占理。 两个女人接收到郭家侄子的讯息,屏气凝神,摩拳擦掌,迅速进入作战状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开始撒泼。 但此时的房间里却陷入一片静谧,许攸宁在听完方思齐跟马向阳的回答后,没有说任何话。 一段时间后,郭家侄子忍不住了:“许司令,您想好了吗?你究竟想怎么办?修房子还是赔银子?” 许攸宁微微挑眉,“我若两个都不选呢?” 两个都不选?! “你想耍赖!”郭家侄子恼了,跟着他来的他媳妇跟他娘也急了。 “我可没有耍赖!”许攸宁道,他抬手拿起话筒,吩咐警卫带人进来。 郭家侄子提高音量,“你,你要喊人,还说不耍赖!好啊,烧毁我们的房子,不赔不修,还有理了,你是司令,就这么欺负我们老百姓!”郭家侄子冲他媳妇跟他娘递个眼神,那意思是示意她们开始撒泼。 许攸宁一看那两女人的架势,便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啪”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那两女人一惊,刚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许攸宁厉声呵斥:“说我欺负你,我倒要问问你们,刚刚你们说的可真是郭老爷的意思?你们真的能代表郭老爷来跟我交涉!” 郭家侄子慌了,“我、我说的自然是我大伯的意思,我、我当然能代表他,不信,你,你打电话自己问!” “让我打电话自己问?哼,我看没那个必要了,郭老爷难道没告诉你,早在我租赁外宅时,就已经买下了那外宅嘛!” 许攸宁不再跟他周旋,直接说出实情。 他这话一出,房间众人全部呆住。 郭家侄子惊在原地。 马向阳更是惊得闭不上嘴,他求救似的看向方思齐,怎么可能,许攸宁什么时候买下的郭家外宅! 方思齐却并没有迎接他的对视,她低着头,心里一再地庆幸自己刚刚没把自己彻底暴露。 “莫说现在丽都舞厅着了火就是有人看中连同房子要高价买下,也与郭家没半毛钱关系!”许攸宁冷哼一下,“要赔、要赚,那都是我许攸宁自己的事,跟任何人无关!”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门口走进一队整齐的士兵,为首的士兵进来后,冲着许攸宁敬了个礼,“司令,有什么吩咐?” 许攸宁没说话,只是朝着郭家侄子三人抬了抬下巴。 郭家侄子立刻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他收起刚刚的气势逼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许攸宁面前,他这一跪,他媳妇跟他娘也吓破了胆,不敢继续张牙舞爪,也赶着跪在地上。 “许司令饶命啊,我们是被迷了心啊,受人蛊惑啊,求司令饶命啊!”郭家侄子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是那马向阳让我们来找麻烦的,他说,丽都舞厅的舒瑶小姐让他在香城丢尽了面子,他要我们来好好教训一下舒瑶小姐啊!还说从许司令手里拿到银子后,大家分分!我不该见钱眼开啊!” 郭家侄子泪流满面,看起来后悔不已,“谁能想,您早就买下了那宅子,司令饶命啊,我们是迷了心啊,不该被马向阳蛊惑啊!” 马向阳心慌了,“你,你休胡言乱语,谁去找过你们,明明是你们贪得无厌,来找的我!” “说我胡说,马向阳,你别忘了,昨天可是前大街集,你找我时可有不少人看到,你敢不敢跟我去对峙!”郭家侄子压根不怕马向阳。 “你……你别胡说”马向阳不敢看郭家侄子,而是向方思齐投去求救的眼神。 方思齐,昨天可是你让我去找郭家人的! 可让马向阳意外的是,方思齐脸却侧到一旁,压根不跟他对视,一脸不在乎他生死的模样。 郭家侄子一副吃定他的模样,“马向阳,你记性这么差啊,那我就帮你在回忆回忆,你当时是开着一辆吉普车来的,咱们香城可没几辆吉普车,为此还在胡同口引来拥堵,差点跟一毛驴撞在一起,要找证人还是很容易的!” 我说过,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好过不了。 马向阳面如死灰。 方思齐心里也大骇,这该死的马向阳我说昨天还我车时,一车的骚味,敢情是被毛驴尿的。 为避免牵扯到自己,方思齐朝许攸宁一敬礼,表示时候不早,她要去看看秋仁甫等人来了没。 马向阳见方思齐要跑,明白自己今天要把命交代在这,他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上路,临死也得来几个垫背的。 “方副官,您这么着急要离开,不想听听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嘛!” 第112章此事作罢 方思齐一听马向阳这话,立刻明白他是要拉自己下水的意思。 这怎么可以! 刚刚许攸宁依旧透露出对自己的怀疑,若马向阳继续胡言乱语下去,自己好不容易在许攸宁面前建立的干练形象岂不是付之东流。 丽都迟早是要修复的,舒瑶那贱命丫鬟是甭想着再接管丽都了,她还想着毛遂自荐,把丽都攥在自己手里。 岂会允许马向阳暴露自己。 方思齐简单思考后:“马老板,您要说的无非就是不甘心被舒瑶抢了风头,听说舞厅起火,想强压她一头罢了!”她微微眯眼,“可惜啊,你打错算盘了,没料到司令早已经把宅子买下来了!” 马向阳一听,顿时怒火中烧,这方思齐还真是个水火不怕的,竟敢如此嘲笑自己。 他握紧拳头,便要张口把方思齐如何主动找到自己,安排他去找郭家人的事说出来,可还没等他话出口,却听方思齐又说话了:“其实也能理解马老板你为什么这么做,换做是我,被一丫鬟压了这么一头,我也不甘心啊……” “……”马向阳一怔,方思齐竟把她不服舒瑶的事说的这么风轻云淡。 短暂的愣神后,马向阳立刻茅塞顿开,是啊,被人强压,想办法出头不过是常人之举,自己倒也犯不着破釜沉舟,把方思齐跟许攸宁全给得罪了。 想罢,他赶紧一抱拳,朝向许攸宁道:“许司令,丽都舞厅的开业,的确对我德源大戏院产生了冲击,戏院是一天不如一天,丽都起火后,我便想起丽都是租赁的郭家的外宅,为报心中这口恶气,我便找到了郭家的侄子……谁能想,许司令能竟然早已经将郭家外宅买下了!” 马向阳说完,竟缓缓地低下了头,一脸服输认错的模样,心里不住地感叹自己差点酿成大祸。 “果真如此?”许攸宁语气不由地上扬,本要严惩马向阳,如此一来,倒是开不了口,德源大戏院也是许家的产业,生意全部被丽都抢走,马向阳心里有气倒是也情有可原。 他静思一下,挥手示意马向阳跟郭家侄子等人离去。 马向阳秉着气,不敢大声喘粗气,连忙带着郭家人匆匆离去。 方思齐目送他们出去,脸色更加难看,她本想借着郭家外宅的事好好让舒瑶难看一下,却没料到许攸宁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买下了郭家外宅,真是百密一疏。 咚咚咚…… 门外轻轻地敲门声把方思齐从愤恨拉回到现实,她赶紧抬头看去,张琪搀扶着张静姝出现在门口。 许攸宁上前,指着张静姝诧异道:“她怎么来了?” 张琪搀扶着张静姝迈步进来:“是司县长打电话让我妹妹来给司公子作证的!所以,他便跟我一起来了!” “给司学赓作证?”许攸宁眉头紧锁,没那个必要吧,通过昨天一整天的证据搜集,司学赓已经排除了作案嫌疑,这点司长宗是知道的,根本无需再多此一举让张静姝瘸着个腿来。 “是啊,是司县长打电话给……”张静姝边说,边扫视着屋里的人,当她的眼神落在方思齐身上后,“我”字还没出口,便怔住了。 起火那天,她在停车场看到的画面如电影般闪过脑海。 是她!真的是她! 是方思齐给丽都放的火! 张琪察觉到妹妹的异常,赶紧追问:“静姝,你怎么了?” 许攸宁顺着张静姝的眸光看去,见她是看向方思齐方向,故意道:“怎?你认识方副官?” 张静姝毫不犹豫回答:“不,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在许攸宁腹诽,秋仁甫生日那天的舞厅休息室前,你们两人可是热情打过招呼,而且,方思齐还隐瞒了你去过休息室的事,否则,你此时还应该被沈涵飞关押着吧! 难道…… 不会吧! 一个大胆的设想从许攸宁脑中冒出来。 秋仁甫生日当天,方思齐替张静姝做了伪证。 所以,在丽都的这场火灾,张静姝要报恩,她要替方思齐隐瞒…… 这个念头一出现,许攸宁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他决定印证一下自己的这个念头,于是道:“张小姐,您先在这休息,若是需要,我会让人来请您的……方副官,张小姐行动不方便,你留下来照顾一下……” 吩咐完,他便示意舒瑶跟张琪离开,去会议室等待司长宗等人。 他们达到会议室后不久,司长宗带着司学赓,秋仁甫带着沈涵飞,便出现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讨论,双方达成了协议,虽说没有司学赓纵火的直接证据,但起火前他在舞厅闹事,仍给舞厅造成了恶劣影响,而丽都舞厅作为香城军、警、百姓的新兴娱乐场所,它的起火势必会给影响香城各方的娱乐,故,损失由三方共同承担,所有在本次火灾中受伤的,都可到张琪诊所治疗,费用由许攸宁负责。 大家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签署过协议后,便各自离去了。 沈涵飞面带不舍,走到舒瑶面前,“我那天走的急,听说你昏倒了,身体可有恢复好!” 舒瑶抬头朝他点点头,“多谢沈队长关心,我已无大碍……秋局长已经上车了,别耽误你的工作!”她指指外面车子,那意思很明确。 沈涵飞恋恋不舍,“那我下班再来看你!” 舒瑶微笑不语,目送沈涵飞。 她看着沈涵飞小跑向院子,拉开车门上了车,方才长松一口气。 “看来,你还蛮舍不得他的!” 许攸宁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吓得舒瑶身子一抖,她赶紧转过身,见许攸宁阴沉着脸直视着沈涵飞离开的方向,“若是目送也算不舍的话,那您此时可就算得上牵肠挂肚了!” 许攸宁敛容。 恰,一名士兵匆匆赶来,压下声音在他耳旁低语几句,许攸宁面色更加深沉,他没说话,便随士兵转身离去。 许攸宁进了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随着他的进入,房门重重关闭。 舒瑶诧异地看着,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她记得二楼大厅位置有公共休闲处,便转身走向那里,做等待。 不多时后,许攸宁匆匆走了出来。 他看到舒瑶坐在休息处,却只是瞥眼看了一下,未言语,便转身便朝他办公室而去。 门“逛荡”一声被推开,吓了坐在里面的方思齐跟张静姝一大跳。 张静姝赶紧扶着椅背想站起来:“是要我去给司公子作证吗?” 方思齐神色更是尴尬,宛如害怕许攸宁的突然进来撞到什么似的。 “不需要了,事情已经解决了,张小姐可是先回去了!”许攸宁指指门口,示意张静初先离开,张静初有些迟疑,还想多问几句,但见许攸宁面色凝重,到嘴的话硬生生地咽下,鞠躬后,转身便朝门口而去。 “我去送一下张小姐……”方思齐作势要跟出去。 许攸宁的洪亮之音却猝然响起,“方副官,暂且留步!”随后,他更是“砰”得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张静姝才刚走出来,关门的巨大声音吓得她不由地打了跟哆嗦,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许自己刚刚跟方思齐达成的君子协议,被许攸宁听去了。 不,不行,若方思齐为自保抢先说出自己调包《富春山居图》的事,那我岂不是处于不利境地了。 她想着就要转身去敲门。 但手刚刚抬起,还没碰到门板,又一个念头窜入了张静姝脑海,那天大家都没任何损失,唯独许攸宁多送了一份礼物给秋仁甫,不过他也表示这事既往不咎,就此翻片,自己又何须再去自寻烦恼。 想罢,张静姝转回身,一瘸一拐地朝楼梯走去。 许攸宁办公室里。 “方副官,说说吧,前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他直接开门见山问。 方思齐装傻,“司令,前天晚上?前天晚上我不是在丽都帮着安置受伤的客人嘛!” 许攸宁暗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他冷笑一下,踱步走到刚刚她跟张静姝坐着的椅子那,一弯身,手掏向椅背,伸出来后,一枚小小的窃听器置在他的掌心上。 方思齐顿时明白,自己刚刚跟张静姝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被许攸宁听去了。 许攸宁“啪”得一下,把窃听器拍在桌子上,横眉冷对看向方思齐,“还需要我说的更清楚嘛!” 方思齐身子一摊,顿时歪坐在地,全然没有平日的潇洒、坚韧。 “果真是你放的火,你可知你草菅人命!亏你在放火后,还一副菩萨模样,忙前忙后,方思齐啊方思齐,你的心肠可真够歹毒的,”许攸宁见状,心里堵得那口气慢慢舒开,他双眸怒视着方思齐,只觉得痛心跟失望,还想继续质问,方思齐却如小女子般嚎啕大哭起来:“你怎不问我为什么放火!” 许攸宁瞪眼,“怎?你放火放的还有理了!” “你若不凡事都依着那跟丫鬟,我又怎会做出这种事!若是我来负责丽都,指定比那贱丫鬟要出彩的多!” 方思齐早就表示过她想负责丽都舞厅的事,这点倒是跟马向阳一样,都觉得舒瑶是个丫鬟,由她来负责丽都舞厅对他们是种污辱。 “你想负责丽都?”许攸宁冷笑道,“你可知,在你放那把火时,舒瑶正与我讨论交接舞厅的事宜,我本已有考虑,在舒瑶离开后由你负责管理,你竟亲手一把火烧了它,真有意思啊,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出彩!” 舒瑶要离开丽都?许攸宁要我接下来管理丽都? 不! 方思齐爬在地上,嚎啕大哭,她亲手毁了自己。 许攸宁拧眉思忖后,“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也留不得你了,看着秋局长与你伯父的交情上,此事就此作罢,我会以你身体不适给南京发函,明日你便离开我部,何去何从,望你好在为止!” 第113章做舞伴 舒瑶坐在休息处,捧着一杯白开水,时不时地小唑一口。 休息处位于二楼正厅位置,紧邻楼梯,能看到一楼、二楼进进出出的所有人。 她注意到方思齐低着头从许攸宁办公室出来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不多时,三五士兵敲开她的办公室门。 一刻钟后,这些士兵抬着两个大箱子走了出来。 方思齐紧随其后。 尽管她低着头,舒瑶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挂着的泪痕。 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舒瑶眼神一直追随方思齐,直到看着她下了楼梯,走到院子,箱子被塞进车里,然后她驱车离去。 方思齐这是走了? 舒瑶暗自吃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猜想,方思齐的离开可能跟丽都的那把火有关,但至于是什么关系,却怎么也捋不出头绪。 一名士兵踱步而来,他站在舒瑶面前,冲她敬了个礼,“舒小姐,我们司令有请!” 舒瑶抬头看去,见着士兵竟是刚刚他们谈判结束出来后,在许攸宁耳旁低语说话的那个,猜想他肯定方思齐为什么会离去,便道:“我刚刚看方副官收拾东西离开了!” 那士兵对视舒瑶一眼,简单“嗯”了一声,便做指引示意舒瑶随他去许攸宁办公室。 舒瑶又问:“方副官的离开与丽都起火有关吗?” 本在大步前行的士兵猛地驻足,他转回事,先是盯着舒瑶看了半晌,带着几分威胁语气道:“舒小姐,您最好还是不要过问方副官的事!免得司令不高兴!”言毕,竟转身离去。 舒瑶没料到士兵会给出这个答案,她想追问到底为什么不能问方思齐离开的事,但这话一时间如鲠在喉,她干张张嘴,没发出半个字。 许攸宁办公室里。 士兵在带舒瑶进来后,便退了出去。 舒瑶注意到,地上散落着几只杯子的碎片,看样子是在跟方思齐的争吵中扔下来的。 她想着便要上前收拾,刚迈了一步,记起自己早已不做丫鬟了,没有必要再许攸宁面前表现自己体贴大度的一面,便收回脚步,站在了桌前。 她看着许攸宁靠在椅子上,那双长腿搭在桌子上,眼眸紧闭,眉头紧锁,一脸痛苦的样子。 怎?方思齐离开你舍不得了? 许是感应到了舒瑶的腹诽,许攸宁突然睁开了眼,见舒瑶站在桌前,挑眉道:“刚刚在会议室,你似乎有话要说?” 舒瑶一愣,方才记起刚刚在会议室跟秋仁甫、司长宗讨论赔偿时,她曾几次试图插话,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没想到这种细微的举动竟被许攸宁察觉到,“奥!是有话要说!” 她说着,就手插口袋,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许攸宁的大长腿旁,她动作轻缓,一脸慎重,宛如一不小心,那张银票就会突然消失似的。 许攸宁垂眸,看着舒瑶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记起舒燕琬把卖身契推到自己面前的画面,这对母女在有些地方还真像。 “这是什么?”许攸宁明知故问。 虽然答应过母亲,要尽快离开香城,但丽都着火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舒瑶不想逃避,更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我就只有这么多钱了,欠你的我会慢慢还的!” 许攸宁故作恍然明白,“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赔偿丽都的损失。” 舒瑶点点头。 许攸宁嘴角上扬,“与其赔钱,倒不如继续跟我合作!”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合作? 舒瑶不解,微皱眉头。 许攸宁看出她的不解,“就是没必要赔偿的意思!” “不,有必要,我是舞厅的负责人,舞厅发生火灾,自然与我管理不到位有关,我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只是这钱……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舒瑶低着头,语气有些哽咽。 丽都舞厅是她梦想成真的地方,现如今舞厅没了,但她的愿望还在,既然愿望,她就该继续做点什么。 “我说不用你赔偿了!”许攸宁把腿从桌子上收回,把银票轻轻推到舒瑶面前,“已经有人替你付过钱了!” 有人替我付过钱了?谁? 舒瑶惊愕地瞪眼眼睛。 许攸宁拉开抽屉,把舒燕琬的卖身契拿了出来,推到与银票并排的位置。 舒瑶伸手拿起,当认出是母亲的卖身契后,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 “燕姨卖身于我许家三年,用来还丽都的损失!” “不可能!”舒瑶咬牙低吼,她抬起头,把卖身契拍到桌上,母亲最在乎自由,怎会卖身给许家,一定是许攸宁玩的手段,她想着转身夺门而出。 母亲那么盼望离开香城,她怎会卖身于许家呢。 母亲最反对自己跟许攸宁、沈涵飞扯上关系,对自己筹建丽都舞厅也颇有怨言,她那么期望早日离开香城,怎会把自己牵连其中,还卖身于许家呢。 一定是许攸宁玩得手段,她不信,她要找母亲问个清楚。 出了司令府,舒瑶一路狂奔,不管不顾地奔向南门楼子,顾不得哨兵的阻拦,直接冲进许家老宅。 “母亲!母亲!” 她寻遍许家老宅每一个角落,到处呼唤着母亲,却始终没人回应。 管家拉住她,吞吞吐吐地暗示:舒燕琬不在许家老宅了。 舒瑶不信。 她如行尸走肉般在母亲的房间里游荡,试图从房间里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但一切的一切都告诉舒瑶,管家说的是真的:母亲非但卖身于许家,此刻更不在许家老宅里。 她无力趴在母亲睡过的床榻上啜泣,她恍然记起,今天早上,母亲还给她掖被子时,握了一下她的手,哽咽劝:“瑶瑶,我的好孩子,我今日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她当时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在做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昏昏沉沉睡去。 原来,那竟不是个梦,是母亲在她自由的最后时刻对自己的劝慰。 舒瑶突然意识到,重生回来,她所有的信念,竟然都在母亲身上,母亲走了,她的心也飞了。 母亲不要她了! 恍然间,她意识到窗外有人影闪动,是母亲回来了,舒瑶不管不顾地飞扑出去,拽着那身影道:“母亲,你不是想早点离开香城吗?怎……”怎么能卖身给许家呢! 但她话并未说出口,便梗在了喉咙,因为那个人影并不是母亲。 许攸宁道:“她已经离开香城了!” 舒瑶不语,只是抬头看着许攸宁,她眼神迷离,像个无知的孩童,没有一丝一点的精神。 母亲走了,她的心彻底空了。 许攸宁见她这幅模样,明白舒燕琬的离开对她打击不小,他有些心疼,甚至有些后悔让舒燕琬去沪上,许攸宁有千言万语想劝说舒瑶,但那么话在出口之前却像迷了路。 末了,他道:“她说,她知你想成一番事业,她也知你不想再丽都留下遗憾,她愿意用她的自由成全你!我在书房等你,你若想明白了来找我,也不枉费燕姨的付出!” 他不再看舒瑶,而是干脆地转过身,留舒瑶一人在房间里呆愣。 有些道理,任何人帮不了,只能靠自己绕出来。 舒瑶站在房中央,一动不动,只盯着床上母亲临走之前给她掖过被角的被子。 从正午时分,站到日落西沉,最后体力不支趴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看到一展摇曳地灯光在她身旁的桌子上跳跃,她缓慢直起身来,就见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粥,舒瑶盯着那碗粥看了一会儿,随即伸手拿来,一口气喝光。她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跟没事人似的下了床,直奔许攸宁书房而去。 许攸宁的书房按得点灯,灯光黄灿灿的洒在地板上,比傍晚的阳光还要灿烂,他靠着椅背,手拿一本兵书,见舒瑶进来,抬眼看了看,低下头继续看书。 舒瑶站在他面前,道:“我想明白了!” 许攸宁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舒瑶又道:“下面我该做什么?” 许攸宁依旧没抬头。 舒瑶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无奈只得道:“我按您说的做!” 许攸宁这才抬起头,道:“你在白家当丫鬟时,没人知道舒瑶是谁!” “你筹建丽都时,有三五人知道你舒瑶。” “丽都大放光彩,舒瑶这个名字成为香城响当当一号人物。” “现如今丽都失火,全城却都皆知舒瑶!” “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世道,不管你是好名外扬,还是歹名远播,只要百姓的舆论里你,你便在这世道上占了一席之地,沪上刘祥坤好捧角儿,闹得是妻离子散、家财散尽,却成为名声远播的捧角儿大家,不管是谁的戏,只要他到场必定大火,各大戏院每有新人登场必要请他到场!三教九流,上流宴会他也是座上客!活得倒也有滋有味!” “不管是司长宗还是秋仁甫,甚至消防局对于丽都的这把火都心存愧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把火为你堆积了人脉与名声,你若不好好利用,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燕姨!” 许攸宁一番长篇大论,他把书放在一旁,看着舒瑶,“你可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舒瑶点头。 丽都已成过去,但难能可贵的是她因此获得了人脉、名声跟经验,她若还想着有朝一日在自己的舞厅翩然起舞,必要好好利用这些,也不枉费母亲为让她心安,不息卖身许家替她还债。 “谢许司令点播!”舒瑶抬头,闪着眼眸,她看着许攸宁,等着许攸宁接下来的安排。 “三日后,秋仁甫在家里要举行一场宴会,你来做我的舞伴!” 许攸宁挑眉看着舒瑶。 验证舒瑶跟秋仁甫关系的时候到了! 第114章各种滋味上心头 之后的几天里,舒瑶就暂时住在许家老宅母亲的房间里。 张琪会隔三差五地来一下,为她测量一下体温,捎带着带些药。 舒瑶发烧昏倒本就是因急火攻心,随着丽都进入修缮阶段,她慢慢放松下来,身体也渐渐恢复了。 但随着距离秋仁甫宴会的时间越来越靠近,新的问题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参加宴会的合适衣服。 自从丽都开业后,她就退了老太太的房子,搬进了丽都的休息室,可这一把火,烧光了丽都,也把舒瑶的行李烧得一干二净,好在她原来做丫鬟的衣服留给了母亲,暂时她还有可以换洗的衣服。 可总不能穿丫鬟衣服去参加宴会吧。 她曾在白家做过丫鬟,本就是某些人的话柄,若真穿得不得体,还不被笑话死。 可许攸宁说的也够清楚了,参加秋仁甫的宴会,定会拓宽自己的人脉跟交际圈,对日后她若想东山再起,百利无一害。 舒瑶也不想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若不是要参加的是秋仁甫的宴会,她甚至打算去找方琦借身衣服。 正在她焦头烂额之时,许攸宁带着人敲响了房门。 舒瑶赶紧站起来,还没等着她开口打招呼,就听许攸宁道:“刘师傅,麻烦了!” 一位穿着粗布衫的老师傅站在门口,隐约可以看到老师傅的后面还跟着学徒。 刘师傅恭敬地朝许攸宁行礼,点头示意身后的学徒递过尺子,然后走到舒瑶面前,“舒姑娘,请了……”那意思是要给舒瑶量尺寸的意思。 舒瑶明白,这是许攸宁找来师傅给她做赴宴的衣服,看这位刘师傅的打扮多半是做旗袍的师傅,这旗袍做工可是相当讲究,最快也需要两三天,可宴会明天就要举行,这时间上…… 虽然她有些迟疑,但还是顺从地配合被称为刘师傅的裁缝量尺寸。 舒瑶觉得这位刘师傅有些奇怪,他每量完一个尺寸,自己不记录,也不吩咐身旁的人记录,而是自己盯着尺子半晌,嘴里嘀咕着。 上世,舒瑶倒也见过不记录尺寸的旗袍师傅,可这盯着尺子嘴里嘀嘀咕咕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经过几次转身,几次举臂,刘师傅终于测量完做旗袍需要的全部尺寸,舒瑶往许攸宁方向靠了一下,等待着过会儿询问一下何时能拿到衣服,却听那刘师傅朝着许攸宁惊呼道:“哎呦,许司令厉害啊!所有尺寸分毫不差!” 所有尺寸分毫不差? 什么意思? 许攸宁知道我的尺寸! 舒瑶从刘师傅话里解读出仅有的一层意思。 “快,快拿旗袍来给舒小姐试试!”刘师傅惊呼着,赶紧招呼跟着他来的伙计,“快,快伺候舒小姐换上旗袍!” 随着刘师傅的惊呼,一道身影从门口方向疾步走来。 舒瑶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刘师傅身后的所谓学徒,竟是跟女的,不禁更加诧异。 香城几时有女子做裁缝铺的伙计的! 不知从何时起,香城裁缝这一行竟形成了一个不成为的规矩,说什么,女人辛苦了一辈子,进裁缝店做件衣服自然要男人服侍,慢慢的,也就没女子做裁缝,就连那小学徒都变成男的了。 “舒小姐,我伺候您试试衣服!” 那女子二十出头,简单梳了个发髻,手捧着一件做好的旗袍,盘扣、滚边、红底、遍地金花,素雅中又带着一点甜美,传统里又添加了一丝西洋元素。 中西合璧,这是舒瑶最喜欢的样子。 许攸宁早已经安排人给她做好衣服了! 这一刻,舒瑶突然有些感动。 因是重生而来,对于许攸宁她是拒绝的。 甚至因许攸宁对自己有意思而心生鄙夷,但平心而论,自己在鄙视许攸宁对自己的示好之余,却又毫不留情地接收了他的好意。 她不想接受许攸宁的照顾,但无论是投背山遇险,还是母亲的离婚,若没有许攸宁,自己不会变成现在的舒瑶。 她对许攸宁送自己史密斯先生设计的洋装嗤之以鼻,但在丽都舞厅营业的那段时间,她一直穿的就是那四件。 自己在拒绝他示爱的同时,却又在接受着他的照顾。 这曾是舒瑶最讨厌的一种人,自己竟也变成了这样。 舒瑶心想,或许,到了自己重新认识跟接收许攸宁的时候了。 她侧脸看向许攸宁,嘴唇抖动半晌,最终吐出了那两个最真挚的字“谢谢”! 许攸宁见舒瑶眼含热泪,模样怜爱,顿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舒瑶因自己为她准备衣服感动了。 可他却不敢承受这份感动。 他救她出冯少增魔爪,救她出柳洵云毒手,送她史密斯设计的衣服,甚至随她愿建了丽都,那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毫不含杂质的,可唯独这次,他的动机不纯粹。 他送旗袍给她,只是为了确定她左肋下是不是如秋仁甫说的那样,有一块白色的胎记。 可偏偏,舒瑶感动了。 许攸宁满腹惆怅,欲转身夺回旗袍。 不管舒瑶是不是秋仁甫的女儿,不管舒瑶是什么身份,他要定她了! 可未等他身上,那女子却开口催促了:“这是师傅按照许司令说的尺寸,给您做的旗袍,您快点试试吧!” 许攸宁只得停手,并与刘师傅一块转身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静候。 以前都是舒瑶伺候人换衣服,现在被人伺候反倒有些不自在,但这旗袍贴腰护跨的,虽然是许攸宁为自己定做的,但舒瑶仍害怕破坏旗袍的美感,只好由着女子为自己系扣、穿戴。 “果真是为舒小姐量身定做的!”女子一边感慨着,一边出房间招呼刘师傅跟许攸宁。 刘师傅一进房间,全然不顾许攸宁在场,倾尽自己所有词语,“媚眼含羞,丹唇逐笑,回眸一笑百媚生,风情万般眉梢绕!美哉、妙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舒瑶,若不是女子提醒他注意仪态,刘师傅差点上前亲手抚摸穿在舒瑶身上的这件其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自己的作品折服。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旗袍。 “老朽失态了,失态了!”刘师傅作揖致歉,他双手合拢,弯下身子依次朝舒瑶跟许攸宁道歉。 女子见状赶紧上前,她一边搀扶刘师傅,一边朝着许攸宁点点头:许司令,舒小姐身上确实有一块白色的胎记。 许攸宁接收到女子的信息,但却没如期望中那般兴奋,他朝女子微微点点头,随后便把眸光转向了一旁。 他知道,穿上旗袍的舒瑶有多美,可他却真的希望,这一切不是他设计中的一环。 翌日。 秋仁甫宅。 说是秋仁甫的住宅,不过是隶属于警察局的一处小院。 许攸宁携舒瑶出现时,小院里早已经高朋满座,谁都清楚香城不过是秋仁甫的一处跳板,用不了多久,他便会离开香城,成为南京的要员,因此大家还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与前些日子他生日宴一样,沈涵飞依旧担任的是招待工作。 他本笑脸相迎地站在门口,可一看到舒瑶跟许攸宁一块出现,顿时脸色大变。 在秋仁甫眼里,舒瑶可是自己的未婚妻。 他该怎么解释,舒瑶以许攸宁女伴的身份出现呢。 “那不是许司令嘛!”沈涵飞正焦头烂额地想着对策,秋仁甫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指着正缓缓而来的舒瑶跟许攸宁,并问了那个让沈涵飞最担心的问题:“沈队长,舒瑶小姐不是你未婚妻嘛,她怎么……” 怎么做了许攸宁的舞伴? 秋仁甫皱紧眉头,对舒瑶的形象大大折扣。 这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舒燕琬。 年轻时的舒燕琬,美丽大方,身边不乏追随者,除了自己,她还跟一个叫姚祥光的当兵的有牵连,虽说后来她嫁给了自己,但仍能听到她跟姚祥光的传闻,所以,他才会一怒之下把她赶出秋家。 舒燕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自己走过的路,怎能让舒瑶再走一次,秋仁甫心中不由地再次咒骂起舒燕琬。 不管舒瑶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他决不允许舒瑶重蹈覆辙。 舒瑶随许攸宁站到秋仁甫面前,在许攸宁跟秋仁甫打过招呼后,她便也要出声问候,可她一个“秋”字没出口,秋仁甫却直接打断了她,“舒小姐,不管发生了什么,恕秋某人多嘴,你这么做不大合适吧!” 舒瑶听出秋仁甫语气里透着疏远,且还反常态地称呼自己为“舒小姐”,当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琦正在以“局长夫人”的身份接待着女宾客们,见秋仁甫一脸深沉地对视着舒瑶,赶紧上前来打圆场,“仁甫,瑶瑶大病初愈,特意来参加宴会,你怎这样对人家!” 方琦这么一说,秋仁甫一下子记起舒瑶是在许家老宅养得病,认定她是那个时候跟许攸宁“勾搭”在一起的,更是火冒三丈,“舒小姐,你已是涵飞的未婚妻,却以许司令舞伴的身份出现,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嘛!” 他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舒瑶眨巴眨巴眼睛,啥?我是沈涵飞的未婚妻?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琦嘴也张开,“仁甫,你开什么玩笑?瑶瑶几时变成沈涵飞的未婚妻了!” 第115章白晋轩的刁难 方琦这一反问,秋仁甫顿感不妙,难道他误会舒瑶了。 秋仁甫冲着沈涵飞怒吼道:“沈涵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涵飞无比尴尬地站在一旁。 他以为舒瑶大病初愈不会来的。 没料到舒瑶非但来了,还是以许攸宁女伴的身份来的,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始料未及的。 沈涵飞本想着过些日子,等丽都着火这事过去了,他再在城里放点关于舒瑶曾夜宿自己家的消息,借着舆论,让他跟舒瑶的关系成真。 却没想到,还没等他运作,事情就败露了。 “沈队长,是上次咱们一起送礼物给秋局长祝寿,让秋局长误会了吗?”舒瑶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事能让秋仁甫误会自己跟沈涵飞的关系了。 方琦一听,长叹一声,“看吧,看吧,我当时就劝你不要跟沈队长共送一件礼物,这下误会了吧!”方琦朝舒瑶抱怨道,随后挽起秋仁甫的胳膊,“这事啊,舒瑶是有责任,她只想着送你《富春山居图》,却没料到会引来你的误会,她啊,当时只想着送您画,哪里考虑那么多啊!” 秋仁甫却未因方琦的解释表现出满意,明明是沈涵飞亲口告诉他,舒瑶是他未婚妻的,哪是自己误会啊。 “沈涵飞,说话!”秋仁甫大怒。 若舒瑶本就与许攸宁情真意切,自己刚刚的莫名指责岂不是给两人徒增间隙,不管舒瑶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他毕竟跟舒燕琬夫妻一场,自然是希望舒瑶有个好归宿。 沈涵飞耷拉着脑袋,心里不住地嘀咕,他总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吧:因害怕秋仁甫打舒瑶的主意,故意说舒瑶是自己未婚妻。 但若不解释,看秋仁甫这样,定是饶不了我啊。 沈涵飞一横心,“局长,我爱慕舒瑶许久,那日跟您聊起她时,我一时思绪紊乱,胡言乱语,造成今日误会,都是我的错,还望局长责罚!” “好一个思绪紊乱,身为警务人员,言行举止都应该慎重!”秋仁甫训斥道,“今日乃是我宴请香城各界名流的好日子,着实不想责罚任何人,明天上班,你自行来我办公室领罚!” 沈涵飞低头领罪,“是,属下遵命!” 秋仁甫方才堆起笑容,朝许攸宁弯腰做邀请:“原来是误会一场,还望许司令、瑶瑶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对舒瑶的称呼又从刚刚的“舒小姐”换回了亲昵的“瑶瑶姑娘”。 秋仁甫既然都表示此事作罢,莫名被冤枉的舒瑶又会继续纠缠,她冲秋仁甫微微点头,表示不在意,便抬步要进入宴会厅。 但随即响起的声音,却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差点莫名其妙有了婚约,就这样作罢了嘛!” 许攸宁拉住舒瑶的手腕,反问秋仁甫,舒瑶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忙道:“你要做什么?” 许攸宁倒没回答舒瑶,只是更用力地搂了她一下,朝秋仁甫面前走了一步,“秋局长,虽说沈队长那是玩笑,我这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秋仁甫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那方琦先缓过神来,她见舒瑶没有像以前那样故意拒许攸宁千里之外,面对许攸宁的搂腰更是没有拒绝,暗道舒瑶定是接收了许攸宁,“还能是什么真的啊!指定是舒瑶跟许司令好事将近了呗!” 舒瑶顿时红了脸,嗔怪道:“别胡说!” 上世,她就没等到成为许攸宁的妻子,这世,她本也不奢望。 可若不奢望,她为什么要重新认识许攸宁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舒瑶压下声音追问。 许攸宁抬头看向秋仁甫,“秋局长,现在我正式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舒瑶!”他特意把“我的”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边说边把舒瑶拉进自己怀里。 “瑶瑶姑娘是你的未婚妻?那……”秋仁甫当然不敢相信,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涵飞,又看看许攸宁,这么说,舒瑶还是要纠缠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咯。 “那什么那,你还不明白嘛,你想想,许司令为什么会投入那么一大笔钱让舒瑶管理丽都舞厅嘛!”方琦迫不及待地拉过舒瑶,“瑶瑶,恭喜你啊!” 舒瑶一脸懵,她着实没料到许攸宁会如此介绍自己。 “许司令,你……” 舒瑶话还未说完,就被方琦却一把拉到了一旁。 “你什么你啊,有什么话,你们回去慢慢说!”方琦笑得眉飞色舞。 早在投背山时,她就认定许攸宁是舒瑶的真命天女,这些日子更是没少撮合两人,更何况这鞋日子,她发现秋仁甫有事没事就找人调查舒瑶,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意识到秋仁甫定是对舒瑶感兴趣了,现如今许攸宁当着秋仁甫肯定了舒瑶的身份,也算了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她长松一口气,拽着舒瑶就往大厅里走,指着大厅西南角坐在秋千上的白零露:“舒瑶啊,白小姐一早来了,你快去找她聚聚嘛!” 秋仁甫见方琦把舒瑶迎接了进去,也作揖邀请许攸宁。 许攸宁未做拒绝,大步进入。 门口,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沈涵飞。 此时的他,犹如坠入了深渊,满脑子回响着一个声音:刚刚舒瑶没有拒绝许攸宁。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跟舒瑶的关系,就此为止不会再进一步了。 他心如刀割,用力的皱紧眉头。 重生一次,他再次输给了许攸宁。 舒瑶随着方琦进入宴会厅,便直奔白零露。 方琦听舒瑶说过,白零露对花粉过敏,因此今天的宴会没有一朵花,只在她平日休息的秋千上添了几根绿藤。 白零露此时正坐在秋千上,秋千旁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子,舒瑶以为是张琪,便加快脚步,想上前感谢这几日他对自己的照顾,可走近后,舒瑶才认出,那男子竟然是白晋轩。 她不由地放慢脚步,甚至想转身离去。 对于白家这位大少爷,舒瑶有那么一点点愧疚,说不出究竟自己哪里做错了,总感觉若不是自己,白晋轩过得肯定比现在好。 白晋轩也发现了舒瑶,他转过身,不等白零露打招呼,便先行开口,语气自然是酸溜溜的:“这位不是名扬香城的舒瑶嘛!竟没想到,我白家还能出这么一位艳惊四座的丫鬟!” 他依旧故意点破舒瑶曾是白家丫鬟的事。 “大哥……”白零露出声制止:“人的出身不能自已,关键是看日后自己的修行……” 她从秋千上站起来,上前拉住舒瑶的手,“丽都的事我都听张琪说了,你不要伤心,千金散尽还复来,听说修缮丽都已经提上日程,你定能东山再起的!” “大妹妹,这话还用你多说嘛,你不看看人家身后是谁,有许司令撑腰,还怕不能东山再起嘛!”白晋轩酸溜溜地说道,那阴柔的语气倒没一点柳洵云的风范,“况且,舒瑶姑娘好手段,卖主求荣,翻脸不认人,常人不屑的玩的手段,她都能玩得转,你又何必替她担心,大妹妹你可要小心,免得哪天她把你卖了,你还在给她数钱!” 舒瑶自然能听懂白晋轩这话是什么意思,脸色不由得惨白起来,柳洵云的死,一直是她的心病。 虽她明知柳洵云逼良为娼、绑架勒索,干得都是天理不容的事,但毕竟曾是自己的主子,落得个枪毙、示众的下场,舒瑶心里到底不好受。 方琦一听,白晋轩这话分明把舒瑶说成了踩着柳洵云尸首往上爬的小人,顿时只觉得怒火心中烧,作势便想要替舒瑶出头。 却被舒瑶一把给拉住了,但今日是秋仁甫举办的宴会,她若真的跟白晋轩掐起来,可彻底在香城扬名了。 虽说柳洵云通匪事件后,白家的名声略受影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她还曾是白家的丫鬟,不管争执是因何而起,刚刚经历过丽都起火事件的自己,指定少不了成为宾客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拍拍白零露的手,表示有事不能继续相陪,拉着方琦转身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呆着去。 白晋轩冷冷地看着舒瑶躲进角落,眸光射出足以杀死人的骇人光芒,我母亲因你而亡,我必让你血债血偿! 虽然舒瑶有心躲着,可那些女宾却不肯“放过”她。 这种宴会,是男人拓展人脉的好机会,更是女人们开展“太太外交”的时候,几个曾跟着丈夫去丽都玩过的官太太们围了上来,纷纷诉说着,对丽都的不舍。 既然太太们这么主动,舒瑶也不能继续躲着,起身与女客们说笑着,并表示过不了多久,丽都还是会营业的。 “到时,还望各位太太赏脸!”舒瑶手拿一支酒杯,朝着各位女客抬了一下。 方琦也在一旁跟着说道:“丽都一失火,一到晚上都没地方去玩,等重新营业,自然要去好好娱乐一下,各位太太,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 “舒小姐你放心,等丽都重新开业,我们一定要去玩……” 女客们也纷纷举杯,气氛一旁欢悦。 可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各位太太,你们还真是大度,谁不知丽都灯红酒绿,舞女忸怩作态,勾得男人们心痒痒的,你们就不怕丽都重新开业,让各位老爷们乐不思蜀,娶个舞女回家!” 白晋轩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 第116章照片 白晋轩一口抿尽酒杯里的酒,随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朝诸位官太太一揖:“各位太太,这位舒瑶小姐可不是一般人,你们就不怕自己丈夫去多了舞厅,回不了家嘛!”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说舞厅里有狐狸精,男人去多了就回不来了。 一听白晋轩故意抹黑舒瑶,方琦怒不可遏,脱口而出:“白晋轩,你别血口喷人,咋哪都有你!” “方小姐此言差矣,我是拿着秋局长请柬而来的客人,若你看不见我,倒是奇怪了!” 白晋轩对方琦的过去并不了解,以为她只是丽都的舞蹈老师,后来被秋仁甫看中而已,因此并未把方琦放在眼里,继续道:“这位方小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本是丽都的舞蹈老师,现如今登堂入室,倒以局长夫人自居,来接待起各位了!” 女人间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本就听说过方琦是丽都舞厅舞女的事,现如今白晋轩突然针锋相对地出来说这话,女人们互相对视几下。 看来,传闻中都是真的,舒瑶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啊,为平步青云,竟送女人给秋仁甫。 气氛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围着舒瑶的女人们陆续后退,谁都不希望过些日子,自己丈夫也带个舞女回家。 本来还算愉快的氛围瞬间陷入莫名的尴尬,方琦也察觉到刚刚围着她们的那些女人眼里的异样,不由地有些后悔给白家发请柬。 “白家大少爷你能来参加今天的宴会,是看在白家大爷的面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闹事,休怪我不客气了!”看到白晋轩,方琦就想到柳洵云这位白家大少爷果真跟他那死了的娘一样,是个不知死活的。 白晋轩压根不怕方琦,对于她的警告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姓方的,你不过是一舞女,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是不是变凤凰无需你多说,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方琦怒斥,手指出口。 “真把自己当局长妇人了,你让我走,我就走啊!”白晋轩冷笑着,他不再跟方琦浪费口舌,而是缓缓靠近舒瑶,压下声音在她耳旁道:“贱人,你还真是命大,丽都这把火竟没把你烧死!” 一听这话,舒瑶猛地抬头,“火是你放的!” 白晋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笑一声:“怎么害怕了?贱人!害我母亲丧命,礼尚往来,你母亲是不是……” 礼尚往来?母亲!舒瑶一惊,她不由地提高了音量:“白晋轩,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白晋轩冷笑着,便微微弯了一下身子,还想继续威胁舒瑶。 方琦却以为他要伤害舒瑶,抢先一步护在了舒瑶身前,“白晋轩,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方琦的警告反倒激怒了白晋轩,他拽着方琦的胳膊,一把将她拖拽倒地,“滚开!臭女表子,还真把自己当局长夫人了!” 方琦倒没料到白晋轩真的会动手,一个脚下不稳,朝着女人们站的方向重重摔去,女人们立刻尖叫起来。 秋仁甫正好走到这附近瞥眼看去,却见方琦蹲坐地上,舒瑶一脸惊恐,正手忙脚乱地搀扶她,不禁勃然大怒,抬手招呼守卫过来,“大胆狂徒,竟敢在我这闹事!” 他怒吼着,不给白晋轩半点说话的机会,便命令守卫把他扔了出去。 “白家大少爷,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还望不要怪罪!”守卫其中一人,认识白晋轩,把他扔到大街上后,留下这话便转身离开。 “认识我还敢这么待少爷我!”白晋轩腿脚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崭新的西装已经弄脏,原本一丝不乱地头发上也沾染了不少灰,他气得叉腰大骂,自从母亲死后,他觉得自己在香城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 舒瑶,老子若不报了这仇我就不姓白! 他拍拍一下身上的尘土,踱步朝在门口等活的人力车而去,突然,“唰”得一辆车疾驰而来,吓得白晋轩赶紧后退几步,谁料那车“吱”得一下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被人摇下,露出一个穿着黑西装,带着礼帽跟墨镜的彪形大汉。 “你叫白晋轩?” 白晋轩吓得面色苍白,大气不敢出一声,吞吞吐吐半晌,才点了点头。 “有人叫我给你带句话,那女人的娘现在在沪上,你若想报仇,就却沪上!” 舒燕琬在沪上?白晋轩皱眉冥思,虽然这彪形大汉没点名是谁让他来带的话,但白晋轩却也能猜出是谁,“感谢壮士,还劳壮士帮忙带话,告诉那位,我即日就启程去沪上!” 他说着,客客气气地朝大汉弯腰拱手致谢,可还没等他把身子直起来,那大汉早已开车离去。 又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贱人!这换做母亲在世上,压根是不可能发生的! 白晋轩越想越生气,不由地把自己被人蔑视的原因,又归结到了舒瑶身上,等我找到舒燕琬,看我怎么收拾你! “仁甫!”方琦扑到秋仁甫怀里,不停地啜泣着,“我不过是去丽都做了几天舞蹈老师,倒被人说成了是舞女,都怪你,你那天若不跟我吵架,我又怎会跑去舞厅,落下这种口舌!” 围观的女客一听,嗷?难不成方琦跟秋仁甫以前就认识,她并不是在丽都攀附上秋仁甫的? 秋仁甫一听这话,也猜出刚刚白晋轩说了什么,摸着方琦的秀发,连连赔罪,“都怪我,都怪我!”此时,秋仁甫对白家有一百万个不满,他还想放点狠话,却见白零露不知何走了过来。 白零露个子小小的,人也很瘦弱,看起来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秋仁甫心生恻隐,他不想让白零露难堪,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转身看向舒瑶,“琦琦啊,你也有些日子没跟舒瑶见面了,她大病初愈不易劳碌,我已安排人负责宴会,你带舒瑶小姐去楼上休息吧!” 秋仁甫一手搂着方琦,一手指指二楼。 方琦缩在他怀里,一脸的不想去二楼,但她又一想,刚刚白晋轩闹事时可是有不少女客围着,指不定会被她们传成什么样呢,于是她点头,答应了秋仁甫的安排,转身拉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属于私密空间,不对客人开放,静谧、温馨,与一楼的喧哗完全不同。 方琦本想拉着舒瑶进自己房间,但她又担心错过一楼的热闹,便拉着舒瑶进入了秋仁甫的书房,书房有一扇大窗户,可以直接看到一楼的情况。 进入书房后,方琦还不忘发牢骚:“白晋轩就是一老鼠屎,比他那去世的娘还要恶心人!今天若不是仁甫宴客,我指定不能轻饶他!” 舒瑶跟在方琦身后,心里默默想着,母亲现在在沪上,白晋轩鞭长莫及,威胁也不过是过过嘴瘾,如此想来,她心情舒畅起来,抬起头看着气呼呼地方琦。 她也明白方琦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方琦是个骄傲的女子,若不是柳洵云的欺骗,她人生也不会多“做女支”这种败笔,忙劝说道:“白家大少爷是咽不下那口气啊,这也不能怪他,本能安心当大少爷的他,婚事没了,母亲死了,妹妹疯了,不想着报仇、出气倒是不正常了!” “柳洵云那叫自作自受!他还有脸报仇!”她叫嚷着,便示意舒瑶坐在窗前的长凳上。 却见凳子上反扣了一相框,那相框是木头材质,有些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奇怪了,早上她离开书房时,长藤上什么也没有啊。 方琦想着,便弯腰拿起了相框,当看清楚相框里的照片后,不由地皱了皱眉:“舒瑶,你记得我第一次见燕姨时,曾问她有没有姓秋的朋友?” 舒瑶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这事。 “给,我就是因为这照片才那么问的!”她说完,就把相框递到了舒瑶面前。 舒瑶垂眸,就见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刚百天的小婴儿。 男主人穿着青色的长袍,面庞干净,端坐在前,毫无疑问这是年轻时的秋仁甫。 女主人穿着一件千鸟格的旗袍,面容消瘦,一双大眼,眉目传情,嘴角一颗黑痣更添妖娆。 舒瑶心头“咯噔”一下,她曾在母亲包袱里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模样竟跟照片中的女主人一模一样。 难怪方琦会认错! 舒瑶努力回想着那张照片的样子,照片上,除了母亲还有自己,当时自己还是跟白天小婴儿。 据母亲说,是自己白天时,父亲特意请照相师傅到家里来照的。 照片上,自己由母亲抱着,身上穿了一件浅色的小袍,头上戴着一顶虎头帽,胸前挂着一个银制的长命柏锁。 想到这,舒瑶的眼睛突然湿润,因为那相框上女子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就是这份模样。 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窜进舒瑶脑海:难道……秋仁甫就是我亲生父亲? 不! 这个时候,书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第117章来自刘汉卿的意外 意识到有人进来,舒瑶也顾不得抬头去看,立刻把相框反扣在椅子上。 她刚做好这一切,就听到方琦说话:“许司令,您怎么了上来了!” 进来的原来是许攸宁,舒瑶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刚刚的举动,若是被许攸宁看到这相框,指定能猜出秋仁甫跟母亲的关系。 许攸宁把舒瑶的反应收入眼中,他轻轻扫过那相框,明白舒瑶已经仔细研究过相框了。 对此,他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依着许攸宁的安排,这相框是安排给秋仁甫的,却没料到舒瑶会进来。 看舒瑶此刻的表情,想必她已经开始好奇舒燕琬跟秋仁甫的身份了吧。 也好,舒瑶迟早是要知道自己身世的。 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都如许攸宁设计般的进行,可他却并未因此有半点兴奋,甚至因此还有点内疚。 许攸宁没有继续靠前,他停在了门口,“我听许司令说,刚刚白晋轩来闹事了?” 见许攸宁不往前走,方琦拉着舒瑶走向他:“可不是,真是可恶,柳洵云做了什么破事,他不知道嘛,还有脸来闹……许司令你还真是关心舒瑶,一会儿不见就得找上来!”她说着,就把舒瑶朝许攸宁身旁推了一下,那意思是让舒瑶跟着许攸宁一块下去。 有许攸宁在身旁,她就不信还有些贱人敢胡言乱语。 “沪上娱乐协会的刘汉卿会长到了,我想介绍舒瑶给他认识!”许攸宁示意舒瑶挽上自己胳膊,并简单介绍了一下刘汉卿,“刘汉卿是我父亲的学生,也是南京方面特聘的经济顾问!” 舒瑶明白,这也是许攸宁嘴里说的拓宽人际的其中之一。 她没有迟疑,便走到许攸宁身旁,随他朝楼下走去。 沿着楼梯下楼时,就看到大厅立柱旁,秋仁甫正跟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笑着,那男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看得出秋仁甫对他很恭敬,言行里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点谄媚、奉承的语调,那是秋仁甫来到香城后不多见的低调。 舒瑶默默祈祷,希望许攸宁要介绍给她认识的那个刘汉卿不是正跟秋仁甫说话的这个男子。 但随着许攸宁距离秋仁甫等两人越来越近,她知道,自己的祈祷彻底落空了——那个跟秋仁甫说话的男子,就是许攸宁要介绍给她认识的刘汉卿。 可她真的不想这么快就跟秋仁甫面对面。 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疑似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 舒瑶心里有些慌乱,她用力抿了一下嘴唇,把手从许攸宁臂弯里抽回,脚步放缓,跟在许攸宁身后,低着头朝秋仁甫方向而去。 她不想抬头,更不想看秋仁甫,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总在反复地问自己:秋仁甫是我的父亲?秋仁甫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许攸宁的眸光扫过舒瑶,见她情绪低落,不由得皱了皱眉眉头,他的心情也被舒瑶影响。 转眼间,两人便走到了刘汉卿面前,许攸宁上前朝他一抱拳,玩笑道:“刘兄,我三番五次请你来香城,你都没赏脸,秋局长一请,你就来了,老弟我很不开心啊!” 刘汉卿胳膊微微曲起放在身前,听到许攸宁的玩笑,他哈哈一笑,“许老弟真会说笑,我不过是要去西城途径这里,听闻秋局长在这有宴会,机缘巧合才来参加的!”他身子往许攸宁面前一凑,低语道:“西城新开了一间唱歌剧的戏院,我去拿调研……哎,本是要来你们香城调研舞厅,谁能想到丽都竟着火了,真是可惜啊!” 他说话时,眉毛上下舞动,好似两条舞动的龙。 许攸宁笑一下,“舞厅烧了可以再建,最重要的是建舞厅的人还得有信念啊!来,刘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丽都的经理,待丽都修缮后,还是由她来负责!”他身子微微一侧,指引舒瑶上前。 舒瑶一直低着头,此刻她心乱得很,犹如一根麻绳被打了无数个结。 但最终,她还是往前走了一步,“见过刘会长!”礼貌起见,她抬起头,便冲刘汉卿点了点头。 熟料,当看清楚是舒瑶的长相后,刘汉卿脸色大变,他看看舒瑶,又看看秋仁甫,惊呼道:“秋兄,这是令媛?” 他这话一出,舒瑶心骤然间空了几拍,什么意思?刘汉卿知道母亲跟秋仁甫的过往? 非但舒瑶,就连许攸宁也难以置信地皱紧眉头,舒瑶是秋仁甫女儿的事,怕是秋仁甫他自己都拿不准,刘汉卿他一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秋仁甫的嘴角更是不由得抽动了几下,他的确一直怀疑舒瑶就是那个被舒燕琬带走的女儿,可刘汉卿是怎么知道的? “汉卿老弟,你玩笑了,这位舒瑶小姐是许司令的未婚妻,我要是有这么一位能干的女儿,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刘汉卿面露尴尬,他嘴角抽动着,又再次在舒瑶跟秋仁甫之间扫视一番,“抱歉抱歉,让各位见笑了,我见这位舒瑶小姐眉眼里跟秋老弟有几分相像,还以为……惭愧惭愧啊!”他冲着舒瑶连忙鞠躬,在直起腰后,赶紧把许攸宁拉到一旁,着急问道:“这位舒瑶小姐是你未婚妻,你几时有的未婚妻,老师可知道!” 据刘汉卿所知,这些日子许攸宁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那位老师,整天忙碌于给许攸宁甄选相亲对象中,若让他老人家知道,许攸宁不声不响地给他弄出个准儿媳妇来,老爷子岂不是会气死。 许攸宁不急于回答刘汉卿的问题,笑而不语。 刘汉卿急了,“你别笑啊,我问你,她家事如何,出身怎样?” 许攸宁见他是真着急了,连忙开口:“你还真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越来越像他老人家了,家事、出身又能说明什么,皇帝的女儿还有野蛮刁横的,小家碧玉也有知书达理的!” “这么说,这位舒瑶小姐出身不咋地?”刘汉卿一皱眉,“老师怕是不同意啊,你就这么贸然称她是你未婚妻,你可不要害了人家!” “害?怎害?连你都觉得她像秋局长,这还不够嘛!” 她非但像秋仁甫,更是秋仁甫的女儿,这种身份跟我们许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啊。 刘汉卿见许攸宁嬉皮笑脸,更是着急,“我那不是看错了嘛!像归像,但终将不是仁甫兄的女儿!许老弟,我老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让他知道你未经他允许有了未婚妻,怕是……” “是我娶妻,又不是他娶妻,需要他允许嘛!”许攸宁突然收起了自己的笑。 “可……”刘汉卿不甘心,依旧劝说。 在刘汉卿拉着许攸宁在一旁劝说时,舒瑶跟秋仁甫正处于一种尴尬地场面里。 因为秋仁甫是方琦的男人,所以舒瑶从未真正打量过他的长相,因刘汉卿那看似误会的言语,舒瑶突然很想抬头观察他一番,可当她看向秋仁甫时,却发现秋仁甫正盯着自己。 两人互相对看,总归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舒瑶将眸光瞥向旁处。 可对“秋仁甫究竟是不是我父亲”的念头,却如那雨后的竹笋一样冒出来,然后肆无忌惮地疯狂生长。 舒瑶不好意思对视秋仁甫,可秋仁甫却没那么多顾忌,以前他都只调查舒燕琬,从来没有从舒瑶入手。 骨肉相连,舒瑶的存在本身不就是证据嘛。 秋仁甫皱着眉,盯着舒瑶,舒燕琬的眼睛深邃,像外国人,舒瑶的眼睛却是充满魅惑的,这点的确像自己,脸型倒是像舒燕琬,都是圆脸,可鼻子、嘴巴都不像舒燕琬,鼻梁高高的、嘴巴小小的,倒是跟自己一模一样。 秋仁甫越看越觉得舒瑶长得像自己,他想起自己要当面看看舒瑶身上有没有白色胎记时舒燕琬的反应。 难道,舒瑶真的是我女儿? “秋司令,想什么呢?”许攸宁跟刘汉卿闲聊完,转过身,就看到秋仁甫正盯着舒瑶看不止,轻咳一声,略带玩笑地问。 宛如自己做坏事被人发现,秋仁甫满脸尴尬,他先是一怔,旋尔立刻露出轻松表情,并玩笑道:“额,汉卿弟误把舒瑶小姐当做我女儿,我这不要仔细观察看看,若真是我流落在外的女儿,我也好及早相认啊!” “看来,仁甫兄风流史不少啊!”刘汉卿调侃道。 秋仁甫仰头大笑,自我调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可是我的座右铭啊!” 随着他的自我玩笑,刚刚有些尴尬的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许攸宁趁机再次郑重其事地介绍舒瑶给刘汉卿认识。 得知丽都的建立初衷是为了缓解军警贫乏的业余生活后,刘汉卿忍不住给舒瑶竖起了大拇指,连声称赞她巾帼不让须眉,心中有格局,颇有大将风范。 但有女人在场,男人间有些玩笑开不得,经过一番寒暄后,舒瑶便以去找方琦为由,退到了一旁。 宴会厅里莺莺燕燕的气氛,总让她想起丽都,索性直接躲了出去。 正厅里热热闹闹,院子里却冷冷清清,只停着几辆车,车里的司机都进了正厅到休息室打牌、玩乐去了,唯独许攸宁的车前站了两个人。 第118章当面追问 一个是许攸宁的司机,而另一个是一个老妪。 老妪五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粗布衫,下人的打扮,眉眼里跟司机有些相像。 两人正在说着话,那下人模样的老妪时不时摸摸腿,一脸痛苦模样,司机更是一脸愁容。 舒瑶见他们这副模样,不禁有些诧异,便悄悄走了过去。 司机正好抬起了头,见舒瑶站在他们面前,他脸上的乌云一扫而光。 “舒小姐,您出来可是太好了!您身上有钱吗?能不能先借我一些?” 借钱? 舒瑶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司机有些为难,但几经思忖最终决定把实情告诉舒瑶,“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是我姑姑,是秋局长家的用人,刚刚打扫卫生时弄伤了腿!” “弄伤腿?今天张琪医生在这,我去帮你喊一下!” “不,不!”司机一着急,差点喊起来,“我姑今天第一天来,就这么冒冒失失受了伤,怕是以后……舒小姐,您要有钱就先借我点吧,等我发了工资,马上还你!” 方琦出手一向大方,下人们的工钱也都很高,舒瑶猜想司机是害怕姑姑因此丢了工作,点点头,便从包里拿出了一块银元,“我也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拿着用,若是不够,给秋局长这边打电话,我再给你想办法!” “多谢舒小姐!”司机连声感谢,拉着姑姑就要转身走,却被舒瑶给喊住了,“你开车去吧,宴会若是提早结束,我们在这等你!” 司机又是一连串的感谢,并拉着姑姑上车,姑姑腿疼得厉害,动作有些迟钝,加上吉普车又有些高,于是舒瑶上前帮忙,一看姑姑整个脚脖子都肿起来了,她边搀扶姑姑,边随口问道:“您这是被什么砸的吗?” 姑姑长叹一口气,一指司机,“哎,都怪我不小心,这不他给了我个相框,让我放秋局长书房的长凳上当装饰品,我走得匆忙竟一下子撞椅子上了!” 相框?长凳? 舒瑶隐约中察觉到什么,她扭头问司机:“你给你姑姑的相框?是司令安排的?” 司机也是个实在人,并未意识到舒瑶情绪的变化,“是司令给秋局长的礼物,说是什么惊喜!” 惊喜?舒瑶猜测得到了确定,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头悬目眩,若不是抓住车门,她几乎要跌倒在地,她确信,许攸宁故意安排人把相框放在书房,就是为了让她看到!呵呵,果真是个大惊喜! 司机走后,舒瑶快速调整情绪,重新回到了宴会厅,她先找到方琦,她以替司机姑姑请假为由开启了话题,然后故作风轻云淡地聊到了那相框,确定相框原本在沪上秋家老房子里。 说起那相框,方琦也是一脸的疑惑:“那相框应是被仁甫丢弃过的,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长凳上!我倒是不相信仁甫会专门带来香城,真是见鬼了!” 见鬼倒是不可能,有人捣鬼倒是真的! 舒瑶越发确定,这相框的出现是许攸宁故意设计。 “方琦,我想借用书房休息一下,可以吗?”舒瑶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方琦。 “当然可以,瑶瑶,你不舒服了吗?”方琦扶着舒瑶再次上了二楼,并把她引到长凳上。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引得方琦透过窗户往一楼看去,见秋仁甫举着酒杯,似乎要召集大家说开场词。 方琦知道今天宴会秋仁甫有重要的事宣布,整场宴会她都以女主人身份出现的,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怎能不在秋仁甫身旁呢。 方琦脸上不由地露出焦急。 舒瑶见状,道:“我没事,你赶快下去吧,秋局长还等着你呢!” 方琦迟疑了一下,最后点头,“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她刚要转身,却听舒瑶又道:“你今天新招了个女佣?”见方琦点头后,舒瑶接着说:“她受伤了,我让司令司机送她去看医生了!” “奥,我说怎么看不到人影了!”方琦恍然,不过她生性豪放,并未放在心上,转身便赶紧下楼,秋仁甫这就要宣布重要事情了,她可不想错过。 舒瑶目送方琦下了楼,她眼睛瞥向窗外,却见到达一楼的方琦,挤进人群站在秋仁甫身旁,待秋仁甫讲完开场词后,她如舒瑶预料的那样,果真走到许攸宁身旁,两人低语几句后,许攸宁便着急转身走向二楼。 在等待许攸宁出现时,舒瑶再次拿起了那相框,眼前的画面与刘汉卿刚刚误会时说的话重叠,她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许攸宁对自己的贴心,竟是他处心积虑设计的一环,什么做舞伴,什么拓展人际,不过是许攸宁试探自己的骗局,怕是刘汉卿那看似有口无心的误会也是他安排的。 一想到许攸宁早就知道秋仁甫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今天他带自己来不过是为了验证两人的关系而言,舒瑶只觉得恶心不已。 在她几乎要对许攸宁掏心掏肺时,他竟然又骗了自己。 就跟上世一模一样。 他给自己做了最美的婚纱,让自己以为要嫁给他,结果转身就把自己送了人。 舒瑶紧握相框,气得浑身发抖。 骗子,骗子,她怎会那么傻,吃过一次亏,竟还再吃第二次。 许攸宁直奔书房,刚推开房门,就见舒瑶窗前的长凳上,背挺直,全然不像方琦说的憔悴,忙上去,“你身体不舒服吗?”话刚出口,舒瑶猛地转过身,他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相框,登时反应过来,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顿时说不出来。 舒瑶愤怒地看着他,神情宛如是再看仇人一般,牙紧紧咬着,许攸宁看着她充满愤怒的双眸,还有紧握着相框的手,便知她已经知道这相框的来历,心中不由地后悔,赶紧上前低声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这么说,你承认这相框是你故意放这里让我看到的?”舒瑶不给他机会,直接发问。 “不……”许攸宁矢口否认,但一个“不”字出口后,他发现其余的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舒瑶说的没有错,是他专门找人到沪上找来的这相框,也是他安排人把相框放到书房,可他做这一切,不过是想让舒瑶回归到真实身份,好让自己那位讲究门当户对的父亲接受他们的婚事……许攸宁很想把这一切都说给舒瑶,可他知道,这些话若出口,舒瑶定会以为自己也嫌弃她曾做过丫鬟,这样就彻底葬送掉他跟舒瑶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亲密。 但他的沉默却让舒瑶更加心寒。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母亲跟秋局长认识?”舒瑶开口,语气怔怔。 许攸宁无言以对。 此刻,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明知舒瑶身份,却故意隐瞒的事实。 舒瑶又问:“那你早就知,秋局长可能是我父亲?” 许攸宁把头侧到一旁,不说话。 舒瑶大怒,将手里的相框狠狠地掷向许攸宁:“你个骗子,你在骗我,说什么带我拓展人脉,说什么为丽都的复兴做准备!许攸宁,你个大骗子!” 她蹭得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就要离开书房,却被许攸宁一把拽住了隔壁,他的眼圈有些泛红,紧拽舒瑶不放:“你要去哪……” 舒瑶冷笑一下,“怎?你没按你的设计继续,破坏你的计划了!那真是对不起了!” 旗袍太贴身,舒瑶行动有些不方便,但她还是用力甩开许攸宁的拉扯,转身朝书房门而去,许攸宁伸长胳膊猛拉一把,却没拽住舒瑶,眼睁睁地看着舒瑶冲出了书房,他赶紧顺楼梯下楼,脚刚碰到宴会厅地板,就被司长宗给拦住了。 司长宗一手拿酒,“许司令,丽都舞厅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借着秋兄的局,我再向您表示歉意!” 许攸宁推诿不开,最终还是饮了司长宗敬来的酒,可等他放下酒杯后,整个宴会厅里哪里还有舒瑶的影子。 他冲到院子,却见自己的车也不见了踪影,误以为舒瑶是乘坐自己车离开了,他知道舒瑶正在气头上,自己若非要解释个一二只会让她更厌恶自己,倒不如给她点时间,等她冷静下来,自己再把今天的事情解释给她。 却说舒瑶。 她从二楼下来后,没遇到一个熟人,她直奔门口而去,正巧有几个穿警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聊天,她隐约中听到他们在讨论“沈涵飞马上就正式成为香城警察局局长”。 沈涵飞要成为局长,前提必须是秋仁甫离任。 舒瑶脑中闪了一下,未在仔细考虑,便匆匆冲了出去,她想打个人力车,却意识到身上的钱都借给司机了,只好放弃坐车的念头。 母亲离开香城了,本以为许攸宁会给她一个栖息之所,现如今看来他靠不住。 丽都没有了,许家老宅不能回,她又没法投奔方琦,一时间,舒瑶陷入了举目无亲的地步。 她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宛如一个迷路的小孩,她心里乱做一团,对许攸宁的恨,对她跟秋仁甫真正的关系的疑惑,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知接下来何去何从。 街旁疾驰而过一辆车,差点撞到她,舒瑶尖叫着躲闪看来,车子却未要减速的意思,舒瑶有些恼怒,瞥眼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华丽衣服的妇人双眼无神的坐在车里,时不时拿帕子擦擦眼睛的泪水,车速开得很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不多时,一个保姆模样的妇人追着一五六岁的小童而来。 纵使连车子的后屁股都看不到,那小童依旧朝着车子行进的方向奔跑,一个不慎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妈回来啊,你不要我了!” 保姆赶紧把小童抱起来,低声劝慰着:“小少爷,姨奶奶是去沪上看你姥娘,三五日就会回来,莫哭,莫哭!” “你胡说,我知道,是我爹爹把她撵走了,你放开我,我要找她问个清楚!”小童大哭。 我要找她问个清楚! 小童的话宛如炸雷响彻在舒瑶耳边,连小孩都知道面对不解要去求证,自己为什么不去找母亲问问,秋仁甫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舒瑶当即决定,要去沪上找母亲。 第119章你们陪我出嫁吧 舒瑶跑回许家,确定许攸宁还没回来,便直接进了母亲的房间,匆忙换下旗袍,叠好工整地放在床沿上,收拾好东西没跟任何人闲聊,便直接离开了许家。 母亲给她留了些首饰,她本想着去典当成钱,却记起香城最大的当铺大德源是沈家的,听说自从上次《富春山居图》的事后,沈母已经下了死命令,绝不让自己再她进大德源一步,想典当首饰做盘缠的事只能作罢。 一筹莫展之际,舒瑶倒是记起从香城到沪上会经过一处叫李官的镇子,那镇上倒是有一家当铺,可在那典当换银子。 但从香城到李官还有百余里,这路上免不了吃喝,思来想去之后,舒瑶决定去白家,找许梅芳借几个铜板。 听说舒瑶要借钱,许梅芳立刻意识到可能出了事,一再地追问,百般无奈之下,舒瑶才告诉她,自己要去沪上找母亲的事。 许梅芳这时才知道,舒燕琬去沪上做工的事,见舒瑶一脸着急,好似很担心舒燕琬,许梅芳连忙劝说,许家老爷、太太为人都很厚道,让舒瑶不要担心。 舒瑶哪里是担心母亲在沪上受欺负啊,她是要去找母亲,把秋仁甫跟自己的关系问个清楚。 于是笑笑,没多言语,接过许梅芳借自己的钱,表示等回香城立刻归还后,便匆匆离开了白家。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着白晋轩拎着一小行李箱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他依旧穿着刚刚参加宴会的那身西服,后背上沾染的尘土还清晰可见。 连衣服都没来及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舒瑶躲在门后,看着马车离去,方从门后出来,她瞧见马车朝香城东门楼子而去,走东门楼子的多半是去沪上的,可白晋轩去沪上做什么? 舒瑶平复一下心情,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这才走了出来,也朝东门楼子走去。 却说许攸宁。 宴会在一个时辰后结束,各界宾客相继离去,到最后整个大厅里除了他,再无他人。 许攸宁坐在藤质的圈椅上,健硕的双臂支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眯着看着站在门口送客的秋仁甫,他虽然一直在调查秋仁甫跟舒燕琬的关系,但若不是刚刚刘汉卿无意的一句话,他还真没意识到秋仁甫跟舒瑶相貌上的想象。 现如今这么打量一下,舒瑶跟秋仁甫还真有百分之八十的相像。 根据许攸宁的调查,但凡秋仁甫与舒燕琬见面,他都会逼问女儿的下落,经今天刘汉卿这一提醒,他应该也意识到跟舒瑶的关系了吧。 许攸宁越想越感觉兴奋,若秋仁甫与舒瑶相认,那距离他娶舒瑶为妻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刚刚在宴会上,秋仁甫宣布了他即将卸任香城警察局局长,前往南京就职的事,看来,必须在他离任之前,促成他们父女的相认啊。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让舒瑶消气,让她明白,自己今天的安排,全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直到这个时候,许攸宁依旧以为舒瑶被司机先回许家了,压根想不到此时的舒瑶,已经独自一人去往香城,找舒燕琬去了。 秋仁甫送完最后一名客人,挽着方琦回到大厅,看许攸宁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当下有些诧异。 他刚刚还以为许攸宁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呢,于是赶紧上前热情地打招呼:“许司令,上楼再喝一杯?” 方琦一把拉住了他,“喝什么喝,许司令这是在等舒瑶吧,我这就上去把她喊下来!”方琦下楼后边再没有上来,她还以为舒瑶还在楼上休息呢。 许攸宁却站起来,开口喊住了方琦,“不用了,舒瑶不舒服,我让司机先送她回去了,我在等司机回来接我!” 秋仁甫恍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许司令若是着急,我可安排我的司机先送你回去!” “多谢秋局长!”许攸宁摆手,“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司机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方琦皱了皱眉,“许司令,你确定是您的司机送舒瑶回去的吗?” 许攸宁心“咯噔”一下,想起,他追舒瑶出来的情景,他只是见自己的车不在院子里,并没有亲眼看到舒瑶上车,难道…… “方小姐,您这话……” “你不知道吗?你司机送我这受伤的女佣去就医了,还是舒瑶告诉我的……”方琦话音刚刚落下,却听院子里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随即就见许攸宁的车缓缓驶来,车子停稳后,司机小跑下车,并搀扶下一名老妇人。 许攸宁扫一眼那老妇人,见她跟司机有几分相像,当下便明白了,更想通舒瑶是怎么知道自己把相框放进秋仁甫书房的。 若司机没有送舒瑶回去,那舒瑶…… “秋局长,先行别过,他日在司令府里设宴为您送行!”许攸宁双手一抱拳,转身出了院子,不等司机把他姑姑送进来,便命令司机先送他回许家。 司机见许攸宁脸色发沉,暗道不会是因为自己擅自用车生气了吧,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许家老宅。 回到许家老宅,车刚停稳,许攸宁便飞快下车,他穿过走廊,直奔舒瑶房间,推开房门,却见旗袍工整地叠放在床沿上,房间再无舒瑶半点东西,顿时心如死灰。 舒瑶,走了! 许攸宁登时后背一阵冰冷,舒瑶的反应竟会这么大! 一阵暖风吹过,许攸宁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沪上距离香城不足四百里,正常徒步走路四五日便可到,因舒瑶要去李官镇中心找当铺,便绕了一点路,第六天才看到了到距离沪上40里的指示牌。 舒瑶盘算一番,四十里路不紧不慢地走也只需两个半时辰,赶在天黑之前肯定能进了沪上城,便不再着急赶路,在路边的小店坐下,打算吃点饭再继续赶路。 她点了一碗馄饨,三下五除二便入了肚,刚要掏口袋付钱,胳膊却被人抓住了,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馄饨,我一块付了了!” 竟是方琦。 “好你个舒瑶,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方琦嘟着嘴,故作生气,她一边拉着舒瑶往自己乘坐的吉普车上走,一边嘟囔着。 明明已经被方琦拉到车前,舒瑶却不急于上车,她先确定秋仁甫没在车上后,方才坐进车里,“我有急事,就匆忙离开了!” “急事?多急?连许司令都不说一声就走了!”方琦显然不信舒瑶的话,“你们吵架了?” 舒瑶摇摇头。 “哎,你可不知道,许司令都快急疯了!”方琦拉着舒瑶的手,“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舒瑶又摇摇头。 这下方琦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压根没把我当朋友!”她生气地把头扭到一旁,“那我以后遇到事情也不跟你说了!” “别!”舒瑶一看方琦是真生气了,只好道:“我突然想我母亲了,便想来沪上看看她!” 她是想母亲了,从母亲离开时就想。 这种想念从骨缝冒出,经历过许攸宁的欺骗后更加浓烈,她恨不得现在就能看的母亲。 方琦微微一皱眉,上上下下看着舒瑶,那意思还是不信她的说辞。 “那也肯定是许司令欺负你了,每次仁甫跟我吵架,我也都很想我母亲,只可惜啊,我让她丢脸了,没脸去看她!”一说起自己,方琦不由地暗自神伤。 舒瑶听方琦说过,因为她死活要嫁秋仁甫,她家里人已经跟她彻底断了关系,虽说自古高官娶小媳妇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家里送她去接收媳妇教育为的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可不是找秋仁甫这种黄土埋半截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话触碰到方琦的伤心事,赶紧道歉:“对不起,让你跟着我伤心了!” “没事!这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方琦性子倔,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认定了秋仁甫,这一辈子就跟定他。 “瑶瑶啊,别怪我多嘴,这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更何况这两人的相处,甭管许司令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男人嘛,犯错都是难免的,只要他认错,咱们也得给个台阶下不是!” 方琦的这番话,让舒瑶意识到她并不知道自己跟许攸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舒瑶并不打算让她知道事情的经过,于是只低着头浅浅“嗯”了一句。 等她再抬起头时,她想起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方琦,你这是要去……沪上?” “是啊,你还不知道吧,仁甫已经要高升到南京做财政部长了!”一说起秋仁甫,方琦就眉飞色舞。 舒瑶一下子记起她离开宴会时那两个年轻探员的对话,秋仁甫不当警察局长了,沈涵飞便高升了。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恭喜了!可你……怎么去沪上,不是应该坐火车直接去南京吗?”舒瑶对视着方琦,从香城有直达南京的火车,根本不用再回沪上。 方琦娇羞一笑,“这个嘛……我回香城准备结婚啊!” “结婚?跟秋局长?” 跟那个疑似我父亲的男人? 舒瑶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方琦。 “是啊!”方琦点点头,“仁甫说了,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了,不能再没名没分下去了,所以,想趁着去南京之前,把事办了……他昨天就已经先回沪上了,估计现在正在给婚礼做准备呢!” 她面带娇羞,紧抓着舒瑶的手,“我娘家人都跟我闹掰了,可婚礼不能没娘家人到场啊,所以,瑶瑶,到时你跟燕姨来送我出嫁好不好!你当我妹妹,让燕姨当我干妈!” 你要嫁给秋仁甫! 还要我跟我妈做你娘家人! 可你知道我们跟秋仁甫的关系吗? 第120章相认 舒瑶抿紧嘴唇,满心地拒绝,“方琦,这样不好吧,若让你娘家人知道……” 方琦陷入对自己婚礼的憧憬里,压根没注意到舒瑶的纠结,“有什么不好的!你我亲如姐妹,燕姨是你母亲自然也是我母亲!等我婚礼时,一定得让许司令来,到时你们和好如初,我也有人给撑门面!免得仁甫那些个姨太太不把我当回事!我妹夫是香城司令,看谁敢欺负我!” 方琦自信地仰着头,宛如她说的一切都要变成真的一样,舒瑶却陷入思考中。 秋仁甫家里还有姨太太? 上世跟秋仁甫没什么交集,舒瑶也未曾了解过他的女人。 这是不是意味着,若她真是秋仁甫的女儿,与她相认后要面对理不清的家务事,而且听方琦这话,秋仁甫的姨太太好像还不止一个。 舒瑶猜想,如果母亲曾跟秋仁甫是夫妻,那他娶的那一堆姨太太,是不是就是母亲离开秋家的原因呢。 舒瑶问:“秋局长有不少姨太太吗?” “那是自然啊,他没成年时就有两个通房丫鬟,一人给生了一儿子,大儿子现在都二十有五了,通房丫鬟上不了台面,后来娶了一富家女为妻,也不知怎么的,结婚没两年,这富家女竟离家出走,十几年不见踪影!” “听说,富家女离家时,还带走了他们的女儿!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方琦说起秋仁甫的家事那是张口就来,说到这时,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就是那个我说跟燕姨有几分相像的女人!” “富家女走后,仁甫就再未娶妻,却接二连三纳了三房姨太太,算上以前的,他可就是有七房姨太太了,若不是仁甫见我痴心一片,追随他到香城,我最多也就是个八姨太,现在可好了,他发现我对他死心塌地,要娶我做正房!” 方琦说这些时,眼神瞥向旁处,不在跟舒瑶对视。 其实她也有所隐瞒,秋仁甫娶自己为妻不是因为他有多爱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年轻,又留过洋,带出去很有面子,现在南京方面不知刮了哪阵妖风,娶妻都娶小,纳妾都纳良,可能也是为了里外应酬时不丢脸吧。 为了自己的面子,方琦自然不会把这些告诉舒瑶。 她握紧舒瑶的手,“瑶瑶,我年纪虽然说不小了,可比起他那些通房丫鬟还有姨太太,怎么也都是年轻啊,身边又没个娘家人,所以我才让你跟燕姨来陪我啊!你想啊,你现在是许司令的未婚妻,又是我妹妹,那些女人哪敢欺负我!” “瑶瑶,你有听我说话吗?”方琦见舒瑶似陷入沉思,低头不语,用力晃了晃她,连忙追问。 “有啊,我有在听!”舒瑶抿嘴,“方琦,他家那么多女人,你确定你嫁进去会幸福嘛?” “确定啊,仁甫说了,这么多年,他就在等一个最爱他的人来做他的妻子,我就是那个啊!哎,其实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仁甫的大儿子比我都大一岁,我这个后妈难当啊!不过你放心,只要仁甫疼我,一切都不是问题,反正我们结婚后,就去南京,不会呆在沪上,也自然不会跟那些女人纠缠!” 舒瑶点点头,“那我也只能祝福你了!”她心里却在想,这没想到秋仁甫家里有这么多女人,如果他真是我父亲,我倒可以理解母亲为什么会离开她,左一个娶进门,右一个接进府,换做谁也受不了啊。 车子的行进速度自然比步行要快很多,半个多少时辰后,沪上的城门便出现在舒瑶的视线里。 上世,舒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这里,她对沪上甚至比对香城还要熟悉,车子一驶进香城,舒瑶便表示要下车,可方琦哪里肯啊,坚持要送舒瑶到许家。 舒瑶道:“我是偷偷来沪上的,你若开车送我去,指定会惊动母亲的!” 方琦眨眨眼,“你是为给燕姨惊喜啊!但许家在城北部,你还得走好一会儿,要不然,我送你到路口,你自己走进去!这样又省时间,又不会惊动燕姨,你看可好!” 方琦没有说谎,进了沪上城门后,还得走十余里才能到许家,舒瑶有一点点动心,但很快理性战胜了心动,“我本是偷偷来沪上的,若是让许家人看到你送我,再发生误会就不好了!你还是就近找个地方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过去吧!” 方琦自己一想,倒也是那么回事,现如今许攸宁发疯似的寻找舒瑶,若是让他知道自己送舒瑶去许家,指定会以为是自己配合舒瑶逃跑的,那误会可就大了。 正巧,车子走到一岔路口,往左拐是秋家,往右拐是许家,舒瑶便让司机停了下来,她在这下了车。 方琦把头从车窗里探出,“你在沪上多住些日子,我明天就去找你玩!”她俏皮地眨着眼睛,“我还得让你帮我选婚纱哦!” 舒瑶不知如何回答,微笑一下,便没有说话。 舒瑶目送车子驶离,眺望长长的街道,努力回想脑海里关于秋家的记忆,上世秋仁甫没有去过香城,许攸宁跟他没交集,后来香城军部跟沪上合并,许攸宁回到沪上后,秋仁甫早已经去了南京,也没交集,但沪上秋家舒瑶却是听说过,只是上世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跟秋家扯上关系。 方琦乘坐的车子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舒瑶的视线里,她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朝许家而去。 路口右转,直行二里路,便到秋家,曾几何时,这条路上有棵树,几块破损的青石砖,路旁的人家谁家有狗、谁家有猫,舒瑶都清清楚楚,但再走这条路,除了陌生,她竟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三辆人力车陆续从舒瑶身旁经过,舒瑶无疑地扫了一眼,不由地吃了一惊,第三辆人力车上坐的竟是她离开香城前,被那五岁孩童追着的女人。 就是那个坐在车里时不时擦眼泪的年轻女子。 她果真是来沪上的啊! 舒瑶感慨道,她本以为那保姆是为了安抚小孩,随口胡诌的借口,没想到还是真的。 再回想前一辆人力车上的人,模样跟这女子相仿,像是女子的母亲,应该就是保姆嘴里孩子的姥娘吧。 舒瑶正想着,却见女子搭在车棚上的手一松,小巧精致地手包便滑落在地,可女子却并没察觉。 “夫人!”舒瑶急声喊道。 女子没任何反应,人力车夫也拉着车继续前进,舒瑶只得匆匆跑去,捡起地上的手包,追了上去。 人力车速度不慢,直到他们停下舒瑶方才撵上。 却见第二辆车上的中年夫人走了下来,她一边扶第一辆人力车上的老太太,一边喊让年轻女子付车钱。 却听那年轻女子惊呼一声,“我的包,我的包不见了!刚刚我一直拿在手里呢!”年轻女子惊呼道。 舒瑶见状,赶紧上前,剧烈奔跑后,舒瑶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她还是尽可能地调整呼吸,“夫人,这是你的包吗?刚刚包从你手里滑落,我喊了您半晌,你都没听到!” “是我的!”年轻女子接过手包,她看包上沾染了灰尘,打开后发现包里的钱都在,只有粉饼被摔裂,一切的迹象都显示包的确是掉在地上,女子赶紧付钱给三位人力车夫,等车夫们都走了,她才表现出手包失而复得的欣喜,握住舒瑶的手表示感谢。 “姑娘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可不知怎么办了!”舒轻语握着舒瑶的手,激动地表达自己的感谢,手包里放着几百块的银票,若是丢了,她可没脸回香城见他丈夫了。 舒轻语对视着舒瑶,突然惊呼道:“你,你是丽都舞厅的瑶瑶小姐吗?” 舒瑶知道舒轻语也来自香城,但竟然认识自己,这就有些吃惊了,她点点头,忙问道:“夫人认识我?” “认识认识,我经常去丽都跳舞啊!”舒轻语激动地说道,“只是好可惜,竟然着火了!”她脸上露出失望,“听说舞厅正在修缮,瑶瑶姑娘你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身在异乡,偶遇老乡,寥寥几句话,竟让舒瑶热泪盈眶,她感激地朝舒轻语言谢,“谢夫人,一切都会好的!” “轻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瞎聊!还不快点过来扶你祖母!”刀白莲见女儿跟一陌生女子拉拉扯扯聊个不止,不由地有些着急,忍不住出声喊道。 舒轻语见状,忙应了一声,跟舒瑶道别后,赶紧从另一侧扶住了舒于氏,与母亲一起扶着奶奶朝前面一户人家的门口走去。 舒于氏心情沉重,举步维艰,她长叹一声,朝儿媳方向靠了一下,“轻语娘,你说秋仁甫说的是实话嘛,燕儿真的在许家当佣人吗?” “娘,咱都到许家了,是真是假,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刀白莲心直口快,说完,便让女儿扶着婆婆,自己蹭蹭蹭上了台阶,找守门的人询问去。 舒瑶看着这祖孙三人缓步前进,心里涌起一层层悸动,她突然想起了于美清,有个长辈护着、念着、惦记着,也是一种幸福的事,不知她若是跟秋仁甫相认了,会多一些怎样的长辈。 舒瑶深吸一口气,她调整好情绪,便要继续赶路。 可突然,她意识到,刚刚那祖孙三人进的人家,就是许家。 第121章不准走 他们是许家的亲戚? 舒瑶腹诽,应该不是,若是亲戚,舒轻语肯定早跟许攸宁相认。 那他们去许家…… 舒瑶站在许家台阶下,躲在石狮子后,她竖着耳朵仔细听,无奈距离许家的门房太远,她根本听不到刀白莲跟守门人的对话,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娘,真的,轻语她姑真在这里!已经安排人去喊了,不多时就出来了!”确定舒燕琬真的在许家做女佣,刀白莲是又高兴又气愤,“你说她姑,这都回沪上了,宁愿给人家当下人也不回家,真是可恶啊!” 刀白莲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又心疼又气愤,咬着牙,那模样宛如舒燕琬在她跟前,她定会上前咬几口。 舒于氏早已热泪盈眶,女儿离家已经十几年了,若不是听说秋仁甫要娶妻,她们到秋家要说法,也不会得到女儿在许家当佣人的消息。 舒瑶从石狮子后探出头来,她看到舒于氏满脸泪水,又想着刚刚刀白莲说的话,暗道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说母亲啊。 看着三人穿着得体,出入还乘坐人力车,倒不像是家里贫困,母亲饱读诗书、能写会画,倒也像是出自大户人家,难道,这三人都是母亲娘家人。 舒瑶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但她才刚这么想,就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母亲竟然站在了门槛。 随着母亲的出现,就听一阵嚎哭传来:“我的好燕儿啊!” 舒于氏颤抖着双腿,朝着门口扑去。 “娘!”舒燕琬也哭起来,她迈过门槛,抱住母亲,两人瞬间哭做一团。 刀白莲见此状,原本那作势要冲舒燕琬发的怒气荡然无存,只有不住地摸着眼泪。 舒瑶藏在石狮子后,早已泪不成声。 “谁!”舒轻语眼眶红红,她距离石狮子最近,一下就注意到石狮子后的异响,当下谨慎地出声,并动作迅速地下了台阶,见是舒瑶躲在石狮子后哭泣,当下吃惊万分,“瑶瑶姑娘,怎么是你?” “瑶瑶,你怎么来了!” 几乎随着舒轻语的反问,舒燕琬同时出声。 要说还是刀白莲反应迅速,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舒燕琬,而后指着舒瑶追问道:“瑶瑶?她姑,这就是你跟……”她想说,这就是“你跟秋仁甫生的那个女儿”,可这话还没出口,就被舒燕琬给打断了:“这是我女儿!这些年,我一直跟她相依为命!” 她并不想让舒瑶知道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 可舒燕琬想不到的是,在她离开香城这段时间,拜许攸宁所赐,舒瑶已经知道她跟秋仁甫的关系了。 这一刻,舒瑶心如明镜,她知道,已经不需要在专门问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母亲的躲闪已经说明了一切:秋仁甫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舒燕琬几步下台阶,把舒瑶拉到舒于氏面前,“娘,这是我女儿!她叫舒瑶!” 此时的舒瑶也是满脸泪水,她拉住舒于氏的手,激动第喊了一声“外祖母!”随即,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刚刚她还在设想自己的长辈是什么样,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真的。 “我的好孩子啊!” 舒于氏一把将舒瑶跟舒燕琬拦进怀里,大哭不止。 刀白莲躲过了婆婆跟舒燕琬的相认,但舒瑶一出现,她彻底忍不住了,拿出帕子不住地擦着眼泪,“这,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要说最意外的就是舒轻语了,她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舒瑶,她竟是姑姑的女儿,那就是我表妹了……现在整个香城都在传舒瑶是许攸宁的未婚妻,有个司令妹夫,那夫家就再也不敢给她脸色看了。 只是,舒瑶是许攸宁的未婚妻,舒燕琬为什么要在许家做下人啊,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 “祖母、姑姑、表妹,大家好不容易团聚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怎哭成一团了呢!”舒轻语着急说道,“咱们有什么事一起回家说,好不好!” 她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应声,便抬手,在路旁等活的人力车夫。 刀白凤也缓过神来,忙道:“是,轻语说的对,咱们毫不容易团聚,哪能在大街上哭哭啼啼啊,她姑,你先去找管家请个假,咱们先回家!” 舒燕琬来沪上已经有些日子,为避免被娘家人看到,她尽量避免外出,没想到还是被娘家人寻来了,既然已经找来,也没有要躲闪的必要了,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在跟秋仁甫的关系里,自己没有犯错,她不能再跟以前东躲西藏。 舒瑶已经到了要嫁娶的年纪,她得为女儿的婚事忙碌了。 “嫂子,你先等一下,我这就去找管家请假!”舒燕琬摸摸眼泪,赶紧转身进了许家,管家也听说舒燕琬娘家人找来的消息,自然准许了她的假,很快,舒燕琬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舒瑶,与母亲、嫂嫂一起坐上了人力车。 舒瑶母女刚离开不久,一辆疾驰而来的车便停在了许家门口,随着许攸宁大步下车。 空寂的许家顿时热闹起来,守门人扯着嘶哑地嗓子冲着宅门大喊:“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许攸宁回来的消失,如三月的春风,几乎在一刹那就传遍了整个宅子,上至管家厨娘,下至扫地丫鬟,大家不用等管家下命令,就跟约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开始准备起许攸宁喜欢的饭菜、被褥、茶点。 “少爷,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声啊!”管家一边命人禀报许父,一边迎着许攸宁往内宅走。 许攸宁脸色有些焦急,无心跟管家瞎扯,张口就问:“跟大小姐回来的女佣,这几日可在府里!” 管家一听,这是问舒燕琬呢。 真是奇怪了,今天怎么都问这个舒燕琬呢? “回少爷,舒燕琬一直在府里,只是……” “只是什么?”许攸宁猛地停下,出事了? 管家弯身朝许攸宁作揖,“刚刚,有家人来找她,她请假出去了!” 家人?舒瑶果真来沪上找舒燕琬了。 “是她女儿吧!”许攸宁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他长吁一口气,继续前进。 管家还在弯着身,听到许攸宁的话,直起身来作答,却见许攸宁已经往前走,忙追了上前,“不是她女儿,是她娘家嫂子!” 什么!舒瑶没来找舒燕琬! 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他转过身,冲着门口走去,“跟老爷、夫人说,我先出去有点事!” “少爷,你……”管家一下子呆住了,这全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接待许攸宁,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少爷,你要去做什么,还是先向老爷夫人请安吧!要不然老爷会……他老人家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管家跟着许攸宁身后,几乎要跑起来。 许攸宁却不听劝,继续大步往前走,他要去城门问问,有没有人看到舒瑶进城,跟舒瑶失联已经六天了,他心急如焚,本以为找到了她的消息,却没想到是一场空,他简直不敢想象,若继续没有舒瑶的消息,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就在许攸宁几乎要迈出许家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记洪亮的声音:“你敢离开,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 许常德身穿白色的练功服,手背在身后,精神矍铄,一脸严肃,他直勾勾地盯着儿子的背部,眼神宛如能透过去一般。 许攸宁定了定神,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转回身:“父亲,我有事情要去处理,马上回来!” “有事情?这里是沪上,不是香城,你能有什么事要处理!”许常德压根不信许攸宁的话,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离开,因为就在刚刚,他一听说许攸宁回来,就立刻给吴家打了电话,安排了跟吴家大小姐吴璇颐的相亲。 此时,吴璇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儿子若是这时候离开,他老脸往哪放。 “父亲,我真的就只出去一小会儿,马上回来!”