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宦》 作者:东施娘 文案: 珠珠是汉人和胡人的孩子,因为父亲不详,母亲早亡,她便作为奴隶在市集上被拍卖了。 珠珠虽然生得貌美娇艳,在这个食不果腹的混乱朝代,谁还想多买一个人,自己都养不活。 她在市集上跪了十来天,才终于出现一个人将她买去。 可买她的是一个太监…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主角:珠珠 ┃ 配角:李宝璋 ┃ 其它:无 第1章   天色已转晚,遥剩下暖黄色的夕阳还挂在天际,作为京城最杂、商品品种也最多的市集,空气弥漫着番邦传来的香料味以及浓烈的鱼腥味。   万成三十年,民不聊生,严政重税,路有白骨并不鲜见,梁国皇族只知享乐。在梁国,人被分成三六九等,而其中最卑贱的是被卖过来的胡人。   胡人相貌极其美丽,皮肤白皙赛雪,身材纤细高挑,性格温顺,她们被称为媚奴,媚奴们极其受达官贵人的喜欢,在前十多年,梁国稍微有点钱的人都要买个胡人,以显自己的地位,但随着梁国朝廷越来越腐败,梁国的百姓们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怎么还会去买媚奴?   而那些达官贵人们因为胡人身份卑微,玩了一阵后不免也腻了,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媚奴跟汉人结合下生下的孩子往往更具有胡人的特点,达官贵人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贱奴。   珠珠是个媚奴,而且她比普通胡人的地位更差,因为她的父亲是位汉人,她的母亲被抛弃了,生下她的时候就去世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反正她一直知道的事是她长大之后就会被卖掉。   阿达说如果卖去有钱人家,她就过上好日子了,就可以吃肉了。   阿达是管她们这七八个媚奴的人,他负责她们的衣食住行,虽然他有时候很凶,但是起码跟着阿达有饭吃,现在他养不起她们了,因为阿达生病了,他本来准备等她们几个再大一些再卖的,但是现在没办法了,因为如果不卖的话,她们跟阿达都会死。   珠珠想到肉,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上一次吃是过年的时候,她吃了一小口。   但珠珠已经在市集上跪了十来天,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媚奴,剩下的都被卖出去了,卖出去的那几个年纪大一些,已经有十八了,而珠珠今年才十五,因为常年吃不到肉,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没人想买个看起来像小孩的媚奴回去,还要多养好几年,更何况珠珠是胡人和汉人的混血,这种媚奴是最不值钱也最不好卖的。   另外两个媚奴是一对双生子,珠珠看着她们被买走,她咬着唇,心里不失落是不可能的。阿达数完钱走到了珠珠身边,他叹了口气,“珠珠,只剩下你了。”   珠珠抬起头,有些脏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她的眼珠子是绿色的,像是番邦的绿宝石。   “阿达,我……我一定能卖出去的。”   珠珠明白,若是她一直没有办法卖出去,阿达就会把她丢进最下三滥的勾栏院里去,那些勾栏院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媚奴,她们被主人抛弃,无处可去,就会到那里去。珠珠听说过那里很脏,都是些讨不到娘子的老男人花一点点钱去那里睡媚奴,他们粗俗不堪,听说身上还有恶臭味,恶臭味都算了,好像还有些男人身有恶疾,但那些媚奴为了活下去只能接.客。   阿达摇了摇头,他看了下天色,天际的暖黄色已经快彻底消失了,“如果太阳下山了,你还没有被卖出去,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珠珠抽噎了一声,她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她闭紧了双眼,祈求上天,只要有人买走她,无论对方是丑是老,是矮是胖,她都好好服侍对方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市集上其他摊贩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摊子,阿达抬着头看着那最后的一点光线被慢慢地吞噬,京城被名叫黑夜的怪兽笼罩,为了赶跑怪兽。家家户户点起了蜡烛。   “珠珠。”阿达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珠珠,“天黑了。”   珠珠听到那句话就哇的一声哭了。   她倒也不是特别喜欢哭,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如果她进了勾栏院,估计活不了几天。   阿达伸手要把珠珠拉起来,“哭啥,这都是命……”   他的话音刚落,有一道略显尖锐的男声响起,“她多少钱?”   珠珠闻言立刻挣开了阿达的手,抬头看向了方才说话的人,一看便怔了下,因为对方有些独特。他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看面容似乎能称得上还是个少年,而天气明明不冷,他却穿得非常多,玄色裘衣,衣服上一点花纹都没有。除了穿得独特,他长得也很独特,珠珠还没见过比他更白的男人,雪白的一张脸,眼睛狭长,眼珠子十分黑,仿佛是墨汁画出来的,而他眉心居然还有一颗红得仿佛要滴出血的朱砂痣。   这是一个美貌的少年。   除此之外,他脸上一点胡须都没有,若不是他身量很高,珠珠还会误以为他就是个女人。   阿达没想到这时突然来了人要买珠珠,他压下心里的喜悦,立刻说:“她只要一百金,她是我手里最后一个,她长得最好,我之前一直没舍得卖,实在是我生病了,没钱养活她了……。”   那个少年没待阿达说完,已经冷笑一声打断了阿达的话,“你莫拿个卖不出去的媚奴哄骗我,你当我是冤大头?五十金,你爱卖不卖,反正前面还有卖媚奴的,买个年纪大的还能帮忙干活,你这个?呵。”   珠珠听到自己被贬得一无是处,她愣了下,还来不及为此难过,阿达却已经同意将她卖了。   阿达真是迫不及待想将珠珠脱手,如果他把珠珠卖去勾栏院,怕是能得个二十金已经很好了,现在有五十金,虽然比起前面几个亏了点,但总比二十金强,况且也算给珠珠一条活路。   阿达收钱的时候,珠珠看了眼那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她总觉得对方不是个好人,尤其那双眼,怎么看怎么吓人。   “阿达,我不想卖给他。”珠珠说的胡人的语言。   阿达看她一眼,眼神里的警告显然易见,“你别在这个时候给我胡闹,你不卖给他,想去勾栏院?”   “他不像个好人。”珠珠扁了下嘴。   阿达语气非常严肃,“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他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你给听他的话,你忘了我怎么教你的,要不然你这身骨头都不够他打的。”   珠珠听到这话,看了眼那个少年,却发现那个少年瞪着她,吓得她一慌,往阿达身后躲去。她怎么觉得对方好像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可是不可能的,汉人从来不学胡人说的话。   不管怎么说,珠珠还是被卖了出去。她的手腕被一根绳子绑了起来,这是以防她逃跑,绳子的另外一头在那个男人手里。   那个少年把珠珠带上了一辆马车,珠珠刚上马车,脸就被掐住了。   那个少年挑起一边眉毛,恶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仿佛是要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骨。那瞬间,珠珠感觉到深深的寒意。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美貌少年似乎认识她,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你现在落我手里了,你死定了。”他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雪白的牙齿狠狠一咬,仿佛已经啃上她的肉。   珠珠吓得一哆嗦。 第2章   李宝璋是穷人家的孩子,几岁就被送进了宫,带他的老太监人好,他在宫里待遇不算差,走哪还有人尊称他一声宝哥。不过这是前一世的事情了,前一世的李宝璋勤勤恳恳在宫里当他的小太监,却偶尔得了个机缘,他意外替皇上挡了一剑。   宫里混进来一个刺客,当时李宝璋正好在给皇帝换茶,反正他是稀里糊涂给皇上挡了一剑,而且还大难不死活了下来。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时李宝璋也是这样以为的。皇上派人来问李宝璋可有想要的,当时躺在床上的李宝璋想了好久,答了一句话:“奴……奴才想要个媳妇。”   梁国是允许太监娶媳妇,也允许太监跟宫女对食的,但那都是老宫女了。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就可以被放出宫外,除了在宫外没亲人的,谁也不愿意在宫里跟一个太监凑成一对。   这可是丢大脸的事,死了,祖宗都会骂她们怎么嫁给了一个太监。   宫里有些权高位重的老太监他们便会求了主子的允许之后,在外面娶个媳妇回来,但除了家里特别穷,穷到吃不上饭的人,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太监。   故而梁国皇族便暗许了一件事,太监也可以买媚奴。   媚奴是胡人,并非汉人,是梁国最低等人。   不过这也必须是主子们格外开恩,买来的媚奴需要登记在册,进宫之前也需要做全身体检,免得带了什么病进皇宫。   皇帝知道这事之后嘀笑皆非,但也满足了李宝璋,宫里的宫女看不上这样一个小太监,更何况他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还不知道能活过几日。皇帝虽然满足李宝璋,但也没有把宫女许给李宝璋,而是派人从宫外买了一个媚奴给李宝璋。   其实皇帝的心思也很简单,他作为九五之尊,虽然伺候他的人都是太监,但是他本人是看不起这没根的东西的,这阖宫的宫女都是家世清白的。这梁国皇帝有个想法,他认为这阖宫的年轻女人,除了自己的女儿,都是他的女人,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女人给一个小太监。   李宝璋知道皇帝要给他一个媚奴,不仅没不开心,反而还央求着帮他买媚奴的太监总管,要对方给他挑一挑。   “我要求也不高,选个性格好的,不嫌我的就行。”   于是李宝璋遇见了珠珠。   李宝璋生得很好看,他自己也知道,连有次服侍太后的时候,都得了一句夸赞。太后看着李宝璋,怔了下才笑了笑,“这孩子生得好,倒真是可惜了。”   他知道太后为什么说可惜了。   太监嘛,是宫里最不堪的存在了,他们都说太监是没根的东西,下辈子也只能当太监,生生世世当奴才。   谁家有点钱,都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宫里当太监的。   但李宝璋有什么办法?   他虽然是太监,但他倒一直有了成家的梦想,他渴望一天忙碌完,有人在家里等他,仿佛他是世上任何一个普通的男子一般,他也暗暗发誓,如果有人不嫌弃他,跟他在一起,他就算拼了命也要照顾好她。   不过李宝璋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不需要他照顾,若她仅仅是抛弃自己倒也罢了,可她为什么连他的命都不放过?   李宝璋是被人绑着,脚上和身上都绑了石头,再被丢进了湖里的。他活生生被淹死了。也许是老天开眼,居然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重生到他还没有进宫之前,但他家里的人已经拿了宫里的银子了,李宝璋只有进宫,但他躲过了净身。   上一世的李宝璋是真太监,这一世的李宝璋是假太监。   李宝璋虽然没有净身,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身体不长胡须,而且李宝璋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上一世尖锐,但也比正常男子要尖了许多。   其实这倒帮忙掩盖了李宝璋的假太监身份。   这一世的李宝璋靠着自己的记忆,年纪轻轻已经爬上内侍监总管之位,现在皇帝身边没了他伺候都不行。这一世李宝璋也给皇帝挡了一剑,皇帝更为器重李宝璋,知道李宝璋的请求之后,甚至大方地让李宝璋自己去挑,他想挑宫女也可以。   但李宝璋是带着报复之心重生的,他不知道上一世是谁命令那些侍卫将他沉湖,但那些侍卫说了他们主子讨厌他窥伺珠珠姑娘。   那个人一定是皇子。   但具体是哪个皇子,他不知道,但他能知道的是,他是被珠珠这个毒妇害死的,是她不安寂寞勾引了皇子,甚至让人对他痛下杀手。他甚至还记得她衣服越来越华丽,他问她这些衣服哪来的,她不肯告诉他,还干脆在夜里跑了,再过几日,他就死了。   李宝璋这回亲自去了宫外,他走遍了京城四大市集,才看到上一世害死他的毒妇。   哼,现在仇人相见,他决定不要那么容易放过她,他要报仇,那个派人杀了他的皇子,他也不会放过。   *   珠珠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人,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现在完全是惨白了,她绿色的眼睛泛上了泪花,还忍不住抽噎了一声。李宝璋扬起一边嘴角,发出一声冷笑,这个女人惯用这种装可怜的伎俩,这一世他才不会上当。   “哭什么?”李宝璋恶狠狠地道,“再哭,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踩地上玩。”   他话落刚落,就看到面前的人眼泪唰唰地掉。   珠珠是真觉得害怕了,边哭边挣扎要从马车下去。李宝璋愣了下,上一世他对珠珠是好得不行,什么活都不让她做,珠珠虽然也有哭过,但从没有在他面前哭得那么惨过。   他抓住了珠珠的手,眉头拧得很紧,“你现在是我的人,你想去哪?”   才短短一瞬,珠珠哭得整张脸都红了,虽然在阿达手底下,经常吃不到肉,但是她年纪最小,被上面的几位姐姐惯着,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而且因为她是混血,那些媚奴多少都有些同情她,什么好东西都先给她挑。阿达虽然脾气大,却都没怎么对她们凶过,尤其是对珠珠,珠珠性格好,听话,不争不抢。   可以说,她活了十五年,还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人,听过这么恐怖的话。珠珠的哭有点像小孩子的哭,毫无章法的哭,哭声大,哭相惨,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过去了。   她一边哭一边躲李宝璋的手,不过她就是躲,倒没有打李宝璋。   李宝璋本来还想,若是珠珠动手打他,他就狠狠给她打一顿,但是珠珠只是哭着躲他,要下马车,这弄得李宝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前面赶路的小太监自然也听到后面传来的哭声,他眼珠子转了转,倒不敢说什么。这位李公公年纪轻轻,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红人,他可不敢说李公公闲话。   “你不许哭了!哭什么!信不信我打你!”   李宝璋话一出,他就听到哭声更大了。饶是活了两世的李宝璋也不得不败下阵来,本来仇人相见,他应该恶狠狠整治对方一顿了,哪知道对方不按套路出招,使出一出哭技,哭得昏天黑地,哭得他头昏脑涨,他现在觉得只要珠珠不哭,什么都好说,整治她的事,他可以暂时延后一下。更何况,前面还有个赶马车的小太监,他可不想被对方看了热闹去。万一在私底下多嘴他的事,那便不好了。   毕竟李宝璋跟珠珠呆在一起两年,他对珠珠的脾气倒也很了解,哄珠珠,他其实很有心得。   “好了好了,不哭了,待会带你去吃肉。”李宝璋只能缓下声音说,“我刚刚故意逗你呢,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珠珠又抽噎了下,但眨了眨眼,似乎眼泪有要停住的趋势。   李宝璋暗松一口气,但松完一口气,他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违背了自己初衷。   哼,李宝璋,你啊你,活了两世还这么丢人,这个女人就是在玩弄把戏!   珠珠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水擦了擦,她看了看面前的美貌少年,只见那少年眉头紧锁,脸一阵白一阵红,不知道在想什么。珠珠想了想,她现在被对方买下了,跑是跑不掉了,那只有认命,虽然她不是很想把这个凶巴巴的少年当成自己的主人。   她咬了下唇,犹豫出声,“哥哥,我叫珠珠。”   李宝璋正心烦着,听到珠珠的声音,没好气地回:“我知道。”   她那个破名字,他上一世还绣在荷包里面呢。   他回完话,发现居然听到了哭声。他立刻抬起头就发现对方又哭了起来。李宝璋只能又努力笑了下,“珠珠,不哭,哥哥跟你开玩笑呢,珠珠这名字真好听啊,你想不想知道哥哥名字啊?”   等回宫,他一定弄死她!他发誓!用他失而复得的命根子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一般的地方就是他曾经丢过自己的弟弟……现在找回来了。   不要问为什么他可以躲过净身,因为他是男主,有男主光环。 第3章   珠珠好久才彻底停下哭泣,她眼皮已经肿了,看起来好不可怜。她怯怯地看了李宝璋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眼神。李宝璋见她终于不哭,便转过身坐着,不再看她。   现在惩治她,的确不是个好时机。   李宝璋在思索事情的时候,珠珠偷偷掀开了车帘,往外看去。她不是在京城长大的,是阿达说京城有钱人多,便把她们带了过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京城的房子都是一座一座的,中间隔着,并未连在一起,道路四通八达,非常规整,道路两旁的树木应该有专人修整,都差不多高。   珠珠刚来京城就在市集上跪着了,都没怎么看过京城,现在才有机会看一下。不过马车行驶速度很快,那些红瓦绿树稍纵即逝。她不知道她这是往哪里去,但她知道这一走,是再也见不到阿达他们了。   虽然早已经做好准备,但真到这一刻,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姐姐被卖去了哪里。而她的主人,看起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怕是她以后还要吃许多苦头。   想到这里,珠珠就难过。她把车窗放了下来,红着眼睛转了过来。   李宝璋还是背对着珠珠,并无注意到她的异样。阿达教诲过珠珠,说不要随便哭,没人喜欢整日哭哭啼啼的人,哪怕日子苦一点,也别丧着脸。珠珠记住了这句话,所以她也就是红红眼睛,眼泪还是控制住了,怕对方发现她眼睛红了,还把自己缩成一团。   等李宝璋转过身,珠珠已经双手抱膝许久了,她还把头埋了起来。李宝璋皱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外面的小太监扬声说:“李公公,到了。”   李宝璋唔了一声,就看见珠珠抬起头有些愣地看着他,他心下立刻明白对方在惊讶什么,翘了翘红唇,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对,我是个太监,你现在是太监的人。”   上一世,他一直怕对方嫌弃自己的身份,故而真是都快把心窝子掏出来给对方了,可她在他面前装得太好,表面上不嫌弃,实际上背里不知道多厌恶他。   他是个阉人,恐怕这世上没有女人会真心待他,不过这一世,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唯一的目的,就算舍下这条命,也要将面前这个毒妇和那个杀他的凶手拖去阴间。   珠珠缓慢地眨了下眼,她抿了下唇,眼神有些闪烁。   面前这个美貌少年是个太监?   难怪他一点胡子都没有,声音还那么尖锐。   那……珠珠忍不住唇角翘了翘,她有些东西还是懂的,太监就是没有那东西的人,他没了那东西,便不能在欺辱她了。那她也不用怀上他的孩子,她的孩子就不用像她一样成为一个媚奴了。   珠珠看李宝璋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喜悦,但她又觉得自己开心仿佛不那么对,便强行把喜色给压了下去。   李宝璋没看到预期想看的画面,面上的表情不禁差了几分。   这个女人真是会伪装自己。   他磨了磨牙起身掀开了车帘,率先下了马车。   宫门的侍卫是认识李宝璋,见他回来,为首的一个人走上前来,笑着说:“李公公回来了?”他往马车里看了一眼,有车帘挡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这一路可顺利?”   阖宫都知道皇帝许了李宝璋去外面带个媳妇回来,谁让李宝璋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还救了皇帝一命呢。   这运气谁能比得上?   才年仅十九岁,已经当上了内侍监总管了。   这才出宫一会,皇上那边的人已经差人问了好几遍,李宝璋李公公回来没有。   这位侍卫话刚落音,就看到李宝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说来,李宝璋明明长着一张极其好看的脸,恐怕连那个总是被夸龙章凤姿的九皇子都没这位李公公好看,但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带着几分刻薄。眉毛往上一条,眼睛往上一看,就是个看不起人的样子。   但谁让李宝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们这些家世比李宝璋好上一百倍的侍卫也不得不低头尊称对方一声李公公,甚至是一声李大人。   “还算顺利,现在是个什么弄法?”上一世不是李宝璋把人带回来的,所以他也不是很了解带一个媚奴进宫需要做些什么了。   “李公公把人交给我们吧,待会会有嬷嬷过来替李公公的人进行身体检查以及登记,到时候会有人将李公公的人送去李公公的小院。”   太监一般住的都是通铺,但李宝璋这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则是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李宝璋看了眼马车,想来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他便点点头,直接坐上软轿去了皇上宫里,到宫殿门口,几个小太监看到他连忙迎了上来,“李公公。”   他把身上穿的袍子解下来丢给其中一个小太监,他里面的衣服就是太监服侍,再从另外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他的巧士冠,一戴上,便轻手轻脚进了宫殿里面。   李宝璋落地无声地走了进去,在大殿的地砖上跪了下去。   “奴才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面传来一道较为苍老的声音,“李宝璋,你回来了啊。你给自己挑了个什么样的?是不是美若天仙啊?”话到后半句,带着一丝打趣。   皇上今年年过五十了,后宫佳丽无数,生了一堆皇子皇女。梁国皇族都有个传统,重用宦官,这位皇帝也不例外。   皇上其实觉得李宝璋挺有趣的,还亲自自己去挑媳妇,虽然他是宠着这个奴才,但心里也暗暗发笑,若是一个老太监想要个伴,他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太监无后,总要有人伴着走完晚年。李宝璋今年不过十八十九岁,倒想着娶个媳妇回来,哎,实在有些好笑。娶回来,李宝璋又用不着。   “回皇上的话,奴才觉得也就一般般,因为最便宜所以买回来了。”李宝璋低眉顺眼地答。   这一句话就惹得皇上哈哈大笑,“瞧你这点出息,朕给你出钱,你还买个最便宜的回来。说说,花了多少?”   “回皇上的话,花了五十金。”   皇上这回是真乐了,“五十金?李宝璋,你每月俸例钱是多少?”   “回皇上的话,奴才每月俸例钱是十金。”   “那你也太小气了,不知道买个贵点的。”皇上表面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更喜欢李宝璋一些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但李宝璋活了两世,早摸透上面那只老虎的心思。   李宝璋伺候皇上去了滢美人那里用了膳,作为皇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李宝璋有一项任务是站在床边听着皇上和嫔妃行房,他要记录时间,时间不可太长,免得长期以往,皇上的身体空虚。   这回李宝璋听的是皇上和滢美人的床角,滢美人今年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年轻美貌的时候,勾得皇上三天五日地来她这里,而这位滢美人向来是放得开,在床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李宝璋全程木着脸站着,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过了一会,床里面彻底安静了,李宝璋才压低了声音说:“皇上,该回宫了。”   床帐里传来悉悉索索衣服摩擦的声音,皇上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疲倦,“好。”   滢美人的声音随后响起,“皇上,怎么就走啊?”那娇滴滴的声音仿佛能入男人的骨头。   床里面的男人是酥了半边身体,床外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乖,朕还有奏折要看,明日再来看你。”皇上说完便伸手撩开了帐子,仿佛滢美人已经成了洪水猛兽,他再多呆一刻便离不开了。   皇上撩开帐子,李宝璋立刻叫了外面的小太监们进来,他亲自伺候皇上穿衣。滢美人轻轻哼了一声,也从床上下来了,她看了眼皇上,见皇上真要走,便又看了李宝璋一眼。皇上已近花甲之年,而他面前的那个太监却年华正茂,唇红齿白,两者对比太大,滢美人忍不住舔了下牙齿。   但长得好,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太监。   滢美人想到这里,便立刻缠上了皇上的手,她在太监面前并不顾及自己的穿着,反正在她眼里,这些太监都不算男人。   “皇上明日什么时候来?臣妾想跟皇上一起用早膳。”   皇上笑眯眯看了滢美人一眼,“那朕明日下了早朝就过来。”   “嗯,皇上可不能骗臣妾。”滢美人笑着说,余光瞥了李宝璋一眼。   伺候着皇上回宫沐浴,李宝璋才能回到自己的院子,守夜的活不用他做,都是小太监守夜,不过他要早起去伺候皇上更衣。   李宝璋揉着眉心从软轿下来,他今日还有一个人要处理。他走进院子里,只见中间的屋子亮着灯,那是他睡的房间。李宝璋皱了下眉,上一世珠珠是睡他的房间,但这一世他不准备这样做了。   李宝璋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却看到珠珠抱着腿在床上默默抽泣,而她雪白的脸上多了一记巴掌印。 第4章   大概是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珠珠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是李宝璋,她连忙擦了下眼泪,把脸扭到了一遍。   李宝璋眼神好,早把珠珠脸上的巴掌印看清了,他傍晚回宫时,珠珠还好好的,现在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谁打的?   李宝璋把外袍挂了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屋里的水是冷的,他抿了一口就嫌弃地放下了茶杯。   “方才没人来换茶水?”李宝璋冷着声音问。   珠珠吸了下鼻子,弱着声音回答道:“我没看见。”   李宝璋掀起眼皮子微微看她一眼,眉心上的红痣在烛火下越发显得鲜艳。   “你脸上那巴掌印是怎么回事?”他问完之后,却没有得到回答。李宝璋便直接从椅子上起了身,他腿长,几步就走到了床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珠珠,声音比方才更冷,“又不是哑巴,连话都不会回?”   珠珠闻言身体越发地往后缩,李宝璋忍不住皱了下眉。上一世珠珠并没有那么害怕他,刚开始他们的确过得很开心,只是后面她逐渐厌恶身为太监的自己。   想到这里,李宝璋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弯下腰,见珠珠更往后躲,直接抓住对方的脚把人拖近了自己。   “你身上衣服那么脏,身上还臭,谁让你坐我床上了?”李宝璋重生一次,一张嘴越发地刻薄,“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病,怕我五十金买你都买亏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珠珠哭着说:“我没病,我真的没病。”她想推开李宝璋又推不开,难过得还打了声嗝。在珠珠的认知里,她被卖出去就意味着她要过上吃好穿饱的日子了,她并不知道这是阿达哄骗她们的话。不过被卖出去一个晚上,她已经觉得自己吃了许多苦,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难过地一抽一抽,哭了好几回,连力气都快没了。   李宝璋目光微沉,眉毛往上一挑,他直接把人弄进自己怀里,免得珠珠挣扎了,“哭什么?你是不是有病所以被人打了一巴掌?”   珠珠声音都有些哑了,她呜咽了两声,只是摇头。   李宝璋本来就是想逼着珠珠说出谁打她的,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莫名又心软起来。他意识到这种心软之后,心情便复杂起来。珠珠挣扎不开李宝璋,只能趴在对方怀里,她好像真的哭累了,没多久就停下了哭泣,身体也慢慢软了下去,最后竟然在李宝璋的怀里睡着了。   她在市集上一连跪了十多天,每天顶着大太阳,身心俱累,今日又连哭了数回,她年纪不大,累得眼角还挂着泪珠就睡着了。   李宝璋看着睡着了的珠珠,心里越发复杂。他本来特别恨对方,重活的这十几年,他每一夜都梦见他死的那天晚上。珠珠消失了,那日还下着大雨,他害怕珠珠冲撞宫里的主子们,毕竟他不过是个太监,想护珠珠都很难。他拿着一把油纸伞去找珠珠,结果却被几个侍卫绑住了,丢进了湖里。   他重活的每一年都在等着今天这一天,他想报复珠珠,可是看见这样的珠珠,他却又心软了。   李宝璋咬着牙,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女,片刻之后,把人放下了。他去外面打了水回来。   原来他没少伺候珠珠,珠珠跟他的那几年,他什么都舍不得对方做,连对方的小衣服都是他洗的。她来癸水不小心把被褥弄脏了,也是他夜里爬起来洗。   李宝璋把水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他看了下完全睡熟的少女,犹豫了下才伸出了手。过了好一会,李宝璋端着水盆走了出去,他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走。   “李宝璋,你看你这点出息,你脸红什么?她……你都看了这么多回了,你脸红什么?”但越骂脸越烫,李宝璋最后去洗了个冷水澡。   好不容易收拾完躺在床上的李宝璋在想,他这脸红是不是因为这辈子他没净身的原因,可是上辈子他也脸红,但不对啊,他这辈子对她是恨,他怎么会对自己仇人脸红?李宝璋这夜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他旁边的少女倒是睡得很好。   李宝璋有心整治珠珠,他下决心划分两人界限,但他想到旁边的屋子并没有收拾,而珠珠又睡着了,故而只是两人一人一床被子。   天还没亮,李宝璋就爬起来了。他出院子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小太监候着了。   “李公公安。”   “你们当中一个人,待会往我院子里送点吃的,还有。”李宝璋声音骤然变得森冷,“我屋子里的茶水以后再是冷的,你们都给我去挨板子,这规矩还要我来教?”   几个小太监立刻跪在了地上,“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李宝璋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冰冷,“你们知道我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对吧,你们帮我去查查,昨日是哪位嬷嬷给我的人进行的身体检查,她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印,我想知道是谁打的。这事办好了,我重重有赏,没办好,你们知道的。”   他要动手弄死珠珠一回事,但有人打了他的人,那就是是另外一回事。   李宝璋昨夜没睡好,今天早上的气就更大,到了皇上跟前,他才把气收了起来。皇上瞅了他一眼,倒是乐了。   “李宝璋,昨夜没睡好?”李宝璋皮肤白,一夜没睡好,两眼下面就青了一大块。   “是有点。”李宝璋低声说。   皇上听到这句,笑出了声,皇上就算是个九五之尊,但他实际也不是正人君子,梁国朝廷腐败,有一半的原因在当今圣上一人身上。   “昨夜买了媳妇,辛苦了一晚上?”皇上故意开李宝璋玩笑,李宝璋心生厌恶,但面上只能无奈一笑。   李宝璋伺候皇上去上早朝就不用跟着,这个时间他可以去用个早膳,休息一下,等到早朝结束,他便只能等到皇上午睡时再随便吃个馒头之类的,等到皇上起来,他便要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到皇上入寝。   这个内侍监总管并不好当,但李宝璋需要这个权势。   珠珠睡了好久才醒的,醒来之后她先睁着眼发了下呆,然后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发现她衣服换了,是那个人帮她换的?   说来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旁人叫他李公公。   他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珠珠走出了屋子,就发现院子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食盒,她走到桌子旁,把食盒打开看了下,里面是碗粥,还放着两个馒头。这是给她吃的吧?   她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她昨夜没吃东西,肚子饿得不行。珠珠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她找了一圈从一间空房里的水缸里打了点水洗漱,还好天气不冷。她洗漱完才把食盒里的粥和馒头吃了。   吃完东西,珠珠就发现自己没有事情做了。她先是走到了院子门口,意外发现这院子的门是外面锁着的,若是她想出去,只能外面有人替她开门。 第5章   珠珠等到了下午,也没见有人进来,饿得不行的珠珠还站在门后喊了好久,不过也没人应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灌了一大壶凉水也没有好转。   饥肠辘辘的珠珠最后把屋子里的凳子搬了出来,叠在了一起,她踩着凳子爬出了院子。她是个胡人,又没人教她宫里的规矩,本来李宝璋应该教她的,但是昨夜珠珠哭着睡着了,李宝璋便没有教了,他没想到珠珠敢翻墙。   珠珠翻了墙出去之后,看了下左右,面上的表情有些呆呆的,她对这个地方很陌生,而且对于她来说这些巍峨的红色宫殿非常吓人,仿佛一个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狮子,她一踩进去就会被吃掉。   她贴着院子的墙走了一段,等到走到视野开阔处时,珠珠又觉得有些害怕了,她缩了下身体,转过身又往回走,快走到院门处的时候,珠珠却感觉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她脚旁边冲了过去,吓得她小声叫了一声。   珠珠刚叫出声,就听到有人大叫。   “在那边。”   她愣了下,慌乱之下只想爬墙回去,她方才出来的时候特意丢了两个凳子出来,就是方便回去,她正踩着凳子要翻墙进去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什么人?怎么在这里爬墙?”   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珠珠吓得回头看了一眼,眼帘里就撞进了一张俊秀的脸蛋。拥有俊秀脸蛋的主人是个少年,看起来似乎比珠珠大不了多少,十五、十六岁左右。他穿着一身深红色蟒袍,脖子上戴着一根银蛇扭花嵌玉项圈。他看清珠珠脸时,眼里闪过几分惊讶,随后便直接把珠珠从凳子上扯了下来。他扯得极其粗鲁,珠珠差点没摔在地上去。   “十六皇子,十六皇子。”   后面传来一堆人的呼唤声,珠珠面前的少年撇了下嘴,懒洋洋地说:“我在这里。”   他话落没多久,珠珠就看到一群人小跑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哭着脸说:“十六皇子,您跑得太快了,奴才们追不上。”   “你们都是一群废物,不过好在我厉害了,看,我已经抓到我的小狐狸了。”被称为十六皇子的少年把一脸苍白的珠珠拖上前。那奴才一看,愣了下,“这……不是一个人吗?怎么会是那只狐狸呢?”   “我问你,我那狐狸是不是一身雪白?”十六皇子说。   奴才点了下头。   “再问你,我那狐狸是不是长着一双绿眼睛?”   奴才再点了下头。   十六皇子翘起一边唇角笑了,他眼神打量了下珠珠,“你看她一身雪白,又长着一双绿眼睛,不就是我的小狐狸便成人了吗?”说到这里,他更是哈哈大笑,“九哥老笑我,说我看的异志都是乱写的,说根本没有什么妖精成人之说,我看他这回还怎么笑话我。”   珠珠白着脸,想把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手里扯出来,“我不是狐狸。”可那十六皇子抓得特别紧,她越扯对方抓得更紧,“你弄错了,你……你……”   她想起方才从她脚旁跑走的一团白色,恐怕那就是这个人要找的狐狸。   “你狐狸跑走了。”她边挣扎边说,可那十六皇子看着她,却完全不相信的样子,“你想骗本皇子,是不可能的,走,跟我回宫。待会你给我变变,就是你怎么变成人的。”   他坚信珠珠就是他逃跑的狐狸,伺候十六皇子的奴才们也不敢说什么。珠珠又气又怕,声音都快带上哭腔,“我不是你的狐狸,你弄错了,我是人。”   “哟,还演上了。”十六皇子玩味一笑,仿佛已经对珠珠是他的狐狸这事深信不疑,“你不是狐狸,那你说说你是哪个宫的?”   这问题把珠珠问倒了,她哪知道自己是什么宫的,确切来说她什么宫都不属于,她不是宫女。   “我……我不……是什么宫的。”珠珠结巴了下,“我昨日才进来的,我不知道。”   十六皇子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个小狐狸,撒谎也要好好撒谎,看来你道行还不够,走,跟我回去。”   他强行拖着珠珠走,奴才们想帮忙,他给拒绝了。   “你们这些奴才不许碰我的小狐狸。”他这样说着,自己则是死死抓着珠珠,半搂半抱,一路往前拽。   十六皇子梁绍言是皇后生的小儿子,皇后一共有两个儿子,除了太子,便就是这位十六皇子梁绍言了。梁绍言身为皇后的小儿子,在宫里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尤其他今年十五岁,正是男孩子最调皮的时候。   反正哪里热闹他往哪里凑,没有热闹就自己折腾出一番热闹,惹出了祸,有上面的哥哥们帮他兜着,不说太子,皇上最宠爱的九皇子也是非常疼爱这个弟弟的。   梁绍言跟太子隔了十几岁,他只觉得自己跟三十多岁的太子哥哥玩不到一块去,更何况太子每次见到他都要抽他背书,他真是烦都烦死了。故而梁绍言更喜欢跟自己的九皇兄一起玩,不提九皇兄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堪称京城万千少女的春闺梦中人,九皇兄每次都带他去玩好玩的,去吃好吃的,更重要的是九皇兄不会抽他背书,还会在父皇面前帮他说好话。   梁绍言将珠珠拖去了自己宫里,他一口咬死珠珠就是他的小狐狸,珠珠哭都哭不出,跑又跑不掉,最后还被梁绍言用绳子绑住了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缩在榻上的珠珠,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睛微微一转,便扬声说:“你们去把九皇兄请过来,就说我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让他务必马上过来。”   “是,十六皇子。”一个太监飞快地走了出去。   梁绍言见那太监背影都消失了,才满意地笑了一声,他重新把视线转到了珠珠身上。珠珠因为一路被扯过来,头发都有些散了,她害怕地缩在梁绍言宫殿里的一个美人榻上,梁绍言突然上了榻,吓得珠珠更加往里缩,不过后面就是墙,她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而梁绍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珠珠看,他发现这个小狐狸便成人之后还真是好看,睫毛怎么可以那么长呢,还有,她这双绿色的眼睛,漂亮得像他玩过的番邦传来的玻璃珠。 第6章   珠珠对上这样的目光,更觉得害怕,她扭开了脸,根本不想对上对方的眼神。   梁绍言不满地哼了一声,他伸手抓住珠珠的手臂,语气不是很好,“你躲什么呀,你现在变一下给我看看。”   珠珠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她挣了两下,“我不会变,我不是狐狸,你弄错了。”   梁绍言一脸不信,“你就是,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到我吗?”他干脆伸出两只手把珠珠想藏起来的脸从臂弯处挖了出来,近距离看了之后,他却莫名吞了口口水。胡人虽五官立体,多明艳,肤色雪白,但他们体.毛多,体.味也重,甚至因为肤色白,脸上的雀斑会十分明显,故而胡人会在脸上扑上重重的粉,以起到遮盖雀斑的作用,身上也会用浓烈的香料,来掩盖身上的体味。   珠珠是混血,反而结合两者的优点,弱化了身为媚奴的缺点。她肤色白皙赛雪,脸上也没有雀斑,身上别说体味,反倒有点淡淡的香味。   “你们狐狸都这么好看吗?”梁绍言语气很认真,而珠珠则是觉得无语,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大概是个傻子,哪有什么狐狸变人,非说她是狐狸。   “我真的不是狐狸,我也不会什么变来变去的东西。”珠珠小声但很坚决地说。   可梁绍言认定了珠珠就是他养的狐狸变的,不肯撒手倒罢了,他在听见珠珠肚子咕咕叫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兴奋,连忙起了身,“你还是吃你之前吃的吗?”   珠珠并不明白他说的“之前吃的”是什么意思,不过等她看到太监端了一只死鸡上来的时候,她吓得脸色更白,那梁绍言还抓起死鸡的脚,血顺着他的手流下来,他倒还一脸兴奋地说:“来,快吃啊。”   他拿着死鸡靠近珠珠,吓得珠珠直接尖叫了一声。她被梁绍言的行为吓哭了,一边躲一边哭,见那死鸡离她脸越来越近,吓得都要晕过去了。   而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梁绍言的手。   梁绍言正要发火,结果回头看清来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立刻转怒为笑,“九哥,你来了啊。你来得太巧了,我的小狐狸正要吃东西,你看她给表演一个吃死鸡啊。”   梁绍言口中的九哥是梁国九皇子梁光羽。   梁光羽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甚至风头可以盖过太子,梁光羽在整个京城都非常出名,甚至有时驾马从街道走过,本来空无一物的怀里短短一炷香不到,便满满当当的,连马的身上都挂了不少鲜花和丝帕。   出名的原因除了他那张看上去就沾花惹草的多情脸之外,更多的是他是皇帝众多儿子里面最出色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刀枪剑戟,皆是出色。梁光羽本人也是非常长袖善舞,活了二十多年,没人说他一句坏话,哪怕是被盖过风头的太子,都对自己这个弟弟赞不绝口。梁光羽出身也很好,他的母妃是当今皇贵妃,而皇贵妃跟皇后是堂姐妹,所以他也非常受皇后的喜欢。   “绍言,你又在胡闹什么?”梁光羽低低一笑,他看了下被梁绍言提在手里的死鸡,“你瞧瞧你那手血,还不去洗洗。”   梁绍言欸了一声,着急地解释道:“我没在胡闹,九哥,我跟你说,狐狸真的可以成精变人,你看我养的狐狸就变成人了。”他空出一只手指了指榻上的珠珠。   珠珠方才遭了一场惊吓,眼泪都吓了出来,她眼睛红通通地缩在榻上,真是看起来十分可怜。梁光羽往珠珠身上看了一眼,便直接点破道:“她是一个媚奴,不是狐狸。”   “什么?”梁绍言愣了下,他看了看珠珠,“不对啊,我见过父皇的媚奴,那媚奴跟她长得不一样啊。”   那些媚奴长手长脚,虽然娇媚,但近距离看实在让人吃不消,尤其那一身味道,他都佩服他父皇下得了嘴。   “你之前见的都是纯胡人血统的媚奴,没见过这种混血的,弄错倒情有可原,父皇的媚奴都是挑的纯胡人血统的媚奴,大臣们不敢献上混血这种低劣的。”梁光羽解释道,“你看她哪里像你那只狐狸,你都快把她吓傻了,还不放了别人回去,免得她的主人找上门来。”   梁绍言眨了下眼,眉头拧成了一团,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珠珠好久,最后站起来把死鸡一摔,“什么嘛,我还以为她是狐狸呢。”   梁光羽给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神,那太监立刻去把地上的死鸡收拾了,旁的太监立刻端了水过来给梁绍言洗手。梁绍言边洗边抱怨,“九哥,还好这乌龙只有你知道,要不然我可丢大发了。”他洗完手叹了口气,“你说那书里写的真的是假的?”   “假的。”梁光羽笑道,“就你相信那是真的。”   梁绍言哼了一声,重新转过身看着榻上的珠珠,“你主人是谁啊?为什么之前不说你是媚奴,害得我丢了大脸。”梁绍言不是什么好家伙,见自己弄错了,马上把锅甩出去,仿佛之前一直不听对方解释的人并不是他。   而珠珠根本不知道李宝璋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李,是一位太监。她嗫嚅了下,只能答话道:“李公公。”   梁绍言皱了下眉,“太监?这宫里太监数不胜数,姓李的也不少,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个啊?”他还要追问,梁光羽已经猜出来了。   “绍言,她说的应该是父皇身边伺候那位李宝璋李公公。”   “李宝璋?是那厮?”梁绍言非常讨厌他父皇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位公公,从脚到头发丝,那人就没有一点让他满意的,可是父皇偏偏格外宠信他,连自己想说他几句坏话,父皇都会笑着打断,让他不要再提。前些日子,那李宝璋替他父皇挡了一剑,地位更是稳重了,他都怀疑李宝璋是他父皇的私生子了。   要不然,他父皇怎么对一个太监格外信任?   梁光羽勾了下唇,“李宝璋前些日子求了个赏,说希望父皇赐他一门婚事,虽然太监不能成婚,不能举办婚席,但父皇同意了让李宝璋去宫外买个媚奴回来,这个混血媚奴多半是他的人了,怕是昨日进的宫,不懂什么规矩,今日才正好被你给抓了过来。”他不过听了珠珠说了三个字,已经把来龙去脉猜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是他的人,那我就不想还了,反正我觉得她也挺可爱的,我的小狐狸没有了,那她就给我当狐狸咯。”梁绍言被宠坏了,话说起来十分蛮不讲理。他一屁股坐到了榻上,又要把珠珠拖过来,幸好的是梁光羽给拦住了。   “绍言,你就算想把她讨过来,也不可这样对她,她可是个女孩。”梁光羽看了下珠珠手上的绳子,“你把绳子解开吧,反正她也跑不掉。”   珠珠闻言,抬起头看了梁光羽一眼,但却正好撞上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人比梁绍言还吓人,他明明是笑着的,看起来似乎也很温柔,但他给珠珠的感觉非常不好。   梁光羽看见珠珠有些害怕的眼神,微愣了下,随后悄然眨了下眼。 第7章   宋德海是李宝璋手下的小太监,他一向给李宝璋跑腿,接近傍晚的时候,他得空过来给李宝璋院子送饭,结果发现院子里的人没了,慌乱之下连忙去找了李宝璋。宋德海找过来的时候,李宝璋正在御前伺候着,听到人通报才悄然走出了殿。   “怎么了?”李宝璋一看宋德海的样子,面色就沉了下来。   宋德海两股战战,苦着脸说:“李公公,您院子里的人不见了,我找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她,院子门是锁好的,但院子里面摆着两张叠起来的凳子,她是不是翻墙跑了啊?”   翻墙跑了?   李宝璋玉脸更加沉了下来,一张红唇抿紧了,他没想到这一世的珠珠还敢翻墙,这皇宫可不是什么市集,她乱走一步都有可能被杀。   “你偷偷去寻,看阖宫有没有多一个宫女,或者说看哪个宫里今日出了点事,去问问。”李宝璋说完,宋德海应了声立刻跑走了。   他虽然打发了宋德海去,但心里却放不下,按理说珠珠就算死了,他也不会伤心难过,他派人去寻,只不过是怕那毒妇闯出祸来,倒连累了他。   话是这样说,但李宝璋的确在得知珠珠不见之后,就开始心神不宁,连皇帝都看了出来。皇上瞅了他好几眼,突然道:“墨水沾到你衣袖了。”   一语惊到李宝璋,李宝璋一看,自己的右手衣袖果然沾了点墨汁,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研墨棒,就要跪下,但皇上给阻拦了。   “别跪了,跟朕说说你在苦恼什么?”   李宝璋抿了下唇,面上露出几分犹豫。皇上还是头回看见李宝璋这样,说来,他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个少年比旁人好到哪里去,顶多就这张脸看着还舒服,皇上上了年纪,都喜欢身边是些年轻漂亮的,这样下来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后面实在是觉得他伺候着舒服,有些话不用他说,李宝璋便能领悟,当上位者能碰见一个聪明但又不显摆自己聪明的奴才其实很难,所以他便对李宝璋多看重了几分。   等李宝璋帮他挡了一剑之后,皇上这才真把李宝璋当自己的人看。   难得忠心啊。   “皇上,奴才实在是难以开口。”半天,李宝璋才憋出一句话,他眉头紧锁,眉宇之间忧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说吧,别吞吞吐吐的。”皇上没好气地说。   “奴才……房里的那个媚奴不见了。”李宝璋脸红了红。   皇上没想到居然是这事,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你倒是净身了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啊。”   皇上只是随口一说,但李宝璋心里却升起了警惕,他脸红是演给皇上看的,但有可能适得其反了。   “奴才哪称得上什么男人,只是奴才怕那媚奴不懂规矩,在宫里惹出祸事,反而连累奴才,奴才有事不要紧,万一耽误了皇上的事那便是不好了。”李宝璋字字恳切,仿佛说的是肺腑之言。   皇上哼笑了一声,“少拍马屁。”   话是这样说,但皇上却直接叫人去找珠珠了。   皇上找人,速度便很快了,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有奴才回禀。   “皇上要找的那位媚奴在十六皇子的宫里。”那奴才跪在地砖上,恭恭敬敬地答话,“十六皇子养的一只狐狸下午的时候跑了,十六皇子便寻到了李公公的住处,十六皇子似乎认为李公公的媚奴是那狐狸所变,便将人带走了。”   李宝璋听到这话,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了,但面上完全不显。   皇上没想到他送给李宝璋的媳妇被自己儿子抢走了,而且那孩子还说别人是狐狸变的,真是看奇奇怪怪的书看多了。皇上语气一沉,“去把十六皇子叫来。”   梁绍言正在宫里跟梁光羽想着怎么讨人,却来了个奴才说皇上有请。梁绍言一愣,“父皇怎么这个时候叫我去啊?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你别问了,多半是这个媚奴的事。”梁光羽摇了摇头,“你把别人的东西抢了过来,主人定当要找你要了。”   “李宝璋?他在父皇面前告状了?”梁绍言鼻孔朝天,气得不行,“我怕他一个阉人不成,我现在就去父皇那边。”   “你急什么,你这样去,一定会被父皇骂。”梁光羽悠悠道,“把人当成狐狸,父皇就算不护着李宝璋,也要骂你不务正业乱看书了。”   梁绍言没想到这一茬,表情有些慌了,他连忙转过身抓住梁光羽的手,“九哥,你帮帮我吧,万一父皇又考我功课,我答不上,又要被罚抄了,我手都起茧子了,实在不想罚抄了。若是母后知道父皇罚我,又要在我耳边碎碎念,天,我想到就觉得可怕。”他眨巴眨巴眼看着梁光羽,试图装出可爱的样子。不过梁绍言外表再俊秀可爱,壳子下面住着的都是一个小混世魔王。   “其实很简单,你脸上带点伤过去就可以了。”梁光羽轻声道。   梁绍言还没反应过来,梁光羽已经看向了榻上的珠珠。   “九哥,你是说让她打我?”梁绍言慢半拍反应过来了,他仔细一想,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说是这个媚奴有眼不识泰山,不懂规矩,动手伤了他,他便把这个媚奴抓回宫里,准备好好惩治一番。   这样一来,他反而有了理由从李宝璋手里要人,李宝璋的人伤了他,自然是由他来处置了,而且他这种行为完全是救这个媚奴于水深火热之中,嫁给一个太监不就是守活寡吗?况且那李宝璋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梁绍言想到这里,立刻蹦到了榻上,吓得珠珠一抖。他对珠珠咧嘴一笑,动手解开了珠珠手腕上的绳子,“来来来,动手打我一掌,用力点。”   