一想到舒瑶此时还不知在何处,许攸宁是真的着急了,他说完,便又要转身,许常德却一个健步,直接横在了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要走你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否则休想迈出去一步!” 父亲强硬的态度让许攸宁有些意外。 他盯着父亲的双眸,试图从父亲的眼神里解惑,可父亲却一撇头,不跟他对视。 面对父亲的躲闪,许攸宁恍然记起了什么:“父亲,你是不是又给我安排相亲了!” “哪有!”精心的掩饰被儿子识破,许常德瞬间没了刚刚的气势,他却依旧皱紧眉,“你母亲想你想的都睡不着觉,你好容易进了家门,竟要离去,她得多伤心啊!再忙也不差这一时,你跟她请过安后再去忙也不迟!” 许攸宁静思片刻,他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确实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母亲了。 “那好,我先去看看母亲,随后再去忙事!” “这就对了嘛,刚进家门连口水都没喝就忙着去做事,哪有这种道理啊!”许常德笑逐颜开,他再次把手背于身后,可他刚美滋滋地绕过儿子,身后就传来一清朗的女声:“看来我来的很不是时候啊,许司令这是要去忙吗?” 一个穿着格子洋装的女子站在了许家门口,她一双明眸弯弯如新月,嘴角一浅浅梨涡,手拿一把,明朗的笑着。 “不,不,璇颐吾侄女,你来的正是时候,攸宁刚回来!”本要进内宅的许常德赶紧转回身,笑脸迎着吴璇颐。 女马的!许攸宁心中破口大骂,父亲果真还是给他安排了相亲,当下,他便要抬腿离去。 可这时,吴璇颐突然迈步走到了他身边,压下声音,低语道:“景运舒长,天上庆云环紫极! 第122章对暗号 许攸宁一愣,本不屑看吴璇颐的他,只得抬起头。 他从小就认识吴璇颐。 那时的吴璇颐犹如一块狗皮膏药一样总跟在他身后,周围的所有人都告诉许攸宁,吴璇颐喜欢他,可他就是对吴璇颐毫无兴趣,非但没兴趣,还因此苦恼不已。 好在后来,吴璇颐出国留学,自己也当兵入伍,两人便失去了联系。 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她,而且,她还说出了故宫澄瑞亭前的上联。 此刻,许攸宁的胸腔犹如被鼓棒剧烈地敲打过,一直以来,他确实在盼望着有人来跟他说这句话,可真有人念出这句上联后,他又希望这不是是真的了。 他的心情如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甚至有那么一丢丢期望,期望着吴璇颐念出故宫的对联不过是巧合。 许攸宁心有侥幸,垂眸看向腕上的手表,时针不偏不巧地指向十二点。 一切,如多年前的设定一样:有人,会在某日正午十二点,以故宫澄瑞亭前的上半联来联系他,唤醒他,然后开始完成组织交给他的任务。 可这个人,怎么是吴璇颐。 许攸宁不用多想,便可预见他跟吴璇颐之后,两人会以情侣的关系发展关系,可若那样的话,舒瑶怎么办? 他纠结着,心头涌过各种念头,但最终他还是对视着吴璇颐,对出了暗号:“太和翔洽日边甘露湛瑶墀!” 吴璇颐的眉眼再次弯成了新月,她笑盈盈地朝着许攸宁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吴璇颐!” 说完这句,她嘴角下意识地往上一扬。 许攸宁有些呆愣,他从吴璇颐上扬的嘴角里读出异样:这女人来唤醒自己是真,跟自己相亲,也是真。 但最终,许攸宁还是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吴璇颐的纤纤玉手,“你好,我是许攸宁!” 要说最高兴地还是许常德,他见两人手握在一起,暗道是,看来这两人印象不错,这还没正面解释,看起来就很志同道合啊。 “别站这里了,快,里面请!”他招呼着吴璇颐,并拉着儿子,示意大家进正厅。 正厅里,许母早已经安排好下人准备好儿子喜欢的饭肴,她焦急地站在门口往前院眺望,当看到儿子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几乎是跳出门,迎着许攸宁而去。 “儿子……”许母抱住许攸宁,刚要嘘寒问暖,却见吴璇颐站在身后,原本打算出口的话只得咽下,她一手拉着许攸宁,另一手指向吴璇颐,“额,吴小姐也来了!” 心里却早已把丈夫骂了个狗血喷头。 儿子这么着急回来,定是有急事,你这老家伙,竟这么迫不及待地给儿子安排相亲。 许母心疼儿子。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热情把吴璇颐引进了正厅。 接下来,大家以为许攸宁接风为由,吃了一顿还算和乐融融的午饭。 就跟所有的相亲一样,在吃过饭后,男女双方要进行单独的相处。 许攸宁跟吴璇颐也不例外,两人被许父要求在府里花园里走走。 临近夏日,又是正午,太阳火辣辣地挂在正中央,这个时候去花园走走简直是找虐。 许攸宁没服从父亲的安排,招呼吴璇颐进了自己的书房。 虽说他已经大半年没回来了,但书房里却是一尘不染,看得出下人天天都有打扫,他进书房后,以通风为由打开了所有的窗户,确定书房四周没有任何人后,才示意吴璇颐进来。 “有什么安排吗?”他压下声音追问道。 吴璇颐点点头,“有!” 她踱步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随后闪动着明眸看着许攸宁,“你知道故宫的澄瑞亭是做什么用的嘛?” 许攸宁没出声,非但没出声,甚至还把眼转向了窗外。 吴璇颐心里有些吃瘪,“你这可不像是合作的态度啊!” “你是我的上线,我只有服从,又哪来合作不合作!” 吴璇颐歪了歪头,竟不知怎么还击许攸宁,“澄瑞亭为聚财所用,故,你现在的任务便是以最快的速度筹集一笔二十万的钱款……” 却说舒瑶这边。 她跟母亲回到舒家,母亲随着刀白莲去给长辈们请安,她则跟着舒轻语去了一处侧院。 舒轻语在得知舒瑶也是刚刚回沪上后,连声感叹:“真没想到你我竟是姐妹,若早知这样,咱们就该一起回沪上了!” 暗道若是早知道舒瑶是我表妹,我也不用低三下四地求丈夫派车送我回来,跟她一块坐许司令的车便是。 舒瑶一听这话,便知道舒轻语以为自己是坐许攸宁车回来的,她有些尴尬,却也不能点破,只是笑笑。 舒轻语又道:“瑶瑶表妹,姑妈怎在许家做佣人呢?‘你是白家丫鬟’的谣言在香城传满天,若姑妈又在许家做佣人的事传出来,怕是整个沪上都知道了,话好说,事不好做……” 舒瑶冲舒轻语点点头,“让表姐跟着担心了!”她微微停顿一下,“不过我的确曾在白家做过丫鬟,这也算不得是谣言,至于我母亲在许家做佣人,这话一两句也说不明白!” 她这话一出口,就看舒轻语不悦地“咂”了一下嘴,舒瑶知道自己的解释让舒轻语有些不舒服,毕竟她说的母亲在许家做佣人的事,传出去的确不是很好听,于是连忙又说道:“你也知道,母亲一人带我流浪在外,风餐露宿的,若不做工也活不到现在!” 她轻轻拍一下舒轻语的手,“还是表姐心疼我,等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母亲就离开许家了!” 直到这时舒轻语方才长长松口气,“表妹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就行……你还没结婚,不知这婚后生活的艰辛,一言一行都可能成为婆家人拿捏你的把柄!” 她说话时不由地想起伤心事,当年若不是她未婚先孕,也不至于被夫家低看一眼,明明是能做少奶奶,却稀里糊涂做了姨娘,可怜从香城到沪上几百里,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娘家人想去给撑腰,估计还没到家,婆家那边就原形毕露了。 若舒瑶真的跟许攸宁水到渠成,有许攸宁这位香城的司令做靠山,看日后婆家人还敢欺负她。 “嗯,我懂,我知道表姐是为我好!”舒瑶语气诚恳,“哦,对了,表姐你说你刚回沪上……是为我母亲回来的吗?” “嗯!”舒轻语先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旋尔又觉得这么肯定不大恰当,连忙又解释,“也不全然,本是因祖母生病,我特意回来看看,回来后才知祖母得的是心病,她老人家一直惦记的是姑姑,正所谓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这不,昨天听说秋仁甫……额,就是秋局长回来了,还是回来娶妻的,这不,祖母非闹着要去讨个说法!” 舒轻语本是只呼“秋仁甫”的名讳,忽又觉得不妥,连忙改口称呼“秋局长”,“结果,到了秋家才知道姑姑竟然在许家做佣人,瑶瑶表妹,你说,姑姑这都到家门口,竟不相认,害得祖母日日夜夜思念,不是我说话难听,姑姑这是大不孝啊!” “是,是,表姐您说的没错,母亲过家门而不入,的确是她的不对!”舒瑶忙道,“若不是外祖母、舅妈找来,母亲还不知要隐瞒多久!” 舒轻语一愣,“表妹,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并不知道姑姑的事!” 舒瑶点头,“母亲从未跟我说过她以前的事!” 舒轻语脸上写满了欣喜,她想起秋仁甫跟舒瑶的关系,瞬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你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咯?” 若不是经历了许攸宁相框的暗示,听到舒轻语这么问,舒瑶定会激动地追问个不停,但此刻的她却心如止水,眼看着舒轻语一脸兴奋,她也只能配合的摇摇头。 “哎,表妹啊,你父亲就是秋仁甫秋局长啊!” “秋局长?”舒瑶故作惊愕,但她本就不擅长掩饰,在反问后,赶紧把脸侧到一旁,不跟舒轻语对视。 “是啊,就是秋局长!”舒轻语脸上露出你别不信的模样,“哎,你也真是个苦命人啊,可怜你跟他相见不相识啊!” 舒轻语心里这个懊悔啊,若她能提早知道舒瑶就是她姑姑的女儿,她在丽都舞厅便介绍他们父女相认,到时,左边许攸宁是她妹夫,右边秋仁甫是她姑父,夫家肯定高看她一眼。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姑姑年轻时的事啊!”舒轻语拉住舒瑶的手,开始把舒燕琬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舒燕琬是沪上一枝花,追求者络绎不绝,其中以秋仁甫跟另一当兵的追的最紧,后来,舒燕琬答应了秋仁甫的追求,可结婚后才知,秋仁甫身旁的通房丫鬟早已为他生了两儿子,她受不了刚做“新娘”就要当“娘亲”的打击,更无法接受秋仁甫的欺骗,两人的争吵不由地多了起来,又因婆媳关系不和睦,最终在舒燕琬生下孩子百天后,矛盾爆发,婆婆污蔑舒燕琬与那当兵的私通,秋仁甫一怒之下将她撵出秋家。 被夫家撵出来后,舒燕琬无颜回娘家,便带着孩子流浪在外,后来,丑闻的另一主角,那个当兵的回沪上娶妻,众人才知,那当兵的自从被舒燕琬拒绝后,他再也没回国沪上,跟舒燕琬私通更是无稽之谈。 这时的秋仁甫才知自己污蔑了舒燕琬。 “真相大白,姑姑受此侮辱且下落不明,祖母自然不甘心,经常上秋家要人,迫于压力秋局长承诺,若找不到姑姑,此生绝不再娶妻,本以为两家的恩怨就此无牵挂,却不想他突然传出迎娶新妇的消息,祖母自然不能接受,便带我跟母亲去讨要说法!却得知姑姑在许家做佣人的消息!” “现在想来,秋局长定是早已经知道你跟姑姑的下落,方才打破承诺迎娶新妇!”舒轻语说到这,用力握了握拳头,“现如今姑姑已经回来,他再想娶正妻没那么容易!” 没那么容易?!舒瑶心一震,她听出舒轻语的意思是说,舒家打算在秋仁甫的大婚当日给母亲讨要说法?这怎么可以? 一边,方琦打算邀请自己跟母亲去做她娘家人,给她撑腰。 一边,舒家人要为蒙冤被迫离开秋家的母亲讨要说法。 第123章选婚纱 舒瑶陷入深深地矛盾中。 她不想让方琦的婚礼变得一团糟,却也想为母亲讨回公道。 这事,肯定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傍晚时分,舒燕琬来到了侧院,此时,舒轻语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厅里就只有舒瑶一个人坐在那。 见母亲款步走来,舒瑶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却见她双眼红肿好似一双核桃,清鸦色裤子的膝盖位置有些凸出来,那是跪了太久才会出现,双手倒是干净,一看就知道来之前特意洗过。 舒瑶心想刚刚在前院,母亲为获得舒家长辈的原谅跪了很久。 母女俩相互搀扶着坐下,舒燕琬张口就问,“你怎么来沪上了,丽都的事都解决了?” 这一句,就让舒瑶眼眶红红,她抽泣一下,“你别惦记着我,倒是你,卖身契是怎么回事!” 舒燕琬干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 舒瑶生气道:“丽都的事我会处理的,你说说,一纸卖身契,你让外祖母知道怎么得了!我刚刚听轻语表姐说,他们还要去秋家闹,到时把许家牵扯进来,这事可就变成死咯噔了,母亲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舒燕琬没料到女儿会这么生气,也只能低头应着,她哀怨道:“我是傻啊,若不傻,当年也不会带着你离开沪上……”她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瞥眼看向舒瑶,却见舒瑶也没表现出半点惊愕,暗道是她肯定知道自己跟秋仁甫的事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舒燕琬小心翼翼地说,语气里充满了试探。 舒瑶看着母亲,从她凝视的眼眸里,她得到了肯定答案:秋仁甫真的是自己父亲。 尽管在看到那张照片时,她就已经确定了答案,但真从母亲这得到了确定,舒瑶还是有些不敢接受,她紧抿一下嘴唇,控制住几乎要决堤的情绪,用力地点点头。 “是轻语告诉你的?” 舒瑶摇了摇头,“也不全然……” “那是因为……”舒燕琬不解,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女儿从香城来沪上,可能就与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有关。 果然,她猜对了。 舒瑶道:“我在秋局长书房发现了一张照片,我百天时一家三口的照片!” “额……那张啊!”舒燕琬一怔,记起女儿说的是哪张,“没想到他还留着那张照片!” 她还以为,自从自己被撵出秋家后,秋仁甫把自己的东西都扔了呢, 舒瑶自然听到母亲的喃呢,低下头,并没打算把照片是许攸宁特意找来试探自己的事说出来。 秋仁甫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她还是希望能给母亲留一点点奢望。 舒燕琬看着女儿,她以为女儿可能会暴跳如雷,可能会不愿接受,更可能会撕心裂肺。 却没想到她竟这般的平静。 她越是这样,舒燕琬反倒越担心:“瑶瑶,你有什么打算?” 跟秋仁甫相认?还是跟以前一样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不管女儿选择什么,她都支持。 舒瑶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她不知如何回答母亲。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正如她无法在方琦跟外祖母之间做选择。 方琦希望他们以娘家人身份参加婚礼。 外祖母希望在婚礼上为母亲讨回公道。 支持一方,势必会伤害另一方。 舒燕琬看着女儿眉头紧皱,一脸为难,忙道:“你若一时做不出决定,倒也不用为难!我来找你啊,其实是另有旁的事……” 舒瑶诧异抬头,还有其他事? “我卖身许家为奴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你外祖母!”一想到母亲这些年为自己留的眼泪,舒燕琬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握着舒瑶的手,“你外祖家你也看到了,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没穷到卖儿卖女,若让他们知道,我流浪在外这么久,到头来竟连自由身都没有,他们得多伤心啊!” 舒瑶点点头,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可你怎么解释你在许家做事?” 舒燕琬道:“我跟他们说,我现在在许家做女先生,平日也就教大小姐写写画画,他们还算接受!我卖身许家的事只有许司令一人知道,我回去找机会给许司令打个电话,他应该会帮我隐瞒的!” “不,母亲不要!”舒瑶脱口而出。 你要给许攸宁打电话,他不就知道我在沪上了嘛! 女儿的强烈反应让舒燕琬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不要?” 舒瑶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自己跟许司令说,毕竟,您是因为我才卖身给许家的!” 舒燕琬眨一下眼,最终接受了女儿的说辞。 翌日一早。 舒燕琬便离开舒家回到了许家。 舒瑶则去舒于氏房里陪她说了说话,随后以想逛逛沪上为由也离开了舒家。 只是舒瑶想不到,当她前脚离开舒家,后脚母亲就从许家打来了电话。 一听电话是舒燕琬打来的,舒轻语赶紧从佣人手里拿过话筒:“姑姑啊,真不巧,瑶瑶表妹刚刚出去,说要逛一下沪上!要不,我安排人把她找回来?” 得知女儿刚刚离开后,舒燕琬有些失落,她一手拿着话柄,另一手捂着说话孔,抬头看向许攸宁,小声道:“许司令,瑶瑶不在!” 许攸宁紧皱着眉头。 若换做以前,他把沪上翻个底朝天,定要让舒瑶站在他面前,确定人是安全的才好,可现如今他却不能这么做,估计用不了多久,沪上就会传出自己要跟吴璇颐订婚的消息,为了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他不能再跟舒瑶有任何亲密联系。 于是,他朝舒燕琬挥挥手,那意思是说,不再就算了吧。 舒燕琬赶紧对着话筒道:“她不在,那就算了,她若回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好咧!”舒轻语爽朗的答应,她还想再多聊一会儿,却发现舒燕琬早已挂断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挂上电话的舒燕琬站到了许攸宁身旁,“许司令,您还有其他要吩咐的事吗?” 许攸宁沉思片刻,抬头问,“昨天你娘家里人找来了?” 舒燕琬“嗯”了一声,心想他肯定也知道自己跟秋仁甫的事了,便想表态“绝不会因此耽误许家的工作!”,可话还没出口,许攸宁竟说话了:“那从今天起,你晚上可以回家看看了!离家这么多年,好容易回来了,经常回家,免得家里人惦记!” 舒燕琬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 平心而论,她对许攸宁的印象并不好,尤其是在白家时,接连有笑儿、影儿两条命丧于他手,她认定许攸宁是个残酷如恶魔的冷血动物。 但在许家待过这些日子,她对许攸宁的印象渐渐改观了,她发现传闻中的这位铁血司令也有温暖的一面,他粗狂的外表下有细腻的一面,他冷酷的表面里也藏着一颗温暖的心。 舒燕琬慢慢觉得,抛开家世不论,女儿嫁给许攸宁倒也不是件坏事。 “谢许司令,谢许司令!”舒燕琬鞠躬感谢,感激之下,她突然想亲自开口摆脱许攸宁不要把自己卖身给许家的事说出来,但思来想去之后,这话还是咽了下去。 既然答应舒瑶由她开口传达,自己也应该守约。 况且,女儿貌似是偷偷跑来沪上的,两人再见面时,总得有个话题当开场白,自己卖身契这个事,就是不错的话题。 舒燕琬拿定主意,再次朝许攸宁行礼,随后便去后院忙碌了。 许攸宁目送舒燕琬离去,长松一口气后,收回了目光,他大踏步出了正厅,直奔门外,坐着吉普车直奔刘汉卿的住处而去。 坐在车里,许攸宁腹诽连连:虽说回沪上有些匆忙,但既然已经回来了,该拜访的关系还是要拜访的,听说过段时间整个军部都要整合,像香城这种小地方的部队都要收编,到时自己这个香城司令还不知去往何处。 而吴璇颐那意思,越混乱,越好筹集钱款,刘汉卿已经回到沪上,作为南京特聘经济顾问的他,便是自己寻找钱款最佳突破口。 却说舒瑶,她一出舒家门,便直奔了街拐角的布店,用一块银元就买通了布店的小伙计。 “我叫舒瑶,住街里舒家,以后会有人来布店找我,劳烦小哥哥去舒家通报一声!” 这小伙计还是个学徒,管吃管住,没工钱,舒瑶这一块银元收买的他可是服服帖帖,连声承诺,若有人找,肯定马上去通报。 舒瑶满意的离开。 她嘴里的“有人”指的就是方琦,她并不想让方琦去许家找自己,这样会惊动许攸宁,更不想让她去舒家,这样她很快就能意识到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 舒瑶沿着街慢慢走向秋家,她要告诉方琦,若想找自己,可去布庄让人通报,虽然方琦迟早会知道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但舒瑶还是期望这一刻越晚来越好。 熟料,还没等她走到秋家,就遇到了方琦。 此时的方琦依旧坐在吉普车里,穿着一件黑底红花的旗袍,头发梳成一个发髻,显得她脖子又直又长,白嫩的脖子上戴着光滑白亮的珍珠项链,手里拿着一柄小扇,身旁还坐着一丫鬟,全然一派少奶奶的架势、 当她看到舒瑶站在路旁后,赶紧示意司机停车。 “去,你去副驾驶上坐着!”她把丫鬟撵到副驾驶上,招呼舒瑶坐在自己身旁,“我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竟在路上遇到你了!” 舒瑶有些尴尬地笑笑。 “你找我做什么?” “做婚纱啊,仁甫给我约了史密斯先生!”方琦双手合拢,眼神里写满了憧憬,“瑶瑶,你可等好好帮我选选,这是我第一次穿婚纱,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她说着,示意司机加速,“仁甫已经在那等着了,可不能让他等太久!” 秋仁甫已经在史密斯先生那等着了? 舒瑶突然很想下车。 第124章明争暗斗 方琦沉浸在自己对婚礼的美好期望里,压根不能体会舒瑶此时的纠结,“瑶瑶,你知道史密斯先生有多难约吗?” 舒瑶当然知道想约史密斯先生做婚纱有多难,但面对方琦的反问,她故作不知,摇摇头。 方琦道:“我们足足等了六天啊,今天跟史密斯先生沟通好婚纱的款式,明天才能来测量尺寸,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拿到婚纱!” “这么说你的婚礼得一个月后才举行?” 方琦点点头,“是啊,好着急啊!不过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你可不知道,秋家那些女人好烦啊,昨天我刚进门就迫不及待要给我下马威,幸亏我以前跟她们就交过手,若不然,我现在早就她们吃的尸骨无存,你今天都看不到我了!” 舒瑶觉得虽然方琦说的有些危言耸听,但后宅女人猛于虎却也不夸张,便要开口劝慰,刚要开口,方琦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并朝着副驾驶位置的丫鬟抬了抬下巴。 舒瑶瞬间明了,那丫鬟竟是府里“敌人”安插在方琦身旁的奸细,刚刚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这丫鬟听,让她回去传话的,于是配合着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以后这种日子还多了去,你天天跟他们争来争去啊!” “那倒不至于,仁甫怎么说也是警察出身,我哪能丢他的脸啊,昨天谁给我使了绊子,谁给我下了药,我都留着证据呢,惹急了我,我都给她摆出来,直接送警局!”方琦故意往前探了探身子,并提高了音量,为的就是让那当“线人”的丫鬟听得仔细。 “舒瑶,你可不知道,昨晚竟然有人把红花放我喝的粥里!不就怕我生下孩子分家产嘛,如意算盘打的未免有点太响了吧,就算我不生,那前太太还生了个地地道道的大小姐,也轮不到他一通房丫鬟生的庶子出来作妖!”方琦这番话,几乎算是指名道姓。 舒瑶瞥见坐副驾驶上的丫鬟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暗道这丫鬟看来是秋仁甫那个二十五岁儿子安排的。 方琦继续道:“别以为我方琦是好欺负的,我手里可是握着那厮毒害我的证据,若真把我逼急了,大不了大家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呸呸呸,瞎说什么!”舒瑶被方琦这发狠的话吓了一惊,赶紧给制止,“这宅门里,还是低调为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舒瑶规劝的话还没说完,方琦就请过话来发狠:“没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大家都一块死!”气得舒瑶,竟不知如何在说下去。 傍晚,沪上一处别院里,秋盛誉斜躺在矮炕上,左手拿着烟杆,右手搂着一只穿着红肚兜的美人。 方琦身旁的那个丫鬟跪在地上。 秋盛誉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来,眼神迷离,声音发飘:“你刚刚说,那个贱人知道是我给下的红花!” 秋红低着头,眼睛往上瞥向秋盛誉方向,“是,大少爷,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手里有证据,若把她逼急了,大家就来个鱼死网破!” 听到这番话,秋盛誉昏暗的眼神终于有了神韵,发狠道:“方琦这个贱女人还真是不知死活!” 他把手里的烟杆重重地扔到桌子上,随后坐了起来,“你给我好好盯着那女人,一有风吹草动,及时告诉我!” 秋红应声,从地上爬起来,便要退出去,她本是低着头的,当人要出房间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刚刚被秋盛誉搂在怀里的女人,竟还是上次她见的那个。 秋红心中暗表:大少爷换女人如换衣服,最多稀罕两天,这女的竟在大少爷身旁快十天了,大少爷莫不是动了真心… 陈芳菲侧躺在炕上,她注意到秋红在偷偷观察自己,也看出秋红对自己的疑惑,暗道是:哪是秋盛誉对自己动了真情啊,不过是自己对他多少有点用处。 陈芳菲看着秋盛誉消瘦的脊梁,从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男人的气概,若不是白晋轩让她接触这个男人,她才不会投怀送抱。 就秋盛誉这副模样,别说比不上许攸宁,就连柳石头都差一截,空有二十又五的好年纪,大烟、女人、酗酒,耗空了身体,看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怕是还不如他老子秋仁甫精壮。 陈芳菲越想越心烦,越看秋盛誉越恶心,但她在沪上又举目无亲,也就仗着有身好模样,秋盛誉才暂时给她个栖息之所,等秋盛誉彻底对自己失去兴趣,她又得零落街头,她很清楚地告诉自己,在被抛弃之前,她得存好足以生存下去的钱。 “秋少爷,您刚刚说的方琦,可是跟着秋局长去香城的方琦?”陈芳菲决定主动出击。 秋盛誉有些吃惊,旋尔记起陈芳菲来自香城,眼睛微微一眯,脸凑了过来,“怎么?你知道她!” “若是跟在秋局长身旁的那个方琦,我便认识,她跟我以前在丽都舞厅还是死对头!” “舞厅?方琦还做过舞女?”秋盛誉嗅到了感兴趣的味道,真没想到这女人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非但做过舞女,还曾被绑了一私人女支院……嘿嘿……”陈芳菲没有把话全说出来,她“嘿嘿”笑着,不说胜过说,引得秋盛誉浮想联翩,一个风流妩媚的女子被绑到妓院,还能做什么呢。 方琦啊方琦,谁还没个把柄捏让手里,明儿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若还不老实,那休怪我不客气,把你的丑事都给抖出来! 秋盛誉心里发着狠,便一把搂过陈芳菲,“我的小宝贝啊,还真是我的福星,等我把那贱女人踩在脚下,好好慰劳慰劳你!” 翌日。 根据前一天的约定,舒瑶早早的出现在拐角的裁缝店,不多时,方琦便出现,却不是乘坐吉普车,而是乘坐的人力车。 原来,秋仁甫的车不知怎么突然坏掉了,他有事外出需要用车,方琦只好换了人力车。 两人乘坐人力车赶往史密斯先生租住的长安路18号,可是说来怎么那么巧,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一辆翻了的马车横在了路上,车上装满了木材,横七竖八地拦在路上,人力车过不去。 方琦目测一下距离,离目的地不过几百米,便付钱下了车,与舒瑶一起步行过去。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方琦用一种主人的语气给舒瑶介绍着路旁的景致。 史密斯先生的工作室正对着一条河,小河不宽,却能够两三条小船来往,船儿滑过水面,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层钻石在河面上。 方琦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忍不住拉着舒瑶过去看,栏杆不高,她趴在栏杆上,整个身子几乎全部探了出去,“这是以前的护城河,从南到北横穿整个沪上,水源来自浦江,最终也汇入浦江!” 舒瑶随着方琦站在河边,上世,她曾追根溯源到过护城河的源头,当时是因为什么来着,好似也是因为跟许攸宁发生争吵吧,自己高烧不退,他却坚持要去拜访什么客人,为此她很伤心,便悄悄跟着他,却发现他竟然到了史密斯先生这,与他一块拜访史密斯的还有吴璇颐。 那是仙乐斯开业的第二天,舒瑶还对吴璇颐有自己的舞厅羡慕的要发疯,许攸宁跟吴璇颐的见面,就跟一把箭似的插在她心上,伤心欲绝地她,便沿着河边散心,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浦江。 这事发生后一个月,许攸宁便送了自己那身史密斯先生设计的婚纱,好了伤疤忘了疼,舒瑶心想那天许攸宁跟吴璇颐是为自己订制婚纱呢,感动的穿上。 后来才知道,两人一起给自己订制婚纱是真,可许攸宁娶自己却是假的。 往事浮上心头,舒瑶便觉得一阵心痛,为不如放弃看到自己的眼泪,舒瑶背对着河,轻轻擦拭了一下。 目光所及之处,远远地走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穿着一身白色的丝质练功服,正沿着河沿慢跑。 舒瑶觉得这老人有些眼熟,便聚精会神地盯着看。 那老人距离她近了,更近了,到最后距离舒瑶只有三米左右时,舒瑶终于认出了他。 竟是许攸宁的父亲,许常德! 舒瑶记起,老爷子是有晨跑的习惯,不管春夏秋冬、晴天刮风,风雨无阻,每天早上都要出去跑个时辰。 看老爷子这矫捷的步伐,身体还是一如往常般硬朗啊。 舒瑶看着许常德,忽听身后有声响,转身看去,却见身后不知从哪冒出三五个穿着运动短衫的年轻人,他们奔跑的速度很快,直奔着舒瑶站的方向而来。 舒瑶赶紧拉了一下方琦,示意她站直,毕竟护城河围栏太低,若是不小心有碰撞,方琦指定被撞到河里。 但许常德反应就没这么快了,当他意识到对面来了三五个年轻人时,他跟他们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公分。 就听“嘭”得一声。 老爷子跟人撞在一起,紧接着,就听“噗通”一声,有东西掉河的声音。 救命啊…… 呼救声传来。 许常德掉到了河里。 那几个年轻人见此状,竟没一个人停下施救,以比刚刚快一倍的速度离开,只留的许常德一个人在河里挣扎。 许常德并不识水性,舒瑶没做半点迟疑,把手里的包塞给方琦,直接跳进了河里。 第125章见面 “姑娘啊,真是太感谢你了!若不是你,今天我这条老命就留这里了!” 史密斯先生工作室里,许常德身上披着毛毯,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激动地一再向舒瑶表示感谢。 “老先生您言重了,要感谢也得感谢史密斯先生,若没有他,仅凭我一人也救不了您!”舒瑶朝许常德道。 她跳下河后,从身后控制住许常德不让他下沉,但许常德太紧张,不停地挣扎,多亏了史密斯先生拿来绳子,大家合力才把他拉了上来。 许常德赶紧朝史密斯先生行礼,“多谢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来中国很多年了,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许老先生不用客气,您身体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要感谢,就好好谢谢这位小姐,若不是她及时挺身而出,怕您早已经被河水冲走了!” 许常德点头,表示认可史密斯的话,他转过身朝舒瑶行礼,“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舒瑶有些迟疑。 方琦却迫不及道:“她叫舒瑶,她是……” 刚刚在救许常德时,方琦就通过史密斯身旁的工作人员得知这位老爷子不是旁人,正是许攸宁的父亲,于是便想着早点让许常德认识舒瑶。 可舒瑶却不这么想,根据上世的记忆,许常德儿媳妇最佳人选一直是吴璇颐,她并不想让许常德知道自己认识许攸宁,所以,一听方琦要把自己跟许攸宁的关系说出来,她赶紧打断:“我是舒燕琬的女儿,她在您府上做工!” “原来是舒燕琬是你母亲啊!”许常德感慨道,他恍然记起昨天好像听说舒燕琬跟舒家人想认,那这个舒瑶岂不是就是秋仁甫的女儿,“那你父亲是……” 舒瑶更慌了,许常德若是把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说出来,那方琦岂不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又赶紧打断:“我一直跟我母亲流浪在外,并不知我父亲在哪!” 许常德并不认识方琦,更不知道方琦就是秋仁甫即将大婚的妻子。 在他看来,方琦仅仅是舒瑶的朋友,他单纯的以为舒瑶打断自己,只是不愿跟秋仁甫相认,于是轻轻赶快一句:“奥,原来如此啊!” 舒瑶长长松了口气,顿觉四肢无力 左边要瞒着许常德,右边要瞒着方琦,她好累啊。 助理走进来,附在史密斯先生耳旁低声几句,随后他便朝着方琦微微一鞠躬,示意她可到里面测量尺寸了。 方琦欢天喜地地往里走,走动中不忘朝舒瑶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让她好好跟许常德接触一番,怎么说这也是她未来的公公啊。 舒瑶点头,表示接受方琦的好意,心里却知这是徒劳,回想上世,从她跟着许攸宁回沪上开始,许常德就没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在他眼里,自己就是白家送给他儿子的玩意儿,因此不管她怎么讨好,许常德都僵着一张脸。 舒瑶唯一一次见他笑,还是在自己被许攸宁送给上峰那天,现在想来,当时许常德可能在庆幸,纠缠他儿子的祸害终于走了吧。 重生而来,虽然自己早已不是白家的丫鬟,但应该还是不符合许常德儿媳的标准。 更何况,就算符合又怎谈,若没发生“相框事件”,舒瑶说不定还会如方琦希望的那样好好讨好许常德,相信借着自己刚刚救他一命,还有自己是秋仁甫女儿这一背景,他不会像上世那么抵触自己 但“相框事件”让她清楚的意识到,骗过她一次的男人,还会再骗她第二次,她决不能像上辈子那么傻,被人卖了还美滋滋地给人数钱。 因此她要跟许家人保持足够的距离。 史密斯住的长安街18号是一座沿街的二层小楼,一楼二楼是工作室,三楼是他住宿休息的地方。 随着方琦上楼去测量尺寸,一楼除了负责接待客人的迎宾学徒,就只有许常德跟舒瑶了。 舒瑶见许常德手里的热茶喝完,起身便又帮着倒了一杯。 又引来许常德一阵地感谢。 舒瑶轻声说了句“不客气”,便坐在了距离许常德最远的一张凳子上。 许常德哪里知道舒瑶此时心里的想法,只看着她故意跟自己保持距离,没有因为救自己一命,恃才放纵,对舒瑶印象颇好。 他看向舒瑶,因为救自己她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暂时穿了一件史密斯先生提供的洋装,贴身的设计,让她看起来有些显瘦,因没有合适的鞋子,她只能继续穿着被河水打湿的鞋,鞋子因长时间洗刷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许常德心想,这是个朴素的孩子,他不由地想起舒燕琬跟秋仁甫的矛盾,父母的恩怨苦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刻,许常德决定为舒瑶做些什么,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舒小姐,您介意我提一下您父亲嘛!”许常德试探地问道。 舒瑶眨巴眨巴眼,对许常德的话有些诧异,但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您说!” “想来,你定是也知道了你父母当年的事,你父亲当年的确鲁莽了些,更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该有的胸襟,但话说起来容易,无论谁遇到,这都是件难事,世上本无感同身受一说,若换做年轻的我,得知妻子跟人有染,定也无法接受!” “沪上是你母亲的伤心地,十几年来她宁愿流落在外也不愿回来,可现如今她非但回到沪上,还跟你外祖家相认,这说明她已经放下了,既然她都已经放下了,你这做女儿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舒小姐,你今日救老朽一命,老朽记在心上,若是信得过老朽,可否允许老朽为你们做点什么” 舒瑶面带微笑,心中有些尴尬,母亲之所以回沪上,是为了帮自己还债,压根不是什么真的放下,许老先生,您若真想为我们做点什么,先把母亲的卖身契从你儿子手里拿回来吧。 当然,她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若真说出口,依着她对许常德的了解,这老头指定会因面子被驳,暴跳如雷。 为了不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她只能冲许常德笑笑,不说话。 可舒瑶的反应却被许常德当做了默许,他很慎重地朝舒瑶点点头,一脸此事放在我身上你尽管放心的样子。 “舒小姐老朽一定全力以赴!”许常德走向舒瑶,双手一揖,态度诚恳。 舒瑶见此状赶紧站起来,她刚要还礼,原本紧闭的门却被人推开了,随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冲了进来,小丫头头发有些乱,鞋子也很脏,她冲进来后,茫然地扫视着大厅。 “这位小姑娘,这里是史密斯先生工作室,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赶紧从吧台后走出来,迎着小丫头而去。 “我没找错,我是来找我们夫人的!”小丫头抬手擦了一把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继续茫然地扫视着,她眼里有些着急,也有些失望。 “你们夫人,不知夫人贵姓啊!” “我们夫人姓方,今天来你们这量婚纱尺寸的!”小丫头脆生生的说。 原来是来找方琦的,舒瑶想着,便走到小丫头面前,“你是方琦的丫鬟?” 小丫头点点头,“我是昨天被老爷买回来,专门伺候夫人的!夫人说,有什么事让我来这找她,我们夫人呢?” 原来是方琦自己挑选的丫鬟,这倒是比昨天那个可靠,于是舒瑶道:“她在上面测量尺寸,我是她的朋友,你有什么跟我说吧!” 小丫头眨眨眼,见舒瑶穿着一身洋装,人也长得格外美艳,没做任何多想,就直接说道:“是舒家,舒家到府里讨要说法,老爷不在家,几位姨娘都说此事因新夫人引起,让新夫人回去处理呢!我怕夫人回去一头蒙,特意偷偷来告诉她的!” 什么!舒瑶心中大骇,外祖母这么快就去秋家讨要说法了,而且秋仁甫的那些姨娘们故意把矛盾引向方琦,她焦急地抬头看向二楼,她不想方琦卷进秋家跟舒家的矛盾,怎么办? 许常德听到小丫头的话,不由地沉吟起来:“舒家?新夫人……难道……”他突然明白方琦就是秋仁甫要娶的新夫人,而且,方琦并不知道舒瑶跟秋仁甫的关系。 他抬手摸一下下巴,“舒小姐,你放心,秋家、舒家的矛盾,今日救由我许某人来解决!” 言毕,他朝那接待人员一揖,劳烦她转告史密斯先生,改日在来言谢,随即,就抬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木材已经收拾好,正巧有人力车路过,许常德一伸手,便拦住车,乘车离去。 舒瑶也反应过来,吩咐那小丫头在这等着方琦。 “若不想你主子出意外,你好好在这守着她,我若不回来,不准她回舒家,明白吗?” 秋仁甫的那帮姨娘,指定已经摆好点心,磕着瓜子,等着看方琦的热闹,在事情没处理完之前,她不想让方琦掺和进来。 小丫头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夫人的朋友,肯定不会害夫人了。 “您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小丫头点头,表情身着。 舒瑶这才放心地夺门而去,跟着许常德乘坐的人力车朝秋家而去。 在舒瑶跟许常德赶往秋家的同时。 陈芳菲住的别院里,秋盛誉正暴跳如雷,他重重地把杯子扔到地上,冲着那五个穿着短运动衫的年轻人大骂:“一个个吃白食的,连个臭女人都搞不定,让你们把她推河里,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第126章好戏来了 为首的那年轻人沮丧着脸,“我们是想制造跑步中无意间把她撞到河里的假象,谁料,她却被同伴拉了一把,我们没成功!反倒是把一老头撞河里了!” “假象!假象,就知道假象,我不要假象,就教训一下方琦那个臭女人!”秋盛誉怒不可遏,他花钱雇了这五个年轻人是想着把方琦扔河里给她点颜色看看。 为此是又雇车,又买木材,结果,钱花了,事没办成。 秋盛誉怎能不生气。 白晋轩坐在秋盛誉旁,正端着陈芳菲送上的茶,小口小口的嘬着,可怜他堂堂白家大少爷,来沪上竟靠送丫鬟给秋盛誉才有了个栖息之所,莫看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仔细听着秋盛誉跟穿运动衫年轻人的对话, 方琦的同伴?她一舞女从香城跑到沪上,能有啥同伴?莫不是舒瑶那贱人也跟着来了吧。 “她那同伴是不是个头不高,长得很漂亮!”白晋轩简单描述了一下舒瑶的长相,询问秋盛誉雇佣的年轻人。 “可不是,那女的长得贼好看,非但好看,身手也矫健,那老头被污蔑撞进河里后,她一个跃身就把人给救上来了!”年轻人连忙说道。 那老头被撞到河里后,他们也很害怕,尤其是打听后得知这是许家的老爷子,吓得差点要跑路,远远地看着,知道确定舒瑶把人就上来后,悬着的心才落下。 秋盛誉一听白晋轩能说出方琦同伴的长相,追问道:“白兄,你也认识那贱人的同伴!” “贱人的同伴也是贱人,我自然认识,就是她害得我堂堂白家大少爷抬不起头来的那个贱人!”白晋轩发狠道,他看向陈芳菲,“芳菲,有时间把舒瑶的丰功伟绩跟秋少爷说说,免得他轻敌,且不能再发生,因那贱人破坏秋少爷计划的事!” “是,大少爷!”陈芳菲娇声回答,她上前将秋盛誉拉回到炕上,蹲下来轻轻给敲着腿,“秋少爷,听我细细把那贱人的事说给你听!” 陈芳菲还未开口,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秋盛誉的贴身小厮小葫芦匆匆赶来,他直奔向炕,附在秋盛誉耳旁:“少爷,刚刚秋红来报,说舒家又闹上门了,各位姨娘一致对外,把新夫人推出去应对!” 秋盛誉瞬间喜上眉梢,真是天助我也,他示意陈芳菲不必再给她捶腿,随后从炕上跃下。 这些年舒家人可没少来闹腾,自己也是屡次领教过舒家那位刀夫人的厉害,方琦啊方琦,你真以为我们秋家的夫人是好当的嘛,我看你今天怎么办。 “白兄,走,我带你去看这好戏去!”他得意地朝白晋轩招呼。 白晋轩一头雾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有人到自己家闹事,他竟呼朋唤友地招呼人去看热闹。 秋盛誉见白晋轩不为所动,仰头大笑,“白兄啊,你不要觉得不可思议,想我秋家跟舒家矛盾自十余年前就有,在沪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听芳菲说,你在沪上也与方琦这贱人有仇,全当我邀你看出戏了!” “原来如此!”秋盛誉都这么热情相邀了,白晋轩也不能说什么了,他只得表示愿意一同前往,心里却嘀咕着,若是一并能让舒瑶那贱人好看,那才是锦上添花呢。 却说舒瑶这边。 她到达秋家时,许常德早已经被请了进去,于是谎称自己是许常德的侍女,在经过守卫们一番严格盘问后,如愿也进了正厅。 秋家正厅上位空着。 左侧坐着七个女人,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有穿洋装的,也有穿旗袍的,但每人手拿一方小帕,身后都站着一个丫鬟,模样长相不同,但表情皆是愤怒,舒瑶猜想,这定是秋仁甫的那七个姨娘。 再看右侧,许常德坐在最靠近上位的位子上。 他的左手边依次是刀白莲,两个舒瑶不认识的女子,最末端的是舒轻语。 外祖母没有来。 不来也好,外祖母年纪大了,真发生什么冲突,伤着也不好。 舒瑶想着,便抬头打量那两个她不认识的女子,一个生得魁梧粗壮,手上生了厚厚的茧子,另一个长得跟舒燕琬有些相似,眉头却紧皱着,眼神如刀,毫不畏惧地看着秋仁甫的七个姨娘。 外祖母生了两男两女,舒瑶观察舒家来的四人的座次跟长相,猜想着两人一个应是舅妈,一个应是姨妈。 舒轻语见舒瑶进来,当下吃惊地差点站起来。 舒瑶摆手示意她别声张,自己则快步走向许常德。 她站在许常德身后,用刀白莲可以听到的音量道:“许老先生,我是以您侍女的身份而来!” 许常德点点头,明白舒瑶是不想在这一群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刀白莲虽然一脸不解,却也没点破。 她听舒轻语说过,说在香城,许攸宁为舒瑶建了一座舞厅,还当众说舒瑶是他未婚妻,刀白莲本是不信,还怪女儿不该听信八卦,若秋仁甫早就认下舒瑶,她做许攸宁未婚妻还有可能。 可舒瑶在香城不过是个丫鬟啊。 但许常德这一出现,她觉得女儿的话有几分可信了。 刀白莲哪里知道,许常德是因为舒瑶救他一命才主动来当说客的,只想着,舒瑶若真跟许攸宁喜结连理,有秋仁甫这个亲生老丈人,对许攸宁的仕途可谓是锦上添花啊。 许常德来当两家的说客,这面子她不能不给。 但刀白莲的耐心是有限的,从舒瑶进来后又过了一刻钟,传说中的新夫人还没露面,她忍不住出声了:“我说秋家还有没有喘气的,弄一排七八个木头杵那,像死了没埋似的,端着给谁看啊,能出声给我出声,不能赶紧找给出声的,别在这浪费时间!” 自打那当兵的证明舒燕琬没通奸后,这些年来舒家没少来闹,就连老太太出殡也让秋家在沪上丢人现眼,现如今有舒燕琬的消息了,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谁料舒家还是不依不饶。 七个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皱着眉头把方琦骂了狗血喷头,老爷若是要娶她为正妻,舒家也不会再来闹啊。 这该死的女人,怎么还不回来。 在刀白莲说完话后,近一刻钟还是没人说话,丰振芬忍不住了,她重重拍了一下椅背:“说话啊,别一个个给我装死!” 丰振芬是舒瑶二舅妈,娘家开武馆,昨天正赶上娘家新武馆开业,因此错过了跟舒燕琬、舒瑶的相认。她自幼习武,天生力大,擅长大刀,徒手能打两个年轻小伙,每次她来秋家,秋家的家丁都心惊胆战,害怕这位祖宗一不小心动粗。 七位姨娘见此状,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大家对视一下,最后秋盛誉的母亲胡星娘开口了,“舒家嫂嫂,你别着急啊,老爷要娶的新夫人又不是我们七个,你们不能为难我们啊!再等一会儿,新夫人马上就回来了!” 胡星娘年逾四旬,长脸,大眼,她本是秋仁甫的通房丫鬟,生下秋盛誉后抬了姨娘,也就是她当年指认舒燕琬跟那当兵的通奸。 “呸,别给自己戴高帽了,谁难为你们了,别把新夫人给推出来胡搅蛮缠,怕是新夫人还不知道你们干得那龌龊事,别给我胡搅蛮缠,让秋仁甫出来,否则,今儿我们拼上老命也把你们秋家给砸了!” 丰振芬说着就要站起来,撸起袖子要开砸。 吓得包括胡星娘在内的七个姨娘忙用帕子捂住了脸。 舒瑶自然不想舅妈跟秋家发生冲突,忙低下头请求许常德,“许老,麻烦您了!” 许常德点头。 舒小姐,你且放心,我既然应下这时,就包在我身上了。 “舒家侄媳妇,切勿冲动啊!”许常德轻咳一声后,抬手制止了丰振芬,丰振芬倒也给他面子,凶狠狠地瞪了舒家七个姨娘,重新坐下。 许常德道:“秋家几位姨娘,秋、舒两家的矛盾由来,我就不必多说了,躲着、拖着不是办法,现在舒燕琬已经回来,我想这场持续十几年的矛盾也该结束了!” “许老爷子您说的是,可是……”胡星娘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许常德说的意思,却故作为难,“可是秋家是老爷当家,哪有我们这些做姨娘说话的份,要不然,咱们就稍等一会儿等老爷要娶的新夫人回来,她去做婚纱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胡星娘!”这下许常德也恼了,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嘛,什么新夫人,她能当了秋仁甫的家!我就不信你们联系不到秋仁甫!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若秋仁甫不回来处理此事,我就陪着舒家去南京!” 这番话一出,胡星娘脸色大变,去南京岂不是断了老爷的前程,她赶紧跟身旁的其他几位姨娘对视一下,很快,大家都达成共识,看来想让方琦跟舒家人过招的愿望落空了。 胡星娘侧脸递个脸色给丫鬟,那丫鬟赶紧走了出去。 “是,是,许老先生您说的是,我们这就赶快联系老爷!”胡星娘站起身来,亲自斟了一杯茶送到许常德面前,“许老,您别生气,我们都是做妾的,登不了大雅之堂,还望老爷子您别怪罪啊!” 若换做以前,许常德才不会接胡星娘的这杯茶,一个姨娘罢了,真以为生了个儿子就是秋家的女主人了。 但他今天是来处理舒、秋两家的矛盾的,还是以和乐为主。 于是乎,他接过了茶。 可他才刚抿了一口,却见胡星娘刚刚吩咐出去的那个丫鬟急匆匆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联系到老爷了?”胡星娘顿感不妙,赶紧拦住这丫鬟。 那丫鬟忙道:“没,姨娘,是大少爷回来了,他不让联系老爷,说这事他来处理!” 一听儿子回来了,胡星娘登时脸色惨白,这个不着调的,这是回来给我惹事了。 怕什么来什么,胡星娘念头刚出,就听厅门口传来秋盛誉的叫嚷:“娘,我听说舒家人又来闹事了!”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就见秋盛誉带着五六个人出现在门口。 舒瑶也瞥眼看去,不由地吃了一惊。 就见白晋轩跟陈芳菲一左一右地站在秋盛誉身旁,除了这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五个穿着运动短衫的年轻人。 这几个年轻人,不就是把许常德推河里的那几个嘛。 第127章认祖归宗 很显然,秋盛誉并不知道,他带来的这几个年轻人把许常德推到河里的事。 非但这事不知道,他更没注意到许常德在厅里。 就见他大步迈进厅,朝坐在第三张椅子上的秋仁甫的三姨娘一指。 三姨娘便乖乖地站了起来,给他让了位置。 随着秋盛誉的落座,坐在他下位的那些姨娘也都识趣地站起来,带着自己的丫鬟躲了出去,如此一来,原本有些拥挤地厅堂,竟然空了下来。 以前舒家来讨要说法时,秋盛誉都不敢冒头,现如今却不同了,舒燕琬都回来了,舒家到底想怎样。 他为表示自己对舒家的不屑,秋盛誉在坐稳后,还一抬胳膊,示意白晋轩也坐下,“来,白兄坐!” 白晋轩一进正厅就注意到厅里一众女眷里有个老头,更注意到那老头身后站的是舒瑶。 呵呵,还以为你攀许攸宁这高枝能有多大的出息,弄来弄去还是给人当丫鬟啊,还是给个老头当丫鬟! 他本不想坐,毕竟正厅里正在处理的是秋家的家务事,但在看到舒瑶后,他变主意了,不加思考直接落座。 贱人,看见嘛,贱命永远贱命,而我,到哪都是少爷! 非但他落座,他还招呼陈芳菲坐下。 若他们真能助秋盛誉撵走方琦,秋盛誉纳陈芳菲为妾也是迟早的事。 但陈芳菲却不是个武断的,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舒瑶的手段,况且,她了解过,今天舒家跟秋家的矛盾,是因为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听说是舒家的女儿嫁到秋家后,就被人冤枉,最后连同那刚生下孩子一块被撵走。 她曾听她娘说过,当年舒燕琬就是因为刚下完孩子被夫家伤透了心,才流落香城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舒”字,舒瑶又出现在现场,怎么会这么巧合。 陈芳菲猜想,莫不是被秋家撵走的就是舒燕琬吧。 而那个孩子就是舒瑶! 若是那样的话,舒瑶岂不是秋家的大小姐! 正妻生的嫡长女,就连秋盛誉都得低她一分。 接二连三领教过舒瑶,为避免最后伤及自己,陈芳菲这次给自己留了个心眼,她没坐到白晋轩身后,而是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了秋盛誉身旁,宛如一个贴顺的丫鬟。 秋盛誉见陈芳菲此举,还真是个知分寸的,尤为高兴,暗道在处置了方琦这个贱人我,本少爷就纳你当姨娘。 想罢,他朝对面一扫,见是刀白莲等妇人还有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老头,不由地冷笑,“舒家没人了嘛,每次不是女人就是老人!再不济就是出了嫁的姑娘,舒家的男人呢,咋?都死绝了!” 这话一出,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刀白莲拍椅子站起来,“无需男人出手,舒家的女人就能铲平你们秋家!秋盛誉,我念是小辈不与你计较,你最好给我道歉,否则,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好啊,一起算,我还能怕你们不成!”秋盛誉压根没把刀白莲放在眼里,“你们不就是觉得我父亲把舒燕琬撵出府亏了嘛,可你不要忘记,当年事情发生后,是舒燕琬自己在休书上签的字,没人拿着手逼她写,横竖她跟秋家已经没关系了,况且她现在也回来了,人也好好的,你们这是无理取闹!” “秋盛誉,你说这话是代表你,还是代表你父亲!”刀白莲怒目相视。 丰振芬却没那耐心,“嫂子!你别跟这不当家的人废话,我先把秋家砸了再说!” 她说着,转身就要举起自己坐着的椅子,刀白莲抬手制止,“弟妹,稍安勿躁,咱们先把事情理清,免得被人说咱们无理取闹!” 舒瑶看着自己这两位舅妈,先前她只觉得刀白莲性子豪爽,没想到二舅妈也是个暴脾气,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听大舅妈这话,好似今天他们来秋家,不仅仅是为母亲啊,难道这里面还有旁的事。 秋盛誉也听出刀白莲话里的玄机,骤然没了刚刚的气势:“理清?有什么好理清的,舒燕琬人都回来了,我父亲当年也给她写了休书,舒家、秋家算是彻底一刀两断,你们还想做什么!” “做什么?秋盛誉,我先问你,你能不能替秋仁甫做主,若是可以,那咱们就聊聊,若是不可以,你立马滚蛋,让秋仁甫回来!”刀白莲不想浪费口水。 秋盛誉气得脸涨红,这话什么意思,嫌我不如我爹呗,想我是秋家长子,以后我爹死了秋家的东西都是我的,你竟敢质问我能不能做主,“怎不能,我就能代表我爹!” “好,既然能代表,那咱们就说说!许老先生,还望你能帮我们做个见证!”刀白莲应声,并转身朝许常德一揖。 许常德点头,“老朽自然保持公平公正!” “多谢许老先生,那我就把我们今天来秋家的要求说说……” “慢着……” 刀白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秋盛誉给打断了,却看他一脸不屑,从椅子上站起来,吊儿郎当地走向许常德,“敢情你不会舒家人啊,哪来的许老先生,陪给我们秋家当说客嘛!来人啊,把这老头给我撵出去!” 他并不认识许常德,自然不知道许常德的身份,更想不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老头,桃李满天下,就连当今的大总统都是他的学生。 胡星娘见儿子挑衅许常德,吓得魂都要飞了,她赶紧上前,“许老先生,他还是个孩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她抓着秋盛誉的胳膊,就要往回拽。 秋盛誉一把推开胡星娘,“娘,他一外人,你怕他干嘛,这是秋家,我说了算!来啊,把这老头给我抬出去!” 他冲着自己带来的那几个穿运动衫的年轻人喊道。 年轻人没有动。 “愣那做什么,还不给我把他抬出去!”秋盛誉又吼道。 那些年轻人还是没动。 谁敢动弹啊,这老头不就是在护城河边被他们推到河里的那个嘛,看他那样子指定已经认出我们来了,谁敢在这时候上前自找麻烦啊。 “好啊,你们一个个拿钱不办事的!”秋盛誉气得冲着为首的年轻人喊道,年轻人把头一低,没任何回应,秋盛誉赶紧自己被架到了半空,他气得快要喘不上气,难不成这姓许的老头还真有点能耐。 “你这死老头,等收拾完舒家,再来收拾你!”他冲着许常德叫嚣着,然后一屁股坐回自己位置,冲着刀白莲嚷嚷:“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刀白莲真不想跟秋盛誉啰嗦,一个连许常德都不认识的毛头小子,怎能做了秋仁甫的主,无奈,她刚刚已经答应要说要求,她也只能开口:“我们今天来秋家,为的是两件事,第一件,当年孩子姑姑是被蒙冤离开的,我们要求秋家登门道歉,并把当年污蔑孩子姑姑的人绳之以法,第二件当年跟孩子姑姑一起离开秋家的,我们要求秋盛瑶认祖归宗……” 听到刀白莲的话,秋盛誉仰头大笑,“认祖归宗,哈哈,你们若不提这事,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当年舒燕琬是带走了个孽障!这么多年,那孽障还活着啊,想回来,没门!” “秋盛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秋仁甫的!”刀白莲质问。 秋盛誉毫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我的意思就是我爹的意思!我告诉你们,想让那孽障回来,门都没有!”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丰振芬彻底忍不住了,她再次站起来,朝着许常德一抱拳,“许老先生,我彻底忍不了,秋家让这个狗杂种出来,明摆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以前是孩子姑姑生死未卜,还想着秋家能帮着寻找,谁曾想,这些年秋家都不管不顾!现如今孩子姑姑回来了,我们也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了,秋仁甫不出来,让这毛头小子出来,也不嫌磕碜!许老先生,您是老撮合我们解决这问题的,秋家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用顾忌了!” 丰振芬说完,抬起椅子,一下就砸在了地上,“稀里哗啦”椅子碎了一地,她还嫌不过瘾,直冲上位,就要砸桌子,“秋仁甫啥时出来,我啥时停手!” “泼妇!泼妇!”秋盛誉蹦起来大叫,他上前要拦丰振芬,可他那小身板压根不是丰振芬的对手,不过轻轻推了一下,便摔倒在地,还正好摔倒了白晋轩面前。 秋盛誉顿感颜面无存,对舒家的恨再增一分。 胡星娘赶紧上前,一边扶儿子起来,一边又让丫鬟去联系秋仁甫。 秋盛誉一听,直接把胡星娘推开,“找我爹干什么,秋家迟早是我的,谁也别想来分家产,别说我爹死了,就是现在,他活着,秋家也是我说了算!” 他这话刚落下,却听门口传来洪亮一声,“畜生,你说什么!” 秋仁甫笔挺地站在门口。 “你是盼着我死,好接管秋家是不!” 他这话宛如一盆冰水,直接把秋盛誉浇醒,“不,爹,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在您不在沪上的时候,我帮着操持!” 他踉跄地跪在秋仁甫面前,不停地解释,但他的解释,在刚刚的叫嚷下,显得苍白无力,秋仁甫往前一步直接把他踢了出去。 第128章误会下的成全(一) 秋盛誉身形瘦弱,这一脚下去,却听“嗷嚎”一声,他直接扑倒在院子里。 “爹,我错了,我是被舒家人气坏,才胡言乱语的,爹,饶了我吧!” 秋盛誉跪在院子里,磕头求情。 白晋轩见此状,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在秋仁甫面前,他不敢造次,慢慢移动,最后站到了陈芳菲身边。 却见秋仁甫不理会儿子的哭求,抬腿迈进正厅,走到许常德面前,便是深深的一揖,“许老,犬子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啊!” 他态度诚恳,语气卑微,但心里却嘀咕,不明白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许常德,怎会来当和事老。 “哎,家门不幸啊!”许常德感叹一句,算是回应。 秋仁甫直起身来,一下子看到站在许常德身后的舒瑶。 当下可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刹那间,他似乎明白许常德到来的原因。 许攸宁当众承认舒瑶是自己未婚妻,而后舒瑶便从香城消失了,后来他听方琦说舒瑶来了沪上,现如今,她又跟许常德一起出现,秋仁甫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许常德这是在为许家迎娶舒瑶做准备。 自从退居二线后,许常德从不给任何人做说客,今天竟然为了许、秋两家而来,足以看出他对舒瑶的这个“准儿媳”的重视啊。 秋仁甫默默心想,既然许老先生都亲自出马了,自己自然要慎重对待,自打那日察觉到舒瑶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后,秋仁甫越发确定她就是自己女儿。 本想着再迎娶方琦后,再跟她相认,没想到舒家今天竟找上门。 今日相认也好,到时娶妻、迎女、升官,三喜临门,还能与许家联姻,何乐而不为呢! 秋仁甫拿到注意,端直了身子,手指舒瑶,询问道:“许老先生,您是为她的事来的吗?” 许常德点点头,却未说话,而是瞥眼看向了刀白莲。 刀白莲会意,往前一步,直呼名讳道:“秋仁甫,我们今天来就只有两件事,一、让当年污蔑燕琬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二、便是让瑶瑶认祖归宗!” 她做好了秋仁甫狡辩的准备,声调也不由地调高了几分,可让她意外的是,她声音刚刚落下,那秋仁甫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舒燕琬当年的确是蒙冤离开,如今还她清白也是自然,舒瑶本就是我秋家骨肉,认祖归宗也无可厚非!” 刀白莲一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疼得很,不是做梦,“秋仁甫,你说的都是真的?” 秋仁甫朝着上位方向一抱拳,“有许老作证,君无戏言!” “好,那咱们就开始吧!”刀白莲应声,上前一把就将胡星娘逮了过来,“秋仁甫,当年就是这贱人说亲眼看到孩子姑姑跟人私会的!你要怎么处理!” 以往舒家来闹时,胡星娘能躲则躲,不能躲也以身体不适不出来,今天若不是想看方琦出丑,她也不会出来,方琦没看到,倒是被翻旧账,一时有些懵,直到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才大叫呼救,“老爷救我啊,当年我确实看到舒燕琬在后院跟人聊天啊!” 跪在门外的秋盛誉一看胡星娘被刀白莲掐着脖子,当下就要冲进来,但秋仁甫一个眼神射去,他只好乖乖地站在门外。 但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女人,见她这么痛苦,秋仁甫也心疼,他上前示意刀白莲松开胡星娘,质问道:“‘聊天’跟‘私通’可是相差甚远啊!胡星娘,你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秋仁甫瞪着铜铃一般的圆眼,鼻孔微张,眼神透着凶狠。 胡星娘听着秋仁甫的雷霆暴怒,暗道他这是真生气了,先前舒家来闹,虽然屡次提到自己污蔑舒燕琬这事,但秋仁甫皆充耳不闻,今天却毫无顾忌地冲自己来,看来许常德的到来,的确给了他压力。 胡星娘毕竟跟在秋仁甫身边二十几年,最了解他的秉性,知道在他心中面子最重要,她自诩给秋仁甫生下了长子,便是应下污蔑舒燕琬,最多不过禁足几日。 于是乎,她瞬间落泪,“噗通”跪在地上,“老爷,当年我嫉妒舒燕琬,看到她在后院跟男子说话,便模棱两可地向老夫人禀报,熟料老夫人竟认定她做出苟且之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嫉妒,幸,她平安归来,老爷我做错了!” “你一句模棱两可,燕琬母女就流落在外十余年,胡星娘,我前几天看到你跟一男人在门楼下拉扯,是不是也该向秋仁甫说你跟人通奸啊!”听到胡星娘这轻描淡写地回答,刀白莲气不打一出来,她想起那天来时,看到胡星娘跟她侄子就二钱银子的事在争执,当下反戈一击。 “那是我侄子,我们在说布料的事!”胡星娘匆忙解释。 “你说是你侄子就是你侄子啊,当年燕琬难道做解释嘛,你们秋家人是怎么对她的!”刀白莲越说越气,“秋仁甫,我们也不要求多过分,当年你们怎么对燕琬,现在就该怎么对胡星娘!” 秋仁甫明白刀白莲什么意思,不由地皱紧眉,一时拿不到主意,他看向许常德,许常德不语,只是微微点点头,那意思,若不按舒家的要求,怕这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啊。 秋仁甫一横心,“来啊,拿纸笔来!” 他这是要写休书。 胡星娘大骇,再无刚刚的冷静,她匍匐爬到秋仁甫脚下,“老爷,你不能啊,我伺候你二十几年啊,老爷,不能啊!” 秋盛誉也冲进正厅,跪在秋仁甫面前,“爹,你不能这么心狠啊,娘这些年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秋仁甫一脚踢开胡星娘,接过下人拿来的纸笔,挥毫泼墨,很快就写下休书,管家拿着印泥上前,拿起胡星娘的手,红彤彤的掌印便印在了休书上。 “胡星娘,念你在秋家多年,西郊那别院,留给你,你在那养老送终,好自为之吧!” 秋仁甫说完,挥手示意家仆上前,直接抬着胡星娘便离开了正厅。 秋盛誉本还想以自己长子的身份求情,见父亲这么不留情面,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舒家大嫂,您看还满意嘛!”秋仁甫上前朝着刀白莲鞠躬。 刀白莲冷哼一声,暗道,若不是许老先生在场,你会这么痛快。 只是刀白莲心有疑惑,难道女儿说的是真的,舒瑶真是许攸宁的未婚妻? 当然,刀白莲只是那么一想,当下恢复舒瑶身份才是重中之重。 “哼……那瑶瑶的身份呢!”刀白莲头微微一扬。 “舒家大嫂有所不知,早在香城,我与舒燕琬见面时,便有认下舒瑶的打算,却没想到她竟回沪上了!”秋仁甫朗声说道,“她是我秋仁甫的骨肉,认祖归宗无可厚非!” 他说着,便朝舒瑶招了招手,示意舒瑶到自己身前。 舒瑶却没有动。 她怔怔地看着秋仁甫,眼神里充满了疏远。 她从未打算回归秋家。 “舒小姐,还愣那做什么!”一直没表态的许常德也站起来,示意舒瑶道秋仁甫面前。 “是啊,瑶瑶!”刀白莲也催促道,她喜极而泣,掏出帕子,不住地擦泪,她还以为在舒瑶认祖归宗这事上,会再生事端,没料到这么顺利,秋仁甫竟直接认下了舒瑶,看来,在香城时,秋仁甫真的已经深入了解过舒瑶。 舒瑶抿紧唇。 相认? 不认? 尽管这道选择题,在她知道自己跟秋仁甫的关系后就一直出现在她脑海,但直至此刻,她依旧拿不定主意。 她与秋仁甫相认后,方琦怎么办?她们还能是姐妹吗? 许常德见舒瑶紧皱眉头不说话,隐约猜出她是在担心什么,便道:“舒小姐,你不用担心,水到渠成,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与秋先生是父女,不管你今天认或者不认,都是既定事实,与其在这纠结要不要相认,不如留出时间来考虑其他问题!” 是啊,认或者不认,她是秋仁甫女儿的事实没法改变。 想到这,舒瑶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地从椅子后绕过来,迎着秋仁甫而去。 可没等她走到秋仁甫面前,忽听一激动的声音传来:“爹,不能这样!” 秋盛誉横在了两人中间,他张开双臂,对着秋仁甫的面大叫道:“爹,就凭他们说她是你的女儿就是了嘛,你不能被她欺骗啊!” “滚开,舒瑶是不是我女儿还用你多嘴嘛!”秋仁甫一把将秋盛誉推开。 秋盛誉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他张着胳膊,在半空中挥舞几下总算站稳,却依旧不死心,再次飞扑到秋仁甫面前,“爹,舒家恨咱们多年,若他们随便找个人来冒充呢,爹,这事要慎重啊!” “秋盛誉,你屡次中伤我们,念你年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少以小人之心来揣摩人心!”刀白莲怒斥,“说我们找人冒充,你不就怕被人分了财产嘛,好,就让你心服口服!秋仁甫,瑶瑶生下来时,左肋处有块胎记,你可记得!” 秋仁甫当然记得,要不然,丽都起火后,他也不会以此逼舒燕琬。 “好,记得就好,咱们现在就进去看一下!”刀白莲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里间。 第129章误会下的成全(二) 听到刀白莲说要进去检验自己身上的胎记,此时的舒瑶依旧紧锁着眉头,我左肋有块胎记?我怎么不知道! 是刀白莲等人记错了,还是自己真的不是秋仁甫的女儿。 她本就不想认秋仁甫,所以,第一反应自然希望是后者,可她眼睁睁地看着刀白莲为母亲的蒙冤据理力争,又不想舒家人在这里自打脸。 她下意识地抬手护在左肋位置,心中忐忑不已。 陈芳菲站在舒瑶对面,见她这般魂不守舍,嘴角不由地上扬,她认识舒瑶近十年,还从未听说过她身上有过胎记。 舒瑶啊舒瑶,自从你离开白家,好事是一处接着一处,现在竟敢冒充秋家大小姐,你是自寻死路啊。 想到这,她不再低眉顺眼,而是冲着舒瑶高傲地挺了挺胸,我倒要看看这关你怎么过。 却听此时秋仁甫道:“不,不用检验,舒瑶必是我女儿无疑!” 有许常德做说客,他怎能再验舒瑶,莫说他心里早已认定舒瑶是自己的女儿,纵使舒瑶不是,他也得认下这个女儿。 许常德站了起来,“秋局长,既然已拿到注意认舒小姐,为赌悠悠众口,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免得舒小姐认祖归宗后再落人口舌!” “是,是,许老您说的对!” 听到许常德的话,秋仁甫赶紧鞠躬答应,“那……既然这样,来啊,去把海妈妈喊来!” 海妈妈是府里的老人,秋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当年舒燕琬生产,她就陪在旁边,也曾见过舒瑶身上的那块胎记,让她来检验,最有说服力。 很快,海妈妈便赶来了,她已经年逾七旬,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是老人了,走起路来慢悠悠的,手也抖得厉害,秋仁甫只得喊来她儿媳妇,婆媳两人一起来检验舒瑶。 当然,除了海妈妈婆媳,刀白莲、丰振芬妯娌也一起进了里间。 里间里,舒瑶被四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 她心情复杂,有些难为情,更有些慌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肋骨位置有胎记,此刻,她真想一走了之。 可真若是走了,可真就让舒家的各位舅妈、表姐难堪了,怕是连许常德也给得罪了。 最终,舒瑶咬紧牙,开始解扣子。 她今天穿的是斜对襟的盘扣贴身素色小褂,被这么多人围着,她有些紧张,手指有些出汗,她费了好大劲才解开扣子,大红色的肚兜跃了出来,轻轻撩起,露出了腹部洁白的皮肤。 海妈妈走上前,用布满皱纹的手在舒瑶腹部指了指,然后上半身往后,眯着眼仔细看着,她生怕有错,又喊来儿媳妇,两人嘀嘀咕咕半晌,最后朝刀白莲行礼,“舒家奶奶,可以了!” 刀白莲跟丰振芬对视相望,转身出了里间,海妈妈留下儿媳妇伺候舒瑶穿衣,自己也跟着刀白莲两人先走了出来。 “恭喜大小姐回来!”儿媳妇欢天喜地地朝舒瑶行礼。 恭喜我回来?这么说我身上的确有胎记,我怎么不知道。 “大小姐,我给你系扣子!”见舒瑶没反应,海妈妈这个儿媳妇又赶紧说道,她不等舒瑶回话,便直接上来,轻轻帮舒瑶把肚兜理平顺。 “这位嫂嫂,你们刚刚果真在我腹部看到了胎记?”舒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的念头。 “那还有错!”海妈妈儿媳妇满脸笑容,暗道,这大小姐还真有意思,竟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胎记,“说实话,知道大小姐您身上有胎记的人不再少数,这些年啊,更陆陆续续有人假冒来认亲!” 舒瑶哦了一声,问:“这么说,来认亲都是您跟海妈妈来检验吗?” 海妈妈儿媳妇“嗯”了一声,“哎,每次检验我们都好伤脑筋,又怕来认亲的是假冒的,直接检验打草惊蛇,又怕真是大小姐找回来,我们检验伤了感情,所以啊,每次有人来寻亲,我跟我婆婆都以要帮她做新衣服为由,趁着给她量尺寸时,偷偷检查胎记!” 假借做衣服量尺寸之名,检查胎记! 海妈妈儿媳妇这话,犹如一记耳光甩在舒瑶脸上,她记起许攸宁找来做旗袍的刘师傅给她量尺寸的事。 呵呵,原来参加舞会是假的,给自己做旗袍也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自己却全当了真。 此刻,舒瑶心底对许攸宁仅存的一点情谊,彻底荡然无存。 她早该想到,既然已经做好旗袍,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测量尺寸。 亏她当时还为许攸宁的举动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海妈妈儿媳妇却未察觉到舒瑶情绪的变化,她继续说道:“现在可好了,大小姐您回来了,我跟婆婆啊,以后也不用陪着那些冒牌货演戏了!” 她边说话,边系好了舒瑶小褂上的最后一颗扣子,“瞧瞧,大小姐真有太太年轻时的风采,这普普通通的小褂,穿起来也跟天仙似的!” 言毕,她朝舒瑶行礼,转过身来,挑开了里间的门帘,“大小姐,咱们出去吧,老爷还在等着您呢!” 正厅里,陈芳菲已经上前把秋盛誉扶了起来,为讨好秋盛誉,她把自己跟舒瑶曾经的关系快速说了一遍,并信誓旦旦以她跟舒瑶共同生活近十年的经历保证,舒瑶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秋盛誉听到这个消息,总算可以微微放心,他垂头站在秋仁甫身后,只等着舒瑶出来,扬眉吐气,毕竟若不是他坚持要验明身份,父亲肯定被那贱人诓骗了。 秋盛誉心想挨打就挨打吧,只要在戳破这个叫舒瑶的贱人的真面目后,父亲更加信任我,一切都就值了。 这时,舒瑶缓缓地从里间出来。 秋仁甫朝着海妈妈点头,示意她可以说验身结果了。 海妈妈颤颤巍巍地往前一步,“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舒小姐就是当年太太带走的大小姐!” 纵使秋仁甫不在乎舒瑶是不是自己的真正女儿,但听到海妈妈这么说,他还是长吁了一口气:“果真?” “回老爷,是真的,大小姐左肋下确有胎记,老爷若还心存怀疑,可自己验明!”海妈妈笃定。 她话音刚落,秋仁甫还没出声,秋盛誉却迫不及地地跳了出来,他冲着海妈妈厉声质问,“胡说!大胆老奴,究竟收了那贱人什么好处,竟敢诓骗我爹!” 海妈妈在秋家工作几十年,自诩做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今日竟莫名被秋盛誉这般侮辱,当下气得脸色涨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剧烈咳嗽着,“大、大少爷,我奴未曾受过任何好处,舒小姐肋部确有胎记!” “有胎记!呵呵!一派胡言!”秋盛誉冷笑着,他一把拽过陈芳菲,“她跟舒瑶曾是表姐妹,还一起在白家当过丫鬟,最清楚舒瑶身上有没有胎记!” 秋仁甫斜眼看着陈芳菲,觉得这女的有些眼熟,好似在香城见过。 陈芳菲吓得一哆嗦,不由地后悔起自己刚刚为讨好秋盛誉多嘴,但只要不让舒瑶得逞,她愿意成为秋仁甫的眼中钉,“奴婢是大少爷身旁的丫鬟,我舅舅曾是舒瑶的继父,我有她同在白家做过丫鬟,一起身后多年,共同洗过澡,一张床上睡过,我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保证,她身上没有半点胎记!” “看来你跟舒瑶积怨颇深啊,竟用性命保证!”秋仁甫冷笑道。 “奴婢确实跟舒瑶又积怨,但此人狡猾多端,真不想您因此被骗!”陈芳菲跪在地上,一脸的虔诚。 “呵呵,还真是个忠仆!”秋仁甫又是一阵冷笑,他瞥眼看向海妈妈,“海妈妈,您说说吧,舒瑶身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是!”海妈妈气得护着心口,她努力平复心情,“回老爷,舒瑶小姐身上的确有胎记,这胎记位于左肋下方……” “一派胡言,你这老巫婆,还敢给我胡言乱语……”秋盛誉怒吼。 海妈妈不为打扰,继续道:“胎记鸡蛋大小,白色心形,大小姐皮肤本就白嫩,故不宜被察觉!” “白色的胎记?”秋盛誉愣住。 莫说秋盛誉,连舒瑶也一愣,她倒是知道自己肋有一块位置比周围的皮肤白一点,那竟是块胎记? 难怪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胎记。 “胡说,胎记哪有白色的!一定是这贱人跟这老巫婆里通外合!爹,你不能被骗啊!” “你给我闭嘴!”秋仁甫喝道,“我女儿身上的胎记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我现在就郑重宣布,舒瑶是我秋仁甫流浪在外的亲生女儿,也是秋家光明正大的大小姐!” “爹!你不能引狼入室啊!”秋盛誉大叫。 秋仁甫却早已经对他厌恶至极,“滚!秋盛誉,你给我记着,我还活着,没你指手画脚的份!” “爹,儿子是为你好啊!” 秋盛誉继续大叫。 却听“啪……”得一声,忍无可忍地秋仁甫一巴掌打在秋盛誉脸上,他“嗷”得大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手捂着脸颊,惊恐地看着父亲。 此刻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触碰到了秋仁甫的软肋。 秋仁甫不在多看儿子一眼,拉着舒瑶走向许常德,“许老,今日若没有你,我们父女也不会团聚,几日后,我将在府里举行宴会,届时会向沪上父老,介绍舒瑶,还望许老赏脸啊!” 许常德一拱手回礼,“这是自然,我到时定会参加……” 他得意地笑着,对自己今天能让秋、舒两家重归于好甚是满意,他摸了摸下巴,刚要继续说话,却听秋家仆人匆匆来报,“老爷,许家公子来了!” 许攸宁来了,也好,也好,今天我与舒瑶相认,许常德也在,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这把舒瑶跟许攸宁的大事定下来。 秋仁甫默默想着,他转过身,却见许攸宁大步而来。 他本要拉一下舒瑶,示意女儿上前迎接,却在看到许攸宁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后停止了动作。 那女子穿着改良版的旗袍,俏丽又不适庄重,紧紧跟在许攸宁身后,面带焦急,一看就跟许攸宁关系不一般。 秋仁甫皱眉凝视,良久后,方才认出这女子竟是都华股份有限公司吴炳义的女儿吴璇颐。 许常德一看儿子带着吴璇颐一起来,心中分外喜悦,他顿时眉飞色舞,拉着秋仁甫,指着吴璇颐,小声道:“秋老弟,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吴小姐,是我儿子的未婚妻!估计是听说我来做说客,担心我,才一起来的!” 吴璇颐是你儿子的未婚妻! 那舒瑶又是什么! 秋仁甫表情复杂地看向许攸宁。 第130章双重打击 纵使刚刚跟舒瑶相认,但在秋仁甫心中,舒瑶早已是自己的女儿。 他盯着许攸宁,眼中冒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光明,他恨不得一个健步上前,逮着许攸宁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玩弄舒瑶的感情,但理智告诉他不允许这么做。 “瑶瑶,你放心,爹爹会替你做主的!”秋仁甫拉了一下舒瑶,并朝着许攸宁而来的方向走了一步。 舒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早已认定许攸宁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所以他带着吴璇颐出现在自己面前,舒瑶也没有好意外的! 她一再地说服自己要冷静,但鼻尖还是一阵阵发酸,眼眶也跟着发热,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没事!”她抿着唇,挤出两字,随后便鼓足勇气看向许攸宁的方向。 舒瑶看来的那一瞬间,许攸宁愣了一下,他不敢看舒瑶,知道对不起她,可他对此无能无力。 许常德自然不知许攸宁跟舒瑶的事,此刻的他还沉浸在儿子带吴璇颐前来的喜悦里,并未察觉到儿子骤然间的变化,哈哈哈,臭小子,前几天还表现得对吴小姐不搭不理,今天竟带着她来找我,还说不满意。 “攸宁,来来,这位是秋局长,想必在香城你早就认识了!”他张开双臂,示意儿子上前,待许攸宁站到他面前后,他朝舒瑶抬了抬下巴,“这位舒瑶小姐,是秋局长刚刚相认的女儿,听说也是从香城来的!不知你认识吗?” 许攸宁的心犹如被石头一阵阵撞击着,他早该想到,秋、舒两家见面是为了什么,早该想到,来这里必然会跟舒瑶见面,可他还是贸然来了,站在舒瑶面前,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解释,但所有的所有,又想是石头一样,堵住他喉舌,让他发不出声音。 反倒是舒瑶更平静:“自然认识,我能负责丽都舞厅,还多亏了许司令成全!” “原来报纸上说的丽都舞厅就是舒小姐负责的啊!”许常德赞叹道,他再次摸了摸下巴,“刚刚我还在琢磨秋局长在哪见过舒小姐,原来是在丽都啊!真是可惜啊,父女经常相见,却不能相认!” 许常德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撮合舒瑶认祖归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秋仁甫是越听越糊涂,他本以为许常德今天来做说客,是因为舒瑶即将成为他儿媳妇,怎么听来听去,许常德压根对自己儿子在香城跟舒瑶的种种毫不知情啊。 他想来想去,终于还说开了口:“许老,我有一事想问,不知……” “但说无妨……”许常德痛快答应。 秋仁甫深吸一口气,“许老,自从您定居沪上后,从未给任何人当做说客,今天缘何来撮合秋、舒两家?” 许常德微微一下,那表情好似再说,原来你要问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我之所以要撮合你们两家,追根究底还是为了舒瑶小姐!”随后,许常德便把他晨练时,被人撞进护城河里,舒瑶在去拜访史密斯先生的路上巧遇,奋不顾身挺身相救的事娓娓道来:“若不是舒小姐,估计此刻我就带在医院里了,在救命之恩面前,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秋仁甫听完,不由地反问,“是哪些莽撞小厮所为,把您撞到河里,还不管不顾!” 许常德倒也干脆,一抬手就指向跟着秋盛誉来的那几个穿运动衫的年轻人,“就他们咯!” 秋仁甫眼斜过去,那几个年轻人吓得身子一躲,几乎要跪下:“老爷饶命,我们也是奉秋少爷的命令去护城河的,撞到许老先生实属意外啊!” 是儿子让他们去护城河的? 今天方琦乘坐人力车去了史密斯先生那,史密斯先生的工作室就在护城河旁。 秋仁甫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勃然大怒,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秋盛誉脸上,“你个败家玩意!” 秋盛誉“嗷”得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七八个下人上来,把秋盛誉抬走,按照秋仁甫的命令送完了郊区外庄上。 混乱过后,刀白莲、丰振芬等人上前来道别,舒轻语有些呆愣地看着许攸宁,那日在秋仁甫府邸的宴会上,她可是清清楚楚听到许攸宁说舒瑶是自己未婚妻的,怎到了沪上一切都变了呢。 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就这么没了…… 舒轻语有些不愿接受,她缓步走到舒瑶面前,本是要询问舒瑶是留在秋家,还是跟她们回去,话还没开口,舒瑶朝秋仁甫道:“我来的急,没跟外祖母说,想随舅妈们先回舒家!” 她面上呆滞,没有半点表情,声音也很轻,好似生命弥留之际最后吐字一般。 秋仁甫着实心疼女儿,既然已经父女相认,按常理,舒瑶是不能跟着回舒家的,但他也知她心里难受,所以没阻止,叮嘱舒瑶要好好照顾自己,过几日自己会亲自上门把她接回来。 舒瑶“嗯”了一声,朝秋仁甫行礼后,又朝许常德作揖,随后,便跟着刀白莲一行人朝门外走。 她步履轻盈,走到许攸宁身旁时,还特意停下来点了点头,那模样宛如像是遇到老朋友的从容。 “舒瑶……”许攸宁想拉住她,还未抬手,她早已轻飘飘地从他身旁走过。 许攸宁的手悬在半空中,握不住一缕芬芳,只剩下无奈的惆怅。 吴璇颐看着许攸宁失落的模样,旋尔明白,许攸宁为什么会突然回沪上。 原来是为了这个女子。 她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舒瑶离去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楚。 舒瑶跟着刀白莲等人出了秋家,上了门口等待的人力车。 她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沮丧,可人力车跑起来,风拂过她的脸,眼泪不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上世,她未曾亲自确认过吴璇颐跟许攸宁的关系。 今生,初次见到吴璇颐,就听闻她是许攸宁的未婚妻。 舒瑶心想,这样也好,可以彻底断了跟许攸宁的关系了。 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可车夫越跑越快,风也越来越急,到最后,眼泪彻底刹不住,在她脸上流成了河。 刀白莲坐在最前面的人力车上,越琢磨越想不明白,女儿明明告诉她,舒瑶是许攸宁的未婚妻,看许常德那么维护舒家,她也接收了这种说法,可为什么许攸宁一出现,他未婚妻就变成了吴璇颐了呢。 是女儿消息有误,还是许攸宁辜负了舒瑶啊。 她转过头,想找舒瑶问个明白,却见舒瑶脸上泪光闪闪,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 四辆人力车带着四人直本舒家,路过裁缝铺,转个弯就看到舒家大门,人力车依次排好,停在门口,付钱、四人下了车。 刀白莲担心舒瑶,上前扶住了她。 丰振芬拉住舒轻语,轻声问:“轻语,我听你娘说,舒瑶是许攸宁的未婚妻,怎又冒出个吴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全香城都知道舒瑶是许攸宁未婚妻,怎到了沪上就变了呢!”舒轻语心正烦着呢,对丰振芬的追问显得有些不麻烦,她推开丰振芬的手,就迈步要往大门里走,忽而一辆人力车风驰电掣般地驶来。 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一把力气,因速度太快,差点撞到舒轻语,多亏了丰振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侄女,“你这人,走路没长眼啊!” 她气得破口大骂。 车夫“嘎”得一声将车停在了舒家门口。 丰振芬以为车夫停下来要找事,一边撸衣袖,一边骂道:“怎?你差点撞到人还有理了是不!” 车夫没动弹,反倒是从人力车上下来一女的。 那女穿着艳丽,烫发,踩着尖尖的高跟鞋,直接大步走来。 “呵呵,还不是一人啊,怎想动手嘛!”未避免伤到舒轻语,丰振芬把她往一旁一推,叉腰等着打架,可让她意外的事,那女子直接穿过她跟舒轻语中间的缝隙,朝着两人身后的舒瑶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丰振芬反应过来,就听“啪”得一声,耳光打在舒瑶脸上。 舒轻语突然反应过来,她喃喃道:“方琦!” “谁是方琦?” “就是秋局长即将娶的媳妇!”舒轻语回答完,便转身去拉方琦。 丰振芬心想,秋仁甫新娶的媳妇就能打人啊,她赶紧拽住了方琦,“你,你怎么打人呢!” 方琦像疯了一般,她挣扎着,用力甩开舒轻语跟丰振芬,再次扑向舒瑶,拉着舒瑶的两条胳膊,瞪圆眼睛,质问道:“舒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舒瑶本就哭红了眼,方琦刚刚那一巴掌下去,她整张脸都红肿了起来。 她知道,方琦一定是知道自己是秋仁甫女儿的事了。 她哽咽一下,半晌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方琦依旧暴跳如雷,“对不起就行了,舒瑶,你怎么这么狠心,亏我还兴高采烈地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还希望你当我娘家人!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变成了我的继女,舒瑶啊,舒瑶,难怪大家都说你好手段,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给我听着,从今天起,我们不是朋友了!秋仁甫的女儿,许攸宁的未婚妻,一下子从丫鬟变成了人中龙凤,舒瑶啊舒瑶,你果真是厉害,你给记住,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 最好的朋友竟然向自己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方琦气得辛苦都要炸了,她指着舒瑶鼻尖发狠道。 “方琦,你听我解释……” “滚,不听……”方琦大吼,她一把推开舒瑶,后退几步上了人力车。 年轻车夫用最快的速度起步,拉着方琦很快驶出了舒瑶的视线。 舒瑶踉跄往前追了几步,只看得方琦彻底消失在她视线里。 舒瑶满脸泪水,只觉得整颗心都碎了,如果说错信许攸宁是她活该! 那认祖归宗她又做错了嘛! 她再也忍不住,瘫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无比清楚的声音从心底传来:她彻底失去了在香城获得的一切。 第131章出手 刀白莲、丰振芬等人围在舒瑶旁边,她们是相劝不知从何开口,想扶起舒瑶,却感觉她如石锤压在地上,最后无奈只好站在一旁任舒瑶嚎啕大哭。 偶有路过家门的乡邻,看着大哭不止的舒瑶满是疑惑。 刀白莲等人只得筑成人墙,免得引来更多人的指指点点。 舒瑶跪地大哭,只觉得那眼泪像夏日午后骤然下的暴雨,止也止不住,她只觉得满腔伤心,却也说不出究竟是因为许攸宁的欺骗,还是因为方琦跟自己的绝交。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她拿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瞥眼看向身旁忧心忡忡的刀白莲等人,轻声一句,“刚刚的事别告诉我母亲!” 说完,她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像没事人似的越过舒家高高的门槛,朝舒于氏的院子而去,留下刀白莲等人面面相觑。 “这丫头,怎该燕琬年轻时一模一样!”丰振芬念叨一句,还想拽着舒轻语询问香城的事。 舒轻语却早已跟在刀白莲身后,迈进了大门。 丰振芬无奈,也只好跟着进去。 这三人离开后,陈芳菲跟白晋轩从胡同口冒了出来。 “少爷,还是你厉害,竟想出提前把舒瑶身份告诉方琦的主意!”陈芳菲忍不住赞叹道。 白晋轩嘴角得意地一撇,“欲治其祸,必先让其内乱!秋少爷今天被责罚,心中定是不爽,这也算是为他排忧送上的大礼……只是没想到啊,舒瑶那贱人弄来弄去竟成了秋家大小姐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白晋轩虽然对以方琦对抗舒瑶的主意很满意,但一想起舒瑶这个害死他母亲的贱人竟然跃上枝头变成了凤凰,白晋轩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 白晋轩抿紧嘴唇,凶狠道:“刚刚秋仁甫说,过几日会给那贱人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你去告诉秋少爷,若想重回他秋家大公子的声望,记得到时参加啊!” 陈芳菲听着白晋轩语气夹杂的恨意,心头不由地为之一抖,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认识白晋轩了,“少爷,你……” “我什么我!你尽管按我说的去禀告秋少爷就行!” 方琦气鼓鼓地回到秋家,刚下人力车,就发现门口多了一辆吉普车,定睛一看,立刻认出这是许攸宁的。 她突然记起在自己打舒瑶一巴掌前,舒瑶那双红肿的眼睛,难道…… 想到这,方琦直奔向正厅。 刚站在门口,他就看到了秋仁甫,还有被迎到上位的许常德,以及坐在许常德下手的许攸宁,以及一位她不认识的女子。 那女子胳膊靠在椅背上,身子靠向许攸宁。 方琦打眼看去,立刻察觉到这女子跟许攸宁关系的不一般。 “方小姐回来了啊!” 许常德有些郁闷,自打儿子跟吴璇颐来后,秋仁甫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整个厅堂的气氛也很诡异,为缓和厅堂的气氛,许常德赶紧跟方琦打招呼。 方琦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大厅,她先是跟许常德打过招呼,走到秋仁甫身旁,“听说舒家人又来闹了?” 秋仁甫“嗯”了一声,“依着舒家人的意思,我已休了胡星娘,你嫁进来后,再也没人敢对你挑三拣四了!” 方琦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瞪圆眼睛看着秋仁甫。 她在等着秋仁甫亲口告诉她舒瑶的事。 “刚刚在许老的帮助下,我与我女儿相认了!”秋仁甫接着轻声委婉道,方琦还是没说话,只是等着眼睛看着,他只得继续说:“我女儿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方琦故作吃惊。 “嗯,是舒瑶!你不是早就觉得我有意在搜集舒瑶的资料嘛,因为她是我女儿啊!” “舒瑶是你女儿啊!” 方琦原以为秋仁甫说出实情后,她会像刚刚对舒瑶那样激动,可真大听秋仁甫说舒瑶是他女儿后,她心里竟没有一点波澜,是啊,不管她怎么闹,都无法改变舒瑶跟秋仁甫的关系。 只要秋仁甫还要娶自己,他女儿是谁,好似也没关系。 方琦的心猝然平静了下来,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打了舒瑶。 若要严格按照辈分称呼,仍旧是舒瑶得喊自己继母。 于是她说道:“我本就与舒瑶情同姐妹,现如今又多了一层关系,这得多大的缘分啊!”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眼神明朗起来,以好向秋仁甫传达自己努力营造出的喜悦。 秋仁甫本是特别担心方琦会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见她用欣喜的眸子看着自己,激动的一把抓住方琦的手,“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生气!一怒之下再做出跟舒瑶一刀两断的傻事!” 方琦有些尴尬。 她的确已经做出跟舒瑶一刀两断的傻事了! 不过,这不能怪她,谁听到自己的好姐妹突然变成自己继女,也会接受不了的。 “我刚刚让管家查了黄历,下月十二是个不错的日子,我想那天办个认祖归宗的仪式,她做了那么多年的舒瑶,也该改回原来的名字秋盛瑶了!琦琦啊,你觉得怎么样!” “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得选个好日子,下月十二就不错!” 方琦跟秋仁甫的大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十六,距离十二只有四天,方琦心想,秋仁甫这是想来个双喜临门,既然舒瑶认祖归宗是个不争的事实,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是个好日子!”方琦应声。 她打过舒瑶耳光的手有些发热,舒瑶肯定很疼吧,方琦后悔不已,暗自琢磨着,她可以借着这仪式跟舒瑶重归于好。 “真是恭喜秋局长双喜临门啊!”在方琦声音落下后,许常德连忙拱手祝贺,他眸光扫过秋仁甫,本想着跟他对视,秋仁甫却眼神一斜,看向旁处,弄得许常德好生尴尬。 方琦有些诧异,秋仁甫为何会不愿跟许常德对视呢。 她正在惊讶之时,却听一清朗女声传来:“真是恭喜秋局长,贺喜秋局长了!” 她寻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是坐在许攸宁身旁的那个女子,“这位是……”她身子朝秋仁甫靠了靠。 秋仁甫冷哼一声,抬头看向许攸宁,“许司令介绍一下吧!” 此刻的许攸宁就感觉自己被在了火上烤,他能感觉的除秋仁甫对自己的怨气。 几日前他在秋仁甫面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向沈涵飞宣誓跟舒瑶是自己未婚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让他如何开口介绍吴璇颐的身份。 “这位,这位……”许攸宁紧皱着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常德把儿子的吞吐看在眼里,不由地着急万分,这么难开口,莫不是还不想接受吴璇颐? 他对吴璇颐满意得不得了,对促成跟吴家的这么亲事也信誓旦旦,恨不得向全沪上宣布,为把这事弄成板上钉钉的事实,许常德赶紧把话茬接了过来:“挺大的人了,这事还害羞上了!” 他故作严肃地训斥了一下许攸宁,而后道:“方琦小姐刚刚进来,那就容老朽来重新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吴小姐,是都华股份有限公司吴经理的千金,也是我儿子的未婚妻。” “什么?”方琦以为自己听错了,毫不掩饰自己的错愕,直接开口反问,“她是许司令的未婚妻!” “是啊!吴璇颐小姐是我没过门的儿媳妇,我打算……” “父亲,你不要说了!” 许常德想说,他要看看黄历,选个黄道吉日娶吴璇颐进门,话还没说完,却被许攸宁给直接打断了。 许攸宁看向方琦,“方小姐,我父亲一直盼着我早日成家,故捉急了些,您可千万不要见怪,我跟吴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许常德会这么介绍普通朋友?方琦冷笑一下。 此刻的她,终于想起,她在舒家门口见到舒瑶时,她满脸的泪水。 该死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在舒瑶最伤心、最需要人开导时,自己竟然打了她! 方琦后悔不已,瞬间如幽魂一般全身无力,秋仁甫赶紧把她扶到座位上。 可这时的许常德依旧没察觉到方琦的变化,他眉头一皱,冲着许攸宁训斥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还难为情了!” 询问许攸宁,他转身看向秋仁甫,“秋局长啊,不知您是找的沪上哪位大师看的日子……”他是想问秋仁甫找谁看的日子,却见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方琦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连忙停止话题,“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问问你那好儿子!我被气着了! 本以为许攸宁是个光明磊落的伟丈夫,却没想到竟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 “方小姐,您到底怎么了?”许常德见方琦不说话,就连秋仁甫也不回话,更是着急,“秋局长,到底……” “许伯父,我看方小姐很不舒服,不如我们先行告退,让她好好休息吧!”眼看着许常德追问个不停,吴璇颐赶紧出声打断。 许常德沉醉于自己的小圈子里不能自拔,她可没那么糊涂,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是许攸宁未婚妻这事,除了许常德乐在其中外,所有人对此都反应激烈。 吴璇颐觉得自己失算了,她本以为许攸宁的单身,所以才主动接近许常德,以好顺理成章走到许攸宁身边,进而与许攸宁合作顺利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但现在看来,她的前期调查忽略了许攸宁早已有意中人这一情况,为确保组织交给的任务尽快顺利完成,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她需要许攸宁先去把个人问题彻底解释清楚。 许常德思来想去,觉得吴璇颐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作揖,告辞。 “方小姐,您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拜访!” 随着许常德一行人的离开,方琦忍不住狠狠朝地“啐”了一口,“仁甫,这事你就这么算了!许攸宁他……” 他可是玩弄了舒瑶! 方琦对视着秋仁甫,试图从他眼眸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秋仁甫抿嘴咬牙,他轻轻拍了一下方琦的胳膊,转身就要出大厅。 “仁甫,你去哪?许攸宁他不娶舒瑶,却当着那么多人宣布舒瑶是他未婚妻,活生生败坏了舒瑶的名声!你得给舒瑶讨回公道啊!” 秋仁甫“嗯”了一声,“我去给沈涵飞打电话!” 第132章礼成 舒瑶是在秋仁甫为自己举行认祖归宗举行仪式的那天早上,才得知沈涵飞调到沪上,还当了管辖南城片区的副局长。 当时的她,站在舒家门口,等秋仁甫派车来接她。 远远地就见一辆吉普车,缓缓地驶来,驾驶座上坐着一位明朗的男子。 舒瑶迎着阳光,看不真切,只觉得这男子好生面熟。 舒轻语站在她的旁边,拿一柄小扇遮挡一下阳光,当认出是沈涵飞后,不由地惊呼道:“表妹,表妹,开车的是沈队长!” 沈涵飞?舒瑶赶紧抬手遮挡阳光,那坐在吉普车里的不是沈涵飞还能是谁呢。 眨眼的功夫,吉普车已经到了舒家门口。 沈涵飞从车上跳下,绕过车头,精气十足地站在舒瑶面前。 比起上一次见面,他消瘦了许多,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好似生过一场大病似的。 “舒瑶……奥不,我是不是应该喊你秋小姐!”沈涵飞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头。 想当初,秋仁甫打听舒瑶时,他误以为秋仁甫对舒瑶感兴趣,私藏了念头,说了谎,以至于不得不用后一个谎话去弥补前一个,到头来反倒闹了笑话,丢了面子。 竟没想到秋仁甫是舒瑶的父亲。 舒瑶对视着沈涵飞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神里虽然依旧带着热烈,却早已不是先前的那种男女之情的火热,心想,他应该是放下了。 于是道:“沈队长,别那么客气,你可以喊我瑶瑶!” “瑶瑶……”沈涵飞喃语一下,这个昵称曾在他嘴边徘徊良久,今日再次提起,心虽有一点抽疼,但更多的却是坦荡,“好,我以后喊你瑶瑶,那,那你也别那么客气了,直接喊我涵飞吧!” 舒瑶含笑点头,笑容明朗如往常。 沈涵飞看在心里,只觉得赏心悦目,却没跟以前再泛起涟漪。 自打那日得知舒瑶是许攸宁未婚妻后,沈涵飞大病了一场,高烧中前世的情景像电影画面似的闪过,他努力回想上辈子与舒瑶的种种,却不得不承认,前世他跟舒瑶有限的相处,全部来自许攸宁的安排。 那一刻,他清楚无比的意识到,今生他跟舒瑶之间,许攸宁仍是无法越过的横沟。 上世,他跟舒瑶止于友情。 此生看来也是如此。 也罢,有些事是真的强求不来,只要许攸宁能好好对舒瑶,他愿意远远地祝福她。 沈涵飞微微一鞠躬,随即转身拉开了车门,邀请舒瑶上车,他很贴心地把手放在车框位置给舒瑶护着头,带舒瑶做好后,方才关上车门,而后驱车向秋家驶去。 舒瑶从吉普车里下来时,不由地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条,原本灰蒙蒙很压抑的秋家,整个院墙都被大红色的绸缎覆盖,用张灯结彩来形容毫不过分。 门里门外更站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舒瑶。 “这就是当年舒燕琬带走的那个女孩?” “看起来倒是跟仁甫有几分相似啊!” “这些年一直有女的找来,这个不会是冒牌货吧!” “别瞎说,指定是验证过,要不然今天会用这么大阵势办什么认祖归宗的仪式!” 看着眼前的阵势,舒瑶有些茫然,看门的小厮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身边,弯腰鞠躬,热情地把她引到门旁的小棚前。 “这是什么?”沈涵飞抬手阻止了小厮的引路,指着搭在门口的小棚子质问。 在香城,主家会在门旁搭这种棚子,用来做接待登记用嘛,怎到了沪上,竟变成了接待他们大小姐的地方了。 “这是专门给大小姐休息用的的,毕竟在没正式认祖归宗前,大小姐是不能进祠堂的!”小厮忙解释。 他把头矮矮地低着,好似很害怕被人看到他长相一样。 秋家这么大,哪还找不出一间让舒瑶歇脚的房子,搭这小棚简直多此一举,沈涵飞心里忍不住嘟囔一句,他虽然被秋仁甫安排去接舒瑶,但说到底也是客,主家的事,他没资格多嘴,只得将深深的疑惑埋进心里。 “那大小姐,您先在这休息,我去通报老爷,仪式很快就开始了!”那小厮一副特别害怕沈涵飞追问的模样,说完这句,竟就转身朝大门外跑去。 沈涵飞更不解了,去通报秋仁甫,不是应该去里面嘛,这小厮咋朝外面跑了呢,难不成,秋家的祠堂在外面。 “涵飞,想什么呢!”舒瑶见沈涵飞盯着小厮离去的方向,忙问道,她边问,边走到小棚前,探头往里看。 因是暂时休息的,小棚的面积自然不大,却是有桌有凳,有水果,为跟这喜庆的气氛相配合,凳子上还铺上了大红包,就连水果也选的是红彤彤的桃子,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棚子太小了,只能容得下一人, 舒瑶喊沈涵飞,一起进来休息。 沈涵飞只得收回目光,转身打量着小棚,呵,这小棚还真是小啊。 舒瑶身形娇小,进去后都赶紧自己转不开身,自己若是进去…… 觉得孤男寡女呆在一室,难免有些尴尬,况且今天又是这么重要的场合,若闹出绯闻不大好,沈涵飞于是摆摆手表示不进去了,他站在了棚外,算是给她当守卫。 舒瑶见这小棚的空间着实有限,便不在坚持,屈膝直接要坐下,屁股这才刚触碰到藤椅,舒瑶就感觉被什么膈了一下,她赶紧站起来,却见凳子的红布下有凹凸。 她刚伸手要揭开红布,却闻身后传来海妈妈儿媳妇的声音:“我的天啊大小姐,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你怎在这里面呢,老爷现在祠堂等着你呢!” 舒瑶有些诧异,不是秋仁甫安排自己在这的嘛,怎还说找不到我! 她收回正要解开红布的手,刚转身走出小棚,海妈妈这儿媳妇一把就拽住了她,“大小姐快,再不去祠堂可就误事了!” 舒瑶见她急得额头都冒汗了,便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小棚里,赶紧随着她朝祠堂赶。 沈涵飞见状,长吁一口气,心想自己今天的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驻足目送舒瑶离去。 海妈妈儿媳妇却突然转回身道:“沈副局长,您也一起吧!” 沈涵飞摇头:“秋家祠堂那是私人场所,这门外门里围着的人也都姓秋,我一外人……” “沈副局长,这是老爷安排的,您就一块儿来吧!”海妈妈儿媳妇是真的着急,撂下这话就拽着舒瑶朝祠堂赶。 她能不着急嘛,一刻钟前仆人就来通报,说大小姐已经来了,祠堂里便开始点起香火,按照秋家的规矩,所有的仪式都要在这一炷香燃尽之前完成,眼看着香都要燃烧了一半,舒瑶却还没进来,秋仁甫方才让她出来寻找。 到底是哪个不着调的下人,竟让大小姐在那门口用来登记来客的小棚里,若是错过了时辰,谁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沈副局长,您快点啊!”海妈妈儿媳妇边走,边又回头朝沈涵飞道。 沈涵飞琢磨,看来这女仆说的不是假话,否则她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大声说话。 想罢,他便离开小棚,随着舒瑶而去。 也就在沈涵飞转身离开后不久,一道黑影进入小棚,他直奔那铺着红布的椅子,直接撩开红布。 椅子上,赫然放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 祠堂里,烟火渺渺,秋家众位祖先的排位赫然摆放正前方。 一个布满岁月沧桑的莲花鼎里,三炷香正缓缓地吐着烟气。 舒瑶一进门,就被要求跪在了桌前的蒲团上。 沈涵飞则被海妈妈儿媳妇引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 作为外姓人,就这样出现在祠堂里,沈涵飞心自然是忐忑的,当他坐好扫视过祠堂里的众人后,不由地大吃了一惊,因为除了秋仁甫外,就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秋姓祖老,其余的全是沪上有权有势的大佬。 沪上跟香城相隔不足四百里,两地的规矩怎差这么大! 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族里自行解决嘛,怎会邀请这么多外人。 海妈妈儿媳妇见沈涵飞不住地扫视祠堂的众人,忙在一旁小声解释,原来秋仁甫是现在秋家辈分最高的,族里根本找不出他的长辈,而坐在秋仁甫身旁的老者,别看一把年纪了,按辈分他还是是秋仁甫的侄子,待舒瑶认祖归宗后,两人要以兄妹称呼。 但认祖归宗毕竟是件大事,故,秋仁甫便请来沪上有名望的人见证。 听完海妈妈儿媳妇的解释,沈涵飞方才松了一口气,真没想到舒瑶还是萝卜不大,长在辈上。 随着沈涵飞的落座,秋仁甫站了起来。 他踱步走到香案前,接过一旁管家递来的三炷香,双手举过头顶,“吾公原籍西城梧桐,康熙十六年,弃农从军,至沪上,遂为家,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小女,盛瑶,生于辛丑年,即光绪二十七年壬辰月庚辰日,世事无常,随母流浪再无十余年,树有根,水有源,今日归来,拜谒先祖,了全心愿,忘先祖勿怪。” 言毕,举着香,鞠了三次躬,然后把香插进香炉。 管家又上前,手拿三炷香毕恭毕敬递给舒瑶,舒瑶接过来,如秋仁甫一样行了三次礼,起身也将香插进了香炉,随后,又跪回到蒲团上。 这时,秋仁甫的侄子,那个一个六十出头的老者,戴上老花眼镜站了起来,她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族谱,站在了舒瑶面前,却听他哑着嗓子道:“舒氏于辛丑年壬辰月庚辰日,生女盛瑶!入族谱!” 随着他的这声吆喝,却见他快笔急书,在族谱上匆匆书写。 话落笔停。 他将笔递给管家,随后双手呈到秋仁甫面前,在秋仁甫查看后,族谱依次递向坐在祠堂两侧的人,让他们一一查看,算是给舒瑶认祖归宗当个见证。 族谱几经传阅,递到了沈涵飞手上,他仔细查看,确定舒瑶以秋盛瑶之名确实成为秋家一员,方把放心地把族谱递出去。 拿着族谱的手伸出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面,平静的心却又“咯噔”猛得跳了一下。 因为他注意到,许攸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对面。 第133章命案 是的,此刻的非但许攸宁没有坐着,而是一脸垂头丧气。 他毫无生机地站在一位老先生身后,全然没有一个司令该有的霸气。 那老先生是沈涵飞倒也认识,不是旁人,正是许攸宁的父亲许常德。 许常德,当今国民政府总统的老师,其桃李满天下,学生均在政府担任要职,在沪上有着高于常人的地位。 香城是隶属于沪上的县城,“军部司令”不过是为方便管辖而勉强赋予的称呼,在沪上这个遍地官员的地方,香城司令的确不是什么大官。 沈涵飞心想,许攸宁能有资格站在秋家祠堂,多半是占了他父亲的光吧。 但纵使不是凭自己本身出现在秋家,许攸宁情绪也用不着这么消沉吧。 难道,他对舒瑶认祖归宗不是很高兴? 沈涵飞心里嘀咕,不应该啊,上世舒瑶跟在许攸宁身旁那么多年,最终却落得个举枪自尽,不就是因丫鬟贱命,身不由己嘛,现如今她是秋家的大小姐,与许攸宁也算是门当户对,纵使以前当过丫鬟,也好过一直是丫鬟啊。 他回想那日在秋仁甫宴会上,许攸宁搂着舒瑶,一脸骄傲地宣布舒瑶是他未婚妻的画面,那时的许攸宁意气风发,与现状可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难道真的出事了? 沈涵飞压制住好奇,想着过会儿仪式结束找许攸宁问个明白。 在沈涵飞观察许攸宁之时,仪式已经进行到下一步:为舒燕琬正名。 舒瑶是以嫡出大小姐的身份登记在族谱上的,必须记录其生母身份,当年舒燕琬是以“做出不轨事”被撵出秋家的,现如今已沉冤得雪,若想让舒瑶的身份无懈可击,必须更改舒燕琬当年离家的缘由。 经过许常德的一番劝说,舒燕琬终于答应重回秋家,于是族谱上,舒燕琬跟秋仁甫的关系便定为了合离。 既然是合离,舒燕琬自然不需要再向秋家祖先敬香。 两人都站在香案前,只有秋仁甫一人接过香,三拜后将香插入香炉。 如此一来,整个认祖归宗的仪式才算结束。 秋仁甫把香城的各位大佬引向正厅,那里将有丰盛的佳肴等待着大家。 舒瑶与舒燕琬相互搀扶着离开祠堂,走向在外等候的舒家众人。 而沈涵飞,在人群里如鱼穿梭,最后手搭在许攸宁腕上,将他拉到了一旁。 “许司令,看起来,你对舒瑶认祖归宗的事并不高兴啊!” 沈涵飞直接开门见山道。 许攸宁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休息了,此时的他嘴角冒着青色的胡渣,眼里布满了血色,像是一头饿了好几天的恶狼,听到沈涵飞的质问,他无力地抬起了眼皮,“我怎能不高兴!秋局长多了一个女儿,舒瑶多了疼她的父亲,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尽管许攸宁说话时嘴角噙着笑,但沈涵飞就是感觉他有些虚情假意。 “喂,姓许的,别跟我浪费时间,我看得出,你并不是真的高兴!”沈涵飞仰着头颅,质问道,你这该死的家伙,若是欺负舒瑶,我定饶不了你。 “你能看出我不高兴?”许攸宁摇头晃脑,眼神透出一丝不屑,“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高兴!”他看着沈涵飞,见沈涵飞吞吞吐吐,“呵呵”笑了一下,“那让我提示你一下,你有没有想过,本来要在香城接替秋仁甫当局长的你,为什么会被调来沪上,当这个什么南城片区的副局长!” 许攸宁的话,让沈涵飞愣了一下。 为什么会被调来沪上,这个问题沈涵飞还真没想过。 沈涵飞仔细想了一下,“为了不让我给你跟舒瑶添麻烦!” 许攸宁是香城司令,舒瑶若要嫁给他,两人指定会留在香城,自己曾当众表示过对舒瑶的爱慕,为避免舒瑶重蹈覆辙,所以秋局长才动用关系,把自己调到沪上的。 一定是这样的。 “添麻烦,你能给我舔什么麻烦,没听说嘛,沪上下面的军队都要整合,我都不知道自己将被调到哪里,何来你给我们添麻烦!”许攸宁眼睛瞪得通红,语气里充满着戾气,好似随时都会控制不住自己一般。 “那会是……”沈涵飞有些糊涂了,他喃语着,还想再次说出自己的猜测,突然,身后传来一女子声音,“攸宁,你在这啊!” 伴随着这声音,一道亮丽的身影蹦跳地出现在沈涵飞面前,女子一把搂住许攸宁的胳膊,声音清亮,带着娇嗔跟责怪,“人家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啊!” 她紧紧搂着许攸宁的胳膊,脸毫不避讳地蹭着许攸宁的胸膛。 沈涵飞惊愕地瞪圆了眼,怎么个情况! 这女子跟许攸宁关系不一般啊。 “我给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吴璇颐小姐!”许攸宁原本昏沉的眼眸,突然闪出亮光,他看着沈涵飞,那表情犹如再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不高兴的原因! 沈涵飞胸中“噌”得升起一股浊气,女马的!你竟然在沪上有未婚妻,这不是在玩弄舒瑶的感情嘛! “许攸宁,你个王八蛋!”沈涵飞大骂一声,挥起拳头不管不顾地就朝许攸宁脸上砸去。 许攸宁没有还手,硬挺挺地站着,任沈涵飞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脸上。 拳头越重,他的自责就越少一点,许攸宁心想,让沈涵飞来保护舒瑶,这可能就是秋仁甫把他调来的真正原因吧! “不要打了,你是谁,为什么打人啊!”沈涵飞出拳太快,以至于吴璇颐都没反应过来,待她缓过神来后,许攸宁早已被打肿了脸,她大叫着,并上前去阻止沈涵飞,却被一胳膊推倒在地。 “滚开,去你女马的未婚妻……”沈涵飞并未因吴璇颐是女的心生怜惜,他毫不留情面地怒骂着,他一把将许攸宁推倒在地,一手逮着他的衣领,另一手高高抬起:“许攸宁,你今天若不给我说明白,我今天就……” 可还没等沈涵飞把“打死你”三个字说出来,却听“嘭”得一声巨响,紧接着,女子的尖叫声响起。 是枪声! 沈涵飞的胳膊愣在了半空。 许攸宁眼神猝然恢复明亮,他不在麻木地躺在地上,而是一把将沈涵飞从身上推开,站起来,他很快辨别出枪声来自正厅,不做半点停顿,抬腿就朝正厅而去。 舒瑶此时肯定在正厅与秋家男男女女相认,他不能让她出事。 吴璇颐也不在是惊恐失策地小女人模样,她先是快速扫视自己的周围,确定没任何异常后,再次恢复受惊的小女儿模样,边喊着“攸宁你等等我啊!”,边紧随许攸宁前往正厅。 反倒是沈涵飞被枪声弄懵,他瘫坐地上,他先是摸向自己的枪袋,确定自己的枪支完好无损的在身上后,方才爬起来,也朝许攸宁离去的方向跑去。 许攸宁刚到正厅门口,当听到方琦哭天喊地惨叫:“快,快喊医生!来人啊,你不能死啊!”时,许攸宁的心猛地空了几拍。 糟糕,难道出事的真的是舒瑶! 他只觉得眼眶发热,于是皱紧眉头不让眼泪掉出来,本要拨开人群的手一个劲儿发抖,千万不要是舒瑶啊,千万不要啊! 他咬紧牙,最终还是推开人群挤进正厅,当地上那双黑色皮鞋底跳进眼眶,许攸宁悬着的心总送是放下。 这是双男人的鞋,不是舒瑶,太好了! 但放松不过一息,许攸宁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清楚地记起了这双鞋的主人——秋仁甫! 是的,今天秋仁甫就是穿着这双黑色皮鞋。 怎么可能! 许攸宁直冲过去。 青石板上一大摊血,秋仁甫倚在方琦怀里,纵使手捂着心口位置,但血还是大汩大汩往外流,看到许攸宁冲进来,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却未说话,只是无力地朝着舒瑶方向看了一下。 这个眼神,犹如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许攸宁的心犹。 “来人啊,封锁整个秋家!别让行凶者跑了!”沪上警察局局长臧科研今天也有赴宴,在经过短暂的放空后,他迅速恢复冷静,正好沈涵飞赶到正厅门口,于是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的他,自然而然就被派去封锁秋家。 “快去喊医生啊!”方琦久未等到医生,再次抓狂,她大叫着,并欲起身想拖着秋仁甫去看医生,“仁甫,你要坚持住啊,我还等着你娶我呢!仁甫你坚持啊!” 秋仁甫已经开始陷入昏迷,身体越来越沉,纵使方琦依旧用尽全部力气,依旧没移动半点。 “方小姐,你这样会加剧失血速度!”许攸宁上前制止了方琦,他一伸手,拽下桌布,撕成条,绑在了许攸宁的近心端,当年在战场上,张琪救自己时他首先是这么做的。 “来人帮我一下,让他平躺!”许攸宁将方琦拉到一旁,喊来下人帮忙。 方琦目光呆滞,木讷地看着许攸宁,“许司令,你得救他啊,你得救他啊!” 许攸宁简单观察了一下,子弹直穿秋仁甫心脏,活命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二十,尽管这样,他依旧安慰方琦:“没事的!” “仁甫,你可不能有事啊!”方琦瘫坐在地,抱着秋仁甫的头哭诉道。 一刻钟后,沪上荣军医院的救护车赶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秋仁甫抬上了救护车。 谁都没有注意到,秋盛誉在一片混乱里,挤出正厅,朝后花园走去。 第134章请配合调查 荣军医院里。 抢救室外坐满了人,秋家除去舒瑶母女跟方琦外,一同来医院的还有秋仁甫的二姨娘卢锦跟她儿子秋盛阁。 作为秋家大少爷的秋盛誉却不见踪影。 许攸宁远远地站着,他紧皱眉头看向舒瑶,几经犹豫最终没有上去,发生这种事,她心里定也不好使吧。 吴璇颐站在许攸宁身旁,见他眸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舒瑶身上,心里泛起酸意,面上表现的却是一脸平静,她轻声说道:“情深缘浅,我若早知你有心上人,也不会答应家里这么安排了!” 听她这话,许攸宁眼神终于从舒瑶身上收回,他看着吴璇颐,眼神带着质问:是家里安排,还是你自己安排! 当然,他只是那么看着,并未把这心里话说出。 从某种意义上说,吴璇颐是他的上级,他不能质问,任何关于任务的命令。 于是许攸宁换了个话题,“枪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吴璇颐一怔,对许攸宁强行转变话题有些不适应,“据在场人说,枪手要袭击的对象是舒燕琬,秋仁甫为了救他,才被枪击!” “这么说,他是看到凶手了?”许攸宁得出结论,而且除了秋仁甫,定还有其他人也看到。 吴璇颐点头,“据说,已经抓到藏匿在花园的凶手了!至于行凶原因,还不明朗!” 哒、哒、哒…… 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在这空旷的走廊上,每一步听起来都让人心惊胆战,等候在抢救室外的众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却见脚步的来源是一队穿着整齐的警察,为首的竟然是沈涵飞。 他面色凝重,眼神飘忽,空洞地看着走廊尽头。 他走到舒瑶母女面前,停下了脚步,朝着两人十分痛苦地敬了一个礼,“舒瑶,有些事,需要你随我们去警局调查!” 舒瑶看着他,他的眉头紧锁,眼神瞟向旁处,不敢跟自己对视,直觉告诉她,沈涵飞让自己去警察,绝非调查那么简单。 “好……” “不好!”舒瑶刚要答应,舒燕琬却直接打断了她,“沈队长,杀手本来要袭击的是我,我去警局协助调查,我比瑶瑶更清楚!” 她松开舒瑶的手,上前抓住了沈涵飞的手腕,“沈队长,咱们走!”她也察觉出沈涵飞目光里的游离,明白女儿若是真的离开,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燕姨,您这样我很为难!”沈涵飞用另一只手握住舒燕琬的手腕,轻轻施力便拿开了她的手,“您放心,舒瑶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那就是真的有事咯! 舒燕琬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沈队长,您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涵飞咬着牙,不知如何回答舒燕琬的问题。 舒燕琬张开胳膊,横在舒瑶面前,“沈队长,您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舒瑶跟您走的!” “燕姨,你……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秋局长出事我们都很难受,我们要尽快查明真相啊!”沈涵飞纠结道,他对视着舒燕琬,发现她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于是只好撇头看向舒瑶,“舒瑶,你看……” 舒瑶没有说话,只是从身后拽了一下舒燕琬。 舒燕琬明白女儿是什么意思,她没有立刻让开,而是短暂思考后,才往旁边退了一步,“瑶瑶,我不放心你啊!” 舒瑶笑了笑,她明白母亲这话什么意思,凶手当时是要枪击母亲的,却被秋仁甫救下,按照捉凶的正常流程,应该找母亲询问她是否有仇人才对。 现如今警方跳开母亲,直接找到自己,定是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 “涵飞,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舒瑶没有使用敬称,而是直接称呼名字,她是在用朋友之态祈求沈涵飞告知真相。 “这个……好吧!”沈涵飞攥了攥拳头,终于抬头对视上舒瑶的眸子,“我们在秋家后花园捉到了凶手,据他供述,是你雇佣他杀害秋局长的!” 他这话一出,舒瑶瞬间愣在原地。 她的脸登时变得苍白,无比清楚地意识道,她被陷害了! “不可能!”舒燕琬再次抓住了沈涵飞的手腕,“沈队长,凶手的目标明明是我,秋仁甫是为救我才被杀的,我是舒瑶的娘,她怎么可能雇凶杀人呢!” “燕姨,我明白您说的,但事情发生的太快,除去您跟秋局长,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凶手当时的目标是您,所以……!” 沈涵飞甚是为难,他相信舒瑶不会买凶。 “所以,在秋局长醒来之前,我们要调查舒瑶!”他吞咽一下,最后加重语气表明他必须要带走舒瑶。 “这么说,如果秋仁甫不醒的话,就目前证据,只能证明瑶瑶买凶杀的目标是秋仁甫!”舒燕琬读懂沈涵飞话里的意思,她几近绝望地说出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实,“不可能,瑶瑶不可能买凶杀人!” “有什么不可能,她已经认祖归宗,成为了秋家的大小姐,目的已经达到,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早就听说,这是个妖女,回来第一天,父亲就死了!”秋盛阁突然大叫起来。 他指着舒瑶,“就是她,就是她杀了父亲!” 他的吼叫,彻底地激怒了沈涵飞,“给我闭嘴,我们警方还在调查中,你瞎嚷嚷什么!” 秋盛阁张张嘴,还想再说话,但看着沈涵飞那几乎要爆炸地脸,他最终还是低下头不说话。 “舒瑶,咱们走吧!”沈涵飞身体侧到一旁,给舒瑶认出路来,“你放心,凶手虽然指认了你,只要秋局长醒来,还是有希望的!” 但几乎是随着他这话落下,紧闭许久的门被人拉开,随后护士走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本要随沈涵飞离去的舒瑶赶紧转回身,却见方琦已经扑了过去,她抓着护士的胳膊,“我是,我是!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站在远处的许攸宁跟吴璇颐也走上前。 根据原本的计划,秋仁甫也是他们筹集资金的伙伴之一,他的出事,无疑打乱了两人的全部计划。 “节哀吧!”护士淡淡吐字,随后转身又进了抢救室。 “不!”方琦仰头大哭,“不可能,仁甫不可能离开我,他说要娶我,他不能说话不算数!”此刻她犹如被万剑刺穿身体,最终无助地趴在地上,哭声相称整个走廊,恨不得哭破整个天地,只要秋仁甫能活过来。 哭着哭着,方琦猝然停止哭泣,下一刻,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如恶狼般扑向舒瑶,“是你,是你害死仁甫的!” 眼看着她就要扑到舒瑶身份,整个人却横在了半空,许攸宁一只胳膊拽住了她,“方琦小姐,我知你对秋先生的去世很伤心,但你也不想秋先生死不瞑目吧!” 方琦的身体很明显僵了一下,她在空中挣扎一下,许攸宁把她放了下来,她整个人已经呈现痴呆模样,先是傻傻地看了一眼许攸宁,随后又看向舒瑶,眼珠滚动一下,接下来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如疯子一般不住的呓语:“我真傻,我真傻,傻傻地相信你,傻傻地跟你做朋友!我真傻!傻得还想帮你找回幸福,你真厉害,直接给了我个釜底抽薪!” 舒瑶知道她是有多希望嫁给秋仁甫,知道她多担心秋仁甫不要她了,再她距离婚礼不足四天的时候,秋仁甫却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彻底抛弃了她,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世上。 她的脚犹如灌了铅,没走一步都举步维艰,尽管这样,她还是移动到方琦身旁,若打我几巴掌能好受一点,她愿意让方琦痛贬她一顿,“方琦……”她颤抖着嘴唇,僵硬着身子弯下腰,未等靠近方琦,却被人从身后拽了起来。 “你若真心疼方琦,现在就去把事情弄清楚!”许攸宁冰冷地声音响起,他用力拽住她的手腕,再一用力,舒瑶整个人便撞向了沈涵飞。 沈涵飞赶紧扶住舒瑶,“许攸宁,你别太过分!” “我过不过分不牢您评价,你若不能帮她洗冤,对不起秋先生,便是过分!”许攸宁没好气地反驳,他的眸光很冷,如同刀刃,他的声音很大,甚至盖过了方琦的哭泣,整个长廊都响彻他的咆哮。 沈涵飞被他的吼叫弄得有些懵,仿佛被人用木棒当头敲了一棍子,他用力深呼吸几次后,方才恢复理智,“舒瑶,咱们走吧!权当为了秋局长!” 明明他是执行者,但这话时分明带着祈求。 舒燕琬赶紧再次捉着女儿,宛如舒瑶一经离去,也会像秋仁甫一样不复返。 舒瑶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不会有事的!”说完,她便转身随沈涵飞而去。 她路过吴璇颐,上下打量了一下,当意识到吴璇颐正在仔细观察自己时,朝她露出一抹微笑。 吴璇颐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心底突然浮出一个声音:上辈子,我见过这个女子。 第135章审讯 秋仁甫毕竟是即将去南京就职的官员,他的死在沪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迫于各界压力,局长臧科研亲自出马督办此案。 舒瑶随着沈涵飞一到达警局,就直接被带去了审讯室。 虽然是白天,但审讯室里故意弄得黑漆漆的,一盏明晃晃地灯直射向舒瑶,臧科研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说!你是为什么要买凶杀人!” 舒瑶被震得身体抖了一下,“我没有买凶!” “没有买凶,人赃并获,还想赖账!”臧科研把眼瞪得活似张飞。 沈涵飞不相信舒瑶会买凶杀人,他坐在臧科研身旁,用手遮了一下嘴,小声问道:“局长,人证有,这物证……” 他觉得臧科研为破案,是在故意诈舒瑶的口供。 臧科研眼睛一斜,朝着身旁的副手一抬下巴,不一会儿副手拖着一柄手枪走来,臧科研拿过来,重重扔在桌上,“舒瑶!瞪眼看看这是什么!” 毫无疑问,这手枪就是臧科研刚刚说的物证。 眼睛被灯直射,舒瑶有些睁不开,她抬手在额头搭个凉棚,勉强能看清楚桌上那枪的轮廓。 可她哪里见过。 “不认识!没见过!”舒瑶干脆地回答。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臧科研,若不是许常德给舒瑶求情,就拿凶手的指认,他完全可以把她就地正法。 “没见过!这不是你给行凶者的手枪嘛!”臧科研再次拍着桌子,“我告诉你,已经有秋家的仆人指认,曾看你接触过这枪!” 我接触过枪?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舒瑶紧紧地抿着唇,脸上尽是不服输。 “不承认是不!我告诉你,别以为偷偷摸摸干的事没人发现,认祖归宗不急着去祠堂,反在门口接待宾客的小棚里磨蹭!说,这枪是不是你放在红布下的!” 臧科研怒视着,刺眼的灯光打在舒瑶脸上,他恍然看到了秋仁甫的影子,但越是这样,他心中的愤怒就越是难平息,到底是如何歹毒的女子,竟对亲生父亲下这种毒手。 小棚座椅下的红布! 舒瑶顿感当头一棒,她确是发现那红布下有凸起,藏得竟是手枪! “是那守门的小厮!”舒瑶猛地站起,冲着沈涵飞大声道:“是那小厮引我去小棚子的,是他算计我的!” 臧科研不解地问沈涵飞:“什么小厮?” 沈涵飞眉头紧锁,旋尔恍然大悟,没错,是那小厮,他本就觉得舒瑶被安排到小棚里是件很奇怪的事,竟是被人故意设计过。 “就是她进秋家后,被一看门的小厮指引进了那小棚,那小厮说,是沪上的规矩!”沈涵飞站起身来,朝着臧科研严肃地敬礼,“臧局长,舒瑶是冤枉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看门小厮,秋局长已经西去了,不能让刚刚认祖归宗的舒瑶也蒙冤啊!” “胡说,什么蒙冤不蒙冤,她就是凶手!”臧科研丝毫不给沈涵飞面子,他伸出手指在沈涵飞面前点了几下,“我知你在香城跟她有渊源,但这里是沪上,讲得是法……” “报告!” 臧科研还想继续教训沈涵飞,审讯室外,一洪亮声传来,一个警察站在了门口,“报告局长,许老先生来了!在您办公室等着呢!” 臧科研知道许常德来做什么,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他只能指向舒瑶,“来人,把她先给我关起来!” 言罢,他狠狠地甩了一下衣袖,拂袖离去。 “哎呀,许老先生,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啊!”见到许常德,臧科研迅速换上一副谄媚,他谦卑地坐在许常德面前,一抬头,见许常德身后还站着一年轻人,考虑这应该就是许常德的儿子,那个在香城当司令的许攸宁。 于是抬身要朝着许攸宁抱拳行礼,随后指引许常德坐在长椅上,亲自接过茶壶来斟茶。 许常德倒也不客气,端起臧科研倒的茶,亲抿一口后直接开门见山说:“我来呢,自然是为了秋家事!” 臧科研倒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略显尴尬地皱了皱眉:“许老先生,我知是您促成的秋、舒两家的和好如初,这叫舒瑶的女子也是在您的撮合下认祖归宗!但现如今人赃并获,许老先生,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而是……还望您不要为难我啊!” 臧科研话都说成这样了,换做旁人定会知趣离开,但许常德是谁啊,一个超级自负的老学究,一个自认为眼光异于常人的老者,他不允许被人质疑自己的眼光,听到臧科研这么说,他重重地将茶盏放回茶几,“你只知我是秋、舒两家的说客,可知我为何要撮合这两家的恩怨!” 这个臧科研还真不清楚。 他看向许常德。 许常德继续道:“几天前,我在护城河边跑步,却不幸被撞进河里,舒瑶姑娘不顾个人安慰,一跃跳进河里,救我性命,我不相信,一个连陌生人都能挺身而出的姑娘,会做出买凶杀父的事!” 臧科研眉头紧锁,许常德说的不过是自己对舒瑶的感觉,压根算不得是什么证据。 却听许常德又继续道:“要说买凶杀人,我倒是觉得另一人可做出这荒唐事!” “谁!”臧科研赶紧追问。 “秋盛誉!” “不可能!” 许常德眉头一皱,“怎么不可能!我之所以被撞进护城河,就是那秋盛誉想对方琦下手,误把我撞进河里,他胆大包天,竟敢对父亲的未婚妻下手,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较之舒瑶,他更有嫌疑!” “许老先生,你说的这些,只能说明秋家大少爷对父亲娶妻一事有怨言,无法证明他有买凶杀人啊!” “胡说!秋盛誉都有动机你们不去查,竟把毫无动静地舒瑶姑娘给抓了,我问你们,她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就把自己爹杀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反观秋盛誉,本以秋家大少爷生活多年,突然冒出个嫡出的大小姐,为名为财,他都有作案动机,你个警察局长,竟然连这点也想不到!真是气死我了!” 许常德说道激动之处,就差要拍桌子了,许攸宁赶紧弯身制止住父亲的疯狂举动,许常德气得直接站起来,一甩衣袖夺门而去。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许攸宁赶紧起身周旋:“臧局长,舒瑶是父亲的救命恩人,他才这么着急,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他说完,看向门外,却见许常德竟一人直奔门外,坐上吉普车,气得满脸通红! 臧科研见状,忙回答:“许公子言重了,许老先生是重情重义之人,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哎,重情重义是好,就怕他一时冲动,再跑去南京!这老爷子,年纪越大越难让人捉摸了!”许攸宁故意这么说,他斜眼看向臧科研,果真,臧科研紧张地搓手,许攸宁赶紧又说道:“臧局长,可否让我见一见那舒瑶,我与她在香城毕竟主仆一场,若能早点让她招供,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啊!” 依着规矩,当下这个时候嫌疑人舒瑶是不能见任何人的,但臧科研真害怕许常德会跑去南京给舒瑶说情,他思忖片刻,“好,许少爷,这边请!” 许攸宁随着臧科研而去。 审讯室旁的小间里,乱糟糟的稻草扑满地面,盛夏时分,不见阳光的小间里很是闷热,汗味、骚味混在一起让人作呕,舒瑶紧靠着门口站着。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赶紧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去,但很快,她又退离。 因为门外,走来的是许攸宁。 “许少爷,你请……”警察打开门,伸手往里引了一下。 “多谢!”许攸宁一拱手。 那警察倒也识趣,还礼后,走到了走廊尽头。 许攸宁抬腿要进去。 却听舒瑶冰冷声音传来:“许司令,高抬贵脚!还是不要进这污浊之处,免得带着气味回去,被您未婚妻责怪!” 许攸宁不停,径直迈步进去。 却见舒瑶干脆利落地后退到小间一角:“许司令,你好自为之,若还要靠近,我现在就去找臧局长招认!” 刚刚相认的父亲被枪杀,我被指认为凶手,许攸宁你竟在这个时候出现,这是想逼我去死嘛! 她的态度很强硬,语调却带着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走廊里又是一阵脚步声,随后便传来沈涵飞的叫吼:“许攸宁,你来这做什么!” 他冲进房间,却见舒瑶站在小间墙角,认定是许攸宁逼迫。 他想起许攸宁前脚承认舒瑶是他未婚妻,后脚就找了那个吴小姐,当下气不打一出来,挺身上前将舒瑶护在身后,“你干什么,许攸宁,你不要太过分!” 许攸宁知,自吴璇颐将他唤醒之日起,他跟舒瑶之间就再也不可能发生任何事,从那刻起,舒瑶便成了他心口的一颗刺,任这颗刺化脓、留疤,他都无能为力。 但他唯独不能眼睁睁看着舒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救她。 他慢慢地往后退,最后站在门口,“沈涵飞,你也不希望舒瑶蒙上这不白之冤吧!” “这是自然!”沈涵飞怒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好,既然不想,把你们到达秋家后发生的事都告诉我,我来找凶手!” “你?”沈涵飞不信。 许攸宁不再说话,只是把手背在身后,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沈涵飞的方向看着,仿佛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躲在身后的舒瑶一般。 不一会儿,如他所想的那般,舒瑶伸手推开了沈涵飞。 “好,我告诉你,我能想到的所有事!” 舒瑶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低着头,不愿相信,在许攸宁那么欺骗过自己后,还要接受他的救赎。 但心底却有个声音清清楚楚告诉她,重生一次,她不能不清不白、糊里糊涂地死了呢。 她得活下去,顶着她秋家大小姐的头旋,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第136章使诈 夜半三更,沪上郊外一庄子里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胡星娘眼眸透亮地倚在炕上,自打被秋仁甫休了后,她便大病一场,好不容易病好了,却落下个昼夜颠倒的毛病,天色越暗,她越是清醒。 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滤着这些年跟秋仁甫的种种,心中不由地痛骂这个狠心人,跟他过了半辈子,到来了,竟被休了。 她原以为给人当姨娘是下贱命,现如今却连着下贱命都不留给她。 一想起今天秋仁甫要把认下舒燕琬生的那个贱人,过几天还得娶方琦进门,胡星娘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这自古都是只听新人笑,没人在乎旧人哭,她设计陷害赶走了舒燕琬,本以为仗着自己生下秋仁甫的长子能做秋家的大太太,但到头来,连姨娘都没得做。 现如今,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只要秋仁甫还认自己儿子,待儿子彻底掌家后,自己也不担心回不了秋家。 舒燕琬离开沪上那么多年,都能在秋家族谱上留上一笔,自己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想着想着,不由地想到了儿子,仪式白天早已举行完,他怎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胡星娘不由地担心起来。 隐约中,她听到门口有人敲门,猜想定是秋盛誉回来了,忙不迭地下炕,刚穿上鞋子,却听侧房有人开门,陈芳菲那个丫头去开门了。 于是胡星娘不在着急,她穿好鞋子,在门口等着。 她听陈芳菲把人迎了进来,却左等右等不见儿子进来,耐心丧尽,她连忙挑帘看去,却见来人随着陈芳菲进了屋,但看背影却不是儿子。 浪蹄子,竟敢偷人! 胡星娘怒骂,她披上长褂,悄无声息地出门,直奔陈芳菲住的侧屋,刚要踹门,却听屋里两人在说话。 侧屋里。 陈芳菲把白晋轩引到炕上坐着。 “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秋少爷呢!”陈芳菲语气透着不解,她边伺候白晋轩,边往门口方向看看。 白晋轩从怀里拿出烟膏,示意陈芳菲拿烟杆来,“甭看了,秋少爷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啊,怎么了?”陈芳菲也猜出白晋轩半夜三更突然来这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紧张,秋少爷没事,倒是秋局长没了!” “什么!”陈芳菲一惊,递向白晋轩的烟杆差点没拿稳。 白晋轩不瞒大喝:“慌什么慌,又不是你爹你娘没了!”他一把拽过陈芳菲手里的烟杆,陶醉似地猛吸了一大口:“芳菲啊,今儿咱们的大仇可算是报了!” 报仇?陈芳菲更是不解,她的仇人是舒瑶,白晋轩的仇人也是舒瑶,难道…… “少爷,你是说舒瑶……” “没错,就是那贱人,现在被当成弑父的凶手关在大牢里!”吸了大烟的白晋轩眼神变得迷离,他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跟主人似的直接躺在炕上,“跟我斗,贱人,拿命来吧!” 陈芳菲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我跟你说啊,杀手是我找的,本是要杀死舒燕琬的,贱人害死我娘,我就让她娘血债血偿,哪曾想,呵呵,秋仁甫竟然给挡了枪,真是有意思啊!”白晋轩头脑有些飘,他呵呵一笑,“说起来,舒瑶那贱人能进监狱,还得好好谢谢秋少爷!” 原来,杀手在误杀秋仁甫后,白晋轩顿感不妙,四处寻找凶手时,却得知秋盛誉已经给做了妥善安置,买通凶手将买凶者说成舒瑶。 他除掉了舒瑶。 秋盛誉也会顺利拿到了秋家的家产。 如此一来,可真是一举两得。 白晋轩想着又狠狠地抽了一口,他朝陈芳菲招招手,“你过来!” 待陈芳菲靠近后,白晋轩一把握住了她的下巴,狠狠地握着,宛如再用力一点便能揉碎,“秋少爷正忙着分家产呢,你好好给我伺候他,否则的话,我就让你跟舒瑶一样,莫名其妙吃了官司!听到没有!” 听到白晋轩的威胁,陈芳菲心头揪作一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晋轩,他的双颊深深凹陷,面无血色,整个人瘦得像骷髅一样的,陈芳菲不敢想象,这就是她当成信仰的大少爷,简直是魔鬼! 但末了,她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门外,胡星娘早已腿脚发软,眼泪如倾盆大雨一般哗哗往下淌,秋仁甫死了? 秋仁甫怎么死了呢? 一时间,她各种心思涌上心头,又悲又喜。 悲得是,自己相伴秋仁甫二三十年,到死,自己都没见他一面。 喜得是,秋仁甫一死,舒燕琬生得孽障也进了监狱,秋家万贯家产不就由自己儿子处置了嘛。 胡星娘在门口思忖便可,最后没有惊动陈芳菲,像没事人似的回了自己屋,只等着天亮,找来儿子问个究竟。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天亮时,等来的却不是儿子,而是一整队穿着整齐的警察。 胡星娘只披了件长褂,就被警察从屋里揪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我又没有犯错!你们凭什么抓我们!”胡星娘大叫着,挣扎着,被扔到了院子里。 她抬起头,却见陈芳菲跟白晋轩也被带到了院子。 陈芳菲还是穿着昨天那件素色对襟袄,未着胭脂,素面朝天,见胡星娘趴在地上,紧走疾步要上前搀扶,却被她骂了回去,“装什么装,都是你这扫把星惹来的麻烦!官爷啊,我什么也知道,我没犯罪啊!” 她扑向沈涵飞,大叫道。 “吼什么吼,没说你犯错!” 沈涵飞怒吼一声,吓得胡星娘赶紧住嘴,头一耷拉,暗道我们没犯错你来做什么。 却见沈涵飞一插腰,冲着身后的警察道:“来人啊,挨个屋给翻!” “不能,你们不能翻,这庄子,老爷送给我了!你们凭什么翻!”胡星娘从地上趴起来,横身拦住正要去翻家的警察。 “凭什么,就凭秋盛誉住在这!”沈涵飞头一扬,抬手示意手下继续行动。 尽管沈涵飞表现得很大义凛然,其实心里也慌成一团。 他是按照许攸宁的指令来庄子上的。 舒瑶详细把她昨日到达秋家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说给许攸宁听,从莫名其妙被小厮引到小棚,再到她发现红布上的凸起,甚至连秋仁甫是如何推开舒燕琬挡下那枪,都详细说了出来,后来许攸宁又去秋家找来了打扫花园的佣人,详细询问了警方在后花园里抓住凶手的情景。 当得知,秋盛誉也曾出现在后花园,许攸宁又联系父亲曾说过秋盛誉试图谋害方琦的事,他便把案件的突破口定为了秋盛誉,并命令沈涵飞今天一早前去郊外庄子。 “若能找到秋盛誉最好,若找不到他,也一定得诈出他的去处,只要确定秋盛誉跟枪杀案有关,我就能保证舒瑶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许攸宁笃定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但他真的能确保舒瑶没事吗? 沈涵飞心存怀疑,但最终,他还是定了定神,冲着胡星娘再次吼道:“你让开,否则一起带回警局!” 胡星娘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随着他的这声吼,白晋轩跟陈芳菲,一时也没了方寸。 这白晋轩本因昨晚吸食了大烟头脑昏昏沉沉,随着沈涵飞这声呵斥,他瞬间会来了精神,他担心自己神志不嘉听错了,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直到清晰地看到沈涵飞脸上写满愤怒,方才确定自己不是幻觉。 因为秋盛誉在这,就得来搜查这里? 难道,警方已经调查到秋盛誉了。 不可能啊!他在警局前等了半宿,确定舒瑶必死无疑,方才离开。 怎么睡了一觉,就调查到秋盛誉啊。 沈涵飞眼一瞥,终于注意到陈芳菲跟白晋轩,见这两人,一个下人打扮,一个少爷装扮,暗道是这秋盛誉还有什么一奶同胞的兄弟嘛,往前一步问道:“你们昨晚住这?” 可等两人抬起头,沈涵飞认出这是白晋轩跟陈芳菲时,心咯噔一下,这两人可以算是舒瑶在香城数一数二的仇人了。 他可算是明白许攸宁为什么非让自己来这庄子,暗道是今儿可算是来找了。 沈涵飞连忙收起脸上的惊愕,假装对两人出现在这并不意外,“香城待不下去了,跑沪上来投靠秋盛誉了啊!” 白晋轩早已被自己的猜测吓傻,呆呆地点点头。 “那你们收拾收拾,该回香城回香城,该去哪去哪吧,这里啊,留不住了!” “什么叫留不住了!”胡星娘冲到沈涵飞面前,“警察先生,你跟我说明白,什么叫呆不住了,我儿子呢!” “你儿子,秋盛誉吗?他因涉及秋局长枪杀案被抓了,别以为秋局长去世,家产就是他的了,弑父孽子,罪大恶极!” 胡星娘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儿子的确是涉及秋仁甫被杀一案的,但他不是主谋啊,凭什么要抓他! “我儿子是冤枉的!”胡星娘跪在沈涵飞面前,她先是不住地磕头,待额头泛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后,突然记起了什么。 胡星娘猛地抬头,指向身后的白晋轩,“警察,是他,是他买凶杀了老爷嫁祸给舒瑶,不嫁祸给我儿子的!” “是他,是他啊!跟我儿子没关系啊!”胡星娘匍匐着,一把逮住白晋轩的裤脚。 啊哈,还有意外收获。 沈涵飞眼眸一斜,没再说话,只是一抬手示意警察把白晋轩跟胡星娘都待走,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话。 许攸宁,果真是厉害! 第137章十万两银子 舒瑶站在审讯室的小间里,整整一晚,她都这么站着。 昨天,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许攸宁。 一早,沈涵飞特来想她报信,根据许攸宁的安排,他要私自带队出去,成败在此一举。 舒瑶默默地祈祷着沈涵飞的凯旋。 清晨的阳光透过小间窄窄的窗户透进来,给这昏暗的小间带来了难得的生机。 铿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小间的门被推开。 沈涵飞喜悦的声音传来:“舒瑶,凶手抓住了!许攸宁还真是厉害!” 舒瑶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抬起头,很想也冲沈涵飞微笑一下,可嘴角刚刚上扬,眼泪就落了下来。 许攸宁又一次救了她! 可她,却不没有一点想亲口说声谢谢的冲动!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对许攸宁的恨竟然荡然无存。 她突然明白,这世间的恨,不全是撕心裂肺,有一种恨,就是带着生疏,远远地看着,淡淡的告别,微微挥一挥手,此后再无瓜葛。 许攸宁,再见! 不,再也不见! 于是她冲沈涵飞笑笑,随着他径直朝外面走去。 在路过审讯室门口时,她看到白晋轩带着镣铐,一脸颓废地坐在那。 看见舒瑶出现在门口,他挣扎着就要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朝着舒瑶吼叫着,他试图冲过来,却被身后的警察重重按住。 舒瑶看着白晋轩,没有一丝吃惊。 在得知秋仁甫是替母亲当下那枪时,她隐约就猜出此事跟白晋轩脱不了关系。 这世上,跟自己有杀母仇人的,也只有白晋轩了。 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秋仁甫为什么会奋不顾身替母亲挡枪,他不知一直对母亲有怨言嘛! 警察局等候室外,母亲跟舒家人早已等待那里多时,见舒瑶出来,舒燕琬飞扑上来,抱住她便大哭起来。 舒瑶搂着母亲,轻声安慰着。 刀白莲跟舒轻语等人见此状,无不拿手帕擦眼泪。 突然,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是谁?谁把嫌疑人放出来的!” 臧科研刚上班,见舒瑶被放出来,不由地大惊。 正在给舒瑶办理释放手续的警察上前,颤颤巍巍回答:“是沈副局长,他、他已经捉到真正的凶手了!” “什么真正的凶手,她不就是真的凶手!”臧科研不信,并要上前去抓舒瑶。 舒燕琬护女心切,一把将舒瑶藏在身后,手指向审讯室方向:“臧局长,真凶就在里面,莫不是你故意想拉我女儿垫背!” 舒燕琬当年在沪上算是个风流人物,臧科研自然认识,被曾经的女神这么怒目相向,他有些恼羞成怒,他大声说道:“案件还有诸多疑点,不能就这么放了人,来啊,把舒瑶给关起来!” “你敢!”舒燕琬护住舒瑶。 在她行动时,刀白莲、舒轻语也围住了舒瑶。 “真是反了啊,好啊,一个个真是厉害,来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臧科研说着,就要亲自上前来抓人,突然,又一声凄厉地女音传来:“饶命啊,救命啊!” 胡星娘泣不成声地冲进警局,一见到臧科研,就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瘫坐在地,“臧局长,我儿子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那个白晋轩做的,是他买凶杀了老爷,与我儿子无关啊!” 臧科研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立刻明白那个“白晋轩”就是舒燕琬刚刚说的真相。 可这跟秋盛誉有什么关系,他昨天一整晚都跟秋盛誉在一起,就秋家财产如何分配的事讨论着,直到今天早上方才分开。 秋盛誉信誓旦旦给他打包票,说秋仁甫的死跟他无关,他才决定跟秋盛誉合作,待舒瑶的罪行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他便能拿到十万两银子。 他一脚将胡星娘踹开,“什么冤枉不冤枉,关秋盛誉什么事!”他伸手就要继续去拉拽舒瑶。 刚移动没几步,腿就像灌了铅一样难受。 臧科研低头一看,胡星娘竟然又抱住了他的腿,“臧局长啊,我儿子真是冤枉的,你不能不管他啊,你得救他啊!” “狗屁冤不冤枉!”臧科研大骂,“你先找你儿子把事情问清楚来再来烦老子!”臭娘们,胡搅蛮缠,当着舒燕琬,你要把老子的十万两银子弄飞不成。 “找我儿子问清楚,好啊,好啊,臧局长,我儿子就被关在警察局,你带我去找他!”胡星娘终于松开臧科研的腿,她从地上爬起来,拽着臧科研的衣袖就往审讯室方向走。 “找你奶奶个腿!”臧科研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疯子,简直一疯子!”秋盛誉还在醉春楼姑娘怀里酣睡,你跑我这要什么人! 胡星娘呆住,一时弄不明白臧科研什么意思。 “娘!”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喊,随后就见秋盛誉急匆匆地跑了起来,他一把将胡星娘跩离臧科研身旁,“娘,这大早上的你不在家呆着,跑警局来瞎闹腾什么!” 原来,秋盛誉一早从醉春楼回郊外庄子,却见庄子四门大敞,不见人影,打听过后,才知母亲、陈芳菲连同白晋轩被带去了警局,昨晚,臧科研已经向他保证,会尽快让舒瑶伏法,因此他也没往旁处想,只以为他们是被要求去当证人的。 但现如今看看这局面,好像要混乱的多。 “儿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胡星娘抱着秋盛誉大哭起来,“我就说,都是那个白晋轩惹出的麻烦,他若不买凶杀人,又怎么牵连到你!” 秋盛誉一下子傻住了,“娘,你说什么?白晋轩怎么了!” 忽然,他眼前出现一道年轻身影,不是舒瑶又是谁。 这贱人怎么出来了! 他再次回味着胡星娘刚刚的话,母亲说,警方到庄子上捉人,最后捉住了白晋轩。 “娘啊,娘啊,你怎么这么傻啊!”秋盛誉差点哭起来,他高高举起手,恨不得给胡星娘几巴掌,但末了,这巴掌还是落在了自己脸上。 舒瑶不除,秋家的财政落不到自己手里啊! 秋盛誉这几巴掌“啪啪”得打在自己脸上,胡星娘再次傻了,“儿子啊,我的好儿子,你打自己做什么啊!” “你说我打自己做什么,那个贱人毫发未损的回来、她回来了啊!”秋盛誉指着舒瑶,面上笑着,却被哭还难看。 “啊……你是说!”这下胡星娘可算明白了,她先是呆愣一下,随后直接扑向沈涵飞,一把抓着他,拉到臧科研面前“臧局长,冤枉啊,是,是他,他带队冲进我家,说我儿子被抓了,他,他诈我!” 差点到手的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臧科研疼得肉疼,一听造成现在这局面的竟然是沈涵飞,当下大怒,“沈涵飞,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民宅!这里不是香城,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的,来人,把他的警服给我脱了!” 沈涵飞刚到沪上不久,根基本就不稳,他的靠山秋仁甫又死了,臧科研处罚他自然毫无压力,他怒火着,上前一巴掌就扇下了沈涵飞的警帽,宛如那朝堂上的皇帝打点官员的顶戴花翎一般。 臧科研嘴里的“法制”只针对旁人,他自己却是不折不扣地土皇帝行径。 沈涵飞知自己擅自带队行动是违法了纪律,但只要舒瑶没事,他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臧局长,我一心想抓拿杀害秋局长的真凶,现如今真凶已经捉拿归案,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好一个接受任何惩罚!” 臧科研越想越生气,十万两银子就这么一眨眼飞了,他还指望着这钱去还高利贷呢,怒不可遏,臧科研扭头掏出手机,直直地就顶在了沈涵飞头上。 “毙了你!”臧科研毫不遮掩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沈涵飞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门外,许攸宁陪着许常德缓缓走了进来。 咳咳…… 许常德故意咳嗽了一下。 臧科研拿枪的手抖了一下。 “臧局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许常德迈步进来,站在了舒瑶身旁,他见臧科研正拿用手枪顶着一个年轻人的脑袋,不用地吃了一惊。 “一早听犬子说舒瑶小姐沉冤得雪,老朽还有些不敢想象,看来这是真的,早就听闻臧局长是江湖上有名的‘妙手神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只是……这好好的,怎么还动上枪了呢!” 臧科研被架在了半空,他的手有些发僵,良久后,他才缓缓地收回枪,“许老来的正好,我正就秋仁甫遇害一案进行内部调查!” 他表情严肃,全然看不出一点因十万两银子付之东流的郁闷。 “内部调查?”许常德看向臧科研,“臧局长,老朽可否多嘴一句!”在臧科研点头后,许常德转身一指许攸宁,“你自己跟臧局长说!” 许攸宁“嗯”了一声,上前朝臧科研一鞠躬,“臧局长,今天一早我来过警局!” “哦?”臧科研有种隐隐地不祥预感。 “我发现了关于秋局长遇害的证据,特来报案!”许攸宁接着说道,“沈副局长听完,认为非同小可,便立刻调集警力前去捉拿要犯,据我所知,调集二十人以上警力,需您批准,我见沈队长走的匆忙,定是未经过您允许,所以,今早特请求父亲与我一起来找您说明!” “真凶已经缉拿归案,沈队长也算戴罪立功了!”许攸宁说着就又是深深一鞠躬。 臧科研脸都发紫了,他不傻,自然明白许攸宁这番话是给沈涵飞的擅自行动做解释。 他狠狠地咬着牙,好一个带功立罪,老子的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第138章家产 许常德的亲自出马,让臧科研再无回天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瑶办完释放手续,与舒燕琬相互搀扶着离开警局。 他有心想把火气撒到沈涵飞身上,却因许攸宁亲自来当证人也只得当众责骂了几句。 臧科研是越想越生气,借他高利贷的曹爷这几日天天打电话来催账,昨晚还望他姨太太院里仍了几个爆竹,吓得小媳妇是又哭又叫,搅得他在醉春楼都没乐呵够。 臧科研只感觉脑袋都快爆炸了,本以为能顺利拿到十万两添上这窟窿,没想到半路竟然飞了! 他看着秋盛誉母子,眼中竟是杀机,他怎么甘心银子就这么飞了呢! “来人啊!把这女人给我关起来!”臧科研指着胡星娘,命令属下来抓人。 “臧局长,这是怎么了,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关我娘做什么啊!”秋盛誉赶紧护住母亲。 “干什么!你说呢,胡星娘窝藏凶犯罪大恶极!” 臧科研不跟秋盛誉浪费口舌,他嫌属下动作慢,自己大步上前,亲自给胡星娘带上了手铐,“秋盛誉,你最好聪明点!” 他面露恶相威胁。 随后,便直接带着胡星娘去了审讯室。 秋盛誉在身后紧跟几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娘被关了起来,他自然听懂了臧科研是什么意思。 自己这是上了贼船这是下不来了! 他愣在远处半晌,最终拿到了主意:跟臧科研的合作,还得继续下去。 舒燕琬拉着舒瑶的手,与舒家人一起出了警局。 刀白莲等人一块上了马车,舒瑶想扶着母亲一起上车,却被舒燕琬拒绝。 她把舒瑶拉到一旁,小声道:“瑶瑶,这几日若不是许老爷恩典,我也不能随便离开,但我身份不比以前,不能随你们回去!你且代我劝慰外祖母,待我有时间,便回去看她!” 舒瑶知道,母亲是说她已卖身于许家的事,握着舒燕琬的手不由地紧了一份,她恨不得当下跪倒在地,眼泪在眼眶里徘徊良久,最后哽咽着声音道:“都是我这个当女儿的不孝,让母亲一直为我担心!” “我的好女儿,母亲的命都是你的,只要你一切安好,我做什么都行!”舒燕琬抱着舒瑶,轻声安慰着,她反过来抓住舒瑶的手,轻轻用力,反而把她推上了马车。 “嫂子,今天我是请假出来的,还得回许家教书呢,你们先跟瑶瑶回家!”舒燕琬冲着朝她伸来手的刀白莲喊道。 刀白莲有些意外,暗道现如今舒瑶都认祖归宗成为秋家大小姐了,虽说秋仁甫死了,但他留下那么多金山银山,就是分一点给舒瑶,也够她们娘俩过完这辈子了,哪还用得着舒燕琬去许家教书啊。 她本要张口劝舒燕琬不必在乎许家,却又想着,今天舒瑶能全身而退多亏了许常德父子,虽说舒瑶曾救过许常德,虽说许攸宁有负于舒瑶,但恩是恩,过是过,没法混为一谈。 于是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她冲舒燕琬挥挥手,叮嘱自己照顾好自己,随后便放下了门帘。 舒燕琬目送娘家的马车离去,一转身就看到许常德跟许攸宁父子从门口出来,便垂立墙边候着他们。 许攸宁抬眼看去,只看到马车绝尘而去,再看舒燕琬静候在墙边,很明显是在等着他们一起回许家,当下不由得满心惆怅。 他弯身把父亲扶上了车,关上车门后,抬头看向舒燕琬,他刚要走向她,舒燕琬却主动走来。 “许司令,这是要回府嘛?”舒燕琬上前行礼,随后便做出要随车跑回去的样子。 许攸宁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掏出一张纸,塞到了舒燕琬手里。 他转身就要上车,却被舒燕琬一把拽住,“许司令,你这是……” 舒燕琬当然知道这纸是卖身契。 可正因为这样,她越不能不明不白的接收。 许攸宁本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卖身契还给舒燕琬,被她这一拉,只得改变策略,他赶紧透过车窗向父亲言语有事要处理,便拉着舒燕琬到了路旁。 “许司令,你若是想通过归还我卖身契来让舒瑶宽心,那还是拿回去吧!”舒燕琬一反常态,没有平日里对许攸宁的客气,眼神里反倒是透着一丝倔强。 许攸宁语塞,终究是他对不起舒瑶,他本想通过归还卖身契的方式让自己的内疚少一点,但舒燕琬毫不客气地戳破这点,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强硬地把卖身契塞进舒燕琬手里,“自今日起,我们许家不用你了,你还是回自己家吧!”说完,在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转身便朝吉普车走去。 看着许家车子离去的方向,舒燕琬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女儿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上的了台面的身份,却再也不可能跟许攸宁有任何关系了。 她能清楚感觉到女儿的伤心,但感情的事是最不能强求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事难料! 她紧紧地攥了攥卖身契,收拢一下心情,走小巷直奔舒家而去。 许攸宁坐会吉普车,紧挨着父亲而坐,他抬抬手示意司机发动车子。 吉普车摇摇晃晃驶离警局,看着路旁慢慢往后退的绿树红墙,许攸宁痛苦地皱紧了眉头,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好奇舒瑶的身份,纵使她就是丫鬟出身,至少能毫无顾忌地相见。 现如今,她变成了可以跟自己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而自己,却彻底失去了她。 “咳咳!”许常德咳嗽起来,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故意。 许攸宁赶紧舒展眉头,恢复平静看向父亲,“父亲,您不舒服!” 许常德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他目视前方,悠然道:“说说,你跟舒瑶小姐的事吧!” 自己的儿子许常德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他高傲、不羁,自从成年后,从未因求过自己,而今天一早,他竟央求自己陪他到警局走一趟,表明看来,他是为了那个沈涵飞解围,但许常德也看出来了,儿子这是为了能让舒瑶顺利离开警局。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若不是他强逼着儿子跟吴璇颐相亲,说不定,舒瑶会是他的儿媳妇。 许攸宁只觉后背发凉,明白父亲这是察觉到自己跟舒瑶的关系了,刹那间,他感觉自己是做了坏事被家长责罚的孩童,他很想抱着父亲诉说自己的苦衷,让父亲打他一顿、骂他一顿,他也能心安,但末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哽着声音:“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儿子这一语顶万言,许常德明白自己的猜测便是真相。 许常德自诩一辈子都光明磊落,但这一刻却满腹的自责,他意识到,自己的倔强跟冲动,给舒瑶这苦命的姑娘造成了新的不幸。 “舒瑶的事,你就不要再多过问了,一切由我来弥补吧!” 真凶归案,不日枪决。 故人西去,世上已无念。 夏日高温,尸体不易久放,待南京方派来抚恤人员后,秋仁甫便出殡了。 出殡后,舒瑶没有住在秋家,暂时住在了舒家。 天气越来预热,大舅偶尔能弄来写冰块,给外祖母送些去,其余的都送到舒瑶房间。 她靠着冰盆坐在矮榻上,看着窗外纹丝不动的竹叶,脑中总时不时想起第一次见秋仁甫的画面,那时的自己觉得他特伟岸、特高大、特魁梧,现在想来,这些词汇本就是属于父亲的词汇。 舒轻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见舒瑶看着窗外出神,嘴巴张了好几次也没出声。 最后还是舒瑶感觉到身后有人影,这才转过头来。 “轻语表姐,您什么时候来的!”舒瑶站起身来,将舒轻语拉到了矮榻上。 却见舒轻语眼眶红红,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泪珠,暗道指定又是被大舅妈责骂了。 这几日舒轻语想回香城,刀白莲却不准:“要回也得等关向天来请!咱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多你一人还是养得起的,犯不着回香城当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又受气又受累的,还不把你当人看!”舒轻语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却又想孩子想得厉害,只得终日以泪洗面。 “表妹,你还回香城吗?” 果然,舒轻语一落座就直接提到了香城。 舒瑶没说话,只是摇头。 舒轻语长叹一声,“瞧我问的,姑姑在沪上,表妹你自然也不会回香城的!有娘在,哪都是家,只是可怜我的道儿了!” 一说起自己儿子,舒轻语就又开始掉眼泪:“我在香城,好歹还能看着他,若向天熬不过老太太,哪天在三媒六聘娶个正房娘子,我的道儿可就真的没好日子过了!” 关向天在遇到舒轻语前,是结过婚的,妻子是香城大户魏家的长女,不幸的是魏氏过门没几日便一命呜呼了,随后,关向天认识了舒轻语,再后来,舒轻语怀孕了,舒家、关家便操持着婚礼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把舒轻语未婚先孕的事告诉了魏家,魏家认定两人在魏氏没死前就勾搭上了。魏家人不依不饶,闹了个翻天覆地,最后还是关家承诺舒轻语以姨娘身份进门,才平息了此事。 虽说关向天一直没在娶妻,但姨娘终究是姨娘,纵使生下儿子,舒轻语的身份也低人一等,若她一直在沪上不回去,就她婆婆那脾气,迟早会催着关向天娶妻的,到时可怜的就是她的儿子了。 “哎,虽说现在是民国了,但祖宗留下的规矩可有好几百年,嫡出跟庶出到底不一样!”舒轻语不住地摸着眼泪,那模样宛如关向天真的已经娶了新妇一样。 “又有几个人能像秋盛誉那样,敢不顾祖宗礼节,所有家产都拦自己怀里……” 舒轻语本意是想宽慰自己,这庶出也能有大把家产拿,但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赶紧抬头看向舒瑶,却见舒瑶眉头紧锁,瞪圆看着自己。 舒瑶问:“表姐,你刚刚说秋盛誉……” 第139章讨要 舒轻语一愣,明白舒瑶还不知道这几天秋家发生的事。 “表妹,你还不知道吧,秋盛誉这几天正分家产呢!除了二姨娘卢锦跟她儿子秋盛阁,其他的姨娘都被撵了出来,可怜她们安稳了前半生,现如今倒落了个颠沛流离!” 秋仁甫出殡那天,族里各位长者,还有那天为自己认祖归宗做见证的沪上政要们,皆表示,会在给秋仁甫上完五七坟后再讨论分家的事,秋盛誉竟这么快出手了。 “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其余姨娘也是秋……我爹明媒正娶进来的,她们生的孩子也是我爹的子嗣,凭什么把人给撵出去!”舒瑶愤怒出声。 “可不是,想那七姨娘方茹多骄傲的人,若不是被她嫂嫂容不下,也不至于去秋家做姨娘,现在可好了,秋仁甫一死,可怜她儿子才三岁,娘家回不去,秋家留不得,昨晚听说在桥下窝了一晚上,也就得亏是夏天,若是冬天,那还不把人冻死!这秋盛誉真不是个玩意!” 舒瑶很是气愤,“族里的长者就容得秋盛誉这么胡闹!” “哎,能怎样,几个姨娘去找族中长者,他们却以辈分低不便处理秋仁甫的家事,让姨娘们去报官,姨娘们到了警局,那个臧科研又说这是家务事,让她们找族里长老处理,又把球给踢了回来!依我看啊,多半秋盛誉已经打点好,两头没人管这事,最好家产都落了他手里,只是可怜了那些没成年的孩子啊!” 舒轻语说着说着,就又想到了她儿子,眼泪就又止不住往下流。 舒瑶忙起身劝说,正说着呢,舒燕琬推门进来。 舒轻语赶紧擦干眼泪,起身让座,“姑姑,你找表妹有事吧,那我先走了!”她匆匆施礼,没做停留,转身便走了出去。 舒燕琬也没寒暄,看着舒轻语离去的背影,轻声感叹一句“苦命人”,便拉着舒瑶坐回窗前矮榻,“瑶瑶,你还记得你父亲临死前说的话嘛!” 自从秋仁甫为救她身亡后,舒燕琬发现这些年自己对秋家的恨好似一下子消失了,她不再抵触秋仁甫是舒瑶父亲,甚至几次还故意喊舒瑶“盛瑶”,舒瑶也迫于她的改变,将对秋仁甫的称呼改成了“父亲”。 人都已经死了,恩恩怨怨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我自然记得,父亲弥留之际的确曾说过他财产里有方琦的一份!”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哎,若咱们不回沪上,就不会把白晋轩招来,若他不来,你父亲也不会死,他会高高兴兴地迎娶方琦,他那几房姨太太也不会流落街头……” 舒燕琬的语气吞吐,但舒瑶也听出来了,她是在把秋仁甫那几个姨太太流落街头的事归到自己身上。 舒瑶心里略有异言,但到底没直接说出来,只是提醒道:“母亲,行凶者是白晋轩,把她们赶出来的是秋盛誉!”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方琦……她还年轻啊,这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昨晚,她流落街头,差点被几个混混给……瑶瑶,你的那份财产咱们可以不要,但是不能让方琦下半辈子无依无靠啊,她把自己所有的依靠都给了你父亲啊……” 舒燕琬说着,紧紧地握住了舒瑶的手,“咱不能不管她啊……” 方琦是舒瑶的软肋。 纵使枪击案发生这么多天,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方琦那双通红的眼。 舒瑶沉默了。 她是应该为方琦做点什么。 “可是,母亲一旦我出现,怕是在世人眼里就是为财而来,我……”毕竟,她才认祖归宗,就发生了枪击案,在沪上老百姓的传闻里,自己早已被阴谋论了无数次。 “为财就为财,这人荒马乱的世道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舒瑶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豪爽的声音。 紧接着,刀白莲便挑帘进来,她朝舒燕琬抬了抬下巴,“嘿,你果真在这!” 舒瑶赶紧起来给舅母请安。 刀白莲手一挥,“咱又不是什么大户,不用那么多规矩……她大姑,许老先生来了,在前厅等着你们娘俩呢!” 许常德来了? 舒瑶心头一惊,一时想不出他为何而来,再看母亲,她却早已起身,朝门口而去,那副模样,好似早已知道刀白莲会来喊她们一样。 于是舒瑶赶紧收拾一下,与母亲跟着刀白莲去了前厅。 许常德是一个人来的,见到舒燕琬母女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舒瑶上前行礼,眼睛一撇,却见桌上的茶盏早已见底,看来许常德一惊来了有些时候。 许常德示意舒瑶一起落座,他先是寒暄一番,随后直奔主题:“昨晚夜归,路过华婷坊,见方琦小姐被人调戏,遂将她带回了家,今早询问,方才知道秋盛誉已经瓜分家产,除去二房秋盛阁母子获得部分家产外,其余的皆落入秋盛誉口袋!舒瑶小姐,不知这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秋盛誉狼子野心,早就觊觎秋家财产,现如今父亲一去世,便迫不及待暴露目的,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徐老先生,你是想插手秋家的事?”舒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舒瑶虽然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但许常德也没感到意外,不直面回答,这方才是聪明女子所为。 “确实,舒瑶小姐,您终究流着秋家的血,顶着秋仁甫嫡长女的头衔,又未成年,没出嫁,他留下的财产理应有你一份……” 许常德看着舒瑶,察觉到她要插话,忙抬手制止,“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我知你不在乎钱财,但你要为方琦还有那些没成年的弟弟们想想啊,你难道想自己过的苦日子,再让他们过一遍吗?” “舒瑶小姐,不,应该称为秋盛瑶,你父亲在世时,便容不得秋盛誉作威作福,现如今他已西去,身为秋家嫡长女,你怎忍心让他死后不得安宁,你怎忍心让你那些弟弟流落街头啊!若是那样,你岂不是跟秋盛誉那厮一样混账!若早知这样,我断不会撮合秋、舒两家和好如初!” “秋仁甫啊,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一时冲动,你怎会丧命啊!”许常德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掉眼泪。 六七十岁的老人,哭得鼻子一把眼泪一把的,不一会儿竟浸湿了帕子。 舒燕琬也跟着在一旁落泪,哽咽着还说着自责的话。 舒瑶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记忆里,许常德不是一个爱掺和别人家事的人,她记得上世,他的一个学生家与邻居发生争执,想请他去做说客,都被他装病拒绝了,怎会对秋家的事这么关心。 还有母亲,她向来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子,若不然也不会蒙冤离开家乡十余年不归。 就这样两个有着分明性格的人,竟然都一起劝说自己去争夺秋家的猜测。 舒瑶心头涌起疑惑。 但看两人哭得伤心,她也有些动容,“嗯”了一声,“能否容我思考几日!” 听到她这话,许常德跟舒燕琬方才止住抽泣,两人又自责了一番,许常德方才提出离开。 舒瑶亲自送他去了门口。 舒燕琬见女儿去送许常德,便以头有些疼要回房。 刀白莲看她哭红的眼,嘟囔一句,“你几时变成菩萨心了!”便由着她自己回屋,刀白莲则加快几步随舒瑶去送许常德。 舒燕琬匆匆离开大厅,穿过花园旁的小径,直接回房,她坐在自己炕沿上,拿手护住心口,不住地自责,瑶瑶啊,瑶瑶,女儿也是为你好,全当还他全部恩情吧。 且说,许家这边。 待许常德回来后,家里的下人正忙着给许攸宁收拾行李,自他回沪上,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一个月了,中间他虽然也回过香城,但基本上待几天就回来,看现在下人们忙着打包行李,看样子是要在香城待怪长时间了。 “也不用拿多少东西,北方告急,各部军队面临重新汇编!”许常德拿起自己的茶杯,小口抿了一下,“我听汉卿说,香城也在汇编部队里,你拿走多少东西,到时还得拿回来多少!” 下人们听他这番话,一时不知有些不知所措,纷纷停下来向许攸宁寻求答案。 许攸宁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在乎父亲所言,“从我回沪上就有这传言,现如今一月都过去了,也没见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许常德翻个眼皮,任由下人们打点行李。 客厅,电话铃声大躁。 管家小跑着前去接电话,不一会儿又小跑而来,报一声“是吴小姐来找少爷的!” 许常德没有说话,只是看一眼儿子示意许攸宁去接电话。 “喂,什么事?”许攸宁着实对吴璇颐表现不出热络。 吴璇颐早已习惯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没啥事,听说你下午就要回香城了,作为未婚妻的我,若不打电话来关心一下,未免会有些奇怪!” “就这事?那我已接到你电话了!再见!”许攸宁说着就要挂掉电话,却听话筒里吴璇颐着急道:“你就不问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 “说!”许攸宁不想浪费时间。 “我要去见舒瑶!” 话筒里传来吴璇颐一字一顿地回答。 “不行!”许攸宁几乎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行,上面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钱款才筹集不过半,我必须从秋家拿到剩余的一半!” “吴璇颐,你休想给我打舒瑶的注意!”许攸宁压低声音警告道。 但那端的吴璇颐却早已挂掉了电话。 第140章随你愿 舒家不是什么富足家庭,除去过年过节会有几个短工来帮忙外,其余时候,家里没雇佣任何下人。 吴璇颐到舒家时,正赶上舒轻语从外面回来。 “请问舒瑶是住这吧?” 吴璇颐微笑着问舒轻语。 舒轻语警觉地上下打量过她,立刻认出这是许攸宁回到沪上后找的那个未婚妻。 “你找舒瑶?”舒轻语本能地想说舒瑶不再,但心底又为舒瑶不甘心,几经犹豫,还是领着她到了舒瑶住的屋里。 抢了舒瑶的未婚夫还有脸上门!你这位吴小姐脸还真大! 舒瑶正在提笔写字,自打知道方琦的现状后,她的心便彻底混乱起来,方琦为秋仁甫孤身一人前往香城,却被柳洵云弄进了妓院,好容易可以名正言顺做秋夫人了,秋仁甫却中枪身亡了,莫看舒瑶跟母亲说时强调这事跟自己无关,但说到底,若不是自己认祖归宗,也不会给白晋轩、秋盛誉钻了空子。 对于方琦,还有被撵出来的秋仁甫的那些姨娘跟子嗣们,舒瑶到底是有些内疚。 她提笔写字,只为平复心情。 但终究是强行所为,还是很容易被干扰,这不,吴璇颐跟舒轻语刚靠近她门口,她便察觉到了。 舒瑶身子微微往外一撇,见是吴璇颐,手不由地一颤抖,一滴墨便落在了纸上,如花一样绽开。 “看来,舒瑶妹妹没料到我会来啊!”吴璇颐声音很小,气势却很强大,她不等着舒瑶出来迎接,便直接进屋。 舒瑶赶紧放下手里的笔,把那被墨染黑的纸对折后扔到脚下的废纸篓里,她看向吴璇颐,当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后,不由地怔住了。 因为她手里,拿的竟然是方琦在史密斯先生那订做得衣服。 当时方琦做了两件,一件西式婚纱,一件用来敬酒的改良版的旗袍。 此时吴璇颐手里的是后者。 舒瑶本以为她的到来是因为许攸宁,毕竟香城距离沪上并不算太远,只要稍加用心,便能知道许攸宁跟自己的种种。 但吴璇颐手里的礼服,却分明在提醒舒瑶,她的到来与秋家有关。 于是,舒瑶朝舒轻语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谢表姐,您先忙去吧!” 舒轻语正要往舒瑶房间里走,听到舒瑶这么说,明白她是不打算让自己进去,面上悻悻然,略有不情愿,却还是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她边往外走,还边回头看看吴璇颐手里的衣服。 她已经很久没有新衣服了,吴璇颐手里的衣服可真好看。 舒瑶知吴璇颐是个干脆的女子,索性省略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问:“不知吴小姐为方琦的事来的?” 吴璇颐微笑着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衣服,“看来,舒瑶小姐果真是认识这衣服咯,不瞒您说,今儿一早我去史密斯先生那拿衣服,正好遇到工作人员拿着这衣服回来,听说是去秋家送衣服被拒之门外,我看不管婚纱还是这改良过的旗袍,做工都相当精致,想必花了方琦小姐跟史密斯先生的一番心思!劳烦舒小姐代为转交给方小姐!” 她说着,朝舒瑶抬了抬手里的旗袍。 据母亲所言,方琦现在应该在许家休息,身为许攸宁未婚妻的吴璇颐,可以直接去许家找方琦,压根无需由自己转交,她如此大费周章找到自己,定不是只转交旗袍这么简单。 尽管舒瑶识破了吴璇颐的目的,但她还是客客气气地作揖道谢:“多谢吴小姐了!” 随后,她转过身,拿下炕上的小盒,翻了个底朝天,总归才扣出二十几块银元。 她若没记错的话,方琦订做的这些衣服共一百块,她是付了一半的钱,也就是五十块,史密斯先生那人她很了解,在金钱方面一向划分的很清楚,吴璇颐能拿走衣服,定是付了钱。 她要把钱如数还给吴璇颐,但是很明显,钱不够。 “舒瑶小姐是要还我钱嘛,不用……”吴璇颐察觉到舒瑶是在凑齐,可没等她说完,舒瑶竟然微微一鞠躬,走出自己屋:“吴小姐稍等片刻!” 她出去凑钱了。 果真是个性子要强的。 吴璇颐看着舒瑶匆匆的背影,心中连连感慨。 舒瑶先是去了隔壁母亲的房间,没看到人,见舒轻语正坐在长廊上,还时不时朝她这看看。 舒瑶知道,舒轻语从香城来时,带来前,于是咬了咬,一横心,走上前。 当得知舒瑶是要借钱替方琦把衣服钱还给吴璇颐后,舒轻语道:“表妹,方琦可是用不到礼服了,而且……” 而且方琦都被秋家赶出来,指定没钱还的啊! 她拉着舒瑶的手,微微地摇着头,那意思是不让舒瑶操心。 “多谢表姐,这钱我会还你的!”舒瑶岂会不知舒轻语的意思,却依旧坚定道。 舒轻语见劝不动舒瑶,也只好长叹一声,回自己房间取了一张银票,在递给舒瑶时,还不忘继续劝:“表妹,你再仔细想想!秋家的钱都在秋盛誉那,他都不替方琦付这钱,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啊!” 舒瑶接过银票,没说话,只是作揖向舒轻语道谢,便转身回了自己屋。 “这傻丫头啊!你替方琦留下礼服,人家也不见得会谢你!”舒轻语看着舒瑶的背影,边摇头边感叹着,她随身坐会小杌子,脑中不由想起吴璇颐手里的那礼服,这史密斯先生的手艺,真是一等一,我若有这么一件礼服,该多好啊。 “吴小姐久等了!”舒瑶拿着借来的银票直接递到了吴璇颐面前。 吴璇颐低头用无奈的眼神看了一下银票,耸耸肩,接了过来:“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并把礼服递向了舒瑶。 方琦这件礼服,不过是她用来接近舒瑶的道具,她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往里搭钱。 “看来,舒瑶小姐跟方小姐的关系的确很好啊!”手上没有了碍事的礼服,吴璇颐直接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 这让舒瑶更加确定吴璇颐的到来另有目的。 “吴小姐今日来,就是为确定我跟方琦的关系?” “也不全是!”吴璇颐倒也能理解舒瑶的不友好,“攸宁今天要回香城!” 她说完,就抬头瞪眼看着舒瑶。 舒瑶的心抽疼一下。 “许司令回香城与我小小女子有什么关系!”舒瑶背过身来。 “舒瑶小姐,无需这么警惕,我只是想你与攸宁也算相识一场,虽不能白头偕老,也无需彻底变成陌路人啊!”吴璇颐依旧微笑着。 “吴小姐还真是大方!”舒瑶听出吴璇颐是知道自己跟许攸宁曾经的关系的。 “这跟大方不大方没关系,人这一辈子,总要经过各种各样的感情挫败才会成长,我相信,已经变成秋家大小姐的您,在今后选婆家时,便会明白我的处境!”吴璇颐见舒瑶还不看自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绕到舒瑶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迫使舒瑶对视着她的眼睛:“你的丈夫可能是你从他最爱身旁抢来的,你虽然不是他的最爱,却是当下他的最佳选择!” 吴璇颐说这话时,心如刀割一般难受。 只要舒瑶不傻,她就能听出自己话里的真正意思:许攸宁爱的是你,但我是千金小姐,我与他门当户对,我最适合他的。 她在赌,赌舒瑶是个好胜的女子,赌舒瑶愿意为了许攸宁放手一搏。 只要舒瑶愿意夺回秋家属于她的那份财产,她便能在混乱里凑齐组织需要的剩余的钱款。 当然,这也意味着,她可能要彻底失去许攸宁。 纵使,她从来没真正得到过他的心。 “吴小姐,你这意思是说我想要经您说的情景,首先要拿到属于我的那份遗产?”舒瑶自然听明白了吴璇颐话里的意思。 她对吴璇颐的疑惑再次加深。 她竟也希望我拿到秋仁甫的一部分遗产? 女人心海底针,作为情敌,最见不得对方好,吴璇颐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千金小姐的生活!”舒瑶轻轻推开吴璇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过身,弯身朝向门口:“再次感谢您拿回方琦的礼服,您请回吧!” 吴璇颐一看她这是摆明要送客啊,当下怒斥道:“舒瑶,你不要太自私!你可以挥挥衣袖不要半点财产,继续过你那一清如水、钗荆裙布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方琦、有没有想过秋仁甫的那些姨娘!她们过习惯了锦衣玉食,现如今却要流落街头!” “你可以说,是秋盛誉造成她们现如今的悲催,但若不因为你,因为你母亲,秋仁甫他就不会死!他依然是秋家的大家长,做他的高官,娶他的娇妻,他子嗣、妾室依旧在他许下的承诺里好好生活!” “当然,你可以把他的死怪在那个叫白晋轩的身上,但你不要忘记,他是为了救你母亲,你可以说是他自愿为你母亲挡枪,但他真的就那么该死嘛!” “舒瑶,你以为你的高风亮节会被人称赞嘛,我告诉你,在世人眼里,你不过是个傻子,是个不折不扣地贱人!” “昨晚方琦差点被人糟蹋,明儿秋仁甫那些未成年的儿子就会被饿死,他们不会怪秋盛誉的残忍,只会念叨是你舒瑶害他们父亲惨死!” 吴璇颐一口气说完,她甚至不给舒瑶任何反击地机会,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转身便直接离开了。 舒瑶愣住了。 不是因为吴璇颐说的那些话,而是因为她的态度。 舒瑶不明白,吴璇颐因为什么才有了刚刚那么大的感慨。 但心底有个声音隐约在提醒她,你的情敌都因秋家的事愤愤不平,身为秋家嫡长女的你,又有什么理由避君三舍呢。 第141章误会 对于要不要站出来跟秋盛誉为敌这事,舒瑶在心里琢磨了整整一天,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去跟外祖母那吃饭时,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舒燕琬说了一下。 一听舒瑶决定要去把舒瑶自己的那一份拿回来,舒燕琬当下是又惊又喜,她将舒瑶拉到一旁,小声问:“你果真想明白了?” 舒瑶点头,“总不能只为咱们活着不是!” “是了,是这个理!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咱们抽空得去找许老先生!他一直惦记着这事,估计早有了好的对策!” 她年轻时就听说过许老先生是个能人,本以为他跟那些被吹捧出的文人无异,可她在许家待了这个把月,倒是真真服气许老先生,几乎每天都有恰巧路过沪上的高官登门拜访,而许老先生,不是去跑步,就是去下棋,几乎从未接待过任何人。 所以,当得知许老先生亲自撮合秋、舒两家的矛盾时,舒燕琬当下就决定,这份恩情,她得接着。 舒燕琬简单打理一下着装,便拉着舒瑶往外走。 舒瑶却道:“母亲,先别急,我先回去拿点东西!” “总麻烦许老先生,的确是不能空手,你那能有什么东西,咱们去稻香村买点点心就行!许先生最喜欢吃它家的点心!” “这您就不要多问了!我马上就回!”舒瑶松开母亲的手,疾步朝自己屋跑去。 她自然不是去拿送许常德的东西。 作为当今总统的老师,放在古代,他就是帝师,什么珍奇异宝没见过,自己与其费心讨好,倒不如像母亲说的对,直接去稻香村买些他喜欢吃的点心。 她回屋拿的,是方琦的那件旗袍。 既然要去许家,自然会遇到她,本就是方琦的东西,断没有一直放在自己这的理由,纵使会让方琦触景生情,但这旗袍毕竟承载着她跟秋仁甫的记忆。 有物件做寄托,总好过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伤神。 依着她对方琦的了解,方琦定会接下这旗袍。 可等着舒瑶回到自己房间,左找右找竟没找到。 真是奇怪了,明明就放在柜子里,怎不见了! 房间一丝不乱,不像进来人的样子,衣服呢! 舒燕琬在门口等了好久,没等到舒瑶,担心她又反悔了,忙寻来,见她正在屋子里不住地翻找,忙问,“找什么呢!” “啊!没什么!”舒瑶停下来,“母亲咱们走吧!” 她拉着舒燕琬往外走,临了仍不忘又扫视了一圈房间,真是奇怪了,那旗袍难不成长腿跑了? 舒燕琬跟舒瑶特意绕路去南街的稻香村买了点心,然后又绕回来去了许家。 门口空荡荡的,没看到吉普车的影子,许攸宁果真如吴璇颐说的那样回香城了。 舒燕琬毕竟在许家待了些日子,一到门口就被看门的认出,听说她要来拜访许常德,看门人赶紧去通报。 不一会儿,母女两人便被引到了正厅。 舒瑶紧靠着舒燕琬坐着,不由地想起上世,她到死都没捞着在这正厅里坐一坐。 自己是白家送给许攸宁的礼物,到死都是贴在她身上褪不去的标签,既然本就是礼物,由许攸宁之手再送给他上峰,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 许常德很快从后面走来,一听舒瑶已经想通,甚是高兴,连连表示定会全力以赴,倾其所有。 舒瑶连声对许常德表示感谢,“我也想好了,若真能把我父亲留下的财产公平分配,我愿意把我那一份给方琦!” 许常德倒也明白舒瑶为什么会这么做,他点点头,“希望方小姐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啊!” 舒瑶抿了抿唇,“许老先生,我想去见一下方琦,不知……”她明白方琦指定恨死她了,但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 “方小姐啊,真是不凑巧,她一早出去了!”许常德道,“自她昨日来府上,我夫人彻夜与之对谈,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虽然谈起秋仁甫仍会落泪,但已不想以前那样歇斯底里,这方琦姑娘,本就是个打不到、磨不碎,性格开朗的人,待遗产分配完毕,重新换个环境,也能开始新电话啊!” 舒瑶认可的点点头,方琦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若是有人引导一下,定能早日走出困境。 “既然舒瑶小姐已决定跟秋盛誉说道说道,那剩余的事就交给老朽了!待有确切消息,定会准时告诉你们!” “多谢许老先生!” 舒瑶跟舒燕琬连声感谢,随后又简单寒暄了一番,母女两人便起身离开了许家。 她们前脚离开,后脚方琦便从外面回来。 却见她面色涨红,嘴唇泛白,头发也不似离开时那么整齐,给人的感觉好像刚刚跟人发生过距离争吵。 “呦,方姑娘回来了啊!燕姨跟她女儿刚走!”看门小厮耳朵尖,偷听许常德跟舒瑶母女的谈话,隐约中听到舒瑶要找方琦。 “找我?” “可不是!这不,两人才刚走!”小厮手指舒瑶母女离去的方向。 方琦高傲地扬起头颅,心里恶气难抒,好你个舒瑶,还敢来找我! 原来,刚刚在大街上,她碰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穿的竟是她找史密斯先生设计的旗袍。 她慌忙上前问询,那女人却高傲地一仰头,说这是她表妹送她的。 方琦失魂落魄,一直跟着那女人,直到看到她进了舒家,方才顿悟。 女人嘴里的表妹,定是舒瑶无疑。 那一刻,方琦好容易压下的愤怒再次爆发,秋仁甫已经死了,舒瑶竟连他们之间最后的记忆都不给她留下。 小厮见方琦只是盯着舒瑶母女离去的方向,以为她是在后悔回来晚了,为宽慰方琦,他又补充道:“听说是想把什么遗产给你!方小姐,您成了富婆,可别忘了小的啊!” 遗产给我!哼,仁甫去世时本就承诺有我一部分遗产,舒瑶,你装什么好人。 方琦自然不知,舒瑶是想把自己的那份也一块给她。 好啊,你要当好人,把你的那份遗产也给我啊! 她狠狠地咒骂着:贱人,披着人皮的畜生,让你那表姐来侮辱我就罢了,你们母女还亲自上门,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我方琦向来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人,我待你如亲姐妹,你却如此对我,财产我可以不要,但这口气,我绝不会咽下。 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舒瑶母女离去的方向,慢慢地,她咬紧了嘴唇。 “不会忘记的!”她压低声音跟看门小厮说道,随后,抬腿迈步进了门,心里却另有了打算。 却说舒瑶母女,两人离开许家后,便直接回了家。 舒燕琬直接去了舒于氏房间,舒瑶则因惦记那旗袍,直接回了自己屋。 却在长廊上正好跟舒轻语撞了个满怀。 她抬头看去,却见舒轻语头发混乱,碎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头,领口的扣子也没系好,全然没有平日的精细。 “表姐,你忙得什么?也就得亏是我,要是有男客,你这般模样,指定会被舅舅责骂!”舒瑶玩笑道。 舒轻语尴尬地笑着,“表妹尽可别吓我了,我刚刚在换衣服,听到你的声音,还真以为是男客,赶紧换好,这不出来瞧瞧嘛!” 赶紧换好? 舒瑶上下打量着舒轻语,她若没记错的话,早上舒轻语穿的就是现在身上的衣服啊,怎么能说换好了呢! 舒轻语见舒瑶一直盯着她看,忙把领口的扣子系好,“表妹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吧,快去歇歇,我给祖母买了些槽子糕,正要去给送去呢!” 说完,匆匆跑了出去。 她手里空空的哪来的槽子糕啊! 舒瑶对自己这位表姐的诡异举动一头雾水。 她转回身,进了自己屋。 她不死心,总觉得那件旗袍不可能凭空消失,于是撸起衣袖打算再找一遍。 打开柜子,让她始料未及地势竟然发生了,那件旗袍竟然就工工整整放在柜子最上面! 啊?鬼打墙? 去许家时她可是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并没看到这旗袍啊,怎么回事! 舒瑶把旗袍从柜子里拿出来,立刻发现了异常。 史密斯先生做事讲究,包裹旗袍的袋子也是精心设计过的,外面是半截麻布做成的袋子,里面用一种叫乔其纱包裹,因这种纱薄如蝉翼,从外面就能看到旗袍的颜色跟花纹,虽然是作为包装附带,但大多数顾客买回去不舍得丢弃,会改成围巾,围在领口,颇受沪上女性喜欢。 但这种纱也有种确定,就是不吸汗,一旦与汗渍接触,若不及时清洗,等干了后会散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 此时,这包裹旗袍的乔其纱就散发着一股汗臭。 有人动过这旗袍! 她展开旗袍,却见腋下位置有很明显的加深,拿手一抹果然是汗渍。 舒瑶几乎未做思考,便确定是舒轻语所为。 但没亲眼看着她把旗袍穿出去,舒瑶也不好直接去找她。 哎,就算找了又如何,伤了感情,也无非让旗袍完好如初了。 好在史密斯先生那可以保养旗袍。 第二天早上,她便把旗袍送了去。 等她回来时,正遇到许家的送信人,说是许攸宁已经召集了沪上有头有脸的人,来处理秋家的财产,让舒瑶明天一早跟舒燕琬直接去秋家。 “舒瑶小姐,老爷让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准时出席,方琦小姐也答应去了!”送信人临走前,不忘再次叮嘱舒瑶。 第142章无耻至极 舒瑶一早便前往了秋家。 她本以为,当日参加自己认祖归宗仪式的人都会出现,到了后,才发现世态炎凉远比她想象的要现实。 到场的所谓沪上权贵,除了许常德外,竟然只有沈涵飞一人。 许攸宁无奈地朝舒瑶摇着头,昨天他挨门挨户登门造访,所有人皆一口应下会准时出席,但到今天早上,大家却很有“默契”的生病了,有三个拉肚子的,一个感冒的。 最有意思的是臧科研,竟然说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为及时出现,跳窗时崴了脚,不能动弹。 总而言之,他们要传达的就一个内容:身体有疾,不能来秋家。 对于这种结果,舒瑶也没什么意外,秋盛誉在沪上根深蒂固的,自己不过是刚认祖归宗的女子,能带给他们的好处自然不如秋盛誉。 他们犯不着为此招惹了财神。 见证者来的不多,秋家人来得却不少。 秋盛誉、胡星娘母子,二姨娘卢锦、秋盛阁母子,还有就是那个跟舒瑶同辈的头发花白的老者秋盛印,他以族里代表的身份出席,除了他们方琦也来了。 舒瑶坐在了沈涵飞旁的空位上,如此一来,她便正对着方琦了。 方琦虽直视前方,但目光却很空洞,纵使舒瑶一再跟她目光相遇,却看不到任何反应。 舒瑶心如针扎过似的一阵阵抽疼。 这时,秋盛誉说话了。 “看来,人都来齐了!”他扫视一圈正厅里的人,随后起身朝向秋盛印,“大哥,那咱们开始吧!” 秋盛印点头,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按理说,老朽今天是没资格出现在这的,但既然许老先生请了我,盛誉弟弟又给了我机会,那老朽不才,便来主持一下!” 他像模像样地朝着许常德和沈涵飞鞠了个躬,“我想大家都应该清楚,让大家聚到这里,是为了我小叔叔留下的家产!” 秋仁甫的父亲本是他们那一辈上的幺儿,秋仁甫又是他这一辈最小的,一辈压一辈,所以六十出头的秋盛誉还得喊不足五十的秋仁甫是小叔。 “盛誉老弟,现在你们家由你负责,你来说说吧!”秋盛印在开腔后,直接把话题抛给了秋盛誉。 秋盛誉倒也不客气,他连看许常德都不看一眼,直接道:“我已按照各位姨娘的所需,如数分配了家产,实在不知今天许老先生为何会把我们都喊来!” 秋盛誉果然不承认自己侵占家产的事。 他只盯着舒瑶,“妹妹若是不信,可询问一下各位姨娘!” 他说着,就朝卢锦跟秋盛阁方向一指。 秋盛阁获得了三千两银子,外加获得了一位于前街上的一进院子,虽然不大,但胜在院子里布置精致,各款家具也都是新的,这些虽然比起秋家偌大的家产算不得什么,但作为一名庶子,比起那些未成年的弟弟们,秋盛誉能从他牙缝里挤出这些来给自己,也值得庆幸了。 看到秋盛誉指自己,秋盛阁站起身来,朝着许常德一鞠躬:“许老先生,大哥的确给我分了家产!” 根据许常德的调查,秋盛阁说的是实话,他点点头表示相信,随后,他看向舒瑶。 舒瑶明白,这是轮到她说话了。 舒瑶站起来,也客客气气地朝着厅中各位福了礼。 她直视秋盛誉,“我相信大哥给二哥他应得的那份,我想知道的是,那些没成家弟弟的那份呢!” “妹妹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这才认祖归宗几天,竟为弟弟们考虑起来了!”秋盛誉一脸胸有成竹,对于舒瑶的质问并不意外,他嘴角上扬,脸上尽是嘲讽,“弟弟们的那一份,我都给留着,只等他们成家立业,我便如数交给他们,现在他们年纪小,几位姨娘又娇生惯养多年,万一交给他们,你说着孤儿寡母的,怕被人骗啊!” 秋盛誉挑眉不屑地看着舒瑶,“就不牢您给惦记了!” “怕他们被骗?秋盛誉,你说的还真是好听,是你擅作主张侵占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家产吧!” “哎呀,妹妹,这东西乱吃,定多是闹肚子,这话要是乱说,可是会出大事的!”秋盛誉奸笑着,突然绷起脸。 “明明是他们答应由我暂时保管,怎么能说侵占呢!” 舒瑶被秋盛誉的无耻感到震惊,“你胡说,几位姨娘无处可去,都露宿桥洞,有家产可用,会傻到自己不用,让你保管!” “秋盛瑶!我念你是父亲认下的亲人,一而再地容忍你在这胡言乱语,你竟一发不可收拾,若你一口咬定是我擅自替他们保管,找来他们一问便知!”秋盛誉竟然恼了。 他高傲地昂着头,全然一副毫不畏惧模样。 就连许常德也被他的无耻震惊。 他这几天一直在做那几位姨娘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们站出来向秋盛誉讨要会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份家产,可这几位姨娘畏畏缩缩,皆表示宁愿继续住在桥洞里,也不去跟秋盛誉对质。 