这奇怪的要求让珠珠不知所措,她觉得梁绍言就像个疯子,而他身后的梁光羽是个不怀好意的伪君子。   梁绍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珠珠心中的疯子,他见珠珠不动,干脆伸出手抓着珠珠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不过打了几下,感觉都更像在他脸上轻轻拂过去。梁绍言还没被女人的手心拂过脸,那软乎乎的感觉让他有些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还是梁光羽看不过去了。   “你这样打,不知要打何年何月去,我来吧。”梁光羽欺身上了榻,他从后面抓着珠珠的手,对着梁绍言俊秀的脸直接就是一巴掌。   他使了巧力,打得梁绍言脸都偏了。梁绍言哎哟地叫出声,“九哥,你也下手太重了吧,你弟弟这张花容月貌的脸都要被你打坏了。”   “我不给你打重点,你怎么去父皇面前混过去。”他说完看了珠珠一眼,因为珠珠飞快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她的手心其实已经麻了,梁绍言疼,她更疼,但是她的手被梁光羽抓住,她动都不敢动,疼了也只是咬牙忍着。   “真疼。”梁绍言捂着脸,“我现在就去父皇那,九哥你可要保佑我蒙混过关,我可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梁绍言走了,但珠珠面前还剩下一个梁光羽。珠珠偷偷看梁光羽一眼,她方才听懂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了,在她心里,若是落到那个疯子手里,她这一生可算完了,现在想来,李宝璋反而没那么难接受了。   可她从他们谈话中也得知了两个人的身份,他们都是皇子,而李宝璋只是一个太监,虽然好像很受皇上的宠信,但是他怎么能敌得过两个皇子呢?珠珠想到这,只觉得人生无望。   “你叫什么名字?”正在珠珠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珠珠抿紧了唇,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地说:“我叫珠珠。”   梁光羽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哪个珠?可是小猪的猪?”   “不。”珠珠连忙反驳,“是宝珠的珠,不是小猪的猪。”   “哦。”梁光羽拖长了声音,他笑眯眯地看着珠珠,“我看你十分可爱,跟小猪很像,还以为你是小猪的那个猪。”   珠珠张了张嘴,又闭上,只觉得这个九皇子十分讨人厌。   这边梁光羽故意逗珠珠说话,那边梁绍言则是干嚎着进了皇上的宫殿。   “父皇!”   他话音还没落,脑袋上就砸了一本奏折。   “干嚎什么?你父皇还没死呢!”   “不是啊,父皇。”梁绍言不敢动了,“你看儿臣的脸,儿臣没法见人了。”   他把自己被打的半边脸露了出来。 第8章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珠珠看着那些太监将宫里的蜡烛点上,心里更是多了一分恐慌。黑夜的到来,让她更加不安。她不过才被卖出去一天,短短一天就遭遇了这么多事,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见到皇子,见到之后觉得还是不见比较好。梁光羽坐在珠珠旁边,他逗了珠珠说了名字之后,见她不再说话,也不恼,只是命令太监端吃食上来。   这宫里给皇子准备的吃食就跟珠珠今早吃的可不一样的,大鱼大肉,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珠珠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舔了下唇,她年纪尚小,还不能完全躲过食物的诱惑。虽然她极力克制,但眼神总是容易溜过去。梁光羽自然将珠珠的神态举止尽收眼底。   他是看得清楚,也猜得清楚。李宝璋自己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没有办法自己过来安排珠珠的吃食,多半是手底下的小太监来做,那小太监给一个媚奴拿吃的,自然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你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梁光羽看着她说,语气里多有诱.拐之意。   珠珠看了一眼摆了一桌的吃的,梁光羽特意让人拿了个小桌子过来,把食物端上了榻,正好放在珠珠跟前。她眼里闪过几分挣扎,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吃是自己不饿呢?还是怕你主人知道说你?”梁光羽缓声道,“但如果我不说你不说,他也不知道你吃了别人的东西对不对?况且你肚子饿了,他身为你的主人倒不照顾你,反而让你饿着,他这么不称职,你还继续为了他饿肚子?”   他这番话说的是循循善诱,想让珠珠去吃他的食物,但珠珠只是隐隐觉得吃了梁光羽的食物,似乎没有什么好事,便咬着唇摇摇头。   梁光羽见状叹了口气,“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也不逼你。”   珠珠听到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打,但梁光羽并没有安静很久,他又派人拿了药膏过来,“你手腕上勒出了伤,你自己能擦吗?”   他把药膏递给珠珠,见珠珠没有接,轻笑着摇摇头,“你不会擦药都不会吧?”   梁光羽在京中风评就是风流,他无论对什么样的女子都是温柔可亲,哪怕那个女人再貌丑无盐,风流多金又身份尊贵的梁光羽走到哪都是受欢迎的,他还没想到有人会如此不领他的情,拒他于千里之外。这不寻常的对待,反而让梁光羽起了兴致。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慢慢地伸手要拿自己手里的药膏,正待对方手拿住那个药膏时,他悄然握住了对方的手。方才抓着她的手抓了一下,就发现这个媚奴手特别嫩,比他之前碰过的手都要嫩。   对方明显被他这举动吓到了,一双绿宝石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圆,有点像猫受到惊吓,瞳孔不自觉地扩大一般。梁光羽在自己的宫殿养了一只波斯长毛猫,那猫是只公猫,但胆子特别小,旁人脚步声重一点,它都会被吓到。梁绍言之前把她弄错为狐狸,实在是个大傻蛋了,她这性格怎么看,都不像野性大的狐狸。   正在此时,梁绍言的声音响起了。   “九哥!”他喊得声音很大,仿佛整个宫殿都被他的声音弄得地震山摇。梁光羽不紧不慢地松开了珠珠的手,他发现自己一松手,那少女便立刻躲回之前缩的地方,更觉得她像自己养的那只猫了。   胆子小,警惕心重,但认主。   养猫跟养人是一样的,需要耐心。   没耐心的人,怎么当一个好主人。   梁绍言气呼呼地走进来,看到梁光羽坐在珠珠旁边的榻上,脸色表情更是不好,“九哥,你都给我出了什么馊主意啊。”   梁光羽笑睨他一眼,“馊主意吗?”   “好吧,也不算太馊,但父皇没同意我把她留下。”梁绍言冷哼了一声,“那李宝璋不知道是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我今日也没便宜他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恨恨地往珠珠身上看了一眼,挥手叫来两个太监,“来人,把她送回去。”   珠珠突然得了自由,微愣之下连忙下了榻,而她要走过梁绍言身边的时候,却被梁绍言抓住了手臂。   “小狐狸,你别高兴得太早。”梁绍言目光灼灼盯着她,仿佛珠珠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其实梁绍言更多的是孩子心性,若是没人同他抢,他玩一阵就腻了,但偏偏这次跟他抢的人是李宝璋,他好胜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更何况他还输了。混世魔王梁绍言怎么会愿意,他下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这个媚奴必须是他的,他没了狐狸,就拿她作替。   珠珠蹙了下眉,还是梁光羽在旁说:“你别老吓她,她会更不喜欢你的。”   “切,我用得着她喜欢?”话是这样说,梁绍言却松了手。珠珠没了束缚,立刻小跑出了宫殿,头也不回,倒把留在原地的梁绍言气得不行。他讶异地看着珠珠跑远的身影,“这丫头!我有对她怎么样吗?跑那么快做什么?”   “说说吧,你在殿上发生了什么?父皇为什么不愿意把人给你?”梁光羽起了身,他手里的药膏还在,他略思索了下,干脆放进了衣袖里。   方才在大殿之上,梁绍言露出了被打的脸给皇帝看,哭兮兮地说:“父皇,儿臣这回可是破相了。”   皇上仔细一看,只见梁绍言那张俊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印,看印子大小,打的人应该手不大,皇上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调皮捣蛋的事干了不知道有多少。   “你脸上的印子怎么来的?自己磕墙上了?”   “父皇!”梁绍言不满地喊了一声,他瞥了一眼站在皇帝身边的李宝璋,只见李宝璋穿着一声太监官服,明明是墨绿这种极其难看的颜色,但他却看起来有几分芝兰玉树之感,他心里厌恶更是添了几分,他自认为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李宝璋却有一张主子的脸,让他实在不喜。   梁绍言把眼神收回来,嘴一扁,“父皇,儿臣这脸是被一个女人打的,那女人好凶啊,儿臣只不过问她有没有看到儿臣的狐狸,她便动手打了儿臣,那狐狸可是大皇姐送儿臣的。”   “哦?你这是被人打的?”皇上明知故问,“朕倒有别的事问你,你是不是带了一个姑娘回你自己殿里?”   梁绍言眨眨眼,一脸无辜,“父皇问的是打儿臣那个女人吗?儿臣被打了,当然不服气,更何况她见过儿臣的狐狸,便把她带回儿臣的宫殿,准备好好审讯。”   “那姑娘是李宝璋新娶回来的媳妇,你别瞎闹,把人还给李宝璋。”皇上轻咳两声。   “父皇,那个女人打了我!我怎么能放过她?”梁绍言说到此处看了李宝璋一眼,语气立刻变得刻薄起来,“李公公一个阉人还娶媳妇?真是有意思了,不过李公公,你怎么没把你的人教好呢,应该把她训练成跟你一样,当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李宝璋面不改色,只是说:“十六皇子言笑了,她昨日才进宫,的确还没学会宫里的规矩,奴才以后定当好好教诲她,不会让她再做出以下犯上的事。”   皇上当了几十年的皇上,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岂有不懂他在想什么,“绍言,你准备如何惩治那个姑娘?”   梁绍言想了下,才道:“把她留在我宫里,好好调教,让她学会宫里的规矩。”   “这算哪门子的惩治,依朕看来,要不这样,那姑娘不懂规矩,乡野村妇一个,在宫里闹得实在难看,朕下令斩了她。”皇上一句话下来,旁边的李宝璋眸色骤然加深,但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   “不,不行!不能斩了!”梁绍言直接喊出声,一喊出声便知道自己上了皇上的当,他不开心地皱了下眉。   皇上这一试探更是试探出梁绍言在撒谎,按照他的性子,真有人打了他一巴掌,别说斩了,恐怕这小魔王会自己动手扒了那个人的皮,他编出这种的谎话看来是有其他想法。   “不能斩了,那该如何?绍言。”   “那个丫头就归儿臣吧,至于李公公的话,父皇你再给他赐一个,赐个宫女总行了吧,宫女都是家世清白,配李公公绰绰有余了。”   李宝璋闻言立刻跪在了地上,“皇上,奴才不敢奢求。”   皇上皱了下眉,其实这事有一点难办,梁绍言是他儿子,他自然要偏袒自己儿子,但是李宝璋护驾有功,他亲口许下的承诺,现在反悔把人转送给自己儿子,丢了他皇上身份的威信。梁绍言还是个孩子,他这次要人,多半也就是一时起了兴趣,想到这里,皇上便说:“这样,那个人还是归李宝璋,不过既然她松手伤了十六皇子,也该罚,这罚就罚李宝璋。”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宝璋,“李宝璋,朕让十六皇子罚你,你可愿意?”   “奴才愿意。”李宝璋低声说。   ……   “于是你打了李宝璋?”梁光羽说。   梁绍言点了下头,他伸出自己的手,“我使了吃奶的劲,他都被我打出血了。虽然我没能要到人,但当着父皇的面打李宝璋还是很痛快的。”   梁光羽失笑摇摇头,“你就在这里乐吧,我回去了。”他走了几步就扭回头看着梁绍言,“绍言,别怪当皇兄的不提醒你,你呢,最好还是提防点李宝璋,他可不是位简单人物。”   梁绍言不在乎地说:“一个阉人能厉害到哪去?九哥,你也太把他当回事了。”   ……   珠珠从梁绍言的宫殿走了出去,有两个太监把她送回了李宝璋的小院,她刚下轿子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了院子的门口处,仔细一看,发现是李宝璋。   “李公公。”两个太监给李宝璋问了安。   此时天色已大黑,只能靠着月光照亮。李宝璋侧着身站着,半张脸隐藏在了黑暗中,他声音很冷淡,“送到了就回去吧。”   “是。”   珠珠看了李宝璋一眼,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刚走到他身边,她就看清了他的脸。那张雪白俊美的脸庞,此时半张脸高高肿着,他唇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珠珠吓了一跳,而李宝璋看着她,目光一沉,伸手拉住她就往院子里面走。他一路把珠珠拖到了房间,再“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你今日翻墙出去了?”李宝璋目含怒气地瞪着珠珠,仿佛下一秒他就把面前的人撕咬成碎片。珠珠眨了下眼,小声地说:“我太饿了,就出去了。”   “饿?”   李宝璋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他方才一直在想珠珠为什么在第二日就要翻墙跑出去,她离开自己是现在就开始嫌弃自己了吗?梁绍言难道就是上一世她勾搭的皇子?   “你没东西吃吗?”李宝璋拧着眉,仿佛眉间都能滴出水来,他想到了快傍晚才来找他的宋德海,心里明白了几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死宋德海。”   骂完之后他重新看向珠珠,语气凶巴巴,“那你现在吃了没有?”   珠珠摇了摇头。   “你去十六皇子殿里,他没给你东西吃?”李宝璋不太相信。   珠珠有点委屈地说:“我不肯吃。”   李宝璋本来很生气,他还准备罚珠珠一顿,毕竟她翻墙惹出这么多麻烦,让皇上都知道了,还让梁绍言赏了自己几巴掌,但当珠珠说出自己不肯吃梁绍言宫里的吃的时,李宝璋像是被顺毛的大猫,瞬间心平气和起来,把利爪收了起来,甚至还愿意给珠珠分享一下他粉嫩嫩的肉垫。   “你在这里等着。”李宝璋抿了下唇,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他端了一份热饭菜进来。   他把饭菜摆上桌,又拿了毛巾过来给珠珠擦完手,他这动作做得太顺手,自己还愣了下,上辈子他就是这样伺候珠珠的。珠珠倒是没愣,她讨好地对李宝璋笑了下,“我可以吃了吗?”   “吃吧。”李宝璋把毛巾放进水盆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不过幸好的是他面对的是珠珠。珠珠拿起筷子就开始吃,她饿了快一天,早上又吃的是冷粥和冷馒头,好不容易能吃热饭,心里开心得不得了,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荤菜。   她大口大口地扒着饭,都快把脸给埋进去了,李宝璋在旁看得白眼都要翻上天,他上辈子是怎么觉得这个饿死鬼可爱的呢?他拿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了扣桌板,“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珠珠把口里那口饭吞下去,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宝璋一眼。李宝璋无奈地叹了口气,嫌弃道:“算了算了,你吃吧。”   说完这个,他就转身走了出去,等他再回来,珠珠已经吃完了。他看了下桌子,看见桌子上的碗都清空了,没有露出一点惊讶之情。因为他上一世就知道珠珠有多能吃,大概是因为名字的原因,她吃得超多!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是每次吃完之后,她的小肚子都会鼓得很高,甚至有一次吃到必须要解开腰带。   “你昨天就没沐浴,一身臭死了,去沐浴吧。”李宝璋已经烧好水了,他告诉了珠珠沐浴的房间是哪一间,等李宝璋把碗筷收拾了,铺好了床,又扫了地,珠珠的声音响起了。   她在沐浴房里喊李宝璋,因为不知道喊对方什么好,所以她喊的是哥哥。   “哥哥,哥哥,你来一下。”   李宝璋叹了口气走到沐浴房门口,“你又怎么了?”   珠珠的声音弱弱的,“哥哥,你进来一下嘛。”   李宝璋皱了下眉,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去倒顿住了脚步,原因是珠珠什么都没穿站在浴桶前面,她手里拎着一件小衣服,一脸疑惑,“哥哥,这个怎么穿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身份不高但是胜在贤惠的男主 第9章   李宝璋沉默了一瞬,才几步走到了珠珠面前,他一声不吭地拿过珠珠手里的小衣服,给她穿上了,只是系带子的时候,手指碰到对方的皮肤还是忍不住微颤了一下。珠珠躲了一下,“哥哥,你手好冷。”   “冷吗?那你自己穿。”李宝璋恶声恶气,珠珠看他一眼,心里倒明白了一些,李宝璋虽然很凶,但好像每次都是语言上很凶,实际上动作却很温柔。   “你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李宝璋给珠珠穿完小衣服,突然看到她手腕上明显的红痕,他抓过珠珠的手仔细看了看,那红痕似乎是被绳子勒出来的,“他们绑你了?”   珠珠点了下头,李宝璋眼神更是阴沉,他抬起眸看着珠珠,“你下次还翻不翻墙?再有下次,他们就要绑了你架在火上烤了。”   啊?   珠珠愣了下,不明所以,“为什么要烤我?”   “因为你是猪猪。”   珠珠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我是珠珠就要烤我啊?”   李宝璋气笑了,“你真的很蠢。”   李宝璋帮珠珠把衣服穿好了,珠珠是胡人,没穿过汉人的衣服,李宝璋给珠珠拿的是宫女的衣服,宫女的衣服相比普通汉女的衣服又要更加复杂一些,她更是一头雾水了。   “你记住怎么穿了吗?”李宝璋一边帮珠珠系腰带一边问她,果不其然看到那傻子摇了摇头。两世下来,他已经很习惯对方了,上一世珠珠的衣服都是他帮忙穿的,不过这一世他不准备那么这样了。   “我下次再教你一次,你要是再学不会,就别穿衣服了。到了冬天冷死你。”李宝璋不忘恐吓珠珠。珠珠哦了一声,她小声地答话,“我会学会的。”   李宝璋帮珠珠穿好衣服,就把她赶回了房间,床铺已经铺好了,“你躺床上去,别乱动。”其实按道理,这个时辰李宝璋还在皇帝身边伺候,不过他脸被梁绍言打肿了,皇上看了不太舒服,就放他回来休息了。   珠珠躺在床上,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昨夜她是哭着睡着的,今早醒来的时候,李宝璋并不在她身边,想来她跟李宝璋独处的时间并不长。珠珠摸了摸鼻子,阿达说有了主人,她就可以过上好日子,那现在是好日子吗?   她看了看身下软乎乎的床,这张床是李宝璋睡的,通常来说男人的被窝总是臭烘烘的,就像阿达,他的房间总是臭臭的,他身上也是臭臭的,但李宝璋却不是,她同他接近的时候,发现他身上香香的,他好像还会往身上扑粉。   大概是太监的原因,所以比寻常男子要爱美吧。珠珠想起李宝璋那张唇红齿白的脸,若是他不那么凶,不老是皱眉,笑一笑,一定很好看吧。   正在珠珠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李宝璋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好像是刚刚沐浴完了,脸上还有些水珠。他看了眼趴在床上翘着小腿的珠珠,走到了梳妆镜面前,他仔细看了下自己的脸,从梳妆台上的柜子里拿出一瓶药,他是一个奴才的,挨打这种事就像是家常便饭,只是他重生之后已经很少挨打了,不过他还是会备好药。   他若是明日脸还肿得那么厉害,怕是又没办法在御前伺候了。今日被十六皇子梁绍言扇了几巴掌,他更明白一件事,他再得皇上的宠信,终究是一个奴才,奴才还能越过主子去?   他在自己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药的气味熏得他都忍不住皱眉。他擦好药就拿着药瓶走到了床边,他看了眼珠珠,便在床边坐了下来,“把手伸出来。”   珠珠爬起来,从趴改为坐,她把自己的两只手都伸了出去,李宝璋挖了一手的药仔仔细细给珠珠的手腕上涂好了,那气味熏得珠珠往后仰了仰头。她这动作自然被李宝璋注意到了,他眼皮都没带撩的,只是说:“嫌味道难闻,就别翻墙。”   珠珠抿了下唇,她看着李宝璋,他被打的那半张脸上涂了厚厚的药,看起来有些可怖。他低垂着眸,长睫犹如萤火之翅,眸底的光犹如萤火之尾,他的眼睛生得很美,眉骨高,显得眼睛更为深邃,眼皮褶子很深,仿佛用刀刻出来的。   “哥哥,你今年多大了?”珠珠小声问,她觉得李宝璋对她很凶又很温柔,一个姐姐告诉她,这个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比较别扭,明明想示好但又故意装出很凶的样子,也许李宝璋就是这样的人,毕竟他们以后要过一辈子,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凶她吧。   “关你什么事。”   不过李宝璋一句话就堵了回来,珠珠低下头决定还是不主动跟李宝璋说话了,他真的好凶啊。   李宝璋擦完药就去洗了手,他洗手的时候想了下今晚睡哪,空房还没有收拾出来,他今夜也累了,不想收拾了,明日还要早起,还是将就睡在一起吧,等有空了再把那房间收拾出来,到时候就把那个毒妇赶过去。   想好之后,李宝璋长吐一口气,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走进了房里。房里的珠珠已经躺进了被子里,他看了一眼便吹灭了蜡烛。   李宝璋睡在了外侧,珠珠睡在里侧,两个人谁都睡不着,珠珠是清醒的时候头一回跟男人一起躺在被窝里,虽然她觉得这个男人对她做不了什么,但对方身上陌生的气息还是让她很难入睡。李宝璋是因为珠珠醒着,自己就睡不着。   上一世害他的人就躺在他旁边,虽然她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做。他心里很复杂,他觉得自己应该对珠珠再差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允许她睡在床上。像她这么狠毒的女人,应该睡在地上。   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两个人的呼吸都非常克制。   珠珠盯着灰色的床帐看了好一会,觉得眼睛有些涩,便抬起手准备揉下眼睛,刚抬起手就听到李宝璋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   “你干嘛?”   珠珠被吓了一跳,她缩了下,小声地说:“我眼睛疼,想揉一揉。”   她说完之后李宝璋沉默了,过了好久,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珠珠睡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后面那个小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时候,李宝璋身体还僵了下,但很快他就放松下了身体。天未亮,李宝璋就醒了,他面无表情地把怀里的人往里面推了推,自己下了床。昨日的手臂好像被珠珠枕了一夜,麻了。   他起身扭过头看了下床里面的珠珠,房里很暗,他不能看清对方的脸,但是从对方的呼吸声来判断,她现在睡得很香。   “真是猪。”李宝璋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拿着衣服去外面穿去了。   抬轿的小太监已经候着了,见到李宝璋拿着衣服出来,不禁一愣,等看到李宝璋站在院子里穿衣,心里便都懂了。   这位李公公向来最刻薄不饶人,但有了媳妇之后可是真是了不起了,昨日被十六皇子赏了几巴掌,依旧把那位惹事的媚奴捧在手心里,衣服还要在外面穿,生怕吵醒了娇娇。   若是李宝璋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定要狠狠骂他们一顿。   “狗屁,我才不是为了她出来穿衣。”   骂完之后,但估计李宝璋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   比起仇恨,习惯更是刻在他的骨子里。   ……   珠珠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日光都照进屋子里来了,她看着放在凳子上的外衣,穿上胡乱系了下带子,她昨日也是随便穿的。昨夜因为怕早上起来不会穿,她只脱了外衣,里面的衣服根本不敢脱。   她今天爬起来好好研究了下李宝璋这个院子,毕竟这是她可能要住一辈子的地方,虽然她不喜欢,珠珠觉得还是宫外自由一些,皇宫里不能乱走。李宝璋已经叮嘱过她了,让她不要出这个院子,否则再出事,他也保不住她。   这个院子有四间房,一间卧房,一间浴房,还有一间柴房,柴房前面搭了一个小灶,应该是用来烧水的,剩下的一间空房,里面有一张木板床,但木板积灰很多,看来从来没人睡过。   珠珠给自己烧了水洗漱,今日早上给她准备的吃的比昨日要精致多了,是一些糕点。珠珠正要吃,院子外却响起了喧哗声。   “这门还上锁呢,给本皇子打开。”   珠珠听见那声音愣了下,等她意识到是那个十六皇子梁绍言的声音时,吓得往屋子里躲去。   他怎么来了?   她想起昨日自己临走前,他拉着自己的手说的话,心里就生出不详感。   梁绍言因为没抢到人,夜里入睡前还被皇后叫过去训了一顿,皇后知道他闹的事,说他堂堂一个皇子跟一个太监抢人,说出去实在丢人。梁绍言逆反心理更重,他觉得不过一个李宝璋,怎么父皇帮他,母后也帮他,真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儿子了。   本来也没那么想要那个媚奴的,现在一来,他还非要不可了。   一夜没睡好的梁绍言大早上就杀到李宝璋的院子,手底下的太监拦都拦不住。梁绍言站在院子门口,瞧着大门锁着,冷笑一声,“这门还上锁呢,给本皇子打开。”   太监劝到:“十六皇子,待会您还要去太师那里呢。”   “今日缺席一日不行吗?我天天读书,我都要读傻了。”梁绍言不耐烦地说,“你们把这锁弄开,砸都要给我砸开。”   主子吩咐,手底下的奴才岂有不作的道理,等锁被砸开,梁绍言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明明年纪尚幼,但他实在是飞扬跋扈到了极点,走进去还喊着:“小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呢?”   他并不知道珠珠的名字,故还是叫珠珠为小狐狸。   梁绍言进了院子,就很嫌弃地皱了眉,“这什么破地方啊?宫里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事实上,李宝璋的住处在奴才里面已经是很好了。   梁绍言捏住了鼻子,嫌弃之情显于面上,他环视了周围,最后把眼神放到了中间的那间房间。不知想到什么,他勾起了唇,笑得莫名有几分邪气。   “躲着呢,以为我找不到吗?”梁绍言轻语道,他缓步走上前,还故意加重了脚步。猎人捕猎之前,什么最让猎物感觉到恐慌呢?自然是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   在还未看到猎人脸但却清楚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那瞬间猎物的心会提到嗓子眼。   梁绍言一脚踹开了门,果然看到珠珠惊恐地看着他。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用那么惊讶地看着我,我呢,是请你过去吃好吃的,你看你那么瘦小,风一吹就倒,实在有丢梁国脸面啊。”   话说的是冠冕堂皇,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他上前抓住了珠珠的手腕,但珠珠昨日的手腕被勒出了红痕,今日那红痕已经转为了紫色,一碰就疼。梁绍言粗鲁的行为直接让珠珠倒吸了一口气,她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梁绍言还没注意到,反而拖着珠珠往前走。珠珠根本不愿意,使出吃奶的劲挣扎,越挣扎越疼,疼得她眼泪哗哗地掉。这才让梁绍言注意到不对劲,他看了下珠珠紧蹙的眉头和流下的眼泪,不禁松开了手。他把珠珠手腕处的衣袖挑起一看,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劲。   其实梁绍言并没有欺负女孩子的习惯,但是他没想到珠珠昨日被他绑了绳子,手腕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顿时有了几分尴尬,书里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欺负弱质女流。   “我不是故意的啊。”梁绍言辩解道,他想了想,“你手太嫩了,加上我昨日以为你真是狐狸,狐狸不是狡猾嘛,我怕你跑,我才绑了你的。”   珠珠吸了下鼻子,雪白的鼻头这时都红了。一双绿眼睛湿漉漉往下滴水,红唇微抿,看起来可怜得不行。梁绍言眨了眨眼,莫名有了一分愧疚。   他欺负一个女孩子,似乎不太好。   “我跟你赔礼道歉行不行?你别哭了。”梁绍言退后几步,还给珠珠鞠了个躬。他得罪他的皇姐皇妹时,都是这样道歉的,她们都原谅了自己。不过梁绍言没想到珠珠不太一样,她不仅没停下哭,还往后躲了躲,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哭啊?”梁绍言直起身,语气不善起来,“你再哭,我可再用绳子绑你了。”他说完之后觉得还是这句话有用,这句话一出,面前的少女果然不哭了。   梁绍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女孩子真是麻烦,随便碰一下就疼,疼了就哭,凶她们也哭,什么都哭,问她们话,她们还不肯明说,他那些皇妹就是这样,他从宫外带礼物回来,她们居然还未因为谁的礼物更重一点,自己的礼物轻一点就哭。   但梁绍言想好了,他跟李宝璋有仇,虽然这个小狐狸爱哭,但是他勉勉强强可以包容一下,毕竟可以威胁她不许她哭。   “我今天跟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我请你去吃东西。”梁绍言采取了一招怀柔政策。他慎重想过了,李宝璋跟他相比,李宝璋完全没有胜算的,比身份,他是皇子,而李宝璋只是一个内侍监总管,比自身,他相貌不俗,一身英雄气概,而李宝璋,阉人一个,面白无须,貌似好女,让人不齿,比条件,他能给小狐狸吃的是山珍海味,有的是金银珠宝,穿的是金缕衣,戴的是深海珠,而李宝璋只有一个破屋。他刚刚看了,桌子上的吃的也不过是一些冷掉的糕点,他平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该选谁的。   但梁绍言没想到自己被拒绝了。   珠珠怯怯地看了梁绍言一眼,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我不想去。”   昨日她已经完全意识到梁绍言有多吓人了,他现在笑着跟自己说话,就像是阿达跟她说过的故事里面那只黄鼠狼。   “什么?你不想去?”梁绍言那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他古怪地看着珠珠,“你是个傻的吗?”   珠珠被他骂了,又往后退了一步。梁绍言冷哼一声,他决定不跟她好言好语了,反正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类型。   “来人,把她请去我宫里。”他想的很清楚,只要让她真正体会到跟着自己有多好,那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抛弃李宝璋选择自己的。到时候他再跟父皇说,是她非要跟着他,他也没办法,只能委屈李宝璋再找个新的了。   梁绍言说完就直接往外走去,他的奴才自然会帮他把人绑走。   宋德海这回特意中午来送的饭,可是来了之后傻眼了,院门大开,他进去找了一圈,没找到珠珠,苦得心里要流泪。昨日因为下午来送的饭,今晨被罚跪半个时辰,他特意中午来送,怎么人还是消失了,而且这回不是翻墙了,门都被人打开了。   宋德海只能去找李宝璋,但不凑巧的是,李宝璋伺候皇上在皇后宫里用膳,这时候传话传不进。按往常,皇上都会回寝殿午休,但今日偏偏又在皇后宫里午休了,等宋德海见到李宝璋已经是下午了。   李宝璋一看到宋德海,脸就沉了下来,他快步走到宋德海面前,他昨日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已经消肿了,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一点指印。   “说吧,又出什么岔子了?”李宝璋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他的怒气。   宋德海苦着脸,“李公公,那院子门被打开了,珠珠姑娘不在里面,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人。”   “那是有人把她带走了。”李宝璋看了眼宋德海,“你去十六皇子的宫里看看,打听下人是不是在十六皇子的宫殿里。”   ……   “你怎么那么笨啊?这个九宫环你接了一下午了。”梁绍言瞪着面前的少女,他给她拿的还是几岁稚子玩的,但她居然可以拿着这个玩一下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珠珠这一天被凶了无数次,她现在已经有点习惯梁绍言突然很大的声音了,只是在对方骂她蠢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看梁绍言一眼,小声辩解:“我不笨。”   “你不笨怎么解不开?”梁绍言已经拿看傻瓜的眼神看着珠珠了。   珠珠不开心地咬了下唇,阿达明明说她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孩子,她们当中就她认字最快。她想了想,“你给我玩的是你们这边的东西,我是胡人,我小时候没玩过。”   梁绍言哦了一声,还是认定珠珠蠢,“那你这样,你给我玩你小时候玩过的,如果我玩不上来,我就承认你不蠢。”   其实他说这话,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珠珠略思索了下,便说:“那我想要一个酒缸,大概这么大。”珠珠比划了一下,她将双手展开,虚虚拢了一下。梁绍言挑了下眉,“你要跟我比喝酒?”   珠珠摇了摇头,“里面不要酒,我要空的酒缸。”   酒缸很快就准备上来了,梁绍言抱着手,坐在椅子上看着珠珠围着那酒缸转,他看着她转了几圈,忍不住说:“你是给我看你转酒缸吗?”   珠珠没回答他,她又转了几圈之后,把脚伸进了酒缸里,然后另外一只脚。   梁绍言本来唇角略带一分讥讽,等看到后面,他忍不住从椅子上起了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居然整个人钻进了酒缸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会杂技的少女。 第10章   像珠珠这种媚奴,天生就骨头软,可以把自己塞进非常狭小的空间,也可以把自己扭成各种样子。媚奴一开始出现梁国的时候,其实闻名的就是酒缸舞。酒缸舞顾名思义是媚奴提前钻进酒缸里面,然后随着丝竹声像灵蛇慢慢从酒缸里舞动出来,加上媚奴五官柔媚,身姿婀娜多姿,舞姿妖娆,酒缸舞闻名遐迩,但不是所有媚奴都能完成酒缸舞,珠珠是天生骨头软,小时候还喜欢躲在酒缸里玩捉迷藏。   梁绍言面有异色地慢慢走近酒缸,但还没走近,珠珠就从里面钻出来,她动作非常轻柔轻松,仿佛这不是一个空间狭小的酒缸,而是一张大床。   “你……你怎么进得去?”梁绍言表情有些难看。   珠珠无辜地看着他,“就这样进去的。”她说完就默默地看着梁绍言,梁绍言被她的眼神看得极其不自在,他方才才说了大话,现在……   “切,不过就是钻酒缸吗?有谁不可以啊。”好面子的梁绍言放出了大话,然后他也学着珠珠的样子把一只脚伸进了酒缸,然后另外一只脚,他开始往下蹲,再然后他的大腿就被狭窄的酒缸口死死地卡住了。梁绍言面色一白,他伸出手抓着酒缸口的两边,往外起身,但身体纹丝不动。旁边的几个太监一瞧慌了,连忙上前去救梁绍言,但饶是他们几个人合力,梁绍言的腿依旧不能动弹。   珠珠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那几个太监还在努力,梁绍言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他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废物,我的腿要是出不来,我就叫父皇把你们的脑袋切下来当蹴鞠球来踢。”   珠珠听到这话,想了想,觉得梁绍言说的话非常有毛病,如果梁绍言的腿出不来,他怎么把那几个太监的脑袋当蹴鞠球来踢,他都没有腿可以踢。她看着他们还在辛苦跟酒缸奋斗,忍不住小声说:“要不把酒缸砸碎吧?”   她话刚落音,就有个太监尖着声音道:“当然不可以,万一砸缸伤到十六皇子的贵体怎么办?”   可是不砸,就只能卡着了。   珠珠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这些人。   梁绍言此时的样子十分滑稽,他脸色发青,大腿最粗的地方被酒缸卡着,几个太监像拔萝卜扯着梁绍言。梁绍言已经气得发晕,觉得十分难堪丢人。拔不出来,又不能砸缸,梁绍言就被卡在酒缸里。   “废物,都是废物,你们这些人都别想活了!”梁绍言气得大叫。珠珠见他这样发火,默默地走上前,但梁绍言被几个太监团团围住,她都看不清他腿的情况,便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梁绍言早被这群太监弄得火大,听到珠珠的声音,便直接让这些太监全部滚开,但珠珠检查他腿的情况时。他还是忍不住说:“你要是不能让本皇子的腿出来,你这个小小媚奴也死定了。”   他说这话,完全不想想是他自己要钻酒缸的。   珠珠看他一眼,眼神小心翼翼,“不是我让你钻的。”   “你还敢顶嘴!是你要跟本皇子比这个,如果你不比这个,我怎么会被这该死的酒缸卡住呢?”梁绍言仿佛除夕夜里放的炮竹,炸了!   珠珠想了下,还是不反驳梁绍言的话了。她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梁绍言被卡住的大腿。她手刚放上去,梁绍言表情瞬间古怪起来,他白皙的脸莫名红了红,“你……你干嘛啊?”   珠珠倒是没说话,她仔细摸了摸梁绍言被酒缸口卡住的地方,他两条腿也不是完全被卡住,她能伸进去一根手指,同时她发现梁绍言的裤子还是有点厚的。   只要把他卡住的地方裤子剪开,只把腿扯出来,应该能出来。   “要剪开裤子。”珠珠抬起头看着梁绍言。   梁绍言啊了一声,脸色更红,“你说什么东西啊!”   倒是旁边的一个太监反应过来了,连忙去拿了剪刀,“十六皇子,只要把裤子剪开,您的腿就可以抽出来了。”   梁绍言听了这话立刻看着珠珠,他瞪了珠珠一眼才咬着牙说:“你转过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转过来!”   梁绍言觉得今日是他最丢人的一天,没有之一了。   好不容易腿出来之后,太监们连忙伺候着梁绍言换了裤子。他们怕梁绍言的腿卡出事,便询问道:“十六皇子,要不要请御医?”   请御医?难道告诉御医,说他因为逞强钻酒缸,腿被酒缸卡住了?这么丢人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到这里,梁绍言立刻威胁道:“叫什么叫,不许叫御医过来!还有,今日的事若是传出来,你们个个都等着掉脑袋,知道了吗?”   话一出,吓得几个太监立刻跪着了地上,“奴才知道了。”   梁绍言皱着眉看向还背对他的珠珠,他磨了磨牙,究根结底还是这个臭丫头害得自己那么丢人,他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整整她才是。   “小狐狸。”梁绍言眼睛一转,心生一计,“你现在去大公主那里帮我拿一个东西,我上次把我的画册落在那里了。” 第11章   傍晚的天色像是披着烟霞色的丝绸,云层在这个时辰逐渐变得稀薄,头尾拉长,遥远得像是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正红色的宫殿沐浴在夕阳下,减少了几分巍峨,多了几分暖意,遥远天幕飘起的烟雾带着烟火气息。   梁绍言故意让珠珠去大公主玉盛公主那里,因为他知道他的大皇姐玉盛公主是最厌恶媚奴的。   梁国皇帝子嗣众多,光是公主便是二十多位,其中最受宠的莫过于皇帝的长公主玉盛公主。她是皇后所生,作为嫡公主又是长公主的玉盛公主自幼受宠,虽已年过二十五,但依旧尚未婚配。玉盛公主曾公开说过,她的驸马必是她亲自选的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因为玉盛未嫁,剩下的二十几位公主也还待字闺中。   玉盛公主虽生得美貌无双,但她脾气可不像她相貌一般,哪怕是太子,见了这个皇妹都要甘拜下风。   梁帝原先身边有四个媚奴,其中两个是一对双生子媚奴,梁绍言没见过,但据说生得十分好看,让男人见了就会酥了骨头,这些是他从太监处听来的。他当时还觉得好笑,“你们太监也算男人吗?”   那一对双生子媚奴也算倒霉,两个人夜游御花园,就碰见了玉盛公主。那对双生子未带奴仆,又不识玉盛公主,再加上夜色昏暗,也看不出玉盛公主服饰之华丽,她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跪下去行礼,反而仗着梁帝近日对她们的宠爱,高傲地站在原地,等着玉盛公主避让。   玉盛公主当时只带了一个宫女,那个宫女是玉盛公主的贴身宫女,是梁帝亲赐给玉盛公主。那个宫女名叫摘星,会得一身功夫,当时就走上前把那一对媚奴摁跪在地上,“大胆媚奴,见到玉盛公主还敢不行礼!”   这时那两个媚奴才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请安,但玉盛公主已经怒了。   “摘星,打。”   摘星是个会武的,力气比寻常男子还要大,十巴掌打下去,两个媚奴脸都出血了,哭哭啼啼回去找梁帝诉苦,哪知道梁帝一看她们的脸就令人将她们赶出了宫。   梁绍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当然不是让玉盛公主把珠珠脸打坏,他还派了两个小太监陪着珠珠一起去。梁绍言早暗中吩咐了,珠珠一惹玉盛公主,这两个小太监就立刻回来禀告,他到时候再英雄出场,救下那个臭丫头,一挽他方才丢失的脸面。   不过,梁绍言倒没想过,若是玉盛公主要罚珠珠,那两个小太监可没那么快能回来通风报信,况且梁帝的媚奴被玉盛公主打了,梁帝照样宠着这个女儿,一点意见都没了,他身为玉盛公主的亲弟弟,玉盛公主想罚人,他可是拦不住的。   天色渐渐暗下去,在殿里等的梁绍言渐渐不安起来。他从太师椅上起身,嘴巴呶了呶,又嘶了一口气,片刻后,他叫过来一个太监,“你去大公主的宫殿里看看,看是个怎么个回事,是死是活总要有点动静吧。”   难道已经被打死?   那两个小太监应该会回来回话吧。   难道那两个小太监也被打死了?   梁绍言抓了抓头发,令那个太监立刻赶过去,打听清楚情况赶紧回来回话。   这会,那个太监很快就回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脸色通红,“十六皇子,那个大公主那里……那里……”   梁绍言听他说话急得要死,抬起腿往那个太监身上一踹,“赶紧说话,结巴个啥啊。”   那太监大喘气,总算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奴才去的时候,大公主正在用膳,邓忠才和王策两个人站在廊下。”   “那小狐狸呢?”梁绍言又想踹这个太监了,说话不说重点。   太监脸上表情有些尴尬,眼神惴惴不安,仿佛怕梁绍言发火,“大公主说谢谢十六皇子送的宫女。”   “什么?”梁绍言差点跳脚,“我没送她宫女,她怎么能把我的人抢走呢?”   他说这话毫不脸红,也不想想珠珠哪算他的人。   梁绍言这会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冲去玉盛公主的宫殿,在宫门口就被拦住了。拦他的正是玉盛公主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摘星。   “十六皇子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摘星微微一笑。摘星的相貌清秀寡淡,上妆只淡扫峨眉,唇妆都不涂。玉盛公主不喜周围伺候的人化浓妆。   “摘星姐姐。”梁绍言甜甜一笑,恨不得挤出脸上的褶子,“我有事找大皇姐,我上次那狐狸不是丢了吗?我要去给大皇姐负荆请罪去。”   “那十六皇子带荆条了吗?”摘星回之一笑,身体丝毫不动。   梁绍言表情不变,脸上还挂着腻人的笑容,“摘星姐姐,你别这样啊,让我进去吧。”   说实话,梁绍言害怕的人没几个,但摘星就是一个。她是玉盛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对梁绍言下手起来也是毫不手软的。梁绍言的尊臀都被摘星拿藤条抽过,他也没地方告状,母后和父皇都会护着玉盛公主。   摘星轻笑摇摇头,“公主吩咐了,若是十六皇子来了,定不能放人进来。”   梁绍言眼珠微微一转,他的手伸到背后,做出一个手势,他来的时候特意带了十多个太监,虽然这十多个太监可能都不是摘星的对手,但起码能拦住摘星。他做完手势,就往摘星旁边冲进去,太监们得了命令连忙去拦着摘星。   梁绍言低着头弯着腰往玉盛公主宫殿里冲,还大喊:“你们谁拦住摘星姐姐,回去重重有赏!”   只不过他冲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一双靴子。   那双靴子上绣了青鸾,阖宫只有玉盛公主靴子上才会绣。   他脚步慢慢往后退,没退上两步,玉盛公主的声音就响起了,“梁绍言,你在做什么?”   梁绍言抬起头尴尬一笑,本想说话,他却看到了站在玉盛公主身后的珠珠。   珠珠也盯着他,见他看过来,居然还往玉盛公主身后躲了躲。   梁绍言表情顿变,他伸出手指着珠珠,“你……你躲什么?”   他是为了这个臭丫头才过来的,她居然还躲自己?   玉盛公主一身朱红色华服,头上的翠鸟羽步摇摇曳生辉,她眉心的芙蓉花钿衬得整张脸娇艳欲滴。玉盛公主虽然脾气坏,但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不过她的美带着几分英气,哪怕画了花钿,戴了步摇,她的眉宇却更像一个男人,不是说眉眼像男人,而是给人的感觉像。   她轻轻瞥了眼梁绍言一眼,抬起手扶了下自己头上的步摇,“你不请安,还在本宫面前你啊你的,梁绍言你是不是想死?”   珠珠听到这话,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梁绍言看到那个笑容,但他现在只能苦兮兮地给玉盛公主请安,“邵言给大皇姐请安。”他请完安之后便立刻说:“大皇姐,那是我的人,你不能抢。”   玉盛轻笑一声,暗透几分讥讽,“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本宫可没听说父皇给你赐了个媚奴。她定当是你从别处抢过来的,既然你把她送到本宫这里,那便是本宫的人了,正好本宫身边少一个会唱异域小曲的。” 第12章   梁绍言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玉盛公主,“大皇姐,你怎么能这样啊?”   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亲弟弟啊,她怎么可以抢他的人?   玉盛公主冷眼看着梁绍言,红唇微启,“上次你非要从本宫这里弄走本宫的爱宠,结果没几日就被你弄丢了,这次本宫也从你这里弄走点东西,让你尝尝本宫的滋味。”   梁绍言听到玉盛公主提起那只狐狸的事,表情立刻有些心虚,那只狐狸并非是玉盛公主主动送他的,而是他见到那只狐狸可爱,去求了皇后,皇后磨不过自己这个小儿子,便让玉盛公主把狐狸借给梁绍言玩几日,哪知道那只狐狸跑掉了。   “那狐狸自己跑的,怎么能怪我?”梁绍言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他看了下躲在玉盛公主身后的珠珠。也不知道那臭丫头做了什么,居然玉盛公主不禁没罚她,还好像护着她的样子。梁绍言想了下,干脆说:“算了,大皇姐,我也不瞒着你了,你身后那个媚奴的确不是我的人,但她是父皇亲自赐给那个李宝璋的媳妇。昨日我向父皇讨人,父皇还拒绝我了。”   “李宝璋的人?”玉盛公主倒是不惊讶,甚至十分大方地说,“那便送回去给李宝璋就可以了。”   还不容梁绍言说话,玉盛公主已经吩咐摘星亲自送珠珠回去,梁绍言虽然有心想拦着,但是看了看摘星,还是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李宝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月落星沉,他下了轿子,正欲跟抬轿子的小太监说什么,突然发现院子里的房间是亮着灯,他一愣,随后立刻走进了院子里。李宝璋生得腿长,这太监服虽然是宽松显不出腰身,但他依旧能让人觉得他腰细腿长。李宝璋快步走,几步走到了房间门口。   他盯着房间里透出的光,犹豫了下,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待看到坐在凳子上的珠珠,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好多了。   李宝璋反手把门关上,他瞥了眼珠珠,脸上的表情不冷不淡。   “哥哥,你回来了。”珠珠倒是站起来,对他甜甜一笑,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李宝璋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复杂的光,“你今日去哪了?怎么舍得回来?”   “我……我去了十六皇子那里,是他绑我过去的,我自己不想过去。”珠珠跟十六皇子又呆了一日,越发觉得还是李宝璋好,而且李宝璋这个院子里就她和李宝璋,李宝璋还深夜才会回来,白日里就她一个人,多自由自在,而在十六皇子那里,动不动就要跪。   “他绑你过去的?”李宝璋重复了一遍,“那他怎么会让你回来?”   李宝璋现在心中已经有了猜想,难道上一世杀他的皇子就是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向来跋扈,又非常瞧不起太监,这种事倒也做得出来。   “姐姐让人送我回来的。”珠珠小声地说。   李宝璋眉头微皱,他眉心的朱砂痣在烛火的照耀下艳得如月季,“姐姐又是谁?”   他发现这一世的珠珠怎么这么快就惹出这么多事,上一世她好歹也是跟了自己几年才出了问题,而这一世她刚进宫第二日就招惹了十六皇子梁绍言,现在又多出个姐姐。   “好像是大公主。”   珠珠话刚落音,李宝璋脸色就变了,“什么?你何时认识了大公主?”他走上前,直接抓住了珠珠的手臂,语气又凶又急,“你到底今日做了什么?”   阖宫谁不知道玉盛公主讨厌媚奴,梁帝身边的媚奴都是躲着玉盛公主走,她居然还敢叫玉盛公主为姐姐?   她是不是疯了?   “疼!”珠珠立刻叫了一声,眼神可怜得仿佛像小动物的眼神,她拧着眉,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让李宝璋抿了下唇,悄然松开了对方的手臂。   珠珠手臂得了自由,她便立刻缩了回来,还往后退了好几步,似乎是怕李宝璋继续伤害她。她眼神有些警惕地看着李宝璋,“十六皇子让我去姐姐那里拿一本画册,然后我就认识了姐姐。她还请我吃了晚膳,还帮我教训了十六皇子,我能回来也是姐姐派人送我回来的。”   李宝璋看着珠珠,只觉得她说的话让自己无法信服,但她的确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但李宝璋更能感觉到是自己的没用,如果他不仅仅是一个内侍监总管,那么十六皇子还敢随意抢他的人吗?   也许是李宝璋的表情太过阴鸷,珠珠有些不安地看着李宝璋,最后还是李宝璋自己缓和了表情,“算了,我去烧水,你准备沐浴吧。”   “我已经烧了水了。”珠珠连忙说。   李宝璋本已经转过身,闻言扭头看着珠珠。珠珠对他笑了下,“你一天也很辛苦了,你先去沐浴吧。”   珠珠没有先去沐浴的原因是因为她不会穿宫女的衣服,所以她只是提前烧好了水。   李宝璋深深地看了珠珠一眼,“以后不用你烧。”   她烧水,万一把自己烫伤了,又是给自己添麻烦。   上一世李宝璋不是内侍监总管,只是个救了皇上的小太监,所以反而比这一世要轻松许多,他早早地就可以回来休息,所以他是真没让珠珠做一点活,更别说这烧水了。他坐在浴桶里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上一世他对珠珠是万般好千般宠,虽然他是比不上那些皇子有权势,但他把整颗心都给珠珠了,但是她要了自己的命,而这一世,他对她那样坏,她反而来伺候自己?   难不成人天生就是贱骨头?   正当李宝璋坐在浴桶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却听到外面响起了珠珠的尖叫声,短短一声,仿佛是叫到一半,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李宝璋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拿起旁边的一件毛巾围住自己下半身,就出了浴桶急急往门外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宝璋连鞋子都没穿,一手抓着毛巾,一手开门,一边喊着话,焦急之情言于面上。   等他看到珠珠的时候,表情微微一滞。珠珠站在了院子里的桌子上,捂着嘴如临大敌地看着桌子下面的一只白色狐狸。   她听到李宝璋那边的动静,自然转过头来看,结果一看愣住了。她的绿宝石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在月光下,珠珠皮肤白得仿佛能发光。   李宝璋看了眼那只狐狸,听说十六皇子丢了一只狐狸,应该就是这只吧,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但看它毛色有些脏,肚子塌着,恐怕这两日都没找到东西吃。李宝璋想了下,转身去了卧房,他习惯在卧房里放一包点心,其实是给珠珠准备的。珠珠喜欢吃甜食,尤其喜欢吃宫里御厨做的糕点,李宝璋总是想法设法给她弄,然后放在卧房里,等她饿了便可以直接拿来吃。   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这一世也没有改变。   他拿了糕点出来,先是发出声音引起那只狐狸的注意,再当着它的面把整包点心往院子外抛去,果然那只狐狸立刻朝着点心跑了过去。   狐狸被引走,李宝璋才看着还站在桌子上的珠珠,“下来吧。”   珠珠把手放下来,哦了一声,她还是有些不安地看着了那只狐狸。那只狐狸正撕咬那包点心,看起来极其凶悍。   “快下来,待会它说不定还会回来。”李宝璋见珠珠迟迟不动,便催促道。   珠珠听了这话,连忙要从桌子上下来,但哪知道她不知道是太着急还是什么,脚一滑居然要从桌子上摔了下来。李宝璋见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睁大,快步冲了过去,伸出手去接珠珠。   “砰——”   珠珠把李宝璋压在了身下,她倒是不是很疼,只是被她压在下面的李宝璋微微变了脸色。   “你还好吗?”珠珠有些歉意地看着李宝璋。   李宝璋闭了闭眼,珠珠虽然看起来瘦,但肉是真的结实。他不禁没接住人,还被珠珠反压在身上,他的腰……   “你快点起来!”李宝璋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珠珠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只是她站起来的时候偏偏衣服跟李宝璋的毛巾勾到了,她一站起来,李宝璋便全身都吹了风。   珠珠看了下从她衣服掉到地上的毛巾,再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李宝璋。她默默地抬起手捂住了嘴,把尖叫声提前吞了回去。 第13章   天色从微蒙蒙亮转为大亮,皇上此时在早朝,他宫里伺候的太监倒是闲了下来,你一嘴我一嘴地聊起了闲话。   几个小太监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李宝璋身上去了,因为李宝璋今日没来。   “你们都知道吧,昨日李公公把腰弄坏了。”宋德海说完之后,嘿嘿一笑,脸上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笑容。   “这谁不知道?皇上今日都笑了许久。不过啊,李公公跟我们一样不都那个掉了嘛,怎么还能伤到腰?”一个小太监问道。   宋德海摇摇头,一脸“你就是土包子”的眼神看着那个小太监,他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低下头压低声音说:“你这就不懂了,这太监呢,也有太监的法子,要不然那些老太监怎么一个个都要成亲娶媳妇?”他把自己手拿出来晃了晃,“没了那宝贝,还有手啊。”   一个太监说:“宋德海,有你的啊。”   另外一个太监立刻道:“不对啊,用手也不一定会伤到腰。”   宋德海微微一笑,眼里透着神秘的光,“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光用手怎么够,以手代替那宝贝,为了真实,当然还要腰一起动啊。我觉得啊,可能是李公公那个媚奴在上面,所以才把李公公的腰给弄坏了。”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不知道,我昨夜去的时候,李公公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那个媚奴一直在说对不起,这还能是谁把李公公腰弄坏了。”   几番讨论之后,几个小太监都心满意足,他们觉得自己破了案,而同时对李宝璋这种精神十分钦佩,钦佩之外,自己倒是不想要媳妇了,他们选择要腰。   李宝璋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还是想多赚点钱回家种田。   被人编排的李宝璋此时正躺在床上,他让宋德海给他拿了点膏药,现在贴在腰上,那膏药的味道十分难闻,就像是臭水沟的味道。珠珠虽然坐在李宝璋的旁边,但忍不住捏着鼻子,整张脸苦兮兮的。   李宝璋脸色也不好看,他瞪着床顶,片刻后,又扭过头盯着珠珠,眼神骇人,仿佛要把珠珠生吞活剥了。珠珠瞧见了,吓得一缩,委屈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又不重,怎么会把他腰弄伤?   肯定是他自己身体虚。   “自从你进了宫,我就没一天好日子。”李宝璋恨恨地说,他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好全,腰又伤了,难道珠珠真是他的克星?   要不他现在就把她杀了?   珠珠不知道李宝璋心中所想,她愁眉苦脸的,“是那只狐狸的错,它不吓我,我也不会上桌子的。”   她说完看着李宝璋,“我跟你赔礼道歉,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行吗?”   李宝璋眯了眯眼,他因为那膏药的原因,现在身上臭烘烘的,珠珠虽然坐在他旁边,但头总忍不住往后仰,多半是厌恶他身上的药味。   “那你躺我旁边来。”李宝璋勾了下唇,唇红齿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幼稚的笑容。她不是讨厌自己身上的味道,那就让她躺自己旁边,那么这样一来,就能整到她了。   珠珠听到这种要求,果然很不开心,她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表达自己的拒绝了。   “能换一个吗?”   李宝璋非常严肃地看着她,“你说呢?”   “可是万一我躺你旁边,挤到你,反而又伤到你腰怎么办?”珠珠还想挣扎一下,但李宝璋丝毫不给她挣扎的希望,他冷冷一笑,“又不是压在我身上,怎么会伤到我腰,快上来。”   珠珠只好作罢,她慢吞吞地脱鞋子,慢吞吞地爬上床,要躺下去的时候,她都快被熏晕过去了。李宝璋倒是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还不快躺下来,你不是说要给我赔礼道歉?不是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珠珠侧过头看他一眼,眼神十分幽怨,但也只能慢慢躺下去,刚躺下去她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简直臭到没法呼吸!   李宝璋见珠珠捏着鼻子,伸出手去扯她的手,“不准捏鼻子。”   但他扯下来,一松开珠珠的手,珠珠就很快地再抬起手捏住鼻子,几次下来,李宝璋干脆伸手把珠珠的手攥在手心不松。   “李公公,小的给您来送饭。”   外面传来宋德海的声音,他还没等李宝璋说话,就自己推开了门,一推开,宋德海就看到并排躺着的李宝璋和珠珠,而他们一向冷冰冰的李公公此时把小美人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脸上还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宋德海眼神变得更加钦佩了,李公公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都伤到腰还要胡乱,真是太监中的太监,难怪能那么年轻当上内侍监的太监总管。   李宝璋见那宋德海居然门也不推就进来了,正欲发火,珠珠连忙冒出了脑袋。跟李宝璋不同,她都快被憋死了,见到宋德海来了,开心得不行,“宋公公,有什么吃的啊?”   她边说边要越过李宝璋下床,但李宝璋还攥着她手,珠珠垂眸看着李宝璋,眼神里带着一分祈求。她是真的受不了李宝璋身上的味道了。   但这一幕落在宋德海眼里,那就是珠珠含情脉脉地看着李宝璋,而李宝璋则是依依不舍地握着珠珠的手。   啧啧啧,真是一对狗男女。   宋德海由衷地想。   李宝璋皱了下眉,还是松开了珠珠的手,珠珠一得自由,跑得比昨日那狐狸还快,她连忙跑到宋德海面前,对宋德海笑了笑。宋德海虽然见过珠珠,但见她笑容,还是忍不住呆住了。李宝璋扭着头,都快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了,见到宋德海望着珠珠发呆,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一咳嗽却动的腰,疼得他脸色一白。   宋德海被咳嗽声惊醒,连忙低下头,“今日李公公伤到腰,我特意多带了两碗汤过来,珠珠姑娘待会也可以喝。”   珠珠欢呼了一声,她特别喜欢喝汤。她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却发现宋德海带的汤是昆布骨头汤,她最不喜欢喝有昆布的汤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哥哥,这汤都给你喝吧,我不喝。”   宋德海在旁听到了,忍不住看了眼珠珠。没想到这位珠珠姑娘对李宝璋还是一片忠心,这么好的汤自己不喝,要留给李宝璋喝。   李宝璋听珠珠不喝,便心里明白那是什么汤了,珠珠就一种汤不喝,故而他也没有拒绝。   “你端过来喂我,我自己喝不了。”他对珠珠说,他说完这个,又转而对宋德海说,“你还不回前面伺候,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是,我马上去。”宋德海连忙溜了,不过他一回去就把自己所见告诉之前那几个太监,那几个太监又偷偷讲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太监们私底下都叫李宝璋为牡丹太监。   第一个要死在牡丹花下的太监,真乃一代人物,若是有一本史书专门用来写太监,那李宝璋这个牡丹太监定当是要书上有名的。   ……   珠珠把汤小心翼翼地端到李宝璋面前,但是她发现并不好喂,李宝璋是躺着的,怎么喂?若是拿勺子喂,那汤一定会洒到他衣服上的。   “怎么喂啊?”珠珠有些为难。   李宝璋看着她,表情淡定,“你说怎么喂?”   珠珠想了想,表情更为难了,她不是很想碰这个汤,但是李宝璋要喝,他的腰是她压坏的,她应该负责的。   想到这里,珠珠心一横,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就对着李宝璋的脸压了下去。   李宝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第14章   如果你的仇人要亲你,你当如何?   李宝璋只愣了一瞬,就往旁躲去了,但因为躲得太急,反而扯到腰,疼得李宝璋脸都扭曲了。那颗朱砂红痣仿佛都起了皱,从开在枝头的拥有着重重叠叠花瓣的月季花变成了吹皱风干的月季花干。   “你!你到底想干嘛?”李宝璋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他横眉冷目看向珠珠,但发现珠珠正鼓着腮帮子,像极了花栗鼠,她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瞪得很圆,带着几分无辜。   本来要发火的李宝璋骤然熄火,仿佛有人对着他的脑袋浇了一大盆冷水,从肌肤冷到了骨子里,把他的怒火彻彻底底给浇灭了。   长得可爱所以可以为所欲为吗?   长得可爱所以做了蠢事都不会挨骂吗?   李宝璋现在觉得这句话隐隐约约是对的。   珠珠不懂李宝璋在想什么,她指了指自己的嘴,此时她还含着那口汤。李宝璋眼神古怪地看着她,最后把脸一扭,十分冷淡地说:“我不要这样喂。”   他神情冷漠,语气冷淡,但耳朵根却偷偷涂上了胭脂。   珠珠听到李宝璋这样说,只能艰难地把口里的汤吞了下去,她实在是不喜欢昆布的味道,喝得她直皱眉。   “那你要怎么喂?”珠珠皱着眉问。   “你拿块布垫在我下巴下面,拿勺子喂就可以了。”李宝璋一开始的意思就是这个,他哪知道这个傻瓜居然想的是口对口喂。他才不要跟她口对口。   不要脸的女人!   李宝璋看珠珠的眼神多了几分猜测。   她是不是见自己这一世对她不怎么好了,反而来巴结自己了?她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她,也不会对她好的。   想很多的李宝璋是瞪着眼被喂完了汤,珠珠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觉得李宝璋眼神有点奇怪,难道摔到腰会把脑子也摔坏吗?她还是希望李宝璋不要变傻的。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躺着,一个人在床边坐着。下午的时光显得非常漫长,珠珠撑着头打瞌睡,李宝璋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已经很久在下午的时候空闲过了。他瞥向打着瞌睡的珠珠,她今日的头发是自己挽的,满头秀发被她编出一条条长长小辫子,她倒是爱美,还在侧边插了一朵黄白色的小花。   珠珠没有首饰品,这朵小花是她在院子里的墙角处摘的。   上一世李宝璋把自己的月例银子中拿一部分给珠珠买首饰,剩下的他都会存起来,他觉得以后等他年纪大了,放出宫去,他可以靠这个银子盘下一个店,倒时候也能养活珠珠。   现在想来,珠珠抛弃他也是有原因的,这世上的人谁不想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他能给珠珠的太有限,而那些皇子,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数十箱子的漂亮首饰。   珠珠头晃了下,因为手没撑住头的重量,倒把自己晃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了李宝璋的眼神,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就露出一抹笑容。   李宝璋愣了下,便转开了眼。   但没过多久,他把又睡觉的珠珠喊醒了。   李宝璋眼神有些闪烁,脸颊微红,他抬起手放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珠珠!”   珠珠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没清醒,但已经说出了话,“怎么了?”   李宝璋看她一眼,又扭开了脸,他抿了下唇,眉头紧锁,似乎十分痛苦纠结的样子。他这个样子落进珠珠的眼里,珠珠以为他腰又疼了,连忙问:“你是不是腰疼?那个药还要再多涂一点吗?”   “不……”李宝璋闭了闭眼。   “那是怎么了?”珠珠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更衣。”李宝璋艰难地说出声,脸已经完全涨红了。而坐在床边的珠珠先是眨了下眼,随后也扭开了脸,她垂下眸,“要怎么更衣啊?”   李宝璋受伤了,没有办法自己下床。   “你扶我下床。”李宝璋说。   “可是你能自己上吗?会不会摔倒?”珠珠想了下,“要不在床上直接上了吧?”   她默了下,又补了句,“反正我昨夜都看到了。”   李宝璋脸一下子从红转黑,他怒视着珠珠。 第15章   李宝璋最后还是拿着根棍子撑着身体自己去如厕了,只是如厕回来,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躺回床上时,看也看不看珠珠。   珠珠瞧李宝璋不理睬自己,伸手轻轻点了下李宝璋放在身侧的手。李宝璋的手非常修长,指甲修剪干净,甲床光滑圆润,他的手像是一根根嫩葱上生长着一颗颗珍珠。李宝璋拧了下眉,迅速把手挪开了,仿佛珠珠已经成了洪水猛兽。   “你生气了?”珠珠不解地问,“可是我也给你看了,我没占你便宜。”   她想了很久,觉得李宝璋似乎是在因为她看光了他的身体而生气。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自己看了他的身体呢?珠珠虽然知道太监是阉了的男人,可是她并没有看过男人的身体,更无从知道太监的身体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她昨夜不小心看光了李宝璋,但她并没有发现李宝璋是个假太监。   李宝璋听到珠珠说的话,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正值少年期,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此时渐渐涨红了,就像被春意满满染红的花。珠珠对李宝璋无辜一笑,“大不了我给你赔礼道歉,再不然,你想看我哪里,我都给你看,你别生气了。”   “谁……谁……要看你!你不知羞耻!”李宝璋气得都结巴了,“我才不想看你!你以为你是谁?”   珠珠见他情绪突然激动,怕他又伤到腰,连忙说:“你别生气,我不给你看,不给你看!我绝对不会给你看的!”   李宝璋闻言更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你想给谁看?你不给我看是想给哪个人看?”   这回珠珠是真愣住了,她说给李宝璋看她吧,李宝璋生气了,她说不给李宝璋看吧,李宝璋更生气,仿佛要从床上跳起来打她一顿了。   珠珠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只要你好好养伤,那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可以了吗?”   李宝璋恨恨地瞪了珠珠一眼,便扭开了脸。   珠珠觉得自己要体谅李宝璋,毕竟李宝璋是个太监,还受了伤了,这个伤也确实因为她才受的,自己是应该让着他,哄着他的。   正当珠珠想着如何对待李宝璋的时候,外面起了喧哗声。李宝璋眼神一变,眸色迅速沉了下来。珠珠倒还没反应过来,李宝璋已经说了话,“十六皇子来了,你要出去看看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盯着珠珠,眼神把珠珠给吓了一跳。李宝璋眼珠子乌漆漆的,显出了几分阴鸷。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珠珠都听到了梁绍言的声音。她看了下外面,又转过头看着李宝璋,“我出去一下。”她说这话表情有些小心翼翼。   李宝璋勾了下唇角,是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珠珠站起身,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李宝璋,“我很快就回来。”   她就短短出去一会,他应该不会怎么样吧?珠珠现在觉得李宝璋好像小孩子,有些幼稚,也有些黏人……   珠珠转身出了房门,走出房门,她就立刻把房门给关上了。   院子里果然站着好些人,其中最簇拥着的就是十六皇子梁绍言。梁绍言今日手里拿了一把折扇,他看到珠珠,就笑眯眯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小狐狸,走吧,跟我出去玩吧。”他说完这话,顿了下,“你这头发……”   他抬起头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下珠珠,最后视线又回到她的头发上。梁绍言快步走上前,凑近头仔细看了下珠珠别在鬓间的黄白色小野花,就笑出声,“你戴的这是什么?旁的美人都戴牡丹、芍药这种雍容华贵的花,而你怎么戴个野花啊?”他说完便伸手将珠珠鬓间的野花扯了下来,随手一丢,“这花太普通了,不要也罢。我送你首饰吧,我母后那里肯定有很多她不戴的,我去跟她要。”   珠珠看了眼被梁绍言随手丢在地上的野花,她抿了下唇,“我不要你的东西。”   梁绍言摇扇子的动作一顿,他眨眨眼,又伸出手掏了下耳朵,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你的东西,还有,我昨日看到你的那只狐狸了,它跑到这个院子里来了,你若是想找到它,估计沿着这个院子的周围里找,也许能找到。”   梁绍言脸色冷了下来,他把扇子一合,合扇子的声音大得吓了珠珠一跳,“谁跟你讲狐狸的事?你弄清楚点,我是十六皇子,你只是个媚奴,我要拿我母后的东西送给你,你居然说不要,谁给你脸了?”   说到这里,梁绍言抬起手,他这动作吓得珠珠往后躲去,她刚躲就听到身后的门开了。   李宝璋伸手扶住珠珠的身体,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梁绍言,然后行了个礼,“奴才李宝璋拜见十六皇子。”   他跪下去的动作让珠珠一惊,她立刻就想去扶李宝璋,但是李宝璋却拉着她一起跪了下来,“珠珠,给十六皇子行礼。”   “李宝璋?”梁绍言皱起眉,“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在我父皇跟前伺候,反而在这里偷懒?”   李宝璋声音平静,眼神波澜不惊,“回十六皇子的话,皇上特意批了奴才一天的假。”   “你这个做奴才倒是了不起。”梁绍言冷笑了一声,他看着并排跪着的李宝璋和珠珠,见他们的手居然还牵在一起,顿时觉得没意思,他冷哼了一声,他们这是郎有情妾有意,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昨日她躲在玉盛公主身后,拒他于千里之外,今日倒心甘情愿跟着这个死太监?   这个小狐狸当真是不识货,跟着李宝璋这个太监,看她以后会不会哭着求到自己这里来。若是她那时候再求过来,他定是要好好羞辱她,再将她赶出宫里。   梁绍言转过身直接走了,他带着人刚走出院门,李宝璋就倒了下去。 第16章   翌日,李宝璋就回御前伺候去了,只是他脸色很白,因为受了伤的原因,显得越发没血色。珠珠趴在床上看着他,此时天色还未亮,她是被李宝璋的动静惊醒的,她眼里还有浓浓的睡意,“你的腰真的没事吗?”   昨日他倒下来的时候快吓死她了,但幸好的是他自己用手撑住了,最后是她扶他回床上去。   “没事。”李宝璋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想了下,拿出一盒粉往脸上扑了扑,让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   临走前,李宝璋看了珠珠一眼,“你今日哪都别去。”   珠珠看着他,点了下头。   李宝璋见到抬轿的两个小太监站在院门口,其中一个是宋德海。宋德海看到李宝璋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的见过李公公。”李宝璋看他一眼,并未说话,而是直接上了轿子。宋德海吞了口口水,他昨日没敲门闯进了李宝璋的房里,怕是李宝璋记着这事呢。   梁帝见到李宝璋时,先笑着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好多了。”李宝璋拿过龙袍帮梁帝穿上。   梁帝唔了一声,“那倒是好,对了,你那个小丫头还在你那院子里?”他笑了笑,“昨日玉盛过来了,说是跟你那丫头有缘,朕看,你那个小丫头一个人整日呆在那小小院子里,不如去玉盛跟前伺候,白日伺候着,晚上还是回你那院子里,这样你们两个都能拿月例银子。”   上次梁绍言过来要人,梁帝没同意,主要出于一个考虑。梁绍言毕竟年少,今年才十五,若是让他提早沉迷美色,不是好事,容易坏了身体,瞧这李宝璋,才短短几日,腰就受伤了。但玉盛就不同了,玉盛是个女儿家,而且他向来宠着自己这个女儿,玉盛不过是要李宝璋的人去给她当当宫女,也没什么大事。   “李宝璋,你觉得意下如何?”梁帝笑眯眯地看着李宝璋。   李宝璋此时已心知肚明,这事是梁帝已经决定好的事,“奴才谢谢皇上和玉盛公主对珠珠的赏识。”   “那待会你带她去玉盛宫里,跟她讲讲规矩。”   “是。”   梁帝去上早朝,李宝璋便回了院子里,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珠珠正在梳头发,想来她刚刚才爬起来。珠珠见到李宝璋,有些惊讶,“今日回来那么早?”她看着李宝璋,突然站了起来,“还是你的腰不行,皇上让你回来休息了?”   李宝璋看着珠珠,“你待会去大公主那里伺候,皇上让你过去当宫女,每个月有银子拿。”   “啊?”珠珠有些愣,“让我去当宫女。”   液华殿内。   玉盛公主端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宫女正在为她梳妆,象牙梳在黑如墨汁的秀发里从上走到下。这时,有个小宫女低着头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站在玉盛公主后方,恭敬地禀告:“公主,李公公把珠珠姑娘送过来了。”   “李公公?李宝璋吗?”玉盛公主抬起眸,从镜中懒懒地看了那小宫女一眼。   小宫女答话:“是。”   玉盛公主重新落下眸,缓声道:“把他们请进来。”   小宫女听到此话,头埋得更低,“公主,李公公说御前还有很多事要忙,便先走了。”   玉盛公主眯了眯眼,“哦?”她神色有些变化,但最后只道,“罢了,把珠珠带进来吧。”   珠珠从殿外进来,先跪在地上行了个礼,这是李宝璋特意嘱咐她的,“奴婢珠珠拜见玉盛公主。”   她说完后也不敢抬头,片刻后,她听到了脚步声。一双绣了青鸾鸟的靴子出现在珠珠的眼帘中,“珠珠,昨日还叫我姐姐,怎么今日就见外叫我玉盛公主了?”   一双手扶住了珠珠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珠珠便看见一张足以用国色天香一词来形容的脸。玉盛公主今日未贴花钿,减少了一分女子的娇媚,但看起来更加清新自然。   “姐姐。”珠珠露出一抹笑,脸颊上的酒窝就露了出来。玉盛公主瞧见了,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你这浅窝倒是可爱。”她继而拉着珠珠的手,仔细打量了下珠珠今日的打扮,“你现在既然是我宫里的人,可不能穿得这么随意了。”   玉盛公主叫来两个宫女,“你们带珠珠下去打扮一番,一切服制打扮皆按本宫的大宫女打扮。”   要知道玉盛公主宫殿三十多个宫女,也只有两个大宫女,其中一位还是公主最宠爱的摘星。   奉命帮珠珠改造的两个宫女先带珠珠去沐浴更衣,珠珠现在穿的是普通宫女的衣服,梁国皇宫宫女分为三六九等,宫女的衣服通常为紫色,地位越高,颜色越深,像摘星这种贴身大宫女,则穿的是深紫色的衣服,而珠珠之前穿的则为淡紫色。   那两个宫女也将珠珠头上的胡人发式改成了汉女发式单螺鬓,鬓间别着一根白玉簪子。珠珠回到玉盛公主面前时,玉盛公主看了看珠珠现在的打扮,总算露出一点笑意,“现在才算点样子,珠珠应该还未用膳吧,过来陪我一起吧。”   珠珠成了玉盛公主身边的宫女,但是一点活都没做,整日就陪着玉盛公主玩。玉盛公主的宫殿不是李宝璋那小小院子能比的,珠珠一整日下来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做了个梦,旁边坐着一个温柔的美人,自己吃了一肚子好吃的。   夜里珠珠回李宝璋院子的时候,李宝璋还未回来,她便自己动手烧了水。珠珠沐浴到一半,听到外面有了声响,她想是李宝璋回来了,就喊了一声哥哥。过了一会,她才听到李宝璋比寻常男子要尖锐的声音。   “怎么了?”   珠珠加快了沐浴的动作,等她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李宝璋正在给另外一间空房铺床。   “这是在做什么?”珠珠站在门口,看着李宝璋给床挂帐子。他动作未停,声音很冷淡,“以后我们两个分开睡。”   珠珠愣了下,她走进去,“为什么?我们不是夫妻吗?”   她这一声夫妻把李宝璋的动作给打断了,李宝璋手里的帐子直接滑落在地,他转过头看着珠珠,神色复杂,最后眉宇之间的情绪化为恼意,“谁同你是夫妻?少往脸上贴金。”   他弯腰将帐子捡起来,几下挂好了,又去床上的褥子铺好,“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以后未尽我允许,你不可进我房间。”   珠珠不懂为何才短短一日,李宝璋就对她这么冷漠,她还想追问,李宝璋却直接出了门,回了自己房,珠珠追上去,却发现他“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珠珠望着禁闭的门,咬了下唇,只好扬声说:“我帮你烧好了水,你可以直接去洗了。”   不过她说出来的话没有回应。   正待珠珠转身准备回另外一间房的时候,李宝璋那间房门突然开了。   李宝璋站在门内,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眼神很冷,“你的东西?”珠珠刚点了下头,李宝璋就把包袱丢到了珠珠怀里,再转身关门,他动作一气呵成,连个停顿都不带。   珠珠抱着包袱,这是她另外一套宫女衣服,里面还有一点首饰,是玉盛公主赏的。她本来还准备给李宝璋看的,哪知道他根本不想理她。   珠珠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包袱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17章   半夜,李宝璋突然听见一道尖叫声,那声音直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这一夜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李宝璋坐起来,发现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之后,连忙起了身,他刚打开门,一个软软的身体就冲进他的怀里。   珠珠脸色惨白,死抱着李宝璋不松手,“哥哥,那间房有老鼠!”   李宝璋想扯开珠珠去看,但他刚想扯珠珠的手,珠珠就直接嚎哭了一声,继而抽泣了起来。她眼泪倒是来得快,把李宝璋都给镇住了,“我不要一个人睡,那老鼠刚刚都爬我手上来了。”珠珠边说边更加地往李宝璋怀里塞,弄得肉贴肉,她似乎才安心一些。   院子里静悄悄的,树木在月光的照耀下投下影子,影影绰绰,像一只巨狮卧在地上。   李宝璋神色有些尴尬,他拧着眉,勉强道:“我去那间房睡,你在这里睡。”他睡觉只穿了单衣,珠珠这样抱着他,实在贴得太近,他都不用用力呼吸,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跟男人所拥有的味道完全不同的女儿香。   “不,不行,万一那老鼠又过来怎么办?”珠珠抬起脸,因为哭了,她那双绿眼睛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那我去把老鼠打死。”李宝璋想了下,“打死它了,你就不用怕了。”   这个法子勉强让珠珠同意了,只是李宝璋拿着棍子去那个房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老鼠,珠珠没见到老鼠死翘翘,根本不愿意一个人睡,故而最后还是变成两个人一起睡。因为珠珠说她的手臂被老鼠爬了,李宝璋还给她烧了水,重新沐浴了。   大概是被老鼠吓住了,珠珠这次跟李宝璋一起睡,是真恨不得把自己填进李宝璋的身体里。她缩在李宝璋的怀里,若是李宝璋想推开她,她直接眼泪汪汪地看着李宝璋,几番下来,李宝璋也没了办法,只能让珠珠抱着他睡。   珠珠把脸贴着李宝璋的脖子处,鼻尖还嗅到了对方身上皂角的味道。   今日,给她换衣服的两个宫女很好奇地问了珠珠很多问题,她们都知道珠珠是李宝璋从宫外买回来的,还笑说他们是宫里奴才里面头一对最年轻的夫妻。珠珠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李宝璋从皇上那里求来的赏赐,而且她还是李宝璋亲自挑的。   “哥哥。”珠珠小声地喊了李宝璋一声。   李宝璋皱了下眉,没睁眼,“别说话。”   “哦。”珠珠安静了一会,又说,“好像有东西顶着我……”   李宝璋突然咳了起来,他边咳边说:“你胡说什么,你还睡不睡?不睡自己回那间房去。”他脸一下子红透了,腿往后挪了挪。   这一招威胁,果然让珠珠乖乖闭嘴了。   闭嘴是闭嘴了,但是她没睡着。珠珠像溺水的人,紧紧地抱着李宝璋,两人睡觉时候皆是只穿了单衣,珠珠单衣还没好好穿,露出一大截肌肤,里面小衣服的带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李宝璋也没能睡着,他此时心境十分复杂,既觉得自己没出息,又觉得珠珠手段太高,但细想下来,到底是对方手段高,还是自己更没用一些?   外面安静得只有虫鸣声,房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李宝璋睁着眼望着床帐,没有一点睡意,怀里的人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是他若是往外挪一点,对方的身体就会越发地凑近,李宝璋只好作罢。他本想折磨报复对方,但现在事事出他意料。   “哥哥。”怀里的人突然说了话,她应该是困极了,声音迷迷糊糊的,“你还没睡吗?”   李宝璋听到珠珠的声音,第一反应是给对方的背顺了两下,“睡了,别说话。”   做完这动作,他身体便是一僵,有些习惯真像是刻在他骨子里了。   珠珠倒像是刚出生的小鸡崽找到母鸡一般,脸往李宝璋怀里一埋,睡着了。   ……   李宝璋醒的时候,珠珠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跪坐在床上,一脸还没睡醒的样子。李宝璋看她一眼,“怎么不继续睡?”   珠珠摇摇头,“我要去姐姐那里,不能睡太晚。”说完这个,她却又倒了下去。李宝璋抿了下唇,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等珠珠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吓得她赶紧穿衣洗漱往液华殿去。玉盛公主这会子连早膳都用完了,她看见珠珠惨白着脸走进来,倒笑了一声,“来了啊?用了早膳没?若是没用,我给你留了,快来吃。”   珠珠低着头,压根不敢看玉盛公主,“对不起,姐姐,我起晚了。”   玉盛公主轻笑一声,干脆上前拉过珠珠的手,“来晚了,自然要罚你,但你先用完早膳。”   珠珠在玉盛公主的目光下用完早膳的,她还没察觉到什么,旁边的宫女们已经变了眼神。阖宫都知道玉盛公主的脾气。她对待奴才从不手软,而这回偏偏对了一个媚奴好得不得了,还直接与那媚奴姐妹相称,实在是匪夷所思。   用完早膳,玉盛公主便携着珠珠去了御花园,原来她准备作画,而珠珠则是她画的对象。珠珠从来没让人画过,听到这个要求,十分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玉盛公主瞧见了,干脆自己亲自摆了个姿势示范给珠珠看。   她们现在在御花园的西南角凉亭处,凉亭四周都种满了牡丹花,这牡丹花都是宫外见不到的品种,随便一盆便是千金,但是在这里,数不胜数。玉盛公主喜爱牡丹,宫里养牡丹的花匠都是二十来个,日夜照顾这一侧牡丹。凉亭的西侧是人工湖,水都是从外引进来的。人工湖中有一假山,那假山穴.口极多,湖里养的锦鲤常躲在里面。   玉盛公主要作画,手下的太监们立刻搬来了东西,不仅如此,他们还抬了一张美人榻过来。   “珠珠,你就像我这里躺着就可以了。”玉盛公主侧卧美人榻,一手执着牡丹花团扇。言毕,她便从榻上起身,拉着珠珠躺下去。她见珠珠发鬓过于简单,便将自己头上的金丝扭花嵌红玛瑙步摇取了下来,斜斜插入珠珠一头乌发中,再将手里团扇递给珠珠。   珠珠只能学着玉盛公主方才的样子躺着,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就她侧卧着,还被玉盛公主画,她总忍不住脸红,还偷偷拿了扇子遮脸。玉盛公主看见,却也没阻止,只潜心作画。   画将画完,珠珠身体也僵硬得不行时,不远处走来了一群人。   “大皇姐,好巧。”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   玉盛公主侧头看了一眼,瞧清来人,勾了勾唇,“九皇弟来御花园赏花?”   原来来人是梁光羽。   梁光羽今日着了一件雪色锦衣,腰间是藏青色一掌宽腰带,腰带上挂着双鱼戏珠玉佩,他这一身打扮越发衬得他腰细腿长。梁光羽能成为全京城女子的春闺梦中人,自有他的原因。   “只是路过,见大皇姐在此,便过来看看。”梁光羽淡笑道。   玉盛公主重新转回头,她看了眼榻上的珠珠,又开始作画,“你觉得这画中人好看吗?”   梁光羽闻言认真地看了下画,“犹抱琵琶半遮面,大皇姐的画工越发精湛。”   “问你人好看不好看,你拍本宫马屁做什么?”玉盛公主撩起眼皮看了梁光羽一眼,但唇边还是露出一丝笑意。   梁光羽直笑不语,根本不回答玉盛公主的问题。   而玉盛公主的画终于画完了,她一画完就让珠珠过来,可怜珠珠在美人榻上躺了一个时辰多,全身具麻,好半天没能起得来身。梁光羽瞧见了,便看了眼玉盛公主,哪知道玉盛公主也看着他,她红唇微动,声音很低,“想扶就过去。”   梁光羽微笑回视,“不敢与大皇姐抢人。”   玉盛公主听到这话,眼神微动,她盯着梁光羽,片刻之后,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她说完便自己去扶了珠珠,而梁光羽此时则在身后说:“我还有事,便不打扰大皇姐了。” 第18章   午后的皇宫是最安静的,阖宫静悄悄的,连个蝉鸣声都没有。宫人早就将树上乱叫的蝉给一网打尽了,若再有,也是刚发了个声,就被捉了去。主子们不喜欢午后有吵闹的声音,宫人们就极力让皇宫安静。   梁绍言躺在床上,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又从床上爬起来。守在床边的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十六皇子?”   梁绍言掀开烟霞色床幔,连罗袜都没穿就直接下了床,吓得小太监一脸惊恐:“十六皇子,还没穿罗袜呢。”   “这么热的天,还能冻着本皇子是怎么的?”梁绍言回头怒骂,一张俊秀的脸上怒气满满,“你,去打听打听,看那媚奴是不是还在大公主宫殿里。”   梁绍言是过了几日才知道梁帝把珠珠赏给了玉盛公主做宫女,他得知消息时当下就气得把手里的碗给摔了。他年纪小,是皇后最小的儿子,这是十五年里就没想要的却得不到的,哪知道那个媚奴三番五次落他面子。   若是说这媚奴是李宝璋那奴才的,怎么现在又可以赏给大皇姐了呢?   最让梁绍言生气的还是珠珠本人的反应,据说她与玉盛公主相处十分融洽,玉盛公主也一改往日做派,认一个媚奴为妹妹,比对她的那些亲皇妹要好得多。   小太监顶着大太阳出去了,回来一头汗,刚禀告几个字,就被梁绍言踢了一脚。梁绍言知道珠珠还在玉盛公主的液华殿里,心情更加糟糕,午后炎热,更加睡不着。   相比暴躁的梁绍言,此时的珠珠倒是睡得很香,她睡在了玉盛公主的床上,床边的瓣形玻璃缸中放着夏日解暑的冰块。这冰块是冬日时候存下的,专门放在夏日用,但冰块存了半年,却在藏冰窟里化了不少,故而阖宫的主子们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玉盛公主并未午睡,她穿着便服,头发未挽,坐在窗前的榻上看书,只是那翻书的动作是轻之又轻,宫女端解暑的冰镇莲子汤进来的时候,她还用眼神示意对方要轻手轻脚。   送冰镇莲子汤的宫女很快就退了出去,她一走出去就忍不住同外面的宫女说:“公主怕惊醒珠珠,那汤也不喝的。”她说到这,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一旁的摘星,“摘星姐姐,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呀?”   实在是反常,若是她们公主是一位男子,将这个媚奴宠上天去,她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可她们公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怎么会如此宠另外一个女人呢?   莫非这媚奴大有来头?   摘星抱着剑,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表情,“你们管主子想什么做什么?你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可。”   那宫女只好作罢,再去厨房准备再冰镇两碗新的,若是珠珠醒了,她和公主都可以喝的,若只有一碗,公主定要把自己的让给珠珠。   液华殿的宫女想不通自己主子的心思,十六皇子梁绍言也想不通。他压根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大皇姐要跟自己抢一个媚奴,若是九皇兄梁光羽跟他抢倒也是罢了,男人抢女人,是很寻常的事。他还听说玉盛公主把珠珠宠得不行,更是不解。   “你们说,我这皇姐是几个意思?”梁绍言睡不着,干脆把自己用得顺手的几个小太监全部叫到跟前来,“女人宠女人,我还没听过古来今往有这档子事。”   一个小太监眼珠子转得飞快,最先说:“许是大公主见珠珠姑娘可爱。”   梁绍言冷哼了一声,“可爱用得着这样照顾?”若是他大皇姐年纪再长个几岁,他定要怀疑珠珠是大皇姐生下来的。   有个小太监看了看左右的人,小心翼翼地说:“十六皇子,大公主一直未嫁,会不会是……”   小太监话没敢说完,但梁绍言听得清清楚楚,他挑了下眉,又眨眨眼,“你是说她有磨镜之好?”   梁绍言说完便脸色一青,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古怪,他看着那几个小太监,“本皇子今日说的话,你们可不能传出去,但你们给我去盯着液华殿,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若是玉盛公主真有磨镜之好,那他便是破了她为何一直未嫁的案子了。   梁绍言是个憋不住事的,他自觉自己发现了大事,便直接去寻了梁光羽。梁光羽正在书房练字,就被梁绍言给冲了进来。   “九哥,大事不好。”梁绍言乱叫着跑进来。   梁光羽不急不满地写完最后一笔,“什么事?”   案桌上,笔走龙蛇的字跃于纸上。   梁绍言表情古古怪怪,他张了张嘴,但又先转过身把门给关上了,这才他快步走到梁光羽旁边,一脸严肃,小声地说:“你知道大皇姐是那个吗?”梁绍言伸出两只手,贴在一起,相互摩擦了几下。   梁光羽瞧了一眼,挑了下眉,“是什么?”   “哎。”梁绍言急得叫了一声,他抿了下唇,一脸想说但又不敢说的样子。   梁光羽放下笔,施施然地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淡笑,“绍言,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是不说,便别打扰我练字了。”   “九哥,大皇姐……”梁绍言一张脸都快挤成一团了,“大皇姐她可能是有磨镜之好!”   梁光羽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惊讶,“绍言,你为何这样说?”   梁绍言把手握成拳,放在唇边,一脸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九哥,你觉得大皇姐像寻常女子吗?寻常女子有她二十五岁还不肯嫁人的吗?”   “你就因为这个认为大皇姐有磨镜之好?”梁光羽摇摇头,似乎不愿意陪梁绍言聊下去。他转过身去,但被梁绍言扯住,“九哥,我当然不是因为这一点,你还记得我上次错认为是狐狸的那只媚奴吗?现在她在大皇姐那里,听说她们两个人现在同吃同睡!”   说到后面四个字,梁绍言简直是义愤填膺。   梁光羽闻言,先是看了梁绍言一眼,随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觉得大皇姐跟珠珠是一对?”   梁绍言想了下,“不,是大皇姐看上珠珠了,珠珠碍于强权,不得不跟大皇姐在一起。”他说到这里,拍了下桌子,“这种事情不能在宫里发生,我必须阻止!”   梁光羽只觉得好笑,“若真按你说的,珠珠因为大皇姐的身份跟她在一起,你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呢?况且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被强迫的呢?”   梁光羽这两个问题把梁绍言给问懵了,但是他也只愣了一下,很快就说:“父皇才不会允许大皇姐喜欢女人。”   梁光羽唔了一声,没吭声。   梁绍言眼巴巴地看着梁光羽,“九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你为什么要操心此事?”梁光羽反问,“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这回梁绍言是真说不出话了,玉盛公主虽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但玉盛公主要有磨镜之好,也轮不到他这个当弟弟的操心,那他为什么要如此关注此事?   “你是不是喜欢珠珠?”梁光羽眼里略带笑意。   “我才没有!”梁绍言第一反应就是反驳,“谁会喜欢一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那你就莫管此事。”梁光羽重新拿起了笔,他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了个“解”字。梁绍言见梁光羽不愿再理他,只能耷拉着脑袋走了。   梁绍言离去,梁光羽才抬眸往外看了一眼。此时日光正大,烤得地面仿佛成了火炉,不远处的宫殿金瓦屋顶反射出耀眼的光。才短短几日,京城却像是一夜入了夏。   液华殿内。   珠珠翻了个身,挣扎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刚睁开眼,便瞧见一道黑影坐在床边,再仔细一看,发现是玉盛公主。   “醒了?热不热?要不先去沐浴?”玉盛公主柔声对珠珠道。   珠珠从床上爬起来,她坐在床上,一头乌发像瀑布一般垂散在身后,一缕则是垂在她的两颊处。也许是因为年纪尚有,珠珠两颊有些肉嘟嘟的,而此时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两颊还带上点粉色,显得更是可爱。   “好。”珠珠下了床,自有宫女带她去沐浴。   摘星走到玉盛公主身边,“公主。”   玉盛公主美目微动,眼里波光潋滟,“事情办得如何?”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那便好。”   ……   珠珠沐浴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洗,被派来的两个宫女便站在屏风后面闲聊,她们并不把珠珠的存在放在心上,她们都知道珠珠人笨好相处。   “你听说了吗?滢美人打死了一个嬷嬷。”   “有这事?为什么?”   “听说是那滢美人的宫女出宫给滢美人的父母送东西,回来的时候被那嬷嬷刁难了,你知道的,像宫人出宫回来都要检查身体的,一般检查身体的嬷嬷都要在那里卡点油水,不给点银子便不让你好好走。那宫女便直接一状告去了滢美人那里,滢美人便……”   “哎,滢美人长得如此美,心倒是狠。”那宫女说到一半,往屏风后看了一眼,“珠珠,还要水吗?”   珠珠从水里冒出头,她长大的地方是个渔村,她从小就喜欢泡在水里,故而沐浴的时候经常躲到水面下。   “不用,谢谢两位姐姐。”珠珠玉白的脸上湿漉漉的,还有水珠顺着她的额头一直滑落到锁骨处。   宫女收回眼神,“不过打死一个嬷嬷,皇上肯定是问都不会问的。”   “是啊,皇上恐怕连知道都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奴才,贱命一条。上次,十六皇子把李公公都给打了,还是当着皇上的面,李公公也只能受着。”   珠珠突然听到李宝璋的名字,咕噜一下又从水里冒了出来。她双手搭在浴桶边,一头乌发犹如水蛇一般贴在她雪白的后背上。   “你们在说李宝璋?”   珠珠声音一出,两个宫女就笑了。   “珠珠,你果然对你相公的名字敏感,我们只说个李公公,你就紧张兮兮的。”   “对啊。”一个宫女从屏风后伸出头,“珠珠,你跟李公公晚上一般做什么?”   晚上?   珠珠想了下,“没做什么,就睡觉。”   睡觉!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脸上有了几分古怪的笑,“你们睡一起吗?”   “嗯。”   “天啊。”一个宫女尖叫了一声,她脸一下子红透了。她还直接跑到珠珠旁边,眼里冒着光,“怎么一起睡的?”   珠珠被她吓得往后一躲,“就……就抱着一起睡啊。”   那只老鼠现在还没有找到,珠珠便死赖着李宝璋的床不肯走,晚上还要强行让李宝璋抱着她睡。况且李宝璋身上冰冰凉凉的,挨着睡反而觉得凉快,他身上也没有异味,只有皂角的清香味。   “哇。”那个宫女感叹了一声,她抬起头,目光不知道看到哪去了,“其实李公公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了,但可惜,是个太监。若他不是太监该多好啊。”   另外一个宫女笑出了声,“若不是太监,你也见不着,不是吗?况且他是珠珠的人,你可别在珠珠面前乱说。当心公主生气,罚你正午去廊下跪着。”   那个宫女一听,立刻看向珠珠,珠珠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好珠珠。”那宫女伸出手在珠珠脸上掐了一把,掐完之后,发现手下触感意外的嫩,又想再掐一把,但珠珠连忙躲开了。   珠珠一般陪着玉盛公主用完晚膳就可以回李宝璋的院子里,而李宝璋通常要等到月上柳梢头才会回来,故而珠珠总是估摸着时间给李宝璋烧沐浴用的水。   今夜,珠珠刚沐浴完躺在床上,李宝璋起码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她盯着床帐发呆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异动。珠珠愣了下,这时门口动静更大了些,她便从床帐里伸出个脑袋,一伸出来,她差点没叫出声来。   梁绍言正站在门口瞪着她。   他今日着了一件朱红色白鹤轻衫,额间戴着雪色嵌玉额带,长发被额带同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梁绍言看到珠珠看见他了,眼睛微微一眯,勾了勾左边的唇角,脸上的表情邪气又充满恶意。   “小狐狸,我们又见面了,好巧啊。”   梁绍言闯进别人的屋子,还说好巧,实在是不要脸至极。珠珠被他吓到,呆了一下,才说:“十六皇子,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梁绍言一步一步往珠珠那边走。珠珠见状,想下床逃跑,对于她来说,梁绍言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他恣意妄为,又脸皮很厚,做事只凭自己喜好。   不过珠珠刚下了床,就被梁绍言死死扣住了手。他紧紧抓着珠珠的手臂,见她还挣扎,干脆把人拖去床上,用身体压着了。珠珠被他这一番动作吓得不行,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跑什么跑!我又不准备对你怎么样!”梁绍言脸上表情有几分恼怒之意,他虽然没有贴身伺候的宫女,但想攀他这条高枝的宫女还是数不胜数的。   珠珠咬着唇,是又惊又恐,“你你……你想怎么样?”   梁绍言目光灼灼地盯着珠珠,“我就是过来问你……”说到这,他顿了下,仿佛接下来的话有点无法说出口。梁绍言拧了下眉,咬咬牙,还是问出来,“你跟我皇姐现在到了哪一步了?”   白日,梁绍言自认为自己的猜测没错之后,整个心都安不下来,胸膛里仿佛住了一只猫,那猫把他的心当成玩具,左挠一下右抓一下。而且,他认为玉盛公主喜欢珠珠之后,脑补了很多乱七八糟,到了夜里,他更是停不下来,弄得他只能趁夜直接溜来了珠珠这里。   他觉得如果他问不清楚,他根本睡不着的。   珠珠被梁绍言问懵了,她表情有些呆呆的,“什么?”   “就是……”梁绍言深呼吸一口气,“她有没有脱你衣服?有没有摸你啊?”   珠珠眨了下眼,摇了摇头。   梁绍言愣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珠珠,声音骤大,“怎么可能!”他狐疑地盯着珠珠,“你不要瞒着我,我这是救你,你知道吧?”   在梁绍言眼里,他亲姐玉盛公主脾气坏,性格差,还一把大年纪,一无是处,若她是他的亲妹,他早就教训她了。   珠珠只觉得梁绍言的话实在没道理,她伸出手想推开梁绍言,“十六皇子,你别压着我。”   梁绍言闻言低头看了下,他仿佛现在才发现自己把珠珠压在了身下一般,迅速从床上弹了起来,还瞪着珠珠,“喂!你干嘛故意躺我身下啊?”   “啊?”珠珠感觉自己根本不懂梁绍言在说什么。   梁绍言脸一下子全红了,他边从床上爬下去,边嘟嘟囔囔,“太过分了,居然故意勾引我,真是个坏女人。”   他下了床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瞪着珠珠,“你方才说的话没有骗我吧?我皇姐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   “姐姐对我很好。”珠珠说。   梁绍言抿着唇,显然不太相信珠珠说的话。他转念一想,若是珠珠已经被玉盛公主胁迫了,那她肯定不会说玉盛公主的坏话。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跟我说实话,要不然我也不帮你了。”   珠珠只是无辜地看着他,仿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梁绍言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他忍不住伸出手叉着腰,“你以后别哭着求我。”   他丢下这一句话,就转过头往外走,而他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的李宝璋。   李宝璋面色冰冷,眼藏冰川,眉心处朱砂红痣仿佛成了蚀骨的食人花。   梁绍言骤然看到李宝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李宝璋看了眼梁绍言,再看了下只穿了单衣坐在床上的珠珠,他掀开袍子冷着脸跪了下去,“奴才李宝璋拜见十六皇子。”   院子里还站着好几个小太监,里面有梁绍言的人,也有给李宝璋抬轿子的小太监。他们面面相觑,连忙也跪了下去。   梁绍言咳了两声,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宝璋,干笑了下,“李公公今日回得早啊。”   他说完之后,发现他说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对。   果然李宝璋回话道:“奴才下次一定记得晚点回。”   不过梁绍言也只是尴尬了一下而已,毕竟他是主子,李宝璋是个奴才。他转过头看了下坐在床上的珠珠,又转回头看着李宝璋,笑着说:“李公公,本皇子就先走了,对了,你的床褥要换一换了,太硬了,硌着本皇子了。”   李宝璋低垂的眼眸那瞬间闪过杀意。   梁绍言故意气了李宝璋之后,得意地扬长而去了。珠珠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能嗅到李宝璋和梁绍言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等梁绍言离去之后,她连忙下了床,想去扶李宝璋,但李宝璋避开了。   “你们两个方才在这里做了什么?”李宝璋冷冷地看着她,仿佛眼神成了杀人的利刃。 第19章   珠珠愣了下,她想起方才梁绍言说的那些胡言乱语。她觉得那些话不是什么好话,便不想告诉李宝璋,“我们没做什么。”   但李宝璋太了解珠珠了,她每次只要撒谎,视线就会不自觉地移开。   “你少骗人了。”李宝璋反手关了门,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珠珠的手臂,拖着她往床边走。他见到明显凌乱很多的床铺时,眼里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上一世,她是不是也是勾引那个杀了他的皇子?   李宝璋越想越气,那瞬间理智的那根弦断了。   “你还跟我说没什么?你们没做什么,床会那么乱吗?”李宝璋咬牙切齿地说,看他的表情,似乎要撕下珠珠一层皮。   珠珠被他的表情吓到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被对方压倒在床。李宝璋看着她,唇瓣微动,最后竟然是对着珠珠的脸亲了下去。珠珠愣住了,她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从刚见到对方开始,珠珠便知道李宝璋生得好。他剑眉星眸,唇红齿白,此时他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着,明明做出轻薄动作的人是他,他却全身微颤,看起来比珠珠还紧张。   李宝璋发现珠珠睁着眼睛,似怒似恼,一张脸一阵红一阵青的,最后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干脆捂住了珠珠的眼。   上一世李宝璋因为身有缺陷,加对珠珠的喜欢,别说轻薄之举,他连随便牵珠珠的手都不敢。这一世的李宝璋死了一回,长了胆子。他被梁绍言气得头脑发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撕得七零八碎。他想不通自己为何要亲一个上一世加害自己的人,也不愿意去深想,但这一刻他只是觉得如果他不亲珠珠,可能下一瞬自己就要被气死了。   他微微离开珠珠的唇,声音很小:“你若告诉我,你方才跟十六皇子做了什么,我就停下来。”   珠珠被蒙着眼,她听到了李宝璋的话,但不太懂他的意思。   他要做什么?   但很快珠珠就知道了。   她檀口微张,玉白的小脸慢慢地红了。珠珠的手推拒在李宝璋的胸膛处,只是她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又痒酥酥的,她想推开对方,却仿佛又被对方的动作夺了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李宝璋躺平在珠珠旁边,但他一只手把珠珠搂进了怀里。他此时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红得像涂了最艳丽的胭脂,而胸膛里的心仿佛要跳了出去,原来亲与不亲,他都要死了。   两人皆是静静躺着,仿佛谁先说话都不对。静谧的房间里,两个人脸都红得异常,身体的温度亦是,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两个人却抱在一起的,但谁也没提热这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李宝璋终于开口了,他先咳了几声。此时他的脸总算恢复了正常,“咳……你刚刚为什么不叫我停下来?”   珠珠缩在李宝璋怀里,闻言眨了下眼,似乎有些羞涩,“我觉得挺舒服的。”   李宝璋:“……”   他突然坐了起来,吓得珠珠差点叫出来。   李宝璋似乎想下床,但不知为何,下床的时候左脚踩到右脚,竟然直直地摔下去了。那声音大得让珠珠立刻坐了起来,只是她还没去扶对方,李宝璋却迅速地起来,他头也没回,竟然直直地冲出了屋子。   堂堂内侍监总管落荒而逃了,留下珠珠在床上发呆。   珠珠后面起身想去寻李宝璋,却发现他并不在院子里,她便拿了之前烧的水给自己重新洗了一个澡,毕竟她还是要洗掉对方的口水的。   那一夜,李宝璋都没有回来,珠珠起身穿衣的时候,发现昨夜李宝璋亲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印子。她想数一数,但发现太多了,便只好放弃了。珠珠刚到液华殿,就见到摘星从公主的寝殿内出来。   “摘星姐姐。”珠珠打了声招呼。   摘星今日手里没拿剑,穿的是普通大宫女服饰,平日她大部分时间穿的都是劲装,而不会穿裙装。   “珠珠,早膳还没有用吧?公主让你一起用。”摘星对她笑了下,只是笑到一半,脸色微变,“昨日有蚊虫叮咬你了吗?”   珠珠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啊,对,好多蚊子啊。”   她明明拿粉遮盖了,难道没遮住?   摘星唔了一声,随后笑开道:“我那有一些公主赐的驱蚊虫的香囊,我待会拿一个给你,你夜里睡觉的时候将香囊挂在床栏处,就可以避免蚊虫叮咬了。”   “多谢摘星姐姐。”珠珠抿唇笑了笑,驱蚊虫应该驱不了人吧。   跟汉女不同,珠珠这种媚奴从小可没接受女德培养,在她想法里,舒服就是舒服,不舒服就是不舒服,比如梁绍言拿绳子绑着她,就是不舒服,昨夜李宝璋对她做的事,那就是舒服。   汉女因为从小读诗书,加上大环境的熏陶下,她们是绝对不能对男.欢女.爱之事表达任何喜爱的意思,否则就是不知羞耻。她们理应矜持,她们理应端庄,条条框框压在她们身上,似乎想把本应各色各样、不同美法的汉女变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窈窕淑女。   但珠珠这种坦然,倒把李宝璋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只能逃之夭夭,否则李宝璋马上就要迎来他的第三世。   玉盛公主是走在梁朝最前卫的女子了,她素来爱新鲜玩意,不知她从哪里得来几幅画,还拿给珠珠看。珠珠一看,呆了。   那画的颜色十分奇怪,而画上的人竟然跟她这种胡人差不多,有金发碧眼的,也有黑发蓝眼的,五官立体,只是画上的人都没穿衣服。   “珠珠,这个是西洋画。”玉盛公主微微一笑,“我瞧这西洋画比我们梁朝的画可有意思多了,色彩浓烈,画法大胆,我十分钦佩。”   说到这,玉盛公主看着珠珠,唇角的笑意更加多了几分,“珠珠,我想学着画这种画,但缺了一个画中人。”   珠珠脚步微退,声音都有点结巴,“姐姐…姐……你不是要……画我吧?”   坦然是一回事,让她脱光了被画那是另外一回事,况且她身上还有一个叫李宝璋的蚊子弄出的数不清的印子呢。   “珠珠真聪明。”玉盛公主笑得灿烂,“快把衣服褪去吧。” 第20章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在珠珠耳畔炸开了。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衣服,小脸已经皱成一团,“姐姐,我不要脱。”   玉盛公主端坐在位置上,闻言,她将手里的西洋画放下,拿起团扇扇了扇风,慢悠悠地道:“珠珠,姐姐对你好不好?”   答案几乎是呼之即出。   玉盛公主对珠珠是好得不能再好,没有一个主子能对奴才那么好的。她允珠珠跟她同桌吃饭,允珠珠睡她的床榻,还姐妹相称,珠珠怎么都答不出一个不好来。   故而珠珠只能委屈地说:“好。”   “那你可要为姐姐分忧对不对?”玉盛公主起了身,踱步走到珠珠面前,见她一脸委屈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别担心,到时候我画的时候定屏退众人,保证珠珠的身体,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珠珠绿色的眼珠子微微一转,突然道:“我身上有印子,不能画。”   “嗯?”玉盛公主一愣,“什么印子?”   珠珠心一横,干脆将衣领拉了下来,玉盛一看,目光微愣,随后上前一步,“你这是……”她手刚抬起来,门外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公主,冰镇燕窝汤好了。”那宫女端着两碗冰镇燕窝汤上来,她低头往前走,突然闻得一声呵斥。   “出去!”   宫女脚步一顿,“公主?”   玉盛公主声音较之前平缓了些,“燕窝汤先端下去,本宫现在不饿。”   “是。”那宫女慢慢往后退,但关门的时候,目光上抬,随后燕窝汤就洒了一地。她几乎立刻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玉盛公主转过头,皱了下眉,“算了,把地上打扫干净吧。”她说完这个,又转过头对珠珠说:“那等你身上印子没了,再来画吧。”   她这话说得格外轻,除了珠珠,旁人无法听清,更别说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宫女。那宫女不能听清玉盛公主说了什么,只能知道她在对珠珠说话。   珠珠把衣服扯上去,她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哪知道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珠珠这身印子足足七八日才消了一半,李宝璋自那夜之后,神情举止皆古里古怪,他不直视珠珠,连话都减少了一大半,而多半还是珠珠主动同他说话,他回个只言片语的。   “嗯……”   “唔……”   “哦……”   基本都是这样说话的。   而珠珠见到印子慢慢褪去,想到玉盛公主要画什么西洋画,头疼得不行。她便把主意打到了李宝璋身上,这日李宝璋沐浴归来,他刚熄了灯,就听到黑夜中珠珠的声音响起。   “哥哥。”   李宝璋听得这一声哥哥,莫名手抖了一下。   “嗯?”他低着声音说,慢慢走到床边,还未坐下,又听得珠珠一句话。   “哥哥,上次的事,今夜可以再做一次吗?”   这回李宝璋的手是真的抖得不行,他低头看了一眼,月色朦胧,屋里未点灯,一切都只是看得模模糊糊的。   “你不知羞耻!”他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句话,“哪有女子像你这般的。”   珠珠坐起来,有点委屈地说:“可是如果我身上没有印子,姐姐就要我脱光了衣服,让她画画。”她觉得这个事太羞人了。   “什么?”李宝璋转过头,结果没想到珠珠是坐着,差点撞上,他身体往后一仰,急急避开了。李宝璋默了一瞬,才说:“你说大公主要拿你作画?什么画要脱光了衣服?”   “好像是什么西洋画,我也不太懂,但那上面的人跟我又有几分相似。”珠珠顿了一下,咬了咬唇,“但我不想脱衣服,上次姐姐是看我身上有你留下的印子,便说等印子消了再说,我发现这几日已经快消完了。”   说到这,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着李宝璋的袖子,“哥哥,你可以帮我吗?”   李宝璋的脸隐在黑暗中,珠珠并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只是听见他呼吸声似乎沉重了些。   上一世并没有玉盛公主格外青睐珠珠的事情发生,珠珠也不是什么液华殿的宫女。李宝璋记得今年入秋,玉盛公主就会作为和亲公主下嫁到一直跟梁国有嫌隙的蛮国。这蛮国的名字是梁国人对他们的称呼,因为语言不通,加上对方身强体壮,浑身多毛,毫无礼仪廉耻之德,梁国人便称他们为蛮国。   蛮国近日似乎已经聚集在梁国的边境,连日来,梁帝都因此事在召集了大臣商议对策,梁帝昏庸,手底下的将军都是贵族出身,个个连沙场都未曾真正上过。   李宝璋沉默了许久,才缓慢出声:“你莫与大公主走太近了。”   他总觉得此事不太对劲,但若说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上一世他只是个御前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对玉盛公主的事了解并不太多,只是依稀记得玉盛公主下嫁的前段日子,梁帝曾唤了玉盛公主前来,两人似乎在殿内大吵一架,随后梁帝便下了禁足令,直至玉盛公主出嫁。   上一世也没听闻玉盛公主格外优待一个小宫女的事。   珠珠眨了眨眼,“为什么?”   李宝璋反手捉住了珠珠的手,“你一个小小媚奴,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你可仔细想过?”   珠珠想了下,答不上来话。   这世上有人对另外一个人好会是没有理由的吗?   李宝璋见她不语,便又道:“你说要弄那个印子,其实也有别的法子 第21章   夜里下了整夜的雨,早上的时候明显凉快了许多。说来,这夏日也要过了一大半,梁国国都地属北方,夏日较短。下了一夜的雨,阖宫的花草树木皆受了灌溉,那些经受不住的,便纷纷跳下了枝头,与泥土地砖混在了一起。珠珠到液华殿的时候,见到不少宫女在打扫昨夜被雨打落的树叶。   玉盛公主还未醒,听摘星说,玉盛公主昨夜因为雨声一夜没睡好,今晨才堪堪闭了闭眼。玉盛公主没醒,珠珠便没有事做,她坐在廊下,干脆喂起了锦鲤。   液华殿内有一汪池水,里面养了数尾锦鲤,其间池面上还有朵朵红莲,锦鲤在水里钻窜,偶尔浮出水面吐了呼吸。   珠珠正喂着鱼,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她一抬头,结果差点被对方惊得摔水里去。   来人是十六皇子梁绍言。   梁绍言像是从后门混进来的,看见珠珠,眼睛一亮,立刻踱步上前来。珠珠连忙站起来行了礼,“奴才见过十六皇子。”   “无须多礼。”梁绍言伸手把珠珠拉了起来,“小狐狸,你天天呆在这里,不觉得闷吗?”   梁绍言那次夜闯李宝璋的院子,不知怎么的被梁帝知道了,梁帝虽没明说,却叫太师给梁绍言布置了一堆功课,让梁绍言忙得根本无法出自己的宫殿。今日,还是他躲着奴才,偷溜出来的。   他觉得定是李宝璋那小人在梁帝面前告了状,否则梁帝也不会知道。   珠珠见了梁绍言就想躲,他的提议让她毫无兴趣,只想溜走。只是偏偏喂锦鲤的地方比较偏,一时半会没有宫女往这边走。   “十六皇子,奴才还有事。”珠珠边说边想抽出自己的手臂,但梁绍言死死地抓紧了。他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还是强压着没发火。他近日问了些人,都说对待女子不能太凶,否则会让人吓跑。   “大皇姐身边有这么多宫女太监伺候着,哪用得着你啊。况且……”梁绍言顿了下,神情有些古怪,“就算我皇姐喜欢你,但她也是要嫁去蛮国的人了,你再阻在其中,怕是我父皇就容不下你了。”   “嗯?”珠珠一脸疑惑地看着梁绍言,“什么蛮国?”   她觉得她总是听不懂梁绍言说的话。   梁绍言挥了下手,有些不耐地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反正只要知道你最好离我大皇姐远一点就可以了。”最好去他殿里伺候,他正少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不过珠珠看起来弱不禁风,可以做什么呢?   嗯……帮他穿衣服吧。   梁绍言脸色红了红。   珠珠没发现他的异样,只觉得现在有两个人要她离玉盛公主远一点。   李宝璋这样说,梁绍言也这样说,到底有什么事?   珠珠发现梁绍言此时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猛地用力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一抽回来,珠珠就说:“十六皇子来了,公主一定很开心,奴才去通知公主。”   她说完就跑,梁绍言都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珠珠想做什么,气得磨牙,只能又偷偷按照原路溜走了。他可不能落他大皇姐手里,会死的。   “跑那么快做什么?珠珠。”珠珠往前跑了一段就撞见了摘星,摘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又往她后面看了看,“有人在追你吗?”   “我刚刚看见十六皇子了。”珠珠喘了喘气道。   “十六皇子来了?”摘星皱了下眉,“从后门进来的?看来这液华殿的宫人都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摘星说完又对珠珠说:“珠珠,公主已经醒了,你去前头伺候着吧。”   珠珠应了,连忙去玉盛公主的寝殿。珠珠刚到玉盛公主跟前,玉盛公主便瞧了珠珠一眼,她眼神往珠珠脖间转了转,轻声说:“你身上可大好了?”   珠珠默默垂眸,摇了摇头。   “这么久还未好?”玉盛公主拧了下眉,她对珠珠伸出手,“把你手给我。”   珠珠慢吞吞地把手伸了出去,玉盛公主将珠珠的手臂处衣服撩起,待看清珠珠手臂肌肤,的确印子未消,似乎还有些加深了。她叹了口气,只能将珠珠的手放下,而看珠珠的眼神也变了变,“那便罢了。”   珠珠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手上的印子是李宝璋画出来的。也不知道李宝璋怎么知道凤仙花汁加上一种药材调合之后,再用毛笔沾之,便可以画在皮肤上,必须要用水泡上半个时辰才能消掉。   李宝璋昨夜红着脸只给珠珠画手臂和肩膀上。   突然,门口起了喧闹声,玉盛公主凝眸一看,笑出了声。   “绍言,你这是怎么了?”   摘星似乎捉到了梁绍言,一路把他请到了玉盛公主面前,梁绍言气得要死,一路骂骂咧咧,摘星充耳不闻,而玉盛公主声音刚起,梁绍言立刻跟受了委屈的小可怜似的跑到玉盛公主面前,“大皇姐,你手下的宫女也太粗鲁了。”   他走近了,却突然看到珠珠还没放下袖子的手臂,眼睛一瞪,直接将珠珠的手拽了过来,“你这是怎么了?起疹子了?要不要请太医?”   玉盛公主当即没忍住就笑出了声,珠珠没想到梁绍言不仅没走,还被抓了回来。她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那梁绍言不仅抓着珠珠的手,还弯腰低下头仔细瞧,口里嘀咕道:“疹子不应该会肿起来吗?这有点不像啊……”   “啪!”玉盛公主一掌打到梁绍言手上,“你把手松开,抓着本宫的宫女是怎么回事?”   梁绍言有些尴尬地松开手,珠珠连忙把衣服放了下来,连忙躲到了玉盛公主后面去。   “绍言,你怎么大早上就来了?书都温好了。”梁绍言一听,便知道玉盛公主也知道他被梁帝罚了的事,他不开心地哼了一声,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又对着珠珠大呼小叫,“你,去给本皇子倒杯茶。”   玉盛公主见状,只是笑了笑。珠珠前去倒茶,梁绍言便目光灼灼盯着珠珠看,仿佛眼珠子能在珠珠身上戳出一个洞来。珠珠被他盯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摘星一棍子把梁绍言打出去,但她是奴才,梁绍言是主子,这事只能想一想。   “你若是来这里讨茶喝的,那喝完茶就走吧。”玉盛公主不冷不淡地说,她抬手摸了下额前的碎发,又展开手看了看,说起毫无相关的事来,“这指甲要重新弄了。”   梁绍言咳了一声,他又不是傻子,玉盛公主的话,他可是听懂了的。   “大皇姐,我近日去母后那里请安,母后都说大皇姐好几日没去了,甚是想念,所以我才来见了大皇姐。”   “哦?”玉盛公主挑了眉,又细又长的柳叶眉下的眸子渐渐冷了下去,“母后托你来见我?那母后还对你说了旁的话吗?”   梁绍言没发现玉盛公主的表情变了,自顾自地说:“还要我对大皇姐好一些,天地可鉴,我对大皇姐是再好不过了。”   突然,玉盛公主手边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把在场的人都惊了一番。玉盛公主轻笑了一声,拿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片,“这杯子呆在宫里也算养尊处优了,如今碎了,倒也不可惜。绍言,你帮我回母后一句话,只说液华殿的杯子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嗯?”梁绍言没懂,但玉盛公主像是失了耐心,直接让摘星送客。   梁绍言连反抗都来不及,直接被摘星丢出了液华殿,气得他歪牙咧嘴,只是气呼呼回自己的宫殿了。   而液华殿内,玉盛公主显然心情不佳,把众人全部屏退,只留了摘星在身边,珠珠也被赶了出来。她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只能走开了。   玉盛公主似乎有什么事,梁绍言先前说什么蛮国,还说什么嫁,难道玉盛公主要出嫁了?   珠珠对蛮国不甚了解,并不懂若是玉盛公主下嫁到蛮国,对玉盛公主意味着什么,她只是能感觉到玉盛公主十分不开心。   夜里,珠珠向李宝璋问起了此事,李宝璋在殿前伺候,怕是能知道点消息。   “哥哥。”珠珠悄咪咪地往李宝璋那边挪了挪。   李宝璋本来阖眼躺着,听见珠珠的声音,眼皮子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   “怎么了?”   珠珠微微抬起头看着李宝璋,只觉得月色朦胧下,李宝璋那张脸生得真是好看,眉心那点朱砂红仿佛在黑夜里摇曳生辉,珠珠觉得这像她白日见到那池红莲。   “哥哥,我今日听十六皇子说玉盛姐姐要嫁去蛮国。”   李宝璋眼神骤冷,他偏头看着珠珠,“十六皇子又来找你了?”   珠珠张了张嘴,又闭上嘴,她感觉李宝璋似乎有些生气。上次李宝璋生气,亲了她,那……   李宝璋本来还冷着眼,突然眼睛瞪圆了。 第22章   李宝璋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他仿佛全身被花蜜所包围,挣扎不得,陷于柔软之中。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经默默地握成了拳头,手臂上青筋犹如大树枝干般涌现出来。   珠珠微微抬起头,她脸色有些红,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的唇瓣,方才也是情急之选,但李宝璋的唇软软的,像她在玉盛公主殿里吃过的糯米糕。   原来的时候,珠珠被几个年纪稍长的姐姐教育着,说男女之事,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享受”。只有你享受这事,心中便会欢喜,而男方会更喜欢你。珠珠没能理解享受指的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觉得亲李宝璋似乎也挺舒服的,但她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因为李宝璋现下像煮熟了的虾子一般。他默默地把身体侧过去,又盘踞成一团,十足十像一只虾子。   “哥哥,对不起。”珠珠觉得自己应该做错事了。   李宝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转回了身,他怒视着珠珠,“谁教你这些东西的?”   上一世的珠珠可没这样子,这一世长歪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珠珠无辜地看着李宝璋,“你上次生气就亲……”   “亲”字刚落,李宝璋直接直起腰捂住了珠珠的唇,他半羞半恼,刚褪色的脸又重新上了色,艳如海棠,“你乱说什么。”   他上次是报复她,那不是亲!   他才不会去亲一个害死他的毒妇。   珠珠眨巴眨巴眼,只是默默看着李宝璋。而李宝璋恨恨地瞪了珠珠一眼,便松了手,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低声说:“你别每天胡说八道,别以为我不打你。”   但被珠珠这一打岔,李宝璋的确忘了方才他质问十六皇子一事,而珠珠心中暗喜,便也揭过不提,但她还是不懂玉盛公主和蛮国是怎么回事。   昨夜被亲了一口,早上李宝璋去御前伺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直至到了梁帝午休那会,他才堪堪反应过来。他无奈地抬手揉了下眉心,本来是想报复她,现在怎么感觉越做越错,还跟她牵扯出不该有的东西,上一世他们也未那么亲密过。   梁帝今日在滢美人这里宿下了,滢美人似乎睡不着,没多久自己出了内殿,她只穿了件薄纱单衣,里面水红色的肚兜隐约可现。李宝璋余光一瞥,连忙跪在了地上。   滢美人拿着美人扇晃晃悠悠地走到李宝璋面前,低声说:“李公公,本宫有些饿了,你去洗盘荔枝过来吧,对了,可要去好皮。”   按道理,李宝璋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奴才,寻常嫔妃皆不敢使唤李宝璋,这滢美人今日不知为何,偏偏要点李宝璋去为她洗荔枝,这洗荔枝的活随便一个小太监小宫女都可以做的。   “是。”李宝璋站起来,便转过身欲走,走了一步,却又被滢美人喊住,“你快去快回,待会回来还要帮本宫捏腿呢。”   滢美人刚才伴着梁帝睡着,睡了一半,梁帝便打起呼噜来,那声音震得她根本无法安睡。她看着梁帝像猪一样呼呼大睡,心里烦得不行,说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一个又丑又胖的老男人。他们行那档子事,梁帝的大肚子还顶着她,十足地倒胃口。滢美人越想越烦,便干脆下了床。她刚出内间,就看到李宝璋站在外殿那里。   阳光从雕花镂空窗户里照了进来,正好洒了一半在李宝璋的身上。   李宝璋正值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态颀长,面色如玉,唇红齿白,而他不知在想什么,唇边略含了一丝笑,滢美人看呆了一瞬。   但很快李宝璋就发现她出来了,连忙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又提醒了滢美人,李宝璋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阉人。   滢美人心里莫名有火,只能指派李宝璋去做事,李宝璋离去之后,滢美人坐在榻上,心倒也慢慢冷静下来了。世上从来没有两全的事,她选择富贵,只能伴着一个又丑又胖的老男人。而选李宝璋?怕是连饭都吃不饱。   她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又起身进了内殿。李宝璋回来,不见滢美人,心中也没有一丝惊讶,他叫了个小太监去取冰块过来,便将剥了皮的荔枝往冰上一放,等梁帝醒了,便正好能吃。   这厢李宝璋在御前伺候着,那边珠珠正在跟宫女学女红。   她没学过女红,那天见玉盛公主在绣花,便觉得十分有意思。玉盛公主知道珠珠有兴趣之后,便叫了液华殿里女红最好的一个宫女来教珠珠。   那宫女叫绣荷,生得白白净净的,她的绣工比绣坊里的宫女还好一些,玉盛公主身上的一些小件都是她绣的。   两人坐在廊下,绣荷一边教珠珠一边自己也绣,不一会,她便绣成了一幅牡丹图。珠珠从未拿过针线,绣得歪歪扭扭,实在难看,但她绣得认真,还不假于人手。   一下午过去,珠珠才算勉强绣成。她举起一看,便问旁边的绣荷,“绣荷姐,你看出我绣的是什么了吗?”   绣荷仔细辨认,犹豫地说:“荷花图?”   珠珠立刻眼睛一亮,“差不多差不多,我绣的是红莲。”   就是液华殿那池子里的红莲。   而后,绣荷又教珠珠如何把这个做成香囊。   珠珠学做香囊花了好几日的时间,等到她把香囊做完,正想夜里送给李宝璋的时候。液华殿来了个太监,那太监说梁帝召见玉盛公主,还令玉盛公主把珠珠也一并带过去。   珠珠愣住了。   堂堂天子,怎么会见她一个小宫女?   玉盛公主表情微变,眼神复杂,她瞧了珠珠一眼,又看向太监,“请问这位公公,父皇召本宫前去,可有说为了何事?”   那太监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知道,只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让公主殿下尽快过去。”他顿了下,“除了这位珠珠姑娘,其余人皆可不带。”   “意思是本宫不能带摘星前去么?”玉盛公主抿了下唇,摘星连忙上前,低声唤了句公主。她看着摘星,呼吸急促了些,“你去母后宫里。”   但玉盛公主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出液华殿,液华殿就被那太监带来的人给封锁了。   玉盛公主坐在轿子里,珠珠便跟在一旁走,队伍行至一半的时候,玉盛公主撩开了轿帘,轻轻喊了珠珠一声,“珠珠。”   珠珠听见便转过了头。   玉盛公主神情很严肃,“珠珠,待会去了御前,你什么都不要说。”   珠珠虽不懂玉盛公主的意思,但点了下头。   这时正是正午,阖宫最安静的时候。珠珠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只鸟从红墙之上的天幕略了过去。它飞得又快又急,并不逗留。   轿子在梁帝平日召见大臣的潜心殿停了下来。玉盛公主从软轿里下来,便抬起手扶了下发鬓上的步摇,才拾阶而上。潜心殿的白玉石阶共有九十九层,预兆着天子的高高在上,而两侧白玉石阶中间是一尾龙腾,那龙脚踩白云,口含龙珠,两目灼灼,十分威严气派。   珠珠低眉顺眼跟着玉盛公主后面走,等到殿门口时,玉盛公主突然回了头,她看着珠珠,唇瓣颤了颤,无声说了三个字,只是珠珠低着头,并未看见。   殿门两侧的小太监将殿门打开,并口里报着:   “玉盛公主到。”   “玉盛公主到。”   “玉盛公主到。”   珠珠没见过这架势,忍不住手心里冒了汗。她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见到皇上。若是以后再碰见阿达,她定当要好好炫耀一番。   玉盛公主抬腿走了进去,珠珠紧跟其后。   殿门在后缓缓关上。   玉盛公主走到殿中,跪了下去,“玉盛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珠珠就跪在玉盛公主后面。   “咳。”上方传来了略显苍老的咳嗽声,“玉盛,你身后那丫头是谁?”   玉盛依旧跪着,声音还算冷静,“回父皇,儿臣身后的人是儿臣液华殿里的宫女。”   “哦,宫女。”梁帝稍微提高了点声音,但很快,有一物从上面被丢了下来,“你告诉父皇,这是什么东西?”   珠珠略微撩起眼偷偷看了下,发现似乎是幅画卷。玉盛公主跪着爬过去,将画卷拿了起来,她展开一看,便说:“是儿臣的画。”   “你承认是你的画?很好。前几个月,朕同你母后商量你的终身大事,被你听见了,你当时不肯嫁给蛮国的皇帝,那现在,朕再问问你,你肯不肯嫁?”   玉盛公主身体微颤,她的手死死地捏着那幅画卷,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般,“儿臣不愿嫁。”   “为何?”梁帝声音大了些。   玉盛公主抬起头,眼里已经有了泪,“父皇知道儿臣不喜男子,何必苦苦相逼?”   跪在玉盛公主身后的珠珠呆住了。 第23章   珠珠从未想到玉盛公主居然不喜欢男人,她完全呆住了。   而龙椅上的梁帝已经是气急败坏,他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玉盛公主拿着画,身体微颤,却一字一句毫不畏惧地说:“父皇,儿臣不喜男子。”   “混账东西!”梁帝气得不行,他怒不可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玉盛,你是梁国的公主,朕护你到二十五岁,让你不嫁人,不是让你拿这个来回报朕的。”   他眼睛看向了玉盛身后的珠珠,冷笑了一声,“你不喜欢男人,喜欢你后面这个宫女?”他说到这,更是愤怒,“朕就说你为何要讨个宫女回去,你身边伺候的人还不够多吗?”   玉盛公主眼睛通红,像是强忍着情绪,“父皇,儿臣是您的女儿,不是什么物件。您要将儿臣送去蛮国和亲,可问过儿臣的想法?”   “想法?多少梁国士兵战死沙场,你不过是嫁给蛮国的皇帝,成为一国之母,有何不好?”梁帝长吐一口气,他重新坐回到了龙椅上。此时大殿之内,只有梁帝、玉盛公主和珠珠。   珠珠得知秘辛,还意外发现这秘辛跟她有点关系,她只能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蛮国一直以来跟梁国碰撞不止,只是近年来越发严重,今年年初,蛮国和梁国在两国边境打了一架,当时正值天寒地冻,而位居更北方的蛮国完全不受天气影响,把梁国军队给打败了。因为只是小冲突,梁帝忙着过正月,根本未放在心上。哪知道那蛮国却派了使臣送了一封信,说是他们皇上仰慕梁国的大公主许久,希望梁帝将玉盛公主许配给他们皇上。   梁帝当时看了信,十分气愤,直接把使臣赶出了国都,但没想到,那使臣竟然死在了半路上。蛮国皇帝震怒,把之前打架抓的俘虏全部杀了,将人头直接挂在了梁国边境小镇的城门上。   这一举动弄得边境的梁国百姓十分不安,纷纷内逃,而缺了百姓种粮食的军队更是守不住边疆。蛮国皇帝一步步慢慢入侵梁国土地,梁帝派了军队过去,把蛮国士兵打跑之后,但不到一个月之后,他们又重新卷土重来。跟能吃苦的蛮国士兵不同,梁帝手下的兵都是贵族公子哥练出来的,他们无法长期驻守在边疆。梁帝烦不胜烦,而蛮国皇帝又派来使臣,说若是梁帝愿意让玉盛公主和亲,蛮国愿意退兵。   到了如今地步,梁帝也只能考虑这一步了。   “一国之母?蛮国是什么地方?”玉盛公主自嘲地笑了笑,“父皇是真心为了我好,还是因为父皇的昏庸无用?”   此话一出,梁帝彻底怒了,“玉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贵为公主,但你为什么是公主,你想过吗?是你口中昏庸无用的父皇,才让你当上的公主。你若是寻常女子,像你现在这般年纪,早就嫁人生子了。”   “儿臣宁可出生在寻常人家。”玉盛公主并不露怯意。   梁帝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直接向跪在下方的玉盛公主砸了过去。   玉盛公主不躲不避,茶杯在她前面一点碎开了。   梁帝冷笑了一声,“你说你不喜男子,喜欢女子是吗?”   “是。”   “那你现在证明给朕看看!”梁帝怒声道,“你喜欢女子,那你就证明给朕看。既然你喜欢的女子也在这殿上。”   玉盛公主抬起头,脸上一片震惊,“父皇?”   珠珠本来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听到这句话,她愣了下。梁帝说什么证明,怎么证明?   梁帝表情冷漠阴森,“你若证明了,朕就允你不嫁。”   玉盛公主听得此话,死死地咬着牙,连话都说不出,而梁帝见玉盛公主不言,更是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你无法证明?是不是因为你根本就是在骗朕?”   而这时,大殿的门突然开了。梁帝皱眉看去,待看清来人的时候,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   玉盛公主听见动静回过头,发现是李宝璋之后,皱了下眉。   李宝璋弯腰低着头走上前,跪在地上行礼,“奴才李宝璋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珠珠听到李宝璋的声音,忍不住想扭头去看,但刚转过头,就听到李宝璋压低了声音,“别动。”他声音又急又低,透露出他心里的焦急。   “李宝璋,朕令你去宫外办事,你现在就回来了,还擅自闯入潜心殿,是怎么回事?”梁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   李宝璋低着头,恭敬地说:“奴才办完了事便回来,怕皇上这边有需要奴才的地方,奴才便进来了,并不知玉盛公主在。”   梁帝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笑出了声,“好,你来了也好,那你便也看着,毕竟这媚奴本来是你的人。”他说到这,便看着玉盛公主,催促道,“玉盛,你还等着什么?还不快!”   玉盛公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梁帝脸色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怎么?你无法证明?那你就是在骗朕。”   “儿臣……”玉盛公主看着梁帝,眼里闪过挣扎,她缓缓回了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后的珠珠。她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经完全握成了拳头,指甲被她抠进了皮肉里。   她慢慢爬起身,走到珠珠面前,她垂眸看了下跪在不远处的李宝璋,再转头看向珠珠,“珠珠,你起来。”   李宝璋身体一僵,他迅速往前爬了几步,“皇上,珠珠她什么事都不知道,还望皇上放过珠珠。”   梁帝不言。   李宝璋便又跪着往前爬了几步,他磕着头,一声比一声响,“皇上,求你放过珠珠。”   梁帝仿佛没了耐心,他看也不看李宝璋,只是催促玉盛公主,“玉盛。”   玉盛公主咬着唇,伸手把珠珠拉了起来,她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她刚动了下手,李宝璋又动了,“皇上!万万不可!”   梁帝眼神骤冷,他走下了龙椅,直接一脚把李宝璋踢翻在地,他那一脚直往李宝璋的胸口踢去,踢得又狠又重,吓得珠珠立刻抬起头,她看着李宝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而梁帝似乎并未气消,还扬声叫了人进来,“来人,把李宝璋拖下去。”   可这时,李宝璋居然还往前爬,伸手抱住了梁帝的脚,他抬着脸,脸色已经转为青白,“皇上,珠珠她什么都不懂,求皇上饶她一命。”   李宝璋伺候梁帝这么久,哪里不懂梁帝此时的心思。若是玉盛公主真证明了自己喜欢的人是珠珠,那珠珠根本活不到明天。梁帝也许会心疼自己这个女儿,但是他绝对不会放过在他眼中勾.引引诱自己的女儿的人。   珠珠见状,刚想动,却被旁边的玉盛公主抓住了。玉盛公主看着珠珠,表情僵硬,她的手抓得珠珠生疼。   梁帝微微眯了眯眼,这时殿门打开,进来了几个太监。梁帝看也没看地上的李宝璋,只是冷声道:“把李宝璋拖下去,打!”   几个太监皆是惊了一下,其中有个太监大胆地问了一句,“皇上,打多少板子?”   “朕没叫停,就一直打。”梁帝垂眸看了下地上的李宝璋,不过一个奴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不过是舍身救过他一次,现在倒把自己当回事了。   珠珠看着要被拖出殿外的李宝璋,终于是忍不住,她用力地甩开了玉盛公主的手,跑向李宝璋,她人小力微,只能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去抱着李宝璋,“你们不要拖着他,他已经受了伤了。”她声带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掉。   那几个太监怕梁帝怪罪他们办事不力,便分出一个人将珠珠拽开。李宝璋被拖出殿外之前,深深地看了眼哭得惨兮兮的珠珠一眼。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冲进去救珠珠,明知道结果,但还是想以卵击石。李宝璋明白,就算今日他活下来了,他辛辛苦苦获得的这一切也烟消云散了。上一世他因珠珠而死,这一世又是如此,她是他的劫吗?   李宝璋被拖了下去,殿内重新归于安静。   玉盛公主想拉珠珠起来,但珠珠躲开了。她跪坐在地上,眼睛红通通,像一只红眼睛兔子。梁帝看见这场景,眼神变了变,“玉盛,你说你喜欢她,可她喜欢你吗?”   玉盛公主张了张嘴,似要回答,但这时殿门又开了。   殿门开的时候还伴随着奴才的惊呼声。   “十六皇子,里面闯不得。”   梁绍言手脚并用把那些奴才打开,径直进了殿就跪在地上,“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行完礼,便抬起头对着玉盛公主一笑,“大皇姐,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来见父皇,不带我呢?是不是父皇又要微服出访了?”   玉盛公主看见梁绍言来了,皱了下眉,并不言语。   “绍言,你好大的胆子,没朕的传召,你竟敢私自闯进来。”梁帝沉着脸说。   梁绍言自顾自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凑到了梁帝的身边,“父皇,儿臣想你了嘛,儿臣方才去见母后,母后还说父皇近日忙国事,消瘦许多,让儿臣多多来看看父皇,为父皇分忧。况且大皇姐能来,儿臣不能来?哪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啊。”他说着还伸手挽住了梁帝的手臂晃了晃,“父皇,你上次说儿臣若是背下那篇文章,就带儿臣出宫玩的。”   梁帝蹙了下眉,他伸手把梁绍言的手扯下来,“朕今日有其他事忙,你别在这里捣乱。”   梁绍言欸了一声,“父皇有什么事是只能跟大皇姐说,不能跟儿臣说的?”他说到这,往玉盛公主那边看了一眼,“该不会是父皇在商议大皇姐的婚事吧?”   “你母后把这事都告诉你了?”梁帝明显有了几分不悦。   梁绍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父皇,是儿臣问母后的。儿臣认为蛮国就是不毛之地,您要将大皇姐嫁过去,不就是让大皇姐去受苦嘛,而且儿臣了解到,那蛮国皇帝年纪一大把,还长得十分丑陋,父皇,难道您就真舍得?”   梁帝神色微动,梁绍言见状又道:“不就是蛮国屡屡侵犯我国边境吗?让儿臣去,儿臣保证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让他们再也生不出歪心思。”   “绍言。”梁帝皱眉看着梁绍言,“你在胡说些什么?”   梁绍言却笑了下,一骨碌跪在了地上,“父皇,儿臣认为让大皇姐去和亲,只能助长蛮国气焰,只有把蛮国打败,才能扬我国威风。儿臣愿意带兵前往边疆打败蛮国那些土蛮子。”   梁绍言今日从液华殿走过,却发现液华殿被侍卫围住了,好奇的他便上前问了情况,摘星看见梁绍言立刻喊了句,“十六皇子,皇上召见了公主和珠珠。”   摘星只说了一句就被侍卫拖走了,梁绍言想了下,便立刻反应过来了。多半是玉盛公主格外优待珠珠的事传到梁帝耳朵里面去,所以,梁帝才会召见珠珠,那么若是玉盛公主承认自己喜欢珠珠,那珠珠就必死无疑。   梁绍言并不想让珠珠死。   慌乱之下,梁绍言去找了梁光羽。   梁光羽听闻此事,仿佛并不惊讶,“绍言,此事除非大皇姐愿意嫁,或者蛮国国君不娶大皇姐了,否则珠珠是必死无疑。”   “可小狐狸她又不喜欢大皇姐。”   “难道你还不懂父皇吗?大皇姐现在喜欢女人,父皇恼怒之下一定会杀了引诱大皇姐的人。”梁光羽拿扇子敲了下梁绍言的头,“这事你管不了,就这样算了吧。”   “怎么才能让大皇姐不用嫁过去?”梁绍言抿着唇,露出少有的严肃模样。   梁光羽正色地看了梁绍言一眼,“一个办法,打败蛮国。”   但若是能打赢,梁国早打赢了。   但梁绍言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还去找了梁帝,请命带兵打蛮国。   梁帝听到梁绍言的话,只觉得可笑,“你今年才十五,你要去打蛮国?绍言,带兵打战可不是你平日在宫里玩的过家家。”他正欲要人将梁绍言带下去的时候,外面的通报声响起了。   “皇后娘娘到!”   皇后从殿外快速走进去,她跟梁帝行了个礼就说:“皇上,臣妾听说你要把玉盛嫁去蛮国?”   梁帝面色有些尴尬,“上次朕不是跟你商量过了。”   “但臣妾上次并不知道那蛮国国君居然已经五十来岁了,玉盛今年才二十五,而且那国君还有上百个嫔妃,你让玉盛过去受折磨吗?”皇后伸手打了梁帝几下,神色哀恸,“玉盛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不是还有那么多个公主吗?你就不能随便嫁一个过去,说她是玉盛就行了。”   “年龄对不上。”梁帝扭开了脸。   梁绍言突然说:“找个年纪大的宫女就可以了,只要我们这边的人一口咬死那就是大皇姐,反正那蛮国国君也不知道大皇姐长得是什么样子。”   “胡闹!你以为蛮国国君有那么蠢吗?”梁帝皱着眉,“他们派了使臣过来,早就暗中调查过玉盛了。”   皇后立刻说:“那也不许把玉盛嫁过去,这天底下多少好男儿,玉盛为什么要嫁个老东西?”   梁帝听到这话,气急败坏地说:“你口中的玉盛都爱上女人了,你还想着为她挑驸马?”   皇后一愣,转脸看向玉盛,“玉盛,怎么回事?”皇后毕竟是个聪明人,她立刻转头看向唯独在殿内的外人,也就是珠珠,“这是谁?”   “玉盛爱上的女子。”梁帝冷哼了一声。   皇后看珠珠的眼神立刻凌厉了起来,“还有这事?”   “不!”梁绍言叫了一声,见梁帝和皇后都看着他之后,瑟缩了下,才说,“其实大皇姐喜欢的人不是她。”   “那是谁?”梁帝和皇后同时开口。 第24章   玉盛公主抢在梁绍言说话之前先开了口,她神色晦涩,声音极低,“其实这事跟她没有关系,是我不想嫁所以编出的谎言。”   皇后听了这话,表情才是一松,“玉盛,你可乱吓唬你父皇母后。”她踱步走到玉盛公主旁边,伸手拍了拍玉盛公主的手臂,“玉盛,你放心,母后定不让你嫁去蛮国。”   她说完转过头对梁帝说:“办法总是有的,皇上,你向来最疼玉盛,你真的舍得?”   “朕不舍得,又有什么用?蛮国国君就是要玉盛。”   “那就说玉盛死了。”皇后气得不行,“死了怎么嫁给他?”   梁帝皱眉,“这怎么行呢?”   “那让儿臣去打败蛮国。”梁绍言一脸正色地说,“父皇,蛮国今日要大皇姐下嫁,那明日呢?后日呢?难道我们要一直被那小小蛮国给威胁?”   梁绍言虽然总觉得玉盛公主要早日嫁人才好,但到了现在,他根本不愿意自己的亲姐姐下嫁到那种蛮荒之地。   皇后也叹了口气,“绍言说的没错,若让玉盛嫁过去只会让他们日后更加得寸进尺,但绍言年纪尚小,光羽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让光羽去沙场上锻炼锻炼吧。”   “让光羽去?”梁帝一惊,“他怎么行?”   “他怎么不行?保家卫国本就是他的本分,光羽向来武艺高超,他的那些武艺师傅都是夸他,甚至连大将军也夸光羽是难得的练武奇才,你不一直说要锻炼他,那就让他去。”皇后说到这,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况且,这事是他跟臣妾提的,但怕皇上你生气,便让臣妾先来游说。”   梁帝其实已经心软,被皇后这一番哄,终是沉默下来。   这场荒诞的公主出嫁的戏就以梁光羽带兵出征落寞,梁绍言非常想跟着梁光羽一同前去,但被拒绝了。梁光羽出发的前日,梁绍言去找梁光羽喝酒,他一脸艳羡地说:“九哥,我真羡慕你。”   梁光羽轻笑一声,“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可以上沙场杀敌,而我只能呆在这小小宫墙之内。”   梁光羽瞧已经喝得半醉的梁绍言,自嘲地勾了下唇,他并未请命去打蛮国,但皇后说他想去,那便是他想去了。   而这一切都跟珠珠和李宝璋没有关系了。   李宝璋那日倒算幸运,打他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小太监,不是侍卫来打,皇上叫停的时候,他还留着一口气,但也是半死不活,连意识都没了。御医来了一趟,开了点药,让珠珠每日给他煎药,说若是三日内醒过来,便还有得救,若没醒,便拿了席子卷了吧。   御医都是给主子们看病的,这回来看李宝璋,还是皇上格外开恩了,但御医也只是把了下脉,连看李宝璋的伤势都没看,但这也算幸运,因为没看伤,倒没发现李宝璋是个没阉的。珠珠看着跟血人似的李宝璋,眼泪止都止不住。她这会子是都明白了,玉盛公主假装喜欢她,是为了不嫁给蛮国,什么姐姐妹妹的,都是假的。   玉盛公主大概是觉得对珠珠有愧,当日在梁帝和皇后面前力保珠珠,加上梁绍言在旁边劝说,梁帝和皇后便留了珠珠一条命,但皇后十分厌恶珠珠,直接下旨令珠珠日后只能呆在李宝璋的院子里,不得再靠近液华殿,若是李宝璋死了,那就把珠珠撵出宫。   珠珠三天里就守着李宝璋,御医没开擦的药,她想了下,便拿了柜子里原来李宝璋擦的药。她是边替李宝璋擦药边掉泪,三天里,她的眼泪仿佛是要流光了。她原先觉得李宝璋还是挺可恶,他总是阴晴不定,老是骂她,可是他居然敢在御前说那些话。如果不是她,李宝璋便不会被打,是她蠢,李宝璋跟她说了,让她别离玉盛公主太近,她没听进去。   这阖宫的主子,一个个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实际都是会吃人的野兽。   中途梁绍言来了一趟,他看着眼睛红肿的珠珠,十分无语,“你为了一个阉人哭成这样?有必要吗?你可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死了,他顶什么用,一个奴才。”   珠珠拧着眉心看着梁绍言,并不想说话。梁绍言觉得珠珠十分不分好歹,被气走了。   李宝璋在第三日深夜里醒了,当时珠珠正趴在床边睡觉,李宝璋刚一动,她就醒了。   “哥哥,你醒了?”她惊呼出声。   李宝璋面色苍白,眼睛微微睁开,他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我睡了多久?”他声音十分虚弱,若是珠珠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三天。”珠珠回答道。   李宝璋睁了下眼,又闭上,他居然没死,倒也算神奇。李宝璋静静地躺着,他死了一回,又差点死了一回。在鬼门关走了两回,他现在明白了,在这世上,只有握着权力,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生死。他原先认为自己的死是因为珠珠,但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卑微的身份。   因为他只是个奴才。   如果他不是奴才,不会被几个侍卫绑着丢进了湖里,如果他不是奴才,不会任意被宰杀。哪怕他救过梁帝的命,但梁帝杀他的时候也并不会心软,因为他李宝璋只是一个奴才。   他那日赶回宫,先派一个小太监去皇后宫里通报,自己再去了御前求情,现下想来,多半还是皇后去了梁帝那里,倒也算珠珠幸运,捡回一条命。   “哥哥,你要不要喝水?”珠珠看到李宝璋醒了,开心得不行。她特意压低了声音,怕自己声音太大让对方不舒服。   “珠珠。”李宝璋缓缓睁开眼,“你跟我发誓。”   “嗯?”珠珠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发誓?”   “你发誓你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我。”李宝璋说得艰难,一句话咳了好几次,珠珠看着他脸色白得像雪,想伸手给他顺气,但又怕自己碰到对方身上的伤。   李宝璋没听见珠珠的声音,猛地转头看向了珠珠,“你快点发誓!”   珠珠怕他动气,连忙点头,“我发誓,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你的。”   李宝璋听到这句话,手慢慢地摸到了珠珠的手,他紧紧抓住了珠珠的手,仿佛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珠珠的手被捏得生疼,但她并没有挣开对方。   “我信你这一回。”李宝璋喃喃道,“我会让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的,你不要背叛我。”   说到后面,他的话几乎听不到声音,珠珠再一看,发现他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再醒过来,是又过了两天。   李宝璋这伤足足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皇上知道李宝璋醒了,但没召他前去伺候,平日的衣食住行都是梁绍言宫里的小太监给送过来的。两个月之后,李宝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亏得他年轻,这么严重的伤居然扛过去了。伤好了之后,李宝璋身为太监,还是得去干活。他内侍监总管的职位丢了,现下换了个年纪稍长的太监当值,那太监把李宝璋调去太医院伺候。   在太医院当差是个苦活,像御膳房这种地方,太监都是能捞到一点油水的,唯独这太医院,上面有太医管着,在太医院,太监只负责煎药送药,而药都是给各宫主子用的,出了半分差错,这煎药送药的奴才都要脑袋不保。   李宝璋刚去几日,珠珠就发现他手上多了很多细碎的伤口。   “哥哥,你手怎么了?”珠珠盯着李宝璋的手看。   不知道是不是差点死了一回,李宝璋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郁了,他不怎么笑,平日休息的时候似乎也在想自己的事情,好几回珠珠喊他几次,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手不碍事,不过是分药材的时候刮的。”李宝璋不甚在意地说,他对自己的这身漂亮皮囊毫不在意,反正上一世遭的罪更多。   但珠珠看了觉得十分心疼,李宝璋的手本来生得骨肉匀称,十分漂亮,现下上面小伤口不断,感觉就是美玉被人活生生给破坏了。   李宝璋瞧珠珠心疼的样子,莫名笑了一声,他凑近了珠珠的脸,“珠珠。”   珠珠抬起头看着李宝璋,“嗯?”   那双绿宝石眼清澈干净,仿佛是春日下的流水。珠珠比刚进宫的时候长大了些,也胖了些,原来像个漂亮的小猴子,一双眼出奇得大。现在圆润了些,从一朵花骨朵变成了花苞。李宝璋深知现在不是珠珠最美的时候,等她再长个两岁,十七八岁的时候,她这张脸会美得让人挪不动步子。   要不然,珠珠上一世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勾引到皇子了。   他缓声问道,“你心疼我?”   珠珠诚实地点了点头。   李宝璋唇角的笑意加深,他伸手摸了摸珠珠的脸,珠珠并没有躲,“等着。”   ???   珠珠不太明白李宝璋要她等什么。   天气渐渐地转寒了,珠珠的衣服都还是夏天的,夏衣单薄,放在秋日来穿还是太冷了。李宝璋丢了内侍监总管的位置,但他之前存了一笔钱,他拿钱贿赂了绣坊的嬷嬷,从那里拿了四套秋装和二套冬装。   珠珠绣的那个香囊还是送了出去,她送给李宝璋的时候,他神色微愣,便接了过来,后面他身上便一直带着那个香囊,里面装了宁神的药材。   在太医院当差倒也有好处,就是能跟着太医学东西,有些太医是不介意教太监一些药理知识的,李宝璋跟人精似的,在太医院当差两个月之后,跟好几位太医关系都不错。   滢美人怀孕了,这宫里三年没有嫔妃怀孕了,梁帝责令太医院务必好好给滢美人养胎。给滢美人送药都是太医亲自去。这一日太医送药的时候,滢美人瞥见了站在太医身后的李宝璋,她眼里露出几分惊讶,但并未言语。   这位太医姓白,白太医今年三十来岁,但已经是妇科圣手了,加上面色白净,性格温和,颇受宫中后妃的青睐,都喜欢点他来请平安脉。白太医本有一个用的顺手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刚进宫就分到太医院,跟着他学东西,只是近日得了痢疾,拉肚子拉得床都起不来,白太医便带着李宝璋了。   白太医把手收了回来,“娘娘身体安康,没有什么问题。”他将搭在滢美人手腕上的手帕取下来,继而喊了李宝璋一眼,李宝璋立刻从随身带的药箱里端出一碗药放在桌子上。   “娘娘快把安胎药喝了吧。”白太医说。   滢美人看了一眼,便露出厌恶的眼神,“又喝药,我都成药罐子了。就不能不喝?不是没问题吧。”   白太医恭敬答话,“回娘娘,娘娘肚中的龙胎月份尚小,喝了安胎药则能让龙胎更好地长大,同时娘娘有孕吐的反应,吃了药也能减轻。”   “罢了,我待会再喝,你们退下吧。”   