许常德本来只是怀疑她们被威胁了,看秋盛誉这副嘴里,他的怀疑得到了确定,这厮就是断定那些姨娘们懦弱,不敢拿他怎么样,才这样肆意妄为的。 看来,只能让方琦出面了。 他冲着舒瑶抬了抬下巴,示意舒瑶讨要方琦的那份。 舒瑶先是皱了皱眉,依着她对方琦的了解,她是最不屑把自己跟秋仁甫的感情与金钱扯在一起的,若当众讨要她的那份家产,无疑亵渎了方琦心中爱情的崇高。 纵使这份家产,是父亲弥留之际对方琦全部爱的表现。 面对舒瑶的沉默,许常德有些着急,他不由地咳嗽了几声。 舒瑶吞咽了一下唾沫,“秋盛誉,你果真无耻,知道姨娘们都惧怕你的报复不会出面,你不要忘记,父亲在弥留之际,曾答应过家产中会有一部分给方琦!拿来吧!” “拿来?拿哪去!” “秋盛誉,你又想否认嘛,当日你虽不在,却有医生、警察当证人,二哥跟二姨娘也在,你若不信,可直接问他们!”这次换成舒瑶指向秋盛阁。 秋盛阁显然没料到,这还有自己,先是一愣,然后傻傻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后,他就后悔了,“大哥我……”他很害怕,秋盛誉因此会报复自己。 “我没说方琦不该拿家产!”秋盛誉压根没看秋盛阁,他直视着舒瑶,“她的那份,也一起放在我这,由我代为掌管!” “胡说!秋盛誉,你果真无耻到一个极致,方琦就在这里,你还继续胡言乱语……”舒瑶怒斥,可她话还未说完,却听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没有胡说,我的确把仁甫留给我的那份交给秋盛誉打点!” 这声音是方琦的。 整个厅堂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舒瑶简直不敢想象,她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确定不是在做梦。 “方琦!你胡说什么!”许常德赶紧被晃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方琦,按照来的路上的约定,事情不该是这样。 方琦定了定神,眸光从舒瑶脸上收回,她朝着许常德做了礼,“许老先生,我的确把仁甫留给我的家产交由秋盛誉打点!”她再次重复道。 “秋盛誉为秋家长子,早在我给秋家做家庭教师时便已掌柜秋家,交于他,我放心!”方琦眼神发雾,面无表情,“我虽然与仁甫定下婚娶的日子,仍旧没正式过门,他能念在旧情上给我留些家产,我已感激不尽,我方琦是个重感情的人,秋家待我恩深如山,我愿意把我的那份暂留秋家,由秋盛誉代为掌管!” 方琦说着,眼神突然冒出锐光,直看向舒瑶,几乎咬牙切齿道:“至于某些人,就不必自讨没趣了!” 舒瑶呆若木鸡。 脸火辣辣的疼,纵使这次方琦没有动手,但这一巴掌足以让舒瑶眼冒金星。 她明白方琦因秋仁甫的死一直恨着自己。 但她着实想不通方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这番话,诚如她所言,她是个重感情的女子,正因为重感情,她怎能置许常德脸面不顾。 “方、方琦……我!我……”许常德气得喘不上气来。 秋盛誉微不可察地笑了,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敢插手我们秋家的财产,真是不想活了,不就你儿子是什么香城的司令嘛!还真以为是所有人都得听你的啊! 直到现在,秋盛誉仍不知道许常德的身份。 见许常德这般难受,沈涵飞赶紧上前来照顾。 “老爷子有哮喘,药应该在他衣服了!”舒瑶道。 沈涵飞听闻,忙寻找,找到药后,赶快给许常德服用上,吃完药的许常德满满恢复,他倚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方琦。 来的路上,她不是这么说的。 “你,你跟秋盛誉……”他想说,方琦跟秋盛誉同流合污,故意算计舒瑶,但这话冒在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舒瑶姑娘,老朽无能啊!” 听到许常德这自责的话,舒瑶赶紧从晃神里抽回,她先是回应一下:“许老先生,你不要这么说!” 若不是不想让父亲死不瞑目,舒瑶绝不会掺和到秋家的家产之争里。 她以为有许常德做后盾,秋盛誉不会那么不给面子,事实证明,她高估了秋盛誉的良知,他不在乎许常德的身份,他在乎的只有钱和他的面子。 他的面子曾被许常德打落,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一瞬间,舒瑶明白,自己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她看向秋盛誉:“真是好笑,我本想为方琦讨要说法,竟被活生生打脸,看来,我的确想得有点多了,那好,秋盛誉,我不管其他姨娘,也不管方琦,你……把我的那份家产还给我!” “哈哈哈!”一听舒瑶这么说,秋盛誉仰头大笑,“秋盛瑶,你想钱真是疯了嘛,从古至今,还没听说哪个女的分家产的!” 第143章提告 秋盛誉慢慢朝舒瑶逼近:“沪上百姓都说,你认祖归宗是为了钱,原来是真的啊!我的好妹妹,你还年轻,日后迟早要嫁人的,为了你的名声,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到时看在父亲的名字上,我指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秋盛誉,你这是在威胁我!”舒瑶很清楚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切断,除了迎头正面与秋盛誉对抗,她再无退路。 “我可不敢,听说妹妹在香城时就是个能招风唤雨的能人,还指望着妹妹有朝一日择一良婿我也好跟着沾沾光啊,毕竟你也看到了,咱们家就你一位姑奶奶,扯外戚这事还得靠你!”秋盛誉说着,朝方琦那边看了一眼。 他的动作很明显,方琦自然接收到信号,如他所愿,方琦立刻说话了,却是毫不客气地厉声直呼全名:“秋盛誉,想借着舒瑶找个好人家,让你们秋家有做靠山,我看是不可能了!” “哦?你这话从何说起!”秋盛誉做作地反问。 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这番对话是他跟方琦早已经排练好的。 许常德看不眼里,疼在心里,方琦啊,方琦,老朽真是错看你了,你竟全然不顾跟舒瑶的感情,跟秋盛誉这只白眼狼合作,你这是作茧自缚,迟早会被这只狼咬死的。 许常德因方琦的误入歧途痛心不已,却听她又开口说话:“你这位妹妹在香城可是一号人物,谁人不知道她本是许攸宁的……” 许常德当听到自己儿子名字时,他一下子就明白方琦要说什么。 “她本是我的干女儿,自然是我儿的干妹妹!” 不等方琦把话说完,许常德便用高音压过了她的音量。 他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许老先生,你、舒瑶……”作为从香城来的知情者,沈涵飞自然知道方琦要说的是什么内容,更清楚方琦的目的是什么,他为许常德的反应称赞,却更担心起舒瑶来。 她跟许攸宁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许常德这话,无疑又把两人给拉到了一块。 “你胡说!她跟许攸宁明明是……”方琦急于解释,话又没说完,又被人打断,这一次是一女声:“你是说舒瑶是攸宁的未婚妻吗?她若是未婚妻,那我是什么?” 吴璇颐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向舒瑶,挽起了她的胳膊,“瑶瑶姑娘是攸宁的干妹妹,那就是我的干小姑子,谁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舒瑶身体一僵,眼前的吴璇颐可跟她前世认识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尽管对吴璇颐的表现很是意外,舒瑶依旧笑盈盈地让吴璇颐挽自己胳膊。 “吴璇颐,你胆子还真不小啊,还敢认她这个小姑子!”方琦不再专注于拿舒瑶曾是许攸宁未婚妻的事做文章,她把头高高地抬起,斜着眼看着吴璇颐,“你不知道嘛,但凡跟她走得近一点的,非死即伤,连我都不能幸免,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这个干小姑子取代你成为许家的女主人嘛!” “非死即伤?这么说我倒是糊涂了,不知方小姐说的死、伤是指的秋局长呢,还是指的雇凶杀害秋局长的白晋轩?还是指的白晋轩那位把你卖进妓院的母亲!据我所知,这些全是他们自找的,与舒瑶小姐没半点关系!至于你嘛,我就不做评价了,胸大无脑的蠢女人!” 吴璇颐战斗力很强,直接开口怼方琦。 方琦干张张嘴,最后竟不知如何回嘴,半晌才嘟囔出一句:“你说谁蠢!” “就说你蠢啊,秋局长是白晋轩杀害的,白晋轩来沪上投奔的就是秋盛誉,你却在这跟他合作,你不是蠢女人谁又是!” 吴璇颐冷笑一声,她挽着舒瑶的胳膊让她坐到许常德身旁,“许伯伯,您安排我的事我都做好了!” 我安排你的事?许常德一头雾水,着实记不起自己曾安排什么事给她。 吴璇颐俏皮地朝许常德眨了眨眼睛,“就是起诉打官司的事啊!你看,刚刚你们也跟秋盛誉协商过了,他死不认账,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直接通过打官司讨要回舒瑶应得的那份!” 她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递到许常德手里:“许伯伯,这是法院提告的凭证,过些日子开庭时,记得拿哦!” 许常德一头雾水地拿出眼睛,戴好后仔细看着吴璇颐递来的两张纸。 却见白纸黑字红印章,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依民国法律,男女平等,就兄长秋盛誉非法侵占财产一时提出诉讼,诉讼人:秋盛瑶。 前朝已灭多年,民国政府越来越西式化,上至老百姓斗殴拿不到赔偿,下至夫妻离婚财产分配不当,在找和事佬调教无果的前提下,大家也会走进法庭,让法律说话。 当然,自古至今,进衙门打官司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本着吃亏是福的真理,大家能忍则忍。 打官司一般不会被当成处理矛盾的方法。 以至于,许常德压根都没想到这个办法。 但现如今这种局面下,要从秋盛誉手里拿回属于舒瑶的财产,打官司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这也为其他姨娘们做了个好榜样,日后她们日子真过不下去了,也知道该怎么做。 许常德暗道:吴璇颐这事,做得是深得许常德的心啊。 吴璇颐见许常德眼中露出满意,赶紧道:“许伯伯这不是您吩咐我做的,瞧把您气得,连这都忘了!” 这话连许常德的面子都给找了回来。 他对吴璇颐更是满意起来。 当然,事情都是两面的,对吴璇颐越满意,他就对舒瑶越自责,本想着靠着自己威望顺利了解此事,没想到秋盛誉竟是个油盐不进的。 “舒瑶,你看看,当下咱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许常德把提告凭证递向舒瑶,秋盛誉却张牙舞爪地窜了过来。 “什么起诉,什么立案,少吓唬我!”他伸手要去抓凭证。 还是吴璇颐反应快,她一把推开秋盛誉,“看什么看,作为被告,法院很快就会怕专人来给你送传票,到时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她替舒瑶接过提告凭证,直接塞到她手里,随后手又快速插进口袋,又掏出一个小本,也塞给了舒瑶。 舒瑶没做任何犹豫,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了口袋。 她比许常德都清楚吴璇颐给的是什么。 “瑶瑶姑娘,咱们走吧,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多收集诉讼的证据!许伯伯,咱们走吧!”吴璇颐挽着舒瑶,还不忘招呼许常德。 既然秋盛誉毫无调解之心,许常德也不愿在这浪费时间,他站起身来,他朝着方琦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头也不会地径直离开了秋家。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许攸宁拿起了话筒,当听出是吴璇颐打来的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长话短说,有话直说!” 吴璇颐拿着话筒,听着这冰冷的语气,心情瞬间落入谷底。 她收起在秋家刻意伪装的俏皮,大口深呼吸几次,才终于平复下来,“计划有变,在沟通无果的前提下,许伯伯让我帮舒瑶起诉了秋盛誉!所以那钱,我们要从长计议!” “我父亲让你帮着去起诉的?” 许攸宁的声音终于有了色彩,这让吴璇颐压抑的心情总算能放松片刻:“没错,是许伯伯!他给我提供了舒瑶全部的证件,让我帮着去法院提交的申请!” 许攸宁却不信是父亲安排吴璇颐帮着舒瑶起诉的。 舒瑶是个谨慎的女子,能提供她全部证件是只有她。 估计,在舒瑶决定找秋盛誉讨要被他侵占的家产时,已经确定只有起诉这条路才能行的通,至于,她为什么会以自己父亲的名义让吴璇颐去办这事,多半是看中父亲跟吴璇颐的地位。 她一毫无背景可言的弱女子,怕是连法院的门都进不去。 “你有在听吗?”长时间得不到许攸宁的回应,吴璇颐有些着急。 “有!”许攸宁道。 “那这下,咱们那钱……” “你嫂子不就在法庭工作嘛!”许攸宁提醒一句。 吴璇颐深吸一口气,恍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静候佳音!”许攸宁挂断了电话。 离开秋家后,舒瑶先随许常德回了许家,仔细研究了起诉需要的东西后,便回了家,许常德担心秋盛誉会在半路下毒手,专门安排了两个仆人送舒瑶回家。 舒瑶一回家,舒燕琬就迎了上来:“我的好女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她全然不顾刀白莲跟丰振芬妯娌俩异样的目光,直接把舒瑶拽回来屋,“你倒告诉我啊,为什么要我以许家下人的身份给那个吴小姐送东西,我已经不再许家做女佣了,若是让许老先生知道,那可怎么办?” 舒瑶嫣然一笑,“母亲尽管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那你告诉我,你那盒子里究竟放的什么!”舒燕琬不放心。 见母亲这么好奇,舒瑶也不做隐瞒,把在秋家时,吴璇颐塞给她的东西从口袋里全掏了出来。 舒燕琬把纸全部打开,当即吓得六神无主,“什么,你去法院提告秋盛誉!” 舒瑶点点头,见母亲脸吓得发白,为宽其心,补充道:“许老先生非常支持!” 这是许老先生支持的?舒燕琬不理解,依着许常德的威望,定能很容易就分割好遗产啊,怎还到法院提告了呢,她嘴巴长得老大,最后却只蹦出两个字:“真的?” 说完,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144章来要钱 舒瑶说的自然是真的。 在提告后的第二天,沪上临时法院就给秋盛誉送来了传票。 本以为吴璇颐不过是吓唬自己的秋盛誉,彻底傻了眼。 为了捍卫他精心揽入怀里的财产,他动用一切力量来阻止法庭的开庭。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那一个个拍着胸脯向他保证“秋家家产不会落入旁人之手”的所谓朋友们,竟然集体玩起来消失,对于自己的上门闭门不见。 从未跟法庭打过交道的秋盛誉,这下彻底慌了。 有那得了秋盛誉好处,还多少有点良心的朋友,找人来递话,说:“秋盛瑶这次提告南京方已经知道了,总统夫人更是屡次当众表示,这是民国真正体现男女平等的时候了!” 这话透露出两层意思:一是上层支持舒瑶,二秋盛誉必输。 秋盛誉并不认为舒瑶有手通南京,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把这事捅到了南京。 这位朋友还劝他,最好能跟秋盛瑶和解,一旦法庭宣判,怕是那些姨娘们效仿,全部去提告,得不偿失啊。 秋盛誉心高气傲,哪里肯听劝。 他才不信,这几千年传下的规矩,今儿会在他这改变。 虽说不相信,秋盛誉倒是也没闲着,他上蹿下跳打听着舒瑶这几日的动向,得知舒瑶从南京方请了个什么事务所的律师来打这场官司后,他终于慌了。 原来舒瑶真的认识南京方面的人啊,那这场官司,他岂不是真会输。 秋盛誉不甘心,慌忙想起应对措施,终于托人情、散银子,终于去广州找了个状师,据说师从“广州四大名状师”之一的方唐镜,是有口若悬河、铁齿铜牙之称滕堂金。 有了滕堂金加持,秋盛誉信心大增。 为昭告沪上百姓自己压根没有把秋盛瑶的提告放在眼里,他更是在法庭开庭前几日,一连摆了三天流水线,据有心人士估算,这三天至少进去一千块。 虽然秋盛誉摆明了不把舒瑶放在眼里,但现实却总喜欢扇人巴掌,开庭那天,秋盛誉找的这位状师,连法庭没都没捞着进,原因自然是滕堂金不具备律师资格。 于是到最后,这位号称铁齿铜牙的状师,只混了个旁听席,急得干吹鼻子瞎瞪眼,结果可想而知,舒瑶如愿获得了她的那部分遗产。 按照法庭判决,秋仁甫的遗产分为七份,舒瑶、方琦还有秋仁甫的五个儿子,每人获得了秋仁甫遗产的七分之一,也就是三十五万两千二百五十五两九钱二分二厘。 法庭宣判,秋盛誉在七天之内,将属于舒瑶的财产交到法庭,由法庭转交给舒瑶。 对于这个结果,舒瑶没感到意外,反倒是在整个沪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有那老学究们,聚集一部分人到法庭外闹事,要求剥夺舒瑶的继承权,女子竟然也能分家产,这是带了个多么糟糕的头啊,岂不是日后那些嫁出去的闺女都得回来分他们的家产。 当然,也有那看热闹的,法院判了又如何,秋盛誉就是不把钱交出去,舒瑶也没办法。 不管怎样,舒瑶起诉秋盛誉讨要遗产这事,在整个沪上闹得沸沸扬扬,大家茶余饭后都以此为谈资,一时之间,这成了整个沪上妇孺皆知的事。 自然而然就传到了方琦她哥嫂耳朵里。 自方琦家道中落后,她父母便一病不起,没几年就相继去世了,父母一去世,方琦自然就成了嫂子的眼中钉,若不然她也不会到秋家当家庭家事,还对秋仁甫那么依赖。 舒瑶是谁,这哥嫂不感兴趣,他们只知道方琦也能分得秋仁甫遗产的七分之一,也就是三十五万余两银子。 这让一直挣扎在温饱里的两人两眼放光。 两人一合计,便直奔秋家而去。 到了秋家一打听,才知道方琦并不住在这里,花了几个铜板,终于从看门的那套出消息,说方琦租住在胡同口一小间里。 于是两人又忙不迭地朝那赶去。 这路上两人还商量呢,刚刚打点看门小厮的钱,也得找方琦讨回来。 两人七拐八拐,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找到了方琦住的那小间。 “谁啊!”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地声音,方琦张口问道。 方强给媳妇递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回应。 刘氏扭捏了半天,最后“嗯”了一下,“他大姑,是我们!”说着,他挑开了门帘,自行进了小间。 方琦正站在炕下穿鞋子。 既然跟秋盛誉合作,她也没脸再住在许家,本想着秋盛誉能分她个院子住住,熟料,却只在胡同口给租了个小间,方琦本是不依,但秋盛誉却威胁,若不然连这小间也没得住。 “你就先等等,等我应对完跟秋盛瑶那贱人的官司,咱们再好好分分,该是你的不会少你一分!” 就这样,在秋盛誉的又哄又骗下,方琦答应了暂时住在这里。 小间有扇不是很大的窗户,哥嫂逆光进来,方琦一时没认出是谁,待他们全部进来后,方琦才认出来。 “怎么是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方琦几乎未做考虑,伸手就把哥嫂往外推。 “孩子大姑,别啊……”刘氏还算客气。 “什么别,是没什么好跟你们说的!”方琦拼尽全部力气把刘氏往外推,她个子本就比刘氏大,在推搡中,直接把刘氏推倒地上。 这下方强可恼了,“方琦,别给你脸不要脸!”他一边把妻子扶起来,一边冲着方琦破口大骂,“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来也不是跟你寻亲的,你现在得了秋仁甫的恩惠,想跟方家一刀两断,没门!”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方琦已经好几天没吃饱了,刚刚跟刘氏的拉扯已经拼进了所有力气,她实在没多余的力气跟方强再去浪费时间了。 “做什么?哼,方家养你这么多年,不求跟着你荣华富贵,但至少你得把供你留学的钱还回来吧!”方强倒也不含糊,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家里早已捉襟见肘,爹却还省吃俭用给你寄钱,你倒好,留学回来直接跑了!我听说,秋仁甫给你留了不少钱,我呢,也不要多,就把当年你留学花的钱还回来就行!” “你把我当什么了,没钱,我要有钱,会住这!”方琦倚在门口,小声嘟囔着。 “骗谁呢,秋仁甫那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都得了三十五万两,你会没有!” 方琦自然是知道舒瑶起诉胜利的事,“她是她,我是我,我没钱!” “没钱你也去起诉啊!方琦,你老实给我听着,爹在你身上花的钱可比我多,光你留学就花了二万两,现如今不都讲究男女平等嘛,我也不用你都还回来,你至少得还一半吧!” 他说着,就朝方琦伸了一个指头。 那意思是要一万两。 “我告诉你,你侄子正在家病着呢,正缺钱,我明天来一早拿来,若因钱耽误了治疗,我饶不了你!”方强凶狠狠地撂下这话,转身便拉着妻子出了小间。 他算是看出来了,现在方琦的确没钱,但现在没钱不等于真的没有,得逼一下方琦,让她去秋家要钱才行,他知道妹妹最疼爱自己儿子,故以此来逼迫方琦就范。 而事实上,方强这招也确实成功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侄子变成了方琦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侄子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一听哥哥这么说,方琦当下就急了。 更何况,这几日她过得的确是这辈子最糟糕的时候。 所以,她马上决定去秋家要钱。 要说方琦的确是个没脑子的,只要她稍加思考,就能明白现阶段秋盛誉是绝对不会给她钱的。 现在的秋盛誉正被官司缠得无力分身,怎会割肉给她。 果真,当方琦踉跄地到了秋家后,连大门都没捞着进。 那看门的小厮直接把她拦在了外面,说没秋盛誉的命令,任何外人不能进门。 “我是外人?”方琦气不打一出来,“秋盛誉手里还拿着我三十五两银子,说我是外人!”她扶着大门,边质问着,边要往里走,却被小厮一把拽住衣服,直接给拽到了门口。 “你这女人,听不懂人话是不,再敢往里迈一步,老子不客气了!”小厮抬手吓唬方琦。 方琦受惊一缩脖子,眼泪“哗”得落了下来,她几时受过这种委屈,纵使在投背山时,也没人这么对她。 方琦环抱住自己,她又饿,又累,又不知所措。 突然,一声女孩的声音传来:“夫人,是夫人吗?” 方琦缓缓地抬起头,泪眼婆娑里,她只隐约看到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女孩的轮廓。 “真是夫人!”女孩欢喜,蹦跳地靠近她,她见方琦疑惑地看着自己,忙道:“夫人,我是樱珠啊,您不记得我了!” 方琦擦了擦眼泪,终于认出了这个只伺候了她一天的小丫鬟,“这啥丫头,我怎能忘了你啊!” 这个叫樱珠的丫鬟,就是方琦找史密斯先生定做婚纱时,跑来给方琦报信的丫鬟。 当时,她依着舒瑶说的,在史密斯先生的工作室拦着方琦,后来陈芳菲赶来,把舒瑶跟秋仁甫相认的事告诉了方琦,方琦认定樱珠跟舒瑶串通好骗自己,一怒之下便撵走樱珠。 却没想到竟在这遇到了她。 第145章方琦的反击 樱珠见秋家守门的小厮一脸凶神恶煞,连忙把方琦搀扶进一旁的胡同,她见方琦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箢篼,又想着这几日在沪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起诉案,知道方琦定是受委屈了。 她撩开箢篼上的包袱,拿出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没说话,就直接递给了方琦。 这一刻,方琦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但她实在太饿了,没说一句寒暄话,直接拿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下去。 “樱珠,你现在在哪呢?”吃饱了饭,方琦终于算是缓过劲来,她倚在墙上,好奇地看着这个伺候了一天就被撵走的小女孩,比起那个时候,她好像长高了不少,脸也红润了。 自己竟然沦落到被自己的丫鬟接济。 方琦越想越难受,她没等到樱珠回话,就低下头。 “我在包子铺帮工,是……”樱珠想说是大小姐帮她找的歇脚的地,话刚要出口,她却记起舒瑶曾叮嘱过,不要让方琦知道这事,于是到嘴的话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方琦见她这般吞吐,暗道樱珠应该还在恨自己啊,“樱珠,你别恨我,你才刚到我身边,竟跟她一起骗我,你说我能不生气嘛!” 方琦不想提舒瑶的名字,以“她”来代指。 她拉着樱珠的手,眼神真挚地看着她。 “夫人,不,我不恨你,只是……”樱珠道,她想起了那天事情的前因后果,左思右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跟方琦念叨念叨,“夫人,其实那天,舒瑶小姐之所以让我在那看着你,是因为舒家人去秋家,那几位姨太太想把您推出去当枪使,她不想您为难,更不想舒家、秋家闹得不可开交,才让我看着您,她自行前去处理……” 樱珠眨着眼睛,她紧紧握着方琦的手,“大姨娘说了,她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舒瑶小姐是怕您应对不来,她才自己前往的!” 大姨娘就是胡星娘。 听到樱珠这番话,方琦有些呆愣,她不与樱珠对视,飘忽不定的眼神里写满不信。 “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樱珠急了,“谁能想,大少爷突然回来,把一切都给搞乱,话赶话,老爷当下就认了大小姐!” “压根不是那个陈什么说的那样,若不是我按您说的,府里有什么事就通知您,舒瑶小姐压根不会去秋家!您真的错怪她了!”樱珠一口气把压在心底快一个月的话说出来,顿时感觉心里敞亮了许多。 “而且,那个陈什么菲,她本就是少爷的姘头,你怎能听信她说的,我听说,大少爷对老爷被枪杀的事本就知情!自打大小姐打赢了遗产的官司,这几日,大少爷正在转移资产呢!” 樱珠的这番话,让方琦心咯噔一下,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人利用了。 心里若坠了块石头,方琦面上却尽可能地保持微笑:“樱珠,你这是开什么玩笑,我都不知道秋盛誉转资产的事,你会这么清楚!”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见都这个时候了,方琦还笑得出声,樱珠直接急了,她拉住方琦的手,直接大吼起来:“夫人,我知您跟老爷感情好,他的死让您很难怪,但您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能被人利用了啊!” 她这一大声不要紧,直接惊动了秋家那看门的小厮。 那小厮正翘首看着街头,隐约中似乎看到秋盛誉坐着人力车回来,樱珠的这声吼,让他意识到方琦还没离开。 “不是让你们滚了嘛,怎躲这!”小厮几步迈进胡同,伸手就要去拿樱珠手里的箢篼。 箢篼里都是客人订的包子,樱珠怎能允许被人抢走,她拼命护着,挣扎着逃出了胡同,“夫人,你好生保重,我先走了,记住,不要再被人利用了!” 临走之前,樱珠还不忘叮嘱方琦。 吃饱饭的方琦,体力慢慢恢复过来,她气势汹汹都看着小厮。 “看什么看!滚快点滚,大少爷这就回来了,被给他招惹晦气!”小厮怒吼着,说话间,秋盛誉已经坐在人力车里从胡同口路过了。 小厮见状,一边倒退出胡同,一边凶神恶煞地指着方琦,那模样,就是在警告她,不准乱来。 方琦瞅准机会,一个健步窜了出来,正见秋盛誉拿铜板付车钱,“秋盛誉!”她高喊着,直接站在了秋盛誉面前。 秋盛誉刚从臧科研那回来。 他找臧科研是想问问,若不执行判决结果会怎样?,却被告知,到时会被强制执行。 “秋老弟啊,你不执行判决结果,到时会被强制执行,不过你放心,这块由我们警察厅负责这事,到时我会帮你的!” 臧科研贼眉鼠眼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地闪过秋盛誉面前。 帮我,你要说的是让我再给你点钱吧。 贪得无厌地家伙! 没把舒瑶置之死地,还想惦记着我的钱,想得美! 老子已经想好对策,到时让您强制执行都没得拿,哼,真把我秋盛誉当成纨绔子弟了,老子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 秋盛誉想得正美,忽听方琦这一声吼,手里的钱袋一下子掉到地上。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没把她赶走,脏了少爷的眼了!”看门小厮连忙赔罪,赶紧弯身捡起钱袋来。 方琦这个时候已经逼到了秋盛誉眼前:“秋盛誉,我该帮你的也帮了,你跟舒瑶的官司也打完了,该算算咱俩之间的账了吧!” 秋盛誉接过小厮帮忙捡起的钱袋,斜眼看着方琦,“咱俩之间的账?咱俩能有什么账!” “别装傻,我现在需要钱,我也不跟舒瑶那样,让法庭判三十五万,你给十万,我就离开沪上!” 若不是知道自己最疼爱的侄子生病了,方琦也不会来找秋盛誉要钱,她知道秋盛誉贪财,因此只要了十万,其他的就算自己送他了。 岂料,秋盛誉却仰头大笑:“哈哈哈!方琦,你疯了吧!找我要十万,你忘记那天在许常德跟舒瑶面前,你是怎么说的了!” 方琦怔住,她怎会忘记,“可,那不是为了不让舒瑶得逞嘛,若不是我,那天舒瑶会那么离开……” “啪!” 她的话还未说完,她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你他妈的还有脸提那天,若不是你作证,逼得她没了退路,秋盛瑶那女人会去提告,法庭会以无需协商直接宣判!”一想起判决结果,秋盛誉便怒不可遏,“方琦,你给老子听着,是你当众说把你的那份遗产委托给我的,休想再拿回去!” 秋盛誉说完,朝着方琦狠狠地啐了一口,抬腿便进了秋家。 “秋盛誉,你给我站住……”方琦紧迈几步想拽住秋盛誉,却被那看门的小厮拽住了头发,那小厮稍微一用力,方琦整个人就摔倒在地。 “贱人,还想往里冲,不想活是吧!”小厮狠狠地咒骂着,直接把方琦拽到了大街上,“下次再来,打死你!” 小厮朝着方琦后背狠狠踹了两脚,随后绝尘而去。 方琦无力地趴在地上,因为被拖拽,她的衣服已经磨破,脸上也磨破了皮,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秋盛誉,你这是逼我啊! 却说舒瑶这边。 自打舒瑶赢下官司,舒家便被各种各样的人踏破了门口。 有来拉纤说媒的,有来借钱的,还有一直没来往的舒家的亲戚,当然,更多的是那些当家人去世后,被接管的撵出来的孤儿寡母、半大小子俏姑娘,一时间,“男女平等”、“人跟人平等”沪上老百姓嘴里的时髦话。 又是一日,舒瑶把一来咨询的半大小子送出了门,却见舒轻语坐在大门口磕瓜子,她见到舒瑶玩笑道:“以前在香城,你建了个丽都,引得全城的姑娘都去跳舞,现在你回了沪上,又引得全城老百姓提倡什么‘男女平等’,我的好表妹,你也就是一女的,要是男人,指不定能成多大事呢!” 舒瑶笑道:“哎,我要是个男的,也不用通过法院要家产了!” “你要是男的,遇到秋盛誉这种无赖,该通过法院,还是得法院啊!”舒轻语笑着回应,自打舒瑶应了官司后,她的心情越来越好,香城终究归沪上管,若婆家人不给自己儿子留财产,到时,她也带着道儿来沪上打官司。 她想着想着,忽而不急得回香城了,关家人爱接不接!有舒瑶这三十五万两,自己还用担心挨饿! “表妹,话又说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的这份家产啊?”她从小杌子上站起来,拉着舒瑶问个不停。 舒瑶从她手里拿出几个瓜子,“表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秋盛誉肯定不会乖乖交出来的!” “不交?他还能大过国法啊!”这几日每次有来找舒瑶咨询的,舒轻语都在旁边仔细地听着,不知不觉中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不主动交,那就强制执行啊!” 舒瑶一听,暗道表姐这还真的听进去了,只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怕是这些日子秋盛誉已经开始准备转移财产了。 秋家家大业大,就算秋盛誉能力再大,也不可能转移赶紧,自己想讨回这七分之一还是很容易的,只是可怜了其他的姨娘,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带着一孩子,还得流落街头,等他们敢打官司时,怕是秋盛誉已经把家产都转移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想阻止秋盛誉的办法,却毫无头绪。 “请问,这里是舒公馆吗?”门外突然传来一温婉地声音。 舒轻语赶紧松开舒瑶,忙迎了出去,“是的,是的!”自从舒瑶一战成名后,大家对舒家的称谓也变了。 她走到门口,不由地愣了,门外站得竟然是秋仁甫的七姨娘,她的老同学方茹。 “怎么是你?” 面对舒轻语的询问,方茹有些难为情,她小声问道:“轻语啊,大小姐在吗?我们有事来求她!” 第146章请跟我们走一趟 因为方茹的名字跟方琦相仿,所以,前些日子准备提告秋盛誉时,舒瑶特意找舒轻语详细问了问方茹的事。 这方茹跟舒轻语曾在一个学堂读书,上面有三个大哥,本是独女的她理应被宠爱,却因她母亲是填房,几个大哥又年长她很多岁,自她爹去世后,方茹娘俩就在家里彻底没半点地位。 方茹大伯家的女儿给秋仁甫做了四姨太,但多年来一直无所出,为保持住跟秋家这门亲戚,大伯跟几个哥哥一合计,就把方茹送给秋仁甫当了七姨太。 秋仁甫对这个浑身散发着学生文艺气息的七姨太甚是疼爱,甚至专门请了家庭教师,也就是方琦来教她西洋玩意。 可偏偏这个方茹是个没主心骨的,经不起家里人撺掇,在秋仁甫丁忧期间有了身孕,按理说,现如今是民国,朝廷都换了天,这些规矩已经开始慢慢被废除。 可偏偏这个时候,秋仁甫跟方琦打的火热,于是,方茹就被以“不守规矩”被秋仁甫冷落了。 仔细想想,这怀孕又不是一个人的事,秋仁甫也真是无耻,不过这也足以看出他对方琦的喜爱。 庆幸的是,方茹虽不得兄长喜爱,但终究还是有娘家的人。 据舒轻语后来打听,她跟她那堂姐被秋盛誉撵出去后,之所以抱着孩子在桥洞下呆一晚,就是他娘家人安排的。 为的就是把母子俩的惨状宣扬出去,日后好找沪上那有头有脸的热心人当说客,好去秋盛誉那讨钱。 不过,很显然,他们低估了秋盛誉的脸皮,他们找的说客,被秋盛誉在客厅晾了一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一分钱也没从秋盛誉那得到。 舒瑶心想,今天她们到访,指定是听说自己官司打赢了,若没猜错的话,她的堂姐,也就是秋仁甫的四姨娘应该也一块来了吧。 舒瑶想着,便也跟着迎了上去了。 果真,方茹的身后跟着一个模样跟她相仿,个头稍微矮那么一点点的女子。 两人见舒瑶出现,不约而同地就跪在地上:“大小姐,可怜可怜我们吧!” 方茹抱着孩子,起立坐下不是很方便,她堂姐从身后扶了她一把。 “方茹,你们这是干嘛呢,我家又不是衙门!”舒轻语赶紧上前把她们扶起来,“你不就是找舒瑶来咨询打官司的事嘛,别整这些虚的,也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咱们直说!” 舒轻语倒是干脆,她把方茹扶起来,顺势就抱过她怀里的小孩,小孩大哭着搂着方茹的脖子不放。 “瞧这没出息的,你可没你大姐半点气概,还是男子汉呢!”舒轻语开小孩子的玩笑,但孩子太小,压根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委屈地搂着方茹的脖子,把额头抵在她娘的脸颊上。 方茹有些羞涩,她吞吐道:“我们来,是想问问大小姐提告的事!” “那就里面请吧!”舒瑶侧身示意她们三人进屋。 方茹跟她那堂姐又是一番感谢,便随着舒瑶进了屋子。 果然如舒瑶所料想的,方茹姐妹来找她,是受家里长辈们的要求。 “我们从没说把分给盛姚亚的那份家产托管给大少爷!”一落座,方茹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她嘴里的“盛亚”,很明显说的就是怀里这个一岁的孩子。 “给老爷送完殡没几天,大少爷就以分家为名让下人给我们收拾好了东西,大家伙心想,出殡时不是说过完五七再分家嘛,于是聚在花厅里等着想让大少爷给个说法,熟料……”方茹说着,眼泪便掉了出来,秋盛亚一看母亲哭了,眼睛里写满惊恐,咬着手指头,趴在方茹怀里一动不敢动。 方茹越想越难受,最后啜泣地无法出声。 四姨娘也跟着在一旁摸眼泪,见方茹因为委屈已经不能继续说,于是她接过了话题:“熟料,大少爷他、他竟把我们的行李都给扔出来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娘家虽能容我们一时,容不了我们一世!妹妹好歹还有盛亚,我呢,就落得个孤家寡人!” 四姨娘说着,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方茹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秋盛亚也抱着四姨娘,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姨姨不哭!” 这个年纪的小孩,一般只认自己娘,秋盛亚竟然还安慰四姨娘,足见他们感情之好。 方茹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所以,我们跟家里的兄长商量,不能任大少爷这么胡作非为,我们必须把属于盛亚的那份钱要回来,供他读书,让他成才,待我们百年后,才有脸面去见老爷啊!” 方茹倒也不隐瞒,一口气把来找舒瑶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大小姐,我们也要提告,也要讨回属于我们盛亚的那份!还望您指点一二!” 她说着,就又要给舒瑶行礼,四姨娘见状,也跟着起来。 舒瑶赶紧双手扶住了她们,“四姨娘,七姨娘,虽父亲不在了,但咱们还是一家人,既然你们这么信任我,那我责无旁贷!” 方茹、四姨娘感动的又热泪盈眶。 于是乎,舒瑶便抬笔,给她们书写要准备的资料,她们的情况跟自己的差不多,因此舒瑶不用过多询问,便一蹴而就。 舒瑶把自己写好的纸递给方茹,便说道:“我托许老先生从南京聘请的刘汉英律师还在沪上,你们也不用再费心去找律师,他熟悉咱们家的情况,这次诉讼就直接交给他了……这是他现在住的地点,你们明天直接去找他便是!具体如何操作,他会告诉你们的!” 方茹跟四姨娘又是一番感谢。 随后,大家又随口寒暄片刻,直到因为呆了太长时间秋盛亚开始讹人了,两人才起身道别。 “这下可好了,看秋盛誉还瞎蹦跶不,方茹母子这一提告,他想离开沪上都离不开!”送走方茹,舒轻语心头更加明朗起来,她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宛如吐在秋盛誉脸上一般。 舒瑶却没她这么乐观。 身上背着官司,的确会给秋盛誉带来一些不方便,但对他转移家产影响不大,当务之急,只有控制住他的人身,才能确保资产不被转移。 但如何才能控制他呢? 舒瑶一时想不出。 因为有舒瑶先前的公司做先例,方茹母子起诉秋盛誉一案毫无半点悬念,秋盛亚最终也获得了七分之一的家产,也就是三十五万多两。 法庭审判那天,舒瑶也去了现场,听到法官宣判结果时,舒瑶可谓是悲喜交加。 喜得自然是,正义站在了方茹母子这边。 悲得是,今天是秋盛誉往法院递交自己拿七分之一家产最后的日子。 但他并没有把钱交到法庭。 这意味着,方茹母子也会遇到跟自己一样的情况。 “秋盛瑶!咱们又见面了!” 舒瑶正陪着方茹等人往法庭外走,刚走到门口,忽而,秋盛瑶尖锐的声音传来,随后,他蛮横地拦住了她们。 秋盛誉傲慢地看着舒瑶:“你还真是厉害,你一提告,连七姨娘也跟着告,我看啊,用不了多时,整个沪上人人都能打官司了!” 律师刘汉英往前一步,他将舒瑶挡在身后,纠正道:“秋先生,你这么说就错了,遇到不公平事,人人都可以捍卫自己的权益!” 刘汉英长相斯文,是民国国民政。府经济顾问刘汉卿的胞弟,经许常德介绍成为了舒瑶的律师,他语气和悦,说话时轻轻托了一下眼镜。 秋盛誉勃然大怒,“呸,什么狗屁捍卫自己的权益!也就是老子没律师,老子要是有律师,轮得着你耀武扬威!” 刘汉英接触的都是斯文人,哪里见过这种行为,“你,你,我要告你,告你污辱罪!” “告啊,尽管告,不就在法庭上坐半天嘛!”秋盛誉认定刘汉英拿他没办法,南京来的又怎样,强龙压不了地头蛇,他能耐我何! “都给我听好了!”秋盛誉一插腰,跟指点江山似的扫过舒瑶、刘汉英还有方茹等人,“想从我这拿到钱,门都没有!” “你,你别嚣张,若是不服从法庭判决,我们就去申请强制执行!”方茹鼓起勇气还了一句,刘汉英跟她们说了,若秋盛誉耍无赖,她们可以申请强制执行,让警察局去帮她们把钱要回来。 “强制执行!呵呵,你们倒是试试啊!”秋盛誉这几天已经打点好路子,今晚就开始行动,把财产都倒腾出去,呵呵,只要他名下没半点东西,法院能耐我何! 舒瑶看着他摇头嚣张大笑,便知自己的担心马上要变成真的了。 她满腔愤怒,若不是担心被反咬一口,她恨不得提拳把秋盛誉打倒在地。 “秋盛誉!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遭报应嘛!”舒瑶咬着牙,怒斥道。 秋盛誉嚣张至极,慢慢逼近舒瑶:“报应,呵呵,从古至今,都是好人没好报,祸害活千年,你跟我谈报应……老天有眼,报应给我一个看看!” 眼看着他就要走到舒瑶面前了,忽然,身后传来沈涵飞洪亮的声音:“秋盛誉,跟我们走一趟!” 这一声呵斥,秋盛誉瞬间跟冻住一般。 他转过身,动作慢得如同那千年的王八。 他立刻认出了沈涵飞,顿时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强打精神,回嘴道:“干什么!我犯什么事了!” 第147章宅子 沈涵飞大步而来,听到秋盛誉的训斥,当头训斥:“犯什么事了,自己不知道嘛!” 秋盛誉看着穿着警服的沈涵飞,不服,“别以为你是警察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是守法的公民!” “秋盛誉,少废话!”沈涵飞拿出拘捕令,在秋盛誉面前甩了摔。 秋盛誉逮住沈涵飞的手不让他晃动,好容易看清楚拘捕令上的字,上面清清楚楚盖着臧科研的印章,“不,不可能……” 沈涵飞却不给他狡辩的机会,招呼属下上前,直接把人架走。 一行人看着各个还叫嚣着的秋盛誉,现如今这般狼狈,纷纷不解地咒骂。 “涵飞,这……”舒瑶上前,忙问沈涵飞。 沈涵飞安排下属把人先押解上车,他转回身,向舒瑶解释:“是有人报案称,秋盛誉包庇杀害秋局长的凶手,我们在掌握足够地证据后对其进行了抓捕!” “有人报案?”舒瑶心里涌起一个轮廓,“是谁?” 沈涵飞微微张口,吐出两个字:“方琦!” 她? 她不是已经跟秋盛誉达成统一战线了嘛!怎?这么快瓦解了? “没错,是她!”沈涵飞再次肯定道。 “可是,单凭她……”倒不是舒瑶看低方琦,而是秋盛誉的无耻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及的,更何况那臧科研,分明已经从他手里拿到了不少好处,怎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下令逮捕秋盛誉呢。 沈涵飞宛如看穿了舒瑶的疑惑,“这还多亏了汉卿兄!” 他说着,身体往旁边一侧,却见刘汉卿身着一席笔挺的西装出现在他身后。 “刘先生!” “大哥?” 舒瑶跟刘汉英不约而同地喊出声。 刘汉卿站在沈涵飞身旁,朝着舒瑶跟自己弟弟点点头。 “真没想到,当然我玩笑一句,却一语成瀣,舒小姐真是仁甫兄的女儿!”刘汉卿看着舒瑶,不无感叹道,“我此番奉命调查全国娱乐,离开沪上已有数日,若不是方小姐电话打到我府上,我竟不知他一遭不测!香城一别却跟仁甫兄阴阳相隔,行凶者心狠手辣,更没想到,孽子秋盛誉竟也参与其中,里通外合、惨无人道,着实让人心痛啊!” 听到这番话,舒瑶瞬间明了,原是刘汉卿相助,难怪臧科研下令拘捕秋盛誉。 舒瑶长吁一口气,她行礼对刘汉卿表示感谢,随后,转身看向刘汉英,“那刘律师,为避免意外,我们今天就向法庭申请强制执行吧!” 还没等刘汉英回答,却听方茹也紧接着说道,“那我们也去申请!” “不可以,你们今天刚刚宣判,需在七日内,秋盛誉没有履行法院判决时,我们方能申请强制执行!”刘汉英道,“包庇凶犯,扰乱警方调查,最少三年,七姨娘,你不用担心,这次他跑不了!” 他说着,嘴角扬起轻松的微笑,作为一名新晋律师,他不怕失败,怕的是赢了以后,委托人拿不到钱。 这下好了,秋盛誉被控制了,就没法转移财产了。 可他的微笑还没在脸上停了一息,就听到刘汉卿当头棒喝:“你小子,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不是方小姐告诉我,我还不知猴年马月才知道!你真是大胆了!来沪上打官司也不告诉我!” 刘汉英被兄长吼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他头脑有些发懵,暗道是,怎么?许老先生来找我,不是你安排的?他以为是兄长见他毕业这么久也没独立打过一次官司,特意安排了这么个机会给自己扬名! 原来不是啊! 但到底,他没敢当着舒瑶等人说出口,若是让他的委托人知道自己在南京没打过任何的官司,那岂不是很失望。 刘汉英低着头,一脸认错的模样。 刘汉卿气得在弟弟肩膀上打了一下,“既然已经来沪上了,那也不急于回去,方小姐的官司也交由你吧!” 方琦也起诉了?舒瑶心头一震。 她鼻尖有些发酸。 方琦是个有精神洁癖的女子,她跟自己一样也走了起诉这条路。 直觉告诉她,方琦原谅她了! 半个月之后。 刘汉卿再次莅临许家。 他与许常德对坐在花园凉亭中,随着他抬起的棋子落下。 刘汉卿以半子赢了许常德。 这还是两人做师生后,第一次。 刘汉卿拱手道:“老师承让了!” 许常德神色有些落寞,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摇摇头,“是你技高一筹!我老了!” “不、不,老师正值壮年,何处此言!”刘汉卿赶紧恭维。 “哎,你不要奉承我了,老了就是老了”许常德一脸消沉,想起,前些日子他打电话去南京给舒瑶找律师的事,以往跟他交好的几个律师竟然都躲着他,压根不接他的电话,这种小事他又不能去打扰总统,幸遇到初出茅庐的刘汉英,方才解了燃眉之急。 他退居二线已经多年,撮合秋、舒两家的事,本是为答谢舒瑶救命之恩,没想到闹到最后竟成了这种局面,秋仁甫死了,舒瑶靠打官司才拿到自己的那份家产。 他清楚记得,秋盛誉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他本是不服老的。 现如今不得不承认。 刘汉卿看着老师这般模样,疼在心里,却也不知如何劝慰,毕竟说什么都像是奉承,他拿起茶壶,给老师喝光的茶盏里倒满了茶,然后静静地陪着。 许常德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着。 但不管喝多少,压在他心头的乌云却怎么也挥散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开口了:“汉卿啊,我听说军队整合已经完成了?” “奥,是,已经整合完毕了,除去个别偏远山区,军队由小归大,由散入整……”刘汉卿简单向老师说着这次整编的情况,当然,他没有说什么细节。 随后,刘汉卿主动说到了许攸宁:“香城与周边其他四个县城取消部队,队伍整编进第二集团军,攸宁的队伍编入第三师,他任师长!” 原本只顾喝茶的许常德听到这,握着茶盏的手突然一抖,许攸宁跟着第二集团军也算是有渊源。 许攸宁以前是在为国民军联军第二路第三师,这支部队打的最后一场仗,便是后被称为富源战役。 这场战役,国民军联军损失惨重,许攸宁所在的第三师几乎全师覆没,他险些也差点回不来,许攸宁从战场上抬下来时,半条命都没了,在医院里待了大半年,还是许常德活动了好几个月,才给他在香城弄了个司令。 后来,国民军联军也正式更名为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许攸宁的第三师也便消失了,有幸存活下来的士兵,或编入第二集团军,但绝大多数人随着许攸宁到了香城。 儿子常说,比起在富源丢了命的弟兄,他是幸运的,但正因为幸运,才越不甘心,才越想给兄弟们报仇!” 此刻,许常德不用去问儿子,就能知道这次整编后,儿子定会主动要求去前线。 可他就这一个儿子啊。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老两口怎么办? 他不能让儿子再去前线! “汉卿,现在还能再调动吗?”念头在许常德脑子里徘徊多时,最终,他还是颤抖着说出了口。 刘汉卿亏欠地摇摇头。 凉亭的立柱后,许攸宁早已站了多时,他将父亲的不舍与担心全部收入眼中,他很想上前劝慰父亲,告诉他,自己会好好照顾自己,绝对不会在发生富源战役的事,但他的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他不敢上前,怕是还没等着开口,早已被父亲说服。 可他也知道,自己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不是他能给决定的! 刘汉卿眼梢微微一扫,看到了许攸宁,他没有惊动许常德,只是朝许攸宁微笑一下。 二十天后。 刘汉英将属于舒瑶的那份家产如数交到了她的手上。 并透露出秋仁甫被杀一案的最新进展:鉴于案件性质太过恶劣,行凶者赵武,买凶人白晋轩,皆被判处死刑,秋盛誉知情不报,且包庇凶犯,但好在其母胡星娘有立功行为,故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得知秋盛誉被判刑,包括秋盛阁在内的其他三人也一起到沪上临时法庭提告,要求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 这些日子,秋盛誉奢靡至极,又为了打官司,转移财产,四处托关系找人,花了不少银子,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不足五万两。 “这秋盛誉还以为自己能独吞二百五十多万两银子,却落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舒轻语嘴上开着玩笑,眼却斜斜地看着舒瑶一样一样清点自己的家产。 就舒家这种家庭,一月生活费五块银元左右,三十万两,不到一个月就祸祸没了,秋盛誉到底做了什么! 舒瑶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说话,低头算着自己的这副,突然,她抬起了头,“刘律师,不对啊!” 她左手拿着银票,右手拿着地契、房契,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汉英。 “舒瑶小姐,怎么了?”刘汉英面含笑意。 舒轻语也瞪大眼,怎?这钱对不上?少给了? “刘律师,你看,这些银票就已经三十五万两了,怎还多了这么些地契、房契?法院判错了吧?”舒瑶示意刘汉英上前看。 刘汉英却没有动弹,依旧站在原地,“原来您说的是这个啊!难道方琦小姐没告诉你?” 方琦?舒瑶的心再次被鼓狠狠敲了一下。 “她把法院判她在外滩的洋楼以及十万两银子送您了!”刘汉英态度诚恳,语气笃定,不是再开玩笑,“她说她已经跟你沟通过此事,难道没有?” “呵,不是她跟秋盛誉合作的时候了?她被狗叼走的良心,啥时回来了?”舒轻语认识方琦,知道她因秋仁甫的死恨舒瑶,见她这么大方送舒瑶房子跟银子,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舒瑶沉默了。 方琦这么做,是在告诉自己,她已经原谅自己了。 “刘律师,您能帮我约一下她吗?我要见她!”舒瑶思忖半晌,终于说出她的决定。 房子、银子,她都不能要方琦的,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东西要还给她。 第148章不为你 很快,刘汉英传来消息,方琦答应见面了。 他有些吞吐地告诉舒瑶:“担心方琦小姐不同意见面,我是以我的名义相邀的!” 他眼神有些飘忽,全然没有再法庭上位委托人辩护的自信。 舒瑶知道,刘汉英定是因为没按自己的要求请到方琦才心生愧疚。 但能把方琦请出来,她已经谢天谢地了,又怎会那么苛刻。 她连声感谢着刘汉英,并表示一定准时赴约。 见方琦那天,舒瑶让舒轻语陪着她去的。 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万德咖啡厅。 一来,这咖啡厅是法国人开的,气氛温馨浪漫,方琦定会喜欢。 二来,咖啡厅的隔壁,就是法庭判给方琦那栋洋楼。 洋楼是秋仁甫五年前开始建造的,本想着待他退休后,便在这享天伦之乐,但刚建完,秋老太太就死了,结果秋仁甫也没捞着来住,前几年,法国大使来沪上,看中了这洋楼,便租了三年,但随着大使回国,这洋楼暂时就空着。 舒瑶去选家产时,就注意到了这洋楼,她当时就想,她一眼就看中了。 自从丽都被火烧后,舒瑶就总幻想着能再开这么一家。 以前条件不允许,但现在,她有钱了。 她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为什么会对建一座舞厅这么执着,但这个愿望就跟那落在地上的草种一样,扎根发芽,突破一切阻力迅猛发展。 这栋洋楼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靠海环境好,围起沙滩来还能开户外舞会。 设备齐全,法国人生性浪漫,洋楼里实施齐全,马桶、灯光、吧台一应俱全,改造成舞厅根本不用做大工程。 但所有的满意,在舒瑶意识到方琦也会喜欢这里作罢。 舒瑶明白,就算方琦原谅自己,还承认她们是朋友,她对方琦的愧疚,这辈子都消除不了。 临海靠沙滩,旁边又是咖啡馆,对释放方琦负面情绪肯定有帮助,因此她没挑这洋楼。 而事实上,方琦也果真选了这洋楼,却没料到,她选完竟送给了自己。 舒轻语已经很久没来这么高级的咖啡馆了。 香城终究是个小地方,什么东西都不如沪上精致,更何况,她嫁进关家后,被盯得很紧,除非丈夫陪同,平时压根没法出门。 就是去丽都舞厅跳舞那几次,还是求了丈夫很久才带她去的。 自打舒瑶告诉她,要来万德咖啡馆时,舒轻语便兴奋地睡不着觉,但她的兴奋,随着这一天的到来,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舒瑶拿着吴璇颐那天送来的旗袍上了马车。 她坐在舒瑶身旁,压根没心情去品尝服务员送来的甜点,眼睛空洞无神,时不时瞥过那包装好的旗袍。 “表姐,你看什么呢?”舒瑶知道,舒轻语透穿过这旗袍,见她这么着急,明白她是心虚所致。 “我,我没有啊,那个,表妹,你咋办这旗袍拿来了,这咖啡馆人来人往的,若不小心弄脏了,那多可惜啊!”舒轻语不敢直视舒瑶,拿起饮料猛喝几口。 “我也不想拿来,但这毕竟是方琦的,我得还她!”舒瑶如实说道,方琦既然打官司拿回了自己的那份家产,至少意味着,她对秋仁甫的死已经不像先前那么难以接受了,她本就是个念旧的人,这旗袍又这么有意义,自己理应归还。 她这话却让舒轻语彻底傻了眼,啊?旗袍是方琦的?自己偷穿过她的衣服? 难怪那天在大街上,方琦会冲着自己大吼大叫。 舒轻语本以为,是方琦认出那是舒瑶的衣服,还故意刺激了她一下。 没曾想,这衣服竟然是方琦的! 舒轻语寝食难安,可偏偏这个时候,目光所及之处,方琦已经款款地迈步进门,为避免被认出来,她赶紧低下头,并匆忙说道:“表妹,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我去一下厕所!” 她拿起自己那棕色的羊皮小包,低着头,一溜烟跑进了厕所。 方琦在被侍者引进大厅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雅座上的舒瑶,当下眼里闪过震惊,当即转身就要离开。 舒瑶一直留意着咖啡馆入口,自然看到方琦的到来,眼看着她要转身离去,舒瑶赶紧上前拉住了她。 “方琦!”她横在方琦面前。 方琦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不跟舒瑶对视。 可舒瑶最清楚她的个性,她没有暴跳如雷、没有破口大骂、没有不顾形象地嘶吼,证明她是愿意听自己解释的。 “方琦,咱们坐下来好好聊一下好吗?”舒瑶紧拽着她的手,便拉着她往雅座上走。 方琦虽然肢体有些僵硬,步子有些沉,但总体上没有拒绝,她别别扭扭地随着舒瑶的拉扯前进。 她的确不再生舒瑶的气了。 那天樱珠解释完当日的事后,她的气就消了一大半。 后来,她又想尽各种办法,找自己在秋季做家庭教师时处的关系不错的朋友,果真发现了秋盛誉与行凶者赵武有交流的证据。 当她找到刘汉卿请求他帮助自己把秋盛誉绳之以法时,她便知道,自己早已不恨舒瑶了,她只是恨自己,恨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恨她差点造成不能弥补的损失。 但她所有的释然,在看到雅座上的那件旗袍时,瞬间又崩溃了,“舒瑶,你到底什么意思?”她指着旗袍,撕心裂肺地吼着,美丽的双眸里泄出愤怒,“让你表姐穿到街上来羞辱我也就罢了,今天拿来又是几个意思!” 舒轻语那天竟然穿着这旗袍上街来?舒瑶原想她最多不过是在家里穿穿,联想当日,她跟母亲去许家拜访,方琦正好外出,定是那个时候她正好撞见了穿着这旗袍上街的舒轻语。 方琦性情冲动,因此,以为是自己故意让表姐羞辱她。 舒瑶瞬间明白,方琦为什么会跟秋盛誉合作。 “方琦,我与你一起去史密斯先生那定做的旗袍,岂会不知道你对这旗袍的情意,退一步讲,纵使我不在乎你,我也没必要故意刺激你啊!”舒瑶拉着方琦的胳膊,她言语中,眼神往旁边一瞥,一下子注意到舒轻语正从卫生间前的小长廊处探头探脑地朝自己看,“方琦,你稍等一下!” 她松开方琦的胳膊,直奔舒轻语而去。 不一会儿,便拽着舒轻语而来。 “表姐,你说说上月初十,你去哪了?”舒瑶直接发问。 舒轻语心虚地不敢抬头看,她低着头,不住地吞咽着口水,手紧紧攥着羊皮小包,“上月的事,我哪记得啊!” “你怎会忘了,吴小姐送这旗袍来的第二天,你会忘记!”舒瑶指着旗袍,却看着舒轻语。 舒轻语依旧低着头,心里跟踹了个小兔子似的,她不敢得罪舒瑶,毕竟日后她在舒家的吃喝可都全指望着舒瑶了,但又拿不准自己坦白后,舒瑶会怎么处罚她。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舒轻语终于拿定了主意,大不了到时去求求祖母,仍旧血浓于水,舒瑶还真会为方琦记恨上自己不成。 她猛地抬起头,冲着方琦便嚷嚷道:“没错,上月初十,我偷偷进表妹的房间穿走了旗袍,只是看旗袍精美得很,心里羡慕不已,便偷穿上了街,哪曾想竟遇到了你!” “你看,表妹发现旗袍被人穿过,特意又去找史密斯先生清理过,跟新的一样,我知道错了,我真不知道这旗袍是你的,我还以为是许攸宁给表妹定做的,让吴璇颐发现了醋意大生才送来的!” 舒轻语紧走几步,拿起放在雅座上的旗袍,发挥自己所有能组织的语言,尽最大可能地给自己解释:“更何况,当时为还吴璇颐的人情,表妹的银票还是从我这拿的,我穿穿试试,全当利息了还不成!” 她激动地挥舞着胳膊。 却惊讶地发现,舒瑶跟方琦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她慌忙回想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当意识到她有提到许攸宁后。 瞬间呆住了。 “表妹,我不是那意思啊!”我不是说你被许攸宁抛弃了,“我是说……” 她绞尽脑汁拼命想解释,却发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最后无奈地放下旗袍,身子一软,瘫坐在雅座上,“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穿旗袍的时跟我表妹无关,方琦你要啥杀要剐随你吧!” 但让她意外的是,方琦全然没有刚刚跟舒瑶争执时的激动。 她很平静地伸手拿过被舒轻语拿在手的旗袍,“这旗袍,我可以拿回来,可洋楼跟银子,你也得收下!” 她微微一停顿,却不给舒瑶开口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道:“那洋楼,很适合改造成舞厅!” 说完这话,长长松了一口气,宛如卸下了万斤石头。 她眼眸脉脉,“别误会,不是为了你,我对丽都失火,我跟你父亲一直都觉得很遗憾!” 方琦说这话时,语气淡然。 舒瑶努力睁大眼,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 几公里外的许家,许攸宁跟吴璇颐站在书房的窗前。 今天的吴璇颐,是以跟许攸宁来道别为由而来的。 但事实上,她是来找许攸宁兴师问罪的。 自打确定整编后,她便告诉许攸宁,为了组织接下来工作的顺利展开,他不能去前线。 “许攸宁,你这是违抗命令,你知道吗?”待确定书房周围没人后,吴璇颐大发雷霆,“只要你以父亲病重为由提出申请,组织便会安排人为你另寻出路,你为什么不听从安排,你可想过,你上前线后,你的工作由谁来接手!全乱了!全乱了!” 第149章做点什么 许攸宁斜眼看着吴璇颐,暗道是:乱?打乱得是你心里的小九九吧? “接替我位置的同志,二十天前不就已经到沪上了嘛!”许攸宁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吴璇颐的谎言,“吴璇颐,你不止一次提醒我,服从组织命令的每一位同志的本分,你又是如何做的!既然已经有新同志来接手,你又何必让我提什么狗屁申请!” “……”吴璇颐哑然。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许攸宁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大吼:“按照纪律,你们是不能私自联系的!” 许攸宁恼道:“纪律纪律,你就知道纪律,在训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检讨一下自己,按照纪律你是不是应该随我一起去前线,而不是擅作主张要求我留下!” 吴璇颐脑子“哄”得一声好似要炸开,许攸宁竟然都知道组织对她的安排,那说明什么…… 许攸宁知道吴璇颐是个聪明人,只是这点聪明用错了地方。 “二十万两已经筹好,你我的任务已经暂时告一段落,既然组织已经安排人来接替我,那接下来,我要进行的又是新的蛰伏,至于你,是继续维持你我的关系随我去前线,还是就此斩断重新开始新的身份,你自行选择!” 许攸宁双手背于身后,直视着吴璇颐。 吴璇颐几近崩溃,她浑身不由地颤抖着,还从来没听说任何人能自行选择接下来身份的:“许攸宁,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上面?” “你说呢?” 吴璇颐彻底跌倒在地。 几日后,吴璇颐与许攸宁退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沪上。 舒轻语从她那几个小姐妹嘴里得到这个消息,当下就往家里赶,却见家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正巧看到母亲拿着小篓要出去,“母亲,这车是谁的?” “警队沈队长啊,他今天陪着舒瑶跟刘律师把官司赢来的家产盘点了一下,多亏了沈队长,若是单凭两条腿,还不知猴年马月能跑完整个沪上城呢!” 刀白莲说着,朝女儿身子前推了推手里的小娄,“这不,舒瑶要留他们吃饭,我去买菜呢,你这丫头,也别乱窜了,过会儿帮我做饭!” 刀白莲说完,没再耽误时间,拎着小娄转身出了门,她还得去通知丈夫和小叔子,作为舒瑶的舅舅,他们得回来作陪啊,更何况沈涵飞的身份也算有头有脸的,本就得以贵客身份接待。 舒轻语一听沈涵飞来了,又想起在香城秋仁甫府邸的一幕,当时,沈涵飞可算是当众跟舒瑶表白的,现如今两人又在沪上重逢,若能再续前缘,倒也是一桩美事。 这一下子激起了舒轻语的八卦心,她不做停留,大步而去。 刚走到走廊上,却看舒瑶等人坐在她门口。 舒瑶跟沈涵飞并列坐着,他们对面,刘汉英正拿着钢笔在写写画画,钢笔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灿灿的,像是夕阳照射下的湖面。 三人讨论的全神贯注,压根没注意到舒轻语的出现。 舒轻语看着挨着的舒瑶跟沈涵飞,一个青春靓丽、一个帅气有为,怎么看怎么登对,她默默想着,舒瑶跟着沈涵飞,可比那个狼心狗肺的许攸宁强。 本要把吴璇颐跟许攸宁解除婚姻的事说出口,如此一来,她便咽了下去。 她转身去厨房烧水。 又过了几日,沪上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娱乐大亨吴炳义的女儿吴璇颐被枪杀在自家的电影院前。 此消息一出,整个沪上一片沸腾,各种小道消息也陆续传出。 有说是吴炳义得罪了黑社会,绑架吴璇颐未果,才把她枪毙的。 有说是吴璇颐在跟许攸宁有婚约时跟法国人纠缠不清,才惹来杀身之祸。 还有说,沪上来了一群为非作歹的外地人,见到穿着华丽的女子便会痛下杀手。 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 迫于舆论压力,警方调动所有警力,全城搜捕凶手,但一个月下来,却一无所获。 又是一日,吃完饭,舒家一众女眷便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乘凉。 舒轻语紧靠着舒瑶坐着,这几日,她心情大好。 舒瑶是秋仁甫女儿的消息传到了香城,自己婆婆家也知道她有舒瑶这么个继承了大笔遗产的表妹,关老太太竟然找人带话来催自己回去。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关向天肯定会登门来接自己,到时,自己顺理成章提自己要当正室的条件,还怕关向天不答应! “表妹,你有听说关于吴璇颐的那些传闻嘛!”舒轻语眨着八卦的大眼睛,轻声问舒瑶。 刀白莲不悦地瞪了女儿一眼:“你这话问的,全沪上都在议论这事,难不成瑶瑶是聋子!” 舒轻语赶紧说:“这么说表妹也听说了,那……有没有听沈队长说什么真相啊!” 却又被刀白莲给训斥了,“你这孩子,没看着舒瑶这几天忙成啥样了,她哪知道什么真相!” 舒瑶这几天的确很忙。 自舒瑶、方琦、方茹拿到他们的那份家产后,秋盛阁等三人的官司也胜了,原本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却在分配上却出了纰漏,老二秋盛阁与老三秋盛焕都相中了北街布庄和饭庄,谁都不退让。 自打舒瑶打赢官司后,她在秋家人心里的地位那是直线上升,大家一商量,便请她去给评断。 这几天,她都一直在忙这事。 不过,忙归忙,倒是也从沈涵飞那听说了一些传闻。 吴璇颐的死竟然跟秋家打的这几场官司有关,据说秋盛誉在狱中提出对自己合法财产的评估,却有二十万两对不上账,他一口咬定是沪上临时法庭的工作人员与舒瑶等人同流合污。 于是南京便派来专门人员来调查这事,最后发现吴璇颐与臧科研皆在账目中动过手脚,可还没等专员将此事调查清楚,吴璇颐就在自家电影院门前被人枪杀,嫌疑曾指向臧科研,却因没找到证据。 为此,南京派来专门的财政人员对吴炳义的官司进行资产核查,竟也没找到这二十万的去向,最后这是便不了了之了。 沈涵飞之所以把这些告诉舒瑶,主要是考虑到若不是舒瑶提告,秋盛誉手里也不会只剩下五万,他现在虽然不是自由身,但迟早有出来的那天,到时,难免借着这二十万的去向来找舒瑶的麻烦,把这些告诉舒瑶,秋盛誉真找来,她也好知道怎么应对。 但沈涵飞告诉自己这些,毕竟是违法纪律的,现如今,舒轻语向自己询问吴璇颐的死,舒瑶自是不会多言。 她抬起头,冲舒轻语一笑,“我对吴小姐的死也感到痛心,但对其原因,是一无所知啊!” 舒轻语有些失望,轻声“嗯”了一声,便很快把话题转向了旁处。 翌日早上。 许家。 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前,桌上清粥小菜,与以往和乐融融的气氛有所不同的是,今天许家的这顿早餐蔓延着离别的悲伤,再过不到一个时辰,许攸宁便要前往前线了。 许常德拿着筷子,沾了沾面前小碟里的白糖,随后在白粥里搅合了一下,拿起碗来还没等靠近嘴边,眼睛就蒙起了一层雾气。 许夫人低着头,缩着肩膀,眼圈红红的,许瀛月也无心吃饭,嘟着嘴红着眼看着许攸宁。 “好了,一个个不吃饭这是做什么!”许常德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把筷子重重扔到桌上,“不吃了不吃了!” 说着,竟直接站起来,双手背于身后,站在屋檐下,将后背留给了妻子跟孩子们,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眼泪。 许攸宁心也如刀绞,他咬紧牙,房间里的气氛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知道这次参战凶多吉少,但现如今这世道,不是老天的安排,便是人为的安排,可偏偏,他都被选中了。 他明白家人的不舍,但他必须迎难而上,这是他的责任,更是他前进路上必须经历的其中一环。 他确信,自己可以凯旋归来。 因为,他心底一直压着一件事,他还没机会去做。 若是可以平安归来,他一定要去做。 许攸宁想着,便深吸一口气,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口气把自己面前的粥全部喝光,然后是母亲的、妹妹的,当他伸手想把父亲那碗加了糖的白粥端来一起喝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房间一角的电话猝然响起。 许攸宁放下粥碗,想都不想站起来,“我去接电话!”他把脸侧向一旁,在家人没看到他眼眶的泪水之前,把泪水擦干。 许攸宁对着话筒道:“喂,这里是许公馆,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病人,请问他在吗?”一个低沉的男声通过听筒冰冷的传来。 声音有些耳熟! 许攸宁整个身体抖了一下,病人? 这是他的代号! 身后传来许常德的询问声,“谁的电话?” 许攸宁捂住话筒,赶紧转身回答,骗说道:“是催我去集合的!”他看着父亲,直到看到许常德重新做回餐桌,方才松开手,对着话筒,“嗯”了一声,“我是!”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根据上级命令,从即日起,你进入蛰伏,待你从战场凯旋之时,组织会根据当下情况,让你的上级‘医生’同志,以‘你身患重病,除了我,谁也治不了你’将你再次召唤醒!” 没等许攸宁说话,对方就挂掉了电话。 许攸宁拿着话筒,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电话里男声交代的事,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几个月前,吴璇颐跟他对暗号的情况。 现在想想,颇为诡异! 第150章瞒不住 当时,他跟吴璇颐虽然准确无误地对上了暗号,但在之后的相处时,吴璇颐从未称呼过自己的代号,更没有主动说起她自己的代号,许攸宁曾几次试探过她,皆被她以装傻躲过。 许攸宁一直怀疑,吴璇颐压根不知道他的代号。 那么,知道暗号,却不知道属下代号的唯一可能,她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上级。 许攸宁本只是凭着感觉怀疑而已,却也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直到那天,她打电话来说,父亲让她帮舒瑶提告了秋盛誉。 吴璇颐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肯定能猜出让她去法庭帮着提告的人其实是舒瑶,而且以她的聪慧,早能想到只要法庭在对强制执行时稍微动一下手机,便能从秋盛誉手里弄出十万两。 她若真心实意想快点筹集到这笔钱,肯定早已经想尽各种办法来加快舒瑶对秋盛誉的提告,而不会干等舒瑶自己回心转意,比如说,让他去说服舒瑶,毕竟依着自己跟舒瑶曾经的关系,更容易激发出舒瑶想拿到那笔钱的冲动。 可是吴璇颐并没有给自己下任何命令,反倒是最后自己去找舒瑶,更是在后来军部汇编时,要求他拒绝上前线,许攸宁心里对她的怀疑彻底变成了真的。 于是,他向秋盛誉透露,他手里的家产只剩下五万两的事,果真,秋盛誉提出了资产核查,也确实超出了二十万的漏洞。 可实际上,吴璇颐交到组织手里秋家的钱款只有十万两。 这意外着,其余的十万两,被她独吞了。 吴璇颐叛变了。 正当组织着手开始安排铲除吴璇颐行动时,臧科研行动了,将吴璇颐枪杀于自家电影院门前。 在臧科研看来,吴璇颐动手脚拿到的二十万两里,有一半本该属于他的,于是在讨要遭拒后,果断下了杀手。 案子是警察局负责的,作为局长,臧科研很容易处理掉相关的证据,于是到最后,吴璇颐之死便不了之了。 而吴璇颐私藏的十万两银子,与她为组织筹集的钱款放在一起,上面来人取款时,便一并拿走了。 叛徒已除,任务也已完成,随着当局对军队的整编,许攸宁再次到达前线,完成组织安排的又一次蛰伏,只待在一个恰当的时期,再次复出。 正当许攸宁对吴璇颐的事想得入神之时,许常德沉闷的声音想起在身后,“站那做什么!还不快来吃饭!” 经过刚刚的冷静,许常德的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他坐回到饭桌前,看着已经拿着话筒愣了一会儿的儿子,“果真是军部的电话?” “嗯!”许攸宁没有多言,答应一声,便把话筒放回到电话机子上,他刚放下,还没等他转过身,电话就又“叮叮叮”得响了起来。 他看向父亲。 “你接!”许常德明白儿子眼神是什么意思,闷声回答。 许攸宁没在犹豫,再次接听了电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喂,我是刘汉卿,请问老师在吗?” 许攸宁皱紧眉头,这个声音……跟刚刚上级给他下达命令的声音,有几分相像,难不成…… 他仔细回想着最近几次跟刘汉卿见面的情况,却没找到一丝他跟组织有关系的痕迹,于是许攸宁很快否掉了这个念头。 或许,真的只是想象而已。 “我父亲在……”许攸宁答,他将话筒从耳边移开,朝着许常德方向抬了一下话筒,他正要开口喊父亲,却听那一端的刘汉卿急声道:“不要打扰老师,我找的就是你! 许攸宁当即皱紧了眉头,“怎?” 电话那端的刘汉卿吞咽了一下,“那个……汉英刚刚来电话,说舒瑶现在正在去往洋楼的路上!” 许攸宁眉头一皱,此时的洋楼,正瞒着舒瑶进行一个大工程。 舒瑶现在要去洋楼,那岂不是自己在自己离开前,事情就暴露了。 “可是昨天……”昨天,舒瑶是有去洋楼,并没被她发现啊! “昨天舒瑶的确绕整个沪上看遍了属于她的家产,为防止被她发现,我特意安排沈涵飞开车与他们一起去,因是坐车,只是走马观花般看了一遍,故没有发现异常,许是回去后舒瑶发现了异常!” 刘汉卿快速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最后,颇为无奈道:“攸宁,那事可能瞒不住了!” …… 舒瑶是步行前往外滩的。 她早上吃完饭,便出了家门。 从舒家,到外滩差不多十几里的样子,她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洋楼高高耸起的尖尖的屋顶。 昨天她坐着沈涵飞的车,围着沪上转了个遍才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暗道这两条腿到底是比不上四个轮子。 舒瑶心想,下次再来外滩,到底是得做电车。 站在洋楼前,舒瑶没有着急推门进去,她先在洋楼外转了一下,大体检查了一下外观,却见洋楼的门窗都被白色的窗帘遮住,严严实实地压根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昨天坐在沈涵飞车上路过这时,就被遮挡的这么严实,正因为没看到里面的样子,所以,她今天才特意再来一趟。 舒瑶隐约记得,方琦把洋房交给自己时,窗帘是拉开的。 那就说明,再这过程中,有人进来过。 她不敢一人进去,来之前,特意给刘汉英打过电话,希望他陪自己一起来确定房子里的状况。 在等待刘汉英到来之前,舒瑶转身进了隔壁的咖啡馆,长时间的走路,让她有些口渴。 舒瑶点了一杯咖啡,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边欣赏着风景,边盘算着对洋楼的改造。 方琦在把所有事情处理好后,便离开了沪上,临走前,颇为严肃地“威胁”她,若不再建比“丽都”还好的舞厅,她决不轻饶自己。 舒瑶知道,这话多半是玩笑话,但足以看出方琦对自己的期许。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自己是应该整装待发,重新开始了。 以前,她不过是丫鬟,纵使有千般想法,却无能无力。 纵使创建丽都,还是依靠着许攸宁,靠着他的财,靠着他的权。 现如今,她跟许攸宁没半点关系了,也有了足够得财力,她要东山再起,她要创立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厅。 咖啡厅经理亲自端着咖啡送到舒瑶面前,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点头向这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男子表示感谢。 男子却开口询问,能否坐到她对面,他有事情要跟舒瑶商量。 舒瑶着实想不透,男子会说些什么,但还是轻轻点点头。 男子自我介绍,他叫维克托,是这间万德咖啡馆的经理,他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舒瑶,“秋小姐,请原谅我有一不情之请!” 自打舒瑶打赢跟秋盛誉的官司后,在沪上可谓是名声大噪,上到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几乎人人都知道,秋仁甫刚刚认回来的女儿秋盛瑶拿到了秋家七分之一的家产,在她的带领下,秋家其余的几位庶子也拿到了同等的家产,一时间,“秋盛瑶”这三个字成了沪上新女性的代表。 维克托自然也喊舒瑶是秋小姐。 “我想跟您合作!”他十分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合作?”舒瑶诧异。 维克托点点头,“我希望,你们舞厅的咖啡都由我们咖啡厅来提供!”他虽然金发碧眼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你也知道,我们万德咖啡馆是沪上最大的咖啡馆,咖啡品质也是最好的,几乎每一个到过外滩的人都喝过我们家的咖啡,若是可以的话,我们二八分成,这样你们舞厅无需再添置咖啡设备,何乐而不为呢……” “等一下!”舒瑶越听越觉得不对,她赶紧打断了维克托的话,“你刚刚说我们舞厅?” 维克托不明觉厉地点点头,“是你们舞厅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是有不对,关于把洋楼改成舞厅这事,不过是舒瑶的美好预设,从未跟任何具体说过如何运作,纵使他听到那天自己跟方琦的对话,但作为一个商人,最起码应该看到利益回报才会决定要不要跟对方合作,目前,舞厅八字还一撇,这不像是一个商人该有的举动。 “可,我们舞厅压根还没开始筹建,维克托先生,你这么早就跟我谈合作,未免……” “秋小姐,您别开玩笑了,我看隔壁基本都装修完了,用不了几日,应该就能开业了吧!”维克托依旧保持着他绅士的笑容,在他看来,舒瑶的表现不过是想获得更大的分成,他静思一会儿,“三七分,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喂,秋小姐,你去哪?” 维克托的话还没说完,舒瑶竟已经站了起来,她把咖啡钱放在桌上,转身就朝门口奔去。 维克托对舒瑶的行为一头雾水,他招呼服务员收起舒瑶放在桌子上的钱,紧跟她而去。 舒瑶跑到洋楼前,着急忙慌地掏出钥匙,她的手在颤抖,哆哆嗦嗦地捅不进锁眼,心急之下,舒瑶抬腿冲着门就是一脚,“哐当”一声,门应声踹开。 洋楼里的景象,让舒瑶大吃一惊。 第151章等你回来 却见,整个大厅已经全部打通,八九根新浇筑的立柱赫然矗立,入口正对着的是吧台,偌大的舞池周围布满了霓虹灯,头顶更是比繁星还多的小灯,舞池左右是雅座区,再往旁边是休息区。 舒瑶有些目瞪口呆,因为这个布置竟然跟丽都一模一样。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门外传来汽车“吱”得一声停下的声音,紧接着两个男人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舒瑶听到“哎呀”一声叹息,待她转过身,见发出叹息的是沈涵飞,除了他,还有刘汉英。 两人是一起来的。 此时,他们都用手遮住眼,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都对舒瑶“破门而入”感到羞愧。 隐约中,她好似意识到什么。 这两人对洋楼正在装修的事,是知情的。 一时间,舒瑶有种感觉,好似整个沪上所有人都知道洋楼在装修成舞厅的事,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尽可能地保持住冷静,看向沈涵飞,平静道:“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沈涵飞扶住门框,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容易平复住心情,才结结巴巴回答:“是、是许、许攸宁!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他脸上冒着冷汗,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到,“他说,怕你人生地不熟,装修时上当受骗, 他说,这次消防设施绝对过关,不会发生丽都的事, 他还说,他知道你一直想有一间自己的舞厅, 他还说……” 舒瑶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打断了沈涵飞的话:“别说了!” 她咆哮道:“我与他之间的事,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你怎能帮着他骗我呢!谁用他给我装修!我上当受骗我乐意,他人在哪?带我去找他!” 舒瑶走到沈涵飞跟刘汉英面前,仰着头,对两人的隐瞒很是不满。 沈涵飞摸摸脸,不敢跟舒瑶对视。 舒瑶侧过脸,看向刘汉英,“刘律师,你说……他到底在哪?” 刘汉英抬手扶一下眼镜,倒也痛快,直接道:“他在城门口!” 城门口? 舒瑶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这一路上,净是与人流背道而驰,据说有部队要去前线打仗,大家都去城门送行呢。 许攸宁也在其中? 不,上世的许攸宁就是为了不上前线,才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他上峰的! 当时对自己要被安排去前线的事,许攸宁是全身心的抗拒,更是因此,才决定把自己送给他上峰,以换取可以在沪上安稳度日的机会,况且,上前线这事还得好几年后才发生。 正因为有这段记忆,纵使舒瑶对军部派兵去前线的事略有耳闻,却未曾放在心上。 许攸宁怎会去前线呢? “他今天就要去前线了,现在肯定在城门口!”刘汉英又补充道。 他之所以这么干脆,一来是因为心里是真的对舒瑶有愧,二来,是刘汉卿告诉他要这么说的:若是舒瑶想见许攸宁,就告诉她吧,仍旧去了前线的人,不一定回的来,有些遗憾,还是不要留。 刘汉英想劝舒瑶去送一下许攸宁,话还没出口,舒瑶人已经跑到了大街上。 但她仅仅是站在大街上,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街,还有远处那毫无波澜的海水,此刻的她像是丢了魂的天使,对于接下来该做什么,毫无头绪。 到最后,反倒是沈涵飞先反应过来,拉着她直接上了吉普车,“我带你去找他,你啊,到底是放不下啊!” 沈涵飞感叹一声,便发动了车子。 舒瑶坐在副驾驶位置,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得很低,上世的今天,沪上的确有一支五千人的队伍赶往前线,但这支队伍在一个月后的一场战役时,不幸全军覆没。 虽然对于许攸宁的背叛,舒瑶一直耿耿于怀,但她,真的不希望许攸宁死。 城门口,即将赶往前线的战士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队伍两旁,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他们挥着手,拿着东西,用最真挚地感情送别这些为保卫家园,抛头颅、撒热血的战士们。 沈涵飞把吉普车停在人堆后,侧过脸平静地看着舒瑶,看着她看似冷静的眼眸里似随时要涌出泪水。 沈涵飞想劝她别硬撑着,但这话在嘴巴绕了好几圈,最终也没说出口,他下了车,绕过车身,给舒瑶拉开了车门。 在舒瑶从车上跳下来后,他耸了耸肩,颇为无奈道:“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舒瑶没有说话,只是朝他鞠了一躬,随后,便朝人群走去。 她挤入人群,一一扫过每一张相似却不同的战士的脸。 她像是只迷路的兔子,在人堆中四处乱终。 她有些心慌,有些乱,甚至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找许攸宁,不是说好,就此再见了嘛! 这几日,她真的以为许攸宁从自己心里消失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许攸宁就好似埋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时间越长,越疼。许攸宁,你个大混蛋,你都要上前线了,还让我欠你这么大个人情! 谁让你给我装修的! 谁说跟你说过想要一间自己的舞厅的! 运输装备的卡车上,几名战士正在跟许攸宁一起坐着最后的坚持,其中一名战士在转身擦汗时,发现了人堆里舒瑶那道亮丽的身影,他赶紧推了推许攸宁,“师长,那不是舒小姐嘛!” 随后,便是齐刷刷地起哄声。 “吼,吼!还以为舒小姐不会来送你了!” “吼吼,舒小姐,我们师长在这!” 这几人都是直接跟着许攸宁从香城过来的兵,压根不知道两人在沪上发生的种种。 他们一边朝舒瑶不住地挥着手,一边齐刷刷地把许攸宁推到了最外面。 许攸宁正在检查装备,士兵们的起哄,让他慢慢松开了原本拉着绳子的手。 她,到底是来了! 他害怕她出现,却又万般盼望着临走之前能看一眼舒瑶。 心中好似有两个在拔河的小人,一个说:来吧,来了就不会有遗憾,另一个说:日后是生是死都不一定,给舒瑶一个不确定的念想才是真留遗憾。 但最终,前者战胜了后者,许攸宁鼓足勇气,推开那些探头看热闹的士兵,站在了最前面。 车下,那小小的女子,却透着一股英姿勃勃。 明明眼泪噙在眼眶里,却依旧倔强地质问:“许攸宁,你凭什么擅作主张给我装修洋楼的,谁说我要在那开舞厅的!” 许攸宁心中苦涩心痛,却依旧咬着牙,他抬腿踩在卡车不是很高的挡板上,冲着舒瑶霸气回应:“爷我乐意咂装修就怎么装修,你若不喜欢,尽管砸了去,重新装修便是!” 语气中带着不屑与挑衅。 亦如,今生在“三和药店”旁胡同里的初次相遇。 “你……”舒瑶又被气得说不出话。 “喂,舒瑶,你听好了,好好给我经营舞厅,待我凯旋归来,定要在里面宴请我的弟兄,若是再跟丽都一样付之东流,小心爷回来轻饶不了你!” 他交叉双臂,环抱身前,头颅高高仰着,宛如已是凯旋归来,那玩戏的眸子直直地落进舒瑶的眼睛,舒瑶挂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好,那本小姐就等着你回来!本小姐还没认认真真在自己的舞厅里跳过舞,第一支就留给您,你最好说话算数!” 她扬起脸,本以为眼泪会就此打住,却更肆无忌惮地飘了出来。 舒瑶脸上的明亮投进许攸宁的眼眸,他很想回一句:“放心,我说话算话!”但对未来的不确定,最终他没勇气说出这句。 他不能再向舒瑶许下不能兑现的诺言。 最前面的行军号响起,士兵们做好出城准备。 装满物资的卡车缓缓开启,舒瑶目送着许攸宁一点一点离开她的视线。 眼看着车子就要驶出城门,舒瑶突然控制不住随车奔跑起来,她不要许攸宁上前线,不要他有任何意外。 驻守的官兵拦住了舒瑶。 她痛苦地跪在地上,哽咽中,舒瑶狠狠地发誓:“许攸宁,你给我听好了,谁不回来,谁混蛋!” …… 一月后,舞厅装修完毕。 两个月后,舞女及各种工作人员准备就绪。 第三个月,舞厅顺利开业了。 舒瑶将舞厅取名为“彼岸花”,取义“不死的爱情”,只是她更愿意相信,纵使爱情没有结果,彼岸仍会开出灿烂的花朵。 虽然没有许攸宁做靠山,但有先前丽都的经验,彼岸花自开业以来,夜夜爆满,一时间,再次引爆了整个沪上。 比起香城,沪上百姓更容易接受这种新兴事物,就连大舅妈刀白莲也偶尔来跳跳舞。 在彼岸花开业的第二月,关向天亲自来接舒轻语了。 但此时的舒轻语正醉心于舞厅,压根不想跟着关向天回香城,关向天在沪上呆了几日,眼看着舒轻语并无回心转意之意,便灰溜溜地回了香城,本以为两人的婚姻就此斩断,却未想到,又过了两个月,关向天竟然拖家带口直接到了沪上。 并重新到舒家提亲,愿意以正妻身份重新迎娶舒轻语,在诸位家长的劝说下,舒轻语好说歹说答应了,而舒瑶,自然帮忙备了一份厚重的嫁妆。 不知不觉中,五年过去了。 第152章来信 五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吴炳义对女儿的死耿耿于怀,几年来不放弃追凶,终于把臧科研给揪了出来,借着臧科研借了黑帮高利贷迟迟未归还这事,用一场小型的斗殴终结了他的性命。 秋盛誉出狱后,带着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去了青岛,只留下胡星娘一人在沪上孤苦伶仃。 许攸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寄信回来,他在前线有生病、有受伤,好在舒瑶担心的事一直没有发生。 在他寄回许家的信里,总会夹着写给舒瑶的信,信里无一例外都是用拿着霸道的语气,“训斥”舒瑶:你好好经营舞厅,好好练舞,别到时踩老子的脚! 每次看到这些信,舒瑶心里都是苦涩的,她总会记起上世许攸宁对自己的伤害,总会记起这世许攸宁对自己的欺骗,总担心许攸宁这次又骗了自己。 再爱许攸宁这件事上,她怕了。 可她还是愿意等,毕竟除了等待,她又能做什么呢! 当然,这五年来,除了上面说的那些,最轰动的事莫过于一个叫同进会组织的建立,创建人很有意思,新上任的警察局长严世凯,吴璇颐的父亲吴炳义,借给臧科研高利贷的青帮头目孙国权。 这个同进会,名为促进工厂、商人共同进步,实则进行着流氓、无赖压榨行为。因组织者里面有警察局长,一时间,这同进会便成了凌驾于警察局之上的组织,受迫害的工人阶级苦不堪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于是工人自发组织成立纠察队,几年下来,竟成了一支有着3000余人武装力量,让同进会忌惮的组织。 几乎每天,工人纠察队都会跟同进会发生冲突,枪击事件屡有发生。 沪上政界局面的混乱,却对彼岸花未产生任何影响。 街上人心惶惶,彼岸花里歌舞升平。 这一日,舒瑶像往常一样在为下午舞厅的开业做着准备。 维克托亲自过来,表示咖啡厅资金周转上出现了点小问题,希望今能提前结算一下这个月咖啡的利润。 因为这几日,舒瑶都在为舞厅五周年庆忙碌着,还没抽出时间来核实咖啡,但既然维克托亲自来了,舒瑶也不能让他回去,于是她连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喊来财务,赶紧结算咖啡款。 因这几年来,彼岸花一晚上卖出的咖啡比万德一整天的营业额还要多,对于舒瑶这般痛快地结算咖啡钱,维克托更是感动不已,临走前,特意给舞厅每一位工作人员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以表谢意。 正当大家和乐融融地围在一起打开礼物时,沈涵飞正好巡逻至此,自从彼岸花开业以来,他总习惯在营业前进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尽量帮一把。 但屈指算来,他已经有进十天没进来了。 舒瑶将其迎到一旁的雅座上,她看到沈涵飞满脸的疲惫,下巴黢黑黑的,联想这几日街上的不太平,他定是好几天都没刮胡子了。 舒瑶连忙示意服务员端来了咖啡。 “这是万德咖啡厅刚上的新品,你尝一下,若你这个不喜欢喝咖啡的人都喜欢,那我今晚就上架!” 她将杯子推到沈涵飞面前,笑盈盈道。 见到咖啡,沈涵飞有些痛苦地皱皱眉,刚要说自己还是喜欢喝茶,却又想起咖啡这玩意提神效果更好,于是他未做拒绝,端了起来,一口一口,很是费力的喝下。 舒瑶见状,连忙让服务员给续了一杯,看着沈涵飞有些蓬乱的头发,她打趣道:“看起来你这副局长也不是很好当啊!” 沈涵飞长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 “我哪算什么狗屁局长,谁不知道南郊是法国人的地盘,我就空顶着一个头衔,跑腿的是真……” 在沪上当这个副局长,可比在香城累多了,头顶上七七八八,局长、督察长、检察长,正的、副的,一大堆,感觉是个人就能管着自己。 沈涵飞心里累啊。 他说道:“我刚才在亨利诊所前遇到了许家的管家,听说许老先生这几日卧病在床呢,你要有时间的话,记得去看看他!” 说完,他竟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碰到许家的管家,他也不会专门进彼岸花了,工人已经接连罢工好几天了,工人纠察队跟同进会整日处于剑拔弩张之势,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啊。 “要紧吗?”舒瑶一听慌了,她的确有些日子没去看许常德了。 “应该是着凉了,天色渐凉,一早一晚温差大,老人的身体受不了啊!”沈涵飞感叹着,既然要说的事已经出口,他便不在继续逗留,接过服务员再次送来的咖啡,一反常态一口喝完,伸了伸懒腰后,他从雅座上站了起来,“这玩意还真提醒,立马有精神了!” 他说着,便抬腿离开,刚走了没几步,忽而又转回身,“哎,对了,秋盛誉回沪上了,他定会来找你的,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舒瑶一怔。 记起前几日曾在舞厅里见过陈芳菲,当时她就觉得有些意外,原来是秋盛誉回来了,她回应一声,便目送沈涵飞离去。 翌日一早,舒瑶拿出前些日子买的上等人参,去往了许家。 政权几经颠覆,总统上台又下台,当局者也换了几次,许常德这号人慢慢地被时间遗忘了,许家门口早已没有先前的车水马龙,舒瑶道了许家,直接被管家引到了老先生的病榻前。 一进房间,舒瑶就看到了刘汉卿,对于他的出现,舒瑶颇为意外,政权几经更迭,当权人也换了几次,唯独刘汉卿这位走学术派的经济学家,地位还屹立不倒,不管是哪个政权,皆有他一席之地。 她本以为,刘汉卿就此会隔断跟许家的来往。 许夫人命管家搬来两张凳子,并排放在床榻前,舒瑶在看刘汉卿落座后,方才缓缓地坐在靠近床尾的那张上。 “汉卿啊,舒瑶啊,你说说,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们怎么还来了呢!”许常德嘴里埋怨着刘汉卿跟舒瑶,脸上却是欣慰的。 “学生今日刚回沪上,方听说老师生病,天色渐凉,老师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这是学生前些日子托人从东北买的人参,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刘汉卿将他带的礼物拿给许常德看,许常德嘴里推辞着,脸上却乐开了花,恍然间病好了许多。 舒瑶见刘汉卿的礼物跟自己的一样,便未多言,只是笑笑跟许夫人询问一些许常德饮食方面的事。 两人在床榻前呆了没多久,管家就来说,亨利医生来了,舒瑶跟刘汉卿见状便表示要离开。 临走之前,许常德道:“舒瑶姑娘一个人支撑着偌大的舞厅,汉卿啊,老师已经老了,不能帮她什么了,你不能坐视不管啊,她在法国人的地盘上,若是有难,你得帮她啊!” 刘汉卿拱手,“老师放心,我与仁甫亲如兄弟,舒瑶姑娘的事便是我的事,学生会在所不惜!” 亨利医生进,两人便离开了许家。 得知舒瑶是做电车来的,刘汉卿主动提出送她回去,眼看着太阳慢慢悬在正空,距离中午越来越近,舒瑶没有拒绝,便上了刘汉卿的车。 “真没想到,那日在香城,一语成谶,你竟真是仁甫兄的女儿!”刘汉卿发动车后,主动跟舒瑶说话。 舒瑶“嗯”了一声,“刘先生好眼里,我与父亲都没发现这事,竟被您一眼看出来,想来好生惭愧!” 刘汉卿“哈哈”大笑,“你那是因为不了解你父亲的秉性,我与他是多年好友,那厮是个处处留情的,见你眉眼间跟他有几分相像,自要怀疑一下!” 刘汉卿前半句声音洪亮,后半句慢慢没了声响,对人家女儿说自己父亲的风流史,到底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这出尴尬,在之后的时间里,两人处于静坐无言的状态里,直到车子停在彼岸花门前,舒瑶要下车之前,刘汉卿才说了第三句话,“给!” 他递给舒瑶一封信。 信封上只写了两个字“舒瑶”,但看字迹,是许攸宁无疑。 很显然,只是由刘汉卿转交过来的信。 舒瑶有些诧异,先前都是许家管家把信送来的,今天怎是由刘汉卿转交!而且刚刚许老先生对信的事只字不提。 但这一丝讶异,很快就被舒瑶忽略,指定是刚刚在自己到达许家之前,许老先生把信给他,让他转交给自己的。 “谢刘先生!”舒瑶双手接过信,鞠躬对刘汉卿表示感谢。 许攸宁已经两个月没来信了,她正担心着呢。 舒瑶轻轻吻了一下信封,满心欢喜地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 她转身要进彼岸花时,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再次打开包,轻轻翻看一下后,从里面拿出一张请柬,“本想着过几日送到府上!” 过几日便是彼岸花开业五周年的日子,舒瑶想借着这个机会庆祝一下,一来是想趁机搞点活动吸引一些客源,二来也是想着牢笼一下沪上的政要,毕竟现在正值乱世,能获得一份安宁已非易事,更何况还想挣点银子呢。 刘汉卿接过请柬,打开后见彼岸花五周年庆的日子是两天后,心中盘算一下事宜,在确定那天有时间后,方才点头表示定会出席。 舒瑶鞠躬再次言谢,随后,方才转身离去。 刘汉卿目送舒瑶离去,看着她轻飘飘地身姿,想着她刚刚接过许攸宁信时的雀跃,同情地皱了皱眉。 暗道一句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第153章抓人 时间如白马过隙,似是一眨眼,两天便飞逝而去,转眼就到了彼岸花五周年庆典的日子。 彼岸花的工作人员凌晨四点就起来做准备,天亮时,已经开门迎客。 虽然刚立秋,但一早一晚已经有了凉意,彼岸花的舞女们穿着新订做的旗袍站在门口,大家冻得直打哆嗦,舒瑶于是每人给发了条雪白的围巾。 艳丽的旗袍,白如雪的围巾,白花花的大腿,一下子就成了外滩上最亮丽的风景。 九点钟左右,太阳出来了,外滩上陆陆续续有人走动,见以往下午才开门的彼岸花前站满了靓丽的女子,大家纷纷驻足观看。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舒瑶赶紧让舞女们上前送上了免费一周的跳舞卡。 那些对舞厅本就好奇,却苦于囊中羞涩的男子直接被对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傻,任被舞女拉进了彼岸花。 虽然今日指定不会有收入,但舞女们招待起客人来也不遗余力,因为舒瑶说了,这些由免费跳舞卡吸引进来的客人,前二十张舞票,舞厅不抽成,如此算来,那可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舞女们卖力的工作,其他工作人员也没闲着,乐队早早地检查好了乐器,等待着庆典的开始,后厨人员早早就准备了各种糕点、吧台员工也准备好了各种饮料,就连隔壁的万德咖啡也一早就开了门,若不是维克托站在门口,说不定早被人误以为咖啡厅也被彼岸花收购了。 舒瑶穿梭于前厅后厨,不放过细微的环节。 沪上政要、名流们将于正午时分莅临彼岸花,她请柬倒是送出去不是,但除了沈涵飞还有刘汉卿外,其他人皆是派出秘书前来赴宴,舒瑶倒是也明白怎么回事,这世道女子创立实业,总是被人看不起。 尤其是创立彼岸花的钱,还是通过打官司得来,那些遗老遗少们,一边幻想着时代能进步,一边臆想着还能保留着封建礼仪那一套。 虽然如此,舒瑶仍不能放松,她要确保,在周年庆结束之前,不出任何纰漏。 外面远远地传来几声枪响,围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却没有受惊的样子,这一个月来,大家似乎已经很适应了街上的枪声,多半是工人纠察队跟同进会,又发生冲突了。 “哎,这纠察队啊,非跟同进会对着干,胳膊拧不过大腿,又是警察,又是地痞流氓,他们迟早要吃亏的!”坐在雅座上的一个戴眼镜的客人,他对自己的同伴感叹道,说完,无奈摇摇头。 他的同伴身形瘦小,虽没戴眼镜,却也生得一张斯文脸,也感叹道:“这同进会打着共同进步、发展生产的口号,干得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前一个工人一月拿多少钱,现在拿的还没以前的一半,谁不得养家,谁不得过日子,哎,这同进会真是丧良心了” 听到同伴的咒骂,戴眼镜的客人赶紧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了,“哎,这些事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不谈也罢,不谈也罢!”说着,他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表示要点东西吃。 