白太医想了下,把李宝璋留了下来,他要李宝璋盯着滢美人喝完药再拿着空碗回去复命。   白太医一走,滢美人就轻笑着说:“李公公,许久不见,你现下在太医院当差?”   李宝璋低着头低声回道:“劳烦滢美人记挂,奴才现下是在太医院当差。”   滢美人涂得猩红的指甲在金丝楠木桌子敲了敲,“倒不是记挂,只是新当差的刘庆是个笨脑袋,皇上骂他好几回,还说他没你用得顺手。”她半撩起眼皮看了李宝璋一眼,“原想你多半是死了,却没死。”   李宝璋笑了下,没说话。   滢美人叹了口气,“你也是蠢的,为了个女人去惹皇上不高兴,还好皇上心善,要不然你就被活活打死了。”她眼波一转,“要不你到我这里来当差?我现下宫里的太监都是笨脑袋,一句话就掰开说他们才听得懂。”   李宝璋跪了下去,“奴才不敢奢望到娘娘身边当差,奴才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他顿了下,“皇上恐怕并不想见到奴才,奴才若是在娘娘这里,恐怕会坏了皇上的心情,进而影响到娘娘。”   他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滢美人。   当初李宝璋闹得那般难看,惹了梁帝厌恶,那新来的刘庆如此愚笨,他都不愿意把李宝璋调回来,心里多半还是生气的。一个原本忠心耿耿的奴才为了一个女人跟他闹,梁帝能不生气嘛。   若她把李宝璋调到身边用,难保梁帝见了李宝璋不生气。   滢美人这样一想,便断了用李宝璋的想法。   李宝璋再跟着白太医来请脉,她也权当看不见对方,她现在肚子怀着龙胎,若是是个皇子,便能青云直上,位份能晋好几级。   珠珠这几个月都呆在李宝璋那院子里,李宝璋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好些书回来,他每日晚上都在挑灯夜读,珠珠便白日拿来看,发现那书里的内容晦涩难懂,非她能所读懂。珠珠闲着无聊,便慢慢地装饰这个小院子,她让李宝璋带点花种子回来。李宝璋不仅带了花种子回来,还带了些瓜果的种子,珠珠一并种在了院子里的空地,每日去浇水,等着她种的种子生根发芽。   珠珠在院子里的时候,看见过从梁绍言逃跑那里的白狐狸好几次,没想到几个月了,它还没有被宫里的人抓住。它现下一身白毛脏了许多,也瘦了一圈,肚皮耷拉,仿佛许久没吃东西。珠珠看它比之前狼狈许多,便把自己吃不完的食物丢给那只狐狸。白狐狸连忙叼住,便逃之夭夭。那白狐狸不知道是不是有灵性,后面每隔五日都会来珠珠这里要吃的,珠珠给什么它都吃,完全不挑,只是十分不亲人,叼住吃的就跑。   它不亲人的行为让珠珠甚是开心,因为她还是很怕那只白狐狸的。   倒没想到,一日,那狐狸深夜里跑到李宝璋的院子,一边叫一边用爪子挠门,把睡着的李宝璋和珠珠都吵醒了。李宝璋听了一下,便下床去拿了棍子,珠珠连忙拦住了,“哥哥,那狐狸只是来要点吃的,别打它了。”   李宝璋眼神古怪地看了珠珠一眼,“你是不是平日里喂过它?”   珠珠眨眨眼,不吭声。   李宝璋瞪了珠珠一眼,“你在屋子里呆着,不许出去。”   李宝璋一打开门,那狐狸“嗖”的一下跑到了院子里的空地,眼神警惕地盯着李宝璋看。李宝璋拿着棍子正要走出去,珠珠突然说:“它脚好像受伤了。”   那只狐狸离他们挺远的,走动之间,后脚显得非常不自然。李宝璋仔细看了下,好像看到它后脚那里有血迹。他想了下,拿了吃的远远地丢给了那只狐狸,狐狸叼了吃的,连忙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李宝璋看着那狐狸跑走了,却没有立刻回房,而是看着狐狸跑走的方向。珠珠扒着门,看了李宝璋一眼,小声地说:“不回来睡吗?”   “你喂过它好几回了吧?”李宝璋冷不丁地说。   珠珠唔了一声,只能承认,“我看它挺可怜的。”   “以后不要喂了。”李宝璋把棍子丢了,重新回了房,把门关上。   “为什么?”珠珠不解地看着李宝璋。   “因为麻烦。”   李宝璋说完这句话便不肯再说,回到床上之后,珠珠想着那狐狸的伤,就有些睡不着,想到李宝璋还不许自己再喂它,便偷偷嘀咕李宝璋是个铁石心肠,倒没想到被耳尖的李宝璋听到了。他突然睁开眼,还微微直起身盯着珠珠,“我铁石心肠?”   珠珠啊了一声,往被子里一缩,小声地说:“没有。”   李宝璋把手伸到被子里去,他的手夏天都凉,更别提是在这深秋了,珠珠被他手一碰,冷得一抖,“你手太冷了。”   “还有更冷的。”李宝璋低下头咬牙切齿地说。   他对她这么好,她居然说他铁石心肠,他养一个她已经够累了,凭什么还要再养一只养不熟的狐狸。   珠珠尖叫了半声,后半声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她身体在床上扭来扭去,像一条穿了衣服的白蛇。好半天,她就堪堪挤出一句话,“我再也不说了。”   李宝璋把手收了回来,又捏了一把珠珠的脸,此时他的手已经热了,“再说我坏话,饶不了你。”   他收回手便重新躺下了,没过多久,就感觉有个身体慢慢靠近了自己。他没动,由着对方慢慢挤到自己怀里睡,等对方找好姿势了,他才往外一挪,冷冰冰地说:“今夜不许抱着我睡。”   说他铁石心肠,他就铁石心肠给她看看!   滢美人肚子的龙胎满三个月的时候,京城出事了。   起初是一些卖家禽的小贩染上病,而后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这宫外染病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引起了梁帝的注意。他责令太医院的人去查明病因,但太医院花了一个月也没查明,而宫外死的人越来越多,据说乱葬岗都放不下了。宫外死了那么多人,导致宫里的主子们也人人恐慌,皇后把每日的晨起请安都给省了。   但没想到宫里最先得病的是梁帝。   梁帝昨夜还跟一个妃嫔缠绵了一番,翌日就发现身体有些不适,他觉得额头很烫,还时有咳嗽。伺候他的刘庆立刻请了太医院的院首陈太医过来。陈太医跪在地上给梁帝把脉,越把,头上的汗滴得越多。明明是深秋,他却汗如雨下。梁帝坐在床边,拿着黄色丝帕捂着嘴,他看着陈太医的反应,咳了几声,眼神渐渐有了变化,“陈太医,朕是什么病?”   陈太医把手收回来,跪在地上的身体晃晃悠悠,“微臣没用,没把出来。”   梁帝干笑了一声,“怎么?你堂堂太医院院首,还有你没把出来的病?你老实跟朕说,朕是什么病?”   陈太医一张脸愁得能滴下水来,他身体都要贴在地上了,“微臣……微臣……”   “陈昌宏!”梁帝声音骤冷,“你若不实话实话,你就早点下去服侍太后。”   太后十年前就走了。   陈太医身体抖得像筛子,声音颤抖,“皇上的病症有几分相似宫外的……瘟疫。”他说完连忙磕起头,“微臣该死,微臣医术不精,也许判断有误。皇上可以召来太医院其他同僚……”   他话尚未说完,梁帝已经打断,“够了!”   梁帝双眼转为赤红色,他将黄色丝帕紧紧握在手里,眼睛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刘庆,“你去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部请过来。”   然不成,所有的太医把了梁帝的脉之后,全部跪在了地上,惶恐地不敢言语。梁帝胸口起伏极大,他怒视着跪着一地的太医,“你们是确定朕染上了瘟疫了?”   太医们不敢说话,只是恨不得把身体完全贴在地砖上。   梁帝思绪一转,想到昨夜宠幸的嫔妃,立刻叫刘庆将那嫔妃带来,但那嫔妃并没有发热的情况。梁帝心里依旧放心不下,便找了个宫殿将那嫔妃关了起来,而到了日落时分,那嫔妃也出现了发热、咳嗽的情况。梁帝知晓之后,心里一凉,而他虽有心发火,但浑身肌肉酸痛,不过短短几日,他连床都无法下了。   早朝彻底停掉了,阖宫都知道皇上染上了瘟疫。   皇后知道此事之后,命令后宫宫妃按照位份大小去梁帝身边侍疾,太医院的太医日日夜夜守在梁帝的龙床旁边,煎药的火炉子就没有熄过。   虽然说要去御前侍疾,但嫔妃们都不太乐意,尤其是滢美人,她现在怀孕了,根本不愿意往梁帝身边凑,便去求皇后。皇后倒丝毫不心软,“皇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皇上若是不好,你肚子的这东西还能生下来?”她讥讽地说。滢美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去御前伺候着,但她不敢离梁帝太近,只指挥奴才去伺候梁帝。   不过短短数日,梁帝瘦了一大圈,到后面药都吃不进,都靠太医强行灌进去,期间侍疾的几位太医也病倒了。现下宫外宫内染病的人越来越多,人人皆是恐慌。   太子日日跪在梁帝殿外哭泣,梁帝气得牙疼,想站起来踹太子,但有心无力。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他的好太子不过露过一面,而后就只敢跪在殿外装孝子。   珠珠从李宝璋这得知皇上染上瘟疫的消息之后,就十分紧张,“哥哥,你在太医院当差,会不会有危险啊?”   太医院的太医天天在御前伺候,染病的太医似乎都死了好几个了。   “没事,我命硬着呢。”李宝璋其实早知道梁帝会染上瘟疫,因为梁帝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染上的,这场瘟疫传播极广,死的人极多,李宝璋都记得这宫里的奴才都死了一大波,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太监,整日提心吊胆,怕自己也得上,夜里回去之前,总是先去冲个澡,把全身的衣服换了,他怕把病带给珠珠。   上一世治瘟疫的药方子是一个民间大夫想出来的,后来皇后将那民间大夫召进了宫中给梁帝治病。李宝璋上一世熬过那药,那时候宫里不少嫔妃都得了瘟疫,李宝璋一日到晚都守着炉子熬药。   故而他把治瘟疫的药方子记得清清楚楚。   每一味药放多少量,他也清楚。   李宝璋正思索事情,就听到珠珠在旁小声说:“受伤那么多次,都没死,是挺硬的。”他迅速扭过头,伸出双手掐住了珠珠的两腮,声音冷冰冰的,“上次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可怜的珠珠被掐成了青蛙,她一口白牙全露在外面,含糊地说:“我错了,你很硬,很硬。”   她伸出手想把李宝璋的手弄下来,哪知道李宝璋先松了手,他面色酡红,像是半夜绽放的红莲,“你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羞耻!”   珠珠懵了下,可还未等她说话,一床被子从她头上罩住,“睡觉!”   李宝璋的声音在被子外响起。   梁帝的病越来越重,一日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皇后来了几趟,每趟都是哭,哭得梁帝心烦意乱。他勉强睁开眼,瞪着皇后,“你是……觉得朕……要……死了,现下……来朕面前哭……哭丧吗?”   他病重,一句话都说得磕磕绊绊,十分费力。   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皇上,臣妾并无此意。只是……”她眼睛红红,“看见皇上如此,恨不得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臣妾,以身替病。”   梁帝闭了闭眼,喘了口气,“光羽回来没?”   皇后暗暗皱了眉,她把消息都给封锁了,保证传不到梁光羽那里去,她看着梁帝慢慢病重,心里早做好了打算。太子现在最大的劲敌就是九皇子梁光羽,她故意派梁光羽前去对抗蛮国,一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玉盛,二是她希望梁光羽少在梁帝面前出现,免得撼动太子的地位。   “光羽他还没有回来,恐怕在路上了吧。”皇后轻语道。   梁帝放在身侧的手狠狠拍了拍床,“朕都要死了,他都不回来看朕吗?”   皇后连忙安慰道:“皇上别动气,不要气坏了身子。”   ……   白太医快一个月没回府了,他日夜都守在宫里,他尚且年轻,身体还扛得住,那几位年事已高的太医一边给自己灌药一边研究治疗这瘟疫的法子。   他叹了口气,若是这瘟疫治不好,怕是梁国都要亡了。   如今死亡人数太多,而且还是在国都爆发,不少富商贵族纷纷带着子孙出逃国都,可出了国都的人也有染上瘟疫的人,现下国都附近的城镇染上瘟疫的人也越来越多。皇后和太子想镇压消息,但现在怎么能镇压得住?   白太医摇了摇头,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尽早找出治疗瘟疫的法子,“李公公,你再给我煎服药。”白太医拿了一张药方子递给在一旁的李宝璋,药方子递出去却没人接,白太医不由看了过去,却看到李宝璋认认真真在读一本医书。   “李公公?”白太医稍微提高了点声音,总算把沉浸书中的人唤醒了。他失笑地摇摇头,“你也在看医书?可看到有用的?”   ……   梁帝意识越来越昏昏沉沉,皇后守了几日,便私底下做了准备,绣坊连各宫要穿的丧服都赶了出来。但始料未及的是,梁帝竟然开始好转了。   “好转了?”滢美人现在肚子已经快五个月了,她靠坐在榻上,一脸不可思议,她十天前去看过梁帝一次,那病得连眼都睁不开了,居然现在好转了。   一个宫女说:“的确是好转了,据说是跟着白太医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日夜钻研医术,想出来的方子,那方子一开始在染病的宫人身上试了,虽然没有好转,但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白太医便根据那方子调整,才得出真正能治好瘟疫的药方。”   滢美人听到这个,心里喜不自胜,梁帝活着对她天大的好事,若是梁帝死了,指不定皇后要拉着她给梁帝陪葬。滢美人立刻打扮了自己去见梁帝,倒没想在梁帝身边看到一个不该看的人。   她按捺住眼里的惊讶,扭着腰去给皇上行礼,行礼的那瞬间,她顿时明白了。她太笨了,之前都没反应过来,白太医身边的小太监指的就是李宝璋,没想到李宝璋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你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行什么礼,坐吧。”梁帝尚有几分虚弱,但比之前连眼都睁不开,已经好太多了。他说完就转过头对李宝璋吩咐道,“去,给滢美人拿了软枕垫着。”   梁帝病好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赏赐白太医。   白太医一跃成为了太医院的院首,生母被赐为一品诰命夫人,更是赏万金,赐豪宅,可以骑马进皇宫,一切皆按照亲王待遇。   第二件事就是赏赐李宝璋。   李宝璋不仅重新当上内侍监总管,梁帝还给他赏了一座宫殿。这前所未有的赏赐,令阖宫咂舌,于是立刻有了大臣上折子劝阻梁帝,但梁帝经此一病,认为自己完全看清身边忠心的人是谁,他对漫天反对此时的折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珠珠摇身一变,变成了珠夫人。   连她都有伺候的宫女,只是这“珠夫人”三字,她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第25章   珠珠搬了新宫殿,还记挂着她在之前那小院子种下的种子,走前特意还全部挖了出来,挪到了新宫殿的一块空地里,每日继续浇水。   这个新宫殿的名字叫蒲河殿,占地面积不大,但让珠珠和李宝璋住是绰绰有余了。蒲河殿还分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两个宫女一个叫香柳,一个水莲,她们两个比珠珠还要大个两岁,而两个太监则一个叫韦安,一个叫许远,这两个太监倒是跟珠珠同岁。   自从摇身一变成了珠夫人,珠珠衣食住行都变好了。   她听韦安说,现在李宝璋是宫里最当红的人了,谁都要敬李宝璋一分。   珠珠觉得这世间命数还真是奇怪,半年前,李宝璋还被那梁帝打得奄奄一息,差点去见阎王爷,现在却青云直上,连她,大半年前还跪在集市上等人买,现在居然还当了个什么珠夫人,她还见过了皇上。   李宝璋现在比之前回来得更晚了,珠珠常常是睡到一半被回来的李宝璋给惊醒了。   她一揉眼,从手指间看清来的人,“哥哥,你回来了啊?”   李宝璋把披风取下来,放到一旁,他看着被他吵醒的珠珠,想了下,“现在这里空房多,以后我们要不分开睡,免得吵醒你。”   珠珠想了下,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李宝璋的身体也越来越冷,晚上抱着他睡就跟抱着冰块睡差不多,“好啊。”珠珠连犹豫都没有。   李宝璋见状,却是皱了眉,他顿时脸拉了下来,“你倒答应得爽快。”   珠珠眨了下眼,他怎么又生气了?她想了下,勉强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直起身,对着李宝璋脸颊上就亲了一口。果如其人,珠珠看着李宝璋顿时红了脸,他半羞半恼地瞪着珠珠,抬起手擦了下脸颊,“真是不知羞耻!”   珠珠这大半年听这句话,听得都要耳朵生茧,早就免疫了。   李宝璋前去沐浴之前还瞪了珠珠一眼,珠珠麻溜地缩进被子里,等李宝璋再回来,她正半睡半醒地睡着。原先夏日里是珠珠强行抱着李宝璋睡,现在变成李宝璋把小火炉珠珠搂进怀里睡。珠珠哆嗦了下,闭着眼睛极力在李宝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翌日,等珠珠睡醒,李宝璋早就不见了。   白日里,珠珠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看她种的种子,只是她每日浇水,都未曾看见有绿芽冒头。香柳蹲在旁边,小声地说:“珠夫人,那种子是不是被水泡死了?”   珠珠呆了一下,“我浇水太多了吗?”   香柳想了下,“奴才去御花园花匠那里要点种子,把种子种在旁边,平日浇水的量少一些,看能不能发芽。”   香柳离开之后,珠珠便一个人蹲在空地那里看,她蹲了一回,觉得有些口渴,便往回走准备去房里喝点水。哪知道经过假山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拖了进去。   珠珠当即吓得尖叫,只是声音还没出来,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不许叫。”   这假山里黑漆漆的,可见度十分低,但珠珠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了来人是谁。   居然是梁绍言。   她很久没见梁绍言了,本以为他对自己失了兴趣,哪知道今日突然出现。   梁绍言把珠珠压在假山里面,一只手捂住了珠珠的唇,另外一只手抓着珠珠两只手。他看着珠珠,重重地哼了一声,“小狐狸,你现在是不是过得很舒服啊?”   因为梁绍言之前派人偷偷给珠珠送吃食,被皇后知道了。皇后本就觉得那次大殿之上梁绍言替珠珠求情就十分不对劲,而后发现梁绍言还让人送吃的,立刻把梁绍言叫去训了一顿,还把他周围伺候的奴才全部换掉了。现在那些奴才什么事都会跟皇后汇报,弄得他十分没有自由。   他被管束许久,今日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甩掉众人才来到这蒲河殿。   珠珠不明所以地看着梁绍言,她用力地想挣开对方,可梁绍言虽然与她同岁,但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而且他现在跟着大将军学习武艺,力气更是比之前大了不少。   其实,现在的珠珠还是有点像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说她真美到让人一见倾心,走不动路,那是不对的,但梁绍言是什么人?   他自幼到大,从未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但是珠珠,他三番五次地努力,可对方就是成不了他的人。   本来他用权势欺压李宝璋,但玉盛公主看重珠珠了,等玉盛公主不看重了,皇后又不许他接近珠珠,现在那该死的李宝璋又成了梁帝身边最宠的人,连大臣弹劾李宝璋的折子,梁帝都视而不见。不过就是侥幸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子,用得着这样赏赐李宝璋吗?   越是得不到,便越是在意。   梁绍言不悦地看着珠珠,小声地说:“我松开你,你不许叫。”他顿了下,“否则我就用我的嘴堵住你的嘴了。”   珠珠闻言立刻点点头,梁绍言这才松开手,可他一松,珠珠就叫了。   “香柳,水莲!救……”后面的字还没出,就感觉到梁绍言向她倾过来,珠珠直接往下一缩,梁绍言亲到了墙壁上,那墙壁粗糙,刮得梁绍言一皱眉。他气急败坏也往下一顿,两只手往墙上一杵,像两根竹竿一般,把珠珠锁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你胆子真大,但你叫啊,你叫也没用,不过是几个奴才。”梁绍言是皇子,就算香柳和水莲来了,也无济于事。珠珠意识到之后,懊恼地咬了下唇,她小声地说:“十六皇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我……”梁绍言说了一个字,又闭上了嘴。他想做什么,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想了想,只是凶巴巴地说:“你管我想做什么,我是主子,你是主子?”   他凶完之后又安静了一瞬,过了一会,他声音略带委屈地说:“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老不记着我的好?”他盯着珠珠瞧,但光线昏暗,他只能瞧个大概轮廓出来,并看不清珠珠的表情。   他并未想到,如果不是他强行拖着珠珠去他宫里,也不会生出后面的事来。梁绍言叹了口气,他转而说:“九哥很久没消息,也没写信给我,我都不知道他过得如何。母后还不让我去父皇面前问九哥的事,哎,烦死了。”   珠珠的声音好久才响起,“他不写信给你,你可以写信给他啊。”   “谈何容易?我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是哪,怎么写信?”梁绍言说,“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你,一个无知妇孺。”   珠珠轻哼了一声,“你才无知妇孺呢。”   梁绍言震惊地看了珠珠一眼,“你说什么?”她居然敢顶嘴!梁绍言当即就上手捏了珠珠的脸一把,“你再顶嘴,当心我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然后我再拿根线把你的牙齿全部串起来,挂在你脖子上。”   珠珠从没听过这么骇人的人,立刻吓得不敢动,也不敢吭声了。   梁绍言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而这时,假山外面却传来了香柳的声音。   “珠夫人?珠夫人?你在哪?”   梁绍言听到这三个字,没忍住笑出了声音。香柳的声音立刻停了,梁绍言才捂住了唇,他笑得快不能自己,浑身抖来抖去。他还故意凑到珠珠耳边说:“哪个珠?”他温热的气息扑在了珠珠的耳朵上,让珠珠有些不自在地扭开了脸。梁绍言本是怕外面的香柳听见,才故意凑到珠珠耳边说话,哪知道他说完之后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顿时也有了几分尴尬。他盯着对方的侧脸看了一会,默默地退回去,还一并收了手。   珠珠见他松开,连忙站起来往假山外走。   香柳看见珠珠从假山里钻出来,吓了一跳。   “珠夫人,你怎么从假山里出来了?”   珠珠眼珠子微微一转,决定撒谎,她并不是很想跟梁绍言扯上关系。   “我刚刚掉了个东西,所以我进去找找。”   “奴才刚刚好像听到了……”香柳话说到一半,顿时停了下来,她对珠珠笑了笑,“那夫人找到了吗?”   珠珠点点头,“找到了。”   香柳继而把手里的一袋花种子给珠珠看,“珠夫人,花种子我已经带回来了。”   “啊,好。”珠珠连忙跟着香柳走了,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眼假山。   这日夜里,李宝璋倒是比平日都回得早,他回来的时候,珠珠还趴在床上,翘着腿在看画册。这画册是水莲给她弄来的,都是讲些民间鬼故事,珠珠读得是津津有味,连李宝璋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发现,直到一只修长的手在她面前一晃,眼前的书突然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李宝璋垂眸看了下拿过来的书,才看一眼就皱了眉。   珠珠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这书可好看了,我刚刚看了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负心,不要自己的正妻,拿了正妻的嫁妆去娶了个新娘子回来,结果那正妻落水而死,化为水鬼,把那个男人杀了。”   李宝璋把书一合,在珠珠脑袋上一拍,“这故事都是假的。”   “不,我觉得挺真的。”珠珠捂了下脑袋,继续道,“这里面还讲了一个呢,说的是一个小姐被自己的丫鬟谋害了,结果死而复生了!”   李宝璋一愣,把书重新打开,“里面还有这种故事?在哪?”   “骗你的。”珠珠说完就往被子一躲,李宝璋呆立原地,笑不出来。好久之后,他把珠珠从被子里拖出来,“刚刚你说的那故事是你编的?” 第26章   李宝璋一只手伸出被子里,一只手掀开被子,动作娴熟地把珠珠从被子里挖了出来。珠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面对面看着李宝璋了。   “刚刚你说的那故事是你编的?”   珠珠眨了下眼,“不是,是阿达跟我说的。”   李宝璋神色微动,“那他跟你说了后面是什么了吗?”   “后面?”   “你说的故事的后面是什么?”   珠珠想了下,“那个小姐死而复生之后就杀了那个丫鬟,然后我也不知道了,阿达只说到这里。”   李宝璋皱了下眉,慢慢松开了珠珠。珠珠得了自由,又把那本民间鬼故事画册拿了回来,她把画册放到了枕头下。李宝璋看到她这样做,暗暗翻了个白眼,“你放在枕头下面,不怕做噩梦?”   珠珠扭头看了下李宝璋,认真地答话,“我不怕。”   李宝璋只能由着她放了,只是夜里做噩梦的人不是珠珠,而是李宝璋。   他梦到自己还是一个小太监,出去找珠珠,然后被几个人摁住了。他身上被绑了石头,丢尽了湖水里,湖水真冷,冷到他瑟瑟发抖,而后他还听到了哭声。女人的哭声,在他的耳边一直萦绕。   李宝璋突然睁开了眼,他盯着床帐,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梦,但他很快发现,哭声并没有停止。他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人。珠珠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正小声地抽泣。李宝璋反应过来,原来他在梦里感觉到冷,是因为珠珠把被子全部拿走了。   李宝璋看着珠珠,“怎么了?为什么哭?”也许是刚醒过来,李宝璋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温柔。   珠珠含着泪眼看了李宝璋一眼,却没说话。李宝璋只好坐了起来,他现在是彻底醒了。他伸手摸了下珠珠的脸,发现眼泪还是真的多。   “你哭什么?做噩梦了?”他捏了下珠珠的下巴,“别哭了,梦……梦都是假的。”   珠珠摇了摇头,她抽噎了一下,委委屈屈地说:“我好像要死了。”   “嗯?”李宝璋愣了下,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他脸色红了红,伸手把珠珠披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些,果然看到一点红色。   珠珠看到李宝璋发现了,哭得更难过了。   李宝璋抿了下唇,珠珠最近吃好住好,这癸水比上一世要提前一些来倒也是情有可原,他伸手摸了下珠珠的脑袋,“珠珠,别哭了,这个不会死人的。”他想了下,“只是代表你要长大了。”   珠珠泪眼朦胧,听见李宝璋这夜说,眼泪收了一些,“我屁股流血了,不会死吗?”   “不会。”李宝璋肯定地说,”这个叫癸水,女孩子都会来的。”   “真的?”   “真的。”   珠珠沉默了下,十分伤心地说:“可是它一直在流,我会不会失血而亡?”   李宝璋顿感头疼,但已经比上一世好多了。上一世珠珠来癸水的时候,他跟珠珠一样,都觉得珠珠得了绝症,马上要死了。李宝璋还去太医院问了相熟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也不懂,便拿着这个去问太医,这才得知珠珠并没得了绝症,而只是来了葵水。   “不会死的,大概流个七日左右便会停掉。”   “七日?”珠珠嗷了一声又哭了。   大深夜的,她哭得像个索命的女鬼,李宝璋只好强行用手捂住了珠珠的唇,“别哭,别哭,大晚上你要把所有人都弄醒?”   珠珠扁了下嘴,眼睫上尤带着泪珠,一张雪白的脸哭得惨兮兮。   “行了,不哭了,说了不会死就是不会死,你不信我?”李宝璋把手松开,反问珠珠。   珠珠咬了下唇,李宝璋说女孩子都会来癸水,可是她之前跟那些年纪稍长的媚奴住在一起,也没听闻有这么可怖的事情,居然屁股要流七天的血。珠珠并不知道来癸水是十分隐私,同时也被认为不洁的事情,没人愿意把这事讲给一个比自己年岁小的听。   她没从年长女性那里听来癸水的事情,便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是……”珠珠犹豫地说,“我还觉得肚子疼,真的不会死吗?”   李宝璋斩钉截铁地说:“真的不会。”   珠珠来癸水,不仅她要沐浴换衣服,床褥也全部要换掉,最重要的是珠珠需要月事带,李宝璋他自己并没有。他看了下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缩在床上的珠珠,闭了闭眼,穿上外衣出门去了。半盏茶的时间,李宝璋拿着一个包袱回来,他去找了蒲河殿里的两个宫女,从她们那里拿了月事带,还叫韦安他们两个去烧水。   李宝璋简直不想回想,他是怎么开口要月事带的。   珠珠见到李宝璋回来了,立刻坐直了身体。李宝璋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拿了件衣服给珠珠披上,再把她抱了起来,“我带你去沐浴。”   李宝璋伺候着珠珠沐浴完,最困难的一步就是他要教珠珠如何用月事带。他拿着那月事带,耳垂红得像石榴花,眼神闪烁,说的话也是吞吞吐吐,“珠……珠,你把这个……这样子垫在那里。”   上一世他教珠珠用,已经觉得是在火上煎熬了,没想到再来一世,他还要再来一回。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教人怎么用月事带而已。   这样一折腾下来,半个时辰后,珠珠才重新躺进了被子里。李宝璋把珠珠抱回去之后,先把脏了的被褥直接丢了,再打了盆水蹲在浴房把珠珠脏了的衣服全部洗掉了。他正洗着,听见门口传来点声音,不仅抬头,“谁在外面?”   “是奴才。”香柳的声音。   她推开一点门,露出半张脸。李宝璋从她和水莲那里拿了月事带,她便猜到定是珠珠来了癸水,本想过来问问有什么能帮忙的,却看见李宝璋蹲在地上洗珠珠的衣服,不由一愣。   “李公公,您怎么亲自洗啊?这多脏啊!”香柳脸色古怪,这葵水都是男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李宝璋亲自过来找她们问月事带已经够让她惊讶的了,怎么还给珠珠洗脏了的衣服啊?   李宝璋见是香柳,便把眼神收了回来。他给珠珠洗惯了衣服,并不觉得有什么,上一世珠珠脏了的衣服都是他洗的,因为他问过太医,知道女子来癸水不能碰凉水。   香柳看见李宝璋低头继续洗,只是语气冷漠地同她说了一句——“有事?”不由地觉得有几分失落。现在宫里的宫女都知道李宝璋是皇上最器重的,连那些老臣怕是都敌不过李宝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破格给李宝璋赏宫殿,还给李宝璋赏了好些好东西,从来没有一个奴才能这样,连他从宫外买的媚奴现在也能勉强当个主子,有奴才伺候着了。现在宫里的好些宫女都对李宝璋有些想法。   况且李宝璋又生得一张好容貌,眉心的朱砂红就像廊下的红灯笼,一摇一晃地晃进女人的心里,可李宝璋是个无情的,他从来不对她们这些宫女笑,甚至遇见了连话都不会说。   其他太监瞧见了宫女,都是恨不得贴上来多说几次,哪怕挨一下打,脸上也是笑眯眯的。唯独这李宝璋,与旁人不同。   “奴才过来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香柳柔柔一笑,但她这笑是把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李宝璋连头都没抬,只是冷漠地回,“没有,回去吧。”   香柳尴尬地笑了下,只能回“是”,她方转过身,却又听见李宝璋的声音。   “等等。”   香柳连忙转过身,又听得李宝璋下一句。   “珠珠明日起来应该会肚子疼,你记得明早给她煮一碗红糖水,盯着她喝完,她若不肯喝,就说我回来会罚她。”   香柳脸上的笑更是挂不住,她低下头应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开了。   等李宝璋把衣服洗完,珠珠还没有睡。她听见李宝璋回来的声音,便连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宝璋,“哥哥,你回来了!”   “怎么还不睡?仔细长不高。”李宝璋走到床边,欲脱了外衣上床,却听到珠珠冷不丁地说。   “哥哥,我有个事非常困惑,你是不是每个月也会屁股流血啊?”   李宝璋瞬间浑身僵硬,他缓慢地转过头盯着珠珠,脸色十分差,只可惜烛火昏暗,躺在床上的珠珠并未看清,还张着一张嘴,言之凿凿地说:“所以你才懂那么多对不对?”后半句声音小了些,但可惜的是,李宝璋完全听清了,“原来阉了之后还会像女人一样屁股流血啊。”   李宝璋:“……” 第27章   “珠珠。”   珠珠正托着腮脑补李宝璋流着血还要在御前伺候可怜兮兮的样子,听到李宝璋一声极其温柔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就被狠狠地捏住了两边的腮帮子。   李宝璋磨了磨牙,语气十分恶劣,“你脑瓜子能不能聪明点?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珠珠无辜地眨了下眼,她费力地挣开了李宝璋的爪子,边揉脸边说:“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我身为女孩子我都不知道呢。”   “你是女孩子?”李宝璋不客气地笑了,“你应该是头猪吧?”   “啊?”   李宝璋决定不理会珠珠,反正跟她置气,她都不会知道对方生气,还笑嘻嘻地凑上来找骂,罢了。李宝璋躺进被子里,身体一侧,背对着珠珠,不想再同珠珠争论这个问题。   可珠珠不服气了,她现在屁股正流着血,李宝璋还说她是头猪,太过分了。   有她这么好看的猪吗?   她盯着李宝璋的背影,想了想,“我是猪的话,那你岂不是头公猪?”她又想了下,李宝璋被阉了,也算不得公猪,“被阉了的猪叫什么猪?”   李宝璋咬咬牙,决定沉默。珠珠上一世每月来癸水时,是她最无理取闹的时候,他不要跟她争这么蠢的问题。   珠珠见李宝璋不理她,皱了皱眉,干脆爬起来半个身子趴在李宝璋的身上,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宝璋的脸看,先是伸手戳了下对方的脸,李宝璋没回应,她便对着李宝璋的脸吧唧了一口,还在李宝璋那张俊脸上留下了可疑的水渍,“喏,猪亲你了。”   李宝璋“唰”地睁开眼,他耳垂微红,但脸色却十分难看,他把珠珠抓进自己怀里,恶狠狠地说:“你今晚再不睡,我就把你丢出去。”   这一声威胁,果然让珠珠安静了。   李宝璋暗松一口气,心里却忍不住想,珠珠比上一世长歪太多,养成了动不动就亲人的习惯,真不知道他现在养的是头猪还是只狗了。   被人疑惑品种的珠珠倒没想那么多,被威胁之后,她便乖乖地闭上了眼,没过一会就在李宝璋的怀里睡着了,只是苦了李宝璋。   翌日,李宝璋眼下微青地去御前伺候了。梁帝自从得了瘟疫,虽然痊愈,但身体却大不如以前,批改堆积如山的奏折让他力不从心,故而梁帝做出一个决定,他让李宝璋先把奏折分类,把折子分为三类,一类是请安折子,这种折子梁帝便不看了,一类是各地上报的日常折子,例如每月当地的税收等,最后一类则是最危急的,各地的天灾人祸。   梁帝便只看后面两类折子,第一类的,他让李宝璋来批注。   但即使是这样,梁帝还是经常觉得身体不适。   梁帝把手中的奏折放下,轻叹了一口气,“这奏折总是永远看不完。”   李宝璋把刚泡的参茶放到梁帝手边,轻声道:“皇上要不先去休息一下,白太医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白爱卿来了?快请进来。”自从白太医治好了梁帝的瘟疫,把全国的瘟疫之灾解决,给梁帝把请安脉的就变成白太医了。   李宝璋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到殿外,把白太医带了进来。白太医一进来便行了个大礼,梁帝现在在宫里最喜欢的两个人,一个是李宝璋,剩下的就是白太医。   他那些儿子女儿在他病重的时候,连他的龙床都不敢挨得太近,怕被他传染,唯独他们两个忠心耿耿,救治好了自己。   “快快起来吧。”梁帝病了一场,表情都变得温和许多。   白太医一边说着“谢主隆恩”一边起身,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皇上,“皇上今日觉得身体如何?”   白太医一说这个,倒让梁帝叹了口气,“老样子,不大舒服,总觉得力不从心。”白太医闻言,拿着药箱过去,跪在地上给梁帝把脉,又仔细看了下梁帝的脸色,“皇上近日可是夜睡多梦?”   “是。”梁帝道,“那梦断断续续,朕惊醒之后又做梦,反反复复,实在困恼。”   白太医思索片刻,“微臣给皇上开一瓶宁神丹,让李公公将那宁神丹放进温水中化开,皇上夜里入睡之前喝了便是。”   李宝璋突然在旁开口,“皇上午睡在别的嫔妃处,却没有多梦的情况,在文昌殿入睡却有,可与这宫殿有关系?”   梁帝闻言,连忙称是,“对了,朕的确是夜里宿在文昌殿才夜睡多梦。”   “想来可能是皇上在文昌殿重病一场,对此有所顾虑。”白太医正色道。   梁帝皱了下眉,“可又不能换了宫殿。”   历来梁国皇帝都是宿在文昌殿,他若随意更改了宿的宫殿,万一坏了自己身上的龙气怎么办?正在梁帝纠结的时候,一旁的李宝璋轻声说:“皇上不如再新建一座文昌殿,这也不算换了宫殿,都是文昌殿,也未改名字,也没破了老祖宗的规矩。况且皇上乃真龙天子,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不过是住一座新的文昌殿罢了。”   梁帝听到这种话,十分开心地同意,立刻召见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准备商量新建一座文昌殿之事。   李宝璋把白太医送了出去,白太医走了几步便小声地说:“你为何让皇上新建宫殿?”   李宝璋惊讶地看了白太医一眼,“这不是奴才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只是皇上需要旁人来开口罢了。”他顿了下,“皇上夜睡梦多,多半是心病的因故,太医难道不清楚吗?”   白太医皱了下眉,“只是瘟疫之灾刚过,现在大兴土木,恐怕黎民百姓有所怨言。”   “民间大病初愈,尚且大摆酒席宴请宾客,皇上乃一国之君,连新建宫殿的权力都没有吗?况且,白太医比奴才更清楚的是皇上若一直被心病所困,恐怕生出别的事来。”   白太医眼神一凛,声音低了许多,“是我思虑不周了。”   白太医现在心里清楚,自从李宝璋将药方献给他,他又拿着药方去皇上面前邀功,现在他们两个人已经是一条绳子上蚂蚱了。白太医年纪轻轻坐上太医院院首,底下不少年资老的太医颇有微词,但碍于皇上对他的青睐,倒不敢生事,若是皇上不舒服了,恐怕他这个位置坐得也不会舒服了。   本来只是想治愈皇上身上的疾病,但现在民间都把他当成在世华佗供奉着,据说许多地方都修建了他的祠堂,专门放着他的长生牌。这溢美之词把白太医捧得飘飘然,他之前只不过是太医院里一个小小太医,现在竟然能与前辈华佗相提并论,他心里岂不欢喜?   白太医现在是骑虎难下,但他自己也不想下。   总之李宝璋是对梁帝好,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梁帝要修建新文昌殿,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都十分为难,户部拿不出那么多钱,工部拿不出那么多人。梁帝见两位尚书犹豫不决之相,十分生气,“朕想修个宫殿,你们都不同意?朕这个天子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要不让你们来当?”   这一句话犹如一座巨山,立刻把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压跪在了地上。   “臣等惶恐,只是瘟疫……”   “只是什么?”梁帝打断了他们的话,“这个新文昌殿必须修,朕意已决,你们快速想出方案便是。”   李宝璋站在梁帝身后,微微翘了下唇。一座修葺得再华丽的宫殿,一旦被白蚁咬出个破洞,那这宫殿也会岌岌可危。李宝璋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现在唯独的善意都给了珠珠。原先他在梁帝身边伺候,倒也是忠心耿耿的,但自从那日在殿外被打,他幡然醒悟,任何看起来隆重的赏赐敌不过亲自握在手里的权势。   他要慢慢地、一点点摧毁掉这个昏庸无道的梁国。   他本就是为复仇而生。   ……   珠珠来癸水之后,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她觉得自己无论是歪着坐,还是躺在床上,身下都会有异样感。李宝璋告诉她这血要流七日,她流到第二日就觉得自己受不了了,晚上特意等着李宝璋回来,哭唧唧地向李宝璋诉苦,“哥哥,你能不能让这个血不流了啊?我觉得这种感觉好难受啊。”   一直在流,身下黏糊糊的。   而且她还肚子疼,吃她最喜欢吃的糯米糕都没心情了。午时吃饭时,香柳和水莲还全端些清汤寡水上来,说她现在来癸水,不可以吃辛辣的。   太痛苦了!   长大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吗?   李宝璋弓起手指,没好气地给珠珠额头上弹了一下,“我没这本事,你慢慢流吧。”   珠珠沮丧着脸,十分失落地摇摇小脑袋,“好吧,看来这个问题我要去问问别人。”   李宝璋顿感不详,“你要去问谁?”   “十六皇子吧,他是皇子,应该懂得很多吧。”珠珠想了下。   李宝璋闻言到处看了看,珠珠见状,疑惑道:“哥哥,你在找什么?”   李宝璋一张俊脸冷若冰霜,“找刀。”   谁家姑娘不害臊拿着癸水的问题到处问?   他今天杀了这头猪算了。 第28章   “为什么要找刀啊?”珠珠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李宝璋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珠珠不失礼貌地干笑了一声,连忙钻被子里去了,就当她方才什么都没说吧,血要流就流吧,也比惨死刀下要来得好。   李宝璋冷哼了一声。   翌日。   玉泉宫内。   皇后方用完早膳,便听见下面的奴才来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晋儿来了?请他进来了。”   梁国太子梁晋柏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当太子也当了三十多年,他的父皇二十出头就当上皇帝,但显然他没有这份好运气。他的父皇本来差点死了,现在又活过来了,梁晋柏又将继续在太子这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   梁晋柏长得像梁帝,两个人都是大块头,年轻的时候看起来会十分神气,尤其他还浓眉大眼,尚未像梁帝一样吃得大腹便便。   “母后。”梁晋柏急冲冲走进来,“您知道父皇要新建一座文昌殿的事吗?”   皇后闻言,看了下左右,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奴才们尽数退了下去。   梁晋柏走上前,神情十分焦急地喊了皇后一声,“母后!”   皇后无奈地摇摇头,她伸手拍了拍梁晋柏的手臂,“晋儿,母后跟你说多少遍了,万事不能心急。你现在是太子,理当是梁国表率。”她顿了下,“至于你父皇,他大病初愈,嫌之前文昌殿住得不舒服,也情有可原。”   梁晋柏皱眉道:“可是现在国库空虚,更被说因为瘟疫,梁国死亡人数数不胜数,现在地里都快没人种庄稼了,父皇还想着新建宫殿。”   “他不仅仅是你父皇,他还是真龙天子,晋儿,不管你有什么不满和怨言,你都不可以说出来,你是太子。”皇后劝阻道。   “太子?有这么无用的太子吗?”梁晋柏咬了咬牙,“不说朝廷之上的事,光说这后宫,玉盛她们年纪都渐渐见长,玉盛不愿意嫁人,但底下那些妹妹怎么办?母后,你这事考虑过吗?”   梁晋柏说到这里,皇后的脸色渐渐变了,“那些妹妹?那些不过都是些下贱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晋儿,你的兄弟姐妹只有玉盛和绍言,你要记住。而且玉盛没有找到合心意的驸马,那些下贱东西就继续住在宫里好了,免得抢了玉盛的人选。”   梁晋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的父皇诸事昏庸,只重玩乐,而他的母后心思细腻,但眼界狭窄,只关注这后宫的女人。   皇后伸手顺了顺自己衣摆上的褶子,“晋儿,你已经多关注前朝的事,这后宫你就无需插手了,若再有什么妹妹跟你诉苦,那母后便顺手惩治了她。”   梁晋柏只能称是,片刻后,梁晋柏又道:“母后,儿臣觉得父皇近日实在非同寻常,儿臣认为父皇身边的李宝璋不是个好奴才。”   “李宝璋?他怎么了?”皇后微愣。   “儿臣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什么药方子,但时机太好了,况且他不是一次两次救过父皇了,现在父皇对他太好了,据父皇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禀告,现在父皇连奏折都让李宝璋看。”梁晋柏说。   “还有这事?”皇后惊了,“这……”   “母后,不如……”梁晋柏做了个手势。   皇后沉默一瞬,“不行,晋儿,你父皇的病刚好,他现在十分器重李宝璋,你把李宝璋杀了,难保你父皇不会生气。先观察观察吧,若是李宝璋真不是好东西,再处理他也不迟。”她想了下,“李宝璋是不是在宫中养了一个媚奴?好像之前还在玉盛那里伺候,闹出不少事,那丫头才真的不简单,明明是李宝璋的人,却蛊惑了玉盛,又引诱邵言。”   梁晋柏不知此事,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皇后。   皇后越想越不舒服,上一回她并未仔细看那媚奴的脸,饶她一条命。那个媚奴在李宝璋身边,恐怕知道李宝璋极多事情。   想到这里,皇后叫人把珠珠召过来。   “母后见一个媚奴做什么?”梁晋柏不太明白。   皇后柔声说:“你不是怀疑李宝璋?那边将他身边的人叫过来问问。”   没过多久,珠珠就到了。   她没想到皇后想见她,一进宫殿就低着头跪在了地上,“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她跪在地上许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道略显严厉的女声。   “你就是李宝璋身边的那个媚奴?”   “奴才是。”珠珠小心翼翼地说。   “你把脸抬起来。”皇后缓声道,珠珠便听话地抬起头。她一抬起头才发现大殿之上除了她见过一次的皇后,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那男子衣着华丽,似乎是一位大人物。   皇后漫不经心地看了珠珠一眼,但只不过一眼,她却立刻坐直了身体。她眉头不自觉地紧锁,放在扶手处的手微微一颤,“这张脸……”   梁晋柏偏头看向皇后,疑惑地喊了一声,“母后?”   皇后像是被惊醒一般突然转过头看着梁晋柏,明明天气寒冷,她额头上却生出一层冷汗。梁晋柏更是惊讶,他不由也仔细看了看下跪在下方的珠珠。   这个少女生得倒是极为貌美,一双绿汪汪眼睛,小心翼翼瞅着人的时候能瞧出几分楚楚可怜之意。但不过一个美貌媚奴,怎么会让他母后脸色大变?   皇后好半天才回过神,她深呼吸了几番,才重新看向跪在下方的珠珠,“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珠珠。”   “珠珠?可有姓氏?”皇后追问。   珠珠摇了摇头,“奴才生下来就是这个名,没有姓氏。”   “母后,看她样子,多半是汉人和胡人的混血,这种孩子一般都没有姓氏。”梁晋柏在旁说道。   皇后抿了抿唇,放在扶手上的手握紧了又松开,“那你今年多大了?”   珠珠想了下,答话,“奴才快十六了。”   “快十六岁,那便是万历十五年出生的。”皇后喃喃出声,连旁边的梁晋柏都没有听清。皇后眼神闪烁,脸色越来越白,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慢出声,“你父母可还健在?”   珠珠听到这个问题,神情黯淡了许多,“奴才的母亲在生奴才的时候就去世了,奴才并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你是不知道你父亲是谁?还是你父亲不肯认你?”皇后急道。   “奴才不知道父亲是谁。”珠珠老实地说。   皇后闻言,忍不住靠在了椅子的后背上,她神色微有倦意,“你回去吧,本宫召见你的事,勿要向旁人说起。”皇后顿了下,接下来的话格外加重了语气,“就算是你身边的李宝璋也不可以。”   珠珠离开之后,梁晋柏才迫不及待地问:“母后,你方才是怎么了?”   皇后看着梁晋柏,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微颤,“你没发现她很像一个人吗?万历二十年去世的那位。”   梁晋柏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他差点没站稳,“不会吧,那一位不是……”   皇后脸色已经慌乱得不行,连自称都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确定,只是隐隐约约有那个人的影子,但愿不是。”她说了这一句话之后,突然站了起来,“晋儿,你去调查这个女孩,问清楚她的情况,查清楚李宝璋从何人手中买来的她。记住,不可伤害她。”   “是,儿臣遵命。”   珠珠莫名其妙见了一趟皇后,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夜里李宝璋一回来,她就把自己见了皇后的事情告诉了李宝璋。李宝璋闻言脸上微变,他立刻抓着珠珠的手,把珠珠里外全部检查个遍,确定她没受伤,才暗松一口气。   “皇后为何要见你?她跟你说了什么?”   珠珠仔细想了下,“就问了我叫什么,多大了,对了,还问了我父母的事。”   “父母?”李宝璋眉心微蹙。   “皇后娘娘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珠珠小声地说,“但你别告诉别人,你知道了啊。”   李宝璋抬手摸了下珠珠的小脑袋,勾了下唇,“这次算你聪明。”   珠珠骤然被李宝璋夸,开心地眼睛眯成一条线地去睡觉了,但李宝璋睡不着。   他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见珠珠,总觉得莫名的不安。   他望了下窗外,外面一片宁静,但他心中却生出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第29章   珠珠对于皇后召见她的事情转眼即忘,继续日日去观看她种的一地花种子,大概香柳说中了,新种的花种子总算冒了点头。   她拿着小花锄,心里十分得意。看这长势,说不定来年开春便可以开花了,倒时候一定要拉着李宝璋第一时间过来。   珠珠起身准备走,刚转身就差点撞上一个人。她还未反应过来,她身后的两个宫女已经跪了下去。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珠珠身体微微一僵,她抬眸看了下差点被她撞上的人。对方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脸威严。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啊,皇后宫里!   珠珠连忙低下头要跪下去,只是还未跪下去,已经被人扶住了。   她看了下扶着自己手臂的手,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你是珠珠?”珠珠觉得太子殿下说起话来也是十分威严,声如震钟,“无须多礼。”   珠珠只好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梁晋柏松开了手,他盯着面前的美貌少女仔细看了又看,她的眉目之间的确很像,“珠珠,不知你可有闲暇陪我在你这蒲河殿逛一逛?”   “啊?”珠珠呆了下,“没有,没有。”   “嗯?”梁晋柏声音沉了下来。   “有有有。”珠珠立刻转了口风,她觉得还是小命要紧,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大叔想要她陪着聊天就聊天吧,谁让他是太子呢?说来也奇怪,这皇宫的主子都是那么奇怪吗?为什么老是跟她一个小百姓过不去呢?   梁晋柏可不知道他在珠珠心中是一个奇怪的大叔,他看着珠珠小心翼翼的样子,默默摇了摇头。这性子倒是不像那个人。   珠珠慢吞吞地跟在梁晋柏旁边,香柳和水莲被梁晋柏打发了,现下就他们两个人。梁晋柏腿长,走了几步,他就发现身后连脚步声都没了,回头一看,发现珠珠离他很远,不禁停了下来,皱眉沉声道:“你怎么离我这么远?”   珠珠苦着脸小跑过来,“太子殿下腿长,奴才腿短,追不上。”   梁晋柏闻言扫了下珠珠的腿,沉默一瞬。珠珠在女子当中也算不上特别矮,只是也算不上高,可梁晋柏身材高大,两人的腿长的确相差甚多。梁晋柏转过身继续走,只是这次走的步子小了许多。   “你记得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吗?”梁晋柏问。   珠珠垂下眸,小声地说:“奴才的阿达告诉奴才,奴才的娘亲叫函芷。”   “函芷?”梁晋柏缓慢重复了一遍珠珠说出的名字,他眼神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又道,“阿达是谁?”   “阿达是抚养我长大的人。”珠珠回答道。   “你小时候在哪长大,你可知道?”   珠珠点了下头,说了她从小长大的渔村的名字。   梁晋柏沉默了一会,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少女。   “你一点都不知道你父亲的消息?”   珠珠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那你若是知道你父亲是谁的话,你会如何?”梁晋柏又问。   珠珠觉得眼前这个太子殿下真奇怪,总是围着她父母的问题问,而且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难不成自己的父亲是他?珠珠想到这里,忍不住仔细地看了下梁晋柏。不过珠珠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梁晋柏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若是奴才知道奴才的父亲是谁,定当要骂他一顿。”珠珠诚实地说。   梁晋柏闻言摇了摇头,十分不赞同地看着珠珠,“你娘亲不过一小小媚奴,你父亲是汉人,你父亲愿意宠幸你母亲,已经是恩赐,你怎么可责骂你的父亲?”   珠珠闻言有些不高兴,她咬了咬唇,但总算还记得对方是太子,不能得罪对方,否则别说她的小命保不住,可能还要连累李宝璋。   梁晋柏没听见珠珠回答,便看了珠珠一眼,发现她低着脑袋,情绪似乎十分低落。他皱了下眉,今日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皱眉了。梁晋柏并没有太多跟女子相处的经历,玉盛性子古怪,自幼不粘他,而他那些妹妹,跟他也是不亲,如果说他殿里的女人,那些女人见到他只会掐媚相迎,根本不需要他去思考对方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个少女不要是那个人的孩子。   “罢了,你回去吧,不要与旁人提起见过我的事。”梁晋柏挥了手,便让珠珠离开。珠珠赶紧行了个礼,便溜之大吉了。梁晋柏盯着珠珠溜走的背影,叹了口气。   虽然梁晋柏让珠珠不说见过他的事,但珠珠还是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李宝璋。李宝璋知晓梁晋柏又仔细打听了珠珠的身世,心里便更是紧张。这般打听珠珠的家世,难不成珠珠的父母并不普通?   李宝璋也只是知道珠珠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他对珠珠的父亲也一点不了解,但如果皇后和太子如此紧张此事,恐怕珠珠的父亲大有来历,也许跟皇室十分有关联。   “珠珠,阿达没有提起过你父亲的事吗?”   “没有啊。”珠珠摇摇头,“阿达说我母亲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他也没见过我父亲是谁,但……”   “但什么?”李宝璋追问。   珠珠眨了下眼,“但应该钱不多吧,可能是个穷人,阿达说我母亲那时候虽然怀着我但是非常瘦,而且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阿达捡到我娘的时候,我娘是饿晕倒在了路上。”   李宝璋闻言,眼神微动,他抬起手摸了摸珠珠的脑袋,“放心,我不会让你这样的。”   珠珠眯着眼笑了笑,“哥哥当然不会了。”后半句声音小了许多,“跟哥哥在一起又不会怀孕。”   李宝璋脸一黑,直接收回了手,他现在又不能反驳她。罢了,她向来这么笨,不跟她计较。   翌日,李宝璋在殿前伺候的时候,梁帝收到了来自边疆的信。信是九皇子梁光羽写的,上面写着蛮国军队已经击退,不日将折返国都。梁帝知晓此事,龙心大悦,当即召来礼部尚书,责令礼部尚书早日准备梁光羽返京的洗尘宴,办得越大越好。   而珠珠那边过得并不舒服。   这蒲河殿人少,加起来总共才六个人,但珠珠近日来总觉得有人在偷窥她,可是她回头,别说人,连个虫子的影子都没看见。珠珠想起她看的鬼故事,渐渐心里就有些害怕。难不成这宫里有鬼?   珠珠心里害怕,吃饭都不像往日一般吃得多,半个月下来,瘦了一圈。这肉眼可见的瘦让李宝璋注意到了,“珠珠,你最近食欲不佳?香柳她们说你连平日最爱吃的东西都不吃了。”   珠珠此时正睡在李宝璋的腿上,长发如瀑布一般流了一床,一张小脸虽依旧粉嫩,但的确比之前要瘦了一圈,“哥哥,这宫里是不是有鬼?”   “鬼?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宝璋一只手插.进珠珠的长发中,轻轻为她顺着头发,只见玉白在乌黑之中时隐时现,显得几分绮丽。   珠珠抬起眼看着李宝璋,她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她只是觉得有人在看她,可是没有证据,也许是她想多了吧。   李宝璋翌日便请了白太医过来给珠珠看病,本来珠珠是没有资格让太医院院首给她看病的,但是因为李宝璋跟白太医的关系,这本来不可以也变成可以了。   白太医给珠珠把完脉便说:“身体并不大碍。”   李宝璋眉心微蹙,“没有大碍?可是她近日瘦了许多。”   白太医摇了摇头,“这我也没有办法,身体上的确没有问题,若你不放心,我可以开一些健胃开胃的药,你给她吃了便是。”   白太医离去之后,李宝璋坐到了床边。今日他是同梁帝请了半日假的。   “珠珠,你是不是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珠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她就是吃不下。看着香柳和水莲端上来的吃食,她却半点胃口都没有。   这是什么毛病?   “难道……我怀孕了?”珠珠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李宝璋眼睛瞪圆,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颤,“你说什么?”   珠珠倒吸一口气,“我最近看了一本话本,话本里的女主人公就是怀孕了,然后吃不下东西,可是……睡在一起也会怀孕吗?”   李宝璋忍不住对着珠珠的眉心弹了一下,弹得珠珠痛呼出声,连忙伸手捂住。李宝璋那张俊脸红白相间,脸色难看,“你又在胡说些什么,香柳她们拿来的书,你还是少看为妙。”   正待李宝璋再欲言,外面却传来了香柳的声音。   “李公公,珠夫人,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第30章   “皇后?”李宝璋愣了下,他站了起来,“皇后娘娘派人来,可有说是什么原因?”   香柳摇摇头,“奴才不知道,只是那嬷嬷催得紧,急着见珠夫人。”   李宝璋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感,他转头看了一眼还懵懂迷茫的珠珠,走过去牵住了珠珠的手,“你同那位嬷嬷说一声,我和珠珠随后就过来。”   “那位嬷嬷说只要见珠夫人。”香柳神情有些尴尬。   李宝璋微垂下眼,他双眼皮的褶子印向来很深,垂眸看人的时候,眼皮上还有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印子,“我待会让珠珠过去,我再同她说两句话。”   香柳称了是便转身离去。   “哥哥?”珠珠歪头看了下李宝璋,“皇后为什么要见我啊?”   “恐怕……跟你的家世有关。”李宝璋缓声道。   上一世,他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珠珠成天在他那里,也未引得旁人注意,更别说像这一世刚入宫半年,皇上皇后太子等人见了个遍。皇后多番打探珠珠身世,恐怕珠珠的生父是位了不得的人,就算不是,也跟皇后有着些许关系。从珠珠的回答中得知太子对她态度不算特差,甚至连跪都没跪,那么珠珠的生父跟皇后那边便不是仇家。   不是仇家,又如此在乎,是为何?   “珠珠,待会要乖,在皇后那边要规矩点,别惹她生气。”李宝璋轻声跟珠珠说。   珠珠看了下她被李宝璋握住的手,想了下,“放心,我去去就来,这次可能又是问我点问题吧。”   话是如此说,但珠珠那一天离开之后便没有回蒲河殿了。   ……   珠珠眼珠子向左转转,又向右转转,发现左右真的没有其他人,又忍不住伸手掏了下耳朵。好半天,她才挤出一句话,“皇后娘娘刚刚说什么?”   “珠珠。”皇后一脸慈爱地看着珠珠,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叫本宫姑姑,快。”   珠珠咕噜了一声,带着疑惑,“姑姑?”   “诶。”皇后直接应了声。   珠珠倒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她有些懵地看着皇后。而皇后见珠珠这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而后,珠珠总算从皇后的嘴里得知了她为什么要叫皇后为姑姑了。   原来她的生父是皇后的幼弟,当年闻名国都的大才子叶成茂。据说他年仅八岁便扬名梁国,实属神童,长大后,更是一身聪明才智到取之不尽的地步。人人都夸叶成茂,说他是梁国最聪明的人。但叶成茂虽十分聪明,但很信命,他会观星象,占卜算命,但每次只能算五年之后,而且一算便会生一场大病。在万历十五年的时候,叶成茂给自己算了一卦,是死卦。当时皇后知道后,立刻召见叶成茂进宫,对他宽慰,说这卦也有不准的。   但叶成茂微微一笑,似乎一点都不伤心,只是跟皇后说:“长姐,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   五年后,叶成茂自焚了。   珠珠听了这番话,呆立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若说她心里有很大起伏,是骗人的。她从未见过自己父亲,也没有思念过。阿达手底下养的女孩都是一样的,她们只有母亲没有父亲。母亲怀胎十月,不顾生死把她们生下来,而父亲,只不过是抛弃人的坏人。   但珠珠的确又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有如此大的来头,居然还是神童。   “你这性子多半是随了你娘,当年你娘侥幸坏了你,成茂本欲不要,结果你娘却逃走了,想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也没好好吃东西。”才生出你这么一个呆呆傻傻的女儿。   后半句,皇后没忍心说。   她的幼弟并未成亲,现在的孩子就珠珠一个,虽然是一个媚奴生下来的孩子,但毕竟是唯一的血脉了。   好半天,珠珠才小声地说:“皇后娘娘,奴才觉得奴才过得挺好的。”   因为跟她娘亲相比,她起码还活着。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姑姑面前自称奴才?”皇后面露嗔怒之意,但说的话十分温柔,“本宫现在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一看你,便像是看到你的父亲。想当年,成茂那么小小一团,是本宫看着长大。”   说道这里,皇后微微红了眼。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拿手帕擦了擦眼角,才道:“本宫现在看你的眉眼,跟成茂简直是一模一样。乖乖,你便不要伤了姑姑的心,好生留在姑姑身边。姑姑虽然不能无所不为,但毕竟贵为一国之母,从此这天下的好东西便都有你的份。”   珠珠看着一脸慈祥的皇后,压根没办法把她跟之前的皇后联系在一起,若不是知道就是一个人,她非要认为这是一对性格完全不同的孪生姐妹。   原来自己有了这么了不起的生父,皇后都要对自己格外开恩了?   但珠珠总觉得皇后在提起她的生父叶成茂的时候,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恐惧。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民间有种说法,说鲤鱼跃龙门便能变成龙。珠珠的生父被皇后盖棺定论为叶成茂之后,珠珠便一下子成了皇后的亲侄女,哪怕是个媚奴生下来的孩子,但也是叶成茂唯一的血脉,皇后唯一的亲侄女。皇后说念珠珠可怜,便直接让珠珠住在她的偏殿里,光贴身伺候珠珠的宫女就有八个,她连名字都叫不全,经常弄错。   皇上知道皇后认了一门亲戚,便来皇后宫里亲自看了珠珠。他盯着珠珠的脸仔细瞧了许久,半天才说:“的确像成茂,朕之前粗略一看,倒没认出来。”   李宝璋站在皇上身后,眉心的朱砂红犹如熄灭的红灯笼,失去了鲜活。珠珠有心跟李宝璋说话,但他却不看她。   皇上连叹几声,最后龙口一开,给珠珠赐了个郡主的名头,珠珠进宫半年,从珠珠变成珠夫人,最后变成了郡主。   皇后找回亲侄女的事,瞬间传遍了大江南北,民间百姓纷纷议论。他们都知晓神童叶成茂,更惋惜他的英年早逝,毕竟叶成茂死的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岁。   “不知这位郡主是不是像叶神童那般聪明?”   “叶神童的女儿,自然是极其聪慧的。”   珠珠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犹豫地喊了一声,“大……大……表哥?”   太子梁晋柏微微颔首,一只大掌在珠珠脑袋上拍了拍,本来想拍肩膀,但珠珠对于他来说,实在太矮,还是拍脑袋来得顺手。   “这几日温书温得如何?背给我听听。”   书?什么书?   珠珠努力想了想,前些日子好像是有人给她送了几本书,还说了什么,但她后来随手翻了翻,尽是她看不懂的晦涩字语,便将书抛之脑后,再也没动。   珠珠虽为混血,但是被胡人带大的,比起汉语,她更精通胡语。对于博大精深的汉语,她只学了皮毛,连字都是不会写的,所以香柳只给她找画册看,通俗易懂。   珠珠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最后对太子梁晋柏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   梁晋柏当即皱了眉,他生得严肃,一皱眉,便露出几分凶相,“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总要学点东西,要不然以后怎么相夫教子?”   夫已经有了,子这辈子是没有的。   珠珠觉得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呢。   梁晋柏见珠珠一脸不思进取,一甩袖,怒道:“朽木不可雕也。”   他转身直接走了,珠珠立刻松了一口气,哪知道他走了几步,又转身走了回来,沉着脸道:“我过了几日才来考你,若还像今日这般,我便让你罚抄那些书。”   珠珠:“……”   当皇后侄女一点都不好,她还是想回到李宝璋身边不思进取。   说到李宝璋,珠珠很想溜出去,去找李宝璋,但皇后的人实在盯得很紧,根本不让珠珠有机会去找李宝璋。珠珠那日刚入住偏殿,皇后那边来了个两位嬷嬷,给珠珠进行了个全身检查,最后两位嬷嬷笑眯眯地走了。珠珠也不懂她们在检查什么,但皇后第二日便对珠珠说。   “本宫想着李宝璋对你也不算太差,毕竟没了他,本宫也没机会找回你,便饶他一命,但往后你不需再提起他,否则本宫便不能饶过他了。”   皇后微微一笑,眼里露出几分杀意。   而且皇后下令将珠珠的名字改成了叶宓,宫里再有提及珠珠二字者,杀。 第31章   梁绍言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女,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你现在是我表妹了?”   珠珠看他一眼,眨了下眼,点了下头。   梁绍言闻言表情十分古怪,不知道想了什么。   皇后倒是笑眯眯地牵过梁绍言的手,柔声道:“以后你要多多照顾宓儿,不需欺负她。”   “哦。”梁绍言不开心地应了一声。   在他心里,一旦对方变成妹妹,一切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更重要的是现在珠珠住在皇后这里,他怎么敢当着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人了。   原来只是他的小狐狸,现在居然变成他的表妹,实在是造化弄人。   梁绍言不开心,珠珠更不开心。她才不想要那么多表哥,尤其这个老爱欺负她的梁绍言。三人同桌,倒只有皇后一人说话,珠珠和梁绍言默不作声,各有各的心思。   用膳结束,皇后便让梁绍言带着珠珠去玩。   “宓儿之前在宫里估计也没怎么逛逛,绍言,你今日就带着妹妹到处走走,但有一条,不能让妹妹受了委屈。”   “是,儿臣知道了。”梁绍言回头就伸手牵住了珠珠的手,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表妹,跟表哥走吧。”   皇后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不过下一瞬,珠珠就把手给抽了回来。   她想了下,走到皇后身边,“姑姑,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皇后笑了一声,她摸了摸珠珠的脑袋,“姑姑老人家了,不要你这个年轻小姑娘陪,你跟绍言去玩吧,乖。”   珠珠只好不情不愿跟着梁绍言走了。   两人出了皇后的宫殿,就变成一前一后,梁绍言走在前面,珠珠跟在后面,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奴才。梁绍言扭头看了几眼,忍不住停下来说:“表妹。”   珠珠脚步一顿,眼神警惕地看着梁绍言。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梁绍言勾了唇笑了笑。他本来是准备故作帅气地引起猪猪的注意力,哪知道珠珠视线却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   梁绍言扭过头,却看到他极其讨厌的一个人。   李宝璋带着两个小太监从他们后方的长廊经过,他似乎没有看到他们,径直往前走。李宝璋不愧被称为阖宫最好看的太监,墨绿色的太监服被他穿着仿佛也成了量身定制的锦袍。他只短暂地出现了一下,那张白皙的脸就如昙花一般,短短现世。   梁绍言又扭回头看着珠珠,忍不住皱起了眉,“你不会还想着他吧?”   珠珠见完全看不到李宝璋的身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眼神。她对于梁绍言的话倘若无闻,越过梁绍言径直往前走。梁绍言看着这样的珠珠,气得咬牙,但是他又不得不把这口气咽下去。   他母后不许他欺负珠珠。   这一场闲逛,最后落了个不欢而散。   而皇后接下来做的事,更让珠珠不知所措。   “宓儿,你今年也要十六了,也要考虑夫婿这个问题了。”皇后摸着珠珠的手,“你放心,这全京城的青年才俊都让本宫的宓儿来挑。”   “啊?”珠珠傻眼了,“可是……”   皇后笑着看她,“可是什么?”   珠珠说不出话来,她记得皇后说不许再提李宝璋。   皇后说要给珠珠找夫婿,就真把事情提上了行程,不过三日,珠珠面前就摆了一堆画卷。每幅画卷上都是一个青年才俊。珠珠趴在桌子上,听着旁边的宫女念。   “户部尚书之嫡子,贺子易,年二十。”   “礼部左侍郎之嫡子,许乐水,年二十二。”   “……”   等宫女念完,珠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梁绍言听闻皇后要给珠珠招夫婿的事情,立刻跑来了皇后的宫殿里。   “母后,你要给表妹相亲事?”梁绍言一脸古怪,“儿臣觉得表妹还小吧。”   皇后神色很淡,“怎么?本宫给宓儿相一门亲事,需要你过来跑一趟?还是说平日与你交好的那些世家子弟有还不错的?”   梁绍言快速地回想了自己身边的好友,立刻给了答案,“不,母后,儿臣身边都是些狐朋狗友。”他跑到皇后身边站着,“母后,您刚刚把表妹找回来,就给她找夫婿,未免太急了。”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就是在你姐姐婚事上太不急了,好在宓儿是个听话的,不像你姐姐性子那么倔。况且这并不急,宓儿一时半会不一定能找到中意的,找到了还要看看那男子的家世、人品、相貌,若是定了亲,起码也要准备个一两年时间,才能嫁过去,到时候宓儿是十八岁了,这在民间都算老姑娘了。”   ……   月上柳梢,夜色沉沉。   香柳嫌在房里如厕味道大,都是起夜去如厕,但今晚却意外看见了一个人。她本是被对方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才发现是认识的人。   “李公公。”香柳喊出声。   李宝璋蹲在珠珠种了一地花种子的地方,他脚边放着一个木桶,似乎是给花芽浇水。自珠珠离开之后,这地花种子便没人管了。月色下,他的脸显得更加白皙,因为低着头,便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犹如羊脂玉。   听见香柳的声音,李宝璋回了下头,眼神极淡,“你怎么在这里?”   香柳抿唇笑了一下,慢慢走了过来,“奴才有些睡不着,李公公也睡不着啊。”   李宝璋扭回脸,“你若是睡不着,便把殿里的窗户全部擦了一遍,如今快到年底了,阖宫还要彻底大扫除一遍。”   香柳秀丽的小脸顿时一僵,她本以为珠珠走了,自己还有点机会,哪知道这李宝璋完全不识风情,一张嘴要噎死人。看来阉人就是阉人,算不上什么男人。   香柳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奴才这就回去睡。”   李宝璋声音很冷淡地说:“先去擦了窗户再回去睡,正好治一治你失眠的毛病。” 第32章   皇后虽然想为珠珠说亲事,但是宫女每次拿出画卷,珠珠就露出昏昏欲睡的表情,等到画卷上的人念到一半,她早与周公相约下棋了,再加上接近年底,皇后也忙了起来,故而珠珠亲事就这样暂时搁置了。   虽然皇后那边没事了,但珠珠发现有一个人比皇后还要烦,就是太子梁晋柏。   梁晋柏比珠珠大了十来岁,他在珠珠面前表现得不像个长兄,而像个严父。隔三差五考珠珠功课,珠珠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掉光了。   明明是一国太子,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时间来管她。   “又背错了。”梁晋柏面无表情地说。他扫了眼桌子摆的糯米糕,旁边立刻上来一个太监,他从盘子里拿掉一个糯米糕,珠珠眼睛都瞪圆了。她神色委屈,“大表哥,只剩下两个了。”   梁晋柏从宫女那里得知珠珠最爱吃糯米糕,便拿这个作惩罚,珠珠背错一句,便去掉一个糯米糕,一个盘子里的糯米糕一般只有七个,错了七句的话,她五日都看不到这个点心了。   梁晋柏板着一张脸,沉声道:“背不出来就不能吃。”   珠珠抿了下唇,她生气了。当郡主一点都不好玩,天天有人管着她,她想吃什么都不能吃,那还当什么郡主。珠珠生气倒不像梁绍言那样大喊大叫,她只是扭开脸,默默生气。   不过梁晋柏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他看珠珠这样子,倒是有几分疑惑。疑惑之后,语气更凶,“书还没有背完。”   珠珠瞥他一眼,手迅速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糯米糕。她拿了就跑,梁晋柏听到她跑走之后留下的一句话,“大表哥,我今日不背了。”   他微愣,眼神看向孤零零剩在盘子里的唯一一个糯米糕。   “这丫头。”梁晋柏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经此一事,珠珠发现她逃跑了,梁晋柏也不会打她,便更不愿意背书了。梁晋柏要她背书,她背了几句背不出来之后,便拿了糯米糕偷跑,几番下来,梁晋柏被珠珠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简直是一块朽木。”   珠珠低头,老老实实地站着,一脸诚恳认错的样子。   梁晋柏冷哼了一声,总也知道勉强珠珠读书是没有用的,她在宫外野生野长,如今进了宫,想把她变成大家闺秀,实在太难了。   况且……珠珠是个会撒娇的。   梁晋柏被她气急了,她便抬起头对着他柔柔一笑,还甜甜地喊他大表哥。   梁晋柏三十来岁,还没有人敢跟他撒娇的。   罢了,罢了。   笨一点就笨一点吧。   梁光羽在过年前夕回来了。皇后知道梁光羽回来,便跟梁帝建议将除夕宴和接风宴一起办了,省了一场宴会的钱。梁帝本欲反对,皇后便拿出户部修建新文昌殿已经花了许多银两,实在是难以从哪里挪出银子来大办两场宴会,若是给梁光羽的接风宴单独办,那除夕宴的规格就要大大缩水。   梁帝被皇后如此一番劝,便同意了。   除夕晚宴那日,珠珠也参加了,她的位置在玉盛公主旁边。说来自从那日在殿前见过玉盛公主,她们已经快半年没见了。玉盛公主也知道了珠珠变成了郡主了,但是她并未来看过珠珠,平日给皇后请安,凑巧的都是珠珠不在的时间。   珠珠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偶尔抬起头看下宴会中间的歌舞表演,更多时间,她是埋头猛吃。   “那个吃多了,容易拉肚子。”正在珠珠低头吃东西的时候,旁边冷不丁响起一道女声。   她愣了下才抬头看去,发现是玉盛公主。   玉盛公主正看着她,美丽的脸上神色很淡,她伸过手把珠珠面前一盘凉菜端开了,“这个虽然开胃,但吃多了容易肚子不舒服,最好还是别贪嘴。”   “哦。“珠珠又低下头,她看了看桌子上一堆美食,默默拿了另外一个盘子放在面前,正要夹,却又听得一句,这一句倒是从上方传来的。   “不许再吃那么多甜食了,白太医已经说你牙都要坏了。”   珠珠伸到一半的筷子顿时僵硬了,她抬起头,果然发现太子梁晋柏正沉着脸盯着她。   一声轻笑随之响起。   梁光羽坐在珠珠对面,他唇边荡着一丝笑意。珠珠瞅他一眼,应该不是在笑她吧。凉的不能吃,甜的不能吃,那这个总可以吃吧。   珠珠伸到一半的筷子扭了个方向伸向另外一个盘子,但她的筷子刚碰到盘子,盘子就被一只手给端走了。她愣了下,连忙顺着盘子消失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梁绍言讨打的脸。   他笑眯眯地看着珠珠,“我桌子这个吃完了,见你这还有,不如就给我吧。”   他还没等珠珠拒绝,就端着盘子走了。珠珠抿了下唇,左筷子碰了下右筷子。今日他们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光盯着自己。   珠珠正郁闷,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盘子。   “宓儿表妹,我不爱吃这个,给你吧。”梁光羽悠哉哉地在珠珠面前放下方才被梁绍言端走的一模一样的盘子。梁光羽在边疆呆了快大半年,黑了许多,脸上的线条也显得更加硬朗了些,若说原先的梁光羽更像个文弱书生,现在的他真有点像一位在沙场厮杀多年的将军,只是这位将军身上犹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李宝璋站在梁帝身后,早就这一幕收入眼底。他暗自磨了磨牙,见珠珠还是呆呆愣愣地看着梁光羽,心里更为恼火。   怎么?她是觉得梁光羽好看吗?这般舍不得挪开视线。 第33章   梁光羽放完盘子便回了自己的座位,珠珠犹豫了下,还是向梁光羽的盘子伸出了筷子。她吃的时候并未注意,周围一圈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   梁帝也目睹了这一切,对旁边的皇后笑了笑,“光羽这孩子似乎与宓儿十分投缘,不过才见一次面,便把自己桌上的吃的让给宓儿。”   皇后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悦,声音也很是冷淡,“光羽是哥哥,让着妹妹也是情有可原的。”   除夕宴有一重头戏是去摘星楼看烟火,用完膳之后,梁帝便带着一群人涌向了摘星楼,珠珠自然在队伍中。这摘星楼有九层,每一层的楼梯共是九阶,取着九九归一的名头。珠珠混在人群中走着,不知何时手被旁人轻轻一碰,她的手心里就多了一张纸条。   她愣了下,看向左右,却发现没人看着她。珠珠思索了下,便将纸条偷偷藏于袖子中,等待会没人了再看。   上了摘星楼,梁帝等人站在视野最开阔处,珠珠不愿意过去挤,便选了个角落站着。因为要放烟火,奴才们便将摘星楼九楼的烛火全部给灭掉了。   烟火放起来的时候,珠珠忍不住趴在扶栏上,她的眼眸里映出烟火的样子,那些烟花在黑夜里如夜里开放的昙花,一开即逝去,只留下空中淡淡的□□味。   珠珠忍不住转头去寻李宝璋的身影,却发现他正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他依旧穿着那件墨绿色的太监官服,巧士冠下的那张脸唇红齿白,眉心处的朱砂红痣仿佛熠熠生辉,最主要的是他那双漂亮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珠珠看。珠珠眼睛一亮,便对李宝璋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怎么的,李宝璋似乎生了她的气,竟扭开脸了,不再看她。   珠珠微愣,正沮丧着,梁绍言不知从哪里挤了过来。他挤到珠珠旁边,烟火声太大,他为了让对方听清自己的声音,不得不凑近了珠珠的耳朵。   “新年快乐。”梁绍言在珠珠耳边大喊出声。   而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钟声缓缓响起。   新年到了。   下了摘星楼之后,珠珠趁左右没人再偷偷打开那纸条,只见那纸条写着一句胡语,约她待会在星海湖见面。   珠珠许久没见自己熟悉的文字,愣了许久。给她写信的人居然会胡语,太神奇了。   星海湖离摘星楼不远,因为冬日,那湖水现在都结冰了,夏日那边风景倒还算优美,一入冬,便没什么好看头,故而现在平日都没什么人往那边走。   珠珠今日赴宴,只带了一个宫女了。那宫女好不容易找到珠珠,就听到珠珠说:“我方才好像把耳珰掉在摘星楼了,你能帮我去找找吗?”   宫女一看珠珠耳朵,果然有一只耳朵空荡荡的。她连忙又回摘星楼找,珠珠看她一走,便蹑手蹑脚溜去了星海湖。   可她到了星海湖之后,却没看见一个人。她等了一会,只觉得全身冷飕飕的。珠珠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决定原路返回。从星海湖回摘星楼处要经过一个小树林。珠珠行至一半,手却突然被人拉住,她还未能叫出声,那人又捂住了她的唇,牢牢将她禁锢在怀里,而珠珠方贴近对方胸膛,已经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珠珠眼睛一下子瞪圆,她便不挣扎,老老实实窝在对方怀里,甚至对方松了手,她还搂着对方的腰,把自己的脸往对方的脖子上蹭了蹭,十足像个走丢的幼兽寻到自己的大家长一般。   “哥哥,我想你了。”珠珠小声地说。   李宝璋摸了摸她的耳朵,低声问:“冷不冷?我刚才废了点功夫才能过来。”   珠珠摇摇头,“不冷。”   树林里很黑,两人皆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李宝璋的手顺着珠珠的耳朵摸了下去,他的手冷冰冰的,碰到珠珠温热的肌肤,两人皆是一抖。   珠珠缩在李宝璋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哥哥,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们有办法出宫吗?”   李宝璋没想到珠珠尝过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对他如此依赖不提,居然还想着离开。他张了张唇,眼眶忍不住一热。他慢慢地低下头,寻到了珠珠的唇,亲了上去。   珠珠小声地哼了一声,却也没躲开。   “珠珠,你不想呆在这里吗?”李宝璋许久之后才松开了珠珠。   珠珠没有犹豫地就点了下头,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李宝璋,只觉得跟对方呆在一起,才是最舒服最放松的,大抵是李宝璋对她毫无要求吧。可以说,李宝璋能接纳任何样子的珠珠。   而其他人都给珠珠画了一个框架,想把珠珠融进那框架里。   “但这有点难。”李宝璋沉声道。   如今珠珠成了郡主,他要如何把一个郡主带出宫,就算他可以放弃之前的大仇不报,但皇家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定会满天下通缉他们二人。   珠珠又把自己脑袋缩进了李宝璋的怀里,“可是我不想当什么郡主,就算我爹是什么叶成茂,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吃苦的是我娘,他们要补偿应该补偿我娘。”   李宝璋摸了摸珠珠的小脑袋,“我知道。”他顿了下,“珠珠,你先暂时忍耐一下吧,我来想办法。”   因为两个人都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李宝璋先让珠珠回去,自己才回去。   珠珠走到摘星楼下的时候,便看到她的宫女一脸着急地寻了上来,“郡主,你去哪里了啊?奴才都要急死了。”   珠珠撒谎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更衣去了。”她眨眨眼,眼里有着几分心虚,“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她带着宫女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忘了问李宝璋一个事。   他怎么会胡语?   算了,下次再问吧。   珠珠见到了李宝璋,满意地回去睡觉了,而李宝璋回到梁帝身边,也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他方才都没逼问珠珠为何要一直盯着梁光羽看。   李宝璋忍不住皱了皱眉,温香软玉在怀,自己倒是一下子昏头昏脑了。   翌日便是万历三十一年的第一天,珠珠早早地被宫女喊了起来,换上一身红通通的喜庆衣裳,连她的狐裘都是红色的。她刚到皇后跟前,发现梁绍言也是一身红通通的。皇后瞧着两个小红人,忍俊不禁,“你们两个这身打扮倒像是观世音的善财童子和捧珠龙女了。”   梁国有个规定,未满十八岁的人在新年的第一天必须要穿一身红色,从里到外,一点都不能马虎。梁绍言似乎对自己这身衣服十分不满意,皇后说话的时间里,他连翻了几个白眼,被皇后瞧见了,立刻轻打了他几下。   “绍言,你现在当哥哥了,可不许这么不讲规矩。你看妹妹也跟你一样穿着红色,她怎么不闹小性子?”皇后轻语说。   梁绍言瞅珠珠一眼,“她穿红色好看,而我穿又不好看。”   珠珠现在在皇后这里住了一段日子,有太医管着她一日吃食,保证她每日营养得当。她现在比之前更是长开了一些,不提五官越发精致,她那一身肌肤更是白得发光。现在穿了一身红,倒越发显得她姿色浓丽,容貌惊人。可以说,珠珠就像一朵花,渐渐要从花骨朵开到花苞,最后完全绽放。跟现在的她比,刚进宫的珠珠就是个乡下黄毛丫头。   说话间,太子梁晋柏从外面进来了。   他看着殿内两个小红人,倒是先笑了起来。但梁晋柏素来严肃,笑也要抬起手握成拳放在唇边遮挡笑容。梁绍言一看到梁晋柏笑了,立刻苦下脸,“母后,你看大皇兄又笑我,每年都这样,什么时候我才能不穿红色?”   皇后安慰道:“快了快了,还有两年,到时候你爱穿啥穿啥。”   “儿臣给母后请安,祝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梁晋柏给皇后行了礼,梁绍言和珠珠随后也给梁晋柏行了礼,得到了两个摸头杀,一人一个。   “乖。”梁晋柏摸了两个小脑袋,又从袖子里拿出金箔纸包的信,“喏,拿去。”   珠珠还没得过这东西,拿到手里先是好奇地看了看。梁绍言瞅她一眼,凑过脑袋,“里面是钱,出宫的时候可以用。”   出宫?   珠珠转头看向他,压低了声音,“我们还可以出宫吗?”   “可以啊。”梁绍言说,“我经常跟九哥一起出宫的,你也想出去吗?”   “想。”珠珠都快在宫里闷坏了。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通报的声音。   玉盛公主到了。   玉盛公主今日外穿着一件烟雾色锦袍,里面是青灰色窄袖裙,裙摆曳地,说不出的好看。她缓步走到皇后跟前行了礼。   跟梁晋柏一样,玉盛公主也拿出两个大信封给了珠珠和梁绍言。   今日早膳便是他们四人一起用,梁帝会中午和晚上的时候过来用膳。   故而中午的时候,珠珠又得到了梁帝的一个大金包,再加上皇后早膳后给的,她已经收到了四个。晚上用膳的时候,大家都喝了点酒,珠珠也偷偷喝了一点,没多久就醉得让宫女扶了回去。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大金包从四个变成了五个。   还有一个哪来的? 第34章   珠珠把五个大金包打开看了看,数额不菲。她对钱倒是没多大概念,原来她连钱碰都没有碰过,阿达不让她们碰钱的。   宫女给珠珠找了个红漆箱子,让珠珠存放她那五个大金包。正月第二日,是后宫嫔妃来皇后这里请安,皇后一早就让珠珠过去,她刚开始还不懂为什么她要过去看后妃行礼,后面发现自己手里的大金包越来越多,才意识到皇后娘娘的意图。   梁绍言是个坐不住的,根本不愿意坐在这里收大金包,故而每年皇后只能打出去大金包,入不敷出,今年来了珠珠,后妃们早知道了消息,个个都准备得厚厚的。   珠珠后面手都拿不稳了,脸上的笑也快笑僵了。   那些嫔妃给她大金包的时候,都夸她可爱,还顺手捏了捏她头上的两个小丸子。珠珠今日不仅穿着一身红,还被宫女梳了双螺鬓,两边垂着红色缎带,加上她冬日吃得多,还尚带着婴儿肥,脸倒显得有几分圆乎乎白胖胖的,故越发显得可爱了。   珠珠被捏多了之后,在嫔妃刚伸手就乖巧地自动把脑袋凑过去,更是引来了笑声。   “宓儿郡主当真是可爱,不知未来是哪家好儿郎有这般福气。”   那些嫔妃对珠珠赞不绝口,但心里却都打着算盘,可爱是可爱,但始终是个媚奴生下来的孩子,若不是珠珠她爹叶成茂死得早,又无子嗣,也轮不着这样一个混血媚奴来当郡主。   若是她们的皇子和家族里的年轻儿郎娶了珠珠,并没有什么好处。况且珠珠是郡主,嫁过去只能当正妻,这梁国还没有贵族里有媚奴当正妻的。   长得这般可爱,若是嫁去自己讨厌的嫔妃的儿子便更好。   等嫔妃全部离去,皇后笑眯眯地看着一个劲猛灌水的珠珠,“宓儿,累了?”   珠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今日真是累惨了。皇后见她可怜又可爱的样子,笑得更开心,连忙让宫女扶着珠珠回去,倒不忘让宫女们拿个大箱子过来把大金包全部装走。   皇后有了珠珠,一下子把常年打出去的大金包全部收了回来,十分高兴,晚膳都多喝了一碗汤,而珠珠凭靠这些大金包,称得上是一夜暴富了。   梁帝的皇子皇女众多,这年一直过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休早朝半个月。   正月十六,梁绍言来找了珠珠。   “你上回不是说想出宫吗?今日我带你出去,你去不去?”梁绍言抬着下巴,眼神睨着珠珠。   珠珠连忙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珠珠才知道,压根不是梁绍言带她出去,而是梁光羽带他们两个出去。梁光羽看着打扮成小太监的两个人,忍笑不俊。梁绍言倒也罢了,他见惯了,但珠珠穿着小太监的衣服,配上她那张过于漂亮精致的脸,别说雌雄难辨了,根本就是会被人一眼看穿她是女扮男装,更何况珠珠的长相明显异于汉人。   “宓儿表妹这身打扮怕是不成。”梁光羽摇了摇头。   珠珠低头看了下自己,“哪里不妥?”   “哪里都不妥。”梁光羽轻笑了一声,他今日穿着一声青黛色锦袍,手中还执着一个羽扇,羽扇一摇一摆,倒有几分名士风流,“宓儿表妹,你打扮的小太监实在不像。”   他招来手,唤来了两个宫女,“你们带郡主下去重新换身衣服。”   梁光羽手下的宫女把珠珠打扮成小宫女的样子,梁光羽这才把珠珠和梁绍言带上他的车。原来平时梁绍言出宫都是求梁光羽带他出宫。毕竟梁光羽是九皇子,守宫门的侍卫可不敢搜他的马车。   “宓儿表妹今日有想玩的吗?”在马车上,梁光羽温声问道。   珠珠还未开口,旁边的梁绍言先出了声,“九哥,我听说宫外的戏班子很有趣,我想去看看。”梁帝不喜听唱戏,他认为唱戏的都是上不得台面了,故而宫里办宴会从未请过戏班子进宫。   梁光羽挑了下眉,手里的羽扇缓缓一摇,“我可没问你。”   珠珠看了看梁绍言,她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可以去戏班子看看吗?我也想看看。”   “好。”这回梁光羽同意了。   梁光羽带他们两个去的戏班子是全京城最大的戏班子庆月楼。   庆月楼在京城开了许久了,名声在望,而现在的庆月楼的台柱子唱的最好的戏就是贵妃醉酒,但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梁光羽带着珠珠和梁绍言一到庆月楼,梁光羽手下的侍卫就把庆月楼的前门和后门都围住了,而梁光羽也大手笔地直接包了场。珠珠还没来过戏院,从刚下马车就眼睛到处转,仔细看着了庆月楼。这庆月楼门口摆着两座大石狮子,石狮子脖颈间还挂着红色绣带。一进门便是八面的刺绣屏风,但有趣的是那屏风的每一面都绣着一个人。   有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贵妃,有青衫在身淡泊素雅的书生……但每张脸似乎都很像。   庆月楼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得还算白净,上来就给梁光羽行了个大礼,“草民给九皇子请安。”   “庆老板无须多礼,我今日只是来看戏,不知道今日是哪位唱戏,唱的是什么戏。”   庆老板爬起来,笑眯眯地说:“九皇子来得巧,今日正好是文鹤唱贵妃醉酒。”   “那倒是我的荣幸了。”   庆老板把他们一行人带去了二楼雅间,那雅间正前面是大开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戏台,视野十分开阔。珠珠和梁绍言挤在窗户前的两把椅子上坐着,梁光羽站在他们身后,轻声为他们解释,“文鹤是庆月楼里的名角,你们今日可要好好看了。”   他话音刚落,戏台那边便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珠珠身子都坐直了些,等到那文鹤上场,她盯着对方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是男的女的?”   梁光羽抿唇一笑,“文鹤是男子。”   戏台贵妃醉酒落幕不久,庆老板便带着文鹤上来给梁光羽请安,而珠珠一看卸了妆的文鹤,发现他果然长得十分漂亮,一张白玉似的脸蛋,狭长的凤眼,眼波婉转处波光潋滟,最主要的是他举止之间似乎都带着女儿家的柔美。   文鹤微微福身给梁光羽行了个礼,“文鹤给九皇子请安。”   梁绍言盯了文鹤几眼,扭过头凑到珠珠耳边,“他定是个兔爷。”   珠珠愣了下,“兔爷是什么?”   珠珠这声未压低,倒是被旁人都听见了。梁绍言脸迅速一红,他还来不及捂住珠珠的嘴,文鹤文文静静的声音先响起了,“郡主,兔爷便是喜欢男人的男人,但我并不是兔爷。”他话末了,还对珠珠眨了下眼。   珠珠哦了一声,但她很快就发现不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文鹤不知是唱戏唱多了还是什么,说话不急不慢,“郡主长相娇俏可爱,通身贵气,文鹤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珠珠想了下,点了下头当回应对方,她跑到桌子旁坐下,觉得还是吃东西比较有意思。梁光羽余光瞥见珠珠吃东西,看见她那个白嫩嫩的腮帮子被食物挤得满满当当,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珠珠皱了下眉,没理会梁光羽的手,继续吃。   梁光羽轻笑一声把手收了回来,他转而跟文鹤说了几句,而被无视的梁绍言忍不住说:“文公子,我们可以去你的后台看看吗?”   “自然可以。”文鹤答道,他自然也看出了梁绍言可不是什么普通小太监。   梁绍言跟着文鹤他们走了出去,雅间里便只剩下了梁光羽和珠珠。   梁光羽单手撑头,微歪头看着吃得不停的珠珠,见她唇边沾了下碎屑,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唇边微微拈了过去。   “不要急,这些吃的都是你的。”梁光羽温声道。   珠珠被对方的动作弄得一顿,忍不住停下来看对方一眼。她在宫外长大,算得上是个野丫头,而加上她跟汉女不同,汉女讲伦理,学女德,阿达抚养她们这些媚奴只是想把她们卖出高价,便不让她们学着汉女的矜持,汉女易害羞,但媚奴不是。   梁光羽这暧昧动作若是搁在旁的汉女身上,早就羞红了脸蛋,手足无措,而珠珠则是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九表哥,你方才是做什么?”   梁光羽微愣,过了一瞬才道:“我看你唇边有碎屑。”   珠珠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脸,有点纠结地说:“九表哥,你洗手了吗?”   梁光羽:“……” 第35章   梁光羽的沉默落在珠珠眼里就是他没洗手。   洁癖心大起的珠珠连忙站了起来,“我想去更衣。”   梁光羽脸色青了青,看珠珠的眼神变得复杂许多。大抵是梁光羽还没在女人身上碰过钉子,对方不仅不害羞,还嫌弃他,实在大大打击他男人的自信心。   “去吧。”梁光羽派了两个侍卫跟着珠珠去。   庆月楼的茅房被墙围了起来,茅房前面就是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放着一口大缸,旁边还有个雕花铜架,上面放着一个铜盆,铜盆边上还搭着白色毛巾。珠珠从茅房出来,仔仔细细把手和脸都洗干净才往外走,只是她刚走出来,就发现本来站在墙外等她的两个侍卫不见了。   珠珠方才一路走过来,压根没记路,她有些慌地左右看了看,最后只能凭感觉挑了一个方向走。庆月楼很大,朱楼翠阁,处处都布置得十分雅致。   珠珠沿着长廊走,长廊两旁悬挂着朱红色的灯笼,因为是白日,灯笼便未点亮,但不知道灯笼里的蜡烛是不是有添加香料,珠珠在下面走,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似有似无的清香味。   “郡主?”珠珠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珠珠连忙转过头,发现是庆月楼的台柱子文鹤。文鹤看见珠珠,眼里浮现几分惊讶,“郡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之前那个雅间吗?”珠珠看着他说。   文鹤走上前,柔柔一笑,“自然可以。”   文鹤同珠珠并排走着,不知是不是性子原因,文鹤走路也是慢悠悠的,十分不着急的样子。珠珠抬头看他,见他侧脸依然秀美,不禁想唱戏的人都长那么漂亮吗?那李宝璋以后不当太监了,还可以来唱戏,他长得比这个文鹤还好看。   文鹤像是发现了珠珠在看他,扭头回看着珠珠,他唇角微翘,“郡主为何一直看着我?”   珠珠老实地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文鹤从唇间溢出一丝轻笑,“皮囊这种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几十年之后,再美的皮囊也是要老去的。况且我也算不上好看,我有一个弟弟,那才是长得真好。”他顿了下,“他眉心还有一颗朱砂痣,十分独特。”   朱砂痣?   珠珠愣住了,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朱砂痣?”   她长这么大还只看过一个人眉心有朱砂痣,就是李宝璋。   “对,我弟弟眉心长着一颗朱砂痣,只是他早年间被卖进了宫里,而我被卖进了戏园子,倒是许久未见了。”文鹤对珠珠笑了笑,“说来,郡主是宫里的人,可曾见过眉心长着一颗朱砂痣的小太监。”   珠珠想了下,才答:“小太监没见过,但大太监倒是有一个,不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文鹤眼角微弯,“他叫李宝璋。”   珠珠眨了眨眼,世间居然有那么巧的事,那现在她面前的文鹤岂不是她的大伯?不,她跟李宝璋又没成婚,不能叫李宝璋的哥哥为大伯。   “你说的这个李宝璋就是我说的那个大太监,他现在在皇上身边伺候,过得还不错,你不用担心。”   珠珠对文鹤笑了笑,安慰对方。   文鹤似乎没想到珠珠真知道他口中的弟弟,脸上浮现出一份惊讶,随后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些,“郡主当真见过他?他现在在皇上身边伺候,都当大官了呢。”他略垂下眸,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悲伤,“他离开我的时候才那么点大,现在都独当一面了呢。”   珠珠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见到李宝璋的哥哥,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对方,但想想,如果她娘还活着,自己肯定想见见对方,“嗯……你想见他吗?”   文鹤一惊,“我可以见他吗?”   珠珠想了下,“我可以帮你告诉他你在庆月楼这里,他应该有办法出来见你的。”   “太好了,谢谢你,郡主,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文鹤抿唇一笑,“不知郡主能不能帮我给我弟弟带句话。”   “你说。”   “就说他三哥来找他了,请他务必来庆月楼一趟。三哥十四年没见到他,十分想念。”   珠珠点点头,“好的,我会告诉他的。”   文鹤停了下脚步,他指了指前面,“郡主从这里进去,再上二楼,便是郡主要找的那个雅间了。”   珠珠回到雅间发现梁绍言已经回来了,他看到珠珠立刻凶巴巴地说:“你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迷路了,刚才是文公子把我送回来的。”她回答道。   梁绍言听到文鹤的名字皱了皱眉,梁光羽在旁道:“好了,戏也看了,我们现在回宫去吧。时辰不早了。”   珠珠其实想问方才两个侍卫去哪了,但是梁光羽急着带他们回宫,她便把这事又给忘了。不过文鹤教给她的事,她并没有忘,只是要怎么联系上李宝璋呢。   皇后不喜欢珠珠跟李宝璋有关系,平日她想路过蒲河殿,都会被一旁伺候的宫女给劝回来。蒲河殿跟李宝璋是洪水猛兽,不得接近。   珠珠绞尽脑汁,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用胡语写了一封信,去找了梁绍言。   “小表哥,你帮我把这封信送给蒲河殿的宫女香柳吧。”   梁绍言两根手指把信拿起来看了下,又狐疑地看着珠珠,“你给她送什么信?”   “香柳那里有许多民间画册,姑姑都不让我看,我现在身边的宫女都不愿意帮我弄,我只有去找香柳了。”珠珠想了下,伸出手扯住梁绍言的袖子晃了晃,“你帮帮我吧,小表哥,我在这里都要闷疯了。”   梁绍言猛地咳嗽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只见那玉白的小手抓着他的袖子。这小东西倒是会撒娇,自从自己成了她的表哥,便不怕自己,反而还敢找上门来了。   “我帮你总该有点好处吧。”梁绍言说。   珠珠点点头,“有的,有的。”梁绍言还没来得及问好处是什么,珠珠便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只见那物被手帕包着,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什么?”梁绍言皱了下眉,就看到珠珠打开手帕。   她眯着眼笑,“糯米糕。”   “呔,我才不吃这么甜的东西。”梁绍言嫌弃地转开脸。   但那封信总算拜托梁绍言送了出去,若是香柳将全是胡语的信给了李宝璋看,那么李宝璋便能知道自己哥哥的事了,若是没给的话,珠珠就再想其他法子。   香柳下午便收到了一封信,是梁绍言身边的宫人给她送过来的。她没想到还有人会给她写信,打开一看,却发现上面的字,她一个都看不懂。   这似乎是胡语。   水莲从旁凑了过来,瞧见上面的字,稀奇地道:“哟,这谁写的,一个字都看不懂。”   “大抵是郡主写的,只是我看不懂胡语,她为何写信给我?”香柳忍不住问道。   水莲想了下,“难不成是给李公公的?”她说到这句,声音压得极低,“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忌讳郡主和李公公有来往,这封信怕是明面给你,实际上是给李公公的。”   香柳啊了一声,手里的信也成了烫手山芋。   “那我该怎么办?”   水莲想了下,“我觉得你还是别滩浑水了,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是你把郡主的信给了李公公,他们二人二人生出不该有的东西,你就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掉的。”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还是把这封信烧了。”   香柳出去找火盆去了。   珠珠在皇后的宫里等了几日,她不确定李宝璋看了信没有,也没人给她回个话。近日,太子梁晋柏倒是不常来了,只每日请了安就走,他神色匆匆,看来这段时间十分忙碌。梁帝那边新文昌殿建得火热,不过除此之外,宫里还出了件事。   滢美人的孩子生了。   但不幸的是刚生下来,就早夭了。滢美人当即就哭晕了过去,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不得不前去慰问一番,她出殿之前,恰巧看到珠珠在亭子那里玩,便顺手把珠珠也一起带走了。   珠珠并没有见过这位滢美人,不过倒是听宫女说过,都说滢美人长相艳丽,真配得上她美人这个位份。她到了滢美人的宫殿里,倒发现李宝璋也在。   他似乎是代替梁帝过来的,滢美人的孩子早夭,梁帝赏赐了一堆东西安慰滢美人,但自己因为伤心不已,便没有过来,故而是李宝璋带着宫人提着东西来的。   珠珠偷偷瞄了瞄李宝璋,而李宝璋也趁着皇后不注意,余光瞥了过来。过了年,李宝璋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像是春笋一下,“嗖”的一下冒了个头。   珠珠走过李宝璋身边的时候,大胆地伸了手勾了下李宝璋的手。她勾完就快步往前走,而留在原地的李宝璋先是一愣,随后白皙如雪的脸渐渐浮现一层绯色。 第36章   上回正月初一滢美人因为肚子月份大了,便没来给皇后请安,故而珠珠也没有见过滢美人。   今日方见,珠珠发现这滢美人的确长得很好看,她约莫二十来岁,因为丧子,神形憔悴。皇后见了都忍不住叹了气,免了滢美人的跪礼。   “你现在还年轻,最重要是养好身子,以后机会还多的是。”皇后如此安慰道。   滢美人心灰意冷,惨淡地笑了笑,“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她抬起眸,眸中忍不住凝了泪。梁帝年纪大了,还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运气怀上下一个,更何况等彻底天气暖和了,三年一选的选秀又开始了。到时候梁帝见了那些漂亮年轻的女人,还指不定能记不记住她。   珠珠看见皇后安慰滢美人,心中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丧子,她还要上去安慰,真是不知道谁更不幸一点了,但好在的是李宝璋没本事让别的女人怀孕了,她到时候一定不用安慰其他女人。   李宝璋并不知道珠珠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估计立刻想捉了珠珠狠狠揍一顿了。   皇后安抚了滢美人一番,便带珠珠回去了。珠珠回去才遗憾她刚刚怎么没在在李宝璋手心塞一张纸条,告诉他兄长的事,不过她也没想到会在滢美人那里看到李宝璋。   但珠珠学了个乖,她写了张纸条,随身带在身上,就想着什么时候看到李宝璋,便给他。   