舒瑶认出这两人是级联大学的教授,便示意服务员所有茶点给打五折。 服务员上前为他们点单时,把舒瑶的吩咐告诉了他们,两人抬头冲舒瑶点头表示感谢,舒瑶也以点头回应。 她的眸光刚从两位教授身上收回,却听洋楼后门传来“哐啷”一声,好似有东西破门而入,伴随着这些声音,隐约中还能听到三五人吆五喝六的声音。 舒瑶念叨一声,糟糕要出事,便赶紧推门进去看。 却见洋楼后门大开,被露水打湿的地上趴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长褂,扎腰绑腿,左手拿手枪,右胳膊受伤,额头上也冒着血。 见舒瑶进来,他拼进全力举起了枪,双眸跟舒瑶对视相望后,无力地把枪放下,“舒小姐,救我!” 他竟认出了舒瑶。 “我是上海工人纠察队成员李四虎,正被同进会追杀,求你,救我!”他趴在地上,几乎倾尽全部力气。 在李四虎向舒瑶求救时,后门正对的箱子里传来几个男人的喊叫声:人肯定就在这附近,给我一家一家的找! 舒瑶不做犹豫,几步上前把院门关上,随后便扶起李四虎,直接把他扶进了自己休息的房间。 她的房间又做休息室,又是服装间,因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所以平日里舞女们都习惯在这里换衣服。 正对着门的一角立了七八个衣架,上面挂满了各种旗袍、洋装,以及一些私密衣服,另一角便是舒瑶的床,床边放着一口大箱子。 当她把李四虎扶进去时,李四虎便朝着那箱子而去,任谁都会觉得这口箱子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可舒瑶偏不这么做! 她拉着李四虎,直接把他塞到了不足两尺的床底下。 “你若信我,就好好在这呆着,我会尽最大能力把你藏好!”她蹲在床下,冲着李四虎道。 李四虎“嗯”的答应了一下,“舒小姐,我相信你,若是我不信没躲过去,劳烦你把这个交给新闻报的许记者,我们柳主席已经被同进会活埋了!”他说着,手便从床底下伸了出来,手心里是一黑黢黢的小管,“这里面是证据,是照片!” 照片?舒瑶望着那双招满血迹的手,立刻明白同进会的人为什么要抓拿李四虎,她不做犹豫,直接拿了过来,“谢谢你信任我!” 她将交卷放进口袋,伸手把李四虎的胳膊推回进床底。 可还没等她直起身来,却听外面有人着急喊她:“舒小姐,舒小姐,同进会的人来了,你在哪啊?” 服务员正挨个房间挨个房间的找她。 舒瑶一惊,赶紧把挂着私密衣服的衣架拉到床前,随后转过身,把床边的那只大箱子,藏到了衣架后,并故意在上面堆满了衣服,彻彻底底遮了起来。 她才刚做好这些,休息室的门被服务员推开,“舒小姐,你在这啊,你快去看看吧,同进会的人都快把舞厅门给挤破了!” 这服务员是个十六七的小伙子,本来生得皮肤白嫩,却因为害怕整张脸都涨红,嘴唇也因此起了皮,皱皱干干的。 舒瑶平复一下心情,边走出休息室,边故意反问道:“他们来这做什么?” 她本要将休息室门关上,却见服务员因找自己已经打开了整条长廊上的所有房间,索性也将门开着。 “说是有什么歹徒闯了进来!若不是有级联大学几位教授出言相助,怕是现在他们已经把咱们舞厅翻个底朝天啊!”服务员说着就有些害怕,今天可是彼岸花五周年庆,可是耗费了全彼岸花姊妹兄弟好几天的心血,若因此被搅合了,想想心里都难受。 工人纠察队跟同进会早已是水火不容,现如今同进会还把共进会主席给活埋了,民众本就对同进会怨声载道,若这事有图有真相地捅上报纸,对政0府当局算的上是重创了。 舒瑶没跟服务员多言语,脚步加快,直奔舞池。 却见彼岸花门口已经被端着枪的地痞流氓围住,那些人歪嘴斜眼,一脸猥琐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舞女们,嘴角的哈喇子几乎都要流下来。 在这群地痞里,舒瑶竟然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关三和柳石头。 两人一人拿着一根碗口大小的木棍,贼眉鼠眼地一次又一次地在舞女身上扫过。 他们啥时来的沪上,竟也混进了同进会? 看来,这同进会还真是个流氓收容所啊! 舒瑶目光转动,当她的眼神落在那个翘着二郎腿瘫坐在雅座上的男人身上时,一瞬间,所有的不理解都瞬间明了。 这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回沪上的秋盛誉。 听说陈芳菲现在还跟在他身旁,那这也不奇怪关三跟柳石头为什么会到沪上了。 她能想到的所有仇人,在今天都聚齐了! 看他这副嚣张的模样,看来,他在同进会混得还不错,今天来彼岸花搜人就是他领的头。 “秋盛瑶,我们又见面了!”秋盛誉斜睨着舒瑶,手指骄傲地在雅座的靠背上弹了几下,他阴森森地笑着,“没想到吧,我秋盛誉又回来了!” “是没想到!”舒瑶被没有被他这副嚣张的样子吓倒,她抬手示意服务员去隔壁万德咖啡厅拿最好的咖啡来,“我听说兄长最喜欢喝咖啡,难得来妹妹这舞厅一趟,若不好好招待,倒显得妹妹我无力了!” “哼,你的舞厅,呵呵,秋盛瑶别得意,再过几日这舞厅还指不定是谁的呢!”秋盛誉不再瘫坐在雅座,他慢慢坐直了身体,咬着牙,目露凶光。 舒瑶并未生气,她嫣然一笑,“哥哥这话从何说起,妹妹我怎么听不懂,我经营这彼岸花已有五年,虽然世道不太平,却未曾动过出售的心思,不知哥哥这话从何说起!” 这下秋盛誉彻底忍不住了,他“嚯”得一下从雅座上站起来,指着舒瑶鼻子大骂道:“秋盛瑶你别给老子装死,那歹人就是在彼岸花附近消失的!” 想起这些年他在外面受的苦,秋盛誉恨不得把舒瑶咬碎:“说!人你藏哪了!若是你乖乖交出来,兴许我找孙老板说说话,还能留你在彼岸花一席之位,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执迷不悟,等我把人搜出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倾尽所有语言,狠狠地威胁道。 第154章搜查 舒瑶一听秋盛誉又是“孙老板”、又是“搜人”,还拿彼岸花做威胁,暗道他肯定攀附上了孙国权,瞧他这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怕是不搜出李四虎,绝不会轻易离开。 舒瑶静静思忖,不由地想起沈涵飞前几天来时的警告,看来,秋盛誉这次是想借着工人纠察队这事,到自己这捞回他损失的那部分家产。 舒瑶怎会让他得逞 秋盛誉斜眼看着舒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威胁吓到,却见他双手交叉,把指关节摁得叭叭直响,“害怕了吧,老实把人交出来吧!” 舒瑶眨眨眼,“实在不知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人?又要交什么?” 在她说话时,去万德咖啡取咖啡的服务员小贾已经回来。 小贾端着托盘笔直地舒瑶面前,刚要弯腰地上咖啡杯,舒瑶就站了起来,拿过咖啡,双手放到秋盛誉面前,“哥哥这几日忙于公务指定是倍感疲惫,这是新出的咖啡,提神醒目效果颇嘉……” “滚!少拿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糊弄我!”舒瑶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闻秋盛誉破口大骂,他一抬脚,直接把咖啡杯踹到地上。 老子来是要钱的,一杯咖啡就想打发老子,做梦去吧! “秋盛瑶你给我听着,要么把人给我交出来,要么就让老子的人好好搜一搜!”秋盛誉站在舒瑶面前,双臂交叉,一脸不可一世。 舒瑶登时收起脸上的笑意,“看来,您是认定要抓的人藏彼岸花里了!” “没错,这一排楼我都搜了,就剩下你这彼岸花没搜,人肯定藏你这里了!”秋盛誉说着,手一抬,就招呼那些狗腿子上前,关三跟柳石头早已知道彼岸花的老板是舒瑶,本就迫不及待,看到秋盛誉的示意,一下子就蹦进来,作势就要动手。 距离周年庆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舒瑶岂会允许他胡闹,展开双臂拦住关三等人的靠近,“秋盛誉,你这是非要让妹妹我难堪了!” “呵呵!”秋盛誉蔑视一笑,“妹妹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让你难堪,明明是你让我这当哥哥的难堪嘛,人你不交出来,又不让我们搜,你让我怎么向孙老板交代!”他走到舒瑶面前,作势就要伸手推她,于此同时关三跟柳石头等人也慢慢朝舒瑶靠近,众人呈包围圈把舒瑶围在里面。 “别碰我!”舒瑶故意大叫。 虽然各位政要的秘书等人还没来,但舞厅的雅座里坐了不少不乏大学教授之类的沪上名流,舒瑶这一大叫,众人立刻意识到舒瑶被同进会这些流氓围住后可能会面对的结果,于是乎,大家不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怒视着秋盛誉,更有一位应邀而来的正义记者站在了椅子上,端着相机,镜头对准他们。 那样子似乎就在等着秋盛誉动手打舒瑶。 只要秋盛誉动手,他就把照片拍下了。 秋盛誉一看不妙。 这几日同进会跟纠察队闹得厉害,而且就在刚刚,在孙老板的亲自监督下活埋了纠察队的一个小领导,本来只是为了震慑一下纠察队,却不想被新闻报的记者偷拍了活埋的照片,虽说那记者是抓住了,可胶卷却被纠察队一个叫李四虎的人拿走了。 他带着手下一路追赶,就见李四虎进入外滩后消失了,挨家挨户寻找,最后找到了这彼岸花。 本就对舒瑶怀有敌意的他,记上心头,寻思着趁着这机会讹一笔,可这舒瑶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竟为彼岸花周年庆请了记者。 哎,别李四虎手里的胶卷没被记者弄去,再被他们拍了同进会欺负舒瑶的画面,那可得不偿失。 于是秋盛誉赶紧收起嘴脸,一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边朝舒瑶服软:“我的好妹妹,别害怕,咱们是一家人,哥哥我怎会伤害你!” 舒瑶板着脸,“秋盛誉,你自打进来就一脸恐吓样,一口一个彼岸花藏了人,今天是彼岸花五周年庆,一早便开门迎客,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你进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说我们藏了人,我倒要问问,我们到底藏了什么人!” 秋盛誉一看舒瑶已经暴怒,心想,难不成人真的不在这? 他本就是孙国权手下的小喽啰,况且也拿不准李四虎究竟在没在这里,左思右想后,决定把正面攻击改成暗地搜查,只要李四虎真的在彼岸花,守住前后门,就不怕呆不住他,想到这,秋盛誉拿到注意,朝舒瑶一拱手,“看来是误会一场,既然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那我就不在这打扰了!” 他说完,招呼关三等人就要离开。 关三跟柳石头心里打的也是讹舒瑶一笔的算盘,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去,到底有些不甘心,两人斜着眼,哼着鼻,试图恐慌一番舒瑶。 可舒瑶看都不看两人一样,只是看着秋盛誉的背影,一脸地愤愤不平。 终于,秋盛誉迈步出了彼岸花,同进会的狗腿子们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舒瑶长长松了一口气,她转回身,朝着刚刚为她出头的客人们一抱拳,“小女子谢过各位的挺身相助,各位今日在彼岸花,吃好喝好,一切算我的!” 她说着,扫视过全场,有意无意地寻找刚刚那站在椅子上端着相机的年轻人,隐约中,舒瑶好似记得他登记的身份就是新闻报的记者,或许李四虎的那胶卷可以交给他。 但舒瑶扫遍全场,竟没找到那个年轻人。 舒瑶放下心头的疑惑,想要转身去休息室看一下李四虎,忽听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哗,高高低低地声音里,竟能听到秋盛誉那如扁着嗓子的做作声音。 糟糕,秋盛誉又回来了! 她赶紧转头看向门口,比刚刚更糟糕的事发生了,这一次,来的竟是孙国权。 确切地说,是秋盛誉引来了孙国权。 孙国权本是沪上有名的青帮头目,心狠手辣,手段狠毒,当年臧科研妻儿被土匪绑了,为筹集赎金,就是向孙国权借的高利贷,身为警察局长,臧科研为非作歹多年,却偏偏不敢抹了借孙国权的这笔债,足以看见孙国权在沪上的势力。 严世凯当上警察局局长后,振臂一呼,便把吴炳义、孙国权召集起来,成立了这个同进会。 如此一来,这个孙国权便是直通黑白两道,在沪上老百姓眼里,这个孙国权就是沪上半个土皇帝。 孙国权个头不高,若不是舒瑶早就认识他,就他这样子走在沪上街头,任谁也不会把他想成是可以只手遮天的土皇帝。 “孙老板,您怎来了!”舒瑶赶紧迎上去,“我特意给您送了请帖,听说你最近忙得很,本还伤心您不给面子,您能来真让我这彼岸花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啊!” 面对舒瑶的笑脸相迎,孙国权倒也没有驳她的面子。 他随着舒瑶的指引进了舞厅,也算客气地朝舒瑶一拱手,“哎,真是惭愧,不能来参加彼岸花五周年庆!” 舒瑶的心本就因秋盛誉的再次折返悬在半空,听到孙国权这么说,更加确定这是孙国权亲自来搜寻李四虎了。 她心急如焚,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孙老板这话说的,人都来了,怎能不喝一杯啊!”她说着,便试图把孙国权往贵宾席上请。 孙国权这次却不再给舒瑶面子,他眉头一皱,手一推,拒绝了舒瑶,“秋小姐,孙某人今天有要事在身,确实没时间在彼岸花玩乐,不过你且放心,待孙某人忙完这段时间,一定来彼岸花喝个不醉不归!” 他微微回头,抬手示意秋盛誉带人进来。 秋盛誉等人一脸小人得志、不怀好意地摇摇晃晃进来。 舒瑶赶紧问:“孙老板,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秋盛誉横眉冷对,“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嘛,怀疑有歹人藏在……” “胡说!”秋盛誉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国权给训住了,“什么歹人藏在彼岸花!” 他朝舒瑶一拱手,“秋小姐,下面的人不会办事,还望不要见怪,是这样的,今天在那后巷里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嫌疑人李四虎逃窜,有目击者称其在彼岸花附近消失!” “秋小姐,眼看着彼岸花五周年庆就要开始了,万一李四虎真的逃进了彼岸花,误伤了前来参加庆典的宾客……所以,还望秋小姐能够理解,孙某人这是为秋小姐着想啊!” 姜还是老的辣,孙国权寥寥几句,竟让舒瑶无法拒绝,她只能抿一下嘴唇,让到一旁。 孙国权皮笑肉不笑地朝舒瑶一拱手,随后双手背于身后,冲着那些曾给舒瑶出头的宾客阔声道:“孙某人也是为让大家能在彼岸花渡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还望大家稍安勿躁,很快就好!” 他扫视着众人,眼睛虽小,却露着阴狠地光,宛如谁要起来顶撞,便会被判断成李四虎的同犯。 秋盛誉带着狗腿们穿梭于舞厅各处,每一位宾客仔细查看样貌,每一位服务员也拉来仔细看。 从大厅到厨房,再到后院,那架势恨不得掘地三尺。 陆续有人结束搜索回到了大厅。 “没发现李四虎!” “厨房也找了,没看到人!” 到最后,连秋盛誉也耷拉着脑袋回来了,“孙老板,休息室、吧台都找了,没人!” 听到秋盛誉这么说,舒瑶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可面对属下们的无功而返,孙国权甚是不瞒,他眉头紧皱,不在盯着宾客们看不停,而是开始扫视整个舞厅。 最后,他竟径直朝休息室方向而去。 舒瑶的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 孙国权这般果断地朝休息室走去,难不成是发现什么了。 想罢,她赶紧追了过去。 第155章交出来 却见孙国权径直走向休息室。 这排休息室位于吧台正后方,除去最里面那个稍微大点的是舒瑶的房间外,走廊两侧还有两个小的休息室,平日里舞女们化妆、喝茶、吃饭会在这里。 此时,本应该在外面接待客人的舞女,因不堪被同进会的人接二连三地骚扰,只能先回到舞厅里等这。 休息室空间有限,除去那早进来的幸运的坐在室内的凳子里,其余的绝大多人都依靠在门口的墙壁上。 那些到休息室搜查的混混们,见这么多穿着高叉旗袍的舞女,哪里还有心仔细搜查,打着检查的旗号,这个摸一把,那个捏一下的,引得舞女们尖叫声连连,他们却笑得不亦乐乎,结果这所谓的对休息室的检查,最后也就敷敷衍衍地过去了。 孙国权本就是混子出身,岂会不知这些人见到女人后的德行,自然不相信他们会仔细搜查过休息室,方才径直而来。 “都站到门口去!”孙国权进入第一个休息室,冲着坐在里面的舞女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威严,那些舞女们没一个敢废话的,乖乖地站起来,整整齐齐地站在走廊上。 秋盛誉见状,顿时明白孙国权什么意思,随着舞女们都离开休息室,他带人进来,不放过一丝一毫,重新把这休息室搜查了一遍。 依旧毫无所获。 “孙老板,您看……”秋盛誉小心翼翼地问。 孙国权没说话,背着手走出来,径直朝第二间休息室而去。 如刚刚一样,先是把舞女们撵出来,然后在重新检查一遍。 仍一无所获。 随即,众人又来到了第三间休息室,也就是舒瑶的房间。 “这里面怎么没人!” 孙国权发问。 舒瑶忙解释:“孙老板,这是我休息的房间,舞女们也就在换衣服时才会进来!” 孙国权没有说话,他看了舒瑶一眼,直接进入了房间。 原本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全部被扔到了地上,看起来刚刚秋盛誉的手下对这里进行了挺全面的搜查。 孙国权大步进去,绕着房间扫视一圈,目光直接落到了正对着门的那知大箱子上。 秋盛誉赶紧讨好上前,把散落在上面对乱七八糟的衣服拨开,双手一用力,就揭开了木箱子的盖子。 秋盛誉明明很想捉到那个李四虎,但这一刻,却在默默祈祷箱子里是空的。 他想从彼岸花抓到李四虎不假,却不希望是在孙国权的再次检查下抓到,那样只能说明他的无能,也意味着他可能彻底失去孙国权的信任。 他屏住呼吸,看向箱子,当看到里面什么也没有后,竟长松了一口气:“孙老板,是空的!” 孙国权面无表情,抬手示意秋盛誉盖上箱子。 舒瑶庆幸自己先前的决定,幸亏没让李四虎藏在那里。 她往前一步,朝孙国权福礼道:“孙老板,您看,这所有的休息室您都找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缉凶也不差这一时,择日不如撞日,你看弟兄们忙了这么久也都累了,不如一起留下来休息休息,你看如何?” 那些混混一听,眼睛瞬时间亮了起来,这几日天天跟那些臭工人打交道,若能搂着个美娇娘跳支舞,那可是神仙般的生活啊。 但很明显,孙国权却并没有这种打算,他转过身,再次扫视着房间的一切,很快,他注意到墙角的床。 “把那张床给我抬开!” 他不啰嗦,直接下了命令。 他的干脆让舒瑶倍感意外,刚刚放下的心骤然缩成了一团。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之策,秋盛誉已经带着柳石头等几个年轻小伙子上前,膀大腰圆的几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张床抬了起来。 舒瑶心瞬间皱成了一团。 不! 若不是不想让孙国权发现自己的紧张,她真想闭上眼睛。 她不敢看向床底,却又怕被孙国权察觉,最后她选择看着孙国权的眼睛。 却听孙国权淡淡说道:“放下吧!” 声音平缓,没有半点情绪。 李四虎没在床底? 舒瑶不敢做出太夸张地动作,她再次看了孙国权一眼,才慢慢地转过脸看向自己的床。 确切的说是床底。 下面空空的,莫说李四虎,就是一丁点杂物都没有。 人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他伤得蛮重的,会去哪呢! “秋小姐还真是爱干净!”孙国权感叹一句,便带着同进会的混混们转身离去。 爱干净? 舒瑶一时没有明白孙国权为什么会这么感慨。 她低着头跟着众人走出这房间,忽见走廊上的巨型花瓶被人撞离了原位置,而老位置那赫然留着一圈不深不浅的平底印。 舒瑶瞬间恍然大悟。 床底下长时间不打扫会有大量的灰尘,刚刚李四虎就趴在下面,纵使他偷偷换了地方,也必定会留下的痕迹。 可刚刚她的床底下却干净如新,全然没有一丝灰尘。 孙国权也因此没发现有人曾藏在那里的证据,因此也只能感叹舒瑶爱干净。 可事实上,舒瑶真的已经很久没打扫床下面了。 李四虎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相信会是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打扫的卫生。 可又能是谁打扫的卫生呢? 李四虎又去哪里了呢? 舒瑶想不明白。 “各位!今日孙某人多有得罪,为表歉意,将于三日后,在福康源饭庄举行谢罪宴,还望诸位到时参加!”孙国权朝着再坐的诸位一拱手,主动提出补偿条件,说完,还很慎重地朝众人鞠了一躬,随后,便带着同进会的混混们大步出了舞厅。 他这一离开,彼岸花里瞬间炸开了锅,宾客们纷纷指责孙国权的胡闹。 几个跟在舒瑶身边多年的舞女从休息室走来,将舒瑶扶到吧台处,又是倒茶,又是捶肩,好生服侍着,“经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们了!” “是啊,那个李四虎到底犯了什么事啊!怎么招惹了同进会那帮混混啊!” 舒瑶摇摇头,“哎,我哪里知道啊!”她不想让这些跟着头的姐妹们担惊受怕。 小贾特意给舒瑶端来一杯凝神露,也捎带着把秋盛誉狠狠咒骂了一顿,“那位秋少爷,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万德咖啡馆的顶级咖啡平日他想喝都喝不着,这还是维克托先生听说是您兄长来了,特意给熬制的,竟让他给踹翻了,心疼死我了!” 彼岸花刚开业时,小贾就跟着他姐姐来了彼岸花,那时候他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一转眼变成大小伙子,但因天天跟舞女混在一起,举止难免有些女性化,但对舒瑶却是忠心耿耿的。 他这一番牢骚,反倒让舒瑶有了主意。 舒瑶在把舞女都支走后,示意小贾靠前来,再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听明白了?”在做完安排后,舒瑶又进一步向小贾确认。 小贾笃定点头,“明白了!只是……经理,你怎么知道同进会的人还会来找咱麻烦!” 舒瑶抿嘴一笑,这还用问嘛,今天秋盛誉没得到便宜,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松放过自己,更何况现如今他还攀上了孙国权这棵大树,怕是接下来,彼岸花凶多吉少啊。 “这可不是你需要知道的!”舒瑶轻轻拍了拍小贾的肩膀,她抬头看向正前方墙壁上的时钟,距离周年庆不足三十分钟了,“快去忙吧!” 小贾应声离开。 舒瑶目送他离去,眼眸收回时,却突然发现刚刚她一直没找到的那个新闻报的记者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他依旧拿着相机,不时给教授、学者或者舞女、侍者拍照。 舒瑶上下打量他一番,当注意到他皮鞋上有水渍时,立刻直奔他而去。 直觉告诉她,刚刚李四虎的消失跟他有关。 在舒瑶直奔他而去时,这位记者竟然意识到她的靠近,转身朝休息室的长廊而去。 舒瑶顿感不妙,加快脚步追去。 可等她走进靠近休息室的长廊时,那记者竟然直挺挺地就站在那里,在等着她。 “你是谁?”舒瑶不敢靠前,远远地站着,直接开口问道。 记者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皱起了眉头,“舒小姐,救我!我是上海工人纠察队成员李四虎,正被同进会追杀,求你,救我!” 他竟把李四虎见到舒瑶时说的话,全部复述了一遍。 这一刻舒瑶感觉一盆水从头倒了下来。 她第一念头便是:刚刚她救李四虎时被这个人看到了! 舒瑶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怒问道:“你到底是谁?” 记者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舒瑶,继续模仿着李四虎:“舒小姐,我们柳主席已经被同进会活埋了!” 他说着朝舒瑶摊开手,像李四虎从床底伸出手把胶卷递给她时一样,“把李四虎交给你的东西交给我!” “你到底是谁?”舒瑶几乎要奔溃。 “我姓许!新闻报的记者!”记者总算是不在跟舒瑶绕圈子,他依旧向舒瑶摊开手,并再次强调,“请你把东西给我!” “许记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舒瑶转身便要离开。 她无法确定这名记者是不是真的新闻报记者,更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她不能把李四虎用命换来的胶卷就这样轻易交出去。 第156章失去联系 许姓记者,全名许默然。 确实是新闻报记者。 许默然见舒瑶转身要离开,彻底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了舒瑶的离去。 “舒瑶小姐,你是在怀疑我的身份?”许默然站在舒瑶深情,双眸直视着她。 舒瑶没有回答,她抿着嘴唇,眼睛瞥向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算是告诉了许默然答案。 没错,我是在怀疑你! 有舞女探头而来,注意到舒瑶跟许默然站在长廊里,脸上露出讶异,许默然赶紧端起相机,摆出一副正在采访舒瑶的样子。 那舞女见状,很知趣地就离开了。 许默然眼梢紧盯着长廊尽头,确定安全后,方继续说话:“许小姐,你受李四虎之拖帮他保存着胶卷,我受他之拖前来找你取胶卷,难不成,你以为刚刚李四虎从床底消失是被同进会的人抓走了!是我,是我刚刚费力将他转移,还帮你打扫了床底的卫生!” 许默然着急了,他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很快,边说话,边慢慢逼近舒瑶。 舒瑶有些动摇了,的确,除了李四虎被同伴救走,她也想不到他凭空消失的其他的理由。 但如何证明是许默然救走他的。 “舒小姐,时间就是生命,你也不想看同进会那般流氓继续逍遥下去吧!”许默然看出舒瑶的担心,“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还在怀疑我,这么说吧,那你太低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骨气,若李四虎是被同进会的人抓走的,同进会的人休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字!” 共产党人? 舒瑶心微微颤抖几下,自打工人纠察队兴起,这四个字便会时不时出现在她耳边,那是在沪上百姓嘴里成迷的一个群体,她竟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听到。 李四虎是共产党,那这个许记者也是了! 舒瑶几经徘徊,最后她掏出胶卷,递给了许默然。 “多谢!”许默然快速接过胶卷。 他举起相机“咔嚓”一声,灯光闪过。 他给舒瑶拍了一张照片。 “你要做什么!”对他给自己拍照这事,舒瑶甚为不解。 “作为一名记者,跟彼岸花的女经理谈了半天话,若一张照片没怕,传出去总归惹人怀疑!”许默然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而后,便快速地走出了长廊。 不知是把胶卷交出去心里释然许多,还是被刚刚的闪光灯刺伤了眼睛,舒瑶只觉得脑袋有些空白。 她满脑子都是一个声音:她竟然就这样跟共产党扯上了关系。 若按照上世的诡计,她应该在两年前就举枪自尽。 未来得及参与的生活,她无法判断局势的最终发展。 但作为一个生意人,她很清楚,若自己卷入党派之争将意味着什么。 但明明之中,她却无比确定,自己刚刚的举动是真确的。 舒瑶思考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许默然离去的方向,却早已经没了人影。 小贾急匆匆跑来,“经理,宾客们都到了,咱们庆典开始吧!” 舒瑶“嗯”了一声,快速地收神,与小贾一起赶往了大厅。 在经过一番开幕词后,庆典如期举行,舒瑶拿着酒杯向来参加庆典的宾客挨个敬酒表示感谢,这一圈下来,脑袋已经有些飘忽,她坐在吧台的椅子上休息。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本答应要来的沈涵飞跟刘汉卿都没有出现。 沈涵飞为什么迟到,她是知道的,连孙国权都亲自出马了,这次工人纠察队跟同进会的事闹得肯定不小,他是负责南城的副局长,自然得负起相应的责任。 而至于刘汉卿,她倒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迟到。 那天刘汉卿明明表示今天是有时间的。 在舒瑶思考刘汉卿为什么没出现时,沈涵飞结束执勤任务匆匆赶到了彼岸花,他在舞池里扫视过,很快在吧台前发现了舒瑶的身影。 他让服务员倒了一杯牛奶,轻轻放在舒瑶面前。 舒瑶抬起头来,见是沈涵飞微笑着表示感谢。 “我听说刚刚孙老板来过?”沈涵飞直接开口问。 舒瑶点头,“不但人来了,还把我这翻了个底朝天,那个……涵飞,你……” 她原本想问问沈涵飞知不知道“共产党人”,但话说出半句,想到沈涵飞终究是警察,警察局长严世凯与跟同进会的关系亲密,话在嘴里徘徊良久,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沈涵飞以为舒瑶不舒服,忙问:“你怎么了?” 舒瑶摇摇头,“没!” 她拿起沈涵飞递来的牛奶,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 沈涵飞见她这么豪放的喝牛奶,暗道指定是遇到事了,可既然舒瑶不说,他也不会像五年前那样,非要刨根问底儿,追问出个一二三。 他靠在吧台上,朝着舞池方向看去,此时,舞女们已经引着宾客们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炫目的灯光撒满整个舞池,浪漫、温馨,与外面的兵荒马乱完全不一样。 多希望整个世界永远这么和平啊。 沈涵飞在整个舞厅里扫视一圈,突然察觉到什么,他侧过脸来问舒瑶,“刘先生走了吗?” 他嘴里的“刘先生”很明显就是刘汉卿。 走了? 他应该是根本没来吧! 舒瑶颇为疑惑地看着沈涵飞,“你说他走了?” “是啊,我刚刚巡逻时,的确有在门口看到他啊,我看他好似在等什么人,就没上去打扰他,难不成,他没进来?” 刘汉卿是许常德的得意门生,舒瑶又是许常德的干女儿,这彼岸花又有着许攸宁的心血,刘汉卿没理由不出席啊! “我没有看见他!”舒瑶如实说道。 “兴许是我看错了!”沈涵飞也跟着皱了皱眉,他很快换了一个话题,“秋盛誉加入了同进会,现如今是孙老板的得意门生,最近同进会跟工人纠察队闹得厉害,你要多加小心,别被他钻了空子!” 舒瑶倒不害怕秋盛誉,他不过是小人得志,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家伙,成不了什么大气。 她“嗯”了一声,并对沈涵飞的提醒表示感谢,“我会小心的!” 沈涵飞又道:“这秋盛誉不过是小喽啰,孙国权才是幕后黑手,我听说他这些年有心涉及舞厅,却因码头、工厂接二连三出事,他无暇顾及,若平了工人纠察队,怕是彼岸花……” 说着,他长叹一口气,“舒瑶啊,现如今不是太平世,你要及早给自己做打算才是!若是撑不下去,也该及早放手,别硬碰硬,至少还能保留个完全,不会像丽都那样付之东流……” 沈涵飞不是在吓唬舒瑶,他最近得到的消息就确实如此,孙国权、吴炳义本就对娱乐业有所涉及,自从彼岸花成立后,他们的电影院、戏院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孙国权今天亲自来彼岸花抓人,这是释放出一个非常糟糕的讯号啊。 舒瑶自然明白沈涵飞是什么意思。 可许攸宁还未回来,她怎能离开呢。 她要等着他,等着他回来。 等着与他跳今生的第一支舞! 于是,她低低应了一声,“我会小心的!” 沈涵飞从口袋里掏出一信封,看上去厚厚一沓,他放在吧台上,轻轻推向舒瑶面前:“这些年总带着弟兄们来你这白吃白喝,寥寥心意,不要嫌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舒瑶故作生气,她将信封推回到沈涵飞面前,“那天我听你妹妹说,张小姐过几日也要来沪上?你们俩也该定下来了,到时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这个臭丫头,净到处乱说!”对于妹妹的多嘴,沈涵飞有些脸红。 他来沪上的第二年,便把母亲跟妹妹接来了,香城不比沪上,随着许攸宁的撤军,土匪再次兴起,各方势力更是如那雨后春笋一般涌起来,想着自己离家甚远多有照顾不大的,索性说服母亲变卖了家中所有财产,一起来到沪上,并重新置办了产业。 张琪也不堪被香城各方势力左右,于刚入秋时把诊所也搬来了沪上,张静姝这些日子也会跟她父母一起搬来。 自打丽都发生火灾后,张静姝对舒瑶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而沈涵飞对她的态度,也从先前的讨厌,慢慢有了好感,直到去年还订了婚。 “一码事是一码事,该攒得钱我是会攒的,这是我的一点意思,你若不收,就是没把我沈涵飞放在眼里!”沈涵飞再次把信封推到了舒瑶面前,态度相当坚决。 舒瑶见他那副若是自己不收下礼金,绝不罢休的模样,也只好收下了这信封,“那我等着你跟张小姐的好事哦!” 沈涵飞羞涩地挠挠头,他掏出怀表看一下时间,颇为惭愧地向舒瑶告辞,“今天工人纠察队那边出事了,我还得过去看看,先行告辞了,晚些时候我带静姝来!” 沈涵飞就这样暂时离开了彼岸花。 舒瑶看着他穿过人流,走向彼岸花的门口,脑中浮现着他刚刚说在门口见过刘汉卿的事,她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便赶紧把小贾喊来了,“小贾,你去问问大家,今天有没有看到刘汉卿刘先生……” 舒瑶这才刚吩咐完小贾,却听刘汉卿洪亮的声音响在身后:“刘某人何德何能,竟让舒瑶小姐这般惦记!” 伴随着说话声,刘汉卿双手背于身后走到舒瑶面前,“刘某惭愧,竟然来迟了!” 他朝舒瑶一拱手,眼睛瞟过舒瑶一眼,迅速转移到旁处,压根不敢跟舒瑶对视。 刘汉卿的躲闪让舒瑶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她不急于开口说话,而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他。 忽然,皮鞋上的痕迹引起了舒瑶的注意。 刘汉卿是个很注意仪表的人,但此刻,他的皮鞋上却分明留着水渍干涸后的印记。 难道刚刚他也参加了李四虎的转移? “刘先生……” “舒瑶小姐……” 舒瑶刚要开口询问他为什么会迟到,刘汉卿却与她几乎同时开口说话。 舒瑶停下来,冲刘汉卿点点头,“刘先生有重要的事要说?” “是有事情要说!”刘汉卿声音嘶哑。 这让舒瑶更加好奇,他到底要说什么。 她泛着水汪汪的大眼,含笑看着刘汉卿。 但她做梦也想到,刘汉卿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她顷刻间休克。 刘汉卿说:“许攸宁在转移中遭受了伏击,彻底失去了消息!” 什么?许攸宁他…… 这一刻,舒瑶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咙,她所有的期望似乎在这一瞬间付之东流。 整个身体僵硬无比,舞池的霓虹射入她的眼眸,刺得她睁不开眼,接下来,天花板的那些如繁星般的小灯投进她的眼睛。 她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第157章报复 舒瑶再次睁开眼时,意识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她第一反应竟是自责,怎能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睡着了呢。 为了今天的五周年庆,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 舒瑶抬头去看对面墙上的时钟,意识到时间刚刚过去不到一个小时,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看到小贾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口,似门外还站着什么,她刚要训斥小贾不去接待客人,话还没出口,突然记起自己昏倒的原因。 不由地怔了一下。 她拿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生疼,竟不是做梦! 许攸宁失去联系了! 上世,那支队伍的将领就是先失去消息的,一月后,传来的噩耗。 她不要许攸宁死! 一定是误传,一定是误传,他说过,要我等着他,他要邀请我跳舞,他不会有事的! 舒瑶不住地劝着自己。 但她知道,若没有十成的把握,刘汉卿是不会把这消息告诉自己的,眼泪擎在眼眶里,她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滚落。 耳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舒瑶小姐,你要保重身体啊!” 舒瑶一愣,离开辨别出这个声音是张琪的! 她赶紧把目光从门口收回,确定坐在床头的人是张琪后。 这一瞬间,舒瑶宛如看到了救星,张琪跟着许攸宁上过战场,他们是生死好友,上世纵使张琪去了国外,两人依旧保持着亲密的联系,他跟张琪的关系比刘汉卿还有亲密。 “张医生,许攸宁他……”舒瑶颤抖着嘴唇,着急询问张琪,可没等她把话说出口,张琪竟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真的,整个部队都联系不上了!” 舒瑶呆愣。 “舒瑶,你要保重身体啊,许司令不会有事的!”一个温婉的女神从张琪身后传来。 她慌忙看去,却见白零露站在张琪身后。 此时刚过午后,小窗投进灿烂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白零露那乌黑的头发上,衬托着她那娇小秀气的脸,折射出大家闺秀才有的气质。 她是不放心舒瑶,央求张琪带她来的。 “大小姐!”舒瑶浅浅地喊了一声,紧接着,眼泪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自己已经变得够坚强,但得知许攸宁失去联系的消息时,她才发现,所有的伪装顷刻间全被吹走。 刘汉卿站在门口,他听到舒瑶跟张琪夫妇说话的声音后,探头看了一眼,确定舒瑶没事后,便叮嘱小贾细心照顾,自己则转身离开。 此时的彼岸花依旧歌舞升平,宾客沉醉于美酒、舞曲里,没有人注意到彼岸花那位要强的女经理,此刻正在被生离死别煎熬着。 刘汉卿混入人群,他从侍者手里拿过一只酒杯,依次向几位沪上名流敬了酒,随后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对于他的离开,众人纷纷表示不解,尤其是那几位跟同进会有关系的政府要员的秘书,不约而同地用那种老谋深算的眼神看着他。 刘汉卿自然不会理会他们。 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知道许攸宁在战场上失联的消息,依着他跟许常德的关系,自己若继续呆在彼岸花享乐,才是更让人怀疑的。 刘汉卿出了彼岸花,径直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吉普车,车子载着他直奔许家,他在许家呆到了晚上,方才缓慢地走出来,直接钻进了门口的车里。 车还是那辆车,只是车上的司机却换成了许默然。 此时的许默然全然一副司机打扮,他戴着一顶格子八角帽,身上穿着跟刚刚那司机一模一样的青色长衫,在驶出许家一段时间后,他主动开口道:“胶卷里的相片已经顺利洗出,明日一早便会见诸报端,特意选了一张能看清楚孙国权正脸的照片!这次相片能顺利见报,多亏了彼岸花那位女经理!” 刘汉卿靠在车座上,面色沉重,双手放在身前,没有说话。 许默然回头看了一眼,见刘汉卿眼神有光,知道他有在听自己刚刚的话,“李四虎已经顺利离开沪上,柳主席一死,工人纠察队现在处于群龙无首之时,几位同志商量后,决定尽快选出新的领导人,借着柳主席的死,尽快发起武装起义!” “不行!” 刘汉卿干脆地否决。 许默然一愣,方向盘差点没握稳,“为什么?” “尽快选出新的领导人是当务之急,至于武装起义,暂时不可以!” 对于刘汉卿的话,许默然并不认可,他紧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双眸里写满愤怒:“为什么不可以,同进会惨绝人寰,大开杀戒,我们不反抗,更待何时!” “孙国权心狠手辣,同进会做的勾当以前还会遮遮掩掩,现如今把柳主席的死公布于众,只会让他撕破脸,他能杀死柳主席,就能杀死更多人,革命尚未成功,保留革命火种才是当务之急!” “这……”听完刘汉卿的分析,许默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汉卿看出他依旧不死心,再次厉声道:“这是命令!” “是!”许默然闷闷不乐,他抬头看,却见已经到了刘汉卿的住的公寓,便稳稳地将车停下。 “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擅自行动!”刘汉卿再次下命令,他作势就要开门,却听许默然又道:“刘先生,等一下!” 他喊住了刘汉卿。 并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侧过脸递向刘汉卿。 “这是您让我拍摄的!” 刘汉卿微微一皱眉,记起自己的确安排让许默然给舒瑶拍一张照片的事,那还是几个月前的事,当时的他是想把照片给许攸宁寄去,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他接过照片,借着明晃晃的月光看去,照片上,舒瑶冰着一张脸,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看起来拍照的过程并不愉快。 “她没怀疑吧?”刘汉卿把照片收入怀中。 “应该没有,我是以记者身份拍摄的!” 刘汉卿点头,下车。 许默然目送刘汉卿进入他住的公寓,满脸的不解,听说刘汉卿在南京有妻子啊,他咋还惦记上舒瑶了呢? 又是组织的命令吗? 翌日。 “看报!看报!同进会孙老板亲自动手活埋工人纠察队柳主席!” “看报!看报!同进会无法无天!” 报童清脆的声音揭开了沪上的黎明。 孙国权挥舞着铁锨将工人纠察队柳向东活埋的照片赫然出现在新闻报头版头条上。 孙国权面目狰狞,高高举着铁锨,柳主席被双手捆绑,一脸慷慨激昂,无所畏惧,两人的面貌拍得清清楚楚,不存在误会。 有学生组织前往报道中说的杨树林,果然在那挖出了柳主席的尸首,一时间,沪上市民反抗热情高涨,纷纷前往市政府,要求逮捕孙国权。 吴府。 严世凯重重地把报纸扔到了孙国权脸上,“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孙国权坐在沙发里,一脸的不屑,对严世凯的愤愤不平表示不解,“不过就是一报道,人是我埋的,我承认!可别想着让我一人担责!” 他说着,斜眼看向吴炳义,“毕竟引来工人纠察队的不是我!” 同进会跟工人纠察队第一次起争端,就是从吴炳义的昌盛化铁厂开始的,吴炳义几个月没发工钱,工人罢工讨要,他找了些地痞流氓,本想着吓退工人,让他们恢复生产,孰料却与工人发生争端,继而导致了沪上工人纠察队跟同进会的正面冲突! “孙国权!现在说的是你活埋柳向东的事!别扯别的!”吴炳义听孙国权翻旧账,当下也翻了脸。 “吴炳义,你少给我来这套,老子在前冲锋陷阵,若不是被人拍了照,拿了把柄,柳向东死了最高兴的应该就是你吧!”孙国权也不含糊,直接与吴炳义撕破了脸。 “你!”吴炳义岂会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柳向东领导的沪上纠察队其主力百分之五十来自吴炳义的化铁厂,现如今柳向东一死,群龙无首,正是瓦解他们的最佳时期,当然,前提是柳向东要死的无声无息,像现在闹得这么大,纠察队的反抗情绪最激烈,这个时候在与他们发生冲突,简直是自断后路。 严世凯是因吴炳义的抬举才当上沪上的警察局长,他自然会偏一些吴炳义,又见孙国权此时一脸轻松,全然没有把报纸内容当回事的样子,勃然大怒,“孙国权你给我听着,你捅出的篓子自己去解决,休想把我们牵连下来!” 严世凯这话彻底激怒了孙国权,好啊,敢情是老子打江山,你们做江山,老子冲锋陷阵,你们坐享其成,现如今我的马陷入泥淖,你们却要一早了之,跟我划清关系。 孙国权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他“嚯”得站起身来,全然不顾严世凯地威胁,大步走出了吴家。 好,既然你们不仁,休怪老子不仗义了! 当天晚上,沪上腥风血雨。 柳向东的灵堂闯入二十几名手持砍刀的匪徒,为柳向东守灵的十几名纠察队员草惨遭屠杀。 愤愤难平地沪上民众一连数日将沪上政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求抓捕孙国权。 沪上市长只得亲自出面,表态三日内肯定给民众一个交代。 第158章再战 尽管谁都清楚这事是孙国权所为。 但,在第二天工作组调查时,当晚持刀行凶的流氓们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没人能证明他们是孙国权的手下,更没法证明此事真的跟孙国权有关。 更让人气愤的是孙国权竟然在事发当天中午,乘车到了南京,并于次日在南京的报纸上登报声明,他对柳向东的死负责,至于原因则是柳向东当日欲持刀行凶,自己出于自卫才将其活埋,本只是惩戒性质的吓唬,无意想杀害他,岂料造成惨案。 至于,民众指责他指使手下在柳向东灵堂上行凶的事矢口否认。 至于捉拿真凶的事,竟不了了之。 对此结果,民众自然不接受,又屡次聚集讨要说法,皆被敷衍了事,一而再,再而三后,爆发了起义。 从得知起义开始,舒瑶便停止了彼岸花的营业。 这让舒瑶很是失望,本想着借着五周年庆好好积攒一下人气以好再赚个满盆盈,这下可好,莫说是人气,彼岸花里连个人都看不到。 舒瑶望着空荡荡的舞池,曾经这里载歌载舞、人头攒动、灿烂辉煌,现如今却空旷落寞、不见人影,因为没有打扫,吧台上更是落下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外滩隶属于法租界,起义并未波及到这里,比起城内的商铺多少受损,彼岸花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只是很不巧的是,舒家所在的巷子,正好是位于双方交战位置,房屋损失严重,外祖母舒于氏更是因为受到惊吓昏迷,母亲也在转移中摔伤了腿,虽然经过张琪医治已无大碍,但舒瑶到底是担心。 于是连夜让他们搬进了,舒瑶打官司要回来的租界房子里。 但那房子实在太小,住十几口人实在有些挤,于是舒瑶跟舒燕琬以及大舅一家便搬到了彼岸花,晚上住在彼岸花,白天男人们去工作,女人们去小房子那照顾外祖母。 这不今天一早,听说相关部门要对在起义中受损失的房屋进行补偿,全家人便急匆匆地回家等着来人确定损失,母亲也去小房子照顾外祖母了。 此时,彼岸花里就只剩下舒瑶一个人。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以往熙熙攘攘的沙滩,心中涌起层层叠叠的失落,不由地开始后悔自己愿望的不切实际。 当今乱世,能活命已经不是易事,自己竟还想着什么开什么舞厅,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谁还会想着享乐。 想想真是可笑啊! 隔壁的万德咖啡馆这几日正常营业,无处可去的外国人除去呆在家里,绝多数情况下只能到咖啡馆里,因此咖啡馆的生意异常火爆。 尽管这样,维克托依旧很不开心。 他透过明朗的玻璃门,见舒瑶一脸愁容地坐在门口,于是特意为舒瑶煮了一杯咖啡,走到了她面前。 “谢谢!”舒瑶接过来,她撇头透过玻璃窗看咖啡馆,“生意不错!” 维克托耸耸肩,无奈地摆摆手,他对这几日的营业并不满意,纵使天天客满,每天的营业额却依旧不及彼岸花营业时售出咖啡的三分之一。 “维克托先生,您的国家也经常打仗吗?”舒瑶问道。 维克托几乎不做考虑,“当然!若不然我怎会到这里!” 维克托先生本不是特别高,但因为他很清瘦,所以看起来格外的高大,颀长的影子映在舒瑶身上,他垂下头看着舒瑶高高盘起的发髻,忽而想起自己年少时曾经相恋过的姑娘,当时她的年纪就跟舒瑶相仿,若不是家族反对,两人最终没能在一起,自己也不会伤心来到这里。 “原来哪里都有战事啊!”舒瑶感叹着,她突然又想到下落不明的许攸宁,心被扎得一揪一揪的。 “秋小姐应该听过一句古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无需为这几日的事伤心分神,请相信我,用不了几日,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舒瑶低声“嗯”了一句,她知道这不是维克托在安慰自己。 几分钟前,维克托接到电话,他的老同学戴维先生以特别大使的身份到达沪上,这种变化意味着即将有大事在沪上发生。 作为合作这么久的伙伴,维克托潜意识中将舒瑶当做朋友,他不想让朋友的家人出任何事。 舒瑶明白维克托的好意。 她点头向其表示感谢。 “那秋小姐慢慢品尝咖啡,我先回去了!”维克托很绅士地朝舒瑶鞠了一躬,转身进了咖啡馆。 舒瑶站起身来,透过明亮干净的玻璃,目送维克托先生走向吧台。 低头,手里的咖啡还散着渺渺热气,温暖透过杯子渗入她手心。 总算让舒瑶在这个多事之秋里,感到一点点温暖。 舒家人从老宅回来后,没有回彼岸花,而是直接去小房吃饭。 房子只有四间屋,位于两户法国商人中间,听说这本秋仁甫买下来给一窑姐住的,后来那窑姐在这养了个小白脸,被秋仁甫发现了,一怒之下把人撵走,这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舒瑶本没打算要这里,她担心母亲会忌讳这是窑姐住过的房子,好是刘汉英一再说服,说租界的房子住的安全,舒瑶才选了这里。 但现在一想,到底是被刘汉英说中了,任外面腥风血雨,租界里却风平浪静,虽不见得日日歌舞升平,却有难得的安宁。 吃完饭,舒瑶跟舒轻语在水池边洗碗,听着刀白莲拉着舒燕琬在一旁说话:“她姑啊,你说这一大家子都住在这四间屋里,也不方便,虽说老宅有损失,但还能住,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一早就搬回去!” 舒燕琬今天也跟着去老宅看了,虽然门窗有些破损,但不影响居住,况且过些日子天就凉了,秋衣棉被都在那,住习惯了,出出进进的也方便。 于是舒燕琬点头,表示赞同嫂子的说法:“行,明儿咱们一早就搬回去……” 舒瑶正端着碗往桌子上放,一听母亲这么说,脱口而出,“不行!” “咋不行啊!”舒轻语跟在舒瑶身后拿着洗好的筷子进来,一听舒瑶反对他们搬回去,便道:“表妹,我们今天去看了,巷子里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况且,相关负责人出钱、出人帮着修缮……你放心好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舒瑶态度坚决。 舒轻语放下筷子,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拉着舒瑶道:“表妹,你就别担心了,虽然比不上这租界里安宁,但终究是自己家,还能出事不成!” “就是,今天的负责人以前是新闻报的记者,那记者是最讲事实的,还能骗我们不成!”舒轻语也跟着说,她抬头看,见父亲跟二叔从屋里出来,便喊道:“爹,表妹不让咱们走啊!” 舒长尊听到女儿的喊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舒瑶。 他知道舒瑶这是担心时局不稳,“瑶瑶,别担心,你没看报纸上都说了嘛,那姜总司令跟工人纠察队这边已经达成协议,这下可是咱们民众自己当家做主人,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舒长尊能文断句,本在巷口的小学当老师,这几天学校已经恢复上课,从外滩到学校他每天要多走十几里,如果搬回家住,一天能少走不少路啊。 “大舅!”舒瑶一听急了,拉着舒长尊就到了一边,“大舅,你是有学问的人,什么太平,什么安全,现如今沪上什么局势,你难道看不清吗?” “我怎会看不清!”舒长尊一听被舒瑶教训,当下便气得吹胡子瞪眼。 “瑶瑶,你太谨慎了,咱沪上是个宝地,可不管是谁当家做主,咱们沪上在华夏这片地上是首屈一指!”他将手背在身后,开始给舒瑶说教,“所以啊,瑶瑶啊,你记住了,都是中国人,外面该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谁赢了谁进沪上来做王!放心,不会有人真进来搅个天翻地覆的!” “咱们啊,就是一小老百姓!谁当皇帝都改变不了咱们是小老百姓的现状,你啊,把心放肚子里!你若真不放心,过几日家里收拾好了,我让你舅妈、表姐们都去彼岸花给你帮忙!这下你放心了吧!” 第159章躲 舒长尊说着,他看着舒瑶,全然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样子。 舒瑶见状,明白自己不能太强硬的阻拦,便换了态度,把目前沪上的局面一一说明:“纠察队跟北洋军在城里作战,那南方军就驻守在城外,明知比起北洋军,纠察队不过是业余的,它却按兵不动,不施援助,如此看来,他的立场已经明朗!” “想必,舅舅在报纸上也看到了,孙国权已经回到沪上,他本就与纠察队有仇,夺权之战在所难免,若真是鹬蚌相争,两败俱伤,渔翁直接得利也就罢了,可起义军并未有多少损耗竟胜利,现如今那南方军却在这个时候以慰问之名进入沪上城,战场势必会在沪上!” 舒瑶一口气说完后,便对视着舒长尊,果真,见他原本笃定的眼眸里闪过犹豫。 谁都不会拿自己、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让舅舅回去的念头有些松动,她不能让舅舅当众下不了台,连忙施礼:“舅舅,您见多识广,瑶瑶求您,能在左右权衡一下,可好!” 她故作祈求状。 舒长尊借坡下驴,“好,那我就再思考一晚!”他抬头看向妻子、儿女们,“天色已经不早,咱们先回彼岸花休息,明早再做决定!” 一行人趁着天还没黑,便回到了彼岸花。 舒长尊跟两个儿子睡在舞池中。 舒燕琬、舒轻语、刀白莲还有舒瑶住在长廊尽头那间休息室里。 临睡前,舒长尊突然来敲她们的房门。 舒轻语上前去开门。 他背着手,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想了想,明天先不回去,带时局稳定了再说!” 舒长尊声音有些死因,语速也很慢,全然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舒轻语一听父亲改变了主意,当下就想反驳。 她是很想回老宅,前些日子给关向天打过电话,关向天说过几天就来沪上,若是让他看到自己主在这舞厅里,还不知道怎么想自己。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借着室内微弱的烛光,舒长尊看到女儿抖动的嘴角,他却完全不给舒轻语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转身离开。 舒轻语有些生气舒瑶的气,若不是她多嘴多言,父亲怎会改变主意。 她气得一跺脚,直接上了床,拉过被子,故意背对着舒瑶。 舒瑶倒也明白她心里怎么想的,但对她自顾自地生闷气却也无能无力,吹灭蜡烛,她安静地躺下,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位置,纵使什么都看不见,她仍那么看着。 她在担心,若这租界挡住姜外义的野心,是不是彼岸花也得跟着遭殃啊。 可许攸宁还没回来,他还没看彼岸花一眼,更没跟自己在舞池里跳一支舞。 一想起许攸宁,舒瑶的心就又痛了起来。 刘汉卿在彼岸花周年庆当晚就离开了沪上,据说他离开前,把许家人安排进了美租界,但因事情进行的太突然,舒瑶没能获得许家人在美租界的具体联系方式。 就这样,舒瑶彻底断掉了跟许攸宁取得联系的唯一途径。 她默默祈祷着,待沪上风平浪静后,就能有许攸宁的消息。 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一夜长眠。 次日,响彻天际的枪声划破了沪上的黎明。 姜外义终于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在他的受益下,孙国权迅速调集流氓聚集街头,有民众发现这群人竟是在柳向东灵堂上的行凶者,赶紧通知了纠察队,纠察队察觉他们这次要袭击的地点是新闻报编辑部,当即组织工人前去缉凶,双方在编辑部里发生冲突。 而这时,姜外义竟带领南方军到达现场。 再看孙国权调集的那些流氓们,竟摇身一变也成了纠察队。 袭击新闻报编辑部的罪恶行迹,在他们嘴里竟变成是为了讨要被报道为杀害柳向东的凶手说法。 于是本是敌对的双方,如此一来竟成了内讧。 姜外义以维持安稳之名,当场缴了工人纠察队的枪械,于是沪上工人们,经过无数次浴血奋战建立的武装力量,就这样瞬间被解散。 亲眼见识姜外义、孙国权之流卑鄙行迹的许默然,义愤难平,于当日组织全市总罢工,却在途中遭到早已埋伏好的姜外义军队的袭击,上百名工人和市民倒在血泊中,几百人被捕,上万人失踪。 一大批优秀的共产人在这场袭击里壮烈牺牲。 整个沪上陷入了白色恐怖之中。 之后,姜外义更是进行了三天的大屠杀,街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拿着砍刀、警棍的流氓痞子,纵使老天看不下去下起了雨,也无法冲刷掉反动派的罪恶。 这自始至终都是姜外义等人精心策划的一起阴谋。 舒长尊盘坐在彼岸花冰冷的地板上,心乱如麻,作为一名沪上的老居民,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他简直难以相信会在他居住了半辈子的这片土地上发生这种事。 据他辗转获悉,他的朋友、同事还有无数曾教过的学生,都在这场阴谋里遭到屠杀。 他甚至在想,若是那天,不是舒瑶制止,怕是现在已经跟家人阴阳两隔了。 他看着窗外,以往灯红酒绿的外滩,也一片黑漆漆,因为罢工,电厂已经停工,白天沪上被黑暗笼罩,晚上更是如此。 突然,一抹光闪过。 那一刹那,舒长尊宛如看到了光明的希望,他匆忙抬起头,转身看去,却是舒瑶点燃了蜡烛,不由地耿家失落。 舒瑶在吧台上点了一排蜡烛,但在偌大的舞厅里,依旧显得毫不起眼。 舒家人都被蜡烛的光亮吸引过来,眼中不约而同闪过希望,但不过一息,很快又都陷入绝望。 谁也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继续多久,在默默无语坐着中,大家满脸愁容地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细雨。 这种沉闷的气氛压得舒瑶喘不过气来,她最后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睡吧!” 她记起大舅的枕头白天淋上了水,在说完这话后,便起身拿起蜡烛,便打算去杂物间找个能替代的东西。 “表妹!”舒轻语见舒瑶拿着蜡烛往吧台后面走,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哑着嗓子喊舒瑶。 没有了几天前对舒瑶阻止他们回老宅的怨言,舒轻语心里满满地都是感激,只是这彼岸花里的气氛,让她越来越想念儿子了。 沪上现在这种局面,不知道香城怎么样,前些日子给关向天打电话,他说谋了个差事,过些日子会带着道儿一起来沪上,但现在沪上变了天,他还回来嘛,来了又能做什么。 她拿手帕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问舒瑶:“你要去哪?” 于是舒瑶就把她去给大舅找枕头的想法告诉了她,“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指定会冷,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舒轻语上前接过舒瑶手里的蜡烛,她一来是想着散散心,二来也是寻思着黑灯瞎火的,舒瑶拿着蜡烛不方便,万一不小心点燃了什么,得不偿失。 舒瑶也是想着又翻东西又拿蜡烛的不方便,便于舒轻语并排着进了杂物间。 推开杂物间的门,舒瑶先是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这是她为周年庆准备的,本以为周年庆后生意会更加红火,哎…… 她走在前,借着那微弱的烛光扫视一群杂物间,很快看到房间东北角堆着一些被褥,那是小贾等安保的东西,现如今小贾他们也不知去了哪,先拿来用用吧。 她想着,就上前去拿被褥,她拉住被子的一角,作势就想拉出来,被子却“哗”得一下“站”了起来。 舒瑶的双眸对视住被子中的亮点,她大叫了一声“啊”,但立刻反应过来,被子里包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她认识。 是新闻报的记者许默然! 那一瞬间,舒瑶脑中快速闪过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瞬间明白许默然问什么会藏在这里。 “表妹,怎么了?”舒轻语拿着蜡烛进来。 “没事!”舒瑶忙转身,却见舒轻语已经站在她身后,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舒轻语探头看向墙角,舒瑶“噗”得一声便把蜡烛吹灭。 瞬时间,整个杂物间漆黑一片。 “表妹你做什么!”舒轻语几乎叫出声,“怎么把蜡烛吹灭了!” “那个……表姐,这屋全是酒,密度这么大,蜡烛一进来,那还不点燃了!”舒瑶慌忙解释,并拉着舒轻语赶紧出了杂物间。 舒轻语一听,倒是的确是这么回事,她沉思片刻,“要不咱不着了,我把枕头让出来给我父亲,明天天亮咱们再慢慢收拾!” 她说完,便迎着吧台方向的烛光小跑而去。 舒瑶“嗯”了一声,也朝吧台而去。 但她到底不放心,担心其他人会突然走进去发现许默然,于是在吧台里摸索了半天,找到一把链子锁,锁上了杂物间的门。 翌日早上,沪上终于放晴了。 蓝湛湛的天空,万里无云,让整个秋日看起来不要太美。 那些拿着警棍、砍刀,在街上肆意横行的南方军们,也跟被一阵风刮跑似的全然不见了踪影。 似乎在刹那间,沪上恢复了它往日的美好。 隔壁的万德咖啡馆终于营业了,维克托专门来敲门告诉舒瑶,一切都结束了。 在彼岸花藏了三天的舒家人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他们没敢离开租界,只是沿着街去往了舒于氏跟二舅他们住的小院。 舒瑶没有随他们一同去,她还惦记着被锁在杂物间里的许默然。 为不引起外人的怀疑,她把彼岸花所有的窗帘都拉开,营造出一副正在打扫卫生,准备重新开张的样子。 随后,她从里面锁上了大厅入口,然后直奔杂物间。 第160章假冒 舒瑶打开门,却见许默然正盘腿坐着啃着面包,旁边还放着一罐啤酒。 杂物间本就是用来储存彼岸花食物的,虽然食物质量没法保证,但在这躲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许默然悄无声息地躲在这里,看来,他也蛮了解彼岸花的。 她看着许默然,若忽略他身上的血迹,他给人的感觉宛如是一副自由诗人摆好菜肴等着友人好把酒言欢的画面。 舒瑶没有催他,身子靠在墙上,安静地等着他把饭吃完,如此一来,他倒是着急了,赶紧把手里的面包塞进嘴里,面包有些干,他有些被噎着,拿起身旁的啤酒,猛地喝了几口。 那一刹那,舒瑶甚至再想,若是自己晚进来那么一点点时间,是不是他就可以从容地吃完这顿饭。 “你是怎么进来的?”舒瑶开口问,她十分确定彼岸花的每扇门窗的完好无损。 许默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掉在地上的面包屑,随后又缩回角落把自己裹进被子,有些赌气似的说道:“我不会连累你的,待外面稳定了,我会离开的!” 这话让舒瑶一怔。 她昨晚没声张,自然不是担心被许默然连累,她这么问,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可以为许默然做些什么,但很明显,许默然误会了。 许默然的拒之千里,让舒瑶有些不舒服。 舒瑶当下于是反问道:“稳定?你指的是姜外义不再进行屠杀?” 许默然脸色一僵,半晌后才点头,“嗯!” 此刻,他上写满茫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刘汉卿离开前,一再叮嘱切不可轻举妄动,自己竟意气用事,仗着刘汉卿对自己的信任,组织了游行、大罢工,调入了姜外义等人的陷阱。 他自责、内疚,又不甘。 许默然想着,默默握紧了拳头,为了上千万的沪上百姓,他一定要让姜外义血债血还。 舒瑶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知道他定是不甘心,“你嘴里的安稳若仅仅是指的这次屠杀的结束,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许默然“嚯”得一下从角落里站起来,“你以为我不敢是不!” 他话音刚落,却听彼岸花门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舒瑶一怔,再看那许默然如惊弓之鸟,当下便窜回角落,再次用被子裹住自己。 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勇敢。 舒瑶见状也没半点犹豫,赶紧把一些杂物堆在他身上。 随后拿起门口的围裙,回应着,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藏青色工作服的男人。 见舒瑶扎着围裙出来,停止了敲门,隔着门上厚厚的玻璃向舒瑶自我介绍:“秋小姐,您好,我是电工!” 电工? 听到他的介绍,舒瑶有些意外,外滩的电工她都认识,很明显不是这个。 当然,这几天的大屠杀,沪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排除以前的电工出意外的可能。 “有什么事!”舒瑶站在门后,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是这样的秋小姐,租界外已经恢复安稳,电厂很快就会投入生产,为避免意外,在第一次使用电器时,还请关闭所有电源!”浑厚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 “我知道了!”舒瑶点头表示感谢。 熟料,那中年男人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秋小姐,您方便开门,我帮你检查一下电源吗?” 他没看舒瑶,而是不住地扫视着舞池方向。 这一瞬间,舒瑶意识到了什么。 她没跟男人争辩,上前打开了舞厅的大门。 “可以!您请!”她站在门口,示意男人可以进来,并朝着吧台一指,“总开关在那!” 那男人毫不客气,直接迈步进来。 舒瑶朝门外看了一眼,见维克托也在跟员工打扫卫生,在来电之前,咖啡馆也没法开业。 于是她没有过多注意那电工,而是很轻松地往外迈了一步,“维克托先生,需要帮忙嘛!” 维克托先生摇摇头,朝着彼岸花里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在提醒舒瑶注意那个自称为电工的家伙,毕竟,整个外滩上他只敲开了彼岸花的门。 舒瑶点点头,明白维克托先生的好意。 却说这位电工,他直奔电源总开关,像模像样地检查一番,见舒瑶只是站在门口跟法国佬说笑,全然没有监督自己的意思,不由地有些意外。 他匆匆合上总闸盖子,四处看看,立刻就注意到吧台后那上了锁的杂物间。 “秋小姐,应该还有其他的电源吧,我一块给你看看!” 舒瑶轻声“嗯”了一下,“麻烦您了!” 她说完,便故作轻描淡写地继续跟维克托先生说笑。 她的表现让这名电工有些吃惊,却还是像模像样地绕着舞池检查一番,最后,便朝杂物间方向摸索。 舒瑶面上跟维克托先生说笑,心里却像揣了个小鼓一样,她十分确定这名电工是假的,他是为追捕许默然而来。 但越是知道,她越得保持冷静,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秋小姐,这里面有电源吗?”电工站在杂物间前,紧盯着那铜锁,他不敢强行破门,只是故意把锁弄得叮当响。 声音从吧台后传来,舒瑶虽然看不到他,但也知道他说的是那间杂物间。 舒瑶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她深深呼吸一下,“那里面没有电源,你需要看一下吗?”她说着,故意把钥匙弄得叮当响,并踱步而来,一副要打开的样子。 电工见状,“不,不用了!我看那边好像还有电源,我进去看看!”他指着休息室方向。 舒瑶没有阻拦他,只是轻轻长吁了一口气。 …… 正如舒瑶的判断这位电工,的确是假冒的。 他不过是秋盛誉手下的一条狗。 在像模像样地在彼岸花检查完后,假电工便直接离开了租界,他没做半点遮掩直奔秋盛誉处。 “你说什么?没人!怎么可能!”听到这假电工汇报未在彼岸花发现许默然后,秋盛誉气得差点蹦起来,他靠在软软的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上,一脚便把茶几上的杯子踹到了地上。 孙国权躲到南京那几天,他的确消停了几天,但随着孙国权的回国,秋盛誉又蹦跶起来,姜外义下令镇压游行群众时,孙国权给了他个维稳大队长的官,一时间,他做秋家大少爷时的风采又回来了。 只是每每想起自己本可以家财万贯,却因为舒瑶打官司落了个家徒四壁,不把舒瑶拿下,他心里终究是不甘心。 但无奈,舒瑶人在租界,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无能无力。 孙国权说过,无风不起浪,无由不惩奸,他不欺老弱妇孺,不做无妄之事,舒瑶若是没错,他也不能平白无故把家产给夺回来。 秋盛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如何逮住舒瑶的小辫子呢,眼看着大屠杀已结束,秋盛誉盘算着,若不接着这个机会将舒瑶拿下,待彼岸花重新开幕,那些外国人一旦成为彼岸花的常客,一切就不好办了。 据线人消息,大罢工组织者许默然还没离开沪上,于是乎,秋盛誉便动起了脑筋——若许默然藏在彼岸花,又恰好被抓出来,我就不信舒瑶还能在沪上在待下去。 有了上次抓李四虎的不好经历,秋盛誉这次也动了动脑子,方才先让手下人假扮电工先去查探一番。 可这假电工竟毫无所获。 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假电工低着头,见秋盛誉涨红着脸,似随时都会爆炸,本想着邀功捞赏,暗道不妙,他脑子快速转动一下,立刻想到了主意:“秋队长,虽然没看到人,但这彼岸花里有一处地方,着实可疑!” “哪儿?” “就是那吧台后的杂物间,竟然上着锁,你说偌大的舞厅,连个人都没有,她上锁干什么!” 盛怒难下的秋盛誉,恍然间看到一丝希望:“你的意思是说……” 假电工忙作揖,讨好似的看着秋盛誉,却未说话。 秋盛誉“腾”得站起来,掏枪组织人马,杀气腾腾地直奔彼岸花。 却说舒瑶这边,在那假电工离开后,她再次从里面锁上了彼岸花的门。 她打开杂物间的门,三下五二把许默然从棉被里拽了出来,“这里不安全,你现在必须要转移!” 许默然有些狼狈地站起来,“那人不是电工?” 杂物间的门不隔音,刚刚他已经听到了舒瑶跟那人的对话。 “那……”许默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刚刚许默然豪情壮志地表示可以离开,但他心里却是明白,出去便是一条死路,姜外义虽然下令结束了大屠杀,但对自己的追捕却没有结束。 他是不能出去的。 “那我去休息室躲一下!”上次,他就是从舒瑶的床下把李四虎带走的,当时孙国权让人连床都抬起来了,他若来搜,不信还会做这自打脸的事。 “不行!”舒瑶拽住了他,她知道许默然心里是怎么想得,但姜外义之流能撕破脸皮连民众都屠杀,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你必须离开这里!” 许默然脸色瞬间惨白,“秋盛瑶,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他很清楚,一旦离开租界,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舒瑶却不管他的反驳,将他拽出杂物间。 “我不让你藏这里,但没说不管你!” 一刻钟后,秋盛誉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彼岸花。 第161章外国人 舒瑶正跪在舞池里擦拭着地板,一抬头,见门外站着乌央乌央的人。 秋盛誉直挺挺地站在门外,他站得太近,整张脸几乎贴在玻璃上,从舒瑶这个角度看去,他鼻孔张得老大,眼睛往下斜着,五官夸张得吓人,活似魔鬼。 他抬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玻璃门上,“开门!” 舒瑶早就料到秋盛誉必定借着这场镇压来找自己麻烦,她把抹布重重扔在地上,起身朝门走来。 门上的玻璃被舒瑶擦得锃亮,秋盛誉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舒瑶脸上的表情,深情镇定、无所畏惧,他有些心虚,为给自己增加自信,他撇过脸,再次问身旁负责盯着彼岸花的柳石头“确定这段时间彼岸花只有那女人自己?” “确定!队长能放心吧!别说人,连个苍蝇都没飞出去!”柳石头忙不迭地谄媚。 他来沪上已经快一年了,本是来找陈芳菲的。 结果陈芳菲是找到了,身上的银子花完了,没钱回香城了,夫妻两人就在街上走了点小买卖。 可沪上不是香城,柳石头能在香城吆五喝六,到了沪上狗屁不是,没人把他当回事不说,还经常挨欺负,白瞎他有一身好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无帮无派的他也没少挨打。 直到前些日子,秋盛誉回来,借着陈芳菲的关系,他便攀上了秋盛誉这根高枝,为讨好秋盛誉,更是火速跟陈芳菲离婚,连夜亲自把陈芳菲送到秋盛誉床上。 虽然此举被诸位弟兄鄙视,但毋容置疑,自此后柳石头成为了秋盛誉的左膀右臂,就说今天来彼岸花的事,临走前,秋盛誉已经做出承诺,只要能顺利打垮舒瑶,将来彼岸花的生意就让柳石头来打点。 面对柳石头的承诺,秋盛誉依旧不放心,他紧接着又追问:“那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吗?” “队长放心,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不管那许默然有没有藏在彼岸花,今天肯定能从彼岸花搜出点东西!”柳石头贼眉鼠眼地笑着。 若能把人从彼岸花里搜出来最好,若不能,呵呵,那他安排的人就可以上场了。 确定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秋盛誉方才安心。 转回头时,舒瑶依旧站在了门口。 兄妹两人隔着玻璃门对视着。 “不知兄长今日怎么用空来彼岸花!”舒瑶不急于开门,而是先开口询问。 她的这般表现,自然被秋盛誉以为是在拖延时间,他越发迫不得已地想进去一探究竟,“别废话,开门!” 舒瑶没在跟他啰嗦,慢慢地掏出钥匙,打开了玻璃门。 她站在门口,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听闻兄长这几日忙于公务,怎与时间来我这!” “来你这就是公务!”秋盛誉伸手将舒瑶推到一边,带着人“呼啦啦”就冲了进来,“给我搜!” 却见他身后的这帮地痞流氓,如那滴入水盆的墨汁一样,四散开来,张牙舞爪地在彼岸花里四处乱窜。 他们一进彼岸花,他们便冲向各个角落,从吧台到厨房,从舞池到休息室,一顿翻找。 但没发现半个人影。 本来这些人就是些暴乱分子,这几天又烧杀打砸习惯了,找不到人也不能就这么空手离开,几个光头流氓抄起凳子就一顿乱砸,舞池边的小灯泡瞬间被砸的稀碎。 “你们这是做什么!搜就搜吧,干嘛砸东西!”舒瑶大叫道,她从门口冲进来,横在秋盛誉面前,“秋盛誉,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嘛,我可以配合你的工作,你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告诉你秋盛瑶,怀疑你这藏有共匪等不稳定因素,我的人正不放过任何角落,对彼岸花进行搜索!”秋盛誉扫视一圈,见他带来的人基本上都回到了大厅,暗道是没找到人,于是边说边给柳石头递眼色。 呵呵,该他们安排的人上场了。 柳石头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可他刚要转身安排弟兄假冒躲在彼岸花里的共产党,却听吧台后方的杂物间传来一阵喧嚣:“队长,抓到一不明身份的人!” 秋盛誉下沉的眉头瞬间扬起,他满意地朝柳石头点点头,好小子,这事办得不错! 柳石头一头雾水,我还没安排人去冒充呢。 柳石头刚要向秋盛誉解释,却见他眉飞色舞,咬咬牙,把话咽回肚子里,不管是谁,秋盛誉都能给按上通共的罪名,到时舒瑶有罪说不清,这就够了。 却听秋盛誉几乎要笑出来:“来,把人带过来!” 柳石头收起念头,赶紧收拾出一雅座,殷勤地抬到秋盛誉身后,“秋爷,您坐!” 秋盛誉倒也不客气,直接落座,他翘着二郎腿,斜眼看着弟兄们从吧台后面的位置走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被他们毫不客气地推搡而来。 但是很明显,这不是许默然。 可这些流氓痞子却不管这些,管他是谁,能抓到人就是功劳。 却见走在最前面那个,一到大厅,便迫不及待地朝秋盛誉邀功:“回队长,吧台后有一小间,上面挂着锁,兄弟们强行打开,发现里面发现一男人!” “秋盛瑶,说说吧,这是谁啊!”秋盛誉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因为太过兴奋,他发出尖尖的声音,宛如清宫公公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着实让人不舒服。 舒瑶皱紧眉,舅舅等人一早离开了,许默然也被自己转移了,那这从杂物间里搜出的男人…… 舒瑶抿紧嘴唇,疑惑地看着这个低着,穿着西装的男人。 她慢慢地靠近,最后站在他面前,“你是谁?为什么在我这里!” 她保持着最大的冷静,并试图跟这人做交流,但这人却一直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头弯弯曲曲的头发,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杂物间里的确放着上好的茅台酒,难道这人…… 舒瑶突然记起她带许默然离开时,的确有那么一刻钟杂物间的门是锁着的,难不成,这人就是那时候偷溜进去喝酒的。 “你到底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 “秋盛瑶,你别给老子装了,几天前,那李四虎跑进你这彼岸花不见了,现在又被我的人搜出你藏着不明身份的,走,跟老子行动队走一趟!”秋盛誉作势要起身。 几个流氓更是要上前擒舒瑶。 舒瑶明白,一旦离开租界,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但她不过一弱女子,若秋盛誉真要来强硬的,自己也没有办法。 舒瑶不甘心就让秋盛誉得逞,“秋盛誉,无凭无据你没资格把我带走!” “无凭无据!”秋盛誉根本不想与舒瑶浪费时间,只要把人带离租界,这彼岸花就是他的了。 其实趁着这几日的暴乱,秋盛誉早已经打杂了那几个姨娘的住处,老二秋盛阁的饭庄也被他要了回来,秋盛瑶你给我等着,当年你怎么从我这拿走的,老子现在就要怎么拿回来,非但要拿回来,连本休息你都得还回来。 秋盛誉暗自发着狠,“好,你说我无凭无据是不!来,你告诉我,这人是谁!”他说着,就一把逮住了那个从杂物间里带出的男人。 秋盛誉自诩自己是个有良心的,这人是功臣啊。 这几天,孙国权的所有手下都在忙着抓共党,怕是自己前脚把人带出去,后脚孙国权那边就知道了,他早就怀疑彼岸花是共党的据点,到时铁定是会亲自上场审问的,这兄弟可就受罪了。 他要好好看看这位兄弟是谁,将来也好有所照应。 可当他强行让那男人抬头时,却不由地愣住了。 因为眼前的男人,竟然是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 却见这男人一身的酒气,他眼睛迷离,眯着眼打量着秋仁甫,整个人歪歪斜斜地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秋盛誉自然不相信,柳石头会有能耐请一个外国人当共党,他大吼一声,转身就把柳石头给拽了过来,“柳石头!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柳石头一瞅这蓝眼睛的外国人,当下不由地后悔,早知道刚刚就先承认这不是他安排的人了,眼下再说什么也都晚了,于是他耷拉着脑袋:“我不认识啊!秋爷,您尽说笑,这从彼岸花捉出的共党,我若认识,那我岂不是……” “别给我装傻!”秋盛誉气急,以为柳石头是故意不承认,抬手一巴掌打在了他脑门上,并把他拽到了一旁,“你到底从哪弄来的外国人!” 柳石头差点哭出来,“秋爷,我真不知道哪来的外国人啊!我压根还没来得及安排咱的人,他们就搜出人来,我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啊!” 他眼滴溜溜一转,往前一步,附在秋盛誉耳旁低声道:“秋爷,这人终究是从彼岸花里搜出来的,反正没人知道他是谁,管他是共党还是友人,咱们先连同秋盛瑶那贱人一起带走,到时,友人咱们就放走,敌人咱就留下,只要离开租界,那一切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嘛!” 秋盛誉一听这话很有道理,瞬间收起刚刚的愤怒,跟抚摸哈巴狗似的摸了摸柳石头,点头认可他的注意。 管他是谁?反正在孙国权眼里彼岸花是共产党的据点,跟这里扯上关系的没几个好人,至于是友是敌,那就交给孙国权去判断。 “来啊,把人给我带走!”他再次转回身,命令他带来的混混。 那喝得酩酊大醉的外国人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下,他听到秋盛誉说要把他带走,当下大呵一声,用憋足的中国话大声道:“谁!谁敢带我走!” 第162章大祸临头 因为喝醉,外国佬身体有些摇晃,尽管很想努力睁大眼看清楚周围的人,最后抵不过酒精的麻醉,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他趴在地板上,嘴里时而国骂,时而说些听不懂的英文,又吼又叫,又踢又打,吓得那些流氓们都不敢动手。 “队长,怎么办?”那个把外国人从杂物间揪出来的光头,一脸惊恐地看着秋盛誉,他是有察觉这个人头发的异常,当时他还以为这人是自来卷呢。 秋盛誉已经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这些年大量外国佬来到中国,沪上大街小巷也时常能见到,已没有前些年那么稀奇,更何况隔壁就是法国人开的咖啡馆,说不定是那里的客人。 不管从彼岸花搜出的是谁,只要能借机把舒瑶带离租界这就足够了。 “带走!”他毫不客气地再次下命令。 外国佬哪里肯依,他身材本就魁梧,随着几个流氓上前拉扯,他像个陀螺似的在地上打滚,几个流氓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担心着外国佬真有什么背景,若做出出格的事,最后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于是一个个围住外国佬,大吼大叫地,就是没人动手。 秋盛誉一看这些人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亲自动手,但无奈,他这小身板压根不是外国佬的对视,却见那外国佬一个飞转,一脚就踢到他肚子上,他“哎哟”一声后退几步。 柳石头赶紧上前扶住他,“秋爷,能没事吧!” 秋盛誉一把推开他的搀扶,大怒道:“什么有什么事,站这做什么,还不快给我上!” 柳石头一咬牙,上就上!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拳就打在了那外国佬肚子上,外国佬大叫一声,不在发疯,柳石头见状,像打了鸡血似的挥起拳头,拳头狠狠地落在外国佬的脸上。 哭嚎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彼岸花。 外国佬的脸上瞬间挂满了鲜血,很快便不在挣扎,整个人瘫在地板上,奄奄一息,尽管这样,柳石头却依旧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让你发疯,让你打人,也不看看这里是哪!” 舒瑶暗道,若继续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她不再惧怕,上前扑到了外国佬身上,替他挡住了柳石头的拳头,并朝着秋盛誉喊道:“秋盛誉!你在做什么,会死人的!” 秋盛誉正捂着肚子,一看舒瑶护在外国佬身上,当下窃喜,“秋盛瑶,还说不认识!这下露陷了吧!来啊,把这两人都给我带走!” 门外。 刘汉卿的车正好停下。 他是昨天晚上回到沪上的。 其实,早在他刚达到南京时,就听闻姜外义以“内讧”这名解散了工人纠察队,震惊之余,他想尽一切办法联系许默然,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彻底不在他掌控中。 许默然组织民众进行大游行,姜外义直接撕破脸,在沪上下达了大屠杀的命令。 沪上共产党地下组织,遭受了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刘汉卿得知早在姜外义离开南京之时,已经不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了,国民党在一系列提高党权的决议会议上更是取消了他常务委员会主席的职务。 那一刻,凭借着自己跟姜外义共事多年的经验,刘汉卿意识到他的这位老友,在面对被组织剥权、压制后,一定会做出更加丧心病狂的事。 沪上大屠杀不是终点,更不是目的。 姜外义这个野心家,正在筹划着一盘更大的棋。 他定会建立一个由他掌控的新政府。 正是因为洞察了姜外义的野心,刘汉卿立刻跟组织进行了沟通,为确保日后能更顺利的进行革命工作,也为了能掩护更多的共产党人,刘汉卿按照组织命令,改变他回沪上的目的,以姜外义友人的身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那颗火热的心却未改变,在得知许默然可能藏身于法租界后,他便立刻驱车来到了这里。 正好看到秋盛誉下令在对舒瑶进行毒打。 “住手!”刘汉卿当头呵斥道。 秋盛誉没料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来冒头,当下更为恼怒,“谁不知的死活跟吼老子!”他撸袖子转身,一看是刘汉卿,当下脸上闪过慌张,但立刻转身即逝,现如今姜外义是沪上老大,孙国权是他的得力干将,自己又是孙国权的左膀右臂,岂会怕刘汉卿这个不知死活的。 “刘叔叔,我奉命捉拿共匪,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他仰着头,一副压根没把刘汉卿放在眼里的模样。 刘汉卿跟秋仁甫连同姜外义都曾一起共过事,也算是看着秋盛誉长大,对于这位故友的儿子,刘汉卿此刻只感到满腹的失望,他不由喝道:“共匪?若舒瑶姑娘是共匪,那跟她一脉相承的你又是什么!” “我……我跟她没关系,一脉相承又如何,这贱丫头都敢去告我……”怎么说刘汉卿也是自己的长辈,面对他的呵斥,秋盛誉多少有些心惊胆战,更何况他也知道,姜外义还是很器重刘汉卿的。 刘汉卿没在说话,而是上前将舒瑶拉了起来,却说这柳石头也真够心狠,他对舒瑶本就有气,借着秋盛誉的命令,拳头全部打在舒瑶脸上,才一会儿的功夫,嘴角就已经渗出血渍,额头也鼓起了一个包,“舒瑶姑娘,你怎么样!” 嘴角疼痛难忍,舒瑶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试图摇头回应刘汉卿,头微微一动,更是疼痛难忍。 舒瑶忍着疼痛指指那个被自己护在身下的外国人,虚弱道:“救他!” 刘汉卿赶紧把舒瑶扶到靠墙位置,随后伸手去拉那个早已不动弹的外国人。 他垂下眼,当看清楚这外国佬的模样后,心中咯噔一下,抬头就冲着秋盛誉大吼道:“快给医院打电话!” 这死孩子,闯祸了! 秋盛誉一听,把头一扬,“不打!”刘汉卿你算老几啊,我念你是我父亲的朋友,给你几分薄面,你若继续给我得寸进尺,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刘汉卿没料到秋盛誉是这么个冥顽不灵的,他先是确定这外国佬有呼吸,随后直奔吧台的电话机,但拿起话筒来后,才发现电话线已经断了。 他记起隔壁的咖啡馆可能有电话,抬头就要去,却被秋盛誉拉住。 刘汉卿大骂道:“秋盛誉,你若不想闯大祸,给我让开!” 在秋盛誉眼里,这刘汉卿一向是个儒雅的人,如此慌张,倒是意外,他怔怔地看着刘汉卿。 刘汉卿却全然无视他,一把将其推开,直奔万德咖啡馆。 几个女服务正忙着打扫卫生,刘汉卿直奔维克托办公室,但任他敲了半晌,却没人应声,一着急,他直接推开了门。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豪华办公桌上,金色的电话机安静地摆放着桌上。 依旧看不到维克托的身影。 刘汉卿未做多想,直奔电话,他刚拿起电话机子,突然,办公桌上几个崭新的指印映入他眼,这些指印有按压形成,有摩擦形成,不规则的排列着,从桌面一直延伸到桌子旁的文件柜里。 维克托是一个十分注重卫生的,怎会允许这些指印存在,刘汉卿心中诧异,他放下话筒,伸手慢慢拉开了柜门。 文件柜里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许默然! 文件柜实在太过狭窄,许默然需要把身子蜷成一团才能藏好。 在刘汉卿把柜门拉开的瞬间,他眼中闪过惊恐,当认出是刘汉卿后,眼泪瞬间挂满了眼泪。 他对不起刘汉卿,对不起沪上千千万万地百姓! “你怎么在这!”刘汉卿大惊,边问,边要把人从柜子里拉出来,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维克托的声音。 “嗨,刘先生,您找我!” 刘汉卿赶紧关上了柜门,他调整呼吸,转过身,却见维克托脸色通红,一颗颗汗珠从额头滚下,“维克托先生,你这是……” 维克托从口袋掏出手帕,擦一下额头的汗水,无奈道:“我的好朋友戴维先生今天来拜访,我不过跟秋小姐言语几句,他竟不见了踪影……” “戴维先生?可是美国特别大使戴维先生?” “正是!”维克托收回手帕,“刘先生,您有见到?” 刘汉卿点点头,抬手指向彼岸花方向。 维克托顿时明白,赶紧转身赶往彼岸花。 刘汉卿望着维克托离去的背影,低头看一下许默然藏身的文件柜,却没再次打开,而是拿起话筒,给张琪的诊所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刘汉卿快速把这边的情况说明,张琪表示会立刻派人前往。 在挂断跟张琪的对话后,他又静思了片刻,再次拿起话筒,给姜外义打去了电话。 秋盛誉惦记彼岸花已久,只要他在,彼岸花就麻烦不断,为了今后的工作,他必须铲除秋盛誉,必须断了孙国权算计彼岸花的念头。 姜外义今天本是要去拜访戴维的,却被戴维有私人行程临时取消,听闻戴维在彼岸花被秋盛誉痛打,姜外义当即起身,骂咧咧地喊上孙国权,直奔法租界。 确定一切都在自己安排里后,刘汉卿长吁一口气,方才转回身,把目光投向了许默然藏身的文件柜。 一刻钟后,三四辆吉普车停在了彼岸花门口。 此时的秋盛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他看到维克托冲进彼岸花,直奔那外国佬而去,全然忽略他的存在,于是气势汹汹地恐吓维克托“法国佬,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第163章安全 维克托对秋盛誉的置若罔闻,他与舒瑶一左一右把戴维从地板上扶起来,见他闭眼昏迷,就近取来一杯水,喷在了他脸上。 戴维方才缓缓睁开眼。 “嘿,我的老伙计!”酒精让戴维的思维有些混沌,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偷酒宿醉后被柳石头痛打,只以为是维克托久等不到他,亲自来自己住所看望自己。 “瞧我这记性,你也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他揉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老伙计,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哦!” 他左摇右摆,用憋足的普通话解释着,还时不时打一个酒嗝。 维克托知道戴维贪杯,鼻子比猫还要厉害,他无奈地朝舒瑶耸耸肩,早该想起彼岸花里藏着美酒。 “戴维,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秋小姐!”维克托上前拉住了戴维,将舒瑶介绍给他。 戴维茫然的眼神一转,环顾四周,方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住所,“我这是在哪?”他惊呼道,手捂住脸,整张脸却火辣辣的疼痛。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脸上受了伤。 “我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哪?” “这是法租界!你喝醉了!” “法租界?天啊,我的确是去拜访你的!真是该死!” “都给我闭嘴!”秋盛誉见戴维跟维克托你一句我一句,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脸色气得发白。 他气急败坏道:“这里是法租界的彼岸花舞厅,我现在怀疑你通共,别装傻,跟我走一趟!” “我通共!笑话!”戴维终于记起自己身上的伤是哪来的,“你是谁的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管我是谁的人!老实点,跟我走!” 秋盛誉说到这,他突然看到了姜外义还有孙国权,两人正从门口走进来,当下窃喜万分。 管这外国佬是谁,只要姜外义亲眼所见自己的忠心耿耿,这彼岸花非自己莫属了,于是转身迎上去,“报!沪上维稳大队正在彼岸花抓拿暴乱分子!请司令指示!” “娘希匹!我指示你奶奶个腿!”姜外义气急,脱口用家乡话大骂,抬手就给了秋盛誉一巴掌。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传来。 孙国权见状也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秋盛誉踹到在地。 秋盛誉当下就懵了。 他原本是要等待着嘉奖,怎等来了一顿毒打! “孙老板,您……我!”秋盛誉趴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却见孙国权,直接走到戴维面前,深深朝他鞠了一九十度的躬,“戴维先生,是我用人有误,办事不力,让您受惊了!”说完,更是抬手给了自己一大巴掌! 整个彼岸花一片哗然! 舒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是孙国权啊!沪上黑帮老大,政权几经更迭,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地位。 再看姜外义,在孙国权检讨时,也低着头,满脸的忐忑。 这戴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这两个刽子手低声下气? 秋盛誉呆愣半晌,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却又不是特别想认输,他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孙老板,彼岸花是共匪的据点,这人藏在彼岸花,身份可疑!” “谁说彼岸花是共匪的据点!你他娘的找死啊!”孙国权气急,当下掏出枪,指向秋盛誉,“戴维先生这厮不知死活,我这就枪毙了他!” 他扣动扳机,“卡”,手枪竟然卡壳了。 “妈的!”孙国权痛骂一句,拿着手枪检查到底哪出错。 秋盛誉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捡了半条命,孙国权的暴怒是真的。 能让姜外义都亲自来接见的,那肯定是美国人啊,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饶命啊!”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如同啄米的小鸡,“司令、孙老板饶命啊,我也是抓共匪心急,才犯下这种大错啊!” 再看那柳石头,也没了刚刚的嚣张,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甚至忘记了祈求。 戴维一脸愤怒,他怒视着姜外义,“姜先生,简直骇人听闻,若不是亲身经历,简直难以想象,在这片土地上竟发生这种毫无人性的悲剧,如果没有这位秋小姐挺身相救,怕现在我早已经没命了!” 戴维的汉语并不流利,但说刚刚的话时却是一气呵成,他双臂交叉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在自己国家时,他因为宿醉没少挨打,没想到来到被成为东亚病夫的野蛮之地竟又被打了。 他感到愤怒、郁闷,当然,更多的是耻辱。 “看来姜先生并不在乎我们的援助,那既然这样,我即刻就打电话告诉我们总统,跟您的合作就此结束!”戴维气愤地挥舞着胳膊,作势就朝吧台上那切了电话线的电话而去。 “戴维先生稍安勿躁,都是姜某人考虑不周!”姜外义敢在沪上搞那么大的行动,依仗的就是美国的援助,简直不敢想象若戴维这电话打过去会发生什么事。 他知道此时,单单是言语上的道歉已经不能让戴维放下心结,他需要更大的诚意。 恰此时,门外再传来汽车停下的声响,紧接着,张琪带着他诊所的护士赶来。 “病人在哪?” 一看整个彼岸花被众多流氓、士兵把守,张琪顿感不妙,他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走。 姜外义正发愁没台阶下,张琪的到来让他长松一口气,他赶紧给孙国权递眼色。 孙国权连忙收拾出一张椅子,他则恭敬地扶住戴维,“戴维先生,稍安勿躁,身体要紧,让大夫帮忙检查一下,咱们在谈合作的事!身体是做任何事的根本啊!”他不顾戴维的反抗,直接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尽管戴维坐在椅子上,但他整个人仍是抗拒的:“姜外义,你也想像那头猪一样对我吗?”他手指秋盛誉,本就因醉酒涨红的脸显得有些扭曲。 “不,不,戴维先生,我真的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只有您身体安好如初,咱们才能继续真正的合作!”他特意把“真正”两个字咬得重重地,并轻轻拍了拍戴维的肩膀。 今天,他之所以要拜访戴维,就是为了逃离美国方的支援到了后,给他多少回扣的问题。 姜外义暗示的这么明显,戴维自然能明白,但他本就认为那是自己该得的,可现在自己平白无故被他的人打了,只是金钱可就没法解决了。 姜外义一看戴维的反抗不再那么激烈,赶紧让张琪上前。 张琪打开医疗箱,快速地为戴维做一些常规检查。 经过检查,戴维身上多为皮外伤,并无大碍,反倒是舒瑶为保护他后背一片淤青、鼻梁骨都被打断,需要静养。 看着靠在墙角无法动弹的舒瑶,戴维突然有些感动,他静思后,对姜外义道:“姜先生,今天发生的事太过可恶,若不是秋小姐,怕我早已命丧于此!真是对不起秋小姐,为了我整个舞厅都遭遇不测!” 他侧过脸,示意姜外义看看彼岸花里的一片狼藉。 姜外义立刻明白戴维是什么意思,他定是在彼岸花里发现了美酒,更何况,放眼整个沪上也就只有彼岸花这一处能拿得出手的娱乐场所,为安抚戴维也好,为谄媚他也罢,不过是一舞厅,既然戴维开口了,答应便是。 “戴维先生,您且放心,我会派专人与法国驻沪公董会、巡捕房对接,安排专门人员来照顾秋小姐,日后,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找秋小姐的麻烦,彼岸花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戴维满意地点点头,“姜先生,我们今天本就要见面,既然有缘见面,那不如回我部,详细谈谈合作的事?” “好!那请!”姜外义痛快答应,拱手指引戴维出彼岸花。 戴维转身看向维克托,“哦,我的老同学,看来,咱们得改日了!” 他热情地上前抱了抱维克托。 “没关系!我每天都在这里,随时等待您的再次光临!”维克托回答。 再拥抱完维克托后,戴维转身看向靠在墙上舒瑶,半蹲下来,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哦,我勇敢的姑娘,好运会永远包围着你!” 舒瑶面无表情地看着戴维,没有说话,目送他离开彼岸花。 待戴维坐车离开后,她咬着牙,忍着疼痛,把被戴维亲吻过的手背用力地在地上摩擦。 此时的舒瑶懊悔不已。 戴维竟然是来帮姜外义这个刽子手的! 她已可以料想到,在不久地将来,姜外义之流会拿着美国人援助的武器再次对准了中国人。