哪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彻底开春了。   皇后近日又忙碌了起来,因为她要给梁帝选秀,珠珠从宫女那得知,选秀就是选新妃子。   不过也因为选秀,珠珠才见到了李宝璋。李宝璋过来送秀女的画卷给皇后,珠珠一眼就看见了他。她想了想,先把自己身边的宫女弄走,随后等李宝璋从皇后的宫殿出来的时候,直接拦在他的面前。   李宝璋看见她,先是一惊,随后给她行了个礼。李宝璋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故而不需要跪下去,而其他小太监则是跪了一地。   珠珠赶紧把纸条塞到了李宝璋手里,就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李宝璋看了眼手里的纸条,不动声色地藏进了袖子里。   珠珠在殿门口拦住李宝璋的事,果然还是被皇后知道了。   皇后面色不愉地看着珠珠,“你今日可是拦了那李公公?”   “啊,我只是进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李公公,我没有拦他。姑姑若是不信,可以叫来那些小太监问一问,我可一句话都没跟李公公说。”珠珠说这话的时候,倒不心虚,她觉得自己是没跟李宝璋说话。   皇后犹豫了下,叹了口气,“罢了,姑姑信你。”   珠珠从皇后跟前走了之后,便在想李宝璋看没看那纸条,他看了的话,也许近日就会出宫探望他的兄长。而又过了十几日,珠珠从一个小太监那里知道,李宝璋失踪了。   据他说,李宝璋跟皇帝请了半日假,说家中老母病重,梁帝怜惜李宝璋一片孝心,便允了。哪知道李宝璋那日下午出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梁帝随后还派人去了李宝璋的家中,发现当年李宝璋卖进宫时登记他家人住址的地方,早成了破屋,看上去几年没人住了。   “李公公肯定是跑了。”那小太监说。   “胡说。”珠珠忍不住反驳。   那小太监被珠珠盖上胡说两个字,神色有些尴尬,“郡主说得有礼,李公公现在是皇上最红的人,咋会放弃这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要,跑了呢?”   要知道梁帝可是赏了一座宫殿给李宝璋住的。   珠珠是真有些慌了,在这宫里,她就信李宝璋一个人,但他现在不见了。   他是跟他三哥团聚去了,所以对这皇宫也不留恋了?   还是他出宫的时候不幸被奸人所害?   珠珠想到了庆月楼的文鹤,便立刻去找了梁光羽。   梁光羽看见她时,略有一分惊讶,“宓儿表妹怎么来了?”   他们自从上次出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了。   “九表哥,你能不能再带我出宫一次?”   梁光羽看着珠珠,摇了摇头,“上回我带你和绍言出宫被皇后娘娘训了一顿,说绍言都罢了,你是姑娘家,不能随便乱走。”   “可……”珠珠想说自己的目的,但好在还是忍住了,如果梁光羽知道文鹤是李宝璋的兄长,李宝璋又消失不见,他也许会怀疑李宝璋消息的原因是因为要跟兄长团聚,若是李宝璋被抓了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犹豫了许久,梁光羽似有不解。   “宓儿表妹,你有急事?”   “我……九表哥,你能不能帮我去趟庆月楼?我上次见到那文公子,觉得他唱戏十分好听,我想学了给姑姑表演表演。”珠珠找了个借口。   “你要学唱戏?”梁光羽摇了摇头,“唱戏这玩意你可不能学。”   珠珠并不知道戏子在梁国看到就是下九流的东西,自己听戏倒了也罢了,若是自己唱戏,那也变成了下九流的人。   珠珠欲言又止,她纠结地看着梁光羽。   梁光羽看出她神色有异,不禁温声问:“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九表哥能不能把文公子带进宫来?求求你,九表哥。”珠珠扯不出慌了,只能希望梁光羽别去深究她找文鹤什么事。   梁光羽抿了下唇,“好,我试试,但你可别向旁人提起这事了,连绍言那都不能说。”   珠珠连连摇头,“我不说。”   梁光羽当日下午便出了宫,可是他回来之后,告诉珠珠的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庆月楼关门了,那位文鹤名角不知道去哪了。   珠珠当即差点哭出来,李宝璋肯定是跟他兄长走了,他们兄弟重逢,便把自己丢在这宫里不管了。 第37章   “宓儿表妹?”梁光羽看着珠珠眸中似凝了泪,不免奇道。   珠珠抬起手背抹了下眼睛,直接转身离开了梁光羽的书房。   梁光羽的宫殿里种着许多棵梨树,天气转暖,倒是开了几朵花骨朵。珠珠打树下走过,抬头看见藏在绿叶里的含羞花骨朵,她吸了吸鼻子,明明还在为李宝璋的不辞而别感到伤心,但看到梨树又忍不住想,等夏日到了,这树上的果子就能吃了吧。   她这样想着,扭过头对着追出书房的梁光羽说:“九表哥,这梨树结了果子,你到时候能不能让宫女给我送几个啊?”   梁光羽闻言,白皙的脸上不免挂上一抹笑容,他本是想浅笑,但看着珠珠望着那梨树略显着迷的眼神,不由得变成了哈哈大笑。   他笑得前俯后仰,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君子风范。   珠珠瞅他一眼,觉得这梁光羽果然有些奇奇怪怪。   “好,我定会给宓儿表妹送几个又香又甜的梨子。”   珠珠点了点头,“九表哥,可别忘了。”   梁光羽又是一笑,“不会忘的。”   珠珠这才离开了梁光羽的宫殿,只是她总忍不住回头看那几颗梨树,不过心里也觉得奇怪,梁光羽一个皇子,宫殿里怎么会种梨树呢?像梁绍言,他的宫殿种的都是名贵树木和花卉,断不会有这种会结果子的树。   珠珠回了皇后的宫殿,精神十分疲惫,她让宫女勿打扰她,自己抱了个枕头躺在了窗户下的美人榻上。春日彻底来了,国都暖和许多,即使开着窗,也不会感觉到寒冷。珠珠躺在榻上,耳边还能听见宫女们打扫庭院的声音,那扫把扫过落叶,留下“沙沙”的声音。   春来冬去,总是要旧叶换新叶。   她抱着枕头,神情有些呆呆的。   李宝璋不见了,若是他真不辞而别,跟家人团聚,自己……自己也不能怪罪他了。毕竟他对她那么好,而现在自己享受着所谓的荣华富贵,要强求他在宫里当奴才,还要为自己奔波,未免太过自私。   可是……   她还是很难过。   珠珠侧身躺着,小声地抽泣了一声,怕被外面的宫人听见,便干脆把脸埋进了手臂间,眼泪浸进了海棠花纹的深色锦衣里。   又过了几日,梁帝身边新立了一个大太监,而之前赏给李宝璋的蒲河殿也一并收了回去,香柳他们几个被分去了其他宫殿伺候。   阖宫都知道李宝璋这个不知好歹的跑了。   梁绍言得知此事,十分高兴地来找珠珠。   “你看那李宝璋不是个好东西吧,我就说阉人这种不男不女的家伙,就出不了一个好的。”   珠珠听见这话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们又不是天生便是阉人,要不是家境贫寒,谁愿意进来当太监?况且若不是你们这些人怕他们祸乱宫闱,他们怎么又会变成阉人?”   这一串的反问下来,让梁绍言直接黑了脸,他头回那么生气,一张脸沉了下来,一双眼冰冷冷的,仿佛在冰水润过一般。   “什么叫你们这些人,叶宓,你不是我们当中一员吗?你不是也好端端享受这些阉人的伺候吗?怎么,你爱屋及乌,便替这阖宫的阉人说话?那李宝璋不见了,你便再找个阉人嫁了吧。”   梁绍言说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物,他直接狠狠地掷到了地上,“我还念着你可能会难过,特意带了新鲜玩意过来给你,哼,是我自作多情。”   那东西碎了一地,里面的液体也流了出来。   珠珠看着满地的蓝色夹带金粉的水,不由得一愣,而梁绍言早转身离去了。门外听见争吵声的宫女低着头走了进来,那两个宫女一见地上的东西,都惊呼了一声。   “这不是藩国进贡的流光瓶吗?这怎么碎了?”一个宫女道。   珠珠问:“流光瓶是什么?”   “郡主有所不知,这流光瓶是今年藩国进贡的贡品之一,唯独一件,此瓶夜里会发着幽幽的蓝光,十分好看。”   珠珠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那两个宫女叫来人把殿里打扫了干净,又贴心地关上了门。   她们一走,珠珠就忍不住抽了一声,但这回比前几日好,就是红了红眼睛,没掉泪。   梁绍言一走,两个人算是正式进入冷战,连皇后都发现了。   平日一起用膳的时候,梁绍言总是要找珠珠说话,还尽挑些晦涩难懂的话题,显得自己才高八斗,但现在别说凑过去讲话了,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   皇后看在心里,但表面依旧不作反应,她由着他们两个闹,去冷战。   珠珠虽然有想法跟梁绍言赔礼道歉,但她又觉得对方言语之间对奴才的轻蔑实在过分,她……她也算不上什么主子,搁在原先,她连这皇宫里的奴才都不如,她们媚奴是梁国最低等的人,能跟牛羊一样贩卖。只不过她的娘亲受了大苦,才有了她现在郡主的身份。   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先低头,便一直冷战了下来。   梁光羽倒是隔三差五派人给珠珠送了些民间的玩意,像民间的面具、皮影戏、捏糖人等,前几日还给珠珠送了一个大风筝,珠珠没见过风筝,觉得十分有趣,她身边有宫女在进宫之前是玩过的,便主动告诉珠珠如何玩。   珠珠便找了个空阔的场地,开始学着放风筝。   那风筝像鸟一样飞翔在空中,只是线的一头在珠珠手里,她看着那风筝飞得那么高,仿佛要飞出宫墙去。   “啊。”珠珠惊呼了一声,因为她手中的线断了。   线断了,那风筝立刻就摇摇摆摆飞出了珠珠的视线。   “我的风筝!”   宫女们立刻去找了,珠珠也赶紧沿着风筝消失的方向追去,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倒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伸手扶住了珠珠的肩膀,才免得两人撞上。   “小心。”   那人声音又低又沉,仿佛是古老的乐器发出的声音。 第38章   扶着珠珠肩膀的手非常修长,像是油纸伞的骨节一般,根根分明。   珠珠不由地抬头看向对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对方看珠珠站稳了,很快地松了手,那人身后的小太监已经跪下行了礼,“奴才给郡主请安。”   那人听见这句称呼,也对珠珠颔了颔首,喊了声“郡主。”   而珠珠却盯着对方的脸发了呆,因为对方是一个胡人,不,确定的说,对方是胡人和汉人的混血,跟她一样。他同珠珠一样拥有着碧绿的双眸,只是相比珠珠容貌的娇媚,他长得非常英俊,一袭白袍,而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头发。   珠珠几乎没见过混血的胡人,因为汉人十分忌惮胡人生下自己的孩子,更别提生下来的是男孩,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基本上媚奴跟汉人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女孩,基本没有男孩。   “你是什么人?”珠珠忍不住问。   那人微微垂眸,长睫掩去绿眸中的情绪,“贫僧法号玄寂。”   还是个和尚?   珠珠是真呆住了,不过玄寂很快便说:“若郡主无事,贫僧此时要到皇上那里去。”   “哦,没事。”珠珠连忙闪开了。   玄寂走了之后,就有宫女拿着珠珠的风筝跑了回来,只是那风筝受损厉害,看样子是无法再飞上天了。珠珠有些遗憾地看着那只风筝,旁边宫女瞧见了,连忙哄道:“郡主若是喜欢放风筝,便去找九皇子再要几个便是,九皇子常常出宫,这点小玩意定会帮郡主带的。”   “嗯。”珠珠点了下头。   回去皇后的宫殿,她本欲跟皇后请安,问问姑姑今日身体如何,昨日皇后便有些咳嗽,她这个当侄女的总要慰问两句,可刚到正殿门口,却听到了太子梁晋柏的声音。   嗯?梁晋柏也来了?   守在殿门口的两个宫人瞧见珠珠便要行礼,她连忙拦住了。她往里面探了探头,小声地问:“大表哥在里面?”   宫人回了“是”,珠珠想了下,便准备待会再来,哪知道她偏偏听到了梁晋柏的一句话。   之前的声音不大,珠珠只能听到梁晋柏的声音,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一句珠珠是听清了。   “……什么长生不老,那和尚就是个骗子!……母后……”   后面的话便又听不清了,珠珠眉心一跳,她可是捕捉到非常重要的两个字了。   ——“和尚”。   梁晋柏口中说的是不是她方才碰见的那个和尚玄寂?   过了几日,珠珠方才弄清楚那和尚是什么人。   原来梁帝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药,而他为了长生不老药,暗中找了许多能人异士,最终进宫为梁帝研制长生不老药的便是那个和尚玄寂。   珠珠好奇了,“这世上还真有长生不老药?”   她枕在自己贴身宫女腿上,长发落了对方一腿,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宫女,名字叫白卉。白卉相貌姣好,性子温柔,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味,珠珠喜欢香的人,便跟白卉还算亲近。   白卉拿梳子仔细地帮珠珠梳理着头发,温声细语,“奴才觉得或许真有,更何况皇上是天子,定能长生不老。”   珠珠眯了下眼,头发处传来的酥痒,让她浑身都有些麻麻的。   “若真有长生不老药,白卉,你想吃吗?”   白卉闻言轻笑一声,“奴才哪能吃到长生不老药啊?”   珠珠彻底把眼睛闭上了,她感受白卉手下温柔的动作,却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比白卉还细心,但话却不温柔,老是恶狠狠地说——   “下次自己梳头发。”   但每次他在的时候,又变成他梳。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玄寂一进宫就引起了风波,但梁帝一意孤行,满朝文武也只能递折子表示自己的抗议,不过玄寂因为长相,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珠珠还听说玉盛公主近日常去找玄寂。   珠珠还曾在一日傍晚撞见了玉盛公主同玄寂走在一起。玉盛公主看见珠珠的时候微愣,随后稍微与玄寂分开了点距离,她似乎要笑,又好像笑不出,“你怎么在这里?”   珠珠感觉自己好像是破坏了什么,有些尴尬地说:“我来摘些桃花,想做桃花饼。”   珠珠说话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有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也放在她身上,她微微一转眼,便看见了玄寂。他站在略后于玉盛公主的位置,白皙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静静地看着珠珠,目光仿佛带了一丝审视,他发现珠珠看向他时,却又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莫名的邪气。   可珠珠再看时,玄寂似乎根本没笑。   玉盛公主闻言抿了下唇,“你还会做桃花饼?做好了,给我送一点吧。”   “好。”珠珠又道,“那我先走了。”   珠珠连忙低头走了,两个宫女也跟着她后面匆匆离开玉盛公主一行人。   待远离了玉盛公主和玄寂,珠珠才松了一口气,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他们了。玉盛公主为何要同一个和尚走得那么近,难道她也想要什么长生不老药?可是她方才觉得两人之间气氛莫名有些奇怪,虽然身后跟着宫人,但宫人离他们足足离他们有五丈远。   她忍不住喊了声旁边的白卉,“白卉,你说大表姐为何喜欢跟玄寂呆在一起?”   她好奇一问,但白卉白了脸。白卉立刻扭头看了左右,发现周围没人,才松了一口气,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还带着一起恳求,“小祖宗,你别乱说,这事可不能乱议论。”   “为……”   珠珠下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两个宫女都惨白着脸摇头,她想了想,干脆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珠珠跟着白卉学做了桃花饼,做好之后分成好几盒,一盒送给皇后,一盒送给太子梁晋柏,梁光羽和玉盛公主那里也送了。   她盯了盯桌子上的最后一盒,想了想,“白卉,你把这个送给十六皇子吧。”   白卉知道珠珠在跟梁绍言冷战,听到这样的吩咐,立刻笑着提着食盒走了。   第二日,梁绍言就在用膳的时候找了珠珠说话。   “《上礼》那本书你读完了吗?”   珠珠瞅他一眼,脸上的表情略为僵硬,但还是摇了摇头。   梁绍言轻哼一声,“就知道你没读完,待会我去你那看看,你到底读得怎么样了。”   两人的冷战因为一盒桃花饼结束了,不过此后梁绍言再也没有提起李宝璋的名字。身边的宫女更不会提,珠珠有时候想,是不是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她还惦记着李宝璋。 第39章   梁绍言的生辰在夏日来临的时候到了,他是立夏出生的,那一日阖宫办了宴会为了梁绍言庆生。梁绍言又被迫穿了一身红色,脸色有几分差。   “过年穿红,生辰穿红,真是烦死了。”   皇后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就十七的人,还那么任性,说来,满了十七,本宫也要为你操心操心婚事了。”   之前珠珠的婚事不了了之,两大原因,一是底下的那些贵族世家暗暗不满,二是珠珠一听宫女要拿画卷给她看,不到一刻,就梦会周公去了。   梁绍言听到婚事二字,愣了下,他余光瞥了下坐在不远处的珠珠。   珠珠到了宴会就是吃东西,根本不关心其他事。梁绍言看了珠珠的反应,暗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说:“大皇姐还未成婚,儿臣也不急。”   梁绍言提到玉盛公主,皇后脸上的笑凝住了。她眼神晦涩了几分,眉目间似乎又带上了气,“你不许学你大皇姐,瞧你这样,本宫明日就为你看看哪家贵女合适。”   梁绍言顿时十分不开心,看着桌上的酒,忍不住闷头一喝,喝完又叫身后的太监赶紧满上。皇后知道他在喝闷酒,倒不管他,随他去。   宴会散后,珠珠回了自己居住的西侧殿,只是行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一身呼唤,“表妹。”   她回首,发现是梁绍言。梁绍言不知为何一个人走着,他脚步虚浮地来到珠珠身边,旁边的白卉连忙行了礼,他只是一挥袖,“你且退下。”   珠珠看着面色红透,身上还带着浓烈酒味的梁绍言,不由地皱了下眉,“你喝醉了?”   “我没醉。”梁绍言说着,竟伸手抓着了珠珠的手腕。珠珠手腕纤细,他抓在手里,竟觉得对方的手如水一般,若稍微不注意,便会从他的手中滑脱。   珠珠自从得了郡主这个称号,就再没见过梁绍言这么孟浪的行为,她不由地挣扎起来,“梁绍言,你干什么?”   梁绍言比一年前要长高了许多,珠珠如今只到他脖颈处。他细长的脖子上的喉结微微一动,一双眼十分湿润,仿佛噙着酒,“我问你,你对我有没有意?”   珠珠这会倒庆幸白卉退下了,要不然让白卉听见这话,她跟梁绍言的关系还扯得清?   “你在胡说什么?梁绍言,你喝酒喝傻了。”珠珠挣扎不开,只能低声说道,“我只当你是哥哥。”   梁绍言闻言,竟然抽泣了一声,“你有那么多哥哥,我不要当哥哥。”   他说着,脸却往珠珠面前凑,俊秀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想做你的情哥哥。”   说完这一句,他又口里乱喊,“我不要成婚,我不要成婚!”   珠珠饶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梁绍言这番言语,她羞红了脸,面色如月光下的红莲,“梁绍言,你快放开我,待会让姑姑看到你这样,定会训你。”   听到这话,梁绍言反而孟浪地抱住了珠珠,他一边不让珠珠挣开自己的怀抱,一边说:“那便让母后看看,正好让她给我们赐婚。”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十分委屈,“你忘了李宝璋,从此以后只想着我不好吗?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吃饭,我绝不吃肉……我……我其他人也不要,我不纳妾,只要你,就算你生下来的孩子有胡人血统,我也要让他继承我的位子。你说你以后想去哪,到时候我就跟父皇去讨哪的封地,江南好不好?还是你想离你家乡近一点,那我们去漠北?”   他絮絮叨叨,珠珠既难堪又害羞,只恨不得拿根棍子打晕梁绍言。   明明平日都很正常,今日他生辰喝多了酒,就开始胡言乱语。   “你放开我。”珠珠铆足劲想推开对方。   梁绍言身为男子,自然力气比珠珠大,更何况他今日喝了酒,更是推不开了。   “我不放!我放了你就要去找什么李宝璋,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就是被他那张脸迷住了。”梁绍言说到此处,似乎十分生气,他微微松开珠珠,转为捧住珠珠的脸。他近距离看着珠珠,气息之间还有酒气,“我长得不好看吗?你不喜欢我这张脸?”   珠珠真是忍受不了梁绍言,她犹豫地咬了下唇,然后果断地高抬腿。   “啊!”梁绍言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约莫他叫的声音太大了,白卉急冲冲跑过来,看着捂裆倒在地上的十六皇子,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梁绍言像只小肥虫,在地上打滚,此时一张脸是真的红透了。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的疼痛让他不能随便喊叫,也不能随意抚摸。   珠珠也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两步,这个法子还是李宝璋教她的,说她在宫里难免遇见歹徒,若是有人正面强行搂抱她,便狠狠地高抬膝盖。她还是第一次试,没想到梁绍言居然疼得满地翻来覆去,像是有火烤着她一般。   白卉越过梁绍言跑到珠珠旁边,“郡主,这……这咋办啊?”   珠珠声音也抖,“不……不……知道。”   白卉脸色微微涨红,她比珠珠还是知晓一些人事,她凑在珠珠耳边轻声说:“郡主,那是十六皇子命脉处……”   珠珠咬着唇,她这一脚不会把梁绍言给踢废了。   想到这里,她一边抖一边往前走,“梁绍言,你……你还好吧?”   梁绍言在痛苦之中看了珠珠一眼,眼神是又委屈又气,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我今日要是废了,你必须给我负责!”   “是你先过分的。”珠珠忍不住说。   梁绍言原本就厚颜无耻,任性妄为,如今喝了酒,更是恣意妄为,“我污你青白,你废了我的幸福,正好配在一起,我一次都没用过呢。”说到后面,他似乎还十分委屈。   “胡闹!”   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珠珠扭头看去,发现是太子梁晋柏。   梁晋柏一张脸黑得不行,“梁绍言,快给我滚过来,要不然我今日要了你这条小命,今日过生辰,明年今日过忌日。” 第40章   太子梁晋柏身后的小太监把梁绍言给抬走了。   珠珠留在原地,神色有些尴尬,梁晋柏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别当绍言说的胡话放在心上。”   “是。”珠珠连忙点了下头。   梁晋柏本是听到喧闹声才走了过来,正好看到梁绍言像个泼猴在地上发疯,又听到他说了一通胡话,气不打一处来。   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今日的事不会传出去,你……”他犹豫了下,“那一招还是少用了。”   说到后半句,饶是梁晋柏素来严肃的脸也不由得红了红。   珠珠闻言低下头,梁晋柏又觉得自己似乎对珠珠太苛刻,毕竟是梁绍言那混小子做错了事,他连忙补充道:“若他下次还这样,你便叫宫女来找我,我定好好帮你教训他一顿。”   珠珠实在不敢抬头,只是闷着脑袋点点头。   梁晋柏离开之后,白卉连忙扶着了珠珠,小声地说:“郡主,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对。”珠珠点点头,万一待会又来什么人。   白卉本担心珠珠今夜会睡不好,毕竟哪个女儿家被这样轻薄,都不开心,但没想到她伺候了珠珠沐浴之后,珠珠上了床就睡着了,似乎根本没被之前的事影响到。   珠珠睡得心安理得,她本来唯一担心的事就是她和梁绍言的事传出去,但有了梁晋柏的话,她就放下了心,安安心心睡大觉了。   而事情也真如珠珠所想,梁绍言醉酒之后来找她,还被她狠狠踢了命根子的事,连皇后都不知道。只是梁绍言翌日称病,没来皇后这里用膳。   珠珠不用见到梁绍言,自然落得轻松。梁光羽近日托太监往珠珠这边送了一箱子的玩具,他知道珠珠上回风筝破损了,这次特意送了五六个风筝。   只是夏日炎热,珠珠才放了一回,脸就被晒得有些红了。她便收了风筝,躲在凉亭里休息,白卉看珠珠脸颊有些红,便说:“郡主,奴才去取点冰块和水果来,郡主就在此时休息吧。”   “好。”珠珠撑着下巴,这几个月,她的脸相比过年那会又长开了些,真正地开始透出了艳色。绿宝石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几乎会让人觉得恍惚,连整日跟她呆在一块的白卉都有时候会看呆。   珠珠睫毛很长,微微垂下时,绿眸更是显得深邃动人。她肤色比汉人白皙许多,又不像胡人媚奴那般重毛,冷白的肤色让她看起来像是上好的瓷器。而珠珠身上又有一点极大的反常,就是她的容貌和她浑身散发的气质。   若单看她的五官,便觉得珠珠一定是祸国妖姬般的美人,可她偏偏常日都一幅懵懵懂懂的样子,一双绿眸分外清澈,让人又觉得她只是个不晓事的孩子。   白卉暗暗地想,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把郡主许配给谁。她想到那些世家贵族公子哥对珠珠的嫌弃,心里也有几分不舒服。人们常说娶妻娶贤,娶妾娶美,珠珠这般的长相根本就不入那些世家贵族的眼,那些老一辈的人虽然都听话地把家中儿郎的画卷送了过来,但若是皇后召他们家中儿郎进宫,便推三阻四,各有理由,不是坠马受伤,就是风寒染病。   此番几下下来,饶是皇后也动了气,可是郡主还安慰皇后。   “姑姑,不要生气嘛,其实我也不想见他们。”   白卉想,皇后娘娘肯定也心知肚明那些世家贵族拒绝的原因。   珠珠是个媚奴生下来的孩子,又在宫外长大,算得上个野丫头,十六岁才到皇后身边,谁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他们没有办法接受珠珠一个混血来当当家主母,她生下的带有胡人血统的孩子成为嫡子。   白卉离开之后,珠珠便独自呆在凉亭,反正这宫里有巡逻的侍卫,总不能大白日遇见刺客。珠珠是没遇见刺客,倒看见了玄寂。   玄寂依旧穿着一声白袍,他闲庭信步,一路分花拂柳,珠珠看到他,不禁愣了下。   玄寂转眸注意到了凉亭处的珠珠,他停住脚步,远远地看着珠珠。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个单独会面,旁边没有任何人。珠珠看着与她一样的绿眸,却忍不住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她看上去像只慌张的兔子。   而玄寂似乎被她的举动逗乐了,红唇微微一勾,又露出了那日珠珠见过的笑容。   珠珠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玄寂却转身离开了。   等白卉回来,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玄寂看起来太邪乎了吧。   白日遇见玄寂,让珠珠夜里入睡之前还忍不住想,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对方那个邪气的笑容。   这个玄寂古古怪怪的,还研制什么长生不老药,珠珠是不信这个世上有长生不老药的。   但很快,珠珠就不得不信了,因为梁帝肉眼可见地变年轻了,他本已五十多岁了,现在居然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不仅容貌年轻,甚至身形都轻减不少。此时的梁帝跟太子看起来似乎变成了兄弟。   梁帝大喜,立刻责令户部和工部为玄寂修建一座化相殿,据说那图纸上化相殿十分豪华精美,能与皇后的宫殿相提并论,而且除此之外,梁帝还要专门为玄寂修建法坛。   此事自然遭到文武百官反对,太子梁晋柏甚至长跪文昌殿不起,请梁帝收回旨意,但梁帝非常坚决,甚至对了梁晋柏起了厌恶之心。   “怎么?你是看朕年轻了,你离这皇位越来越远,便要阻拦朕吗?太子!”梁帝横眉冷目,怒声呵斥。   梁晋柏眼神既震惊又惶恐,他连磕几个头,“父皇,儿臣并无此意,只是修建化相殿实在劳民伤财,国库空虚,请父皇三思。”   “国库空虚?朕是天子,这天底下的东西都该是朕的,朕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来人,把太子拖下去,罚东宫关禁闭,没朕的旨意,谁都不许放他出来。”梁帝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等太子梁晋柏被拖了下去之后,一旁的玄寂悠悠一笑,绿眸更显一丝妖异,“皇上何必动怒,太子殿下恐也是一片好心。”   “他是什么好心?朕想做什么,他都不许,到底朕是皇上,还是他是皇上,朕还没死!”梁帝气得不行,但转头看向玄寂的时候,表情缓和许多,甚至衬得上谄媚了,“玄寂,这新的丹药什么时候能练出来?”   玄寂唇角微勾,“皇上切莫心急,这长生不老药不仅材料珍贵,炼制的时间也很长,皇上现在依旧开始已有返老还童,何须如此着急?”   梁帝点点头,“也是,也是。”   梁帝自从年轻了之后,更是连夜宠爱多个嫔妃,十分荒唐。   皇后听到梁晋柏被关禁闭,差点气晕过去,这还是第一次梁帝对梁晋柏罚得那么重,完全不顾梁晋柏太子的颜面。   当即皇后就说:“本宫要去见一见那个玄寂,本宫倒要看看,那是什么人?”   哪知道皇后这一去,真把自己气病了。   “什么?”珠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姑姑在玄寂的住处看到了大表姐,还……”   衣裳不整。   白卉一脸为难,“奴才只是听说,不敢妄说。”   白卉本来不想告诉珠珠,只是珠珠追问得紧,她才把暗中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珠珠,这还是因为玉盛公主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同她交好,她才知道的。   但皇后那日回来就病了,甚至还拒绝见玉盛公主,也引起了一番猜测。   这事情是真是假其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玉盛公主的名声怕是毁了。   玉盛公主在未出嫁的女子当中属于高龄,一直未嫁,本来就引来猜测纷纷,去年她同珠珠走得极近,但毕竟珠珠是个女子,但玄寂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和尚!   “此事……可能有误会吧。”珠珠想了下,“还是不说了,不说了。”   但珠珠不想说,皇后去派人召她前去。   皇后短短几日,像是老了许多,她卧病在床,梁帝只匆匆来过一次,便去陪着他的新嫔妃,更是让皇后深感心寒。   “姑姑。”珠珠走上前行了礼。   皇后转眸看向她,突然伸出手握住了珠珠的手,“宓儿,姑姑待你好不好?”   “好。”珠珠回答道。   皇后轻轻一笑,语气缓慢,“那宓儿帮姑姑一个忙。”说到后面,她的手突然握紧了,疼得珠珠皱了下眉,“什么忙?”   “你帮姑姑去杀了那个玄寂。”皇后一字一句地说。 第41章   什么?   珠珠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愣愣地看着皇后。   皇后让她去杀玄寂,可她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去杀人,况且玄寂是男人,她是女子,从力气上也很难杀得了对方。   皇后似乎猜到了珠珠的反应,她试图对珠珠笑了笑,“宓儿,你放心,你跟玄寂是同胞,你去杀他,他对你不会有防备的。”   “可……”   “宓儿。”皇后的语气突然加重了许多,她眼圈一红,露出几分脆弱之相,“你忍心看着姑姑一大把年纪了,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吗?皇上现在对我已没多少感情,我现在人老珠黄,他看都不愿意多看我几眼,那玄寂不仅害了你的大表哥,还……祸害你的大表姐,宓儿,玄寂不死,我们都不得安生。   说话间,皇后挣扎着起了身,她从她的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把匕首,强行塞到了珠珠的手里,“拿这个杀了他,当姑姑求你。那妖僧不是好人,宓儿。”皇后说到此处,喘了一口气,“你不是念着那李宝璋,你若杀了玄寂,姑姑一定帮你把李宝璋找回来,到时候,你们想在一起,姑姑也绝不阻拦。”   珠珠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那匕首很小巧,刀鞘上还镶嵌了珠宝,十分华美精致,看上去就是女子用来防身的匕首。   皇后见珠珠只看着手里匕首,沉默不语的样子,不由有几分急迫。   “宓儿!姑姑求你了!”   珠珠抬眸看了披头散发直起身的皇后,缓缓点了下头。皇后仿佛松了一大口气,她抬手摸了摸珠珠的小脑袋,“好孩子。”   真是好孩子吗?   珠珠虽然不聪明,但却知道,如果她杀了玄寂,梁帝一定会很生气,也许会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毕竟她断了梁帝长生不老的梦。   而皇后的心思似乎也很容易猜到,她是绝对不希望梁帝可以长生不老的,若梁帝长生不老了,那她的儿子还等得到登基的那一天吗?   但被皇后要求去杀人,珠珠心里其实有松一口气。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荣华富贵就跟海市蜃楼一般,对方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让她既惶恐又不安,而现在她终于安下心来了。   皇后为了她自己的儿子选择牺牲自己,反而让珠珠觉得皇后真实了。   至于为什么皇后认为她能杀得了玄寂,珠珠便不清楚了。   过了几日,珠珠提着一盒糕点去了玄寂居住的菩提殿。   因为去的目的是杀人,珠珠一个宫女都没带,刺杀那么凶险,她不要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   菩提殿门口守着几个侍卫,那几个侍卫看到珠珠微愣了下,然后才行了礼。   “郡主。”   珠珠抓着食盒的手出了点汗,她故作镇定地说:“玄寂大师可在?你们帮我通报一声。”   来之前的时候她来打听了下,傍晚时分玄寂一般都在自己的宫殿里。   一个侍卫很快地进去通报了,过了一会走出来说:“请郡主进正殿,大师正在那么等郡主。”   珠珠点点头,玄寂还真愿意见她,难道真如皇后说,毕竟他们两个是同胞?   菩提殿的正殿门口放着两个金色香炉,除此之外,连个守门的小太监都没有。珠珠看那殿门开了一扇,便走了进去。因为她抱着杀人的目的来的,刚进去,就反手把殿门关上了。   正殿里光线并不明亮,珠珠能嗅到很重的檀香味,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小声地喊了一句,“玄寂大师?”   行到了一半,珠珠发现前面全是黄色的长帷幔,她犹豫了下,才掀开了帷幔走了进去,刚进去就看到站在佛像前面的玄寂。   玄寂背对着她,长身玉立,双手合十,不知在做什么。   珠珠抬头看了眼佛像,只觉得那佛祖慈眉善目,但眼神却极其犀利,仿佛一眼就能洞穿她的心思。   “玄寂大师?”珠珠犹豫地喊出声,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内似乎还有了回音。   玄寂缓缓转过身,站在佛像之下的他看起来比平日似乎多了些什么,珠珠看着他绿眸红唇的脸,但又说不出具体多了什么。   他双手合十对珠珠微微点了下头,“郡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珠珠此时其实已经紧张得不行了,她身体已经在微微地颤抖,她咬着牙提了下自己手里的食盒,“上一回幸好有大师扶住我,才没让我摔倒,我今日特意做了荷叶饼,想给大师尝尝,我知道大师不食腥,所以这荷叶饼一点肉都没有加,就是素饼。”   玄寂垂眸看了眼珠珠手里的食盒,温声道:“多谢郡主美意。”   珠珠想了下,缓步走上前,她打开了食盒盖子,“不如大师现在就尝一个吧?”   这荷叶饼并非珠珠做的,而是皇后派人送过来的,这荷叶饼里下了药,若是玄寂吃了,便直接毒发身亡。   珠珠打开盒子之后,一直不敢抬头看玄寂,她内心非常纠结,她现在是在杀人,可皇后说玄寂是坏人,是妖僧,他来是想毁掉梁国的。她杀了玄寂便是为了黎民百姓造福。   可她这样做,当真是对的?   玄寂看着做工精致的荷叶饼,却突然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荷叶饼当真是郡主做的吗?”   “啊?”珠珠愣了下,她抬起头看着玄寂,却发现对方红唇微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是我做的!”珠珠结巴了下,但身体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一退,她就在心里暗骂自己是傻子。退啥退,这一退,玄寂更是会怀疑自己古怪了。   玄寂“哦”了一声,尾音上扬,颇有些其他意味,他缓步往前走了一步,越发靠近珠珠,“那郡主可否告诉贫僧,做这荷叶饼费了多久的功夫?”   “我……”珠珠被对方看着,手像是脱了力,手里的食盒直接掉落了下去。荷叶饼当场洒了几个出来,玄寂垂眸看去,长睫如蝶翼一般扑散开去,口中轻语,“郡主怎么手滑了?真是可惜了这荷叶饼。”   珠珠连忙蹲下身,她想把荷叶饼捡回盒子里去,“大师,这个荷叶饼掉地上了,我改日再给大师送一盒新的。”   玄寂静静地看着珠珠捡,等珠珠捡好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郡主,你有一物掉了。”   珠珠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摸向自己袖子里的匕首,哪知道这一摸,反而真让匕首掉了出来。珠珠完全僵硬住了,看着玄寂弯腰捡起了那把匕首,他拿着匕首在手里把玩了一阵,才递到珠珠面前,“郡主,你怎么掉了手帕,还掉把匕首出来了?”   玄寂的手指修长,掌心白皙,匕首在他手里显得更是华美,珠珠想拿过匕首,对方却快速地躲开了。   “郡主拿了有毒的荷叶饼,又拿了匕首过来,该不会是想杀了贫僧吧?”玄寂轻轻一笑,那笑声像是丝线,穿进了珠珠的耳朵里。   他说着,还越发走近珠珠,珠珠吓得想逃,却直接被对方捉住了手,然后抵在了佛像前的桌子前,珠珠的食盒早就落了地,玄寂不在意地一脚踢开,他手里还拿着珠珠那把匕首,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郡主逃什么?贫僧又不是什么坏人。”   珠珠抖得不行,她眼神惊恐地看着对方,“你放开我。”   “放开郡主?那郡主是不是又想其他法子来杀贫僧?”玄寂微微贴近珠珠的耳垂,他见那耳垂玉白可爱,不禁伸出了红舌,舔了一口。   只见那玉白的耳朵一下子红透了。   玄寂眸色骤然转深。   而此刻,珠珠与对方贴得如此之近,她除了嗅到对方身上的檀香味,还嗅到了其他味道。   她呆了下,然后转头有些愣愣地看着玄寂,犹豫地喊了一声,“哥哥?” 第42章   玄寂盯着珠珠看了一会,他用手里的匕首挑起珠珠的下巴。珠珠的下巴与金色的刀鞘放在一块,更显得珠珠的下巴白皙如玉。   “我可没什么妹妹,郡主勿要认错了人。”玄寂轻语道。   珠珠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神有几分迟疑,但过了一瞬,她眼神逐渐转为坚定,她没被抓住的手直接捏住了玄寂的耳朵,“你嘴巴能骗人,但是你耳朵骗不了人,你身上的香味也骗不了人!”   珠珠手里的耳朵滚烫,仿佛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玄寂皱了下眉,最后长吐一口气,他松开了珠珠的手,轻哼一声,“你倒是聪明。”   珠珠见对方承认了,气得脸都鼓了起来,她狠狠地把手里的耳朵一揪,“李宝璋,你跟玉盛公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都说你们在一起?还衣裳不整躺在一张床上?”   果然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吃醋,就算珠珠,也毫不例外。   她扭得李宝璋倒吸一口冷气,而她松了手之后眼圈就红了,“你为什么要扮成这个样子?回来了还不告诉我?”   李宝璋耳朵现在是火辣辣地疼,但是他倒先顾不上这个,只能先去哄珠珠。他伸手抱住珠珠,“你别生气,我和玉盛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些话是我故意让人传出去的。”   珠珠扭开头,“可是皇后都被你们两个气病了,上回我还撞见你们一起逛御花园,你还说没什么?”   李宝璋唇角暗藏一丝笑意,他没想到,有一日,珠珠竟然会为了他拈酸吃醋。   哪知道珠珠说完又扭回头看了李宝璋一眼,见他还笑,气哭了。   眼泪顺着脸掉,她越想越委屈,她以为李宝璋不要她了,还怕李宝璋是不是被奸人所害,流了好几回泪,可是他明明回了宫,却不跟她相认,方才还吓她,现在又在笑。   李宝璋看见珠珠哭,一下子慌了,哪还要刚刚玄寂大师的样子。他仿佛一瞬之间又变成在珠珠面前的嫩头葱,“别哭,我跟她真没什么,只不过她似乎对我现在这张脸有意罢了。我对你发誓,我跟她绝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若我违背誓言,便让我不得好死,可好?”   珠珠抬手擦了下眼泪,她吸了下鼻子,想了下,认真道:“不好,若你骗我,就罚你下辈子也是个阉人。”   李宝璋:“……”   他气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珠珠的脸颊,“你倒是舍得。”   珠珠想得可清楚了,若是李宝璋跟玉盛公主在一起,那就没她什么事了,若有轮回,下一世定也是跟玉盛公主在一起,那罚他跟这辈子一样就再好不过了……唔,等等!   珠珠抬眸看着李宝璋,“我现在相信你跟玉盛公主没什么了,毕竟你也做不了什么。”   二次挑衅终于让李宝璋受不了了,他把匕首随意一丢,两只手放到珠珠的腰间微微用力,把人放到了案桌上,那案桌本有香炉和水果,皆被李宝璋全挥到了地上。   “我做不了什么?”他微弯下腰,双手撑在珠珠身体两侧,绿眸里情绪如海水般翻滚,声音里带着一分咬牙切齿之意。珠珠见李宝璋突然变脸,况且他现在用的还是她极其不习惯的假面孔,忍不住缩了一下,声音瞬间低了下去,“你干嘛呀?”   一声轻笑在她头顶处响起。   “我让你看看我能不能做点什么?”   珠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她的手有些拘谨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越捏越紧,都快被她捏成皱布的时候,李宝璋一只手伸了过来,他扯住珠珠的手,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腰微微往下一压,彻底把珠珠压在了案桌上。   珠珠一双眼湿漉漉的,李宝璋觉得若是自己亲上去,定能吸出水来。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珠珠的眼角,那眼角略带一层粉色,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方才哭过的原因。   饶是李宝璋,这时的呼吸也不免重了许多。   时隔几个月,珠珠终于又躺在他怀里了。   除夕那夜,他只能克制地抱一抱对方,亲一亲,因为怕被人发现,他只能克制自己。而现在,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冲动。他想一点点把珠珠吃进肚子里,让谁都无法看见。他的小女孩现在完全长大了,她变成开在枝头最艳丽的一朵花,奢靡而浓丽,她骨子里似乎就散发着香味,这香味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他。   珠珠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她面对对方的亲吻,想反抗又想主动迎上去。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李宝璋通红如红玛瑙的耳朵,手指悄悄地摸了上去,她揉了揉对方的耳垂。   嗯,真是他。   珠珠迷迷糊糊地想。   李宝璋过了一会,松开了珠珠,他把人从案桌上抱了起来,一边帮对方整理衣服和头发,一边轻声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慢慢跟你说。”他见珠珠唇瓣都肿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疼吗?”   珠珠脸上浮现一层薄红,她埋低了头,但很快就伸手抱住了李宝璋的腰,她把脸贴在对方略显冰凉的脖子处,“不疼。”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李宝璋失笑地摸了摸珠珠的脑袋。那日珠珠塞了他一张纸条,他看到之后心里是觉得很奇怪的,他并没有什么三哥,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母生下来五个孩子,他是排行第二个,上面是个姐姐,他九岁就被卖进了宫里。   李宝璋在想,是不是有人借珠珠在骗他,但因为怕那个人对珠珠不利,他还是出宫去找了那个所谓三哥文鹤。   哪知道那个文鹤一看见他就落下了泪,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说:“弟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宝璋立刻抽回了手,皱着眉说:“你是什么人?我并不认识你。”   文鹤抿了下唇,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异常复杂,“你不认识我是正常的,因为我们已经分开了十六年,你是万历十五年的时候走散的,那时候我抱着你上街玩,你说你想吃糖葫芦,我去给你买,但转眼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我就想回家去叫仆人,哪知道,父亲出事了。”说到这里,文鹤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父亲一辈子为官清廉,就是因为那个狗皇帝!还有那该死的老巫婆皇后,当年江南官员贪污案是父亲查的,但查到的最终贪污款项流入的是皇后那里,皇后买官卖官,还与皇家勾结,父亲连夜写了奏折上报,但那狗皇帝因为忌惮皇后的外家,就因为他的皇位是皇后的家族给他扶上去的,于是那狗皇帝干脆把所有罪名安在了父亲身上。最终我们方家三十二口人,满门抄斩!”   李宝璋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文鹤,但很快,他就说:“你说的这些,我凭什么相信你?”   文鹤闻言笑了下,他微微转过身,“你的确可以不相信我,毕竟你当年才五岁。”   “你说你们方家满门抄斩,那为何你还活着?”李宝璋冷静地问。   “因为有人救了我。”文鹤缓声道,“那人的名讳你也许听过,神童叶成茂,当今皇后的弟弟。”   李宝璋眼神微动,“叶成茂?”   叶成茂不是珠珠的父亲吗?   “我当年跟叶兄是至交好友,他虽为皇后的弟弟,但天性善良,他花了很大代价把我从天牢里救了出来,让我从此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但皇后知道了叶兄的所作所为,十分生气,她早就对叶兄十分忌惮,因为叶兄并非她嫡亲弟弟,而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叶兄的母亲是一个媚奴。叶兄从小便要易容成汉人的样子,但他很聪明,聪明到叶氏一族都隐隐想让他当下一任家主,但他自己并没有这个想法,更是对皇后犯下的罪感到深恶痛绝,再加上不伦恋,皇后竟狠下心把叶兄给杀了。”文鹤嗤笑一声,“我此次回京,便想着要把那个狗皇帝和老巫婆都杀了,报我方家之仇和叶兄之仇。”   “据我所知,叶成茂是自杀。”李宝璋说。   文鹤转过身,怒声反驳,“自杀?那不过是老巫婆编出来的谎话,她那女儿爱上自己的亲舅舅,老巫婆为了她女儿的名声便杀了叶兄,叶兄何其无辜,他只不过是在一日卸掉易容,以真实面孔去逛了花灯节罢了。”   李宝璋惊了一下。   “要不然玉盛公主怎么还不愿意嫁人,只因为她爱上的人被她母亲亲手杀了。”文鹤讽刺一笑。   李宝璋沉默了许久,“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但我怎么确定我是你的弟弟?”   “你随我来。”   文鹤把李宝璋带到庆月楼的一个地下室,在那个地下室,李宝璋看到了许多陈旧的画卷。   “这些画卷都是父亲当年所画,你每一年的生辰,父亲都会为你作画。“文鹤拿起一副画卷展开,那画卷上画了一个幼童,只见幼童穿着一身红,眉心的朱砂红痣熠熠生辉。画卷的右下方作画时间写的是万历十三年。文鹤看着李宝璋,从自己的衣领处掏出一个长命锁,“这个长命锁是我的,你脖子上应该也有一个对不对?因为是父亲亲手做的,所以取不下来,无论是用利器,还是蛮力,都无法取下来。”   文鹤看到李宝璋脸色微变,笑了下,“若你仔细研究那长命锁,便会发现,那锁芯里刻着名字,我这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方烁,你的是方烨。” 第43章   珠珠听到叶成茂实际上是皇后杀害的时候,愣了许久才说:“那……那她为何要对我那么好?”   李宝璋沉默一瞬才说:“你可还记得叶成茂被世人称为神童,据我哥说,他是真的很聪明,而且会占卜之术,他临死前算过一卦。”   “那个卦象跟我有关?”珠珠问。   “对,那卦象不仅跟你有关,还跟皇后有关,当年皇后痛下杀手,亲自出宫调用亲兵杀叶成茂,再让人放火烧宅,造成自焚假象,并传出谣言,说叶成茂算到自己的命运才自焚的。其实皇后杀叶成茂的前两日,叶成茂隐隐感觉到,并且占卜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卦,他算出自己的死期,还算出了叶家的命运,他将卦象的内容写成信寄给了我哥,但我哥收到想去救叶成茂的时候,他已经被皇后杀害了。那信上说你可能是会扭转叶家命运之人,叶成茂多半告诉了皇后,所以她见到你的时候,才对你格外好。”   李宝璋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也忍不住想,的确珠珠是扭转叶家命运之人,但皇后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变数在他的身上。他重生了,导致所有人的命数都变了,珠珠遇见了玉盛公主,导致玉盛公主见到珠珠,想起十年前就死了的叶成茂,不愿再嫁去蛮国。皇后则为了保全女儿,让梁光羽出征打战。梁光羽对皇后心生怨恨,在边疆小城结交文鹤之后,两人在诸般试探之下结成合盟。   “珠珠,我这张脸是照你父亲叶成茂的脸易容的,所以轻而易举地吸引到了玉盛,皇后让你来刺杀我,多半是想起了叶成茂的最后一卦。”   皇后怀疑李宝璋扮成的玄寂其实就是叶成茂,所以那日见到他之后,回去便卧床不起,其实就是心里有鬼。她害怕是叶成茂回来索命,担惊受怕之下,更是动了杀意,她让珠珠来杀李宝璋,便是想,若玄寂是叶成茂,那他定不会对自己女儿设防,若玄寂不是叶成茂,珠珠去刺杀,若是成了,皇后没有损失,反而断了梁帝长生不老的梦,若是不成……   “菩提殿外恐怕已经有皇后的人埋伏在此了,若你出去,皇后便杀你灭口,到时候称你好心好意给我送荷叶饼,我对你起了色心,你防卫之下不慎杀了我,然后自己因为受不了清白被毁,投湖自尽。”李宝璋扯下了珠珠腰间的香囊,挑眉一笑,“你这香囊里可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方才珠珠进来没多久,他就感觉闻到了古怪的香味,这正殿大门紧闭,空气不流通,不比在殿外空旷的地方。他抱住珠珠的时候,发现鼻尖所嗅的香味更浓,甚至腹下三寸隐隐有了反应,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就算珠珠没成功刺杀他,又被他强行拉着发生了关系,那么皇后自然可以治他一个□□后宫的罪名,更何况他是对当朝郡主下的手,到时候,梁帝不得不把他赶出宫去。   珠珠听完李宝璋说的话,沉默了下来。她从未想过原来皇后待她的好全是假的。她忍不住低下了头,眼眶微微泛红。李宝璋看出珠珠异样,忍不住把人搂进怀里,他将香囊丢得远远的。   “珠珠,没事,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到时候你想去,我们就去哪,可好?”   珠珠手抓住李宝璋的后腰的衣服,小声地说:“你要做什么事?”   “报仇。”李宝璋冷静但异常坚定地说。   报方家灭门之仇,也报叶成茂的仇。   “你要如何报仇?”珠珠抬起头,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宝璋。   她怕李宝璋不顾性命地以卵击石。   李宝璋听到这话,眉目之间的神色略冷了下来,“珠珠,你知道那个长生不老药吗?那个药是叶成茂和我哥一起研制出来的,只是那药也算不上什么长生不老药,它只是能让人容貌返老还童,但身体的五脏六腑却加速地老去。叶成茂当年留下了药方,他只不过一时兴起研制,他去世之后,我哥十六年来都要研究此药,并用自己的身体来试药。”   珠珠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   李宝璋抿了下唇,他哥实际上已有三十来岁,他和他哥隔了十三岁,这十六年,他天天用自己试药,身体早就残败不堪,虽然看起来容貌不过二十出头,但五脏六腑已是七十岁老头才能有的。   “所以,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珠珠听到这话,只是默默地勾住了李宝璋的手指。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要站在李宝璋这边。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之后,珠珠看了眼李宝璋光秃秃的脑袋,“你头发以后还会长吗?”   