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 有了姜外义的承诺,彼岸花彻底安全了,可舒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却说秋盛誉。 他看着戴维跟姜外义离开,慢慢地恢复了冷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靠到孙国权身旁,“孙老板,真是失策,我一心想早日抓到许默然,着急则乱,才犯下这种错……” 孙国权面如冰霜,没有动。 秋盛誉继续表明心意:“您放心,以后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你还想有下次,妈的……”孙国权猛地转过头,眼眸凶光。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秋盛誉反应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啪!” 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眷顾他,随着枪声的落下,一缕青烟从他太阳穴位置冒出。 他“咚”得一声躺在地上,汩汩鲜血从太阳穴位置冒出。 秋盛誉就这么死了! 孙国权手拿手枪,冷冷地看着他,彼岸花位于法租界,自己的手下本就没有资格干涉其中,本就是为一己私利,差点坏了大事。 “来啊,去清点一下秋盛誉名下的资产,一半充公,一半送到秋盛瑶小姐那,全当是给她这次受伤的疗养费!” 孙国权冰冷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彼岸花上空。 舒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自己彻底被孙国权惦记上了。 第164章归来 秋盛誉大闹彼岸花后被孙国权枪毙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租界,原本在小院里照顾舒于氏的舒燕琬等人,闻讯也匆匆赶了回来。 此时的舒瑶被维克托扶到了万德咖啡馆。 她正趴在维克托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名女服务员拿着张琪配好的药膏正涂在她的后背上。 因男女有别,维克托跟刘汉卿没有进来,站在门口向舒燕琬跟舒轻语描述着刚刚在彼岸花发生的一切。 舒燕琬用力地按住心口,嘴上不住地说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舒轻语却没那么紧张,在听完整个事情后,她关心地就只有一件事:“姜司令的意思是不是说,从今往后,他手下的人绝对不会来干涉彼岸花的事了!” 刘汉卿点头,“可以这么说!”他说着看向维克托。 维克托明白刘汉卿是希望自己给出肯定答案,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简单思考了一下。 按照姜外义向戴维的承诺,他将跟法国领事交涉把彼岸花交给法国人来管事宜,日后,彼岸花的安保、税务也都由法国领事来接手。 既然能得到切实的好处,法国领事自然不会拒绝。 他于是点头补充道:“的确如此!” 可话刚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女服务员打开。 “出什么事了?”舒燕琬紧张地拉住了她。 “秋小姐要换衣服,我在里面着实不方便!”女服务员解释道。 舒燕琬悬着的心算是放下。 此时,办公室内,传来舒瑶反锁门的声音。 舒轻语不悦嘟囔道:“我说表妹,你把大家都当什么人了,换个衣服至于嘛!” 维克托先生忙开口,表示不介意。 舒轻语不在说话,她胳膊交叉,靠在门板上,给舒瑶守着门。 刘汉卿则往后退到了墙边,他出神地望着被舒瑶反锁的房门,脑子里那个原本模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只归法国人管理的彼岸花,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据点。 却说把自己反锁的舒瑶,并未急着换衣服,她忍住身上的疼痛,踉跄着转身直奔文件柜,一边祈祷着许默然不要出任何问题,一边伸手去拉文件柜的门。 没了! 许默然并没有在里面! 这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 人呢? “瑶瑶,你自己可以吗?开门,我来帮你吧!”舒燕琬想到舒瑶是后背受伤,换衣服定会不方便,她忙敲门,希望来帮女儿。 舒瑶赶紧恢复冷静,她忙道一声:“好!”咬牙忍着疼弯腰仔细检查整张办公室,的确没有许默然的身影。 他消失了? 趁乱安全离开?还是被孙国权抓走了? 舒瑶忐忑不已。 “瑶瑶,开门啊!”舒燕琬的催促声又响起。 舒瑶没在耽搁,先回沙发拿起了要换的衣服,随后去打开了房间的门。 在舒燕琬跟舒轻语的帮助下,舒瑶换好了衣服。 确定舒瑶身体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后,维克托跟刘汉卿也走了进来。 这间办公室平时就只有维克托一人,因此显得还算宽敞。 现如今五个人塞在里面,舒瑶因为身体关系还独占了一张沙发,就显得有些挤了。 维克托让服务员般来了几张凳子,刘汉卿特意选择了最靠近文件柜的位置,他眼神一扫,注意到柜门上又多了指纹。 帮忙换衣服自然不会接触到文件柜,那房间里刚刚就只有舒瑶。 刘汉卿明白她还惦记着许默然的安稳。 同时,他对舒瑶也彻底放下心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搭救共产党人了。 纵使舒瑶不是共产党,但刘汉卿已经默默地把她放在自己接下来计划的重要位置上。 舒瑶总不能一直呆在万德咖啡馆,经过大家一番讨论,在修缮彼岸花这段时间里,舒瑶先去外祖母住的小院里养病,正好因为大屠杀,大舅、二舅也没了工作,两人可以全身心地负责彼岸花的重新装饰。 舒瑶本不愿离开彼岸花,她害怕许默然万一突然回彼岸花,会引来不明真相的大舅、二舅的恐吓,她跟许默然之间虽然算不得挚友,几次相遇还闹了些不愉快,但她一想到许默然共产党人的身份,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 当然,除了担心许默然,她更是为了许攸宁。 舒瑶很害怕他突然回来,看到自己不再彼岸花里会失望。 于是她一再的叮嘱舅舅们,一定要按照原来的样子装修。 彼岸花跟丽都的装饰一模一样,承载着她跟许攸宁所有的记忆。 之后的几天里,姜外义迫不及待落出了他真正的面目,他一回南京,便召集一众与他志同道合的中央执监委员召开预备会议,成立国民政府,建都南京,由其担任总司令。 消息传到沪上后,却没有在揭起波澜。 姜外义在沪上的那场大屠杀,彻底浇灭了沪上民众所有反抗激情。 舒瑶是从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拉拉被子,把整个身子缩进被窝,心里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上世,她对哪个党执政毫无感觉,但这世,接二连三经历了几桩事,她越来越在乎许攸宁的归属。 她越来越矛盾,她盼望着许攸宁的归来,却又担心他也是姜外义手下的一名刽子手,而不知怎么面对。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而舒瑶的伤,也在她的矛盾跟纠结里,慢慢恢复了。 在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刘汉卿会时不时来看她。 他告诉舒瑶,经维克托先生的引荐,沈涵飞考进了法租界的巡捕房,因有着先前的工作经历,更是顺利成为了刚成立的马龙特务班的探长。 他告诉舒瑶,秋盛誉的一部分财产已经暂时由沈涵飞保管,等她病好后,会如数交到她手上。 他告诉舒瑶,方琦在南京过得很好,找了个如意郎君,再过些日子就要结婚。 他还告诉舒瑶,许老先生身体已经痊愈,许瀛月开春后也会出嫁。 他告诉舒瑶很多事,却始终没带来许攸宁的任何消息。 有几次,舒瑶试图开口询问许攸宁的状况,可刚说出一个“许”字,刘汉卿便无奈地摇摇头,几次下来,舒瑶也不敢再继续询问了。 她默默等着,等待着有一天,许攸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功夫不负有心人,六个月后,她真的等到了许攸宁的消息。 那又是立秋后不久的一个晚上,舒瑶正在她那间又当办公室,又当更衣室的休息室里累着账目。 她看着这几日舞厅的入账,紧皱着眉头。 因孙国权在美英公共租界那也开设了一家舞厅,这半年来彼岸花的生意日益低迷,舒瑶想过一些拯救办法,皆无能无力,虽然夜晚生意还算红火,却已不能跟最鼎盛时相比。 她不知道彼岸花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确定能不能等到许攸宁回来。 小贾突然推门而入,“经理,刘先生来了,说有事找你!” 在去年姜外义的那场屠杀中,小贾脸被砍了几刀,虽已经痊愈,却还是留下了疤痕,为不给客人带来不悦,他工作时都会戴一顶帽子,而此时,帽子竟不知影踪。 应是在跑来给舒瑶送信时,不知道丢去了。 这足以看见,刘汉卿的事情有多着急。 舒瑶赶紧收拢账目,转身锁进新置办的保险柜里。 “刘先生有告诉你,发生什么事了吗?”舒瑶边往外走,边询问。 小贾跟在舒瑶身后,急声道:“他好像是说谁回来了!” 谁回来了? 舒瑶疾步奔走的步子猛地停下,她的心在骤然间空了那么几拍,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许攸宁回来了! 惊喜!欢快!所有的期盼在刹那间成真,舒瑶飞奔而去。 “刘先生,是他回来了吧!”她握住刘汉卿的手,所有的喜悦写在脸上,明眸对视着刘汉卿的双眼。 刘汉卿看着舒瑶,他明白舒瑶这些年对许攸宁的等待。 只是,现实…… 他不敢直视舒瑶,把脸侧到一边,“他是回来了,只是……哎,算了,我还是带你直接去许家吧!” 刘汉卿话到嘴边,终究没勇气说出来。 他转身大步朝彼岸花门口走去。 舒瑶呆愣在原地,刘汉卿的表情让她明白,许攸宁出事了…… 在去往许家的路上,舒瑶脑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她甚至都想好了,不管许攸宁发生什么事,哪怕他已残疾,哪怕他生活不能自理,自己都愿意陪着他。 刘汉卿手握方向盘,他眼梢扫过舒瑶,他明白舒瑶是在担心许攸宁的安危。 可正因为知道她心里想得是什么,刘汉卿心里越是不安,他轻声安慰道:“秋小姐,你不要这么紧张,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舒瑶皱了皱眉,没有那么糟糕,那就是许攸宁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刘先生,您就别磨我的性子了,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就告诉我吧!” “他其实……”刘汉卿差点就把事实说出口,可最终,吐出这几个字后,剩下的话他咽了下去。 第165章三次伤害 虽然刘汉卿传递出来的信息是许攸宁没出什么大事,但舒瑶这心依旧是悬在半空中,她不停地搓着手,眼一直紧盯着许家方向。 远远的,就看许家门口点着红彤彤的大灯笼,平日里不是很醒目的门楼,在灯光的映衬下也显得富丽堂皇起来。 这是为了迎接许攸宁归来,特意点起来的。 舒瑶赶紧抓住车门,做好停车就下的准备。 车子距离许家越来越近,随着“吱”得一声,刘汉卿把车停下,舒瑶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秋小姐,刘先生,你们来了!”守门人挑着灯笼热情迎了出来,见是舒瑶跟刘汉英忙吩咐身旁那小厮,“快,快去给老爷通报一声!” 舒瑶闻言驻足,仔细打量了守门人一眼,见他语气轻松,表情愉悦。 再看那被安排去通报的小厮,步履也是相当轻快。 舒瑶暗道:看来,许攸宁的确没什么大事。 “老师是知道我们要来!”刘汉卿的声音悠悠从后面传来,随即,他没有等着报信的小厮回来,便示意舒瑶朝正厅去。 许常德知道自己要来?舒瑶喃呢一句。 这话可以引申为是许常德让刘汉卿找自己来的! 许攸宁平安回来,许常德喊自己来,倒是可以理解。 若许攸宁回来时,同时还带来了一个让人不能接受的意外,那依着许常德出事的风格,他定会先行处理后,再通知自己。 绝对不会这么冒冒失,大晚上的直接把自己喊来。 果真是许常德让自己来的吗? 舒瑶抬头看着在前面引路的刘汉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压不住。 于是她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刘先生!” “嗯?”刘汉卿停下脚步,上扬的语气里夹杂着疑惑,他转过身,好奇地看着舒瑶。 “刘先生,不知许老先生把我找来,究竟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许攸宁回来?”舒瑶特意突出了“许老先生”四个字。 刘汉卿一时语塞,为难地皱紧眉头,他定了定神,“秋小姐已经到许家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吧!您说,是不?” 舒瑶咬了咬牙,竟不知如何回应。 是啊,都已经到许家了,还有什么不能直接找当事人问个清楚的呢。 这时,去通报的小厮匆匆赶回,行个大礼,表示许常德已经在等他们了。 舒瑶与刘汉卿对视一眼,转身,朝正厅而去。 舒瑶才刚从小径上转过弯,距离正厅还有老远,就听到许瀛月带着娇嗔的声音传来,“哥,这一年来,你连个消息都没有,可把我们急回来了!你说你回来就回来吧,还给我们带了这么大个惊喜!” 惊喜? 舒瑶听许瀛月这么说,不由地放慢了匆匆前进的脚步,人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已是最大的惊喜,还有什么比平安归来,更让人喜悦的吗? 凭舒瑶有限的想象力,她还真猜不出许攸宁带回来的是什么惊喜! 舒瑶心里正琢磨着是什么惊喜时,却听许瀛月又道:“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嫂嫂诓骗来的!” 嫂嫂!? 这两个字未做任何遮掩地直接窜入舒瑶耳朵,如开闸的洪水迎面扑来,撞得她差点没站稳,能被许瀛月称为嫂子的,除了许攸宁的妻子还能有谁! 刘汉卿的吞吐闪过她脑海,舒瑶踉跄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 许攸宁娶妻了! 她简直不能相信,等了六年,就等来这么个结果! 她双腿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幸,刘汉卿站在她身后,一下扶住了她。 “刘先生,这就是您一直说不出口的事?” 舒瑶几近绝望地看着刘汉卿。 刘汉卿不敢应对舒瑶的双眸,他躲闪过舒瑶哀怨的双眸,心虚地点了点头。 舒瑶冷笑:“好一个不是想象得那么糟糕的事!” 对许攸宁而言,的确不是特别糟糕! 对她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自己每天都在盼着他回来,等着他与自己共舞一曲,等他,已经是自己把彼岸花好好经营下去的唯一信念! 可现在,许攸宁是回来了,却是带着妻子回来的! 那她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骗子!大骗子! 舒瑶干张着嘴,却发现,极度悲伤之下,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任由失落的眼神顺着脸颊滚落。 重回一世,她已经被许攸宁骗过一次,怎还又相信了他! 她憎恨自己到一个极致。 抬手“啪啪”照着自己脸颊就是两巴掌! “秋小姐!”刘汉卿被舒瑶的举动吓到,赶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舒瑶双眼擎满了泪水,她怔怔地看着刘汉卿。 一秒,两秒…… 一息后,她把手从刘汉卿手里挣扎开,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先是冷静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掏出手帕平静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又朝刘汉卿微微笑了一笑,“瞧我,竟做出这种傻事,让刘先生见笑了,许少爷回来,本就是喜事,我失态了!” 说完,她便收起手帕,脚步轻盈地沿着小径,继续朝正厅而去。 那妙妙的身姿,稳稳的步伐,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舒瑶的身影一出现在正厅,就立刻引来许瀛月的冷嘲热讽,“呦,这半夜五经的,你还真来了!我还以为那看门的小厮认错了人!” 从在香城开始,她对舒瑶就没什么好态度。 在舒瑶打赢跟秋盛誉的遗产官司后,许瀛月身边的那帮小姐妹,直接把舒瑶当成了偶像,不但不允许任何人说舒瑶的坏话,还时不时专门去彼岸花照顾她的生意。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父亲竟然还收她做了干女儿。 这些年来,舒瑶一有个风吹草动,她那些闺蜜,便少不了拿她跟舒瑶做一番比较。 自己明明是许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这舒瑶不过是丫鬟出身,被人放在一起比较,许瀛月哪能受得了,更何况,这舒瑶还经营着彼岸花,那天天在舞厅里带着的女人,整天跟男人打交道,肯定不正经。 就这种女人,还跟许攸宁来了个什么约定,一想到舒瑶可能成为自己嫂嫂,这六年来,许瀛月是浑身不自在。 现在可好了,许攸宁回来了,还是带着妻子回来的。 舒瑶!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我哥回来,瞧你积极的,还真把自己当成我们家人了!”许瀛月冷嗤一声,她还想继续嘲笑舒瑶,却见许常德锐利的眼眸偷来,她方收起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舒瑶没搭理许瀛月,她上前朝许常德施礼,“听刘先生说,许少爷回来了,我便匆匆赶来了!” 许常德有些难为情,在舒瑶朝他施礼时,他羞愧地用手遮住自己眼睛:“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深知自己儿子愧对舒瑶。 见他这副模样,舒瑶先前心里的疑惑得到了印证。 果真不是许常德要自己来的。 舒瑶飘了刘汉卿一眼,记下这笔账。 随后看向许常德:“许老先生,您不要这么说!我与许少爷也算是共事一场,他能回来,我自是高兴!” 舒瑶的语气很平淡,说话时眼睛还落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但她越是这样,许常德越感觉心疼,“瑶瑶姑娘,是我们许家对不起你啊!”他说着,便老泪纵横。 一旁的许夫人也泪流不止。 父母的伤心,让许瀛月对舒瑶的成见再添一份,“我哥回来多高兴啊,你们怎么都哭了呢!” 她拿出手帕,上前给自己母亲擦眼泪,边擦边朝着许攸宁身旁递眼色,我的好母亲啊,我哥可是带着媳妇回来的,你们对着秋盛誉这根贱人哭个不停,让嫂嫂多难看啊。 许夫人意会到女儿的暗示,慢慢止住了眼泪,并用胳膊肘推了推许常德,也把下巴朝儿子方向抬了一下。 许常德本因妻子碰他胳膊心有不满,但在看到妻子的暗示后,压下了怨气,他抬眼也看向许攸宁身旁,最后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许家人都看向许攸宁身旁,舒瑶也没必要无视,她很自然地把眼神落在那个站在许攸宁身旁。 一个温柔的女子,恬静地站在他的身旁。 她上身穿着素色粗布褂子,下身着青色宽腿裤子,脚上踩着一双崭新的矮跟皮鞋,五官清秀,身材中等,单说模样属于放在人堆里的找不到的那种女子,但身上却散发着一种知识女性独有的气质,最让舒瑶难以接受的是,她扎着已婚女子才会梳得发髻,一根木质簪子横穿其中,将发髻固定住。 毫无疑问,这位就是许瀛月刚刚说的“嫂嫂”。 尽管已经知道女子的身份,可舒瑶还是故意问道:“这位是……” 她抬头看着许攸宁。 她要亲自从他嘴里听到最确切的消息。 许攸宁眉头紧蹙,鼻尖发酸,喉结上下抖动着,却因不敢直视舒瑶,半晌也没发出一个音节。 许瀛月忍不住了,她拽住舒瑶的胳膊,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来,你不是想着知道她是谁嘛,我给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哥哥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嫂子,荣军医院的护士苏瑾女士!” 她依旧高高仰着头,眼中尽是对舒瑶的鄙视:说到底你不过一大丫鬟,哪能配得上我哥,这下死心了吧! 但让她意外的是,舒瑶并未表现出一点伤心,反而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原来是许家少奶奶,幸会幸会!” 许瀛月当下脸都被气得涨红,她怎允许舒瑶这么荣辱不惊,于是她挽起苏瑾的胳膊,继续用她那甜得发腻地声音撒娇:“嫂嫂,你可能不认识这位哦,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啊,原来是个丫鬟,就是张琪医生太太白零露的大丫鬟!你可不知道,她可厉害了,现如今是法租界最红火的彼岸花舞厅的老板!” 她特意突出了舒瑶曾是“丫鬟”跟“彼岸花老板”这两层身份。 但凡是个正经女人,都会讨厌从事舞厅生意的女人吧! 当然,她也是有隐瞒的,纵使很讨厌舒瑶,纵使很想拉拢苏瑾,许瀛月也不敢把舒瑶跟许攸宁曾经的关系说出来。 第166章接下来的行动 苏瑾听出许瀛月话里对舒瑶的鄙视,却未露出半点她希望看到的表情,反倒是很有礼貌地朝舒瑶点点头,“你好,我是苏瑾!” 说着,更是伸出手,要跟舒瑶握手,举手投足间没有一点轻蔑舒瑶的意思。 看着苏瑾朝自己伸来的手,舒瑶心微微颤抖一下,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虽不记得外貌有多美艳,但绝对是儒雅大方、得体稳重。 她怔怔地打量着苏瑾,最后抬手握住了她伸向自己的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舒瑶不住调整呼吸,用最得体的语气向苏瑾问好。 上世的今天,她已经自杀。 许攸宁最后娶得也是苏瑾吗? 她痴痴地想着,太过入神,以至于她竟没听到苏瑾跟自己说话:“我在前线时,听人说起过彼岸花,秋小姐一人支撑着彼岸花,比男人还要出色,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秋小姐,秋小姐……” 苏瑾见舒瑶有些愣神,思绪不知跑哪去了,连着喊了几声。 许瀛月见状,可算是又逮着机会了,她冷笑一声,“嫂嫂,她当丫鬟时叫舒瑶,当下人当惯了,你喊她秋小姐她是反应不过来的!” “瀛月!”许常德终于忍受不住女儿三番五次地诋毁,他厉声呵斥住许瀛月,并抬头看来眼苏瑾。 许常德有心为苏瑾做一下介绍,却发现压根没勇气以“公公”的身份来称呼她,最后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把这个话题扔给了刘汉卿。 刘汉卿明白老师的意思,忙道:“秋小姐在认祖归宗之前的确叫舒瑶,六年前,老师收她做了干女儿,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苏小姐您方便怎么称呼就怎么来吧!” “原来如此!”苏瑾感叹一声,“那我还是以舒瑶称呼吧,毕竟这个名字伴随您多年,肯定承载着不少记忆吧!”她说着,竟特意侧脸看了许攸宁一下,说完,便站在了许攸宁身旁,“攸宁,你觉得呢?” 许攸宁侧脸对视一下苏瑾,更是伸手拉起她纤细的玉手,轻轻说道,“都行,随你!”随后他柔情似水地看着苏瑾。 这一幕,看着舒瑶眼里。 却如刀一般刺在她的心里。 许攸宁是怎样的性情,她最清楚,此时他对苏瑾的态度,那是他爱一个人最诚实的表现。 一个巨大的声音不停地在舒瑶耳畔提醒着她:你与许攸宁之间是彻底不可能了,你又被他骗了。 舒瑶啊舒瑶,这名字的确承载着对过往的记忆,却不见得是好的记忆。 “你还是喊我盛瑶吧,毕竟过去的都过去了!”舒瑶看着苏瑾,是对她说,更是对自己说,随后,她挤出一抹笑,朝着厅里众人盈盈施礼,“天色已经不早了,既然许少爷安然归来,那我改日再来拜访!”直起身来,转身就朝外面走,她错身路过刘汉卿,“刘先生,您方便再送我回去吗?” 刘汉卿看向许常德,见其微微点头,于是朝舒瑶一拱手,“方便,那秋小姐,请吧……” 舒瑶客客气气地迈步出正厅,人还没等着拐上主路,就听到许瀛月尖酸刻薄地声音从身后传来:“真晦气,谁让她来的!” 是啊,真的很晦气! 是谁让她来的呢? 她也很想知道? 坐在刘汉卿的车里,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她心头,较之许攸宁娶妻对自己的打击,喊她来面对这一问题的人,才让她感到恐怖。 车稳稳地行进着,租界内外简直两个天地。 租界外乌黑一片,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租界内,灯红酒绿,亮灿灿的,宛如白昼。 刘汉卿缓缓地将车停在彼岸花门口,此时,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人来人往,客人、舞女伴随着旋律优美的华尔兹音乐翩翩起舞。 门口的泊车小弟见车停下,小跑着上前,拉开了车门,见里面坐得是舒瑶,当下有些意外。 他一直守在门口,竟未留意到老板出去。 舒瑶示意小弟去忙自己的,自己缓缓地从车里下来,如同上了锈得机器,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分外沉重,与先前去许家时全然两种状态。 刘汉卿看着她,明白她虽然尽量保持平静,但心里指定是难过的,于是赶紧下车,想上前安慰她几句,谁料,还没等他开口,舒瑶竟抢先说话了:“刘先生,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刘汉卿一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小姐,您问的是?” 舒瑶抬眼看着刘汉卿:“还需要我说的更仔细吗?” 刘汉卿皱眉。 “许老先生今晚并没有邀请我,你故意喊我去只是为了让我难堪吗?”她毫不留情面地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刘先生,我着实想不明白,我哪里得罪过你!” 刘汉卿震惊。 他整晚都在留意着许家客厅所有人的举止,十分确定从舒瑶迈步进大厅直到她离开,没有任何人对突然出现产生怀疑。 没料到自己耍得这点小手段,还是被舒瑶察觉到了,真不愧是秋仁甫的亲生女儿。 正如舒瑶推测出来的那样,是他故意把舒瑶喊去许家的,为的就是让她立刻知道许攸宁娶苏瑾为妻的消息。 他不希望,舒瑶从别人嘴里得到这个消息。 他要亲眼看到舒瑶的反应。 他要亲自确定,将彼岸花作为接下来中共开展活动的据点是否安全。 可面对舒瑶的质问,他却不能实话实说,只好继续装傻道:“秋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若不是老师吩咐的,我怎会来接你!” 他确定舒瑶不会傻到为了这种事去问许常德。 既然刘汉卿不承认,舒瑶也没有办法,她再次对视过刘汉卿的双眸。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全然看不到一丝因欺骗产生的慌张。 舒瑶明白,就算她继续追问下去,刘汉卿也不会告诉他实话的。 她调整一下呼吸,索性不继续问。 舒瑶侧了侧身,弯身做邀请状,“多谢今晚刘先生忙前忙后,若是肯赏脸的话,请来消遣一下吧!” 刘汉卿迟疑一下,他不确定舒瑶邀请自己进彼岸花,是真的不再追问自己为什么接她去许家,还是以此继续打探究竟。 简短思考后,刘汉卿点头答应了舒瑶的邀请。 他要确定舒瑶对许攸宁娶妻的真正态度。 …… 许家。 客厅。 此时的许常德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因为儿子的平安归来感到欣慰,另一方面是为儿子未经自己就擅自娶妻感到气愤。 当然,后面的情绪更多的是因为儿子再次辜负了舒瑶。 他想到这些年来,许攸宁寄给舒瑶信里的内容。 因是寄到自己这代为转交的,所以有时候,他也难免“不小心”看到内容。 信里,许攸宁诉说着对舒瑶的想念,叮嘱着让她好好经营舞厅,许诺让舒瑶等着他,他会平安归来,会在彼岸花跟她跳舞。 现在可好,人是平安回来了! 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那舒瑶这些年不是白等了! 许常德很想狠狠教训一番这个不孝子,却碍于苏瑾在场不能开口,他看着坐在面前的许攸宁,怒火在心里来回徘徊,但最后出口的却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结婚了!” “去年,我在战场上负伤,被苏瑾的医疗队所救,因无法确定我的身份,差点变成俘虏,幸亏苏瑾忙前忙后帮我联系,才恢复清白!”许攸宁解释道,他边说,边伸手握住了苏瑾的手,全然一副深情丈夫的模样。 许常德见此景紧锁眉头,他竟不知道儿子还是个多情浪子。 “她不过是一护士,竟能帮你证明身份?”许常德不信。 这次许攸宁没有说话,他朝苏瑾点点头,示意她亲自解释:“单靠我自己的确无法证明攸宁的身份,我找了我舅舅,几番努力后,终于证实了攸宁的身份!” “你舅舅?” “嗯,我舅舅姓方,字昌翰,现在还是南京的财政部长!”苏瑾朝许常德点点头,“他说认识您,也见过攸宁,便专门派了副官来验明!” “方昌翰是你舅舅?”许常德更为诧异,方昌翰一直高居财政部长之职,现如今更是姜外义身边的红人,是姜外义重要资金的来源。 他想起儿子在香城时,曾跟方昌翰的侄女那个叫方思齐的女孩共事过,他还曾暗示过要好好跟方思齐相处,后来听说方思齐因为身体不适调离香城了,为此,他还颇为遗憾。 毕竟,方思齐和吴璇颐一样,都是自己为许攸宁相亲对象的候选人。 哎,造化弄人啊,转来转去,竟跟方昌翰的外甥女成了一家人。 如此说来,那方思齐跟苏瑾应该是表姐妹关系。 真是世事难料啊! 听到许常德的反问,苏瑾点点头。 她没有说谎,方昌翰的确是她的舅舅,她能顺利证明许攸宁的身份,并以他妻子的身份随他顺利回到沪上,的确是受这位舅舅恩赐。 “那,你……”许常德正要问,两人的结婚证明人是不是方昌翰时,客厅角落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大厅里所有人的眉头全部皱了起来。 这半夜三更的,会是谁打来电话呢! 许瀛月一脸不耐烦地上前,“喂,找谁?定厨子明日做寿?打错了!”她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挂掉了电话,“咱这又不是饭庄,定哪门子厨子,明天做寿,今天找厨子,这人也有意思!” 她嘟囔着,做回自己位置,抬眼看向苏瑾跟许攸宁方向,打算继续听两人恋爱那点事,却见苏瑾正看着许攸宁,眼神深情。 连连感叹,嫂嫂还真是在乎哥哥啊! 她哪里能想到,苏瑾之所以这么看着许攸宁,其实是另有玄机。 第167章订包厢 在许常德的连番追问下,两人总算把他们如何相识、相恋、结婚那档子事交代清楚了。 纵使许常德对舒瑶万般歉意,但眼看着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却也只能无奈地选择接受。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在许常德面前,他开始纠结着要不要按照老规矩郑重其事地迎娶苏瑾进门,毕竟,苏瑾是方昌翰的外甥女,这对儿子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可若是那么大张旗鼓,舒瑶怎么办? 日后,等他作古长眠后,怎么去面对秋仁甫! 这在外人看来本该是双喜临门的好事,竟让许常德左右为难起来! 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竟已然是四更天。 许常德赶紧吩咐大家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睡醒后再说。 既然许攸宁跟苏瑾已是夫妻,也没什么要避讳的,两人自然都住进了许攸宁的房间。 在许攸宁去前线的这些日子,除去姜外义大屠杀躲到美租界的那几天外,其余时间,下人们天天打扫卫生,所以,今晚也没费多大力气打扫,只是往床上多放了个枕头。 下人进来拉开灯后,便退了出来。 苏瑾扫视一周,立刻意识到这房间一直有人在精心维护着,“看来,大家都一直盼着你回来!”话音落下,就听“噗”得一声,苏瑾赶紧扭头看去,却见许攸宁已经把床上其中一个枕头拉到了地上。 许攸宁见她脸上带着一丝意外,便道:“老规矩!” 语气冰冷,全然没有刚刚人前时的亲昵。 他其实并不讨厌自己这位新的搭档,反倒有些感激。 苏瑾是许攸宁濒临死亡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被压在死人堆里,苏瑾所在的部队从那经过,所有人都认定不会再有生还者,她却不管个人安危,直到把自己扒了出来。 所以许攸宁就想,苏瑾就跟张琪一样,都是自己的救星,都是值得自己一辈子去相待的朋友。他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会止步于此。 直到有一天,苏瑾拿着换药箱,站到自己面前,笑盈盈地说道:“我是医生,你身患重病,除了我,谁也治不了你!” 一直以来,许攸宁都是由苏瑾护理的,他本以为苏瑾在开玩笑,于是回嘴道:“你哪是医生,你明明是护士!”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苏瑾话里的玄机。 她刚刚其实是在召唤自己。 她是自己的上级“医生”同志。 苏瑾年长许攸宁几岁,所以当得知两人要假扮夫妻时,许攸宁是抗拒的,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跟一位姐姐谈情说爱,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舒瑶。 是啊,该怎么面对舒瑶呢。 许攸宁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他想舒瑶,想得难受,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的思念。 明明已经见了面,却什么也不能说。 他的眼睛发涩,鼻子发酸,那滋味,比被刀子砍在身上还要难受,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以抵抗思念带来的伤痛。 他的这番行为让苏瑾感到意外。 病床上,没打麻药从他身上取子弹时,也未见他这番模样。 苏瑾不敢打扰他,于是没说话,脱掉鞋子,便躺在了床上,也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尘霉板。 不知过了多久,许攸宁松开了自己的身体,他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眼睛紧紧闭着,像一具没了呼吸的尸体。 苏瑾侧过脸,再次凝视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看到许攸宁脸上有光亮。 他,刚刚,竟哭了! 苏瑾有些吃惊,吃惊于许攸宁对舒瑶的感情。 其实,组织在给她布置跟许攸宁假扮夫妻的任务时,曾给她看过舒瑶的照片。 照片里,舒瑶梳着高高的发髻,戴着珍珠耳环,明眸贝齿,美艳动人,当下苏瑾就惊叹于她的美貌,而今日一见,简直惊为天人,照片里静态的舒瑶,简直不如真人的万分之一。 刚刚在与舒瑶握手时,苏瑾甚至再想:若自己是个男人,也定舍不得离开这个女子。 更何况,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还在痴痴地等着许攸宁。 所以,她能了解许攸宁此时的难受。 橙黄色的灯光洒满了整个房间,两人就这样躺着不说话,气氛多少有一些诡异。 自从两人假扮夫妻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尴尬。 但任务迫在眉睫,天亮就要付诸行动,怎能继续让时间白白流失。 苏瑾,于是决定打破沉默。 “你会偷偷跟她联系吗?” 这个她,自然只得是舒瑶! 可苏瑾这话,犹如那坠入深潭的石头,竟没引来许攸宁的任何回应。 她不死心,又接着说道:“你若想跟她私下联系,请一定告诉我!”你跟她偷偷联系,若被人发现,我好有应对措施啊。 这次,许攸宁终于说话了,却还是冷言相对:“你放心,我不会跟她有半点联系!” 苏瑾笑一下,“那可能让你失望了!” 许攸宁猛地睁开眼,侧脸质问道:“什么意思?” 他从苏瑾的话里听到了更深层次的意思:他们“夫妻”日后要跟舒瑶打交道的地方还有很多! 苏瑾观察着许攸宁细微的面部表情,确定他已经猜到了自己要说的内容,于是未做隐瞒:“你我这次回沪上是为了配合组织重建沪上地下联络站!根据组织安排,明天,将由一位同志来沪上,他会为我们带来一份名单,我们要顺利与这位同志接头,并尽快确定名单里所有人的具体身份,若是叛变直接除掉!” 苏瑾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 许攸宁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其实早在昨天突然接到消息让他们今天回沪上时,许攸宁就明白要有紧急任务了。 但这跟舒瑶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 一个难以想象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接头地点?”他问苏瑾。 苏瑾抿了一下嘴唇,轻轻吐出三个字:“彼岸花!” 她看着许攸宁,安抚道:“彼岸花位于法租界,由法国领事全权负责,纵使出事,也不会惊动到姜外义之流,更何况那边的探长也是你的老相识,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刚刚许瀛月接到的那个打错的电话,其实是组织打来的报信电话。 电话响起,意味着彼岸花安排妥当,一切可以按计划进行。 天时地利,许攸宁明白指的是什么。 可这人和??许攸宁皱紧了眉头,他突然记起刚刚舒瑶竟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事。 自己回来的消息封锁地很严密,直到出现在许家时,家里人才知道自己带着苏瑾回来的事,可舒瑶却突然出现了,当即就知道自己娶苏瑾的事。 试想一下,若是明天,在执行任务时,舒瑶突然看到自己跟苏瑾亲密无间的出现,肯定会影响与接头人的汇合,如此说来…… 舒瑶今晚的出现,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他想到舒瑶是坐刘汉卿的车来的。 更记起,他去前线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里疑似刘汉卿的那个男声。 他连忙追问苏瑾:“你的上级是刘汉卿!” 苏瑾含笑摇头,“按照组织规定,这不是你该问的!”言毕,她下了床,到门口关上了灯,抹黑回到床上,“天色已经不早了,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翌日。 彼岸花。 下午场刚结束。 大舅、二舅还有服务员们都在忙着打扫卫生,偶尔有几个兴趣阑珊的客人不愿离去,拉着舞女们在雅座里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香槟。 舒瑶没把许攸宁回来的事告诉任何人,她一如往常一般巡视着舞厅里的安全,突然,门口接待处传来舒轻语大呼小叫声:“哎呀,许家竟然订了个包厢?” “许家”两个字像针扎似的刺过舒瑶的身体,她难受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便想着当没事人似的转身离开。 可舒轻语却不依不饶地大呼小叫起来:“表妹,你快来看看啊,其实也不是许家,是那个许瀛月定的!” 她见舒瑶没有要过来看的意思,夸张地捧着预定簿小跑到舒瑶面前,“她都已经嫁出去了,还用许家的名字预定!”舒轻语说着,就指着预定簿上的内容给舒瑶看。 “瞧瞧,瞧瞧,又想来占便宜了!真是可恶,不就仗着你跟许司令的关系嘛,光想着来占便宜,上次还开了一瓶红酒没算钱啊,今天我非把钱给要回来不成!”舒轻语气愤不已,她一瞥眼,见舒瑶神色恍惚,全然没在看预定簿,忙拉着她的胳膊关心道:“表妹,你怎么了?” 舒瑶“哦”了一声,摇头,“没事!”她担心舒轻语会不依不饶,连忙低头看向预定簿,却见上面写着:宾客七人,晚八点,许家大小姐定三号包厢。 后面还写了一个地址:南锣巷28号邹公馆。 这是许瀛月婆家的位置。 舒瑶抬头对舒轻语道:“也不一定是许瀛月定的,邹南平经常用许家的名义佘账嘛!” 邹南平就是许瀛月的丈夫,彼岸花的常客,婚前就跟舞厅里几个舞女打得火热,一开始舒瑶还开口干涉,毕竟他跟许瀛月才刚大婚,就经常出来鬼混,实在不像是过日子的。 可舒瑶说的越多,许瀛月对自己的态度就越差。 后来,舒瑶一琢磨,指定是邹南平吹耳旁风了,人家两口子是一条绳上的,自己一外人,越操心越得罪人,索性对于邹南平鬼混的事睁一只闭一只眼。 但不管是邹南平还是许瀛月,舒瑶都不想见他们。 “表姐,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就拜托你了!”她拉过舒轻语的手,轻轻说道。 舒轻语拍胸脯答应,表示一定不会出问题。 舒瑶应声,便朝休息室走去。 门口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舒瑶,你这是要去哪?” 白零露竟挽着张琪出现在门口。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张静姝。 舒轻语一看张琪,连忙迎上去,“刚刚瑶瑶还说身体不舒服呢,正好张医生来了,快给看看!” 第168章奇怪的客人 一听舒瑶生病了,白零露分外焦急,她拉着舒瑶的手,左看右看,却怎么也不觉得她是生病。 倒是情绪不高是真的。 “舒瑶,你怎么了?”白零露着急道,她想来想去,难道跟许攸宁回来的事有关,“许司令回来,你不高兴嘛?” 听白零露这么问,舒瑶一愣,立刻明白张琪到来跟许攸宁的归来有关。 她害怕舒轻语听到许攸宁回来会问个不停,更不想让她知道许攸宁跟苏瑾结婚的事。 因为若舒轻语知道,估计全舒家也就知道了,于是舒瑶忙拉着白零露往一旁去。 但尽管这样,白零露刚刚的话还是传进了舒轻语的耳朵。 “你等等!”舒轻语几步上前,从背后拉住了白零露。 白零露疑惑地看着她,“舒瑶表姐,怎么了?” “你刚刚说许司令回来了?”舒轻语直接开口问。 白零露点点头,眼神从舒轻语脸上转移到舒瑶,“是啊,今天就是他邀请我们来做客的!难道你们不知道……” 她看着舒瑶,眼神里折射出一抹意外。 “我们没得到消息啊!”舒轻语同样感到难以置信,许攸宁回来,舒瑶怎么会不知道,“表妹,你有得到消息吗?” 舒轻语都这么直接的发问了,舒瑶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嗯!昨晚回来的!” 舒轻语瞬间眉飞色舞起来,“这么高兴的事你竟然还能瞒得住,你可真行……”她乐得放下手里的预定簿,直奔厨房,向舒燕琬汇报这个好消息。 “表姐?”舒瑶疾呼,并伸手想拉,却没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轻语像小喇叭一样把许攸宁回来的消息告诉在彼岸花里她所有的亲人。 舒瑶眉紧紧皱着,心里宛如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不敢想象,八点钟,许攸宁挽着苏瑾出现在三号包厢时,她的亲人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舒瑶,你怎么了?许司令回来,你应该高兴啊!”白零露并不知道许攸宁跟苏瑾结婚的事,对舒瑶满脸的愁容感到万分不解,非但是她,就连张琪也不清楚许攸宁已经结婚的事。 许攸宁打电话约他在彼岸花见面时,只说有一个大大的惊喜,张琪心想,惊喜一定跟舒瑶有关吧,于是乎,他便出声为舒瑶解围:“许兄回来,舒瑶小姐自然是高兴!她指定是因还没见到真人,还有些忐忑罢了!” 张琪说着,就搂了一下白零露,并用调侃地声音说道:“别看现在舒瑶小姐这么冷静,等许兄出现后,你看她还能继续冷静下去!” 白零露听到丈夫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反倒是一直跟在哥嫂身后的张静姝,从舒瑶凝重的表情里嗅到一丝不安。 纵使舒瑶一直以女强人形象示人,断然没有在许攸宁回来这事上故意表现出清高跟满不在乎。 于是她故意放慢了速度,在哥嫂跟着服务员朝三号包厢走去后,她停在了舒瑶身旁,“我能帮你什么吗?” 舒瑶一听,便知张静姝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 她朝张静姝道了一声谢,摇摇头,“覆水难收,多做、多说无益!” 她已经被许攸宁伤透了心,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这个男人,从上世开始,就在骗自己,她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等待他的解释了。 当然,许攸宁或许压根就没打算解释。 舒瑶苦涩地笑笑,弯身行个大礼,示意张静姝去三号包厢跟白零露等人汇合,“您还是快点去跟大小姐汇合吧,时间久了她定会出来找您的!” 她抬眼安静地看着张静姝,平淡的眼眸里看不到一丝波澜,张静姝明白,舒瑶绝不会把她心里的苦闷告诉自己的。 她没有再为难舒瑶,转身便朝包厢而去。 张静姝走到门口时,把白零露跟张琪引进包厢的服务员正好退了出来,见她要进去,礼貌地让到一旁,她抬腿就要进去,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沈涵飞。 不知他知不知道许攸宁回来的事。 若是他来问舒瑶,舒瑶会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呢。 于是她问服务员:“舞厅的电话在哪?” 服务员指指一楼吧台,“小姐,吧台那就有!” 张静姝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舒瑶正站在吧台那跟舒燕琬聊天,如此一来,她倒是不方便过去打电话。 于是她又问:“除了吧台呢,你们还有别的电话吗?” 服务员一听,觉得张静姝的问题很可笑,这世道,谁会无聊到一下子按两部电话呢! 当然,他不可能直接这么说。 他沉思片刻,“奥,若有人占了吧台的电话,其他客人会去隔壁万德咖啡馆借用一下电话,维克托先生跟我们老板关系很好,我们的客人去借用电话,他并不介意!” “多谢!”张静姝说道,便示意服务员可以离去。 她先去包厢坐了一会儿,简单跟白零露寒暄几句后,便以受不了两人的腻歪劲儿为由,离开了包厢。 她站在围栏处,向下眺望,却见舒瑶依旧站在吧台处跟舒燕琬说话,于是未做迟疑,直接踱步下楼,从外门绕到万德咖啡馆,借那里的电话给沈涵飞打了过去。 沈涵飞正要下班,听到许攸宁回来的消息,多少有些吃惊,他告诉张静姝,再给属下开完会后,便去彼岸花一探究竟。 “我只是想去确定一下许攸宁是不是真的回来,你可不要多想啊!” 临挂电话前,沈涵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张静姝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误会,“噗嗤”一声笑出声,“我若对你不放心,也不会打电话通知你来彼岸花了!” 沈涵飞听到这话,放长长松了一口,“过几天领事会来视察,我要部署一下工作,可能要过会儿才能去彼岸花,但一定会赶在八点之前的!” 沈涵飞担心她等着急了,很慎重地把具体情况说给她听。 “嗯,没关系,你先忙工作!”沈涵飞的话让她分外高兴,张静姝笑得花枝乱颤。 她挂掉电话,选择从正门离开万德咖啡馆,再次进入了彼岸花。 吧台前,舒瑶正被舒燕琬拉住询问许攸宁的事。 知女莫若母,她意识到女儿其实是在故意隐瞒许攸宁回来的事,确定两人之间之间又出事了,连连追问到底怎么了。 舒瑶被母亲逼得要发疯,“母亲,你就别问了,仍旧过会儿什么都清楚了,你又何必追着我问个不停呢!” 她这话一出口,舒燕琬彻底确定两人之间出事了。 “许少爷是不是受伤了?瑶瑶,你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若不是许老先生你哪里会有这开舞厅的资本!”舒燕琬紧紧地抓着女儿的胳膊,那模样宛如害怕舒瑶跑掉似的:“就算许少爷瘸了、废了,你也不能抛信弃意!” 舒瑶心中苦涩,母亲啊,哪里是我背信弃义,明明是人家另觅良缘,娶了旁人,“母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着实不知如何告诉母亲许攸宁娶妻的事,只能做着模棱两可,没边没际的解释,她一抬头,却见张静姝从正门抬步进来。 当下诧异地微微张开嘴。 刚刚张静姝明明已经进了三号包厢,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朝母亲示意先暂停关于许攸宁的话题,指指门口道:“客人来了!”便迎着张静姝而去。、 可当她刚刚迎到张静姝面前时,彼岸花门口,又进来了一位客人,是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身材有些臃肿的男子。 男子穿着浅灰色的长袍,脚下穿着一双崭新的皮鞋,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正向门口的服务员打听:“请问你们这可以住宿吗?” 服务员自然把他当成没见识的,又见他穿着朴实,忙往外撵:“这是舞厅,不是酒店,想住宿,你出门直行出租界,外面找去……” 客人有些尴尬,他嘟囔道:“就是觉得租界安全,方来凑合一晚!” 舒瑶瞬间明白他为什么来自己这。 确实有不少过路人来彼岸花就是想着用最安全的方式凑合一晚,可说的这么直白的却是第一位,于是她猜想这位先生定是听说过彼岸花名声,却是第一次来舞厅的陌生客。 本要跟张静姝言语的舒瑶,于是放弃这个念头,侧过身示意服务员把张静姝再次引上二楼包厢,自己亲自来接待这位穿长袍的客人。 张静姝朝舒瑶笑笑,没多说话,便随着服务员又上了二楼。 舒瑶走向长袍男:“先生,你若只是想凑合一晚,倒也不是不可以,二楼有包厢,可对付一晚,只是像您这种不打算跳舞消费的,我可要收一定的包厢费哦!” 舒瑶丑话说在前面,把费用的事先说明白。 长袍男点头,“那是自然!”说着,竟伸手拿出一块银元,递到舒瑶手里,“那就劳烦秋小姐引路了!” 秋小姐? 舒瑶颇为意外,能准确说出自己姓氏的,那指定不是恰巧路过沪上啊。 一个对彼岸花很了解的人,却故意伪装成过路的客人。 居心叵测! 舒瑶立刻推翻刚刚对这长袍男的所有推断,更是后悔不该引他进来。 第169章破局 可既然人都邀请进来,断没有再往外撵得意思,那样只会给彼岸花引来麻烦。 于是乎,舒瑶依旧满脸客气地引着长袍男走向二楼。 长袍男在二楼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五号包厢,该包厢位于楼梯口,人来人往很容易被上下楼的客人打扰,不过,包厢有一大半被墙壁遮挡,只有很小的空间能看到下面的舞池,正因为如此,所以客人们宁愿到下面的雅座,也不会选这里。 倒是完全符合长袍男说的,自己是来住宿的,只要有个栖息之所,不在乎细节。 “我们这有厨房,可以提供就餐,当然,价格略高于一般餐馆!”舒瑶为其介绍。 长袍男把公文包放在桌上,眼睛朝外扫视一番,边说着“当然”边示意舒瑶可以出去了。 舒瑶未在多言,点头转身离去。 她下了楼,总觉得长袍男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在哪里见过这人? 究竟是哪呢? 舒瑶靠在吧台上,抬头看向二楼方向。 张静姝他们所在的三号包厢,已经把遮挡视线的幔布拉去,舒瑶能清楚地看到三人正吃着果盘在那说笑。 而长袍男坐的五号包厢,幔布严严实实地遮挡着,全然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舒瑶见小贾迎面走来,便道:“去给五号包厢送一杯热茶,问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助的!” 小贾回头看了看那遮挡着严严实实地五号包厢,嘟囔一句:“来舞厅休息,也真够有意思的!” 舒瑶能明白小贾的疑惑,彼岸花位于租界,治安方面的确安全,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休息场所,更加怀疑这位客人的身份。 “你今晚就负责盯着这位客人,一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舒瑶吩咐小贾,一扭身,却见门口有来了一帮客人。 这些客人穿戴都差不多,都是黑色绸缎上衣,内搭白色里衣,下身同样是黑色裤子,却都帮着裤脚,足下踩得是千层底,压根不像是来跳舞的。 “几位爷,您这是?”彼岸花位于法租界,舒瑶压根不担心本地流氓来收保护费,但自从孙国权在公共租界那也开了一间舞厅后,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来找点麻烦,一般来说,只要不过分,舒瑶能忍还是会忍着。 但那些人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绝不会像眼前这几位似得穿着一样的衣服来。 “爷们几个几天有事要商量,来你这坐坐,二楼还有包间嘛,给爷们几个整个出来!”为首的一说话,便是地道的东北口音,他说完,竟不等舒瑶指引,转身就直奔二楼。 舒瑶的心都快悬在嗓子眼了,真怕他们会相中张琪他们的三号包厢。 但好在这些人,一上楼就直奔开着门的四号间。 “瓜子、果盘、茶水都给爷们上全,爷们一高兴,多点你们几个姑娘!”那为首的一看就是经常逛青楼,语气里分明把舞厅跟青楼混为一谈。 立刻有人指证他,“大哥,这里是舞厅,不能喊姑娘得喊舞女郎!” 当然,这人说话的口音也同样是东北的! “什么舞女郎,不都是女的嘛!”为首的一拍桌子,对兄弟的指正不是很服气,一抬头见舒瑶还站在门口:“行了,行了,爷们要说事,你赶快出去!” 一般来闹事的都会直接来个下马威,这么赶人的还不多见,难道真的只是找给地聊事情? 舒瑶想着连忙退了出去。 在下楼准备四号包厢的茶水、点心时,舒瑶特意敲开了五号包间的客人,“先生您还需要吃的吗?” 她站在门口,柔声问道。 长袍男一看进来的是舒瑶,脸上立刻挂上不悦,但面对舒瑶的温柔声音,却也没发火,只是道一声“不需要!”便直接把舒瑶赶出了包厢。 长袍男整张脸几乎都贴在舒瑶面前,那一瞬间,舒瑶突然想起来了。 这长袍男是孙国权的手下,一年前来彼岸花搜李四虎和许默然时都有他! 他竟伪装成过路的客人来彼岸花,果真又是孙国权派来打乱的! 但若他是孙国权派来的,那隔壁那些东北人是谁的人? 舒瑶意识到,今晚彼岸花肯定得发生点什么。 舒瑶下了楼,喊来安保示意他们随时注意二楼的状况。 抬头吧台后的钟表,已经快八点了。 张琪等人已经来了,许攸宁应该也快到了。 能不见面还是不见的好! 舒瑶想着,就躲进了休息室。 不多时,一辆吉普车出现在彼岸花门前。 许瀛月雀跃地从车里跳下来,自从哥哥去前线后,出门有车接送的日子便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自己的婆家也不过是小康生活,她已经好久没过吉普车了。 她挽上邹南平的胳膊,眨巴眨巴眼,颇为得意地看着丈夫:我没吹牛吧,我哥厉害吧!一回来就有小车开! 邹南平有些尴尬地笑笑,倒是听说过许攸宁的丰功伟绩,但这上过战场,立过功劳的军人大有人在,也没觉得许攸宁有多厉害,直到今天,他开着车去自家接他们夫妻,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大舅哥是个人物。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娶到方昌翰的外甥女。 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战场上救下姜外义的儿子。 这两层关系,足以为许攸宁保驾护航,任他在沪上华人圈所向披靡。 一想到这,邹南平突然有些矛盾,一方面,他意识到自己也必然会随着这位大舅哥高枕无忧,而另一方面,是不是也意味着得跟外面那些花花草草断了联系啊。 这两样,他都舍不得啊! 舞女们一见邹南平迈步进舞厅,当下各个摩拳擦掌便要围上了,但很快看到了挽着他胳膊的许瀛月,顿感今晚没戏:人家是带着正牌夫人来的,她们这些莺莺燕燕还是别上前自讨没趣了。 许瀛月在那些舞女里扫视一圈,瞬间高高昂起头,脸上挂满正房夫人特有骄傲,与邹南平迈步往二楼去。 舒轻语正从二楼下来,一看许瀛月到了,立刻意识到寻肯定在后面,忙招呼舒家人出来迎接,大家很快聚集到了门口,却全然不见舒瑶。 “她大姑,瑶瑶呢!”刀白莲焦急地在人堆里寻找舒瑶,左看右看没看到人,忙拉着舒燕琬追问。 许攸宁都来了,舒瑶还没出现,这铁定是出事了啊。 她摇摇头,扭身就要去休息室看看。 可没等她转过身,许攸宁就已经站在了门口。 众人作势就要围上去。 可紧接着,大家都像被冻住一样。 因为他们眼睁睁地看到许攸宁身边站着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子。 再看那许攸宁,含情脉脉地低头看着女子,两人完全一副花好月圆的暧昧。 怎么个情况? 舒家人傻在原地! 不是说,许攸宁今天来是给舒瑶惊喜的嘛! 带一个女人来,这惊喜有些…… 舒轻语当下就有些接受不了,这冲击,比关向天告诉她另娶新妇还要剧烈。 她作势就要上前一问究竟,却被舒燕琬一把揽住了:“大家稍安勿躁,先去各忙各的吧!” 她终于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躲起来,她早就知道许攸宁身旁另有女子的事,“嫂子,你收拾收拾,咱们去许家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舒瑶等了许攸宁六年。 现如今人是回来了,身旁却是旁的女子。 为了等许攸宁,舒瑶拒绝了多少门好良缘。 她必须要给舒瑶讨个说法。 “我也去!”舒轻语气不过,她转身要跟去,却听身后传来父亲洪亮的声音,“你老老实实给我在这,我跟你二舅去!” 舒长尊僵着一张脸,许家欺人太甚!真以为秋仁甫一死,就没人给舒瑶撑腰了是不! “走!”他对身旁的二弟说道,随后连衣服都没换,直接迎着门口的许攸宁而去。 许攸宁早已做好跟舒家人面对面的准备,但眼看着舒长尊直撞过来却还是紧张地僵了一下身子。 倒是苏瑾更为冷静一下,她面色平静地看着已经站到她深情的舒长尊,笑盈盈地侧过身,用一种完全无辜地语气道:“攸宁,快让一下,两位先生要出去呢!” 她说着,便倾尽全身力气,拽着许攸宁让到一旁,留出了门口的路来。 舒长尊本想着在门口先教训一下许攸宁,但他终究是个念过书的人,面对苏瑾这张无辜的脸,读书人的清高让他着实对一个弱女子开不了口,他狠狠地瞪了许攸宁几眼,带着二弟出了门。 舒长尊两人一出门,苏瑾长长松了一口气,尽管上级已经确保舒瑶不会扰乱他们的行动,但她仍害怕舒瑶的家人会因为气愤做出难以控制的举动。 到时,无法顺利接头,那可是件麻烦事。 她继续挽着许攸宁的胳膊,抬腿要进彼岸花,却分明察觉到许攸宁身体还是有些僵硬。 她侧过脸,看着许攸宁,原本那张英俊的脸因为一再努力克制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怎?又难受了?”苏瑾问。 许攸宁紧皱着眉头,不说话,只是扫视着彼岸花的全部。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彼岸花。 第170章后怕 面对苏瑾的提问,许攸宁言不由衷否认:“没有!” 但尽管嘴上否认,可心里的真实想法却骗不了自己,此时的他,心上宛如扎了成千上万把刀子,痛心切骨、百转回肠。 他很清楚舒瑶为什么会给舞厅起“彼岸花”这个名字,她是想告诉自己,她一直在彼岸等着他的回来。 现如今他是回来了,却已物是人非。 他不能给她信里承诺的所有,甚至连一个解释都不可以。 若说心里不难受,那是自欺欺人。 可就算难受,那又能怎样呢,他身上肩负着更重要的责任,儿女情长必须抛于身后! 这些年,许攸宁一直在追问,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是那个做事果敢、说一不二、可以为舒瑶赴汤蹈火的许攸宁呢,还这个揣着一颗红心,可以为组织抛头颅撒热血的许攸宁呢。 他愿意为组织奉献自己的生命,也愿意为舒瑶去做任何事。 但为什么两者不可以兼得呢!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那里还有人等着咱们呢!”苏瑾拽了拽许攸宁的胳膊,将他从思绪里拉回。 她说着,便朝二楼包厢方向抬了抬下巴。 许攸宁顺着苏瑾所指看去,却见二楼已经有三个包厢坐了客人,其中三号包厢,许瀛月夫妻正跟张琪等人打成一片,气氛和乐融融,好不热闹,四号包厢里也能看到人影闪动。 唯独五号包厢故意用幔布遮着。 “你不觉得,故意用幔布遮着很诡异吗?”许攸宁看着那黑色的幔布,轻声问苏瑾。 按照组织给的命令,接头人会以借宿为名在彼岸花找一个包厢住下,并以拉上幔布为信号。 但许攸宁着实认为这个信号太夸张,舞厅本就是灯红酒绿之所,包厢里拉着幔布未免太夸张。 苏瑾笑而不语,暗道许攸宁可能离开沪上太久了,竟不知借宿在租界的舞厅、咖啡厅已经成为某些外地商人来沪上住宿的首选,大家见怪不怪了,况且,若不这么明显,如何让咱们一眼就知道接头对象在哪里呢! “不要计较幔布的事了!”她说着,就挽上许攸宁的胳膊,便要上楼。 “彼岸花名声果真不是假的,偌大的舞厅咱们可千万不要迷路哦!” 苏瑾在为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做铺垫。 按照计划,她跟许攸宁会以走错房间为名进入五号包厢,快速对上暗号后,取走联络人带来的名单,并一一核实名单里人员的身份,清除叛变者,确保沪上地下组织的安全。 苏瑾往前迈步,却发现许攸宁并没有往前走的意思,压低声音命令道:“别浪费时间,上去!” 苏瑾说这话时,五号包厢那紧闭的幔布被人拉开,长袍男那张肥而不腻的脸从幔布后探了出来,眼镜片后那双小眼正俯视着舞池里的一切。 与此同时,五号包厢隔壁的四号包厢,也有人探出头来:一个穿着同样衣服的男子胳膊支在围栏上,也在如寻找什么似的扫视着舞池。 这看似巧合的举动让许攸宁有种不祥的预感。 毕竟,此时的舞池里并没有多少在跳舞的客人,完全没必要伸出头来看什么。 但很显然,苏瑾没怀疑什么。 “走,别浪费时间!”苏瑾却已经开始用力拽他,“再站在这里会被怀疑的!” 许攸宁只得与苏瑾一起往楼上。 两人走得很慢,脚步也努力控制地最轻。 殊不知,此时的四号、五号包厢里的客人,正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五号的长袍男抓紧了公文包,公文包上层是几张空白的信纸,公文包的下层是一把手枪。 四号包厢里的那些东北人,一个靠在围栏上把风放哨的,其余的都手持手枪靠在门口,打算五号包厢那边一有动静就马上冲进去。 没错,这些人全都是孙国权安排的。 昨天,根据线人举报,孙国权突击了沪上南塞公寓,抓获了来沪上接头的代号为“飞鹰”,地下中共党员。 经过各种严刑拷打,却未能从“飞鹰”嘴里审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无奈,孙国权让长袍男伪装成“飞鹰”来接头,通过诱捕“飞鹰”下线来寻找情报。 苏瑾挽着许攸宁的手,两人时不时深情款款对视一下,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对感情甜蜜的新婚夫妇。 当路过五号包厢时,苏瑾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声音说道:“我们进去吧!” 许攸宁虽有那么一丝丝地抗拒,却依旧还是顺从苏瑾的意思。 毕竟,苏瑾现如今除了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上级。 于是他伸手触碰到五号包厢的门,刚要推门而入。 忽听身后传来男生:“您是跟许小姐一起的客人吗?她是在三号包厢等您!” 小贾端着暖瓶,从茶水房探出头,冲着两人喊道。 “应该是这个包厢吧!”行动就这样被彼岸花的小伙计打断,苏瑾有些不甘心。 她确信:只要打开这扇门,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回应,只要能接触到里面的人,就能拿到情报。 她拒绝小贾的提醒,并作势要亲自去拉门,手刚刚摸到门框,却见许瀛月从隔壁的隔壁房间里探出头:“嫂子,我们在这……” 她“哒哒”从三号包厢跑出来,上前拉着苏瑾的胳膊,“来的路上我不是说过嘛,咱们定的是彼岸花位置最好的包厢,是三号,不是五号!” 苏瑾颇为不情愿地随许瀛月而去,临了还无奈地看了许攸宁一眼。 许攸宁竟长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确定他们推开五号包厢门后,会顺利拿到情报。 三号包厢里的众人,听到许瀛月刚刚说的话,多少有些奇怪,这彼岸花的主人不就是舒瑶嘛,怎还说什么预定不预定! 无论张琪、白零露还有张静姝,都觉得她这话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纵使以后舒瑶嫁给许攸宁,这彼岸花也是舒瑶的陪嫁品,跟你许瀛月没半毛钱关系! 三人还在寻思着许瀛月这话的不恰当,更大的震惊摆在了他们面前:许瀛月拉来的那位“嫂子”竟不是舒瑶! 许瀛月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嫂子,苏瑾女士,她是荣军医院的护士!” 苏瑾?荣军医院的沪上? 张琪喃呢一下,突然记起听荣军医院的朋友说起过医院刚从战地部队转来了个叫苏瑾的护士,是方昌翰的外甥女。 当时张琪的那位朋友还说,谁若娶到她,就是连升三级。 竟没想到,她竟是许攸宁的妻子。 他的下巴都快被惊掉了,难以置信地抬起手,僵硬地指向楼下的舞池,“那……”若苏瑾是许攸宁的妻子,那舒瑶…… 张静姝明白哥哥哥要说什么,但当下确实不适合提起舒瑶,于是她赶紧接过哥哥的话,“那大家都就坐吧!” 现场的气氛冷到一个极致。 张琪僵站在原地,一瞥眼,见许攸宁迈步进来,赶紧上前把他拉出了包厢。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张琪并不知道隔壁的包厢内一帮东北人正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冲出来抓拿中共地下分子,竟把许攸宁拉到四号包厢门口质问。 “没怎么回事!”他假装漫不经心,并掏烟递向张琪,却被张琪野蛮地推开。 “你知不知道舒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等了你六年啊!” 作为一名医生,张琪自认为控制力还可以,但一想到舒瑶这些年的辛苦,一想到舒瑶听说许攸宁在战场上消失后昏倒的模样,他便怒火心中窜,“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重感情的汉子,你竟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面对张琪的指责,许攸宁紧皱眉头不说话。 “许攸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整整六年啊,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回来,你现在回来了,却告诉她你结婚了!” “结就结吧,你把人带来彼岸花是什么意思?故意来耀武扬威嘛!” “是谁说的你不在乎她当过丫鬟,是谁说你不在乎她被迈进过青楼,好啊,现在方昌翰的外甥女来了,为了前程,你不顾这些年的情意,一脚把她踹开,你就是个陈世美!” 张琪越说越激动,最后彻底把许攸宁逼急了,他猛吸了一口烟,将烟蒂狠狠地扔到地上,几乎咆哮道:“我是个重感情的,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跟苏瑾结婚,她在战场上救了我,她帮我找回了身份!” 说到动情之处,许攸宁抬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四号包厢门上。 躲在门后伺机而动的那群东北人被震得,脸都要变形。 “我告诉你,若没有苏瑾,我许攸宁就不可能站在你面前!”他怒吼着,整张脸几乎要变形,“你以为我心里好受,你以为我愿意,我把你当最知心的朋友,才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少给我说风凉话!” 张琪没想到许攸宁还有勇气还击,当下有些意外,不知怎么说。 许攸宁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分,为缓和尴尬,他抬手拍拍张琪的肩膀:“你先回去!我要冷静一下!” 他说完,便“唰”得一下拉开了四号包厢的门。 靠在门后的东北人一时没了支撑,“啪啪”都跌倒地上,手里的枪却还是高举过头。 第171章当成小偷 张琪顿时傻了,他一直以为隔壁没有客人。 那刚刚他跟许攸宁的对话岂不是也都被听去了! 他迅速打量一番这些客人,看这身行头很像孙国权“青龙帮”里的人! 于此同时,许攸宁也快速打量着这些人,看这些人的打扮,很像是某个组织里的,当下便明白这些人的目的,心里后怕不已,若刚刚他跟苏瑾推开五号包厢的门,怕此时早已暴露身份,成为瓮中捉鳖了。 那几个东北人也因突然之间的倒地而傻掉,几人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个举着枪直接抵在许攸宁头上。 “你们干什么?”张琪惊呼,孙国权是在许攸宁离开沪上这几年崛起的人物,张琪猜想许攸宁肯定不认识孙国权的人,担心他会出手反抗,虽然孙国权不会过问法租界的事,但牵扯上租界巡捕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连忙上前阻止,谁知,还没等他移动,头也被枪抵住了。 许攸宁身形高大,拿枪指着他的那个小东北需要踮着脚才能抵住他的头,这个动作让小东北很快就不撑了,于是他赶紧回头问带头的男子:“大哥,咋办?” 小东北嘴里的大哥叫刘茂,绰号“光头”,本是沈阳有名的混混,孙国权有一年去东北谈生意,跟俄罗斯人发生点冲突,差点被人掳了去,幸亏刘茂出手相救,今年夏天时,他在与人争夺地盘时,被内奸出卖惨败,因在沈阳混不下去,便带着几个弟兄来沪上投奔孙国权。 孙国权抓获“飞鹰”审问情报无果后,便定下了这瓮中捉鳖之际,只是自己手下的人舒瑶多半都认识,一旦出现在彼岸花,势必会引来怀疑,正当他无计可施之时,刘茂便上前来毛遂自荐,他刚来沪上没多久,平时也就跟着跑跑腿,也没参加什么重大活动,认识他的人不多。 于是乎,孙国权便安排刘茂带着他的兄弟来到彼岸花。 刘茂虽是东北人,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为了今天行动能成功,也对彼岸花做了详细的了解,自然也明白张琪跟许攸宁争吵的前因后果。 他抬抬手,示意手下把枪都放下,“许少爷,我们正在执行任务,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他说着就朝许攸宁一拱手,随后右手指向门口,那意思是让他们尽快离开包厢,不要打扰他们的行动。 张琪赶紧拽着许攸宁离去。 他们刚出去,包厢门就立刻“唰”得一声被人关上了。 窸窸窣窣中,隐约能听到刘茂在重新对接下来的行动做着新的部署。 张琪吓得魂都没了,他哆哆嗦嗦地拿出帕子擦额头的汗,却见许攸宁仍旧紧盯着那扇门不放,暗道他肯定是介意刚刚被人用枪指着头的事。 “别想了!”张琪不在跟许攸宁讨论舒瑶,拉着许攸宁重新进了三号包厢。 就在刚刚被那帮东北人用枪指着头时,他突然明白许攸宁为什么会娶苏瑾,的确,若是命没了,什么都就没了! 于是他决定不再干涉许攸宁跟舒瑶的事! 未亲身经历,谁也不能说感同身受! 张琪跟许攸宁重回三号包厢,立刻引来了许瀛月的不满:“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刚刚干嘛去了?”她站起身来,上前直接搂住张琪的胳膊,“喂,张琪,刚刚我们都跟嫂子敬酒了,就差你了!” 她弯下腰,拿起盛满酒的杯子,直接塞进张琪手里,额头还故意夸张地在他胸前蹭了一下,那模样,宛如张琪就是她丈夫一般。 白零露知道许瀛月一直爱慕自己丈夫,但今天是许攸宁的接风宴,良好的家教又不允许她跟许瀛月撕破脸,只能气得脸色涨红,一个劲儿搓手。 张静姝也觉得许瀛月举止有些太轻浮,她一直侮辱舒瑶是“烂货”领着一帮舞女卖骚,如此看来,她还不如那些舞女知道分寸,真好奇自己当年在香城时,是少了哪根筋,非要上赶着跟许瀛月当朋友! 于是她轻轻咳嗽一下,也拿起一只盛着酒的杯子,起身走向张琪,“哥,快敬苏小姐一杯吧!” 张琪感谢妹妹的出手解围,忙说着“好,好!”就要伸手接酒杯,许瀛月却抢先一步将这酒杯夺了过来,“哼,张琪,我的酒杯你不接,怎能喝你妹妹的,人家也算是你妹妹哦!” 那娇滴滴的声音,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气得白零露直接站了起来。 “许小姐,我哥再怎么说也是结婚了,你这样不好吧!”张静姝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一手夺回被许瀛月抢走的酒杯。 许瀛月当下愣住了。 张静姝还嫌不过瘾,又一把,夺过了许瀛月自己拿得那杯酒。 随后,她拽过白零露,将其中一杯递给她,转过身,朝向苏瑾,“苏小姐,我哥笨嘴拙舌的,我跟我嫂子替他敬您一杯!” 说完便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下喝完,转身朝着许瀛月特意朝下控了控杯子。 这没点数嘛,从我哥的角度出发,我跟白零露才是他的亲人,许瀛月你不过是个外人,几时轮着你来跟他那么亲近了。 直到这个时候,许瀛月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张静姝,你不要太过分!”她“嚎”得叫了一嗓子,便张牙舞爪地朝张静姝飞扑过去。 但任由她张牙舞爪,身体却不往前走一下。 她被许攸宁从身后拽住了。 “瀛月,不要太过分!”他训斥道,并微微一用力,就把人甩到了邹南平身旁,“连自己媳妇都管不住,白吃了那么多干饭!” 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自己这位妹婿。 邹南平呆呆地点着头,“是,大舅哥说的事,日后我一点好好规劝瀛月!”别看他表面说得这么诚恳,心底却另有盘算,许瀛月你就作吧,作过了头,闹出事,也就怪不得我在外寻花问柳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为安慰白零露,张琪主动拉着她下楼,进舞池里跳舞。 许瀛月跟邹南平也摆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搂搂抱抱地表示要去舞池跳舞。 张静姝从身后目送这对公婆,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一个好东西。 就刚刚张琪跟许攸宁出去后,邹南平那双眼就没闲着,除了他自己媳妇,全都看了个遍。 苏瑾一心惦记着去五号包厢接头的事,一心也想把张静姝给支出去。 她意识到张静姝是个敏感的人,当即心生一计。 苏瑾举起一杯酒:“张小姐,小姑让您见笑了,我替她向你赔罪了!” 她故意在“小姑”上加重了语气,颇有替许瀛月出头的意思。 张静姝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悦地皱紧了眉头,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并没有哥嫂反应那么激烈,许攸宁不娶舒瑶不见得是件坏事,苏瑾嫁给许攸宁也不见得是好事,这世道本就世事无常,因此,她对苏瑾也没多少感觉。 但她刚刚的话,真的让张静姝有些不舒服,甚至有那么一点讨厌起苏瑾。 “苏小姐言重了,瀛月不过是想快点让大家知道,您是她嫂子,方法急躁了些,却无恶意!”张静姝说着便站了起来,“有些日子没来彼岸花了,正好看到了一位故友,我去言语几句,先行离开了!” 她朝苏瑾、许攸宁笑笑,转身就出了包厢。 张静姝如自己所愿离开,这让苏瑾很是满意,在目送张静姝走下楼梯后,立刻换了表情,“走!” 她命令许攸宁跟她去隔壁进行接头任务。 “不行!”许攸宁一把将其拉进怀里。 “你干什么!”苏瑾被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吓坏,差点惊叫起来。 许攸宁赶紧将嘴贴到她耳旁,“别叫!” 门外,小贾端着一瓶红酒走了进来,将许攸宁跟苏瑾正在进行亲密动作,赶紧放下红酒便立刻退了出去,为避免下次这么尴尬,他还殷勤地关上了房门。 确定小贾离开包厢,苏瑾气愤地甩开了抱着她的许攸宁,“许攸宁,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站起来,快速地整理衣服,“我说过多少次,你我的亲密动作只限于拉手!”她紧绷着脸,咬着牙,向许攸宁表达着她所有的不满。 “抱歉……只是,我并不觉得……” 苏瑾却直接打断了许攸宁的话,“好了,不要废话了,距离接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若再继续浪费时间,等不到我们,接头人便会走了!”、 她扭头就要出去。 却再次被许攸宁拉住。 “你要做什么?”苏瑾警觉地反问,“许攸宁!若是错过这次接头,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知道我们拿到名单的时间越晚,对组织工作造成的危害就越大,叛变者套取的情报越大,越对我们不利!” “我懂!”许攸宁平静回答,“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五号包厢里的可能不是我们的人!” “不可能!”苏瑾毫不犹豫地否认,“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拉动包厢门的声音。 苏瑾的脸瞬间如死灰一般。 她想冲出,人走到门前,却意识到这样太招摇,容易暴露自己,于是转回身靠在围栏上,就见一个拿着公文包的长袍男穿过舞池,朝外面走去。 “许攸宁,人走了!”苏瑾急得要发疯,她心急如焚,想记住长袍男的模样,他却一直没回头,只得努力记着他的身形,期盼着下次接头时能顺利相认。 正当苏瑾百感交集之时,突然听到舞池里有人喊了一声,“站住!捉贼啊!” 紧接着,长袍男就被一个瘦高个扑到地上,“好啊,偷了东西就想走!” 第172章再生事端 苏瑾见长袍男被压在地上,当下焦急如焚,脱口喊道:“坏了,他被当成小偷了!” “我们得去救她!”出于对同志的关心跟信任,更不想那份名单落入敌人之手:“立刻,马上!” 她冲着许攸宁发出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却再次许攸宁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那可是我们的同志!”苏瑾指着被压的满脸痛苦的长袍男。 许攸宁态度坚定:“我刚刚已经说了他不一定是我们的同志!” “证据呢?”苏瑾仰着脸,并不相信许攸宁的话。 许攸宁指着隔壁道:“我们隔壁的四号包厢里,是一伙拿着枪的东北人,若我们刚刚进入五号包厢,现在已经被他们拿下!没等我们开始行动,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苏瑾这下有些动摇,却依旧还嘴,“你确定那些东北人是敌人?” 许攸宁点头,“他们是孙国权的人,你说是敌人还是朋友呢?”纵使离开沪上六年,但他还是听说过孙国权这号人物。 这个与姜外义狼狈为奸的刽子手,在那场大屠杀中,残害了无数群众跟同志。 许攸宁说的这么明确了,苏瑾依旧表现得抗拒:“纵使他们是孙国权的人,又不能说明五号包厢的人跟他们是一会儿,若他是被跟踪至此,因我们没有出现,敌人迫不及待,便诬陷他是小偷将他带走!我们又岂会坐视不管!” “你也说是敌人诬陷他,放眼整个彼岸花没人为他挺身而出,你这个时候下去,岂不是证明跟他有关系!” “……”这下苏瑾哑火了。 她静思片刻,态度已经有所改变,却依旧便是要下去,“舞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我若不下去,反而更让人怀疑!” 许攸宁探头看向舞池,却见许瀛月夫妇也已经围了上去,非但他们,放眼整个舞厅都没人在跳舞,的确,若他们按兵不动,都不下去看一眼,反倒太过奇怪。 于是他便打算下去,可刚要转身,眼梢却出现一熟悉的身影,把他这个念头彻底掐死在萌芽中,“你自己下去吧,我的确不适合出现在下面!” 苏瑾皱眉,“为什么?你觉得我一个人下去合适?” “我觉得你自己下去,比我陪你下去合适得多!”许攸宁说完,竟直接坐下。 他确实不能下去。 一方面,舞厅发生偷盗事件,舒瑶必然会出面,见面总归会尴尬。 另一方面,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熟悉身影是沈涵飞! 沈涵飞没有穿警服,应该是以私人身份出现,既然是私人身份,就不会受公职的影响。 因为吴璇颐的事,他在舒瑶的认亲宴上打了自己,他知道自己又再次做出伤害舒瑶的事,绝对不会给自己留情面的。 这厮现如今是法租界的探长,若真像当年在香城时,假公济私,把自己逮去,给舒瑶出气,自己也得挨着。 一听许攸宁不下去,苏瑾有些不悦,但很快意识到彼岸花的老板是舒瑶,便接受自己独自下去的现实。 许攸宁目送苏瑾离去,在收回眼神时,突然发现桌上红酒下竟然压了一张纸。 他赶紧抽出来藏进手里,随后起身把门再次关上。 打开纸条,却见上面写了一行字:危险,速撤! 许攸宁努力回想着刚刚的情况:起先桌上是空空的,后来是那个服务员送了红酒,在后面就有了这纸条。 他更是记起,跟苏瑾上楼时,就是这个服务员提醒他走错房间的,难道说…… 许攸宁当即意识到,这位服务员就是他们的自己的同志,他早就发现了五号包厢的那位长袍男是孙国权的人。 许攸宁未做迟疑,直接把纸条塞入口中,咽了下去,撇头看向围栏外,苏瑾已经挤到许瀛月身旁,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长袍男被人压在地上。 此时,舒瑶也从休息室位置赶来过来。 她眼圈红肿,满脸写满倦容,原本丰盈的脸颊似在一夜间就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无力。 许攸宁不忍再看下去。 按照纸条上的内容,他应该快点带苏瑾离开这里,但他真的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下去面对舒瑶。 于是他背靠着沙发,闭上眼睛,好似睡着。 小贾在前面给舒瑶开路,很快就把她引到了事发现场。 沈涵飞已经在问询事情经过。 长袍男自称为张鹰,济南人,来沪上倒腾丝绸。 被盗人赵二,东北沈阳人,来彼岸花纯碎为了消遣。 尽管张鹰一再否认自己有偷盗行为,但的确在他身上发现了赵二装钱的荷包袋。 “冤枉啊,冤枉!”张鹰百口莫辩,他焦急地指着楼上,“我今晚租下了那五号包厢,是下来上茅厕的,的确有穿过舞池,可真不知道这荷包袋是如何到我手上的!” 但他的话却没得到围观人的肯定,大家在议论中仍然是对他偷盗行为的不屑。 张鹰环顾四周,看到了舒瑶,连忙上前将她拉过来,“她是彼岸花的老板吧,你们不信可以问他,况且那荷包里才多点钱,我一外地人,至于嘛!” 沈涵飞瞥眼看向舒瑶,当看到她那憔悴的模样时,差点惊呼出声。 张静姝打电话只告诉他舒瑶精神不假,怎么人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沈探长,他说的是真的,今晚他以一块银元租下了视线不是很好的五号包厢,吃喝用又花了一块银元,出手还算阔绰!” 舒瑶把张鹰进舞厅后的举动一一说给沈涵飞。 话音刚落,沈涵飞还没说话,那个叫赵二的就叫起来了,“怎?他出手阔绰就不会偷东西了,说不定,他花的那些银子也都是偷来的!” 面对他的叫嚣,舒瑶并未激动,只是侧脸平淡道:“我不过是在陈述事情的经过,你又何须这么激动!” 随即,她看向沈涵飞:“沈探长,此事如何定夺,您说了算!” 沈涵飞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那些弟兄,他们得知是张静姝打电话让自己来彼岸花后,非要跟着一起,嘴里虽然嚷嚷的要亲眼看看他们这个大气的嫂子,其实不过是想来彼岸花找几个舞女放松放松。 他扫视一圈后,选择了两个不大乐意来这种喧闹场所的手下:“大国、二飞!你们把这两人先带回巡捕房好好做做口供!” “我是冤枉的,凭什么抓我!”张鹰气得扬起公文包,作势就要去跟沈涵飞争辩,却被大国、二飞从身后逮住。 “带你回去不过是做口供了解情况,你若继续折腾,可不是了解情况这么简单了!”沈涵飞训斥道。 张鹰一听,这才放弃抵抗,但他却紧皱着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在大国、二飞拉着他出彼岸花门口时,他突然朝着那围观的人群高声喊了一句:“救我啊!” 围观的都是看热闹的,谁都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很快,随着张鹰被拖拽出门口,大家四哄而散。 唯独苏瑾还站在原地。 张鹰那撕心裂肺地呼救声响彻耳旁,此刻的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她得救张鹰! …… 一个时辰后。 赵二做完笔录从巡捕房出来,他直奔孙国权府上。 却见刘茂早已等候在那里,在听到赵二的汇报后,他转身便进入了孙国权的书房。 姜外义在就任南京大总统后,任命孙国权为沪上临时负责人,由他全权负责清缴沪上地下党。 见刘茂悄蹑手蹑脚地进来,秘书轻声喊醒了孙国权:“老板,刘队长来了!” 孙国权摘下老花镜,抬眼看去,见只有他一人回来,便问:“事情怎么样?可有抓到接头人?” “回老板,我们在彼岸花等了一晚,也没等到接头人!”刘茂如实禀报。 没抓到人? 孙国权不解,难道共匪已经知道“飞鹰”被捕? “张鹰呢?怎么没回来?”孙国权追问。 “是这样,老板,我们在久等不到接头人后,担心继续等下去会被察觉,于是便换了第二套计划!”接下来,刘茂便把如何让赵二污蔑张鹰的事禀告给孙国权,“若共匪已经到了彼岸花,发现张鹰被抓,定会设法搭救,如此一来,我们再来个瓮中捉鳖便是!” 刘茂一脸谄媚地看着孙国权,仰着脸等待着夸奖。 孙国权却抬手给了一巴掌,“去你妈的瓮中捉鳖!‘飞鹰’本就被老子抓了,还用你多此一举演这么一出戏!若是共匪已经知道‘飞鹰’被抓,会傻得等你去抓!” 刘茂的笑容僵持在脸上。 却听孙国权问:“张鹰他人在哪?” “还在巡捕房!” 刘茂不懂孙国权为什么这么问,声音有些颤抖。 “那还好!”孙国权喃语一声,抬头对秘书道:“安排人去巡捕房把人捞出来,记得动静闹得大点!” 秘书鞠躬表示明白,转身离去。 孙国权也朝刘茂抬抬手,“你也下去吧,这一晚上也累了,带着你的兄弟去歇歇!” 刘茂大气不敢出一声,灰溜溜地低头出去。 一出书房,他就紧撵上孙国权的秘书,“老兄,孙老板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动静闹大点!” 这秘书是孙国权本家侄子,肚子里有些墨水,对刘茂这种武夫很是看不上,但又担心刘茂再自主张,况且抓拿共匪还得他这种人跑腿,于是端了端身子,挺了挺腰,把孙国权这么安排的目的说给他。 “把动静闹大,共匪自然就知道张鹰落我们手里!” “就算他们是因为已经得知‘飞鹰’早被抓的消息,那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哪个消息是真的,哪个是假!关心则乱,势必会阵脚大乱!” 刘茂听完,恍然大悟,连连竖大拇指,“孙老板果然棋高一筹!” 第173章害人者,终害己 在两位探员把张鹰带走后,张静姝赶紧把沈涵飞拉到一旁,还没等她开口,沈涵飞就直接反问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舒瑶怎么变成那个样子?” 张静姝长叹一声,“哎,别提了!”她朝着苏瑾抬了抬下巴,“看到那位女士了吗?” 沈涵飞点头。 “那是许攸宁的妻子!” “奥……啊!你说什么?”沈涵飞感觉自己舌头被闪了一下,难以置信反问:“你再说一遍!” 张静姝就知道沈涵飞会做出这种反应,“我说,那是许攸宁的妻子,荣军医院的护士,财政部长方昌翰的外甥女,苏瑾,苏小姐!” “混蛋,许攸宁真他妈是个混账,他在哪?”沈涵飞怒火从烧,他怎会允许有人这么欺负舒瑶,撸起袖子便要去找许攸宁算账。 刚往前窜了几步,视线里出现了白零露跟张琪,他原本窜到头顶的火气慢慢冷却了下来。 哎呀,现如今张静姝才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就这样上去找许攸宁,怕是自己准大舅哥张琪不会同意啊,他慢慢退回到张静姝身旁:“舒家人呢?他们能轻饶了许攸宁?” “听说已经去许家讨要说法了!” 沈涵飞长叹了一声,有舒家给她出头,倒不怕许攸宁能得了便宜。 他那颗气愤的心,也算微微平复下来。 于是抬了抬胳膊,示意张静姝上前,两人好去向张琪打招呼。 却听一个尖酸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沈探长嘛,怎么?没先去找舒瑶那女人啊!”许瀛月拿着一只酒杯,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她还在为刚刚张静姝夺下酒杯,让她在苏瑾面前出丑的事生气。 张静姝气得鼻子都要歪掉,自己当年眼是怎么瞎的,怎会找她这么个闲着没事,恨不得撺掇小狗上吊的朋友。 她不搭理许瀛月,拉着沈涵飞朝自己哥嫂走去。 许瀛月气得直跺脚,扭身四顾想找邹南平撒气,找来找去却没看到他的影子,正在她要气疯之时,苏瑾站到了她身边,“瀛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她盯着许瀛月涨红的脸问。 “嫂子……”许瀛月可算逮住了撒娇对象,抱着苏瑾拉长声调,“气死我了……我好心提醒张静姝,竟被弄得里外不是人!到时她未婚夫被人勾搭了去,可别怪我没提醒她!” “别气,别气,她自己都不在乎,你着急有啥用!”苏瑾劝说着,“咦,瀛月,你对沪上熟悉,你说,像刚刚那个小偷,被带走后,会去哪?” 她将许瀛月拉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故作风轻云淡地询问。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法租界的巡捕房了!”许瀛月仰着脸,鼻子一张一张地还在生张静姝的气,“那穿长袍的也就是个外地的,若是本地人,当下咬定舒瑶,让她求沈涵飞,也犯不着去巡捕房了!况且,她跟沈涵飞的关系,说句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一个连自己客人都保护不了,日后谁还来光顾彼岸花啊!” 苏瑾故作明白的点点头,“哦!如此说来,张静姝她未婚夫还有蛮大权利的!” “那是,人家现如今是华人探长,沪上所有租界里唯一的一位华人!”许瀛月说着,忽然看到邹南平的身影从她眼圈一晃而过,“嫂子,你先在这玩儿,我有点事!”说完,便循着邹南平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她绕着整个舞池走了一圈,却没在找到邹南平的身影,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却见沈涵飞作别张静姝等人,缓缓地朝舒瑶的休息室而去。 当下许瀛月双眼放光,宛如嗅到了不可告人的味道。 哈哈,张静姝!我让你不识好人心,看吧,你眼皮子下沈涵飞就跟舒瑶搅合在一起! 她阴森森地笑着,不再寻找自己丈夫,而是摇摇晃晃地朝张静姝走去。 张静姝正在等着沈涵飞回来,见许瀛月走来,转身便要躲开。 许瀛月却轻巧地拦住了她:“哎呀,去哪啊?” “我去哪还需要向你汇报嘛!”张静姝着实不想搭理她。 许瀛月却不依不饶:“你去哪是不用向我汇报,但我更好奇沈探长去哪有跟你汇报吗?” “许小姐,你管得未免有些太多,再管别人之前,先管好自己的事!”张静姝冷笑,就在刚刚,她可亲眼看着邹南平跟瀚濡轩的小寡妇打得火热,一转眼人不见了踪影,还不知道躲哪旮旯亲热去了。 “你可别不识好歹!张静姝你有胆量随我去看看嘛?” 许瀛月说着,嘴巴朝着吧台后扬了扬。 张静姝见状,便知她说的沈涵飞去找舒瑶的事。 是她催着沈涵飞去看看舒瑶的,本依着大家的意思,是让她陪着沈涵飞一块去。 可张静姝却觉得,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太小心眼,况且,有自己在场,舒瑶肯定会有所顾虑。 到时,她再什么也不说,那大家是想帮她都不知如何下手了。 “不必了,你要看啊,自己去看,我没你那闲工夫!”张静姝说着,便抬腿朝二楼走去,舞池里三教九流太多,她要上去等沈涵飞。 “不行,你必须给我过去!”她拽着张静姝就往吧台去。 张静姝大叫起来,“姓许的,你个疯子,放开我!” 她这一大叫不要紧,直接惊动了舞池里的不少人,有沈涵飞的那些手下,有白零露跟张琪。 还有坐在二楼,闭目养神的许攸宁。 他从围栏看去,却见许瀛月拽着张静姝往吧台后走,她们身后还稀里哗啦跟了不少人。 他快速扫视一遍全场,竟没看到苏瑾! 料想刚刚苏瑾得知那长袍男被当成小偷时的紧张,许攸宁顿时站了起来,不好,要出事! 他冲出包厢,直奔一楼。 却说苏瑾哪去了呢! 她啊,刚刚跟着沈涵飞偷摸站在了舒瑶的休息室外。 就听到,沈涵飞询问舒瑶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舒瑶回答沈涵飞,不管那个叫张鹰的是不是真的偷了赵二的钱,都希望沈涵飞能放了他。 至于原因,舒瑶说:“彼岸花以安全享誉沪上,发生这种事终究不光彩,孙国权新开的舞厅抢了不少生意,我怕传出去,彼岸花的生意会一落千丈!” 沈涵飞倒也干脆,直接答应现在就去打电话释放张鹰。 苏瑾一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组织很快就会安排下一次接头任务。 因担心逗留太久被发现,苏瑾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许瀛月跟张静姝互骂的声音,她担心被两人看到自己在这无法解释,赶紧转身推隔壁的另一间休息室的门。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邹南平正跟一女人在坐着不可描述的事情,而那女人却不是许瀛月! 那时间,她脑中闪过无数个该做出的反应,眼看着许瀛月跟张静姝已经注意到她,为避免被人追问自己出现在这的原因,她大叫一声:“啊!” 并赶紧关上了门。 “嫂子,你怎么在这!”一见苏瑾反应这么激烈,许瀛月松开了张静姝,直奔上前,逮住了苏瑾握住门把的手。 “没,没事……瀛月,你们这是做什么!”苏瑾装出自己是在强装冷静,并拉着许瀛月要离开的样子。 “没事?没事你会大叫?嫂子你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一般的小场面可吓不到你,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不该出现的画面啊!”许瀛月狡黠地眨眨眼,呵呵,用脚都能想到,肯定是沈涵飞跟舒瑶在里面。 她将苏瑾拉到一边,又上前把张静姝拉到门前,“张静姝,我可是多次提醒过你,现如今可别怪被现实打了巴掌!” “你说的现实不就是涵飞私自找舒瑶嘛,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且我告诉你,是我让他见舒瑶的,你啊,少猫哭耗子假慈悲!莫说,舒瑶跟涵飞没事,就是有事,我也高兴,为我未婚夫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高兴!”张静姝狠狠地甩开了许瀛月的手。 她的这番话,引来沈涵飞那帮手下的连声喝彩:“大嫂,好气量!” 许瀛月却仍不放弃,她再次抓住了张静姝的手,“既然不在乎,那你打开啊!”她将手摁在把手上,随后用力,逼迫张静姝推开了房门。 这一刻,张静姝恨不得猛踹她几脚,但既然门都推开了,也没有假装无视的必要,于是她抬头看去,眼前的画面,她不由地惊呼了一声,“啊?” 许瀛月窃喜,吓着了吧,有本事继续假装不在乎啊。 她瞟过张静姝的脸,继而也伸头看去。 室内,邹南平正跟一陌生女子着急忙慌的穿衣服呢,因为慌乱,那女的旗袍扣子都系错了,皱巴巴地堆在一起。 “邹南平,姑奶奶要跟你离婚!” 许瀛月飞扑上去,冲着邹南平的脸就挠出了几道印子。 苏瑾见状,赶紧上前拽住了她。 “出什么事了?”许攸宁穿过人堆挤了进来,见邹南平的模样,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许少爷您来的正好,我若没记错的话,在六年前香城司令府,有人也是为了抓舒瑶的奸,反倒害了自己本家成为香城大笑话!没想到今日落到了许小姐身上!”张静姝插着腰倚着墙,朝着许攸宁忿忿出声:“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她高傲地一抬头,却见沈涵飞正站在走廊的尽头,一脸自豪地看着她。 第174章无理取闹 沈涵飞是在张静姝气宇轩扬地表示,听不介意自己跟舒瑶的关系时,已经出现在走廊上。 只是当时乱糟糟的没人发现。 张静姝带着一点小腼腆,走到他面前。 沈涵飞却一把就抱住了她。 此时的他突然意识到,当年自己有多讨厌她,现在就有多喜欢。 爱情不是一方的卑微分享,而是双方的彼此欣赏。 “你干什么呢,这么多人呢!”张静姝害羞地从沈涵飞怀里挣扎开,“你啥时出现的?舒瑶呢!” 她说着,探头看向舒瑶的休息室。 舒瑶正站在门口,一脸祝福地看着她。 “你咋不出来?”张静姝问。 舒瑶摇摇头,指指隔壁。 张静姝点点头,表示明白。 许瀛月正闹腾呢,舒瑶若是出来,肯定会被当成撒气对象。 况且,许攸宁跟苏瑾也在。 可尽管舒瑶刻意躲着,却依旧引火上身,就看着许瀛月上蹿下跳,嫌挠邹南平不过瘾,上去又把瀚濡轩的小寡妇抓了满脸开花,最后竟冲进两人厮混的休息室,把里面的凳子、桌子砸了个稀巴烂,纵使这样,依旧气愤难平。 “舒瑶那个贱人呢!”她大叫着,一扭头见张静姝跟沈涵飞站在最里面那个房间门口,立刻明白舒瑶肯定在里面,如恶狼捕食般飞扑过去。 舒瑶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她抓住了胳膊,“贱人,你这个伤风败俗的贱人,养了一帮蹄子勾引人家老公!” 她把瀚濡轩的小寡妇当成了彼岸花的舞女。 自打知道许攸宁娶妻后,舒瑶便没有进食,哪里禁得住许瀛月这般拉扯,沈涵飞上前一步将她从舒瑶身边拽走,“许瀛月,你也要像混蛋那样欺负舒瑶嘛!” 沈涵飞嘴里的混蛋,指的自然是许攸宁。 “滚!你这个不要脸的,还有脸教训我!”许瀛月认定沈涵飞跟舒瑶有问题,她冲着张静姝叫嚣道:“张静姝,你未婚夫都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那贱人了,你还在等什么!” 她想撺掇张静姝教训舒瑶。 却见张静姝冷冷一笑,“是哦,我是不能等了!” “那还等什么,跟我一起打这个贱……”许瀛月嘴里的“人”没出口,腮帮子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张静姝一巴掌。 许瀛月一下子安静了。 她被张静姝这一巴掌打蒙了。 半晌后,才捂着红肿的脸,大吼道:“张静姝,你疯了,你要打是舒瑶那个贱人!不是我!” 张静姝嘴角上扬,“我没打错,我打的就是你!许瀛月,你疯够了没有,你到处辱骂舒瑶,她几时还过嘴!” “纵使许少爷另娶她人,她也未曾说过你们许家一个坏字,你倒好,有时没事胡言乱语几句,邹南平沾花惹草,你也算到舒瑶头上!” “来,来,你给我看仔细了,瞅瞅这小娘们是彼岸花的舞女嘛!”她拽着许瀛月的手腕再次回到隔壁,把她推到瀚濡轩的小寡妇面前,“认出是谁了吗?前些日子,你还在她面前败坏舒瑶名声,现在人家偷人偷到你头上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许瀛月,你这是报应!”张静姝越说越激动,莫了,甩开许瀛月的手转身离去。 许瀛月却早已泣不成声,她扑到苏瑾怀里,“嫂子,我该怎么办啊?” 许攸宁早就觉得妹妹闹腾的有些过分,就算张静姝把教训她,自己也会出手,可眼看着妹妹在苏瑾怀里嚎啕大哭,他竟无法继续训斥。 他本想上前将苏瑾跟许瀛月一起拦入怀,低声安慰几句。 一抬起头,见不远处舒瑶双眼无神地正看着他。 眼睛无神,脸上无光。 就是那么简简单单地看着。 顿时没了勇气。 他最对不起舒瑶,又怎忍心继续往她心上捅刀子。 “邹南平,你若还想继续过日子,明天带上你的诚意去我家,你若想一拍两散,明天也去我家!” 许攸宁洪亮的声音响起在整个走廊里,随即,他一伸手,把许瀛月从苏瑾怀里揪出来,转身要走。 却听身后传来沈涵飞地呵斥声:“许攸宁,你就这么走了嘛,你妹妹把彼岸花折腾的乱七八糟,就想一早了之!”沈涵飞从身后呵住了他。 许攸宁定住,想起刚刚许瀛月把休息室砸了个稀巴烂,“放心,完整的彼岸花是怎样的,我比你清楚!” 说完,他拽着许瀛月,拖着她便直接离开了彼岸花。 张静姝站在舒瑶身旁,轻轻拍拍她的胳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舒瑶努力挤出一丝笑。 她曾在给许攸宁的信里,描述过彼岸花的样子,当时,许攸宁回信道:通过你的描述,我能想完完整整想象出彼岸花的样子。 许攸宁又想借着暗示点什么吗? 放心,许攸宁,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许家门口。 舒家人正一脸怒气地从门口出来。 许常德拖着疲惫地身体,正满脸歉意地亲自出来送。 这六年来,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原本还算健硕的身体,也变得很是消瘦,入了秋,晚上露水特别大,纵使他披了件灰色的小夹袄,还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舒燕琬虽然因许攸宁抛弃舒瑶的事生气,但看他这般模样,还算忍下怒气,劝他不用相送。 许常德自觉有愧于舒瑶,坚持不愿回去。 双方正在僵持之时,就见一辆吉普车开着灯疾驰而来,车门打开,许攸宁一跃而下,他本要将许瀛月拖拽下来,可当看到舒家人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时,瞬间停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眉头,想上前说点什么。 可这时,苏瑾将车门推开,脆生生地喊了一句,“攸宁,瀛月不下车!” 就是这一声清脆中带着娇嗔的声音,再次把舒家人惹毛,舒长尊侧身看向许常德,阔声说道:“许老先生,希望你能言而有信,明日,静候佳音!” 言罢,他一甩袖,携舒家一众人离开。 许常德未多看自己儿女一眼,转身也进了家门。 许攸宁撂下一句“爱下不下”甩袖跟随父亲而去。 许瀛月本想着借着父亲的威严,少受点骂,可现如今爹爹、哥哥都不搭理她,她继续在车里呆着也没意思,也不等苏瑾再劝自己,拉了拉裙摆,一跃跳下。 她小跑着进入正厅,却只看到许常德一个人,正满脸愤怒地坐在他那专属的圈椅上。 至于许攸宁,却压根看不到半点影子。 许瀛月赶紧拉着路过的佣人询问,一才知道,两人就因为舒家提出的要求发生了争吵,一赌气,许攸宁竟直接回房了。 许瀛月心想:这些年,不管父亲给哥哥安排怎样难以接受的事,他都未跟父亲发生过正面冲突,纵使几年前,他那么不喜欢吴璇颐,还是迫于父亲威严答应跟她交往,现如今,哥哥竟为了苏瑾跟父亲吵架。 可见,哥哥是多么在乎苏瑾啊。 许瀛月本想追问父亲到底答应了舒家什么条件,却见苏瑾正朝这边走来,赶紧停住话题,示意佣人先下去。 “嫂子,今天南平的事,先别告诉父亲,让我想一晚!”许瀛月拉住苏瑾的胳膊,娇滴滴地祈求道。 苏瑾没说话,只是点头答应一下,随后,她抬头扫视看了一下客厅,却没见到许攸宁,这时,许瀛月又说话了:“那你也劝劝我哥,让他先帮我隐瞒一下!千万不要让方琦知道!” 苏瑾拉着她的手,“放心,婚姻的事还得自己想明白!是继续还是离婚,我都尊重你!” 这话说到许瀛月心坎里,她瞬间又是热泪盈眶。 姑嫂两人又说了些悄悄话,方才各自回了屋。 苏瑾一回房间,就见许攸宁已经躺在地上。 她顾不得跟许攸宁言语,赶紧插上了房门,刚要去打开收音机,却见桌上已经摆好了纸,纸上记录了组织传递的情报。 她就知道许攸宁没跟许常德讨论在彼岸花抓奸邹南平的事,是为了早点回来听取收音机传递的情况。 于是苏瑾赶紧拿出密码本,对照着翻译出情报:搭救飞鹰,找出内奸。 她拿着破译好的情报到许攸宁面前,没说话,只是朝着他扬了一下,“许攸宁同志,我向你提出严重批评,若不是你一再阻拦,我们此时已经与飞鹰同志顺利接头!早已开始锄奸工作,而不是坐在这里毫无头绪!” 许攸宁斜眼扫了一下情报,反问道:“你怎知这个‘飞鹰’就是彼岸花带走的那个长袍男!” 苏瑾差点被这话气疯。 她咬着牙,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划了一根火柴,用自己保持住最后的冷静将破译的情报烧掉。 “许攸宁,你还是在怀疑张鹰的身份嘛!他都已经被抓了!” 许攸宁没受她的影响,“被抓又怎样?” “你……没法合作下去了,我明天就像组织打报告,终止跟你的搭档关系!”苏瑾气奋不已,“许攸宁,你什么态度,什么叫被抓又怎样?事情的严重性我难得没跟你……” 苏瑾还没把“讲清楚”三个字说出口,许攸宁就强行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那指认着张鹰是小偷的赵二,是东北人!” 第175章花言巧语 “……”苏瑾一下子卡了壳,即便许攸宁没把话挑明,她也知道他表达的是什么。 但她依旧不愿放弃自己的判断:“就算那个赵二跟四号包厢的东北人都是孙国权的人,也说明不了什么!组织刚刚传来的情报,已经给我们下达了搭救飞鹰的任务?这还有错?” 为避免被人听去,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搭救飞鹰是没错,但我们没法确定那个叫张鹰的就是真正的‘飞鹰’!”许攸宁说着,就翻了个身,背对着苏瑾:“天色已经不早,早点休息,明天我会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苏瑾还想发表什么,但又觉得许攸宁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便不在说什么,转身去关了灯,重新回到床边。 她突然想起许瀛月跟邹南平的事,于是小声追问道:“你妹妹那事,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苏瑾一下子恼了,声调不由地提告了几分:“什么叫你家的事不用我操心,我现在也是许家的人!” 黑暗里,传来许攸宁的一声冷笑:“苏瑾,你给我记着,我随时可以奉献出自己的生命牺,但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伤害你的家人! “许攸宁,你什么意思!”苏瑾暴怒。 “需要我说的更清楚嘛?”许攸宁依旧背对着她,“你为什么出现在休息室那?又为什么打开了那扇房门?” “原来是为了这个,许攸宁,我的确是去偷听舒瑶跟沈涵飞的对话,但当时的情况,除了开那扇门我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许攸宁再次冷笑一声,作为一名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共产党员,岂会不知怎么处理当下的情况?不过就是为最大化的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才把邹南平推到了前面。 许攸宁能明白苏瑾这么做是为了不暴露自己,但她却忽略了另一件事,邹南平的丑事一公之于众,在短时间里,肯定会有很多人关注许家。 关注许家,就等于关注他们两人。 越容易被人发现他们的异常。 都说“关心则乱”,果真如此,苏瑾越想快点铲除叛徒,越容易露出破绽。 这样不好! 苏瑾见许攸宁就这样背对着她,也不说话,当下更是来气,抬腿踢了一下他的后背,最后带着情绪躺下。 窗外,许瀛月远远地站着。 她本是想再确定哥哥不要把邹南平的事说出来,刚从长廊上下来,就看到哥哥房间的灯熄灭了。 暗道,哥嫂指定是躺下休息了,正要离开,隐约中却听到争吵声,再仔细一听,两人聊得竟是彼岸花的事,好似哥哥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打开那扇门。 毕竟因隔着一段距离,许瀛月听得不是很真切,更无法确定两人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事在争吵。 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哥嫂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她相信中的那么好。 许瀛月没有打扰他们,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 …… 彼岸花里。 刚回到巡捕房的沈涵飞就给舒瑶打来了电话。 纵使舞厅里喧闹吵燥,依旧能听出他清朗的声音清朗,听起来精神不错:“舒瑶,您的那位客人已经离开巡捕房了!” 舒瑶抬头看了看吧台墙上的时间,时针刚刚指向十点钟,长袍男在巡捕房只待了不到两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连最基本的流程都走不完。 舒瑶于是直接问道:“是孙国权的人把他保释出去了吧!” 被舒瑶一下子戳中真相,沈涵飞有些意外,“原来你早就知道他是孙国权的人了?经调查,那个赵二也是他的人估计这又是他们在彼岸花演得一出戏!” 沈涵飞说着,语气也变得慎重起来:“最近这段时间你要格外注意!” 在他看来,这次赵二跟张鹰闹出的这事,跟以前孙国权安排手下来闹事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破坏彼岸花的名声。 “嗯,我知道!”舒瑶淡淡地说道。 她已经可以料想到,接下来沪上指定会传出关于彼岸花不安全、舞客平白无故被巡捕房待走的传言,而且,邹南平偷腥又被许瀛月捉了个正着,两件事撞到一起,势必会引发舞客的恐慌,人言可畏,接下来彼岸花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哎……”舒瑶长叹一口气,多想无益,她快速收回自己的思绪,对着电话里的沈涵飞道:“刚刚的事,谢谢你跟静姝了!” “客气!”想起在彼岸花发生的事,沈涵飞不由地有些懊恼,他压根还没向舒瑶问起许攸宁娶妻的事,就被许瀛月给打断了,他很想在电话里追问几句,但话窜到门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变成了“这个”、“那个”的吞吐。 却听话筒里,又传来舒瑶的声音:“我明天中午想请静姝喝咖啡,你看看她有时间吗?” “喝咖啡啊,还是不用了……”沈涵飞本想替张静姝拒绝,但又意识到,或许张静姝可以趁机好好安慰一下舒瑶,于是赶紧改嘴道:“好啊,明天我让她来找你!” “那明天中午十一点,万德咖啡馆见面!” 舒瑶说着,就挂掉了电话。 随后,她仰脸看向二楼的包厢,此时,那里空荡荡的,四号包厢里的那伙东北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舒瑶皱着眉头没想,若张鹰跟赵二都是孙国权的人,那这些东北人呢? 也是孙国权安排的吗? 若不是,他们来彼岸花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会跟张鹰、赵二有关吗? 舒瑶百思不得其解,隐约中,她感觉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 翌日。 邹南平独自一人来到了许家,他没敢进门,而是用一提稻花香的糕点收买了看门人。 看门人没声张,便让他悄悄地进了许家。 他轻车熟路地直奔许瀛月卧房。 许瀛月还是以为下人来给送洗脸水,打开门,一看是邹南平,作势就要关门。 邹南平眼疾手快,一下子用脚堵住了门,强行挤了进来,并反锁了门。 “你来做什么?就你一人嘛?你爹你娘呢!”许瀛月气鼓鼓地坐在床上,背对着邹南平质问道。 他嬉皮笑脸地坐在许瀛月身旁,并从身后搂住了她:“又没什么大事,我爹娘来做什么?” 邹南平语气谄媚,面露堆笑。 这一晚,他好好想了一下,最后拿定主意,不能跟许瀛月离婚,依着许攸宁现在的前途,若是离了,他在沪上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于是,偷腥被抓这事,他没跟家里任何人说,一早就赶紧来许家。 他也知道,许瀛月并不是多在乎自己,更知道昨天她那么狂躁,多半是多半是因为丢了面子。 许瀛月生性高傲,吃软不吃硬,若想挽救两人的婚姻,自己得姿态低一点,这个女人啊哄哄就没事了。 此时,他唯一憎恨地就是苏瑾。 这女人,明明已经看到我了,不帮着我瞒着也就罢了,面对许瀛月的误会也不知道指正,明摆着是想让我难堪啊。 邹南平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知道怎么哄许瀛月了。 “我知道你生气!”他抱着许瀛月,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亲爱的,你听我解释啊,昨天真的是个误会!” 许瀛月才不想听呢,“呸,误会能误会到床上!” “什么在床上!我对天发誓,真的是误会!”这下邹南平松开许瀛月,右手竖起四根手指,朝天发誓,随后开始娓娓道来:“昨晚,那瀚濡轩的小寡妇腰扭了,你说在彼岸花她又没个熟人,我便将她扶到了休息室,谁知,门外忽然喧哗起来,我一想,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是有嘴也说不清楚啊,便赶紧往外走,那知道,门忽然被打开了,嫂子突然站在门口……” “我一看是嫂子,便要上前解释,可她呢,竟把门给关上了,那休息室里又没个灯,黑灯瞎火地我就跟那小寡妇撞一起,拉扯之下,这衣服便皱了……在后面,你就推开门了!”邹南平吃定了许瀛月,边说边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若不是嫂子把门关上,你也不用误会舒瑶跟沈涵飞在里面,这下可好了,弄你丢了那么大的人!还被张静姝那个疯子打了一巴掌,可心疼死我了!” 他捧着许瀛月的脸,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许瀛月一想起昨天自己吃了那么大一亏,被邹南平这么一安慰,眼泪当下就落下来了。 她梨花带雨哭泣不止,突然,脑中莫名出现昨晚在哥哥窗外,听到哥哥责怪苏瑾,为什么会打开那个休息室的门。 许瀛月仰脸看着邹南平,“你刚刚说,是嫂子故意把你关在里面的!” 邹南平听她这么追问,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忙道:“可不是嘛!她若不大叫那声,你会误会!我跟那小寡妇是在里面,可什么也没做,谁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大叫!” 许瀛月抿抿嘴,突然对苏瑾厌恶起来,该死的,亏我把你当成亲嫂子,你竟这样暗算我,让我在舒瑶跟张静姝面前丢了那么大人,你竟还装好人来安慰我! 呸真恶心人! 许瀛月一扫对苏瑾的喜爱,心里默默地咒骂着。 第176章又遇故人 张静姝如约来到万德咖啡馆,却见舒瑶早已准时等在那里。 舒瑶专门打电话咨询了白零露和沈涵飞,知晓了张静姝喜欢吃的食物,所以一看她进来,便直接冲服务员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去准备了。 舒瑶向张静姝解释道:“维克托先生新上了几个菜品,我觉得不管是味道还是样式,都很不错,便擅作主张安排了!”说着,便把她点的菜指给张静姝看。 张静姝知道舒瑶做事周全,定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口味,微笑着表示不需要。 尽管来之前,不管是沈涵飞还是白零露,都一再叮嘱她,一定让她多劝劝舒瑶,张静姝却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 舒瑶是个要强的,纵使知道许攸宁昨天要来彼岸花,还依旧忙前忙后,她自己都假装毫不在乎,作为外人的自己,又何必故意提醒呢。 当然,张静姝心里也是在琢磨,舒瑶今天特意请自己,除了感谢昨晚的事,应该还有其他的吧! 咖啡很快端了上来。 舒瑶看着张静姝身前那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颇为哀怨道:“都说咖啡提神,我这几天,不喝几杯,竟睡不着,也不知是咖啡的事,还是我自己的原因,静姝,你尝尝!” 张静姝又是浅浅一笑,未说话,便端起咖啡小抿了一口,一股苦涩瞬间包围她的味蕾,她皱紧眉头,一下子明白舒瑶要表达的意思:她心里苦啊! 张静姝还挺喜欢喝咖啡的,依着她现在的忍耐度,大可以把苦咖啡咽下去,可她却伸手拿来纸张,全部吐了出来。 “咽不下去,可以吐出来的!” 这是她唯一能给舒瑶的建议。 舒瑶长叹了一口气,伸手端来张静姝刚刚喝过的咖啡,“哎,一口可以吐出来,若是把整杯都倒掉,还真舍不得!” 有彼岸花在,让她如何不想到许攸宁。 但她又不舍得就这样放弃彼岸花。 张静姝明白她的不舍,于是道:“你还记得‘丽都’吗?” 舒瑶点头。 她怎会忘记丽都啊,离开白家后,丽都承载了她所有对生活的热爱!只是可惜啊,一把火全烧没了! 张静姝娓娓道来:“其实当年,你若守着丽都不走,怕现在你跟丽都早已渣骨无存!” “香城早已被麻匪占领,就算丽都当年没有被烧,在那帮麻匪的折腾下,你也经营不下去!” 她说着,把那苦咖啡倒进一旁的垃圾桶,“这糟糕的、痛苦的回忆不剔除,你永远看不到明天的阳光……”张静姝抬头对视舒瑶,见她逃避地把头侧到一旁,眼神呆滞地看着窗外。 为让舒瑶提起精神,张静姝故意问道:“你知道,丽都的那把火是谁放的吗?” 她以为舒瑶会忙着追问,谁知,舒瑶却痴痴地说出了正确答案:“方思齐……” 张静姝错愕,许攸宁连这个都告诉她了,“没错,是方思齐放的火,连同你那个上蹿下跳的表姐!” 舒瑶扭过头,眼神透出一抹讶异,“什么?当年丽都那把火果真是方思齐放的?” 当年,在调查丽都起火原因时,方思齐突然离开了香城,当时舒瑶就怀疑与她有关,但大家都劝她不要再追问这事。 原来真的跟方思齐有关啊! 张静姝见舒瑶一脸惊讶,心里也嘀咕:咦?舒瑶不知道那把火是方思齐放的? 那刚刚,她说出方思齐的名字,是因为…… 张静姝赶紧侧脸也看向窗外,却见一个熟悉的潇洒身影正从窗外经过。 她也痴痴地说道:“方思齐?她怎么回沪上了!”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方思齐穿着长裤、白衬衣,足下蹬着一双黑色的马靴,头发收拢用发胶固定住,整个人一如既往地飒爽英姿。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赶紧揉了一下眼睛,真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是方思齐,你没看错!”舒瑶帮她确认。 张静姝感慨道:“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在沪上遇到她!” 舒瑶苦涩笑一下,“是好巧啊!” “她好像进彼岸花了!”张静姝紧随方思齐的移动,突然惊呼道:“她是来找你的?” “好像不是找我!” 服务员端来了舒瑶点的牛排,舒瑶拿起刀叉切一小块进嘴里,侧过脸,示意张静姝看向窗外,悠然道:“她到彼岸花,应该跟那位大小姐有关!” 张静姝惊愕了一下,当看到窗外的景象时,旋尔明白过来。 窗外,许瀛月正从一辆人力车上下来,付过钱后,急匆匆地冲进了彼岸花。 有许瀛月这个拎不清的,指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张静姝颇为担心,“你不回去看看吗?” “今天我就只忙一件事,那就是请你吃饭,其余的事一缕不管!”她抬抬手,把切好的牛排调换到张静姝面前。 看舒瑶这么淡然,张静姝知道没有再劝说的必要,她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牛排,在递向嘴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方昌翰的侄女、外甥女,都齐聚沪上了。 方思齐当年对许攸宁一片深情,现如今她表妹苏瑾却嫁给了许攸宁,不知她会做何感想! 彼岸花里。 大家正在为下午的营业做准备。 舒燕琬与舒长尊等几位长辈又去许家了。 彼岸花里就只有舒轻语一人在指挥着服务员忙碌。 突然,她的眼角里,出现了一道飒爽英姿的身影。 舒轻语轻轻扫了一眼,暗道是,这男子长得够清秀的,忙抬手示意小贾迎上去接待。 “您有定位子吗?”小贾边把人往彼岸花里引,并礼貌地询问。 “没有,我随便来看看的!” 怎么是个女声! 舒轻语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探出头来仔细打量着这位客人。 有些眼熟! 她本就是个喜欢八卦的,边琢磨着,边倒了一杯水,想借着递水的机会,打探一下这女子的背景。 却闻,舞厅门口传来许瀛月夸张地叫嚷声:“是思齐姐姐吗?” 思齐姐姐? 原来,许瀛月认识这人。 舒轻语当下翻了个大白眼,真不待见跟许家扯上半点关系的人。 她一转身,把给舒轻语倒的水塞给小贾,自己转身进了吧台里。 人虽然躲到一旁,可舒轻语这颗八卦的心却没落下,她站在吧台后,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许瀛月跟这位熟人的对话。 却说方思齐,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瀛月。 当下是又吃惊,又意外。 “许小姐,你怎么在这!” 她起身招呼许瀛月。 那许瀛月好似掉队的小狼崽重新看到组织一般,直接飞扑而来,“思齐姐姐,真是你啊!” 她抱住方思齐,竟呜呜大哭起来。 弄得方思齐一下子不知所措:“别哭,别哭,这是怎么了?” 她拿起帕子给许瀛月擦眼泪。 许瀛月依旧抱着方思齐:“思齐姐姐,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去南京休息了一段时间!”方思齐最不愿向故人提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被许攸宁强行调离香城后,方思齐便去了南京,这六年来,正好是政权最跌宕起伏的时候,其伯父方昌翰为确保自身地位,竟让她嫁给同为元老的闫东浩那多病的次子,她几经反抗,却依旧逃脱不了家族的安排。 去年姜外义夺权,闫东浩因曾反对他,被撤了实权,后闫家长子在兵变中死亡,闫东浩伤感之下大病不起,没几个月就西去,没多久,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丈夫也一命呜呼,继承闫家财产的长孙自然容不得她,便将她赶回了方家。 方昌翰念其是因自己才嫁入闫家的,对她这位侄女心中也有愧,前不久,便将其调回沪上,现任沪上特别联络员,专门负责与各租界领事馆打交道。 今天她去法国领事馆沟通中秋事宜,与领事夫人聊天时,说起在法租界的舞厅彼岸花。 经领事夫人介绍,这彼岸花乃是沪上第一家舞厅,其经营者更是让人佩服的中国女性。 这让她不由地想起了丽都,想起了舒瑶。 方思齐默默想着,若当年,她没有放那把火,现在指定是另一番景象。 于是,她很想来彼岸花看看,更想认识一下彼岸花的经营者。 一想起往事,方思齐的心便不由地一阵阵抽疼。 她深呼吸一下,将许瀛月从自己怀里推开,“许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这么伤心!” 此时的许瀛月慢慢止住了哭泣,她把手帕还给方思齐:“思齐姐姐,还不是你那位表妹害的!” 我表妹? 许瀛月这话直接把方思齐弄懵了,她家亲戚不少,三个姨妈、两个姑妈、两个舅舅,还有一位伯父,但这么亲戚的孩子几乎都比她年长,能称得上是表妹的,也就只有二姑妈家的苏瑾。 可是苏瑾跟许瀛月?方思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两人会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表妹,可是苏瑾?”方思齐对视着许瀛月,试探地问道。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一听到苏瑾的名字,许瀛月当下就怒了。 第177章确定身份 许瀛月寻思着反正昨天的事就发生在彼岸花。 舞厅里所有的服务员都在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她提高嗓门,把自己对苏瑾的不满一股脑得都说了出来。 “都是一家人,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帮我瞒着也就罢了,还故意让我出丑,我跟南平离了婚,对她有什么好处,思齐姐姐,你说,有她这么当嫂子的吗?” 方思齐一头雾水,她抬手打断了许瀛月的喋喋不休,“许小姐,你说的嫂子,可是苏瑾?” “就是她,我哥真是瞎了眼,怎娶了她这么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 这一瞬间,方思齐就感觉自己的脑子“轰”得炸开了,许攸宁娶了苏瑾! 不可能! 她的心在一瞬间揪成了一团,她来沪上就职时去大伯家拜访时,倒是听大伯母说起苏瑾结婚的事,据说大伯还是媒。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苏瑾要嫁的人会是许攸宁! 方思齐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为避免出错,她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说,许司令跟我表妹结婚了?” 许瀛月点头,“思齐姐姐,你不知道吗?” 方思齐摇头。 心如刀割! 愤愤难平! 凭什么同是大伯的亲戚,苏瑾就能嫁给许攸宁,她却嫁给那个病秧子! 方思齐满腹的不甘。 她气愤难平,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恨不得把苏瑾揪过来,质问她给大伯挂了什么黄汤,竟给找了许攸宁这么个如意郎君。 但很快,她意识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许攸宁娶了苏瑾,舒瑶怎么办? 舒瑶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大丫鬟,作为秋仁甫长女的她,与许攸宁还算是门当户对啊。 方思齐清楚许攸宁的性情,更知道他对舒瑶用情,怎会不娶舒瑶,改娶苏瑾了呢! 她迫不及待地问:“那舒瑶呢?她在哪?还在沪上吗?” “舒瑶?这彼岸花就是她开的啊!她啊,也就只能领着一帮舞女卖卖骚,也没多大能耐!”许瀛月说着,脸上又露出不加掩饰地鄙视。 法领事夫人嘴里那位女强人就是舒瑶! 方思齐多少有些震惊,但很快恢复平静,舒瑶的能力她早就领教过。 可她越是肯定舒瑶,又是不能许攸宁为什么抛弃舒瑶,跟苏瑾结婚, “思齐姐姐,你要是能做我嫂子,该多好啊!”许瀛月再次抱住方琦,其实不管舒瑶还是苏瑾,她都不满意,“当年你要是不走,哪有舒瑶那贱人什么事啊!” 但这时的方思齐,却对舒瑶早已没了当年的恨,若当年她不动害舒瑶的念头,也不会离开香城,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自作孽不可活,对于舒瑶,她只有满满的愧疚。 而对于许攸宁,她也没了当年的爱。 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强求不来。 可他真的属于苏瑾吗? 方思齐不信! “许小姐,今天我还有工作要忙,实在不方便去府上拜访,劳烦您替我向您父亲通禀一声,明天我将去拜访,不知可否!”方思齐将许瀛月从自己身上推开,很慎重地说。 许瀛月一听方思齐要去自己家,当即大喜,“好,我一定转告我父亲!” “时间已经不再了,我还要去美租界!”方思齐站起身,朝许瀛月微微欠了欠身,“那我们明天见!” 说完,她便转身朝门口而去,当路过吧台时,却又停下了脚步,冲着躲在里面一直竖着八卦小耳朵的舒轻语道:“劳您跟舒瑶说声,我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舒轻语顿时有种偷东西被抓的感觉,“噌”得站起身来,可方思齐却早已经迤迤然离开了舞厅。 舒瑶跟张静姝依旧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上。 两人细嚼慢咽地吃着牛排。 见方思齐一人缓缓地从彼岸花走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眼看着她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后,她们又低下头,继续吃着自己的牛排,宛如方思齐没有来过一般。 许瀛月回到家时,舒家人还没有走。 听守门人说,舒家人又好生闹了一顿,气得老爷都差点吐血。 许瀛月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作势便要冲上去跟舒家人理论。 许攸宁却从走廊出来,厉声呵斥道:“你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干净,就别瞎掺和了!”他朝门外看去,没见到邹南平的身影,再次质问道:“邹南平呢!不是让他来一趟吗?人呢!” 许瀛月赌气,“你不让我管你的事,我也不让你管我的事!” 许攸宁当即就给了她一巴掌,“长兄如父,我竟管不得你!” 许瀛月越发来气,她捂着鼓起来的腮帮子,“你若想管就先管好你妻子,明明啥事没有,她心里藏脓不嫌龌龊,被她那一推门,竟要闹得我离婚!” 许攸宁一听,立刻明白许瀛月也意识到苏瑾昨晚不该开那扇门。 但他也知道自己妹妹不是个聪明人,猜出肯定是邹南平在里面捣鬼了。 “若邹南平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在舞池跳舞,也闹不出那种龌龊事,自己是肉包子,就别怪狗跟着!马上给他打电话,想继续过还是想离婚,让他来说清楚!”许攸宁对妹妹下了最后通牒。 “谁要离婚了,就算你跟苏瑾离婚,我都不会离!”许瀛月却压根不接受的命令,她捂着脸颊冲出门外,小跑下台阶,直接坐到了门前的人力车里。 车夫问清楚目的地,刚要起步,许瀛月突然想起了方思齐,她扭头冲着门里的许攸宁道:“明天方思齐要来,我看她做我嫂嫂可比苏瑾好多了!” 许攸宁闻言,忙要追出来询问详情,可那车夫早已经拉着许瀛月飞奔离去。 自打方思齐离开香城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若但说她跟自己的关系,许攸宁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她毕竟是苏瑾从小到大的表姐啊。 这个比自己还了解苏瑾的人,会发现苏瑾身上的破绽吗? 苏瑾于两个小时后,回到了许家。 她今天离开许家,首先就去调查了“张鹰”的去向,经查张鹰被孙国权的人保释带走了。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孙国权为什么要保释张鹰,是因为他本就是自己人,还因为他原本就是孙国权要抓的人。 于是苏瑾不得不借着自己舅舅方昌翰的名讳,去拜访了孙国权,却未能获取到任何跟“张鹰”有关的线索,离开前,孙国权倒是不明不白地来了一句:“亲戚之间多走动一点才好!” 回到房间,许攸宁已经等在房间里。 他靠在床上,忧心忡忡的。 苏瑾暗道看来,他今天的调查也不顺利。 今天两人兵分两路,苏瑾去调查“张鹰”的现状,许攸宁从组织提供的“飞鹰”身份入手,只要两人调查出的线索能对上,便确定张鹰的身份展开营救。 苏瑾故意打开了窗户,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下人,便转回身想安慰许攸宁:“别难过,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许攸宁听到她这劝慰道话,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用一步一步来了,被孙国权带走的那个张鹰不是‘飞鹰’!” 苏瑾一愣,明白许攸宁定是调查到重要线索了,“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因为‘飞鹰’是女的!” “不可能!”苏瑾脱口否认。 但她深知许攸宁不会信口胡诌,于是赶紧平复心情,“你找到证据了!” 许攸宁低声“嗯”了一句,把一纸团扔给了苏瑾。 苏瑾往前一步,接住纸团,小心翼翼地把纸团展开:“怎么是空白的!” “线索不是纸团里的内容,而是这纸团!” 苏瑾连忙把纸揉成纸团,却依旧未发现任何线索。 许攸宁开口解惑,“你仔细闻闻纸团的味道!” 苏瑾把纸团放在鼻下,惊呼道:“是香味!” 她终于明白许攸宁为什么说“飞鹰”是女的了。 今天,许攸宁也是从法租界的巡捕房开始调查的,他先是根据张鹰在巡捕房留下地址,找到了位于石榴街16号的公寓,果真发现这里有被便衣警察监视的痕迹。 随后根据这次接头的安排,“飞鹰”会在距离暂住地最近的电话亭的电话机下塞上纸团,若接头失败,他们则可以找到这个电话亭,根据电话机下塞上的纸团数量确定“飞鹰”出事的时间。 许攸宁以石榴街16号为中心,东南西北各自走了一遍,最后确定南大街旁的电话亭距离公寓最近,并从里面找到了“飞鹰”塞的纸团。 苏瑾握着这个纸团,久久不能平静,一想起昨晚在彼岸花的种种,她便后怕,万一不是许攸宁心思缜密,怕是现在他们跟“飞鹰”一样早已暴露身份。 “许攸宁同志,我向你道歉!”苏瑾慎重地朝许攸宁鞠了一躬。 许攸宁朝她点头表示不要放在心上:“我在电话机下就只有这一个纸团,说明‘飞鹰’刚来沪上第一天就被叛徒出卖被捕了!当下,我们需要确定‘飞鹰’被关押的位置,想办法接近,伺机营救!” 苏瑾点头表示认可。 意见一直分歧的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 但是,怎样才能确定‘飞鹰’被关押的地点呢? 这个问题,成为萦绕在两人心头的一团雾。 第178章再来彼岸花 两人沉默良久,最后苏瑾道:“要不,明天咱们再去拜访一下孙国权,过些日子伯父给安排的职务后,少不了跟他打交道,我听说,你们族门里有一位姑奶奶的女儿是他的姨太太,算起来,你还得喊孙国权声姐夫,这么说来也是亲戚!” 在回来的路上,苏瑾便一直琢磨着,孙国权说的“亲戚家多走动”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层亲戚关系:“今天我去拜访他,他不痛不痒地说了句什么亲戚间要多走动,这是嫌弃你回沪上后没去拜访他呢!” 孙国权现在是沪上地地道道地“土皇帝”,他说一,没人敢说二,许攸宁回来后竟没去表示表示,日后若被他带着把柄,定少不了为难。 苏瑾嘀嘀咕咕说着,最后,她拍板决定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咱们就去拜访他那位姨太太,你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 许攸宁却摇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远近也是亲戚,有着这层关系,再去拜访孙国权便没有那么突兀,说不定,真能找到‘飞鹰’的线索!” “明天家里有贵客来!” “谁?” 许攸宁抬头看了一下苏瑾,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你表姐!” “哦!”苏瑾听成了是许攸宁表情,她答应一声便要去关窗户,已经入秋,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冻得她直打哆嗦,可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我表姐?”因为惊愕,音量也跟着增大,“方思齐啊!” 许攸宁看看窗外,示意苏瑾小声道,“没错就是她!她现在是租界特别联络员,我想,孙国权说亲戚多走动,应该指的是你跟方思齐!” 毕竟,比起自己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孙国权姨太太,苏瑾跟方思齐这对表姐妹关系更近一些。 “方思齐是特别联络员?” 苏瑾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我们以她做突破口,会更容易找到‘飞鹰’的线索!”许攸宁把自己的计划说给苏瑾,“她现在的身份需要每天与美法英等列强国强,连孙国权都会忌惮几分!若能为我们所用,在日后的工作中,我们也多一份保障!” “可是……” 可是我跟方思齐的感情并不好。 窗外,传来匆匆的跑步声,打断了苏瑾要说出口的话。 她赶紧抬头朝看去,却见管家沿着走廊跑来。 因窗户是打开的,管家一下子就看到屋里的两人。 他停下脚步,远远地喊道:“少爷,有您电话!” 许攸宁推门出来,朗声问:“舒家人走了吗?” 管家摇摇头。 电话机在客厅,他若去接电话,势必会与舒家人见面, 舒家人在讨要公道上,很有自己的一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想当年秋家老太多强的战斗力,都抵不住舒家人的轮番轰炸,经常一听说舒家人来了,都假装病重卧床。 他怕自己一出现,便被舒家人围攻。 自己若是出现,定会成为被围攻的对象,父亲是个爱面子的人,为让舒家人满意,定会当众做出惩罚,到时怕连家门都出不去。 许攸宁转身又回了房间,并对苏瑾道:“你去接!” 苏瑾明白他的担心,答应应声,便随管家去往客厅。 舒家人果真还在。 听说电话是找许攸宁的,大家已经不再争执,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方向,舒长尊更是端起茶水,做好了人一进来,他就灌夫骂座进行攻击。 但是苏瑾的出现,让他们的准备变得徒劳。 许、舒两家的矛盾,断没有牵扯一女孩子的必要。 苏瑾站在门口,立刻洞察出厅里气氛的凝重。 她赶紧朝着众人盈盈施礼,随后,便直奔电话机,在听完电话那端人说的话,挂掉电话,又依次行礼,随后,便疾步快速离开。 她一溜小跑直奔回许攸宁房间。 进门后,又是先扫视一圈四周。 压下声音在许攸宁耳边道:“好消息,查到‘飞鹰’关押的地点了!” 许攸宁一愣,刚刚的电话竟是上级打来的。 “怎么说的!” “他说,‘飞鹰’被孙国权关押在自己府上!”苏瑾把电话里的内容告诉许攸宁。 心中更是感慨道,庆幸调查到“飞鹰”是女的,否则就算他们进入孙家也找不到一点头绪。 “还有呢?” “我们需要去彼岸花拿孙国权家的平面图,以及门卫部署!” 苏瑾就拿眼睛斜看了一眼许攸宁,彼岸花是沪上地下组织的据点之一,总少不了跟舒瑶接触,真为他了。 但见许攸宁面上平静如初,便继续说道:“我们今晚拿到平面图,明天去拜访孙国权,若一切顺利的话,会尽快开展营救行动!” 她微微一停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地笑容,“如此说来,我们明天不能跟方思齐见面了!” 鬼才知道,她有多害怕见到方思齐。 当年,舅舅要方思齐嫁给闫东浩那个病秧子儿子时,她曾来求过自己,作为家族里唯一两个适龄青年,若方思齐不嫁,那要嫁人的就会变成她,当时的苏瑾刚刚接下组织安排的任务,身上肩负的重担不允许她这么做。 于是她拒绝了为方思齐求情。 可想而知,方思齐会多恨她。 许攸宁自然不知苏瑾跟方思齐曾有过这种事,:“我与方思齐曾在香城共事,她已提出拜访,我们若是不见倒显得生份了!” 当然,这也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方思齐当年是因为纵火被自己写申请调走的,听说后来她过得并不容易。 方思齐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所以许攸宁特别担心,若他们躲着不见面,方思齐再会绊子,毕竟,现在的她位高权重,稍微用点手段,就可能制造天大的麻烦。 与其放任不管,到时徒增烦恼,倒不如,尽可能的维持好关系。 若日后能为他们所用这样最好,就算不能的话,也不见得彻底变成仇人,毕竟,在纵火这事上,他一直给方思齐留着面子呢。 但苏瑾对跟方思齐见面却露出为难:“其实,我跟方思齐的感情,并没有多好!” 许攸宁一听,难怪,你不想跟她见面。 但他着实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许攸宁从床上起来:“我们可以把跟方思齐的见面时间改在今晚,至于地点,就选择彼岸花,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可……”苏瑾还想拒绝,却不知说什么。 中午时分,方思齐在食堂吃完饭,便回到了位于沪上临时政府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就跟孙国权的楼上楼下,平日里孙国权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这里却冷冷清清,绝大多数情况下,办公室里就只有她跟她的秘书。 徐秘书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平时带着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 因没多少人来,索性方思齐就把这当成了住所。 外间用来办公,里间用来生活,床、铺、柜、梳妆台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一个小阳台,可用来晒衣服。 天晴时,阳台上挂满了各式的衣服,有失政府大楼的严肃,孙国权对后勤部长屡次提出批评,但若要方思齐搬走,还得另行找公寓,又得多一笔开销,加之,自从方思齐成为租界特别联络员后,各列强国领事跟沪上临时政府的关系融洽了许家。 孙国权也默认了方思齐住在这。 方思齐先小憩了一会儿,简单冲了个澡,换了一身洋装,整理一下妆容,收拾妥当打算去见舒瑶。 离开之前,她对坐在办公室门口的秘书道:“徐秘书,我下午去彼岸花见一位故友!若有重要事情可去那里找我!” 徐秘书点头表示明白。 方思齐刚要推门走出去,秘书台上的电话电话响了,她听到徐秘书说:“找我们方联络员?” 方思齐赶紧摆摆手示意秘书不要声张。 “奥,她刚出去了,请问您贵姓,有什么事吗?”徐秘书问,“奥,奥,好的,我会转告她!” 徐秘书挂下电话,“方联络员,是一位自称苏女士的人打来的电话,她约您今晚在彼岸花见面!” 姓苏的人,除了苏瑾也没别人了! 敢约我在彼岸花见面,她还真是大胆! “好,我知道了!” 方思齐点头表示知道了,便直奔彼岸花而去。 因换了衣服跟着装,当她又一次站在彼岸花门口时,舒轻语正在接电话,许家打来电话,要再订一个包厢,舒轻语本不想接待,但这几天生意着实有些消停,“好了,三号包厢,给你们留着!” 她在预约本上匆匆记录了一下,抬头见一穿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便让小贾去迎接。 “请问舒瑶在吗?” 这声音,有些耳熟,舒轻语抬头方才意识到来的是方思齐。 她赶紧去把方思齐来的事告诉舒瑶。 张静姝还没有走,正坐在舒瑶休息室里,听到舒轻语的通报,她感慨道:“她还是那么大胆,若换成我,我肯定没勇气再来找你!” “只要自身足够强大,也不存在什么勇气不勇气!”现如今方思齐是租界特别联络员,自己的彼岸花若想有什么发展,倒是少不了要跟她打交道。 舒轻语听到这两人的对话,眨巴一下八卦的大眼睛,立刻确定她们跟方思齐之间曾发生过什么。 “这个方思齐,是不是当年许攸宁身边的那个?”舒轻语插话。 呕吼,有点意思了! 第179章来吧 舒瑶起身,要去见方思齐。 她回头看向张静姝:“你也一起吧!” 张静姝摇摇头,表示自己先不露面了。 毕竟当年方思齐纵火之所以败露,还是因为自己的多言,见面多少有些尴尬。 “过会我从后门走!”张静姝说出自己的打算,便目送她与舒轻语赶往舞厅。 舒瑶刚到吧台,就意识到,本该热闹起来的舞厅,竟然冷冷清清的,除去方思齐,也就只有一两位老主顾正在雅座里闲聊,没点饮料,也没点舞女。 对于生意的萧条,舒瑶倒是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料到会这般冷清。 非但如此,原本应该坐满舞女的房间里,只有几个姿色平庸刚入门的舞女,舞厅里的几个台柱子全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舒瑶问身后的舒轻语。 “能怎么回事,都跑了呗!”舒轻语长叹一声,“这几天接二连三有人闹事,昨晚又是有人被巡捕房带走,嘴上说,害怕莫名其妙被打,其实都去‘红人坊’了!” 在她说话时,那两位老主顾竟然也起身离开了。 小贾赶紧上前婉言想留,但一直跟到舞厅门口,也没把人留住。 如此一来,偌大的舞厅里就只剩下方思齐一个人了。 舒瑶长叹一口气,事情看起来比自己想想的还要糟糕。 她正想着呢,就看到糕点师傅带着小徒弟从后厨走来,他们没穿工作服,手上还拿着行李,舒瑶扫一眼,便知他们要做什么。 舒轻语当下就恼火了,“瞧吧,这对师徒也要去‘红人坊’,当年他们流落街头差点被饿死,还是表妹你把他们救回来的,现如今彼岸华落难了,竟要甩手走人,良心让狗吃了!” 她说着,就要上前阻拦。 舒瑶拽住她,示意她不要动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若真想走,咱们也强留不住,去,给他们结算一下工资!” 舒轻语心里是不痛快,嘟嘟囔囔地又骂了几句,便去给糕点师傅们结清工资了。 舒瑶又扫视一圈舞厅,示意小贾把所有灯都打开。 小贾颇为不解,连个客人都没有,干增加支出,浪费电,但看舒瑶态度坚决,他也没还嘴,顺从地按照舒瑶的吩咐去做。 舒瑶这才缓步走向方思齐。 “看起来生意不是很理想啊!”舒瑶刚一落座,方思齐便直接开口,“都说沪上是大城市,但看‘彼岸花’的状况,竟不如‘丽都’!” 舒瑶道:“世道兵荒马乱,能保存性命已是幸运,也不奢望能大红大紫、大富大贵!彼岸花已经开了五六年,莫说跟丽都想比,就是放眼整个沪上,能比他开得久的也就只有那几家老字号,已算是长寿了!就算最后彻底经营不下去,平心而论,我也该满足了!” 方思齐警醒,心里暗道,舒瑶果真还是舒瑶,说话绵里藏针,瞧瞧,这不声不响中竟把彼岸花跟那些老字号做了比较! “你还真想得开!难怪那许攸宁娶了旁人你还能坐得住!”方思齐笑道。 “不过我要是你啊,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松手,丽都开业一个月,就我毁了,彼岸花还没开业,他就去了前线!你都没来得急跟许攸宁跳过舞吧!他就做了别人的夫君,你等了他这么多年,甘心嘛!” 舒瑶笑一下,“不甘心又如何?他身边已有佳人相伴,我又怎强人所难!” “舒瑶,你若想得到的东西岂会得不到!若说以前,你是白家的丫鬟,无力去争夺,可你现在是秋仁甫的女儿,彼岸花的老板,你就忍心把许攸宁放走!”方思齐竟莫名恼了,她激动地质问舒瑶。 舒瑶笑一下,“方小姐,你与苏瑾小姐怎么说都是表姐妹,就这么不见得她婚姻幸福吗?” “你一定以为我是因为得不到许攸宁才胡言乱语是不?”方思齐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站了起来,她握住舒瑶的肩膀,不停地摇晃:“我告诉你,不是的,许攸宁压根不喜欢苏瑾,苏瑾也另有心上人,他们的结合是政治联姻,谁都不会幸福的!许攸宁是你的,舒瑶,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方思齐本就军人出身,她的掌力比一般的女子要大很多,被她这一摇晃,舒瑶感觉中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方思齐,我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跟许攸宁直接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了!也不想跟她有关系……小贾,送方小姐出去!” 舒瑶是想着跟方思齐保持良好的关系,但现如今她说话疯疯癫癫的,压根不能正常交流,她也只得喊人来将她送出去。 “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是不?好,过会儿我就证明给你看!”方思齐撂下这话,松开舒瑶的肩膀,竟直奔二楼而去。 小贾赶紧拦住她,“方小姐,你不可以随便上前!” “有什么不可以的,许攸宁定了三号包厢,请得就是我!”她推开小贾,直接进了三号包厢。 舒瑶扶着桌子,大口喘着气,此时,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许攸宁今晚又要来? “表姐,三号包厢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休息过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向舒轻语确定方思齐说的是不是真的。 舒轻语捧着预约簿小跑而来,“许攸宁的确打电话来,预约了三号包厢,说是在这约了什么客人!”她将预约簿递向舒瑶,并小声嘟囔道:“这也是唯一预定的客人!” 舒瑶暴怒。 许攸宁,你到底几个意思! 你娶你的妻,你过你的生活,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舒瑶的忍耐度彻底饱和,她不想跟许攸宁再有什么瓜葛,既然今晚你还要来彼岸花,那我亲自一次弄个明白:“舅舅们去许家回来了吗?” “没有回来,不,回来了!”舒轻语竟一下子给了两个答案。 “到底回来了没有!” 舒轻语指指门外,“刚回来了!” 却见门外,舒长尊、舒燕琬等人正迈步进来。 大家深情一如既往地凝重,舒长尊气鼓鼓地坐下,张口怒骂道:“言而无信的小人,明明已经答应登报道歉,却又出尔反尔,还就是怕被方昌翰知道,他这位外甥女婿是个现代版的陈世美!” 舒燕琬也哀怨地擦了擦眼泪,“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刀白莲拉着舒燕琬的手劝说,可劝着劝着,自己倒是哭起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得亏舒瑶没嫁进许家!” 她一抬头,见自己女儿在眼前,又想起舒轻语莫名其妙做了小的事,眼泪被彻底止不住了。 见亲人们都为自己的事发愁,舒瑶甚是自责。 她从门口退回来,站在舒长尊面前,“舅舅、舅妈,母亲,你们不要为我的事忙碌了,终究是没有缘分,强求不得!纵使许家能给咱们个说法,也回不到六年前,我跟许攸宁的恩恩怨怨,今晚我会亲自了结,大家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可在舒长尊看来,娘舅大过天,更何况秋仁甫已经去世,舒瑶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绝不可能放任不管:“瑶瑶,你放心,大舅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舒长尊还想说些劝慰舒瑶的话,却被舒燕琬接去了话题,“哥哥,瑶瑶说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咱们就先依着她吧!” 舒燕琬说话微微蹙起眉,她若没听错的话,舒瑶刚刚是“今晚”她会亲自了结,这么说,许攸宁今晚要来。 那若是来,可不能再发生昨晚的事。 舒燕琬以女儿为骄傲,不想让许攸宁看彼岸花的笑话。 她站起来,作势就要招呼着刀白莲去忙碌。 却听舒瑶道:“母亲,你跟大舅妈先回家吧!有小贾他们在,忙得过来……” “怎么能忙得过来呢!”舒燕琬推辞,但随着舒瑶往舞池里这么一指,她明白怎么回事。 平时这个时间,舞池里早该有舞客了,今日却空荡荡的见不得半个人影。 舞厅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嗯,好,我们回家,天渐渐冷了,也该做做厚衣服了!” 在舒燕琬等人离开后不久,许攸宁跟苏瑾便来到了彼岸花。 苏瑾挽着许攸宁的胳膊,依旧是那副让人羡慕的伉俪情深。 可当两人迈步进入舞厅时,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舞池里空荡荡的,几个舞女坐在吧台位置,全然看不到一位客人。 苏瑾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紧紧地抓着许攸宁的胳膊,“我们暴露了吗?” 许攸宁快速扫视着整个舞厅,舒轻语一如昨日仇视着他们,小贾在吧台后忙碌着,几位舞女在他们进门时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当发现自己身边有女伴后,都纷纷落寞地收回了眼神。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在正常。 于是他挽着苏瑾迈步往舞厅里走。 却分明感觉到苏瑾的抗拒。 经历了昨天假“飞鹰”的事,她不敢大意。 “放心,一切正常,连霓虹灯都一样亮!”为宽慰苏瑾,许攸宁伸出长长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便附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这么亮的灯,是藏不住人的!” 许攸宁说话时,滚动的霓虹灯正好把光线投到他们身上,那一刹那,他们便是整个舞厅的角度。 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方思齐从二楼俯视下来,见苏瑾缩在许攸宁臂弯里,脱口骂了句“不要脸!” 第180章被纠缠 说实话,若不是来取孙国权家的平面图跟防卫部署,苏瑾才不会约方思齐来彼岸花呢。 在她眼里,方思齐就是一疯子,尤其是在嫁给那个病秧子后,更加不可理喻。 站在三号包厢的门外,苏瑾的心情比昨晚接头时还要紧张,她不停地深呼吸着,直到确定情绪稍微缓和,方才示意许攸宁可以敲门进去了。 随着包厢里传来的应声,许攸宁推开了门。 方思齐竟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瞪着她。 苏瑾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再次嘀咕了一声神经病。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拿到情报,就立刻离开这里。 “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沪上!”她故作热情地问道。 方思齐不急于回答苏瑾的问题,而是直接看向许攸宁,她看着这个当年自己为之疯狂的男人,战事让他多了些沧桑,却一如六年前一样的气宇轩扬。 她以为他会像,得知自己是纵火犯后那样厌恶自己。 可许攸宁竟然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神态淡然,宛如是在跟一个新认识的普通朋友打招呼。 方思齐感动的眼里差点掉下来。 六年已过,物是人非,过往的一起果真都被岁月带走了。 爱好,恨好。 终究,她跟许攸宁的关系趋于了平淡。 方思齐深一吸一口气,将思绪拉回现实。 她把目光从许攸宁身上收回来,用不屑地语气回答苏瑾刚刚的问题,“这叫什么话,明明是我先回的沪上,应该是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才是!” 苏瑾道:“我们是前天晚上回到沪上的!” 她说话时,特意地挽着许攸宁的胳膊,并特意强调了是“我们”。 对于苏瑾的故意秀恩爱,方思齐嗤之以鼻,许攸宁跟舒瑶才是天生一对,你少在我面前演戏! 她挑衅道:“我来沪上已经快一个月了,你到沪上,怎么不告诉我,是在心虚什么吗?” “表姐说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是真的不知道您也回沪上罢了!这不,我一听说您也沪上,这不,赶紧主动约您!”她说着松开许攸宁,以女主人的姿态伸手要去方思齐落座,“还站着做什么,表姐,快坐!” 这话一出口,原本处于下风的苏瑾,她在向她显示主权:我才是今晚的女主人! 方思齐略显错愕,坐或者不坐,都有些狼狈! 这一环节,她暂时败了。 但让她服输,这是不可能的。 方思齐冷哼一声,甩胳膊回到座椅上,眼神朝楼下一撇,注意到彼岸花也终于迎来了今晚第一波客人,维克托先生带着他几位外国朋友而来,其中便有大胖子戴维。 不过看起来,戴维已经喝了不少酒,一进彼岸花就找了个雅座窝在那打起呼噜来。 因都是些外国客人,大家自然不敢怠慢,舒轻语更是着急地把舒瑶请了出来。 很快,舒瑶便出现在舞厅里,她热情地将维克托的这些朋友们往贵宾席上引,维克托却摆手表示,不用太过热情,他们自行娱乐便可。 虽然维克托这么说,但舒瑶仍不敢掉以轻心,彼岸花已经萧条成这样,难道维克托先生这么照顾自己的生意,她必须亲力亲为不能出半点问题。 看着舒瑶忙碌的身影,方思齐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见许攸宁的眼神也落在大厅里,虽然他面无表情,但看他目光的方向,正落在舒瑶身上。 再看苏瑾,正深情款款的看着许攸宁。 但虽说眼神含情,但方思齐总觉得她看许攸宁的目光里缺少了什么。 缺少什么呢? 方思齐想得入迷,突然,霓虹灯转动一下,灯光扫过包厢。 那黄灿灿的光芒像一道闪电一般击过她的脑海。 是闪亮! 苏瑾看许攸宁时眼里只有深情没有光芒,那不是相爱的人该有的模样! 苏瑾果真是在演戏! 哎,大伯撮合的婚姻,多半是为了他的政治立场,哪会顾忌她们这些女人们真正的婚姻。 但不管怎么说,许攸宁也比那个病秧子好很多。 更何况,她是踢走舒瑶,抢到的许攸宁! 就这样,她还不爱许攸宁! 不公平! 方思齐咬牙切齿道:“表妹约我来彼岸花,想必不知道这彼岸花跟许司令的渊源吧!” 她闪着明眸,用一种蔑视地眼神看着苏瑾,哼,不管是你回答知道,亦或者说不知道,你都输了。 苏瑾一时间竟有些不明白方思齐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抬头看向许攸宁,在得到他默许的回应后,道:“彼岸花的装饰是跟丽都一样,这点攸宁早就告诉我了!” 看着苏瑾平淡的回应,方思齐冷嗤一笑,哼,看吧,果真是装的。 哪个女人面对舒瑶这么一个性感尤物的存在,非但无动于衷,还主动送上门,就不怕许攸宁跟舒瑶旧情复燃:“原来表妹早就知道许司令跟舒瑶的事啊,你还真是大度,竟还能约我来彼岸花!” 苏瑾的嘴角抖了抖,终于明白方思齐真正的目的: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想提舒瑶啊! 她果真记的当年自己对她的见“死”不救! “这与大度不大度无关,放眼整个沪上,能配得起表姐身份的娱乐场所都在租界,也就唯有这彼岸花还与咱们中国人有些关联!”苏瑾抿嘴笑笑,“表姐想喝点什么……服务员!” 她冲着门外喊道。 但话音在落下后很久,依然没人回应。 方思齐笑话道:“表姐高估你在彼岸花的地位了,可人家却没把你当回事啊,许司令,你说呢!” 许攸宁一直在默默聆听着两人的针锋相对,他终于知道苏瑾为什么不想见方思齐。 两人的关系,真的不像一般表姐妹那么亲密。 但他不想卷入两人的私人战争。 他要去忙正事,去拿孙国权家的平面图跟守卫图了。 于是许攸宁道“估计服务员都在接到那些法国客人,我出去看一下!你们姐妹好久不见,多聊一会儿!” 说完,他跟苏瑾眼神对视一下,便退了出去。 许攸宁这一离开,方思齐更是窃喜,她见过许攸宁对一个人好的样子,才不会把他爱的女人扔下去自己去忙,当年他为舒瑶不惜去做亏本的生意,那才是真的爱! 苏瑾不爱许攸宁,许攸宁也不爱苏瑾! 那干嘛还在相互浪费时间呢! 想起自己对舒瑶的愧疚,方思齐决定为她做点什么,至少得让她明白,许攸宁没有抛弃她! 他跟苏瑾结婚是有苦衷的! 就正如当年自己不得不嫁给闫东浩那个病秧子儿子! 如此想来,方思齐竟有那么一点点同情许攸宁! 却说许攸宁,在离开包厢后,径直下了楼梯。 他要去找那天那个联络员拿情报。 许攸宁沿着楼梯到了一楼,那几个无所事事的舞女一下早就围了上来。 “先生跳舞吗?” “先生找我跳不!” 许攸宁摆手示意不需要。 他“突围”出舞女们的包围,径直走向站在吧台后小贾。 “你好,我们需要三杯橙汁!”站在吧台前,他礼貌地说道,回身指指二楼包厢位置,转回身时,在吧台上用手指敲了三下。 小贾微不可察还以微笑,表示明白:“先生稍等,我一会儿给您送上去!” 许攸宁表示可以,转身离去。 舞厅里今天客人寥寥,屈指可数,除去维克托带来的那几位朋友,也就只有三两个舞客伴随着悠缓的音乐偏偏起舞。 落寞的场面与舒瑶在信里描绘的美好相差甚远,远不及丽都营业时的火爆。 许攸宁心乱如麻,她知道舒瑶所有的心血倾在彼岸花里,自己非但没能给她半点真正的行动支持,还一遍遍地折磨着她的精神。 他曾在信里,一遍一遍地让她等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要等他回来,两人共舞一曲。 现在,他回来了。 却不能兑现诺言。 他甚至在怀疑,彼岸花能不能撑到他可以毫无顾忌跟舒瑶共舞一曲的那天。 顷刻间,他整个胸前被内疚跟心疼充满。 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法国人疾步从他身边经过,恨恨地撞在他的肩膀,却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反倒野蛮地把他推开,骂咧咧地继续疾步离去。 许攸宁揉搓一下胳膊。 恨透了这些在中国土地上作威作福的外国人,总有一天,要把这些强盗赶出中国。 他默默想着,刚要迈步上楼,刚刚那个法国人的叫嚷声却窜进了他的耳朵。 他听到那法国人说。 “喂,秋小姐,不要走嘛,咱们跳一支舞嘛!” “对不起,库里先生,我身体不是很舒服,我为您介绍我们舞厅舞技最好的舞女!” “不,不,我就想邀请您跳舞,听说自打彼岸花成立,秋小姐能未跟任何人跳过舞,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这个叫库里的法国人在纠缠舒瑶。 舒瑶努力保持着微笑:“小女舞技欠佳,怕踩着库里先生!”她说着,招招手,示意距离她最近的那位舞女上来。 “库里先生,让我来陪您吧……”舞女娇滴滴地上前,并要来挽库里的胳膊,还没得碰到他的衣服,却听“啪”的一声巴掌响。 紧接着就听到那舞女惨叫了一声。 第181章我不要跟你跳舞 “滚!”库里步子不稳,在扇舞女那巴掌时,自己也差点摔倒,他一把将舞女推到一旁,再一伸手,就抓住了舒瑶的手腕,“别惹我!” 他拽着舒瑶,摇摇晃晃地往舞池里走。 维克托正在跟一位朋友聊天,就看到醉汉库里拽着什么东西往舞池里跑,他定睛一看,认出是舒瑶,赶紧上前,“库里,你这是做什么?” 他弯下身子,将舒瑶从库里手里拽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秋小姐!” “什么秋小姐,不过是个舞女,我邀她跳舞是给她面子!”库里压根不给维克托面子,他长臂一挥,直接将维克托推到一旁。 眼看着维克托就要摔倒在地,舒瑶惊叫道:“维克托先生!” 小贾正端着果汁要去二楼,听到舒瑶的疾呼,情急之下,把果盘一扔,便上前扶维克托。 维克托是扶住了,果汁却一滴不漏地撒在了站在舞池边的许攸宁身上。 “非常感谢你,快去看看那位先生!”维克托向小贾表示感谢,便抬手示意他去帮许攸宁处理身上的赃物。 他并不认识许攸宁,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店里的客人。 “先生,真是太对不起了!”小贾小跑回吧台,拿来赶紧的帕子给许攸宁擦身上的橙汁。 他弯下身子,假装在整理被橙汁弄脏的衣角,却快速地把一纸团塞进了许攸宁的手里。 许攸宁顿时明白这纸团是什么。 他手往回一搂,直接把纸团收进了裤兜。 随后,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直接抬起头,却正好跟舒瑶的目光不期而遇。 舒瑶的目光带着疑惑。 许攸宁的心“咯噔”一下,他十分确定,小贾塞纸条给自己的动作,被舒瑶看去了。 他下意识地吞咽一下,对视着舒瑶的眸光,想上前做些解释,却终没勇气开口说话。 舒瑶将他这一系列心虚的表现收入眼里。 无数个疑问浮现心头。 许攸宁跟小贾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 刚刚小贾交给他的纸团又是什么? 她那原本沉入湖底冰冷的心,瞬时间像是飘在湖面的小舟,摇摆不定起来。 库里继续有恃无恐地朝维克托发泄着他的不满,“不过是个舞女,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彼岸花比墓地还要冷,我来邀请她跳舞那是给她面子!” 库里挥舞着胳膊,如同一头发怒的黑猩猩:“维克托!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给我个理由,告诉我,她为什么就不能陪我跳舞!” 维克托保持着他的优雅,耐心地向库里解释着:“中国有句老话,叫君子不成人之美,库里,你不可以这么粗俗!” “去他妈的中国老话!这里是法租界,少拿中国人那一套来糊弄我!你若给不出一个理由,今天就不是这女人陪我跳舞这么简单了!”库里脱口而骂。 维克托听出了这话里隐藏的其他含义,当下就出一身汗。 却闻身后传来一洪亮的声音:“她是我的舞伴!这个理由可以吗?” 维克托转身看去,见是刚刚被小贾泼了一身的那位先生,忙上前拉住了许攸宁,“这位先生,我替舒瑶感谢你的好意,但库里他……您还是先离开吧!” 说实话,许攸宁也见过不少外国人,让他喜欢的却没几个,护城河边的史密斯先生是一个,这位叫维克托的法国人是第二个。 他朝维克托鞠躬表示感谢。 “混账!胡言乱语的蛮夷人!这里是法租界,清国奴,远东猪滚!”库里继续咒骂。 许攸宁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就算是法租界,也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迟早会把你们都赶出中国的:“库里先生,我没有胡说,谁都知道早在六年前,你嘴里的这位秋小姐,就答应会把她在彼岸花的第一支舞留给我许攸宁!你若不信,可找你们领事及其夫人确认!” 舒瑶寄给他的信里,曾详细描述过彼岸花开业那天的情形:经刘汉卿介绍,特别邀请了法国驻沪领事馆大使及其夫人,两人对她一直在等自己归来的一片深情感动不已。 这下库里哑火了。 他并不敢惊动领事大使。 库里不在像刚刚那么嚣张,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嘴里嘟囔着彼岸花果真不好玩,眼睛却用力地记住许攸宁的模样。 被库里这么一闹,刚刚进入舞厅的几个老顾客,纷纷借故离开。 小贾跟舒轻语赶紧上前阻拦,刚追到门口,几道黑影呼啦啦地出现。 两人以为又是来闹事的,赶紧退进舞厅里,作势就要关门。 “老子又不是鬼,关门闭窗的这是想咋滴!”一个粗狂的声音透过黑幕传来。 随后,就见一帮穿着一身黑色绸缎衣服,交踩千层底,绑着裤腿的男人站在门口。 竟然,又是那些东北人! 刘茂插着胳膊站在最前面,一脸的凶神恶煞! 昨天没能顺利完成任务,还被孙国权打了一巴掌,刘茂心里甚为不甘,听说今天彼岸花很是萧条,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他便想着来闹腾一下,最好能趁机搅和着彼岸花彻底停业,也算是功劳一件。 “这是把老子当鬼了!”刘茂骂咧咧地进了彼岸花。 可往舞厅里这么一扫,当时就傻眼了。 舞厅里的确没多少客人! 可这为数不多的客人里,竟然绝大多数是外国人! 这要是真闹起来,伤了这些外国佬,那孙国权又得咧他一顿。 刘茂收起了刚刚的嚣张,冲着舒轻语嬉笑道:“嘿,我的意思是说彼岸花待客之道还是一如往常般热情!老妹,别愣那了,赶快给我安排,我这些弟兄今晚还要四号包厢!” 他说完,便带着自己那几个手下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维克托目送着刘茂上了二楼,他慢慢地移动,靠到了许攸宁身旁,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真的许攸宁?” 许攸宁讶异地朝维克托点点头。 再看那维克托,突然露出孩提般的微笑。 他先是拥抱住许攸宁,随后拉着他向他的朋友们介绍:“嗨,各位朋友们,记得我经常跟你们说起过那个可歌可泣地爱情故事嘛!这位,就是那去前线的战士,他在离开之前,偷偷装饰了彼岸花,并作为礼物送给了我们美丽的秋小姐!” “秋小姐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维克托将许攸宁拉到舒瑶面前:“秋小姐等这一天等了六年啊!” “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感人的一刻,让我们一起来见证他们的爱情吧!”维克托用他法国人的热情跟浪漫,迅速调动起现场的气氛。 “让我们来一起欣赏这支迟到了六年的舞蹈,换个温馨点的曲子!”维克托冲小贾喊道。 小贾应了一声,便去给乐队报信。 许攸宁怔怔地站在舒瑶面前,维克托这一系列的举动,把他供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似乎除了邀请舒瑶跳舞,他别无他法。 他犹豫着,纠结着,最后还是开了口:“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舒瑶表情有些木然,霓虹灯闪过,映在她如葡萄般闪亮的眸子里,没有人注意到舒瑶眸子里的血丝。 维克托和他那些热情的外国朋友们都在欢呼着。 在他们眼里,舒瑶与许攸宁这对被战争洗礼过、被时间煎熬过的恋人,终于相聚重逢! 但实际上,早在两天前,在他们重逢、相聚的时候,两人的爱情已经变成了过去。 “维克托先生,我跟许先生……”舒瑶转过身,想跟他们解释,没等开口,就又被推到了许攸宁面前。 许攸宁的脸有些苍白,霓虹灯闪过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微蹙着眉头,不时吞咽一下,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再次往前一步,弯下身子,在舒瑶耳边,用他低沉而又愧疚的声音道:“舒瑶,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看着许攸宁苍白的脸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悲伤的样子,舒瑶原本要对许攸宁说的那些狠话,一下飘到九霄云外去。 舒瑶知道,她终究不是一个心狠的。 若是心狠,也不会被许攸宁一次又一次的玩弄。 可她心里也是清楚,若今晚不跟许攸宁彻底断清楚,日后怕是没机会了。 舒瑶将目光转到一旁,视线的尽头,苏瑾从楼梯上走下来。 舒瑶看着她,以为她会像以前那些来彼岸花寻找丈夫的女人一样,带着戾气冲来,但让她惊讶的是,苏瑾只是平静地朝人群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迈着悠闲的步伐,慢慢地朝这边靠近。 她的眼神四处乱飘,像是在寻找什么。 四号包厢里探出了刘茂的头,他也注意到苏瑾异于常人的表现。 他缩回脑袋,跟身边的兄弟嘀咕几句。 不一会儿,一个小兄弟就从二楼下来,直奔吧台,眼睛却一直观察着苏瑾。 舒瑶顿感不妙,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小贾到底给了许攸宁什么?苏瑾又在找什么?这些东北人为什么来彼岸花真是为了娱乐?他们跟孙国权有关系吗?孙国权找人来闹事真的只是为了搅和彼岸花的生意吗? “舒瑶……”许攸宁低声地喊了一下,伸过来的手微微上扬。 她看着许攸宁伸展而来的手,宛如看到一年前,李四虎从床底伸出手把胶卷递给他的模样,更像是看到许默然伸过手告诉自己的尊严。 慢慢地,舒瑶脑子里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但如果自己猜测是真的话,那许攸宁岂不是很危险……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跳一支舞……”许攸宁深情款款地说道。 “可我不想跟你跳!” 第182章脱险 舞厅的气氛,在舒瑶说出这句话后,迅速凝固。 许攸宁的脸色明显地僵硬起来,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原本就带着无奈的脸上更像是浮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天啊!不,秋小姐,您可不要这么任性,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不要开玩笑啊!”维克托惊呼道,他不愿接受自己讴歌的爱情故事,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舒瑶看向维克托,“谢谢你维克托先生,但我真的不能跟他跳这支舞,尤其是他妻子还在场!”舒瑶说着,便径直穿过人群,一把逮住苏瑾的胳膊,将她推到许攸宁身旁。 “天啊,他竟然有妻子!” “我差点被这个故事感动哭了,结局怎么会是这样!” 舞厅里的舆论导向突然变化,许攸宁深情的形象瞬间从云端坠落泥淖。 “舒瑶……”许攸宁终于鼓起勇气,他往前一步,想解释几句,却突然意识到吧台位置站着个穿着一身黑色绸缎衣服的东北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不在舒瑶跟自己身上,而是一直落在苏瑾身上。 不好,苏瑾被孙国权的人盯上了。 “彼岸花不欢迎你们,请你们马上离开!”舒瑶咆哮道。 马上走,不要再在彼岸花逗留! 许攸宁看到舒瑶眼睛闪着焦急。 对,是焦急,不是愤怒。 她十分迫切需要自己离开这里。 她,也察觉到孙国权的人注意到了苏瑾。 “滚啊!听到没有!”久等不到许攸宁的行动,舒瑶跟疯了一样,她一跃跳出舞池,直奔吧台,抄起一酒瓶子,就朝许攸宁砸去。 许攸宁不再迟疑,拽着苏瑾有些狼狈地出了彼岸花。 舒瑶站在台阶上,不停地挥舞着冲着许攸宁嘶吼道:“许攸宁,你给我听着,你既然已经娶妻,就不要再来骚扰我!” “许攸宁,你给我听着,不是你不娶我,而是我不要你了!从今往后,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再在彼岸花看到你一次!休怪我不客气!” 她表情肃穆,庄严却又坚定。 许攸宁没做一点迟疑,拉着苏瑾上了车。 舒瑶看着车子疾驰而去,方才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刚刚的表演,倾尽了她所有的优雅。 舒轻语尖叫着从舞厅出来,她捡起舒瑶掉到地上的酒瓶,狠狠地朝许攸宁车子离去的方向扔去,“这个陈世美,还敢来请你跳舞,怎?他还盘算着让你当他姨太太!真不要脸,他把你当成什么了!” 小贾也跑出来,与舒轻语一起扶着舒瑶进入了彼岸花。 入目,维克托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他只听到酒瓶落地的声音,以为是舒瑶扔出去的。 维克托为舒瑶一系列的举动感到震惊跟失望。 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头:“哦,不,秋小姐,你一定是喝醉了……” 舒瑶明白维克托为什么会这么说。 纵使自己不想卷入许攸宁的生活,但精于待客之道的她,断没有当着客人的面把许攸宁和他妻子赶出去的道理。 “秋小姐,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情,会把彼岸花给毁了的!”见证过彼岸花辉煌的维克托倍感心痛,他无奈地坐到吧台处,拿起刚刚点的酒一饮而尽。 舒瑶岂会不知这么做对彼岸花的影响。 她这些年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原则,纵使面对秋盛誉、柳石头之流,也没把自己折腾成泼妇。 但除了把许攸宁和苏瑾赶走,刚刚的她别无他法。 她看到了许攸宁跟小贾之间的小动作,看到苏瑾在彼岸花里寻找东西,更看到那些东北人的蠢蠢欲动,她怎会允许自己坐视不管。 她救过李四虎! 救过许默然! 面对陌生人,她都乐意伸出援手,更何况是许攸宁呢? “维克托先生,对不起,让您失望了!”舒瑶攥紧拳头,朝维克托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就看刘茂带着他的那帮弟兄冲了下来。 刘茂用玩味地表情打量过舒瑶,随后,一招手,众人便冲出彼岸花。 一辆吉普车,呼啸着跟着许攸宁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舒瑶的心悬到半空,祈祷着不要出任何事。 却说有些狼狈离开彼岸花的苏瑾跟许攸宁。 “你要做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情报呢!我们还没弄到情报!”坐在车厢里,苏瑾压着声音质问许攸宁。 许攸宁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可以再激动点!“ 苏瑾不解,诧异地看着许攸宁。 后视镜里一道刺眼的光芒射来,她赶紧回头看去,却见有辆吉普车紧跟着他们。 许攸宁再次道:“你的丈夫都在深情款款地邀请别的女人跳舞,你却表现得风淡云轻一点也不在乎,这不符合常理!” 苏瑾微怔,刚刚在楼上与方思齐针锋相,突见舒瑶跟许攸宁被一群外国佬围在一起起哄,舞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她结束跟方思齐的对质,下楼来寻找情报。 全然没意料到自己已经被那些人盯上。 “对不起!”苏瑾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许攸宁瞥了苏瑾一眼,前方已经到了法租界巡哨亭,过了那里,便离开租界了。 可身后那群东北人的车距离越来越近。 许攸宁决定赌一把。 他把小贾塞给他的纸团快速地塞进座椅的角落,“吱”得一声停下车,冲着苏瑾大吼道:“你还想怎么样,为了跟你结婚,我已经做了陈世美,她等了我六年,我难得连一支舞都不能跟她跳嘛!” 苏瑾一愣,她可从来没约束过跟舒瑶的见面。 此时,跟在他们后面的车缓缓地驶过。 苏瑾瞥一眼,认出是那些东北人。 说时迟那时快,苏瑾的表演欲望一下子被激发,她拍着车窗大叫道:“跳舞?我看你是旧情复燃吧!别以为我好欺负,明天我就回南京,你不是还念着你贱女人嘛,咱们离婚!” “老大,那女人真的好可疑,抓人吧!”负责刚刚盯着苏瑾的那个小喽啰,就坐在刘茂身旁,他手指着苏瑾忙不迭地说道。 刘茂握紧拳头,仔细回想着昨天在包厢里,他偷听到的张琪跟许攸宁争吵的内容。 这个叫苏瑾的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方昌翰的外甥女,跟那个租界联络员方思齐还是表姐妹,若就这么贸然将人抓走,真有什么后果,可不是他能承担的。 “不抓,先把人盯好了!走!”刘茂思考过,做出了最终决定。 “是!”开车的应了一声,一踩油门驶出了租界。 看着东北人的车彻底消失,许攸宁才长松了一口气,重新发动了汽车。 这一路上,两人都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整个车厢的气氛如乌云盖顶,直到回到许家,苏瑾才主动开口,打破了凝重。 “都怪我,若不是我急于寻找情报,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我会向组织检讨的!”她坐在桌前,声音颤抖,“怎么办?没有孙国权府里的地图,我们没法开展接下来的行动!” 一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造成,苏瑾满是愧疚,她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收音机,再过一会儿,组织就会发布新的命令,没拿到孙国权家的平面图,如何营救“飞鹰”。 苏瑾气恼地握着拳头,越来越恨自己。 “不必难过,我已经拿到了!”许攸宁终于说话了,他朝苏瑾伸过手。 苏瑾一愣,认出他掌心里放着纸团。 那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寒冬腊月雪地里的梅花,整个事件突然鲜艳了起来,她接过纸团,小心翼翼地打开,孙国权家里的平面图便完整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却见“飞鹰”标注的位置竟然是间卧房。 “怎么会把人囚禁在卧房了?”苏瑾难以置信。 难怪她一直找到不任何关于“飞鹰”被关押的线索。 许攸宁没有说话,抬起手腕指给苏瑾看时间。 已经到了收听组织命令的时间。 苏瑾收起纸团,走到桌前,打开收音机,开始记录组织传递的命令。 纸上记录了长长的一串数字,苏瑾对照密码本进行翻译。 她将翻译好的情报递到许攸宁面前,上面写着:巳时书店,病人草帽相见! 病人是许攸宁的代号,这是约他凌晨十点在沪上唯一的书店,以草帽为信号见面。 已经约着见面了,多半是已经准备好如何营救“飞鹰”了! 苏瑾在确定许攸宁看到情报后,转身便点燃了信纸,“好,你去见面,我给你打掩护!” 接二连三经历的这几件事,让苏瑾彻底放下了对许攸宁的不放心,她甚至认为,许攸宁比她更能胜任这份工作。沉着冷静, 许攸宁“嗯”了一声,并径站在窗前,他打开窗户,午夜深秋的冷风飕飕地往屋里吹着,长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摆,吹得许攸宁的心宛如也跟着摇摆起来。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耳旁冒出:舒瑶是知道自己身份! 一瞬间他那颗抽空的心,瞬间丰盈了起来。 雀跃、兴奋却又忐忑。 他爱的人,刚巧也跟他志同道合!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兴奋的事! 第183章定婚 彼岸花里。 在送走维克托一行客人后。 几个舞女颤颤巍巍地站到了舒瑶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是来彼岸花最久的秋香,她手里这一小包袱,低着头不敢看舒瑶:“秋小姐,我也要走了!我娘又病了,我弟还得上学,我得养活这一大家子,我需要钱!” 她这话一说完,其他几个舞女立刻附和道:“是啊,秋小姐!” 那个被库里打了一巴掌地舞女,更是高傲地仰着头,“秋小姐别怪我们心狠,我们也得吃饭、也得活命不是!” 哎,对她们而言,这彼岸花不能呆了。 以前只得罪孙国权,今天又得罪法国人库里,连舒瑶都被调戏,待在彼岸花迟早要出事啊! 更何况,到晚上也没几个客人,她们都是靠挣舞票为生,没人找她们跳舞,那就是白浪费时间,在等死啊! 说完,这几人便转身离去。 秋香恋恋不舍,给舒瑶鞠了一躬也要离去。 “秋香,你先别急着走!”舒瑶喊住了她,今晚秋香陪着维克托的朋友跳了几只舞,得把相应的舞票钱给支付了,她知道秋香家里是的确困难,也没喊舒轻语核算,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银元,“舞厅越来越不景气,你走我也不怪你,但不管到哪,咱都得注意身体,你娘跟你弟还都指望着你呢!” 秋香推搡几下,最终没拧过舒瑶,接过了银元,鞠躬后匆匆离去。 舒轻语骂咧咧地上前:“这些没良心的,看着彼岸花要败了,全都走了!” 舒瑶抬手示意舒轻语安静,“树倒猢狲散,人之常情!表姐,你也先回家休息吧!” 她抬手招呼小贾过来:“小贾,你送表姐先回去吧!” 舒轻语扭捏一下不愿离去,“我回去了你咋办?我不走!” 舒瑶没回应舒轻语,她看向小贾:“明天舞厅暂不营业了,你要是愿意走呢,我也不拦着,你要是不愿意走呢,有时间来帮我看看彼岸花!” 她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肯定小贾是不会离开彼岸花的。 他借着彼岸花向许攸宁传递信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就像李四虎跟许默然,第一次藏在彼岸花,就有第二次。 果真,小贾爽朗道:“经理,您怎这么说,只要彼岸花还在一天,我贾晓冠就呆在这一天!” 舒瑶浅笑一下,“那好,你现在送我表姐回家吧!”她指指二楼,“方小姐还在那里,我上前看一下!” 此时的方思齐手握酒杯,眼神迷离地俯瞰着他们,跟招魂似的一遍一遍喊着:“舒瑶,上来!” 舒轻语依旧不放心舒瑶一人在这,嘟囔着不愿离去,但禁不住舒瑶的一顿劝说,最后还是由小贾护送着离开。 舒瑶目送舒轻语跟小贾离开,径直上了二楼。 她走进三号包厢,一把将方思齐手里的酒杯夺下。 方思齐上前扑了一下,没夺回来,随后她歪在软软的座椅上,斜眼看着舒瑶:“看吧,我说对了吧,许攸宁跟苏瑾之间没有爱情!” 是的,他们之间是没爱情。 但可能有着比爱情还要更坚定的感情。 舒瑶迎着方思齐的眼神:“这就是你喝醉的原因?” “当然不是,我喝醉是因为想不通一个问题:我认识的那个舒瑶哪去了?” “你看,白人美为难你,疯了吧!柳洵云糟蹋你,死了吧!还有秋盛誉、白晋轩,只要跟你舒瑶作对的,都死了!你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怎不把许攸宁给抢回来啊!” “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连他邀请你跳舞都不敢!舒瑶啊,舒瑶,以前的你,想要做什么,那时的你可从来是不的目的不罢休的!” 方思齐说着,就扑到舒瑶身旁,靠在了她肩膀上。 方思齐对自己的评价,让舒瑶感动不可思议,“方小姐,你对我认知可能有误解,我从不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方小姐,方小姐……”舒瑶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趴在她身上的方思齐已经传来了酣睡的声音。 这让舒瑶有些犯愁了。 方思齐现在可是租界联络员,她可不能就这样睡在彼岸花,万一出点问题,彼岸花可就彻底完了。 舒瑶思来想去,决定找人把方思齐弄走。 她先是打给了沈涵飞,却得知今晚他没有值班任务。 那就没有打去他家里把人喊来的道理。 舒瑶想来想去,最终想到了刘汉卿,这个不管哪个政权执政,都能获得一席之地的男人。 接到舒瑶的电话,刘汉卿有些激动。 营救“飞鹰”的行动,是由他来统一部署的,现在行动已经部署完毕,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舒瑶与彼岸花,便是这计划里的“东风”。 “东风”主动上门,他岂有不积极的道理。 刘汉卿于是立刻带着司机,喊上方思齐的那位徐秘书一起出现在了彼岸花。 司机跟徐秘书,带着方思齐先离开。 刘汉卿则留下来陪舒瑶检查了彼岸花里每一处门窗。 最后两人坐在了吧台前。 吧台前点着一盏小小的台灯,舒瑶正对着刘汉卿,黑乎乎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舒瑶看不清他的五官,就好似看不明白许攸宁一样。 刘汉卿问:“我听说,攸宁跟苏瑾今晚来过?” 舒瑶邪魅地笑了一下:“这难道不是早就在您的安排中嘛!” 刘汉卿大骇,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却听舒瑶又道:“就正如那晚,明知道许攸宁已经娶了苏瑾,你还故意安排我出现!刘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 刘汉卿缓缓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只是把那晚自己带她去许家目睹许攸宁跟苏瑾甜蜜的事,做了延伸,于是说:“秋小姐,你不觉得,有些事早晚要面对吗?与其从别人的口耳相传里得知,倒不如第一时间自己亲眼目睹!” 听闻刘汉卿这话,舒瑶淡然一笑:“如此说来,我还真得感谢刘先生费神!”但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她,“我面对不面对,好像跟刘先生关系不大吧,说吧,您到底是什么目的?” 仍旧彼岸花明天不会开业,以后能不能营业也是个未知数。 舒瑶不再担心直言直语会流逝刘汉卿这位客人,继续逼问。 刘汉卿见舒瑶抱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准备,低头沉思片刻,“我要跟你合作!” “合作?”舒瑶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汉卿点点头,“没错,是合作!”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这几日发生在彼岸花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她几乎是从软座上跳起来,“你到底是谁?” 她脑中有一个惊人的想法,小贾、许攸宁、苏瑾还有刘汉卿,他们跟许默然、李四虎有着一样的身份:共产党! 刘汉卿看着她,缓缓说道:“如你心中所想!” 舒瑶努力克制着,终于冷静了下来,她重新坐到刘汉卿对面,“你要跟我合作什么!” 她救过李四虎,帮过许默然,掩护过苏瑾跟许攸宁。 纵使整个沪上孙国权一手遮天。 纵使整个中华民国被姜外义一手统治。 但她并不惧怕跟共产党人合作。 在一年前的那场沪上大屠杀中,舒瑶认清了姜外义之流的险恶嘴脸,更被由共产党领导的工人阶级的毫不畏惧震撼。 曾过苦日子,也做过大丫鬟,重生一次,舒瑶清楚的意识到,的确已经到了重新选一条路的时候了。 这条路,不是换一个身份,不是再另开一桩买卖。 而是随着一个民族的觉醒,重新选择一份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 舒瑶拿定了主意:“您说!需要我做什么!”她迎着这刘汉卿炙热的目光,“我可以为你们做点什么!” 舒瑶这么痛快的答应,倒也在刘汉卿意料之中,许攸宁喜欢的女人,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刘汉卿定了定神,“倒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舒瑶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刘汉卿继续道“明日一早,新闻报上将刊登你我订婚的消息!” 舒瑶看着刘汉卿严肃的模样,不解地问:“订婚?” 刘汉卿点头,“你、我将于后天在彼岸花举行盛大的订婚仪式!”他微微一停顿,“你放心,订婚后,我会找机会宣布跟你解除婚约的!” 就在刚刚他得到消息,因一直拿不到自己想拿的东西,孙国权已经彻底对“飞鹰”失去了耐心,随时可能会痛下杀手。 时间上已经不允许再说什么从长计议,若不然,他今晚也不会直接暴露身份来找舒瑶。 从把彼岸花确定为接头安全点后,他就已经把舒瑶当成了重点考察对象。 他顾不得铺衬,直接询问舒瑶:“这么安排,你能接受吗?” 从国共合作彻底破裂后,舒瑶时常听顾客说起,共产党为方便完成任务,会假扮夫妻,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面对这一幕。 舒瑶低着头,没回答孙国权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许攸宁跟苏瑾的关系,是不是也是这样!” 孙国权看着她,笑而不语。 虽然孙国权没给出肯定的答案,但对舒瑶而言已经够明朗了,她想到许攸宁那张苍白哀怨的脸,想着许攸宁说他有苦衷。 舒瑶的世界豁然开朗起来,她想,许攸宁跟吴璇颐所谓的婚约,也是为配合任务吧。 许攸宁没有背叛她! “我能接受你的安排!”舒瑶点头答应:“但,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觉告诉舒瑶,刘汉卿这么安排,定是为了在订婚宴那天进行重要的任务。 刘汉卿笑着站起身来,他摇摇头:“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第184章安排妥当 翌日一早。 在吃早饭时,苏瑾便伪装出得了风寒的样子。 于是许攸宁很自然的便以要给苏瑾买药离开了许家。 为避免暴露行踪,他没有开车。 离开许家后,先去药店给苏瑾抓了几服伤寒的药,顺着药店前面的街,晃晃悠悠前往约定的地点。 书店已经看,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新到《红楼梦》、《孙子兵法》。 许攸宁巡视一下四周,确定安全后,方才进入书店。 老板坐在一摞书后,见有人进来,抬起头扫视了一下。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戴着一顶黑色瓜皮小帽,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子上,他打量着许攸宁:“先生要找什么书?” 许攸宁提溜着着草药,扫视一圈书架,问:“有《草帽》吗?” 老板再次打量一番,“《草帽》没有,鲁迅先生的《彷徨》倒是刚上市,要看吗?” 这算是对上暗号了。 于是许攸宁点头,“可以,找来看看!” “新出的书还没摆在架子,先生里面稍等,我给您找找!”老板站起来,引着许攸宁往里面去。 许攸宁大步跟去。 挑开店面跟里间之间的布料,却见正前方是一矮榻,榻上摆着一方小桌,桌两旁是两个蒲团,桌上放着棋盘、棋子,一切看起来倒更像是消遣待客之所。 许攸宁诧异,扭头再次问老板,“这里果真有《草帽》吗?” 他将草药放在桌上,手臂微微弯曲,摸向位于腰间的手枪,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采取行动。 老板抬手示意许攸宁不要着急,他往前一步,手在塌上那方小桌下按了一下,“呼”一道门就出现在平整的墙壁上。 许攸宁抬头看去,却见里面是一暗格。 格子不大,也就两尺见方,头顶一个小窗户,正好跟里间的窗户重回,早上的阳光投进来,在地上留下一算盘那么大的地方。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背对着他。 “人已经在里面等你很久了!”书店老板的声音响在耳边。 许攸宁打量着这男人的背影,脑中闪出一个名字。 他将手从腰上拿开,拎起草药进了暗格。 随着他的进入,书店老板再次关上了暗格。 “你来了?”那黑袍男道。 许攸宁一皱眉,声音跟他去前线时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刘兄,是你吗?”许攸宁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是我!”刘汉卿没在继续伪装,转回身,“你果真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许攸宁“嗯”了一声,直接开门见山道:“该怎么营救‘飞鹰’?请您做指示!” 时间紧,任务重,刘汉卿也不做耽搁,快速地把营救“飞鹰”的安排告诉了许攸宁:“孙国权是以新娶的姨太太为名囚禁的‘飞鹰’同志,他的原配夫人是有名的母老虎,为此一直跟他大吵大闹,孙国权便以待建好新的庄子就将人带走,来安抚那母老虎!” “明晚,孙国权因参加宴会离开府邸,到时,我们的人会配合你去孙府,以将新姨娘带去建好的庄子为名,带走‘飞鹰’,并将她送到十八号码头,那里有接应她的船只!” 许攸宁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刘汉卿对许攸宁一向放心,也跟着长松了一口气。 却听许攸宁又问:“刘兄,我有一事不解,不当讲不当讲!” “说!” 许攸宁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这么多年,一直躲在暗处,怎么今天……” 组织内部一向都是单线联系,像刘汉卿这种打入敌人内部多年,且位高权重的共产党员,知道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 这种人隐藏极深,身上也背负着终于的任务,除非,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急需一位信任的同志来接替他继续完成任务,否则,绝不会暴露自己。 刘汉卿看着许攸宁闪动的眼眸,明白他已经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十天前,根据叛徒提供的情报,孙国权整理出了一份国民政府内部三人的地下党名单,我位列榜首,这些年我谨慎处事,他费劲心机竟没找到半点把柄!我、你还有苏瑾的名字,都在‘飞鹰’手里的那份名单上,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经历过去年的大屠杀,沪上地下组织已经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已经不允许再被重创,这次营救‘飞鹰’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刘汉卿紧紧地握着拳头,长叹一声,“我这次不惜暴露身份主动约你见面,是想,若我遭遇不测,请你一定想办法进入南京方,继续完成我未完成的任务……” 刘汉卿字字句句充满了一个共产党人的慎重,许攸宁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刘兄,我们会顺利营救出‘飞鹰’,你也会全身而退!” 刘汉卿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能。 他看着许攸宁,嘴角涌起一抹苦笑:“明晚,孙国权要参加的宴会是我的订婚宴!” 许攸宁一怔,刘汉卿要订婚了? 刘汉卿早已结婚多年,夫妻一直伉俪情深,并育有一双儿女,但在去年回老家时,他的妻子跟儿女遭遇不测,下落不明。 许攸宁以为他是个深情的,竟这么快又要娶妻,是为了这次任务故意这么安排,还是早已暗度陈仓。 “我这边举行着订婚宴,那边‘飞鹰’却被人劫走,这么巧合的事,孙国权定会咬着我不放的!” “你看你都要订婚了,为了我那新嫂子你也不会出事的!”许攸宁挤出笑容,宽慰刘汉卿,“不知新嫂子是哪家的姑娘啊!” 刘汉卿苦涩一笑,“看来,你没有看今天的新闻报啊!” 这是已经登报宣传的意思了。 既然刘汉卿不愿意说未婚妻的信息,自己找份报纸来看便是。 孙国权现如今警惕性很高,一般的宴会根本不足以让他离开府邸,看来,为能能救出“飞鹰”,刘汉卿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许攸宁心中有几分苦涩,“新嫂子知道你的身份吗?” 刘汉卿摇摇头,却又点点头,“知道,又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对即将开始的行动充满了担心:“我出事后,孙国权定也会为难她,届时还希望你与苏瑾能为她奔走相告啊!” 刘汉卿说着就朝许攸宁一抱拳,随后竟打开了暗格,直接迈步走了出来。 没等许攸宁缓过神来,他竟已经挑开布料到了书店中。 许攸宁疾步欲追,却记起忘记拿草药,转身拿回来。 等他走到里间后,却听书店门被拉开,刘汉卿已经大步离去,回头看那暗格,竟不知何时已经合上,平整的墙壁上没有半点缝隙。 一切,像是许攸宁做了一个梦一般。 店老板拿着一本书疾步走到他面前,“先生,这是您要的《彷徨》,我刚给找出来!您看还满意吗?” 许攸宁接过老板递来的书,却未看一眼,而是反问道:“有今天的新闻报吗?给我来一份!”他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银元,递向店老板。 “有,有,有!您这边请!”老板忙不迭地接过银元,引着许攸宁往店门走。 两人走到柜台前,老板弯身拿出一早在报童那买的报纸,递向了许攸宁。 许攸宁用小拇指勾着草药,快速地翻阅着报纸,很快一条让他震惊的消息跃进眼中:著名经济学家刘汉卿与“舞厅皇后”秋盛瑶的订婚宴,于十六日在彼岸花盛大举行! 刘汉卿订婚对象是舒瑶! 这下许攸宁明白,刘汉卿为什么会说在他出事后,要自己跟苏瑾奔走相告。 舒瑶果真卷进了这场是非中,许攸宁一阵心乱意麻。 …… 舒瑶与刘汉卿即将订婚的消息,在整个沪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接到订婚宴请柬的孙国权,第一时间调查了刘汉卿这些年跟舒瑶的互动,确定两人是有一定感情基础后,随后便立刻向姜外义做了汇报。 作为刘汉卿的故友,已经秋仁甫的老同事,姜外义指示孙国权如期出席订婚宴。 得到孙国权会出现订婚宴的回复后,刘汉卿如释重负,并给许攸宁再次下达了详细的营救计划。 刘汉卿这厢忙碌着。 舒瑶那边却在被家人轮番劝说着。 舒家人对她突然要跟刘汉卿订婚的事,表示出强烈的反对。 舒瑶低着头,坐在大厅里,接收着大家的轮番轰炸。 舒轻语反应最为激烈,她拿着报纸,指着上面刘汉卿刊登得明晚在彼岸花举行订婚宴的消息:“我说表妹,这嫁人可不是儿戏,你怎说订婚就订婚了!”。 舒长尊也拍着桌子表达着自己的不同意:“瑶瑶,你究竟在想什么,刘汉卿当年跟秋仁甫做过同事,年纪足可以当你父亲!你竟要嫁给他!还登报做宣传,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以后,若他先你一步离去,你怎么办?” “是啊,瑶瑶,那许攸宁是另娶了妻子,你也不能这样就把自己嫁了!”刀白莲也上前劝说,她嫌舒轻语挥舞着报纸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烦,一把拽过,“你说,你嫁就嫁吧,还登报做宣传,全沪上都知道你要嫁给一个足可以当您父亲的人!” 面对亲人们的指责,舒瑶表情却很淡然:“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许家帮我讨要说法,不就许攸宁登报对抛弃我另娶进行道歉嘛,我登报嫁刘汉卿,也算是异曲同工,也算是让他丢了脸!” “那能一样嘛,许攸宁是风流倜傥、年轻有为,刘汉卿呢,一条腿都迈进棺材,我的好表妹,你就算要报复许攸宁,也不能找个黄土埋半截的人嫁啊!”舒轻语又开口,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一直沉默地舒燕琬竟然开口了。 “瑶瑶,你想好了?果真要嫁刘汉卿吗!” 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嘴角有些抽搐,“你若真的想嫁,我支持你!” 舒瑶抬起头,看着母亲那张苍老的脸,心中忽然一阵悲凉,可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她没有反悔的余地,更不允许她反悔。 舒瑶把脸侧到一旁,不去对视舒燕琬,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185章惊动许常德 舒燕琬见女儿态度这么坚定,朝舒长尊行礼示意他们不要再劝说了。 如此一来,刀白莲可不乐意了,“她大姑,孩子不懂事,你这当娘的也不懂事嘛!”她不认可舒燕琬的态度,“刘汉卿年纪都比你还大,以后你们怎么称呼!他都快五十的人了,最多还能活二十年,二十年后瑶瑶刚刚四十,你让她一人如何生活!” 刀白莲拽住舒燕琬的胳膊,将她拉到舒瑶面前,“你们母女好好聊聊!她大姑,你过了那么多苦日子,难道还想让瑶瑶走你的老路嘛,女人嫁人有多重要,这亏你吃苦,你还能让你女儿也吃亏嘛!” 听刀白莲这么一说,舒燕琬低下了头,那卑微的模样好似她才是被家人指责的那个,她知道刀白莲是真心为舒瑶好,但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气,她这当娘的最清楚。 当年舒瑶一门心思地想去白家当丫鬟,自己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到最后差点成了仇人,见了面都不打招呼,好在后来舒瑶想明白了,主动离开了白家。 “瑶瑶,母亲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我不勉强你,但你大舅、大舅妈还有轻语表姐的话,你也得听进去!你仔细想想,好不好!” 舒瑶的脸依旧侧着,她想到了许攸宁,想到了这几日来,自己家人对他的谩骂跟侮辱,他是那么个骄傲、不羁的人,却把所有的错怪都咽了下去。 舒瑶抬手捂住了脸,“母亲,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这婚,我必须要订!” …… 许攸宁回到许家,惊讶地发现以往只在接口等客的人力车夫,竟然候在自己门口。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车夫,与记忆里其中一个东北人的样子吻合。 看来,苏瑾昨晚的表现,彻底引起了孙国权的怀疑。 但看这监视力度,应该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明晚的行动,必须慎之又慎。 许攸宁想着,就抬腿进入了家里,却正赶上管家拿着报纸往许常德房间里送。 “管家!”许攸宁喊了一声,示意管家把报纸拿来。 管家小跑上前,双手将报纸递给了许攸宁,却见他手上早已有一份,“少爷,您有报纸了……”你有报纸那还要老爷这份? 许攸宁没回答管家的问题,快速打开折叠在一起的报纸,将印有刘汉卿跟舒瑶订婚的广告的那页拿了出来,随后才又递到管家手里:“给老爷送去吧!” 管家一头雾水,眨着眼睛想看清楚被许攸宁抽走的那张报纸上,到底有什么不能让老爷子知道的消息,可许攸宁手速如光,一眨眼的功夫,那张报纸竟然就被插进了他手里的那份,再一眨眼,他早已离去有一尺远。 管家整理一下手上剩余的报纸,嘟囔着到底是什么不可见人的消息,竟连老爷也不能看,便跑着给许常德送报纸去。 许攸宁一回房间,原本在床上装病的苏瑾立刻坐了起来,“顺利吗?没人跟踪吧!” 许攸宁不说话,只是把草药跟报纸往桌上一放,沉默不语。 苏瑾心“咯噔”一下,认定是出事了,她穿上鞋子,赶紧上前:“怎么?被人发现了吗?”她关切地询问许攸宁,却见他的眼神只盯着桌上的报纸,便赶紧也拿起报纸,入目便是刘汉卿跟舒瑶订婚的广告。 “怎么会是这样!”苏瑾抓住许攸宁的胳膊,“舒瑶怎么会嫁刘汉卿,他,他都足以当她爹了!” 苏瑾并不知刘汉卿的身份,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舒瑶这是在报复许攸宁的背叛。 “我可以配合你,去找舒瑶好好谈一下!”苏瑾左思右想后,拿出了她的意见。 找舒瑶谈一下?劝她不要跟刘汉卿订婚? 这么做,无疑意味着彻底放弃营救“飞鹰”的计划! 绝对不可以! 刘汉卿说舒瑶知道他的身份,又不知道他的身份,这可以理解为:舒瑶知道他共产党的身份,但并不知道具体的行动。 这是刘汉卿故意的隐瞒,也是给舒瑶留的最后的出路。 他又有什么道理去破坏可能会让刘汉卿付出生命代价的安排呢。 于是面对苏瑾的催促,许攸宁冲她摇了摇头:“没必要了!” 苏瑾不是吴璇颐,她对许攸宁没有一丝的男欢女爱,在她的眼里许攸宁只是她的工作伙伴,她知道许攸宁心里的酸楚,更知道舒瑶对她有很深的误会,明明两人互相爱慕着对方,却用这种方式相互折磨着。 苏瑾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怎么叫没必要呢?许攸宁,那可是等了你六年的女人,她就这么嫁人了,你竟这么无动于衷!你还真打算用实际行动印证舒家对你的咒骂嘛!” “我在沪上已然成为陈世美的代名词,若就这样贸然前去挽留,倒是有些不可思议!”许攸宁敛容冥想,良久后才抬起头:“我是要去找舒瑶聊聊天,却不是现在……” 苏瑾微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在订婚当晚,我去找舒瑶互诉衷肠,然后被你现场捉奸,更有冲击力嘛!”他忍住心中所有的悲凉,朝苏瑾挤出苦涩的笑容:“明晚记得好好表现哦!” 明晚?捉奸? 苏瑾恍然间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要靠着彼岸花,把‘飞鹰’转移出去!” 许攸宁点头,他收起心中的伤感,将刘汉卿的安排说给苏瑾听:“姜外义已经亲自下了命令,明晚孙国权必定亲临彼岸花参加刘汉卿跟舒瑶的订婚宴,我会趁机进入瞬间,他一直对自家人宣称囚禁的‘飞鹰’是他新娶的姨太太,而我也会以接新姨太太去新建的宅子之名将‘飞鹰’从孙府接出去,并将她送去码头!” 许攸宁边说,边看着苏瑾:“在我离开去营救‘彼岸花’这段时间里,你必须要营造出我一直在彼岸花的假象!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苏瑾点头,表示明白许攸宁的意思,“可是,你确定,舒瑶会配合我们吗?” “会的!”许攸宁笃定回答,并将那天在彼岸花拿情报的事说给苏瑾:“她目睹了我如何拿到情报,更是第一个发现了你被东北人跟踪,她非但没有声张,还协助咱们离开了彼岸花!她信得过!” 许攸宁的这番话,彻底把苏瑾震惊了,舒瑶竟然做了这么多,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许攸宁又继续说道:“刘汉卿是我父亲的学生,我父亲又因我而对舒瑶倍感内疚,若是让他知道了两人订婚的消息,他定会不顾身体状况参加,为避免出现任何意外,刘汉卿送来的请柬一定不能让他看到!” 苏瑾再次点头,“这事我会安排好的,一定不会惊扰到老爷子!” “那帮东北人在门口安排了暗哨,你进出时注意点,别让他们抓着什么把柄!” 这几天接连发生的失望让苏瑾自责不已,她甚至不敢去想,若不是许攸宁,此刻的她早已经败露在敌人的枪口下,沪上的反动派,比她想象得狡猾很多,比起许攸宁,自己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新手。 “我会更加注意的!”苏瑾向许攸宁承诺。 心里却在想,应该像组织提出辞职申请,她今后愿意无条件服从许攸宁的指挥。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刘汉卿跟舒瑶订婚的日子。 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彼岸花,瞬间像那炸开的礼花一样灿烂起来,前些日子因彼岸花落寞离开的舞女们,就跟那春天地上的竹笋似的,一下子全冒了出来。 原来,孙国权为了表达自己对刘汉卿跟舒瑶的真诚祝愿,假惺惺地在他舞厅里号召那些从彼岸花跑去他舞厅里的舞女,如果方便的话,她们可以回彼岸花招待客人。 有那消息灵通的舞女,也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姜外义跟刘汉卿关系特别好,是他亲自下令让孙国权去彼岸花参加订婚宴的。 如此一来,这些舞女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不能让舒瑶丢人,让她丢人就是让姜外义丢人。 加之,孙国权的舞厅设计上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本就是僧多粥少,舞厅本来的舞女又相当霸道,导致从彼岸花过来的舞女每晚都只能做冷板凳,压根挣不到几张舞票。 所以,大家伙一合计,何不趁机再回彼岸花,说不定趁着舒瑶跟刘汉卿的这次订婚还能打捞一笔呢。 于是这些舞女,不约而同地便一起回了彼岸花。 刘汉卿邀请的宾客里,又有一大部分巧合是这些舞女的老客,双方一见面,如那许久未见的亲人,纷纷忙不跌的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舒瑶身穿贴身的紫色金色暗花旗袍,与穿着西装的刘汉卿一同站在门口迎客。 她看着喜气洋洋、热闹喧哗的舞池,恍然又回到了彼岸花开幕那天,明知道彼岸花的热闹,不过是假象,但舒瑶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起来。 第186章行动 刘汉卿掏出手帕递到她面前,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舒瑶为自己的失态感动惭愧,她忙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等她抬起头时,却见方思齐带着她的秘书出现在彼岸花门口。 在徐秘书登记她带的礼金与礼物时,方思齐身材曼妙地走到舒瑶面前,“你还真是够狠的,竟直接嫁给刘汉卿,我就说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舒瑶!”她贱兮兮地笑着,那表情宛如她早已看穿舒瑶嫁给刘汉卿真正目的,“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便是!” 她弯身在舒瑶耳旁小声说道,整张脸都写满了她早就料定舒瑶在跟刘汉卿结婚后报复许攸宁跟苏瑾的自信。 舒瑶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口舌,仍旧在方思齐眼里自己是个善于玩弄权术的女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方思齐保持着安全距离,微微弯腰,示意她里面请:“您的到来,真让我这蓬荜生辉,方小姐,里面请!” 方思齐冷笑一声,带着她看穿一切的自信,抬腿进入了彼岸花。 在她进入彼岸花后没多久,很许攸宁跟苏瑾也出现在了门口。 纵使自己跟刘汉卿订婚是假,纵使知道许攸宁跟苏瑾也是假的。 但舒瑶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面对许攸宁。 刘汉卿察觉到她的紧张,点头示意她可以先回避一下,舒瑶感激地朝欠了欠身子,转身朝休息室而去。 刘汉卿自己独自迎接了上前,他朝许攸宁伸出了双手:“许老弟能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刘兄订婚,我岂有不来的道理!”许攸宁迎住了刘汉卿伸来的双手,他本要说些敷衍的祝福话,但话到嘴巴就跟打了借一般出不来,他只有紧紧地握着这双手,祈祷今晚行动的一切顺利。 突然,门外传来小贾的声音:“孙老板到!” 孙国权来了。 许攸宁跟刘汉卿对视一眼,随后相互松开彼此的手,之后…… 许攸宁挽着苏瑾的手,转身进入彼岸花。 刘汉卿迎着小贾的声音,抬腿迎着孙国权而去。 谁都没有回头再去看彼此,生怕再多看了这一眼,便成为此生的最后一眼。 许攸宁跟苏瑾找了一个距离吧台最近的雅座坐下。 两人相视而对。 从许攸宁的视线看去,能看到正在门口跟刘汉卿寒暄的孙国权。 从苏瑾的视线看去,则能看到舒瑶所在的休息室。 门口,孙国权带着三个兄弟而来,开车的司机更是潇洒地把钥匙递给了小贾,那是让小贾把车停到停车场。 休息室,舒瑶还呆在里面,舒轻语端着一只碗从里面走出来,她刚刚给舒瑶送了避酒茶,避免今晚频繁敬酒喝醉。 许攸宁跟苏瑾对视一眼:好了,到了我们该行动的时候了。 随后,他便站起身来。 “亲爱的,我去一下厕所!” 为把戏做足,许攸宁特意上前亲吻了一下苏瑾的额头,并稍微提高了一下音量,已确保此时坐在他们附近的方思齐能听到。 随后,他假装走向厕所。 他不时假借跟宾客寒暄的机会回头,果真看到方思齐正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估计着,自己就要驶出方思齐视线后,许攸宁果断快速扭身直奔舒瑶所在的休息室而去。 方思齐的嘴角再次上扬,露出一切都不出她所料的表情。 她从服务员手里端起一直酒杯,一脸挑衅地坐到了苏瑾对面,也就是刚刚许攸宁坐过的位置。 “我的好表妹,是我提醒得不够明显呢,还是你的精神出了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竟允许许攸宁来这里!”她挑衅地朝苏瑾抬了抬手里的酒杯,一脸的轻视。 苏瑾是极其讨厌方思齐的。 若换做平日,她定会起身走人。 可是此刻,她需要一个与自己一起见证许攸宁还在彼岸花的证人。 于是,她打算好好跟方思齐周旋一段时间,已确保许攸宁最大化的安全。 当然,与方思齐周旋也是有风险的。 方思齐极有可能为了让自己难堪直接去拉舒瑶的休息室的门对峙。 若是那样的话,便会提前暴露许攸宁的行踪。 因此,想利用方思齐需要慎之又慎。 苏瑾抬头,却见张静姝跟沈涵飞、白零露跟张琪已经到来,四人正在门口跟刘汉卿寒暄。 依着这几人跟舒瑶的关系,她们肯定会去找舒瑶的。 苏瑾计上心头,决定利用这四人对舒瑶的关心,好好营造许攸宁还在舞厅的场面。 “今天不就是刘先生跟秋小姐订婚的日子嘛,我们有什么不能来的吗?”苏瑾故意表现得自己是努力保持着冷静的模样。 方思齐仰头大笑,好不掩饰自己的得意,“看来,我前几天是白说了那么多,苏瑾,你就不怕许攸宁跟舒瑶再续前缘嘛!” 苏瑾立刻假装自己听懂了方思齐话里的意思,她做出愤怒地样子,便要起身离去。 却被方思齐站起来拉住了胳膊:“表妹这是要去哪?是去找许攸宁嘛,放心,他现在绝对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说着,她很刻意地往舒瑶的休息室瞥了一下眼。 “我去哪需要向你报备嘛!”苏瑾假装生气,她抬起头却见张静姝等四人在得知舒瑶身体不舒服后已经朝休息室而去,于是甩开方思齐的胳膊,大声道:“我是许攸宁合法夫妻,纵使他又想迎娶什么心头爱,也不过是来当姨娘,多个姊妹来照顾他,我这当正房的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今天是刘先生大喜的日子,我劝表姐你不要没事找事!”说完,她满脸愤怒地走向吧台。 从吧台位置,能正好看到舒瑶所在的休息室的门。 苏瑾的表现自然被张静姝等人看去,四人互看几眼,随后很默契地扫视一圈舞厅,果真没看到许攸宁的身影。 至于他人去哪里了,四人心里自然有答案。 张琪无奈地摇摇头,搂着白零露,朝舞池而去。 沈涵飞却一脸愤愤难平,他替舒瑶不甘心,替舒瑶感到委屈,许攸宁这个王八蛋平白让舒瑶浪费了六年的青春。 他拽住张静姝往休息室方向而去,“走,去看看!” 见沈涵飞跟张静姝到休息室找舒瑶,方思齐不再纠缠苏瑾,她兴奋地抿尽杯中红酒,缓缓坐下,翘起二郎腿等着好戏的上演。 苏瑾坐在吧台前,她的心悬在嗓子眼,默默祈祷着舒瑶在不开门的前提下,竟沈涵飞两人应付走。 一息过去,两息过去,转眼间,一刻钟也过去了。 沈涵飞跟张静姝只是在门口匆匆忙忙说着话,舒瑶始终没有打开门。 加之房间里时不时传来有人来来回回踱步的声音,两人十分确定,许攸宁此时就在舒瑶休息里。 最终,沈涵飞跟张静姝颇为无奈地走了出来,脸上无一例外地挂满了对舒瑶的失望。 “舒瑶她怎那么糊涂,今天可是她跟刘汉卿订婚的日子,竟偷摸地跟许攸宁见面,这让……”张静姝发着牢骚,与沈涵飞缓缓而出,当他看到苏瑾也正看向这边时,停止了言语。 她路过苏瑾身旁时,礼貌地点了点头,上次,许瀛月拉着苏瑾去捉奸,却抓到了跟小寡妇厮混的邹南平,今天,许瀛月没有出现,但愿苏瑾没发现什么,否则真上前捉奸,舒瑶这辈子是没脸在待在沪上了。 苏瑾礼貌地回应张静姝。 她看着张静姝躲闪的目光,猜出她定是为发现舒瑶跟许攸宁“私会”而对自己心生愧疚。 “苏小姐,你、你怎么一人?”听完心虚,张静姝说话时都有些结巴。 “攸宁上厕所去了!”苏瑾朝着厕所方向一抬下巴,随后对视着张静姝,“过些日子我跟攸宁也要办婚礼,不知是否有幸邀请沈探长跟张小姐啊!” “我们当然会参加!”张静姝越想越心虚,她撂下这句,拉着沈涵飞匆匆离去。 苏瑾自然不会挽留张静姝,她笑盈盈地目送两人离去,眸光收起时,特意看了一眼门口,门口的彩灯还没亮起,那个彼岸花的服务员没站住门口。 许攸宁还没回来。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订婚宴就要开始了,一旦开始,舒瑶必然要从休息室里出来,到时如果许攸宁没有回来,他的在场证明便会显得漏洞百出。 孙国权的府邸距离法租界有一段距离,抛去在孙府逗留的时间不算,光路途就至少需要三十分钟,苏瑾祈祷着,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许攸宁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回来啊。 方思齐本想着看出一好戏,却左等右等没听到休息室方向有半点动静,再看沈涵飞跟张静姝,早已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当下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她嚯得一下,从雅座上站起来,直奔休息室而去。 她要亲自让苏瑾认清楚现实:许攸宁不爱她,许攸宁爱的是舒瑶! “方思齐!你要做什么!”苏瑾就感觉一道风从身后袭来,等她认出这是方思齐时,人已经擦身冲过她身旁,站到了通往休息室的走廊上。 第187章接二连三出意外 被苏瑾这么一喝,方思齐冷笑道:“我的好表妹,别装了,你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亲眼看看许攸宁有没有在休息室里嘛!我看你等的着实难受,来来来,让表姐我帮你来揭开谜底!” 她说着,就又要往前走了几步。 竟直接站在了休息室前,她这是要亲自敲门,把许攸宁跟舒瑶见面的丑事公布于众。 苏瑾面色凝重,此刻的许攸宁压根不再休息室,方思齐这么鲁莽地打开门,只会让她跟许瀛月一样难堪。 但如此一来,却暴露了许攸宁不再休息室的事实。 孙国权一意识到“飞鹰”消失,许攸宁必然会成嫌疑人。 “表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你又何必呢!”苏瑾握着方思齐的手不放。 “既然是你的事,那就不要自欺欺人!”方思齐用力推着苏瑾。 “方思齐,你不能为让我难堪,把孙先生的订婚宴搅乱!”苏瑾压着声音几乎咆哮起来,“他在里面又如何,不再里面又怎样,你推开这扇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听到苏瑾这带着哭腔的话,方思齐顿觉心里顺畅许多,她一甩手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既然你心知肚明,就不要再让大家为难,仍旧舒瑶跟刘汉卿不过是订婚,你退出,让舒瑶跟许攸宁在一起!”她朝休息室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很明确,是要苏瑾自己去敲门。 “去告诉他们,你愿意从这段关系里出来!”方思齐脸上写满得意,“你尽管去说,至于舒瑶要不要跟许攸宁继续,由她自己去决定!” 苏瑾抿紧嘴唇,方思齐果真是一疯子,舒瑶与许攸宁要不要继续,干她什么事。 她抬头望向休息室紧闭的门,心乱如麻。 “快去啊!”方思齐见苏瑾举步维艰,心中自是焦急,一想到大伯父把自己交给闫家的病秧子,却给苏瑾选了这么一位天赐良人,方思齐恨得牙根痒痒,她越想越煎熬,开口威胁道:“苏瑾,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试想一下,若我把你跟许攸宁的真实状况告诉大伯父,你说,他会怎么办?” 苏瑾确定方思齐并不知道自己跟许攸宁的真正身份,但她的威胁仍具有杀伤力,方昌瀚对两人的态度直接影响到日后地下工作开展的顺利与否。 苏瑾咬着牙,抬腿走向休息室。 身后却传来张静姝爽朗的喊声:“苏小姐!” 这声音传入苏瑾耳朵,宛如阳春三月黄鹂鸣柳间的悦耳。 心中暗自庆幸不枉费她刚刚的精心设计。 张静姝小跑而来,上前拦住了苏瑾的胳膊,“苏小姐会跳舞吗?”苏瑾点头,“那太好了,可否跟我共舞一曲” 她眉眼笑得弯弯,拉着苏瑾就要往舞池里去,若是苏瑾敲响了舒瑶的休息室门,那绝对是大型的抓奸现场。 “我表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忙,你若想跳舞,去找旁人!”方思齐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她伸手再次拽住了苏瑾的胳膊。 张静姝一怔,方才认出这位喊苏瑾“表妹”的女子竟然是方思齐,“方思齐?还真是巧?” “张静姝?”方思齐也尖叫出声,六年前,在香城司令府的那一幕浮上心头,张静姝是自己火烧丽都唯一的目击者,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被许攸宁申请调离香城。 竟然在这里遇到她了! “方小姐与苏小姐是表姐妹啊?”张静姝定了定神,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感慨,“那还真是巧!” 这一会儿的功夫,张静姝已经说了两个“巧”字,听得方思齐是毛骨悚然,她自认为拿到的苏瑾的那些把柄,在张静姝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张静姝既然来邀请苏瑾跳舞,那关系应该还算亲密,若被苏瑾听出了自己在香城的所作所为,再传到大伯父耳朵里,她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方思齐果断放弃阻止苏瑾跳舞的念头,“原来是张小姐要邀请我表妹跳舞,那就请吧!”她冲着舞池方向看去,颇为和悦地说道。 苏瑾感激地朝张静姝点点头,随她走向舞池。 只是方思齐到底不甘心,她在张静姝跟苏瑾离开后,径直坐在了苏瑾刚刚坐的吧台前的高脚凳上。 一刻钟又过去了,方思齐始终没等到休息室的房门打开。 正当她耐心差点要用完时,舞厅门口突然传来了喧哗时,就连位于二楼的孙国权也都抬头往下看。 方思齐抬头看去,却见许瀛月搀扶着许常德出现在门口。 许常德怒视着刘汉卿,“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看来的确是嫌弃老师老了啊!”他左手重重地把手里的拐棍在地上敲打着,右手颤抖着举起,眼眸里写满了失望与无奈。 “不,不,老师,不是您想得那样啊!”刘汉卿赶紧解释,“学生是考虑深秋露重,老师年纪大了,是不想打扰您啊!” “胡说,你是我的学生,舒瑶是我干女儿,这么重要的事,就算我没法参加,你也不该不让我知道!”许常德怒斥。 许瀛月站在他身旁,“父亲,这事还真不愿刘先生,在我哥去前线的那段时间,都是刘先生忙前忙后,他是最关心你身体的!这大晚上的,你出来进去的的确不方便,况且,刘先生跟舒瑶的结婚的消息,在新闻报上都有专门的报道,是您没看到,你看,这一舞的宾客,除了少数有请柬的,多数是看到新闻报的广告才来的!比如我嫂子!” 她说着,不怀好意地朝着正急奔而来的苏瑾一指。 许常德顿时明白,肯定是许攸宁跟苏瑾在自己看得报纸上动手脚,当下勃然大怒,看向苏瑾喝道:“许攸宁呢!” 苏瑾听到这声呵斥,当下身子一抖,她赶紧抬头去看舞厅外,彩灯没有亮起,许攸宁还没回来。 糟糕,许常德都来了,若许攸宁再不出现,定会被人怀疑啊, “父亲,攸宁他去厕所了!”苏瑾赶紧解释道,但她也知这个理由说不过去,作个揖,便转身去找许攸宁。 可她该去哪里找呢? 苏瑾焦急如焚。 可偏偏方思齐也在这个时候又跳出来横加一杠子,“我的好表妹,你这是要去哪找许攸宁呢!来来来,早晚都得面对,还不如趁早随我来!” 她不怀好意地假笑着,拉着苏瑾的手就再次朝舒瑶休息室而去。 这次,苏瑾无心思再去跟方思齐纠缠,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向许常德解释许攸宁究竟去了哪? 刘汉卿眼睁睁地看着苏瑾与方思齐走向舒瑶的休息室,平静的脸上拂过一丝愁容。 许攸宁回来了吗? 行动顺利吗? “敲门吧!”方思齐站在门口,撇头示意苏瑾敲门,“人进去半个多时辰,该发生的说不定也发生了,你啊,要做好思想准备哦!” 她脸上拂过贱兮兮的笑。 苏瑾抿尽嘴唇,胳膊上好似挂了跟秤砣,困难地抬手要去敲门,手还没触碰到门,“吱”得一声,门竟打开了。 舒瑶衣着整齐地出现在门口,她见苏瑾跟方思齐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很是意外,“你们……” 方思齐微怔,毫不迟疑地转身就直冲进休息室。 可任她搜遍整个休息室,压根找不到许攸宁半个身影。 “方小姐,你在做什么?”舒瑶惊呼,当她意识到无法阻止方思齐的疯狂举动时,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苏瑾的胳膊,“苏小姐,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舒瑶紧张无措的样子,苏瑾暗道一声,看来她的确对今天真正的行动毫不知情,于是她上前挽住舒瑶的手,“没事,我表姐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秋小姐,家公来了,你看……” 她说着,抬手指向休息室外,示意她该出去见许常德。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脸看去,却见舒轻语小跑而来,一见苏瑾在这里,舒轻语倍感意外,但她只是盯着苏瑾看,“苏小姐,你不是去找许攸宁了,来我表妹的休息室做什么?” 苏瑾一愣,顿时不知如何作答。 舒轻语却立刻反应过来,她怒视着苏瑾,“你是怀疑许攸宁在我表妹这!” 苏瑾安静对视,没有说话。 “你把我表妹当成了什么!”舒轻语破口大骂,刚要拽着舒瑶离去,却见听到休息里有声音,在探头一看,就见方思齐正在休息室里翻找什么,当即直接恼火,“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今天是我表妹大喜的日子,你们太污辱了人了!” 许常德本就久等不到许攸宁有些心急,他匆忙进入舞厅,却听到吧台方向传来女子的吼叫声,甩开女儿,直奔休息室而来。 刚刚刘汉卿有向他解释,舒瑶身体不舒服在休息的事,他见舒瑶站在门口,立刻意识到这就是舒瑶休息的地方。 他走到休息室前,扫视一圈,却并未看到许攸宁的影子。 “许攸宁不是去厕所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质问道。 第188章不要随便看别人的好戏 苏瑾低头不语。 比起许常德的质问,她更担心的是孙国权一旦发现“飞鹰”消失,会把许攸宁当成第一嫌疑人。 “父亲,这还用问嘛,很明显嫂子是认为哥哥跟舒瑶还有关系,来抓奸啊!”看着苏瑾落寞的样子,许瀛月顿感心情舒畅。 哼,你苏瑾也有今天!看你日后还敢算计我不!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就见方思齐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休息室里,当下认为是方思齐故意引苏瑾出丑,于是忙上前,“方小姐,你怎么在这!” 方思齐的情绪正处在巨大崩溃中,她不敢想象许攸宁竟然凭空消失的事实,许瀛月主动上前的示好,宛如是点燃引火线的火柴,她直接就爆了! 就见她一把将许瀛月推开,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窜,嘴里还嘟囔着:“人怎么没了,人呢?” 她先是揪着舒瑶看了半天,一想到今天是舒瑶跟刘汉卿订婚的日子,到底没敢质问许攸宁到底去哪了! 随后,她又盯着苏瑾看半晌:“你早就知道许攸宁不在这是不?”苏瑾瞪着如葡萄般的眼眸,摇摇头表示不理解什么。 这下方思齐崩溃了,她如疯狗一样在长廊上乱吼,逮谁晃谁,随后竟抓着许常德的双臂:“许老爷子,你说,比起苏瑾,你是不是更喜欢舒瑶当你儿媳妇!” 许常德身子被她晃的几乎要散架,一个不稳当,手里的拐棍没拿稳掉到地上,后脑勺更是重重地摔到墙上。 “方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刘汉卿赶紧上前,但毕竟男女有别,他也只能扶着许常德,不敢对方思齐做什么。 最后,还是张静姝拉着白零露上来,一左一右控制住方思齐。 整个现场乱成一片。 孙国权坐在二楼的三号包厢里,手拿雪茄,眯着眼睛扫视着吧台方向,他扫视一圈,没见到许攸宁,深吸一口气,把雪茄递给了随他而来的秘书,那位远方亲戚孙毅洋:“怎没见许攸宁?他人去哪了?” 孙毅洋熄灭雪茄,伸头也往休息室方向一看,就看到人堆外有一熟悉的身影,“那位是许攸宁吗” 孙国权皱眉,探头看去,果真见人群最后面站在许攸宁,他身穿黑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衣,手里拿着一方帕子,正在一边擦手,一边探头往休息室方向去看。 看起来,的确是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模样。 只是很明显,他还没预料到,休息室里的骚乱跟他有关。 却见他收起帕子,竟转身去雅座。 孙国权如看笑话一样看着许攸宁,“去,提醒他一下!” 孙毅洋应声,疾步下楼。 孙国权玩心大起,索性站起身来,一手拿着红酒杯,一手扶住围栏,如看戏一样,悠然自得,还以为今天来参加订婚宴又会很无聊,竟能看到这么场面。 有点意思? 楼下,孙毅洋已经已经站到了许攸宁面前,“许先生,我们老板让我来提醒您,不要过于小心,有时候多凑凑热闹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他说着,就微微弯身,示意许攸宁朝二楼包厢看去。 许攸宁假装意外,顺着秘书所指看去,当与孙国权双目相对时,他装出很意外的模样,并从雅座里站起来。 “许先生,您还是去看看吧!”孙毅洋指着休息室方向。 许攸宁皱眉,朝着孙国权一抱拳,转身挤进人群。 方思齐已经被控制进隔壁的休息室,舒瑶垂站墙边,看着休息室里苏瑾、许瀛月正围着许常德忙碌,她有心上前帮忙,毕竟平时她都住在这里,更熟悉休息室里的一切,却没等到上前,就被刘汉卿死死的拽住胳膊。 刘汉卿轻轻地摇着头,那关切的眼神宛如在告诫她:你不能跟许家人再有任何接触。 舒瑶知道刘汉卿是为了确保许攸宁行动失败后,不牵连自己。 她低着头,忍住心里的忐忑。 突然,一道熟悉的气息袭来,就见许攸宁穿过人群挤了进来。 舒瑶抬起头,却见那让她牵肠挂肚地男子正大步而来。 他如他从休息室跳窗离开时承诺地一样,他会按时回来,他会平安回来的。 这一次,他终于没骗自己。 舒瑶瞬间眼中充泪。 她不是共产党员,她真的做不到荣辱不惊。 许攸宁于舒瑶对视一息,尽管如蜻蜓点水般短暂,却已将需要传达的信息如数传达。 “刘兄,出什么事了?”许攸宁上前握住了刘汉卿的手。 他双眸看着刘汉卿,焦急地眼神里包含着对行动胜利的喜悦。 “飞鹰”顺利护送出海,情报顺利拿到! 刘汉卿也用力握了一下许攸宁,算是对他的回应。 随后,他长叹一声,松开许攸宁的手,示意他自己转身去看休息室里的场景。 许攸宁一转身,一眼就看到躺在休息室里的父亲,当下惊叫着上前:“父亲……” 此时的二楼,孙国权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休息室方向,当他听到许攸宁那声惊呼后,忍不住放生大笑起来。 想这个许攸宁,也算是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却被自己老爹昏倒在亲情人订婚宴上这种事吓到,怎一个有趣了得。 孙国权带着笑意,朝孙毅洋抬抬酒杯,示意他可以上来了。 孙毅洋朝孙国权鞠躬表示收到命令,他直起身来,便要转身上二楼,眼角却注意到原本站在门口泊车的那个脸上有疤的服务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吧台前,接听电话。 舞厅门口彩灯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在他身后,像在他背后散了一把钻石一样。 猜想差不多到了刘汉卿跟舒瑶的订婚礼开始的时间了,也不知道经历过方思齐的闹腾,这订婚礼还能继续下去不? 孙毅洋收回眼神,转身便要回上二楼,那个服务员却放下话筒朝他跑来。 “请问,是孙毅洋先生吗?”小贾跑到秘书面前,小声问道。 孙毅洋一怔,顿时一种不祥涌上心头,他点头,“我是!” 小贾鞠躬,“孙先生,那有电话找您!” 孙毅洋不敢耽误,抬头直奔电话机。 小贾缓缓地支起腰,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发着夺目的闪光,他用衣袖擦了擦汗,眼睛一直盯着在接电话的孙毅洋。 这个电话是从孙国权的正室夫人打过来的。 若是没猜错的话,此时的孙府,已经发现“飞鹰”消失的事。 果真,孙毅洋对着电话寥寥数语,挂断电话直奔二楼。 随后,孙国权顾不得跟刘汉卿打招呼,直接奔向门口,不一会儿,舞厅外响起了汽车离去的声音。 小贾故作意外,赶紧挤进人群,把孙国权的离去当成天大的事汇报给了舒瑶。 人既然都已经离开,也没必要再追出去挽留,舒瑶抬头看着刘汉卿,直接问道:“这个电话,你打还是我打!” 孙国权就这么突然离开了,按照人之常情,自然得询问前因后果啊。 “我打!”刘汉卿笃定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跪在地上跟许常德认错地许攸宁和苏瑾,随后,大步走向电话机方向。 真正的事关他生死的较量开始了! 孙国权回到孙家,刚下车,那位负责看守“飞鹰”的警卫就立刻把当时的情况向他做汇报:“大约半个多时辰前,您的车回来了,开车的是个身形跟孙秘书相仿的男子,与他一块来的还有一身形高大的男人,那男人拿着您的特别委令证,说要把‘三姨太’转移到新庄子里!我听您跟夫人曾说过让‘三姨太’搬出府住的事,不疑有事,便协助他们把‘三姨太’送上了车!” 警卫嘴里的“三姨太”便是“飞鹰”,“三姨太”是孙国权为糊弄他媳妇随口乱说的名称。 原来在许攸宁把“飞鹰”带走后没多久,孙国权的正室夫人起来喝茶,她随口问了一句刚刚院子里的车声。 这一问不要紧,这位夫人立刻顿查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纵使孙国权再惧怕自己,也不至于大晚上的把人送去新宅子,于是,她便给彼岸花打去电话,确定孙国权有没有安排人带走“三姨太”。 这一问不要紧,彻底暴露了“飞鹰”被救走的事实。 “蠢货!没用的东西!”孙国权大怒,抬手就要枪毙这警卫,“老子毙了你!” 孙毅洋赶紧拦住,“老板,不要冲动,就他一人见过带走‘飞鹰’的人,若是枪毙他,咱们就彻底没线索了!” 孙国权听罢,压下心头的火气。 他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考虑事情的经过。 他今晚是去彼岸花参加刘汉卿订婚宴的! 车子也是停在彼岸花的! 竟有人开自己车把人劫走了! 彼岸花摆脱不了嫌疑! 那个突然要结婚的刘汉卿也同样有嫌疑! “来人,把彼岸花给我包围了!”孙国权一拍桌子,怒吼着,朝孙毅洋下命令。 孙毅洋耷拉着脑袋没动弹,彼岸花在法租界,哪是他们说包围就包围的,孙老板真是气糊涂了。 孙国权见他不动弹,更是生气,直接把手里的枪就对准了孙毅洋:“怎?你也想给老子找事是不!” 孙毅洋摇头,他刚要解释,桌上的电话铃声大噪。 孙国权抬头示意他去接电话。 孙毅洋拿起电话,当听到是刘汉卿的声音后,颤抖着手,递给了孙国权:“老板,是刘汉卿打来的!” 第189章锄奸进行时 孙国权大怒,这刘汉卿还敢打电话来,这是没把老子放眼里。 但他又不能在电话里跟刘汉卿吵起来。 孙国权郁闷不已,心头好似被一把枪顶着一般。 他将手枪往腰里枪袋一插,抬手接过了孙毅洋递来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刘汉卿略带焦虑的声音:“孙老板,眼看着仪式就要开始,您怎么走了啊,是不是哪里有照顾不周的,让你不痛快了啊!” 他语速急促,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因想不明白孙国权为什么离去而担心。 孙国权面色如霜,“彼岸花待客一向热情,更何况今晚还看了一场好戏,又怎么会待客不周……” 电话那端传来的刘汉卿下意识地追问:“那是因为……” “贱内突发顽疾复发,大咳不止,我一时心急,便匆忙离开!”孙国权随口胡诌,“刘先生,吉时已到,勿因为我饶了兴致!” 言毕,孙国权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重重挂断了电话。 “码头、城门,各主干道,都给我严防死守,我就不信,那‘飞鹰’还真能长翅膀飞了!”孙国权咬牙下达命令,孙毅洋应声连忙上前打电话安排,却听孙国权又道:“安排暗哨,给我盯好了彼岸花跟刘汉卿!” 他本就视刘汉卿是共匪第一人,若不是姜外义特意指示让自己出现他的订婚宴,他今晚断不会离开府邸。 他要是不离开家,也不会发生“飞鹰”被救走的事。 孙国权越想心里的怒火越是压不住,绝不能轻易放过刘汉卿。 孙毅洋很快把命令传达了下去,他站在孙国权面前,身姿已全无往日的挺拔。 此刻他的心情,并不比孙国权要轻松。 “飞鹰”被抓,就是他向孙国权提供的情报。 尽管没能从“飞鹰”拿到情报,但作为一名背叛者,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飞鹰”手里的情报有很大的可能是沪上地下共产党员名单。 据他所知,自去年姜外义对罢工的工人、闹事的群众进行大屠杀后,仍在沪上活动的、包括自己在内的地下共产党不足十人。 只要他们有心,想从这十人中确定背叛者,简直易如反掌。 孙毅洋隐隐感觉到,距离他被发现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天真的想着,必须在共产党行动之前,抓走救走“飞鹰”的人,如果动作够迅速的话,说不定情报还未转移出去。 孙毅洋小声问:“那老板,我们接下来……” 救走“飞鹰”的势必就是要跟她接头的人,想必现在情报已经到达他们手里了,除了封锁“飞鹰”出逃可能的交通要塞和监视彼岸花外,总得快点找到突破口才行。 面对孙毅洋一脸内疚与不安,孙国权抬手示意他不要太过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已经尽力,不必自责!今后继续尽心尽力足以!” 孙毅洋听罢,感动差点痛哭流涕,思忖后,低声道:“老板,警卫说,劫走‘飞鹰’的人是开您的车回来的,今晚您的车一直停在彼岸花,能接触您车的就是就是彼岸花那个泊车小弟,不如从他开始?” 孙国权倚在一沙发上,他点头认可孙毅洋的话,于是下命令:“把彼岸花那个泊车小弟弄来审审……” 他说完,就支着胳膊,拿手搓一下他那尖尖地下巴,沉思片刻后道:“这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这本就是孙毅洋最希望听到的消息,“是!保证完成任务!”他恭敬地朝孙国权敬个礼,脸上尽是兴奋。 孙国权眯长眼睛打量着孙毅洋,他曾是地下党的一份子,很熟悉他们的行动风格,交给他来处理这事,总好过给刘茂那帮莽夫。 此刻的孙国权甚至在想,若抓到“飞鹰”当下,就由孙毅洋来审问,说不定也不会发生今晚的事。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孙国权也只能用一声长长的叹息来抒发他的愤怒。 彼岸花里,全然没有订婚宴该有的浪漫。 许攸宁等人搀着许常德离开。 沈涵飞以“寻衅滋事”拘捕方思齐。 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们,似乎全部都忘记了今晚最重要的事,在看完热闹后,一个个举杯相邀,舞池中狂欢,毫不热闹。 刘汉卿跟舒瑶站在为订婚宴临时搭建的舞台上,看着舞池里的群魔乱舞。 “刘先生,还有必要继续吗?” “飞鹰”已经顺利离沪,情报已经被许攸宁拿走,纵使已经确定这狂欢的舞池里被孙国权安排了监视自己的线人,但刘汉卿心里再无遗憾,他浑身轻松,摇摇头:“看来已经没这么必要了!” 这话让舒瑶确定,刘汉卿的目的已经达成。 可若两人的婚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未免也太招摇…… 正当舒瑶犹豫之时,却见刘汉卿大步走到舞台上,一支话筒拿在手里:“各位宾客,今晚状况频发,已错过吉时,为既已过,不能重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为此,我与秋盛瑶小姐决定换种庆祝的方式!自今天开始,三天之内,彼岸花免费向大家开放!酒免费喝,舞免费跳,舞女舞票双倍拿!” 他这话一出,整个舞池瞬间爆开,宾客、舞女拍手称赞,齐声喊着:“谢刘先生!谢秋小姐!” 舒瑶被刘汉卿突然的决定震惊。 刘汉卿将话筒还给主持人,他站在舒瑶身旁,“不要担心,这几天彼岸花的支出全算我的!” “谢谢,不过,我是觉得已经没这个必要了!”舒瑶颇为哀怨道,以彼岸花现在的经营状况,纵使刘汉卿把这三天的亏空补上,也改便不来舞厅日薄西山的惨状。 刘汉卿明白舒瑶的意思,他看着舒瑶的双眸,嘴角上扬,“这三天里,你一定要用最真诚、最优质的服务来接待每一位客人,待他们再次认可了彼岸花,纵使要花钱,他们也不愿离开了!” 舒瑶明白刘汉卿的意思,先用免费的套住他们,再慢慢地让他们掏银子。 这一招,在彼岸花营业的这几年里,舒瑶也曾用过,虽然没直接免费这么大手笔,但每一次举行这种活动都要亏空一些。 局势不稳,能活命已是件幸事,谁又能有那闲心思来舞厅享乐。 就说去年搞得彼岸花五周年庆,直接赶上了姜外义大屠杀,投进去的银子还没等有回报,就直接打了水票,自那后彼岸花更是一蹶不振,彻底落寞。 于是舒瑶冲刘汉卿摇摇头:“没用的!白浪费了银子,还是算了吧!” 刘汉卿脸上依旧保留着笑意:“话已经说出,也没收回的可能!彼岸花是留是去,且看三天后!” 舒瑶见他这么坚决,不再反驳,她抬起头,扫视整个舞厅,想喊来小贾把这几天的事吩咐一下,却始终没能找到。 暗想小贾这几天拉肚子,定是又去茅厕了。 舒瑶只得亲自赶完吧台,先与舒轻语讨论做了安排。 却说小贾。 此时的他,早已被孙国权安排的人带离了彼岸花。 小贾头上罩着黑色的布袋,黑乎乎地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只能感觉到自己是坐在车里,他试着挣扎一下,却被人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脑袋:“给我老实点!”一个浑厚的声音响彻耳旁。 小贾只得放弃挣扎,脑子快速地运转着,他很清楚,抓他的肯定是孙国权。 在送“飞鹰”回来的路上,他跟许攸宁就已经料想到,发现“飞鹰”被救走后,曾接触过孙国权车子的自己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其实为确保自己性命,小贾大可随“飞鹰”一同离去,但这样只会牵连舒瑶跟彼岸花。 为了不将舒瑶牵扯其中,也为了确保能尽快确定名单上哪些是叛逃者,小贾选择留下来。 已经入夜,街上已经见到半个人影,车子速度开得挺快,七拐八拐后终于停下。 小贾被两双粗壮的手臂架下了车,随后便被拖着往前走,很快就进了一间屋子。 根据说话时墙壁的回音,小贾确定这房子不大,最多也不过二十平,他的眼睛依旧被人蒙着,就听到有人喝问道:“说,你今晚都干了什么!” 小贾假装受惊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差点要哭出来:“今晚是我们经理订婚,我一直在门口接待客人啊!” 小贾这话才说完,当头便是一喝:“胡说!再胡说打断你的腿!” “没胡说啊!”小贾故作委屈,“我今天闹肚子,只在客人都到齐后,跑了几趟茅厕!” “还胡说八道,我问你,孙老板的车钥匙呢!你把车开哪去了?” 果真与营救“飞鹰”的事有关! “冤枉啊……”小贾仰头大呼,“我在停好车后,立刻把孙老板的车钥匙交给司机了!不信你们找那司机来问问啊!” 孙国权的司机是个好色之徒,在进入彼岸花后就找到了他的老相好。 小贾在拿到车钥匙后,先假意将车停好,随后把事先准备好的假的钥匙送到司机手里,那司机正忙着找地与老相好腻歪,自然无暇确定钥匙真假。 在他与许攸宁送走“飞鹰”回到彼岸花后,小贾又趁机调包,将真钥匙归还。 但审问者却不上当,就听一声冷笑传来:“敢提找司机给你作证?谁不知他是好色之徒,果真你们早已设计好了,趁着他跟舞女腻歪时,动了手脚,说吧,你偷开孙老板的车干嘛去了!” 第190章锁定 小贾一听这话,顿感不妙,糟糕,敌人竟然知道司机是跟薄弱环节,看来没法继续咬着司机这条线消磨时间了。 小贾皱紧眉头,此时的他,对审问他的人分外好奇。 孙国权之流皆是流氓,除了蛮力便是恐吓,是典型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解救“飞鹰”才进行的这么顺利,可审问他的人压根却与那些地痞流氓不同,审问直穿要害,震慑力十足。 到底是谁? 他回味着呵斥他的这个声音,到底是孙国权身边哪个人物! 审问小贾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叛变了的孙毅洋。 他拧眉,紧盯着坐在他面前的这个被黑布罩住头的小贾,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徘徊:这人是地下共产党吗?如果是,那彼岸花是共党份子的联络点吗? 孙毅洋代号“孤海”,因跟孙国权是远方亲戚,于是在六年前,吴璇颐被枪杀后,被派回了沪上,早年曾在新闻报工作,姜外义发生大屠杀后成立新政。府后,他便根据组织的安排进入孙国权麾下,成为了他的秘书。 但地下工作太辛苦,不但要尽忠恪守组织规矩,还得随时保持警惕不被发现,于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得知孙国权有意要策反一部分共党员,他便毫不犹豫选择了投诚,并将“飞鹰”即将来沪的消息当成投诚礼物送给了孙国权。 无奈,孙国权太过心急,竟在“飞鹰”住进公寓后当晚便下达了抓捕命令。 孙毅洋一直觉得孙国权抓捕“飞鹰”太过草率,若当时该行动由他做主导,绝对会选择“飞鹰”跟沪上共党接头时再采取行动,那样的话,绝不会只抓到“飞鹰”一人。 现在“飞鹰”被救走了,情报迟早也落入沪上共党分子手里,若继续耽误时间,自己叛变的事随时可能败露。 孙毅洋越想心越乱,他眉头紧锁,见黑布罩着的人影似乎处于游离中,他再次压低了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质问:“说说吧,你们是怎么不落痕迹地把人带走的?” 小贾的身体一抖,“官爷啊,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对小贾的脱口而出,孙毅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真的如这泊车小厮说的,车钥匙很快就交给了那个司机? 他交叉双臂,面色如霜,思考着要不要让小贾跟司机当面对质? 若,方向正确,这样倒是有这样操作的必要。 可如果彼岸花跟地下共党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做就只是在浪费时间。 截止此刻,封锁各个交通要道和监视彼岸花的各队人马皆毫无收获,而小贾这也没找到突破口。 这么想想,还真让人头疼。 孙毅洋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敲打了一下脑袋,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报告!” 他抬起头,却听门口看守人员道:“孙秘书,有一学生找您……” 有学生找我?这是前方有消息传来。 他舒展眉头,心里期盼这是好消息。 孙毅洋朝看守人员点点头,示意他们严加看守小贾,自己则踱步走了出去。 却说小贾,他在听到“孙秘书”三个字时,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刚刚审问自己的是他?孙毅洋? 小贾跟孙毅洋是有打过几次交道的,最近的一处就在几个时辰前的彼岸花,自己把从孙府打来的电话交给他时,当时他的声音可不是刚刚那个样子。 如此说来,在刚刚审问自己时,他是故意伪装了声音。 而根据“飞鹰”提供的那份共党名单上,“孙毅洋”这三个字赫然在目。 作为有着同一个奋斗目标的同志,不管孙毅洋知不知道自己身份,他都不该故意伪装起来。 又是用黑布罩着自己,又是故意变声,宛如很担心自己被认出一般。 小贾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孙毅洋可能就是组织的叛变者。 一想到这,他激动起来,他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他要出去,他要把这个发型告诉许攸宁! 许攸宁负责为这次行动收拾残局,不知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却说,孙毅洋。 他一出审讯室,一个学生装扮的年轻人就迎了上来,这是孙毅洋己训练的通讯员,专为他收集情报,比起刘茂、秋盛誉这种半路出家,更加专业。 “孙先生……”年轻人迎上前开口就要说话,却被孙毅洋抬手制止。 孙毅洋将他带离审讯室一段距离,“说……” “是!回孙先生,我们在靠近石留门码头的一处老院子里发现了一辆被烧毁的汽车,经过对比,从内饰到外观与孙老板的车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更是在烧焦的废物里发现了专属于孙老板的出入通行证……我们有足够的证据确定,这辆被烧毁的汽车就是假冒孙老板的车,出入孙府的汽车!” 这么说,他调查的方向果真错了,那辆带走“飞鹰”的车自始至终都与彼岸花无关。 孙毅洋抬抬手,示意年轻人离去继续收集线索,他则交叉双臂抱着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呢,他竟一时之间没了头绪。 孙国权把这事交给他来负责,他迫切需要拿出业绩来交差。 可眼下汽车这条线已经断了,时间一分一秒在进行,若继续这么下去,情报必然会被转移下去,如果情报真的是沪上地下党员的名单,那自己的名字势必仍在上面,到时,地下组织自然会重新对自己进行考察。 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自己叛变的事实。 调查“飞鹰”被劫走事件是其一,在地下党人面前自保是其二。 他想来想去,果断拿定主意,既然“飞鹰”敢定在彼岸花接头,那组织势必在彼岸花有安排,不管小贾是不是地下党人,只要自己认定他是,还把他放了,日后组织调查时,自己坚持是处于革命情怀把人放的,组织便无话可说。 孙毅洋心里暗自盘算着,最后拿定主意。 放人! 不管小贾是不是地下党,也不管彼岸花跟地下党有没有关系,把人放走,都足以造成真正的地下党对自己判断是失误。 孙毅洋没有再回审讯室,招招手示意看守人员过来,“把彼岸花那服务员送回去!” 就这样,小贾又被从审讯室拉回来车,车子七拐八拐后,再次回到了彼岸花,车停稳后,暗哨就在车厢里被摘下了黑布,“老实点,回去别乱说话!” 随后,也不等小贾有任何反应便被推下了车。 小贾护住眼睛,并没立刻看向彼岸花,为避免被这些暗哨发现自己刻意在保护眼睛,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惨叫着,上前要拉车门,“哎呦,我的腿啊……各位官爷,你们不能就这么走啊……” 一支粗壮的手臂从玻璃窗伸出,野蛮地推开了小贾拉住车门的手,随后汽车一绝而去。 暗哨驱车直奔回审讯室所在的政。府大院,正赶上孙毅洋从大厅出来。 三个暗哨赶紧下车,“孙秘书,您这是要去哪?” 孙毅洋指着刚刚开车的暗哨道:“带我去法租界巡捕房!” 刚刚孙国权来电话,说是方思齐从巡捕房打电话来,让人去保释她,孙国权正因“飞鹰”被劫走动怒,哪有心思去保释她,便给孙毅洋打来电话让他亲自去把人保释回来。 这种事都被安排要自己亲自去做,孙毅洋心中也是不满,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孙毅洋也只得照办,他顾不得暗哨的身份一跃上车。 就这样,载着孙毅洋的车直接开到了巡捕房,很快便把精神几近崩溃的方思齐给保释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方思齐都没想明白,她亲眼看着许攸宁进了舒瑶的休息室,人怎么就没了呢。 离开巡捕房,车子再次回来政府大院,孙毅洋心里还挂念着“飞鹰”的消失,决定要亲自去暗哨驱车到石留门码头附近那处老院子里看看那辆被烧焦的汽车,便向方思齐表示不亲自送她上楼了。 方思齐无精打采地瞟了一眼孙毅洋,没说话,转身便晃晃悠悠地迈步进大楼,边走嘴里还嘟囔。 “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怎么就从休息室里消失了呢!” 孙毅洋听着方思齐的嘟囔,暗道这女人是得癔症了,让这个疯女人负责跟租界的联络,迟早要出事啊! 他想着,便转回身来要再次上车。 当手触碰到车门上的把手时,却不由地身体一僵,车门把手下粘着东西。 是个纸团! 他不加思考,快速地取下。 打开纸团,借着昏黄的灯光,却见上面写了八个大字:卯时,天桥下。 地下地下党竟然主动约他了! 一直因对“飞鹰”被劫事件毫无头绪感到郁闷的孙毅洋,瞬时间兴奋起来。 第191章确定 舒瑶与舒轻语详细地规划了接下来三天彼岸花营业具体安排。 舒轻语虽然对舒瑶跟刘汉卿订婚的事也心生不满,但在怎么说她也是受过教育的现代女性,知道现在都讲究这个“婚姻自由”,既然舒瑶自己乐意,作为她的亲人,自己也只能支持。 她一边记录着明天要去忙碌的事,一边安慰着舒瑶:“这几日彼岸花免费,不管是舞女还是宾客,都能得到好处,消息一传开,明天指定会很忙碌,过会儿我回家,好好劝劝父亲和大姑,明天都让他们来帮忙!” 舒瑶背靠着吧台,看着冷落一些日子的舞池里再次爆满,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是对彼岸花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但现如今物是人非,他要等得人已换了身份。 现在他是苏瑾的丈夫,不再是那个答应会与自己翩翩起舞的恋人! 彼岸花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她还能等到许攸宁光明正大地公开自己的身份那一天吗 如果有那一天,她要等吗? 舒轻语久等不到舒瑶的回应,不免有些焦急,她放下手里的钢笔,伸手拉了舒瑶一下:“表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在想什么呢!” 舒瑶“额”了一声,慌忙收神,她意识打舒轻语正睁着写满疑惑地眼神看着自己,忙解释道:“我在找小贾,他人呢?不出来帮忙跑哪去了?” 听到舒瑶这么说,舒轻语也突然意识到今晚好像的确没怎么看到小贾,但她又不认为小贾这只皮猴子会出什么事,于是宽慰舒瑶:“他下午就吆喝着吃坏了什么东西,说不定去茅厕,掉里面了呢……”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小贾那嬉皮笑脸地玩笑声:“轻语姐,你说谁掉茅厕了呢!” 小贾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他的出现,让舒瑶两人都吓了一跳。 舒轻语抬手就要打他。 “好姐姐,别闹,别闹,我今天的确闹肚子,你这一巴掌下去,我还不得虚脱啊!”小贾抬手抓住了舒轻语的手,眼睛更笑成一条线,“我刚刚听说,刘先生宣布这三天彼岸花全天免费,非但免费,还白给舞女们双倍舞票钱?” 他说着,眼睛往舞池里一瞥,就见前些日子嫌弃从彼岸花萧条,离开的舞女们,正在舞池里眉目传情勾引着舞客,当下脸上便露出愤愤之色,“这种好事,怎能便宜那些白眼狼!” “是不能便宜她们!”舒轻语感叹道,“这不,我这制定了严格的兑票制度!” “想要兑换这些舞票啊,每月至少要在舞厅工作二十八天,且一次最多兑换二十张,若不遵守制度,舞厅有权停止兑换!哼,这些白眼狼谁敢一甩蹄子给我走人!”舒轻语得意地把手里刚刚做的记录往小贾面前一推,“想跟我斗,没门!” 小贾低头一看,果真见面前的本子上详细记录了这舞票兑换规则,虽然是写在舒轻语本子上,小贾心里倒也清楚,这种主意,也就只有舒瑶这脑袋才能想出来。 “行,怎么制定的就怎么来,我全力配合!”小贾说着,就又回到了门口,他特意搬来了凳子,把自己被暗哨带走时扯断的彩灯从门上拿了起来,换了一串黄色的再次挂在了门口。 他知道,今晚除了许攸宁夫妻,还有其他的同志也在彼岸花,尽管他不知道他们是谁,此刻在哪跟角落里带着,但他仍旧要把这串黄灯挂起来。 根据与上线先前的约定,彼岸花前黄灯亮起来时,那是他在告诉组织,自己发现了新情报,写有情报的纸条会藏于彼岸花卫生间的马桶水箱下。 挂完这串彩灯,他便跑去吧台忙碌了。 舒瑶依旧背靠在吧台前,她注意到刚刚在跟宾客寒暄地刘汉卿突然消失了,直觉告诉她,刘汉卿应该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若换做往常,她本不会特意去注意他,但是现在的刘汉卿是自己的“未婚夫”,此刻在彼岸花里玩乐的宾客里更是有不知多少人是孙国权的暗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收入眼里。 舒瑶叮嘱舒轻语跟小贾随时关注着舞厅里的一切,便要起身去寻找刘汉卿。 刘汉卿却从厕所方向闪了出来。 他注意到舒瑶在寻找自己,抬手示意自己的位置,随后便快速走到舒瑶身旁,颇为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腰:“怎?找不到我担心了?” 平时跟刘汉卿相处时都是恭恭敬敬的,与他当众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舒瑶还真感觉到尴尬,但为了确保事情不败露,她克制住了。 舒瑶顺势抱住了刘汉卿,“可不是,我这舞厅莺莺燕燕的,万一你被勾了魂,我找谁说理去!” 刘汉卿宠溺地说了一句“小缠猫”,便搂着舒瑶又到了吧台位置。 舒轻语不喜刘汉卿,找个理由离开了吧台。 有客人在雅座抬手示意服务员过去,却因今晚舞厅太过火热,服务员忙不过来,小贾小跑着去招呼。 几个老顾客喝多了酒,趴在吧台上舌头不伶俐地吹着牛。 刘汉卿与舒瑶站在吧台靠近门口的位置,两人靠得很近,远远看去,跟那些热恋中的男女毫无区别。 在确定周围是安全的后,刘汉卿快速地把接下来的安排告诉了舒瑶:“这三天彼岸花的支出由许攸宁负责?” 刘汉卿这毫无铺垫的话直接让舒瑶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啊?”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连忙朝刘汉卿身前靠了一下,“什么意思?” 什么叫这三天的支出由许攸宁负责! 刘汉卿微笑着。 答非所问道:“你说,有旁的男人给你提供这么一大笔钱,我这个未婚夫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说着挑了挑眉,嘴角勾着狡黠的微笑。 舒瑶瞬间明白了。 刘汉卿是想借着许攸宁给自己钱的事“搅黄”两人的婚事。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舒瑶低声道,她经营舞厅,又做过丫鬟,还起诉过自己兄长,这么多不能被世俗接受的忤逆经历,哪一个说住来,也足以被高层贵人诟病,想了解这么亲事还不容易。 再不然,就跟许攸宁一样,糊里糊涂弄出个“未婚妻”、“妻子”,自己不也得接受嘛! 刘汉卿摇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刚刚得到消息,孙国权已经在姜外义那告了我一状,我需要即可启程赶赴南京……”他看着舒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深情一点,但最终,他无奈地放弃了,此生,他只对自己妻子深情过,对于眼前这个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女子,他终究是做不出让自己都感觉“恶心”的动作。 他抱了抱舒瑶,“苏瑾会来把事情闹大!你要坚持住,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舒瑶把头放在刘汉卿肩膀位置,低声“嗯”了一句。 末了,她松开刘汉卿,道:“你要小心!” 刘汉卿微笑着离去。 画面有些凄美,宛如所有离别的恋人一样让伤感。 在舞厅的角落里,孙国权安排的暗哨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做了详尽地记录。 刘汉卿离开彼岸花,下一站去了许家。 这是他六年来,一直保持的行程。 不管许攸宁在哪,香城、沪上或前线。 他都会从彼岸花回来后,来许家看看自己的恩师。 许常德已经睡下。 许攸宁接待了他。 两人静坐无语,谁都没提今晚发生的事,只看着院子里的风把灯笼吹得左摇右晃,似是陪伴,更似是等待。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刘汉卿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许攸宁眉头紧锁,起身欲追去,却见刚刚刘汉卿坐过的凳子上赫然放着一纸团。 他不在追随而去。 径直拿起纸团,却见上面写着:卯时,天桥下,锄奸! 第192章来了 许攸宁带着这纸团回到了自己房间。 苏瑾还未入睡。 她仍处在对晚上在彼岸花发生的事的亢奋中,许攸宁恰到好处的出现,化解了一切可能出现的麻烦。 见许攸宁进来,她忙迎了上来,“刘汉卿这么晚来做什么?是因为你跟舒瑶的关系吗?” 苏瑾依旧不知道刘汉卿的身份,在她看来,刘汉卿跟民国政。府那些官员一样,原配在战乱中消失,生死未卜,便迫不及待地娶新妇。 许攸宁摇头,简单道:“今晚我另有行动!” 苏瑾一怔,慌忙拿出她通过收音机记录下的情报:“可这上面没有指示啊!” 许攸宁示意苏瑾去把她记录的密码烧掉,“突发状况!我寅时离家、卯时末回来,你给我打掩护!” 苏瑾微微一愣,“与‘飞鹰’手里的那份名单有关” 许攸宁点头。 苏瑾瞬间明白许攸宁嘴里的突发状况是什么,他已经确定了叛逃的身份,今晚要一举铲除他。 “好!我全力配合!”苏瑾坚定回答。 许攸宁整晚未眠,苏瑾坐在床上陪着他。 她看到许攸宁一直在擦拭着手枪,窗外的月光投到他手上的枪支上,手枪发出阴森森的寒光,确定今晚必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五更天的梆子声,终于想起在墙外。 到了许攸宁要行动的时间。 他换上一身灵便的黑色衣服,戴着黑色的礼帽,帽檐压得很低。 苏瑾心悬在嗓子眼,她没有起身,只是坐在床沿上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走到门口,刚要伸手开门,却又转身站到了苏瑾面前:“我送了舒瑶一千两黄金,若我明天卯时没能顺利回来,你记得去彼岸花大闹一番!” 苏瑾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许攸宁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她点头。 末了又补充:“不过我肯定你会凯旋!” 许攸宁微笑表示对这祝福的感谢,“若我明天卯时顺利回来,你也记得去彼岸花大闹一番!算是庆祝一下!” 他不忘幽默一下。 苏瑾却几乎要掉出泪来。 若许攸宁真的出事了,她哪有脸去找舒瑶闹事! 许攸宁离开许家,徒步直行五里路,便到达了目的地天桥。 所谓天桥,其实就是一普通的石桥,白天人们从桥上过,晚上黑漆漆地没半个人影,偶有流浪汉会歇息于此,可现在正是秋日,前几天刚过白露节气,昼夜温差极大,小风瑟瑟,冻得流浪汉另寻他处暖和。 此时的天桥空荡荡。 许攸宁没有直接靠近天桥,而是远远地找了个破洞躲在里面。 破洞前零零散散地立着些枯草,若从洞前走过,不仔细观察的话,压根发现不了这个洞。 此时刚过寅时,距离接头时间还有一个半时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走近天桥。 只是他才刚躲进洞里,却听桥上传来汽车行进的声,许攸宁眯眼看去,却见桥上停了一辆车,从车里走出五六个黑衣男子,借着明朗的月光,许攸宁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他们面容清秀、文质彬彬,宛如是一副学生模样。 这几个男子沿着到桥洞的小径直接冒进桥底,不一会儿便看不到人影了。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人说笑,也没有任何交流,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绝对不会发现这里面藏着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攸宁依旧躲在洞里,而藏在桥洞的人也好似就那么消失了一般。 又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桥面上再次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沿着小径慢慢走了下来,他直奔桥洞,“我是‘孤海’,有人在吗?” 他丝毫没有观察周围的环境,直接自报家门。 孤海! 这是他在组织的代号。 好熟悉的代号! 许攸宁记起了“飞鹰”离开前,曾表示,她在沪上的住所就是由这个“孤海”提供的,而这个住所的具体地址,也只有这个“孤海”知道,十分确定自己的被捕跟这个“孤海”有关。 但“飞鹰”手里的那份名单上,只写着地下工作者的名字,没有组织代号,至于谁是“孤海”,他的真实姓名又是什么,一无所知。 在许攸宁思考之时,“孤海”已经转过身面向了许攸宁所藏身的破洞。 明晃晃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许攸宁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长相。 竟是在彼岸花刚刚遇到的孙毅洋! 孙毅洋竟是“孤海”! 回想在彼岸花里的一幕,许攸宁怒火中烧,他在“飞鹰”提供的名单上确定了孙毅洋的名字,当下还为有这么一位同志潜伏在孙国权身旁感到兴奋。 却没料到孙毅洋竟然叛变了! 许攸宁看着他斯斯文文的面庞,白嫩的皮囊,恨不得立刻举枪将其击毙,但一想到埋伏在桥洞里的那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孙毅洋的耐性终于耗尽,他手背在身后,在那不大的桥下来来回回。 天慢慢亮了起来,经历过短暂的灰蒙蒙后,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孙毅洋抬手腕看一下时间,终于放弃了等待。 他沿着来时的路上了桥面,踱步朝城里方向而去。 在他离开后一刻钟,那几个躲在桥底下的学生模样的人也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已没有来时的抖擞,却依旧没有任何交流,灰头土脸地往桥面走去,很快,一辆吉普车驶来,载着他们绝尘而去。 许攸宁躲在破洞里,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在确定安全后,他身手敏捷地从破洞里出来,他没有直接上桥面,而是顺着干涸的河床走了一段距离,方才爬上河堤。 站在河堤上,许攸宁远远地看到沪上炊烟渺渺,休息一晚的沪上百姓,又开始了一晚辛勤的劳作。 他沿着河堤走了一顿,随后快速入城,他直奔孙国权府,孙毅洋是他的秘书,早上必会到这里亲自接他。 果真,在许攸宁选好射击地点后,孙毅洋驱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离开天桥后,孙毅洋又连夜赶往了石留门码头附近的那处老院子,仔细检查了那辆被烧坏了的汽车。 他迫切需要拿出点成绩来向孙国权展示自己的工作能力,本想着借着地下党约他在天桥见面的机会,设下埋伏,抓个地下党来向孙国权邀功。 但忙碌了一晚,却毫无所获。 孙毅洋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将车停在孙国权家门口,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不住地深呼吸后,才决定推门下车。 突然,裤腿上的泥巴跳入他的视线。 那是今天凌晨在天桥下不小心沾染的,孙毅洋看来看去,觉得这些泥有些影响形象,便打算弯腰去整理。 却听“啪”得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穿过车窗玻璃,将他的动作彻底定格。 座椅跟方向盘直接的位置着实狭小,正好将他的身体卡住。 孙国权门口的守卫听到枪声,小跑出来,就看到孙毅洋车门打开,他正弯着身子在整理裤脚。 “孙秘书,您来了!”守卫朝孙毅洋招呼一声,便要继续朝周围巡视一番,但他往前走了没几步,突然意识到孙毅洋表情的异常,赶紧退回来,却见他太阳穴的位置一个黑洞正往外汩汩冒血。 “死人了!”守卫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府里通报。 许攸宁收起手枪,迅速消失在弯弯曲曲的胡同里。 四个时辰后的彼岸花里。 下午场还没开始营业,舞女们却早早的来到了舞厅。 这让已经习惯舞厅冷冷清清的舒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舞女们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坐在雅座里搔首弄姿,时不时有那豪放的舞女主动去约站在点酒品的客人。 舒轻语拿着簿子穿梭在舞女中,为她们一一做登记,并将彼岸花兑换舞票的规矩进行说明,若是接受呢,便可留下,若接受不了,彼岸花不留。 出来做舞女的,大都家境不好,随对规矩颇有怨言,但也只是跟舒轻语争辩几句,最终也都表示同意,反正可以多拿一倍的钱,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经过一番忙碌,她登记好所有在场的舞女,拿着簿子兴冲冲地朝舒瑶跑来:“表妹,听说了嘛,沪上又出大事了!” 舒瑶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刚刚又是在舞女那听到了八卦,随口敷衍一句:“什么大事!” “孙老板的秘书被人枪杀在他家门口了!” 舒瑶仔细回想孙国权身旁的人,倒是记起了孙毅洋一个模糊的影子。 “奥!”她平淡地应道。 这年头,到处死人,到处出手,也没什么稀奇的。 舒瑶的冷漠让舒轻语有些扫兴,她本要把孙毅洋那奇怪的死状描述给舒瑶听,见她这么索然无兴趣,就好似那燃烧着的柴火堆被人浇了一盆水,瞬间凉透了。 她抱着登记簿,垂头丧气地回到吧台后。 小贾挤了过来,“轻语姐,经理不听你跟我说说吧,那孙毅洋到底是怎么死的?” 有小贾主动来做听众,黯然销魂的舒轻语瞬间春意黯然,她放下登记簿,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刚刚从舞女那听来的孙毅洋的死状如说书人一般演说起来。 当听到孙毅洋如木头人一样动作定格在整理裤脚上时,小贾心中涌起一股对许攸宁由衷的佩服。 舒瑶虽然没有特意去听,但舒轻语说的太兴高采烈,她也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舒瑶视线,没等她仔细去观察,却听一个温婉中带着坚韧的声音响起她的耳边:“秋盛瑶小姐,我想跟你谈谈!” 这个声音一入舒瑶耳,她的心猛地空了几拍。 如刘汉卿告诉她的那样,苏瑾来了。 第193章继续发展 苏瑾身穿厚棉黄色千鸟格旗袍,外搭一件米色的针织小衫,发髻挽成揪盘在脑后。 整个人看起来落落大方,典雅稳重。 若不是刘汉卿早已经告诉舒瑶,苏瑾是来“闹事”的,舒瑶还真得好好琢磨一下她为何而来。 “苏小姐!你找我?”舒瑶像模像样地陪着苏瑾开始了表演。 苏瑾朝角落一抬下巴,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同走向了最边缘的雅座,刚落座,就发现有两个生意人模样的男子坐在了他们附近。 舒瑶打量一番这两人,发现是生面孔,而且这两人的举止也不像他们的打扮,看起来,更像是故意坐在那要听听她跟苏瑾要说什么。 这些应该就是孙国权安排的暗哨。 舒瑶朝苏瑾递了个眼色。 苏瑾立刻明白,她直接开门见山道:“秋小姐,希望你能明白,我与许攸宁是合法夫妻,所有有些事,还望您能好自为之!” “苏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 “别给我装傻了,你与许攸宁已经没任何关系了,就不要再产生纠缠了!”苏瑾看起来挺温雅一人,举止却是直接,她将手伸到舒瑶面前,“拿来吧!” “什么东西?我有欠你什么吗?”舒瑶装傻。 “当然有欠我东西,钱!拿来吧!”苏瑾怒视着舒瑶,“我是他的合法妻子,他的钱财理应由我掌管,又有什么道理平白无故送给你……” “原来你说的是那一千块啊,没错是给我了,我等了他六年,送我这点银子也不多啊!”舒瑶站起身来,她扫视着舞厅门口,才一会儿的功夫,竟排起了长队,小贾跟舒轻语都忙得满头大汗,“舞厅忙,我就不陪苏小姐了!” 苏瑾气得脸色发白,“姓秋的,你不要得罪进尺!我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她如怨妇一样怒视着舒瑶,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随你便!”舒瑶佛袖离去。 就这样,从彼岸花下午场刚开始营业,苏瑾一直坐到了午夜场结束,她也从角落的雅座慢慢转移坐到了距离舞池最近的雅座上。 她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如看仇人一般一直盯着舒瑶。 就这样,用了不到一晚上的时间,关于舒瑶跟许攸宁之间的传闻,就跟那洒在空中的香水一样四散开来:许攸宁跟舒瑶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为此许攸宁还给了舒瑶大笔钱,却被人家原配找了上了门。 至于昨晚方思齐闹出的那一处戏,也随着苏瑾的找上门成为许攸宁跟舒瑶真的做了龌龊事的作证。 如此一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人的关系上,也没人在意昨晚许攸宁有没有真的去过卫生间。 一晚上都没在彼岸花发现任何地下党线索的暗哨们,也只得把这条八卦报告给了孙国权。 此时的孙国权早已被气得躺在了床上,孙毅洋突然被枪杀,对他的打击很大。 尤其是他根据孙毅洋昨晚的活动轨迹,推测出孙毅洋极有可能是在发现了重大线索后,才被人枪杀的,就更加的怒不可遏。 被劫走的“飞鹰”,被枪杀的“孤海”孙毅洋,地下党的嚣张挑衅了他的底线,他怒发冲冠,却无处发泄,活生生地把自己气病了。 唯一能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姜外义听进了自己的汇报,连夜安排人押解刘汉卿去了南京,但纵使人被带去了南京,自己手里却没有能给刘汉卿定性的证据。 作为知名的经济顾问,姜外义绝不会随意处决掉他的。 孙国权就感觉自己心口压了块大石头,堵得难受。 在这种心情下,暗哨们汇报来的关于许攸宁跟舒瑶的八卦就更让他恼火。 “没用的东西,给我滚!”他朝着负责盯着彼岸花的暗哨咆哮道。 暗哨吓得浑身颤抖,赶紧退了出去。 却正好跟捧着文件夹进来的刘茂撞在了一起。 孙毅洋突然被枪杀,调查“飞鹰”的事变落在了刘茂这个半吊子身上,他流氓出身,对于这种侦查、推理并不在行,但既然孙国权把这事交给了他,他也只能接着。 “孙老板!”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孙国权身旁,冷不丁喊了一句。 孙国权被吓了一哆嗦,眼睛猛地睁开,见是刘茂,又见他手里拿着文件夹,以为他是发现了重要情况,原本脱口而出的怒骂被强压了下去,“说!” 他直接明朗刘茂开口。 “是!”刘茂应声,“回老板,根据我的调查,当日我按照您的吩咐,把张鹰被我们的人保释的消息散布出去后,曾有两人去巡捕房打听过他的情况,他们是,彼岸花的秋盛瑶、许家的许攸宁!” “正如您所设想的,咱们知道张鹰不是‘飞鹰’,可那些地下党不知道啊!他们自乱阵脚,耐不住性子去巡捕房打听,正好败落了他们关心‘飞鹰’的本质,所以,我觉得这个秋盛瑶跟许攸宁很让人怀疑,而且啊,根据我的调查,今天许攸宁跟秋盛瑶有金钱方面的往来……” 刘茂其实压根不认字,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办实事的人,他故意将打开文件夹,递到孙国权面前让他看:“孙老板,你看,这个许攸宁从瑞士银行取了一千块,直接汇入了彼岸花,这个彼岸花一定是地下党的联络站,他这是在为地下党提供资金支持……” 他的话刚说完,孙国权一个大嘴巴就闪了过去,“去你妈的资金支持!” 苏瑾都闹到彼岸花去了,全沪上都知道许攸宁给舒瑶钱了,还用你神秘兮兮来我面前邀功。 他撩开盖在身上的小毯子,飞起一脚就揣在了刘茂身上。 有这么一帮不着调的收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飞走的那只鹰,他是绝对抓不到一根毛了。 “给我滚!”他冲着刘茂咆哮着。 在孙国权的打骂下,刘茂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孙国权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他背着手,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本想着以“飞鹰”为突破口找到刘汉卿的把柄,现如今倒好,鹰飞蛋打,连跟毛都没留下,他上哪给姜外义找刘汉卿通共的证据。 突然,身后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打来的绝没有什么好事,便要招呼门外的守卫,话还没出口,他反悔,转回身,亲自拿起了话筒。 打来电话的是他在英美租界经营的那间舞厅的经理。 为更好的经营舞厅的,他特意聘请了一位美国人为其打理。 毕竟,美国人在公共租界上有了一定的优势。 而事实证明,孙国权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接连几个月,他名下所有的生意都是负增长,唯独舞厅的生意蒸蒸日上。 “约翰先生,有什么事?” 听到孙国权接听电话后,约翰操着一口流利地汉语:“嗨,孙先生,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舞厅这几天的营业额惨不忍睹!” 孙国权一听这话,差点骂出声来,“怎么回事?”整个沪上就两家舞厅,彼岸花已经被自己弄得濒临倒闭了,自己舞厅的营业额怎会惨不忍睹。 他才不信沪上那些浪人能在家里憋住了。 “哦,孙先生您听我慢慢解释,是这样的舞女们都回彼岸花了,客人都被带了回去。”美国经理微微一停顿:“营业额已不足以支撑舞厅支出,为能让舞厅继续运作下去,所以孙先生你可能需要立刻提供一些资金支持!” 约翰的话说到这,孙国权基本已经确定,这通电话的根本目的就是来要钱的,,但接连的打击,已经让他无力再去给约翰争辩什么,于是他说:“好,我明天会派人给你送去!” 在挂断话筒的那一瞬间,孙国权所有的愤怒彻底爆发,他掏出手枪,冲着身后的墙壁“啪啪啪”就是几枪。 早上孙毅洋的突然被枪杀,彻底拉起了整个孙府的警钟,这几枪响过,就见拿着枪的警卫如乌云般围住了门口。 “孙老板,出什么事了?”虽然被孙国权骂了跟狗血淋头,但刘茂依旧有着东北人特有的热情跟衷心,他握着手枪,一马当先冲了进来。 他进来后,那些来孙府汇报的暗哨们也紧跟着进来。 每一人脸上都挂着紧张,看起来都特别担心孙国权的安危。 孙国权在每一人的脸上扫视一番,突然自嘲地冷笑起来,自打去年大屠杀结束后,他就没个顺利的时候,他迫切需要一点胜利来安抚他有些焦躁的心。 他注意到了负责在彼岸花盯梢的那跟暗哨,突然记起他刚刚汇报说,因为许攸宁给舒瑶经营彼岸花的钱。 这都什么时候了,许攸宁竟然还往彼岸花里投钱,看来,彼岸花的前途大大的有啊。 他记起了秋盛誉。 秋盛誉活着时,对彼岸花可是心心念念,一门心思想着要把彼岸花弄到手。 看来,这彼岸花果真有他独特的魅力所在。 孙国权想着想着,便阴险狡诈地笑了起来。 他招招手,把负责盯彼岸花的暗哨招呼到跟前,叮嘱了一番。 …… 转眼间,彼岸花三天的免费期就过去了,舒瑶本担心收费后彼岸花会再次萧条起来,但让她意外的是,第四天开业时,舞厅继续维持着前几日火爆的场面。 舞女们因还想拿到舒瑶承诺的双倍舞票而选择留下来。 既然舞女们都选择留下,那些老主顾自然没有离开的道理。 除了火爆的生意,另一处没有变化的则是苏瑾“执着”地“闹事”。 她依旧坐在最明显的雅座,每次舒瑶从她身边经过,她都用如仇人般看着她,期间许攸宁曾来舞厅劝说她回去,两人却再次爆发了更加激烈的冲突。 如此一来,舒瑶跟许攸宁的故事继续四处传播,很快便传到了南京。 此时的南京。 刘汉卿已经顺利通过了姜外义对他的层层考察,虽没暴露,却因失去姜外义对他的信任,不再担任任何实质性的职务,为了日后在抗敌斗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刘汉卿向组织提出申请,选择蛰伏。 申请中,他主动提出让许攸宁调到南京接替自己的工作。 几日后,组织回信,答应了刘汉卿同志的申请。 为配合许攸宁的调任,组织将许攸宁跟舒瑶的关系无限扩大。 谣言最终传入方昌瀚耳中,借着方昌瀚的压力,刘汉卿顺理成章地跟舒瑶解除了婚约。 而方昌瀚更是亲自来沪上督办许攸宁跟苏瑾的婚礼,更是毫不掩饰地当众告诫许攸宁,婚后不得跟舒瑶再有来往,并承诺婚后会将许攸宁调动南京。 如此一来,许攸宁到南京接任刘汉卿的工作,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跟刘汉卿解除了婚约、许攸宁即将离开沪上,隔壁的维克托先生的回国,沈涵飞被青岛法租界领事赏识,与跟张静姝即将赶赴青岛。 舒瑶的所有靠山,几乎同时都离她远去。 一个毫无靠山的女经理,在法租界经营着一家火爆的舞厅,想想舒瑶都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偏偏这个时候,孙国权主动找了上来。 他要收购彼岸花。 第194章 出售 舒瑶将孙国权引上了二楼包厢。 这几日彼岸花生意红火,高朋满座,能在黄金时间段空出一间包厢实属不易,纵使这样,孙国权却依旧不领情,他毫不留情地露出自己的流氓本性,直接冲进视线最好的三号包厢。 舒瑶赶紧将包厢里本来的客人引到隔壁,好酒好茶地道歉。 安抚好客人,她才回到了三号包厢。 孙国权翘着二郎腿,见她进来,轻蔑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落座。 舒瑶坐在沙发上,对刚刚孙国权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孙老板,来者都是客,彼岸花本就以客人至上为经营之本,您刚刚的所作所为,很让我为难啊!” 面对舒瑶的指责,孙国权却丝毫不以为意,他冷笑着,直接开门见山:“以客为上是你的经营之道,日后这彼岸花要不要遵守,还是由我说了算!” 舒瑶抿嘴,没说话。 他斜眼看着,见她一脸茫然,当即眉毛一竖:“我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嘛,我是来买彼岸花的!” 他语气生冷,毫无商量的意思,全然一副在向舒瑶下最后的通牒的模样。 也就是这彼岸花位于法租界,所有事务归法国人管,否则自己早已经来硬的,哪里会允许它存在这么久。 “开个价吧!”他点燃一支雪茄,眯眼嘲笑舒瑶。 他十分确信,没了笃没有了强大靠山的舒瑶,不敢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 当然,他也不敢强取豪夺,毕竟舒瑶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人脉,若自己真动用强硬手段,难免会受到各界的为难。 若惊动了法领事夫人,能不拿下彼岸花,那就变成一个未知数了。 舒瑶没料到孙国权会这么嚣张,当下眼眶便泛了红,她放在桌下的双手用力地揉搓着,“孙老板如此抬爱彼岸花,真让我受宠若惊!只是……” 尽管情绪已经被孙国权压迫地几近崩溃,但仅存地理智还是让她保持着一个女经理该有的冷静。 孙国权却没要跟舒瑶周旋的意思,“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嘛,老子是来收购彼岸花的,不是来听你废话的!” 他在沪上就是一土皇帝,以往跟舒瑶的交手,因现场有姜外义、刘汉卿还有那些外国佬而有所顾忌,现如今舒瑶就是孤家寡人,他也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二十万两,把彼岸花给我!” 他看着舒瑶,自认为出了一个很高的价格。 就以彼岸花现在的火爆来推算,这二十万两至少需要两年才能回本,就现如今这世道,舒瑶不用操心出力就能得到二十万两,就是六年前她打官司拿回的家产不也才三十五万两嘛。 都报价格了,舒瑶确定孙国权铁了心要收购彼岸花。 正所谓,不讨价不是买卖,自己绝不能让孙国权就这样得逞。 舒瑶深呼一口气,“既然孙老板都出价格了,我再装傻倒是没意思了……单说彼岸花的生意,二十万两着实不少!” 孙国权眉头一锁,“你什么意思?什么单说生意,老子是要连洋楼、地基一块买!” “若连着洋楼一起买,那您出的价格可买不到,前不久法国领事夫人曾派人来过,说愿意出三十五买下这洋楼,我舍不得彼岸花,便向她推荐了后面那处小院,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风景优美,最后十五万两成交的……” 舒瑶摆出谈生意的架势。 孙国权瞬间没了刚刚的得意,他狠狠地扔掉手里的雪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舒瑶刚刚说的法国领事夫人买她小院子的事,他还真听说过,当时他只以为舒瑶是为了维持彼岸花的经营,才不得不卖了这处位于法租界的小院,竟没料到那法国娘们原来看中的竟是彼岸花。 要说小院卖十五万,彼岸花所在的小洋楼卖三十五还真不贵,那小院可不及小洋楼的三分之一大,况且上面还开着舞厅。 但孙国权却不舍得掏那么多钱,他短暂思忖后,朝舒瑶伸出四个手指,“算上这房子的地契,四十万两!” “五十万两,少一分都不行!”舒瑶也做出绝不退步的架势,她说着直起身来,“若孙老板不舍得花这么多钱,倒也没事,法领事夫人还惦记着这处洋楼,我可卖给她,您月月向她交租金便是!” “您若觉得这样可以,我现在就去联系领事夫人,我谈出售,您谈租赁!”她摆出要抬腿下楼的架势,却听孙国权一声喝:“慢着……”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阴狠的双眼怒视着舒瑶。 只顾得收购彼岸花,竟没打听好这里面还有法国人的事。 这些外国人最不近人情,只要利益合适,他们才不会在乎会牵扯到谁。 若舒瑶真的想出售,那位善于理财的法国领事夫人还真有可能离开买下来。 “好,五十万两就五十万!但这数额实在太过巨大,我需要……”孙国权的意思是要回去筹钱。 舒瑶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这个数对孙老板来说也不算太多吧!若孙老板真的想收购我这彼岸花,明日午时之前,把钱存进我瑞士银行的户头!过期不候!” 她迎着孙国权的双眸,见他依旧是没拿定主意,又补充了一句:“孙老板若真想收购彼岸花,那您就拿出点诚意!” 舒瑶的强硬让孙国权大为震惊,“需要这么着急吗?” “当然需要,我这彼岸花素来不是什么平静地方,您这一出现,明天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八卦!”舒瑶转过身来,语气依旧强硬。 “说我找上您做靠山这都是小事,就怕又传出您来彼岸花找我麻烦,那样对舞厅的影响可是实实在在的,纵使最后这彼岸花成为孙老板的囊中之物,难免也会影响营业额,前些日子舞厅差点关门大吉,我是真的害怕了,孙老板若真的想收购我这彼岸花,那咱们就来个快刀斩乱麻、痛痛快快的!” “若明日午时之前我没查到钱,那就假装我们今晚什么也发生!我继续经营彼岸花,你若日后改了主意,咱们再谈日后的!”舒瑶平静地看着孙国权,彼岸花位于法租界,虽然现在沈涵飞去了青岛,她却也不担心孙国权真敢给自己来强硬的。 “好,明天午时前,我会把钱打进你户头的!”孙国权终于给出了确切的回应,他也琢磨明白了,一直怀疑地下党在彼岸花设有联络点,唯有快刀斩乱麻,直接拿下彼岸花,不给他们任何转移的机会。 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在一用力便从沙发上站起来,随后未跟舒瑶寒暄半句,直接下了楼。 舒瑶送孙国权离开彼岸花后,转身回到了休息室。 房门关上,她坐到床铺上,方才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瘫在了床铺上。 孙国权收购彼岸花,其实是在舒瑶计划内的。 回到三天前,舒瑶与刘汉卿订婚的那个晚上。 两人在吧台前你侬我侬地假意“道别”时,刘汉卿就曾询问了舒瑶一件事:有没有想过把彼岸花变卖? 当时的刘汉卿说:“现如今时局不稳,‘彼岸花’的红红火火只是假象,你何不与许攸宁一样,参与到一份你真正可以为之奋斗的事业中?” 舒瑶的确考虑过关闭彼岸花,却从未想过将其变卖。 彼岸花就像她的一个孩子,她或许会对孩子的发展感到失望,却从未想过要卖了她。 当时的舒瑶摇了摇头,对于刘汉卿的提问,她没办法立刻做出回答。 就这样,刘汉卿离开了沪上。 刘汉卿离开后,舒瑶一直在琢磨着他的这个问题。 刘汉卿说的没错,在动荡的局势、萧条的经济影响下,“彼岸花”红红火火并不能持续很久,而当局政。府的“消极态度”、孙国权之流的卑鄙无耻,这些都让她看不到“彼岸花”继续存在下去的任何希望。 最终,她拿定了主意:出售彼岸花。 但卖给谁呢?谁又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药呢? 直至她发现孙国权在彼岸花安排的暗哨,因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在把彼岸花的营业状况用来凑数,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她脑中产生:她可以把彼岸花卖给孙国权! 一方面,她安排舒轻语依着刘汉卿承诺的三天免费将计就计,规定严格的舞票兑换规则,让舞女短时间内没法离开彼岸花。有了舞女,就有了舞客,根据前几年舒瑶经营彼岸花的经验,优惠活动结束后的一个月之内,彼岸花的生意会蒸蒸日上,直至宾客热情再次消失。 另一方面,她借着苏瑾的“闹腾”,大肆传播自己跟许攸宁的绯闻,直至彻底失去刘汉卿跟许攸宁的靠山。 除了这两方面,她还让人去孙国权的舞厅动了点小手脚,造成舞厅机械故障。孙国权聘请的那个约翰先生,是跟唯利是图的商人,他绝对不会自掏腰包收拾故障,必然会打电话给孙国权要经费。 如此一来,自己舞厅的萧条会加剧孙国权对彼岸花的嫉妒,而且早在一年前,孙国权还没在英美公共租界建立舞厅时,他就表示过想参与彼岸花的经营,。 此一来,他定会重启收购彼岸花的计划。 加之现如今,自己还没找到新的靠山,他必然会趁虚而入。 为了事情能顺利进行,舒瑶还借着方思齐受挫暂时不能跟各租界联系的机会,捏造了法领事夫人对彼岸花也感兴趣的传闻。 一切都如舒瑶设计的那样顺利进行着。 但孙国权决定的出现,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第195章 新启程 翌日。 上午。 彼岸花还未开始营业。 舒瑶与小贾一起去瑞士银行,确定孙国权已经将钱打入了她的账号。 两人从银行刚回彼岸花,孙国权便迫不及待带人来签署买卖合同,舒瑶倒也痛快,干脆地在合同上签字,并把房契、地契一并交了出去。 孙国权表现得倒也是挺义气,愿意给舒瑶一段时间让她收拾一下行李。 舒瑶婉言表示感谢。 “这几个我的人,接下来就由他来跟你们进行账目对接!”孙国权起身指指跟他而来的几名男子,在得到舒瑶回应后,他便转身离开。 孙国权的车子驶离彼岸花时,舒轻语正拎着几根油条走到门口,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孙国权的离去,不明白这个土皇帝这么早来彼岸花做什么。 舒瑶见她正好来到彼岸花,于是便招呼她跟孙国权安排的人进行交接。 舒轻语吃惊不解,“什么交接?” 小贾小声解释:“经理已经把彼岸花卖给孙老板了?” “什么?你疯了!”舒轻语尖叫道,她就说嘛,孙国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彼岸花,在待在娘家的这段时间,彼岸花几乎已经成为舒轻语的全部,比起舒瑶,她更需要彼岸花来做精神寄托。 她拉着舒瑶,满脸难以置信:“你把彼岸花卖了,以后做什么?” 以后…… 舒瑶自然想好了以后的打算。 她拉过舒轻语的手,轻轻说了句“仍旧这彼岸花是经营不下去了!”就要回休息室收拾行李。 “可是……”舒轻语还想劝说,却发现她嘴里能说出的所有理由,皆不成立,最后,她有些伤感地点点头,去跟孙国权安排的人进行财务上的交接。 舒瑶在彼岸花并没有多少东西,也就只有些生活用品,她打包好后,小贾便帮忙送去了舒家老宅。 三天后,财务方面舒轻语也跟孙国权方交接完毕。 恰此时,舒长尊的大儿子发来电报,说他在南京交了个女朋友,女朋友的家人想约他们去南京玩,顺便商量一下两人的婚事。 大家一合计,仍旧彼岸花已经出售,忙碌了快六年,大家难得有时间这么空下来,索性回了电报答应了准亲家的相邀。 就这样,舒家人把大门一锁,便离开了沪上。 彼岸花出售这些日子,因为依旧是小贾忙前忙后的,所以不管是舞女还是客人,都没察觉换了老板,直到一个月后,舒家隔壁的邻居想借用一下草毡子,找不到舒家人,才寻来彼岸花,这才传出了彼岸花易主的消息。 彼岸花卖给孙国权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沪上引来轩然大波,各大报纸更是发表了诸如孙国权逼迫舒瑶交出彼岸花的言论,且人民对舞厅的热度也再次减弱,于是一个月下来,彼岸花的营业额非但没有提升,而且直接如断崖一般大幅度缩水,一晚的上座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而他开在英美租界的那个舞厅,人三三两两,除了约翰找来的几个充门面的外国人,几乎没有客人。 孙国权赶紧回来翻看彼岸花前一个月的账目,却发现早在几个月前,彼岸花早已处于惨淡经营中,自己派人来找彼岸花麻烦是一方面,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时下经济不稳当,人们无心在沉迷于醉生梦死里,来彼岸花消费的人自然没前几年那么多。 但前段时间,彼岸花的火爆是他亲眼所见。 入账的银子也是真真切切的。 眼看着自己花五十万两就得了个这么结果,孙国权自然不甘心,他认定是自己聘请的管理者技不如人,于是决定拉下脸来向舒瑶请教,得知舒瑶一家人去南京后,更是专门托人去问舒长尊大儿子的工作地点。 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消息:舒长尊的大儿子压根不在南京,什么亲事、女朋友,全部都是假的。 孙国权不得不面对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上了舒瑶的当。 他如疯子一般寻找舒瑶可能藏匿的地点,却得知,早在一个月前,舒家人在前往南京的路上,如幽灵般消失了。 他也终于明白,他是上了舒瑶的当。 在沪上威风凛凛的多年的孙国权,栽在了舒瑶这个女人手里。 这件事被游走全国的说书先生听去,改编成书目《小白喜智斗周笑人》,一时间孙国权的成为了全民国的大笑话。 一年后。 彼岸花彻底经营不下去,亏空近四十万,资不抵债,孙国权不得不转售。 新主人嫌弃“彼岸花”不吉利,改名为“维纳斯”。 而舒瑶,这个曾在沪上引起女性自由风潮的名字,也随着彼岸花的易名彻底消失在沪上。 方昌瀚如他当时承诺的一样,在许攸宁跟苏瑾大婚后将两人调回了南京,出色的工作能力,果敢的办事态度,让许攸宁很快成为了姜外义眼中红人。 又过了一年,孙国权最终抵不住重重打击,在沪上病逝,经方昌瀚推荐,许攸宁被姜外义任命为特别专员回到沪上,主持沪上工作。 从南京到沪上,会经过香城,火车会在香城停留那么一息,许攸宁撇头看向窗外,一个肥硕且疯疯癫癫的身影跃入他的视线,纵使已经间隔八九年,但当时这人被自己吓傻的画面依旧那么清晰。 苏瑾见他紧盯着窗外那个疯女人,打趣道:“怎?你的老相识!” “老相识算不的,倒是认识!”许攸宁没半点开玩笑地意思,简短回答:“她是白人美,被我吓傻的!” 白人美? 苏瑾下意识地呢喃一下这个名字,香城姓白的,多为白家子嗣,她沉思片刻,立刻想明白,“是因为她欺负了她吗?” 前一个她,指的自然是白人美。 后一个她,除了舒瑶还能有谁! 许攸宁沉默了。 他依旧看着窗外,视线里,他恍然看到了那个俊俏熟悉的身影,她倔强地从胡同爬起来,摇头拒绝自己的搀扶。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苏瑾见许攸宁嘴角开始浮出微笑,明白他是陷入了跟舒瑶的回忆里。 于是她建议道:“其实,你可以打申请让她回沪上,毕竟孙国权已经死了!” 孙国权死了就没人在因为彼岸花来找她的麻烦了! 苏瑾的话,让许攸宁从往事里抽回,他浅笑一下,没有说话。 又是一年秋收季。 湘鄂赣根据地的田野里一片忙碌。 金灿灿的玉米一眼望不到边,头绑汗巾的男人、女人们穿梭于玉米地里,一边将玉米掰下成堆放好,一边把玉米梗踩倒。 舒瑶穿着见百花蓝底的褂子,也正忙着掰玉米,虽没干过什么农活,但毕竟吃过苦,伺候人出身,农活一学就会。 在舒瑶掰玉米时,舒长尊赶着驴车出现在田埂上,他戴着眼镜,一脸斯文,赶驴车的动作也有些僵硬,一看就是半路出家的把式。 尽管赶车的技术不娴熟,但还算顺利地把驴车拉进了地里,那些守在地头的小童们见状一拥而上,将大人们掰下来的玉米装在驴车上,不一会儿驴车装满,舒长尊便甩起鞭子,将驴车赶到打场地,刀白莲妯娌俩混在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妪们,正在那忙着剥玉米皮。 见舒长尊回来,两人连忙起身帮着卸车,舒燕琬拎来了热水,给他端了一碗,还特意准备了个水壶,让他带给在田间劳作的舒瑶。 舒长尊一口气喝了个饱,将水壶放在车板上,赶着毛驴重回玉米地。却见原本在劳作的年轻人正坐在地头休息,于是他也拴住驴车,招呼舒瑶过来。 在舒瑶朝他走过去时,人群中不知谁冲他喊了一声:“舒叔,听说你认识昨天的说书先生,你跟我们说说那小白喜骗了周笑人后,带着那么多钱去哪了?” 昨天根据地来了跟说书先生,正好是自己以前的同事老杨,老杨在姜外义发动的那场大屠杀里与家人走失,为寻找家人,他便一直流浪在外,以说书为生。 老友重逢忆往事,哪会提什么“小白喜”,倒是句句离不开对那姜外义的憎恨。 舒长尊苦涩一笑:“这我怎么会知道,那说书先生压根就没提小白喜去哪的!” 他话音落下,人群里就有人玩笑道:“以我看,那小白喜指定来带着钱,来咱们湘鄂赣根据地参加革命了呗!” 这个答案得到了大家的迎合,随着有人说“我看也是……”,现场立刻被欢声笑语充斥。 舒瑶拿着母亲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水壶,看着眼前的欢喜场面,眼中竟冒出了泪水,她背过身去,不让同伴看到自己的眼泪。 那封以表哥身份发来的电报,是刘汉卿安排人发来的。 孙国权在发现自己受骗后,肯定不会放过舒瑶,不会放过舒家人。 舒瑶通过小贾与他取得联系后,便设计了这么一封电报将舒家骗出了沪上,在去往南京的路上,在组织派出专人在火车上对大家进行了思想开导后,大家便辗转来到了湘鄂赣根据地,至于彼岸花卖的五十万两,皆被舒瑶捐给了组织。 来到根据地后不久,她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 一个月前,顺利通过组织考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此时的她,正在等待着组织给她任务。 一辆吉普车的声音响起在地头,众人侧目而去,也将舒瑶从记忆里拉回。 却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从车里下来。 他在人群里扫视一圈,立刻认出了舒瑶,随后便激动地朝她挥手。 舒瑶一怔,立刻认出这就是那天凭空在维克托办公室消失的许默然。 他将舒瑶迎进车里,不等舒瑶询问那天他是怎么脱的身,他就直接向舒瑶布置了她期盼已久的任务:“三日后,你将从湘鄂赣根据地出发回到沪上,在那与许攸宁、苏瑾同志汇合……你们此次的任务是调查敌人即将进行的‘黄蜂行动’,负责‘黄蜂行动’的是一叫郭向良的军人……” 郭向良?这不就是上辈子许攸宁要讨好的上司吗? 上世,许攸宁就是把自己送给了他,自己气愤不过,才在婚礼后台举枪自尽! “你确定?”舒瑶反问。 许默然郑重其事地点头。 舒瑶沉默。 虽然心中已然明了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但依旧问:“我需要做什么?” “以许攸宁为踏板,接近郭向良,并嫁给他!”许默然知道舒瑶与许攸宁的关系,宽慰道:“好了,不要乱想了,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出发吧!” 他朝舒瑶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家准备一下。 一块云彩飘来,遮住了日头。 天光暗沉。 舒瑶不知道,此番回沪上,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舒瑶缓缓地推门,刚要迈下腿,却听许默然又道:“他把彼岸花给你买回来了,正在那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