李宝璋唔了一声,他抬手摸了下,“应该会吧。”   珠珠眨了下眼,若李宝璋头发以后不长了,那别人会不会以为她是勾引和尚的妖女啊?还是早点长出来为妙。要不然,到时候走在街上,定是人人都盯着他们两个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珠珠其实很担忧,她现在没有杀李宝璋,皇后会怎么样对待他们两个?   李宝璋捧住珠珠的脸,在眉心落下一个轻吻,他红唇微动,吐出一句话,“别担心。”   他松开了珠珠,走到了装荷叶饼的食盒旁,他拿了一块还算干净的荷叶饼,扯下一点,珠珠盯着他的动作,突然反应了过来,她直接冲了过去,抓住了李宝璋的手臂,“你要吃?这里面放了东西。”   李宝璋笑了笑,“我知道,我现在也勉强算得上精通药理了,怎么会这点都不知道,但这个荷叶饼吃一点还死不了人。”说着,他就将手中的那一点荷叶饼塞进了嘴里。   塞完之后,他便往地上一倒,还对珠珠眨了眨眼,“去,赶紧叫人去。” 第44章   珠珠慌了下,“去哪里叫人?”   李宝璋勾了下唇角,“你就站在这正殿门口喊一喊,说玄寂大师倒下了,记住了,若是旁人问你,你一概说不知道,只说这荷叶饼是皇后要你送过来的。对了,珠珠,把那把匕首给我。”   珠珠从地上捡起匕首递给了李宝璋,李宝璋直接将匕首收到了自己的袖口里。珠珠按照李宝璋所说,走到正殿门口,便开始大喊大叫,只是她演技不够,喊了几句,把菩提殿的侍卫引来之后,她便又溜进了正殿之内。   梁帝是在一刻钟之后收到玄寂大师中毒的消息,他立刻丢下陪膳的嫔妃直接赶来了菩提殿,等到了床前一看,又惊又怒,“玄寂,你这是怎么了?”   他转眸看到低头站在床边的珠珠,龙目微眯,“郡主怎么在这里?”   李宝璋吃了那有毒的荷叶饼,为了真实,他并未给自己解毒,他此时面色惨白,唇色转青。他听到梁帝的话,气虚地说:“皇上,勿要责怪郡主,郡主也是一番美意,皇后娘娘令宫人做了荷叶饼,让郡主给贫僧送过来,是贫僧身体不适,切莫连累旁人了。”   梁帝听到这话,神色露出几分异样,他眼神转到珠珠身上,“朕听侍卫通报是郡主第一时间发现了玄寂身体不适,郡主可否说说,玄寂不适是因为何缘故?”   珠珠缩了一下,她咬着唇,只是摇摇头。   梁帝见状,只能问正在给李宝璋诊脉的白太医,“白爱卿,玄寂到底是什么原因?”   白太医细细诊断之后,把从侍卫手里的食盒里拿起荷叶饼掰开闻了闻,然后神色凝重地说:“皇上,这荷叶饼下了番木鳖。”   “番木鳖是什么?”梁帝问。   白太医答:“这番木鳖平日都用来治跌打损伤,做外敷用,但若是将番木鳖口服,则会让人难以呼吸,身体僵硬,直至窒息而亡。而玄寂大师此时的症状正是中了番木鳖的毒。”   梁帝震怒,“竟然有如此心肠歹毒的法子?”他看着旁边的珠珠,气得不行,“叶宓,你从实招来,这毒究竟是不是你下的?”   珠珠连忙跪在了地上,她身体抖得厉害,声音颤抖,“皇上,我……我没有下毒,这荷叶饼是姑姑让我拿过来的,她说玄寂大师为国忧心,让我送荷叶饼给玄寂大师。”   “皇后怎么会让你送荷叶饼?她现在还躺在病榻上?”梁帝一脸不信。   李宝璋眼睛闪过一丝不悦,他暗把不悦藏起来,轻语道:“皇上,郡主来的时候的确说是皇后娘娘赏贫僧荷叶饼,而且如果不是郡主发现贫僧异样去唤人,贫僧恐怕已经死了。”   梁帝听到李宝璋如此说,沉默了下来,他过了一会才道:“来人,给朕彻底搜皇后的宫殿,查一查皇后那里有没有番木鳖。”   珠珠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抬起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李宝璋,一看,才发现李宝璋也正盯着她。他发现她看他,便唇角微弯,但很快就收敛了笑意。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侍卫拿着一袋东西过来。   “皇上,这是在皇后娘娘的小厨房里的柜子搜出来的。”   白太医立刻上前查看了一番,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尖一嗅,立刻确定地说:“皇上,这的确是番木鳖。”   梁帝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去查,这段日子哪几个宫从太医院要了番木鳖。”   太医院负责记载药材存用的太医匆匆赶了过来,他脸色发白地说:“前两日皇后娘娘宫里来了一个宫女说是膝盖磕伤了,需要用番木鳖。”   那太医说此话的时候,白太医身体微微一动,他眼神微有不安地看了李宝璋,而李宝璋捕捉到他的视线,看了过来。白太医立刻敛去视线,低头望着自己的足尖。   梁帝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责令白太医一定要好好为李宝璋调理身体,便直接离开菩提殿,去了皇后的宫殿里。   梁帝怒气冲冲而来,惊动整个玉泉宫。   之前侍卫来搜玉泉宫,已经令阖宫混乱,人心惶惶,此番梁帝带着怒气直闯皇后寝殿,更是让宫人心生不安。   皇后听到梁帝来的消息,挣扎着想起来,梁帝大步走到她床边,怒喝一声,“皇后不必行礼了!”   皇后一惊,抬起头看着梁帝。梁帝近日似乎又年轻了一些,原本眼角的皱纹现在完全消失了。   梁帝屏退了所有宫人才正色地看着皇后,怒声道:“皇后,你真是有一颗歹毒的心,你居然给玄寂下毒!你是不是见不得朕长生不老,无法给你的好儿子让位?”   皇后一愣,随后连声反驳,“皇上,臣妾怎么会给玄寂大师下毒呢?臣妾如今缠绵病榻,怎么会有精力去给旁人下毒,况且皇上龙体安康,是臣妾之幸,梁国之幸。”   梁帝嗤笑一声,讽刺地道:“真是你之幸?你见朕关太子禁闭便急得病倒了,让自己侄女给玄寂送去有毒的荷叶饼,真是够歹毒的了。到时候玄寂一死,朕的长生不老药没了,你的好儿子就可以等朕两腿一蹬,便直接登基对不对?”   皇后双目含泪,委屈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况且若真按皇上所说,臣妾给玄寂下毒,怎么会让宓儿去送?宓儿是臣妾的亲侄女,臣妾怎么会让宓儿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说到此处,梁帝居然是笑出声,他失笑地看着皇后,“朕不说,你便真把朕当傻子,你的弟弟叶成茂不是你自己杀的吗?更何况利用他的女儿。”   梁帝此话一出,皇后完全呆住了。   她唇瓣颤抖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梁帝见她沉默,更是怒道:“你连谋杀自己亲弟弟的事情都做得出,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你放火烧死自己弟弟,又令那日前去的侍卫全部对此事噤口不言,但朕是天子,那日的侍卫怎么会瞒着朕呢?尤其是当朝皇后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现在,又利用他的女儿,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养着叶宓,不就是因为她是叶成茂的女儿,想着她多少有点用处,现在你便让她帮你去杀人,可惜她没你这般歹毒。”   皇后手抓紧了身上的锦被,她拧着眉,神色衰败,“皇上都知道了?”   梁帝眼神厌恶,“朕不仅知道你杀了叶成茂,还知道你诸多错事,但朕念着往日情分,便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但朕没有想到,你歹毒到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杀玄寂,断了朕的长生不老之路。”   皇后尖叫了一声,她捂着耳朵,大喊,“臣妾没有!是那玄寂!玄寂冤枉臣妾,那玄寂……他……”皇后回想到那日她去见玄寂,那玄寂不仅长得跟她那便宜弟弟十分相似,还亲口叫了她一声长姐。他不是什么玄寂,他就是叶成茂。   “玄寂是叶成茂,皇上明察,是叶成茂没死,想回来报复臣妾!”皇后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地说,“他不要脸,是他的错!”   梁帝看着皇后发疯的样子,皱了皱眉,转身欲走,袖口却被皇后扯住。她瞳孔放大,尖着嗓子说:“皇上信臣妾,臣妾对皇上忠心耿耿,是玄寂想害臣妾。”   “在你宫里都搜出番木鳖了,你还狡辩?”梁帝甩开皇后直接走了,他走出宫殿的时候下令封锁整个玉泉宫,不许人随意进出。   这个旨意等于幽禁了皇后。   而等梁帝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白太医来了。   梁帝看到白太医,以为他是汇报玄寂的事,便说:“玄寂可有好一些?”   白太医跪在下面,“玄寂大师食用荷叶饼不多,几日过后便会痊愈。”他顿了顿,低声道,“微臣前来,实则为了另外一事。”   梁帝眼神微动,“什么事?”   白太医调整了几番呼吸才道:“皇上可还记得滢美人早夭的孩子,微臣曾在那孩子的嘴里发现过番木鳖。”   此话一出,梁帝直接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等白太医将事情细细说来之后,梁帝已经面无表情了。他回想到方才皇后的疯样子,内心已经厌恶得不能再厌恶了。而这时,宫人通报十六皇子梁绍言来了。   梁帝心中厌恶更是加重,他一挥袖,直接道:“不见!”   梁绍言吃了个闭门羹,他又气又急。太监们为难地看着梁绍言,“十六皇子,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是皇上不想见您。十六皇子,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要不晚些时间再过来?”   梁绍言狠狠一咬牙,他扭头就走,此事跟那个玄寂脱不了干系,他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妖僧! 第45章   众人走后,珠珠便守在李宝璋床边。   这个时候宫里乱七八糟的,倒没有人管她这个郡主了。她看着李宝璋闭着眼躺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他这张脸对珠珠来说,太陌生了,她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其实李宝璋同她说的那一番话,让她心里非常乱。她一边想着皇后往日对她的好,又想到太子梁晋柏劝诫她读书,还有那梁绍言,虽然他总是冲动易怒,但似乎对她也不坏。可是皇后让她来杀李宝璋,虽然她不知道玄寂就是李宝璋,她还骗了自己,关于父亲叶成茂的死因。   玉盛公主竟然喜欢她的父亲,这也是让珠珠非常诧异的事情。   难道玉盛公主之前对自己的那些好,是因为她长得像叶成茂?   哎,真是一笔乱账。   珠珠正脑海里人天大战的时候,外面却有了喧哗声。   “玄寂,你给本皇子滚出来!玄寂!你若还是个男人,就给我出来!”   珠珠凝神听了一下,发现似乎是梁绍言的声音。李宝璋方才喝了药便睡着了,此时外面吵闹,他也没有醒。珠珠想了下,便起身走了出去。她一出去便看到了梁绍言,梁绍言被几个侍卫拦着,一脸怒气。   梁绍言看到珠珠从菩提殿的寝殿出来,眼神露出一分惊愕,随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看着珠珠的眼神就骤然变了。   “叶宓!”梁绍言气笑了,“我本不信是你和玄寂妖僧联手诬陷我母后,但我现在看到你从他的殿中出来,还有什么不相信。”   “我……”珠珠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梁绍言打断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我母后待你不好吗?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媚奴,最卑微的下等人,是我母后见你可怜,让你成为郡主,赏你用不完的荣华富贵,你倒好,帮着外人来对付我母后!叶宓,不,你还是叫你原来的名字,珠珠,从今日起,我梁绍言跟你恩断义绝!”梁绍言怒吼道,“你最好别一个人呆着,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梁绍言一番话下来,把珠珠骂懵了。她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想着前些日子对方还抱着自己说了一大通胡话。她其实偶尔也会想起他醉酒那日说的话,若说丝毫不感动,是假的。   “我并未冤枉皇后,你若想恨我便恨吧。”珠珠轻声说,反正他们之间本就隔着血海深仇,皇后杀了她的父亲,梁绍言因为皇后被囚禁恨她也是应该的。   梁绍言冷笑一声,他死死咬着牙,不再说话。珠珠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她重新回到了李宝璋的寝殿,李宝璋还在睡着,她跪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对方,神色有几分迷茫。   最后干脆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而那边梁绍言见珠珠又进了李宝璋寝殿,气到无语,他手握成拳,终是转身离去了。他去了皇后的玉泉殿,但殿外有许多侍卫把守,他刚走到殿门口,便有人拦下了他。   “十六皇子,您不能进去。”   梁绍言嗤笑一声,一脚踢了过去,踢得那说话的侍卫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想怎么做,还轮得着你一个狗奴才来教我?”他语气森冷,“我倒看看,今日谁敢拦我?”   他说着就往里面闯,但侍卫们得了皇帝的命令,若是真让梁绍言进去了,便是掉脑袋的事了,故而众人便用身体挡着梁绍言,梁绍言再怎么,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单薄少年,一人抵抗众人,也是无法闯进去的。   “绍言。”一声呼唤让梁绍言停下闯进去的动作,他转头看去,发现是梁光羽,便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去。   “九哥,你帮我骂骂这群奴才,他们不让我进去看我母后。”梁绍言面对梁光羽的时候,终于露出脆弱的神情,他现在走投无路,皇后和太子梁晋柏都被幽禁,玉盛公主现在只知道哭!   梁光羽一袭青色锦袍,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之意,“绍言,现在父皇正在气头上,你实在不宜这个时候硬闯进去,若你真闯进去了,只会让父皇更加厌恶皇后娘娘。”他加深了语气,“你可知道?”   梁绍言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整个心都火急火燎,根本停不下来冷静思考,他母后现在还病重,他为什么都不能进去看一看?   “九哥,这一切都是那个妖僧搞的鬼,他陷害我母后,说我母后给他下毒,可是我母后贵为皇后,为什么要给他下毒?他弄出这一切就是想彻底地掌控父皇……”   “绍言!”梁光羽一声厉呵,他抬眼看了下周围的侍卫,皱着眉道,“你可知道你在乱说些什么?”   “我没有乱说!他送的那个长生不老药,谁知道会不会吃出问题来,他处心积虑做了一切,就是想自己来当……”   他话尚未说话,就被梁光羽打断了。   梁光羽拧着眉,一把把他扯走,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你这些话传进父皇的耳朵里,父皇肯定是要治你的罪,我知道你现在着急,但你再着急也不可胡言乱语。”   “父皇若是听到了更好,起码还能见我一面,他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只相信那妖僧的片面之词。”梁绍言咬牙切齿地说,“更可恨的是她,她居然帮着外人,不知道被那妖僧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说宓儿表妹?”梁光羽道,“说到这个,的确奇怪,她跟玄寂素未蒙面,怎么会帮他?”   梁绍言不想再谈这个事情,他扭开脸,盯着守着玉泉殿的侍卫,“我一定要进去,我要看看母后现在怎么样了,她病还没好,如今被幽禁,指不定多难过。”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稳妥,绍言,你先回去吧。”梁光羽劝道,梁绍言从小跟着梁光羽身后长大,两人关系十分亲近,他沉默了一瞬,还是听话地回去了,只是一回去就开始喝闷酒。   到后面,几乎是把脸埋在酒坛里喝。   梁绍言心里苦闷,苦自己母后的事,也苦珠珠的事。   他一边喝酒一边大着舌头说:“我……对她那么好,母后对她……也那么好,她为何要……要帮……着那个妖僧?我……想不明……白……”   他仰头喝酒,发现酒坛都空了,便把酒坛狠狠往地上一摔,“来……来……来……人!,拿酒来!”   梁绍言喝得酩酊大醉,突然听到旁边有道女声温柔地说:“十六皇子,不能再喝了,您要多多顾着您的身体……啊!”   梁绍言一把把人扯了过来,他醉眼朦胧,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   “你是……谁?”他死死地拽着对方的手。   对方说了什么,但是他已经有些听不清了。他干脆微微用力,把人压在了自己身下,他的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宓儿,你……为何要帮他?宓儿,你说话啊!”   梁绍言见对方不吭声,干脆低下了头。 第46章   梁绍言是被尖叫声吵醒的。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气恼地说:“大早上吵什么?”   他昨夜喝得醉醺醺,现下头疼得不行,不知哪个混账奴才在旁鬼喊鬼叫。   “十六皇子,这……这……”   梁绍言不耐烦地睁开眼,却发现是一个小太监一脸惊恐地跌坐在地,还伸手指着他这边。梁绍言愣怔了一瞬,便顺着小太监的手指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梁绍言犹如被冰水从头顶灌下,酒彻底醒了。   只见他旁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那女人睁大了眼睛,眼珠仿佛要跳出眼眶,脖间有着紫红色的掐痕,而下身一片狼藉,身下的被褥全是血。   梁绍言从床上摔了下来,他浑身抖得厉害,他看着惨死在他床上的女人,再低头看了下自己。他只着了上衣,裤子不知去了何处,他的身上也全是血。   “不,这不是我做的。”梁绍言抖着声音说,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看着那小太监,“你……是你做的吧,我没有做,我没有杀人。”   小太监见梁绍言脸色狰狞往他这边走来,吓得往殿外爬,一边爬一边哭喊,“十六皇子,奴才可什么都没有看到,您不要杀奴才灭口。”   梁绍言闻言大声呵斥,“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怎么会杀你灭口。”他想快步往那小太监的方向走去,只是他因为宿醉的原因,脚步虚浮,走了几步,竟是又跌坐在地。而那小太监已经爬到殿门口,口里还叫着喊着让梁绍言勿要杀他灭口。   那小太监爬到殿门口,不知看到谁,连忙说:“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那人跨步走了进来,殿外的阳光洒落了他一身。他背对着阳光,看清了殿内的情况。梁绍言坐在原地,身心憔悴,半会,他扯了下嘴角,轻轻喊了一声,“九哥。”   ……   李宝璋一醒来就看到趴在他床边睡着的珠珠,立刻心疼得不得了。他尽量放轻了动作把人抱上床,但珠珠还是醒了。她趴了一晚上,腿彻底麻了,李宝璋抱她,她疼得倒吸气,“疼。”   李宝璋抿了下唇,把人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给对方摁腿,“你怎么趴着睡?是不是傻?”   珠珠看着李宝璋还有些苍白的脸,小声地说:“我怕挤到你,你身体还没好呢。”   李宝璋抬眸看她,绿眸里的情绪复杂,但最终只化为了怜惜,“你若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罚你了。”他帮珠珠摁了许久,她的腿才不麻了。李宝璋重新躺回床上,他干脆把珠珠搂进了怀里,“你这么笨,以后也千万跟紧我,要不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珠珠抓住了李宝璋的衣服,慢慢地把脸贴在对方的胸膛处。   “哥哥,你报完仇之后想去做什么?”   李宝璋沉默了会,才说:“若是活下来了,你说去哪便去哪,可好?”   珠珠轻轻抬起头,她盯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小时候是在一个渔村长大的,我想回去看看。”   “好。”李宝璋一口答应了。   珠珠在李宝璋这菩提殿住了下来,不知为何,也没人来管她。李宝璋毒素彻底清掉之后,又变成那个整日妖言惑众的玄寂,有时珠珠在旁看着他念经,还忍不住笑出声。   经声骤停,李宝璋扭头看她一眼,一双眼睛里闪着妖异的光,“笑什么?”   珠珠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哥哥这样子跟之前的你,不太一样。”   李宝璋轻轻哼了一声,他重新开始念经。他并未告诉珠珠他念经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手下要沾多少血,他要报仇,便必须沾血。梁帝知道珠珠住在这里,旁敲侧击问了一番,李宝璋笑而不语,只说珠珠与他投缘,梁帝想了片刻,便露出了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容,“你若喜欢便留在身边也无事。”   梁帝是从未将珠珠这个侄女放在眼中过,反正也不是他什么正儿八经的侄女。   珠珠在菩提殿,倒没人拘束着她了。李宝璋不喜奴才伺候,所以给珠珠穿衣挽发又成了他的活。珠珠近日也多了个兴趣,便是摸李宝璋的光脑袋。   睡觉前摸,醒了摸,吃饭的时候摸,发展到后面,睡着了都忍不住摸,李宝璋半夜被珠珠摸醒了。李宝璋又好笑又好气,他把珠珠捉到自己怀里,挑着眉问:“你最近怎么回事?”   “啊?”珠珠有点心虚。   李宝璋捏了捏珠珠的脸颊,“你老是摸我脑袋做什么,再摸,我可要摸回来了。”   珠珠眨眨眼,“你也要摸我脑袋?”   “不,我要摸你光溜溜,圆乎乎的地方。”李宝璋翘了下唇角,眼里冒着不怀好意的笑。珠珠认真看了李宝璋一眼,微微直起腰,她俯在李宝璋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好啊。”   李宝璋偏头看了珠珠一眼,雪白的脸迅速染上绯色,“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真是反了!”   珠珠暗中偷笑,她早就发现李宝璋是个纸老虎了,说是会说,但做却是不敢的,就算做的,一张脸比她还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占了李宝璋的便宜。   李宝璋见珠珠居然还敢笑,干脆把人压在了床上,作势要解珠珠腰带,他本意是想吓一吓珠珠,但珠珠胆子比他还大,两只手勾着李宝璋脖子往下压,娇着声音叫:“大师,你想做什么嘛?”   李宝璋瞬间浑身僵硬,他倒吸一口冷气,最后竟是逃之夭夭了。   珠珠看着李宝璋落荒而逃,愣了一下,随后托着脸想莫非是她太主动太热情?可是那些媚奴姐姐都是这样教她的啊。   李宝璋出了寝殿,便看见一个侍卫站在外面,那侍卫见到李宝璋便行了个礼,“玄寂大师。”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李宝璋。李宝璋接过,展开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看见信中内容,抿了下唇。   这位九皇子心倒是真的狠,梁绍言如此听他的话,他倒下起手来毫不手软,不过这样一来,李宝璋心里也畅快许多,当初若不是梁绍言,珠珠怎么会被玉盛公主注意到,还差点被梁帝杀掉,他任性妄为,早该吃一次苦头了,只是梁绍言定不会想到,这苦头是谁给他吃。   只是梁光羽这番举动,怕是想要梁绍言的命,若是梁绍言死了,怕是玉泉殿的那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宝璋将信揉于手心,这棋一旦开始下,便没有悔棋的余地。 第47章   珠珠在床上躺了一会,便爬起来去找李宝璋了。她走到殿门外,便看到李宝璋站在外面,阳光落在他的衣袍上,而他垂着眸,神色似乎有几分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抵是珠珠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转过头来,看到珠珠,便轻咳了几声。   “你怎么出来了?”   珠珠走到他旁边,在外面他们会有些顾虑,并不会有搂搂抱抱的举动,毕竟现在的李宝璋还是个假和尚。   “你今日要去皇上那里吗?”   李宝璋偶尔要去皇上那里,有时候是给皇上送丹药,有时候是皇上召他前去,平时李宝璋还算悠闲,只不过每日都要去丹药房看看。丹药房有专门的太监守着,每日的药材是由太医院的太医亲自送过来。   “今日不需要过去。”李宝璋回话道,“但我现在要去丹药房看看,你在殿内休息吧。”   “哦。”珠珠应了一声。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又扭过头,发现李宝璋正看着她,想了下,快速地走过去抱了下李宝璋,就溜进了殿内。外面的李宝璋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侧开脸抿了下唇,但过了一会,又忍不住翘起了唇。   ……   梁绍言趴在桌子上,他睁着一双大眼,眼下一片青黑,自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无法安睡,而他也不敢再碰酒。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个女人惨死的样子。那双要跳出眼眶的眼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他。梁绍言想到这里,忍不住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那日喝了酒,好像是有个女人在他身边说话,但是接下来的一切他都不记得。   他真的碰了那个女人还杀了她?   梁绍言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他没有杀人。   可那又是谁杀的呢?   那个女人的确是死在他旁边。   梁绍言牙关打颤,身体也抖成了筛子。现在宫里没人知道他杀了人,那日撞见那一幕的太监被梁光羽给处理掉了,包括他床上的那具女尸。   “绍言!”   一声呼唤堪堪把梁绍言的神智拉了回来,他呆了一下才转头看向旁边。待他看清来人的时候,眼睛一亮,露出看到自己救命稻草的神色,梁绍言立刻站了起来,“九哥,你来了。”   梁光羽微微皱着眉看着他,眼神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梁绍言走了过去,他抿了下唇,袖子里的手忍不住轻抖,“我几日没有睡着了,我睡不好。”他声音很轻,若是梁光羽不仔细听,必会听不清。   “绍言,要不叫太医过来看看?”梁光羽迟疑了下才道。   “不!”梁绍言立刻反驳了,他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杀了人,若是太医来诊治,定要询问前因后果,他这……是心病,药石无灵。   这事只能越少人知道越多,他不想被珠珠知道。   梁光羽叹了口气,他伸手拉过梁绍言,让对方跟自己一起坐下。   “绍言,你现在可不能倒下去,你要想想皇后娘娘和太子,若你也倒下去,谁来救他们出禁闭呢?”   梁绍言听到这话,点了下头,“我知道。”   可是他控制不住,只要闭上眼,那一幕就出现在他面前,他根本没有办法入睡,甚至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觉得那个女人就躺在他旁边,口里还喊着他的名讳——“十六皇子。”   梁光羽见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绍言,我本不准备拿这东西给你,但看你这样子,我实在于心不忍,不如你自己决定用不用。”   “嗯?”梁绍言盯着梁光羽手里的纸包看,“这是何物?”   “这是忘神丹,把这东西丢进香炉里,包你一夜无梦安睡,但这东西不能久用。”梁光羽把纸包放到桌子上,“你若实在睡不着,便用一颗,但记住了,千万莫贪,这东西用多了不好。”   梁绍言因为几日没能安睡,神智反应已经非常迟钝了,他愣愣地盯着那桌上的纸包,后面竟连梁光羽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到了夜晚,梁绍言手里拿着纸包,犹豫了许久,打开取了一颗丢进了香炉里。   那一夜果然安眠无梦,梁绍言大喜过望,翌日饭都多吃了一碗,服侍他的小太监也笑眯眯地说:“十六皇子好几日没像今日这般好胃口了。”   梁绍言心里也开心,他觉得自己能摆脱那个噩梦了,可到了晚上,梁绍言躺在床上,本想不靠助外物,但一闭上眼又全是那个女人惨死的样子。他死死地咬着牙,想强迫自己睡着,可是没有用,于是他又爬起来,往香炉里丢了一颗忘神丹。   他躺回床上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子,总能睡着了吧。   ……   李宝璋这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珠珠已经在床上睡熟了。夏日炎热,她只盖着薄被,手臂的衣袖都卷了上去,露出白藕一般的手臂。李宝璋在床边坐下,正想把珠珠的衣袖放下来,他刚碰到珠珠的手,她便醒了。   珠珠迷迷糊糊地看了李宝璋一眼,又伸出手打了个哈欠,她慢吞吞地爬到李宝璋的腿上,眼里全是睡意,“你回来了?”   李宝璋搂住珠珠,免得她摔下去,“我吵醒你了?”   珠珠摇了摇头,“有点热。”她顿了下,“我今夜可以不穿衣服睡觉吗?”   她之前在皇后那里,若是热了都是不穿衣服睡的,不过那时候毕竟是她一个人睡,现在李宝璋与她同塌而眠,她总要问问他的意见。   珠珠一句话下去,李宝璋呆住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有点发紧,“你是太热了,所以不想穿衣服睡?”   珠珠点点头。   李宝璋想了下,“那我睡在外间,你在里面睡吧。”   这样也免得旁人撞见了。   珠珠听到这样的话,倒有几分不乐意。她手缠上了李宝璋的脖子,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啊?”   李宝璋心下一抖,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珠珠,你不是热吗?两个人一起睡,更热。”   可是她也不想跟李宝璋分开啊。   珠珠想了好久,眼珠子转来转去,李宝璋介意她不穿衣服,那……   “要不你也不穿衣服睡觉,那我们便可以一起睡了啊。”   李宝璋直接上手捂住了珠珠的嘴,一张脸彻底红透了。他雪白的脸上仿佛上了一层胭脂,看起来倒有几分艳丽,“求你,别说了。”   他声音真有几分恳求之意。   珠珠倒没想到,这日子久了,还有李宝璋求她的一天,心里不仅乐滋滋起来,说道,她倒不理解李宝璋为何那么害羞,毕竟他们又不是没有坦诚相待过。   李宝璋早就看过她的身体,她也看过李宝璋的身体了,有什么可害羞的啊?   想到这里,珠珠使了劲把李宝璋的手扯了下来,一脸正色,“你这是害羞了吗?为什么要害羞,我们不都见过对方的身体了吗?”   珠珠如此有恃无恐,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认为李宝璋是个太监。   若她知道对方是个假太监,定不会如此嘚瑟了。   李宝璋偏开了脸,他露在外面像天鹅颈一般的脖子现在也是红的。他神色躲闪,睫毛乱颤,声音都有气无力,“那怎么能跟现在比?”   那次珠珠看到他身体,纯粹意外。   珠珠凑了过去,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宝璋看,心里忍不住想若是李宝璋此下是真容,大概这样子会更漂亮了。嗯?她为什么要说更漂亮?   珠珠呆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为什么不可以一起睡?”珠珠胡搅蛮缠,“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难道怕我毁了你的清白?”   李宝璋躲着珠珠的脸,但她扭来扭去,他又不得不抱住对方,怕她摔下床,“你不怕我毁了你的清白?”   珠珠闻言,双手捧住了李宝璋的脸,“我们两个早就没了清白了吧。”   这点倒是珠珠看得比李宝璋通透,现在阖宫谁不知道她现在留在了菩提殿里,珠珠倒是不在乎,只是李宝璋这个妖僧的帽子可能坐实了。   哪个正经和尚会让女人留在自己寝殿?   珠珠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正经女人,当然李宝璋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他只是个假冒的。   李宝璋舔了下唇,他又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把珠珠压在了床上。他眼里有几分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珠珠,我现在虽然无父无母,但我希望我们婚礼之后才做其他的。”   珠珠愣了一下,不穿衣服睡觉还要等他们两个成婚之后?   她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你们汉人就是麻烦。”   李宝璋起身拿被子盖住了珠珠的身体,没反驳她的话,“我去外间睡,你若是热,便解了衣裳也无事。我在外面守着,旁人进不来。”   他说完,果然往外间走去了。   只是李宝璋睡到半夜,感觉到一个光.溜.溜的身体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李宝璋:“!!!” 第48章   李宝璋浑身僵硬,如临大敌,看见珠珠从他的被子里冒出个脑袋。   她长发蜿蜒,曳了半身,乌发雪肤,外间的烛火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精致俏丽,一身靡丽,如开到最艳时的海棠,浑身还带着香气。而珠珠本人仿佛浑然不知,她趴在李宝璋身上,两只雪臂缠上李宝璋的脖子,轻声说:“哥哥,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走了,我便吓醒了。”她把脸贴在李宝璋脖颈处,“还好只是梦。”   珠珠的噩梦是醒了,李宝璋觉得自己的噩梦来了。   他动也不敢动,感觉身上是一块豆腐,若是他轻轻一动,对方便碎了。   “珠珠。”不知过了多久,李宝璋才艰难地说出话来,“你别压着我。”   珠珠听话暗想李宝璋是觉得她胖吗?便更不肯下来了,她恨不得把自己填进李宝璋的怀里,心里又想,她跟李宝璋说自己做噩梦,他居然不安慰自己,反倒暗暗谴责她胖,这段日子她明明瘦了,腰都细了一圈。   “我不下来。”珠珠气呼呼地说。   李宝璋不敢把珠珠扯下来,因为她什么都没穿,若是他上手,便直接能碰到对方光滑的肌肤,这对李宝璋来说,就是世上最严峻的考验了。   “乖,你这样压着我,我还怎么睡?难不成你要压着我一晚上?”李宝璋哑着声音,努力想把珠珠劝下来,“你自己也不好睡对不对?”   珠珠微微抬起头,只是她一抬头,被子就露出一点缝隙,李宝璋只瞧了一眼,便迅速扭开了脸。他呼吸都是一窒,喉结微动,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下。   珠珠看自己抬头,李宝璋还扭开了脸,心里更是生气。她瞪着李宝璋,心里一顿乱想,他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不对,他好像也没有正儿八经说过喜欢她,她原来说他们是夫妻,李宝璋还骂她。   大部分女人都喜欢翻旧账,珠珠也没有免俗。   她认为李宝璋这样子就是明摆着嫌弃她,之前他还没有易容成玄寂的时候,还老是亲她,她全身上下都被李宝璋亲遍了,现在倒露出嫌恶的样子,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珠珠想到这里,难过得几乎要落泪。她想起自己为李宝璋担惊受怕的那些时日,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回来了,竟然不第一时间告诉她。珠珠越想越难过,干脆爬了起来,只是她要爬起来,便先是坐起来,她这一坐,被子便掀开了大半。李宝璋转眸一看,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前文就道珠珠这大半年里长大不少,这“长大”二字,不仅仅落于她的脸上,更落于她的身上。   李宝璋红着脸直起腰把被子干脆把珠珠包了起来,声音里透着几分咬牙切齿之意,“珠珠,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珠珠不明所以,皱了下眉,“我为何要要你的命?”说完,她又动了两下,不太满意地说,“你干嘛拿被子把我包得那么严实啊?我要热死了!”   珠珠从被子里伸出两条腿,那腿又细又长,在榻上仿佛发着光。李宝璋的视线轻而易举被吸了过去,他神色有几分呆愣地看着珠珠的腿。珠珠挣了两下,没挣开,看李宝璋还一脸神游仙境的神情,不由得拿脚踢了李宝璋一下,“我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啊?”   李宝璋不偏不躲地让珠珠踢了一脚,只是珠珠方踢完,他的手便摸了上去。   这回轮到珠珠呆了。   她看着李宝璋摸她的脚,只是摸了一会,她便忍不住把脚收了回来,脸莫名红了,“痒死了,不许摸。”   李宝璋长吐一口气,再度扭开脸,声音有些僵硬,“你回去睡吧,夜深了,我明日还有事情。”   珠珠也觉得此时气氛有几分奇怪,她咬了咬唇,而这时李宝璋也没有拿手扯着被子,她便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被子。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榻,只是足尖刚落地,腰就被一只手搂住了。   身后传来李宝璋略为嘶哑的声音,“你就这样回去?”他的唇压在了珠珠的耳边。   珠珠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的耳垂上,只觉得耳朵要烧红了。她缩了下脖子,声音也变得低弱下去,“我……我……不然怎么回去?”   身后沉默了下,珠珠犹豫了下,扭过头去看,刚转过脸,唇就被压住了。   珠珠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重新被压回了榻上。   有人曰:山中有饿虎,一人不信有虎,前去山中寻虎,见虎不识,误以为猫,几番试探,终是以身饲虎。   珠珠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被褥,但很快就脱力地松开了。   她眼里盈泪,把李宝璋放在舌尖,翻来覆去骂了千百遍,但最后出口的只是两个字,“哥哥。”   ……   那边,梁绍言抱着被子躲在床角,他浑身抖得厉害,忘神丹被他用完了,现在没有了,他还是睡不着,而且情况更加严重了,现在不用闭眼,他都能看到那个女人站在他旁边。她浑身都是血,脸色发青,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不……”梁绍言牙关打颤,又尖叫着大吼,“滚开!就算是我杀了你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奴才,我杀了你又如何,你要索命,我便杀了你第二回!”   梁绍言在寝殿内大喊大叫,引起殿外守夜的小太监的注意。   那小太监犹豫了下,轻轻推开了门,便看到骇人的一幕。   他见到梁绍言对着空气大吼大叫,还拿着自己的脑袋撞床柱。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走进去,“十六皇子,您是做噩梦了吗?”   小太监的声音把梁绍言的视线引了过来,他本是抓着自己的头发,现在偏过头盯着那小太监。小太监看清梁绍言的表情,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梁绍言动作有些不自然,他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地上的小太监,片刻后,发出一声森冷的笑声,“啊,你真来了,行,那我就再杀你一回,嘻嘻嘻。” 第49章   珠珠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抱到了里间的床上了。她感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腰下那一块,她还没睁开眼,先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拿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声音似乎很着急,“怎么了?”   珠珠听出是谁的声音了。   她睁开眼,先是瞪了坐在床边的李宝璋一眼,然后声音有些委屈地说:“太监不是不能做那会子事吗?”   李宝璋心里有愧,闻言微微侧开脸,神色有几分尴尬,“我并不是真太监。”   “啊?”珠珠呆住了。   李宝璋又转过头来,他垂眸看着珠珠,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情意以及满满的愧疚,“昨日是我不好,我……没有控制好我自己,你若想打我骂我都可以。”   珠珠被李宝璋之前不是太监那句话弄得呆住了,久久不能说出话来,李宝璋坐在旁边,也不吵她,等珠珠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李宝璋,缓慢地眨了下眼,随后伸出手两只手,有些委屈又带着几分撒娇之意,“哥哥,抱我一下。”   李宝璋几乎是立即地俯下身去,抱住了珠珠。珠珠把脸贴在对方的脖颈处,嗅到对方身上的香味,还满意地蹭了蹭,“那我现在是你的娘子了吗?”   珠珠还对之前李宝璋说他们并不是夫妻一事耿耿于怀。   “是。”李宝璋喉结动了一下。   珠珠继续小声地说:“那我们都同房,你就要对我负责了,不管你以后娶不娶妻,反正不能再丢下……”   她话尚未说完,李宝璋已经抢先道:“我除了你,不会再娶任何人的。”他微微抬起头看着珠珠,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这一世认定你了。”   李宝璋倒没有说实话,何止这一世,他活的两世都栽珠珠手里。   上一世因珠珠而死,这一世本想复仇,但还是爱上了对方,甚至到不可自拔。   珠珠唇角微翘,她两只手捧住李宝璋的脸,默默把自己的唇压了上去。她只是短短碰了一下,便分开了,“你可要记得你说的,不是我逼你的。”   李宝璋长睫垂了下去,掩去眼底的羞意,小声地“嗯”了一声。   珠珠觉得近日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自从她睡了李宝璋,李宝璋现在在她面前终于表现得不像个大家长了,现在是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哪怕她当着李宝璋的面前看些不太文雅的图册,他也当自己看不见。   珠珠觉得这个睡,非常值得。   而且她还想再睡一睡李宝璋,不过李宝璋倒是铁了心,任由珠珠夜里怎么撒娇,都不再碰珠珠一下。   “为什么不可以一起睡觉?”珠珠扯着李宝璋的腰带。   李宝璋握住珠珠的手,脸红了一半,“此事……我看书上说,不能贪多,况且你还小,才刚刚破……”他后面那个字是死活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含糊地转了话,“珠珠,等我们离开宫之后,你再长大一点,那时候也不晚的。”   珠珠追问,“等我再长大一些,是多少岁?”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了,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大多数女子这时候恐怕孩子都有了。   李宝璋想了下,犹豫地说:“二十……”   “不行,太晚了!”珠珠立刻给否了。   李宝璋脸又是一红,“那十八、十九吧。”他看了眼珠珠,发现她似乎还想反驳,便立刻道,“这是我的底线。”   他们两个这情形要是落旁人眼里,旁人定会笑掉大牙。   只是珠珠素来是个胆大不害臊的,而李宝璋上辈子连情动是什么都没尝过,这辈子本是为复仇而生,但却被拖入情.欲之中,弄得他不知所措。其实这跟他当太监当太久了有着关系,他这命根子失而复得,他是宝贝得紧,但这宝贝的意义,只是他因为传统所云——这没了命根子下辈子还是当太监,而且死都没脸见列祖列宗,他才如此宝贝,并没有说失而复得,便要拿着这个去做什么。   若是他遇见是普通女子,不是珠珠,他也不会避此事为洪水猛兽,但遇上珠珠,他就更加地畏手畏脚。李宝璋心里天人大战,做此事愉快吗?的确愉快,可是心慌吗?他也的确心慌。   这慌意,从何而来,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珠珠不知道李宝璋在乱想些什么,她心里也有一堆想法。   明明原来那些媚奴姐姐说男人都喜欢做这档子事,怎么李宝璋就是不喜欢吗?是她不够美?还是她在床上表现得太差?还是李宝璋当太监当久了,早就不是正常男人了?   可是他那一夜差点没折腾死她。   珠珠想了一堆,都没能想出个章法来,她听到李宝璋说等她十八、十九岁之后再行房,掰着手指算了算,起码还要等一年两个月,不大高兴。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李宝璋想了下再回答,“医书上说的,太早不好。”   珠珠狐疑地看着李宝璋,过了好一会才说,“好吧,这一年两个月我等得起。”说完,她就从李宝璋的腿上溜了下去,“我要吃荔枝,今天有荔枝吗?”   珠珠去了外间,李宝璋长吐一口气,拿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此事,两个人暂时谈妥了,李宝璋看着珠珠没心没肺吃着荔枝,心里又忍不住生气,气对方怎么能半途而废。这种想法一浮现,李宝璋就暗骂了自己一声。   珠珠吃着荔枝,心里也在盘算,等一年多,也太难等了,她可不想等。但李宝璋态度那么坚决,这事她还是先缓上几日,等过几日,再去哄骗李宝璋上她的床,给她睡一睡。   幸好珠珠所想,李宝璋不知道,要不然他定不会觉得自己禽兽了,这里有个比他更禽兽的。   翌日,菩提殿来了一个人。   珠珠看到对方,有几分惊讶,“白卉,你怎么来了?”   白卉看到珠珠便直接跪了下去,她眼里刷刷地往下掉,神色凄惨,“郡主,您去看看十六皇子吧,他……他现在情况不太好。”   珠珠怔了下,“他怎么了?”   白卉抽噎了一声,“您去看看吧,奴才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十六皇子现在一直喊着您的名字,奴才好不容易才进了这菩提殿,见到您。求求郡主,您去见十六皇子一面,晚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珠珠手抖了一下,她立刻扶起了白卉,语气还算镇定,“你先别哭,你带我过去。”   白卉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好。”   白卉在路上跟珠珠说她本来也是被关在了玉泉殿,只是十六皇子那里出了事,便调她和另外两个宫女过去照顾,她过去当日便被吓住了。   梁绍言披着头发站在院子里,神色迷茫,有宫人小心翼翼在旁边劝他用膳,他便抓着那人的头往墙上撞。白卉瑟瑟发抖的时候,旁边有一宫女抖着声音说:“你们知道为何调我们几个人过来吗?我听说了,因为十六皇子宫里的宫女全部被十六皇子掐死了,我们是玉泉殿的人,是皇后身边的人,现在皇后失宠,便把我们先调过来。”   “你说他杀了人?”珠珠吓了一跳。   白卉说:“奴才去了之后,其实并没有看到十六皇子杀人,他只是会打那些奴才,可是一到晚上,奴才便听到惨叫声,第二日宫里便少了一个人。奴才夜里也给十六皇子送过东西,但是十六皇子似乎因为郡主的原因,认识奴才,并没有打奴才。”   等珠珠到了梁绍言的宫殿外的时候,都愣住了。   原先,梁绍言住的地方向来都是热热闹闹的,他什么时候,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太监,那些太监拥护着梁绍言,仿佛是星星在拥护月亮一般。   如今这宫殿外,门庭冷落,甚至连个把守的侍卫都没有。   珠珠神色微动,跨步走了进去。   这宫殿里面更冷静,别说说话的声音,连脚步声,珠珠都未曾听到。   原先她进这宫殿,便能听到一些太监说:“快快快,把这里打扫干净,十六皇子最爱洁了。”   “这树上的蝉怎么还没有捉完?别扰了十六皇子午休。”   珠珠有些愣神,她左右望了望,有点不敢相信这是梁绍言的住处,他最爱热闹,除了睡觉的时候喜欢安静,平日都不让殿里太安静。   “太安静了,我就忍不住想着殿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宫殿那么大,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便太瘆得慌,还是热闹得点好。”梁绍言原来如此说道。   珠珠问身后的白卉,“白卉,他现在在哪里?”   “十六皇子现在在寝殿里,他现在已经基本不出寝殿了。”   “那些太监宫女呢?为什么连门口的侍卫都没了?”珠珠忍不住问。   “现在宫里还是有几个伺候十六皇子的,但是他们现在也害怕,平日就躲在自己房里,而那些侍卫……”白卉擦了下泪水,“皇上新纳的崔美人怀上了,皇上非常喜欢那位崔美人,调了好多侍卫去保护崔美人。”   “可梁绍言是皇上的亲儿子。”珠珠没想到门口没侍卫居然是梁帝的原因。   白卉垂下头,“如今皇后失宠,十六皇子生病,皇上派了一个太医过来,那太医却说十六皇子没病,皇上便没有来看十六皇子,那些侍卫向来捧高踩低,都知道崔美人现在得宠,若是好好侍奉着,定能得到皇上的赏赐,便纷纷去了那边,本来还是有两个侍卫守着,那这几日那两个侍卫也不来了,十六皇子生病后,就不关心此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没办法。”   珠珠在这个时候只感觉到寒意,她忍不住抬头望了下天,明明是烈阳高照,她却觉得自己在寒冬腊月里。   这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你带我去见见他吧。”珠珠道。   白卉带着珠珠往梁绍言寝殿去,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白卉先是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才轻轻推开了门。她推开门之后便行了礼,“奴才给十六皇子请安,十六皇子,郡主来看你了。”   那寝殿黑漆漆的,只是门口这一块是亮的,还是因为门被打开,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的缘故。   珠珠往里面瞧了瞧,没看见人,也没听见动静,便脚往里面踏了一步,“梁绍言?”   她只喊了一声,便听到寝殿内间方向有了声响。   珠珠停住了脚步,听见那声响越来越近,等近到眼前的时候,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还是用手扶着门,才没有摔倒在地。   眼前的这个人怎么会是梁绍言? 第50章   珠珠呆住的那瞬间,后背却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珠珠身体不稳地直接摔倒在地,而此时她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珠珠扭过头去看,发现门已经关上了,她刚要爬起来,就听到一个声音。   “小狐狸,你来了。”是梁绍言的声音。   他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衣摆和衣袖处皆有血迹,他散着头发,原本俊秀的脸现在仿佛只剩下了骨架子,他眼神空洞,眼下乌青一片,脸颊完全凹陷进去,唯独一张唇,红润得十分奇怪。   珠珠脚扭伤了,她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而梁绍言慢慢地走近了。他偏着头看着地上的珠珠,神色有几分茫然,但很快,他脸色一变,露出一个狞笑。   “啊,你又来了,我杀了你这么多回,你还敢来。”梁绍言走到珠珠身边,蹲下身去。珠珠见状,便往门口爬去,但是她还没爬两步,头发就被人狠狠地抓住了。   “你去哪?你怎么能离开呢?”梁绍言一只手抓着珠珠的头发,狠狠地把人拉向自己。他似乎已经完全魔怔了,喉咙里漏出一声低笑,“这次要怎么杀了你才好呢?上一次是把你摁住浴池里淹死的,这次要不要你自己来挑一下死法?”   珠珠未想到梁绍言竟然已经疯了,不过短短数日。   她头皮被揪得很疼,白卉是故意带她过来,还把她推进来,是要杀了她吗?珠珠这时才想清楚,白卉是皇后的人,多半是恨她的。白卉带她来这次,也许是想让梁绍言杀了自己,毕竟在白卉看来,她是那个害了皇后又害了梁绍言的人,况且白卉当初亲眼看到梁绍言酒后对珠珠表达爱慕之意。   “梁绍言!”珠珠艰难出声,“我是叶宓。”   梁绍言听到这句话,手直接松开了,珠珠得了自由,连忙往旁边爬了两步,可惜她也只爬了两步,就被拖住脚,拽了回来。   梁绍言眼神里带着几分古怪,“你少骗我!你才不是小狐狸,小狐狸现在跟那妖僧呆在一起,她不会来这里看我的。”   珠珠捂着自己的头,欲哭无泪,“我真的是叶宓,你看清楚点。梁绍言,你到底怎么了?”   梁绍言闻言,他半搂半抱把珠珠拖进怀里,一只手捏住珠珠的下巴,似乎在仔细辨认。他用了力气,珠珠有些忍不住皱了眉。梁绍言身上的味道有些奇怪,像是什么香料的味道,但却很不好闻,让她有点想吐。   珠珠看着梁绍言,眼神有些复杂,原来的梁绍言虽然飞扬跋扈,并不讨人喜,但她也不想看到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绍言,你到底怎么了?”珠珠犹豫地问,其实她心里有些怕对方。梁绍言现在的确如白卉所说,他好像疯了。   梁绍言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珠珠的脸,因为瘦,他的一双眼现在看起来出奇地大,仿佛一张脸上只剩下这一双眼。   “真的是你吗?”梁绍言声音犹如喃喃自语,“你真来看我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突然把珠珠从怀里推了出去。   梁绍言站了起来,身体不停地乱晃,说的话颠三倒四,“不,我不能让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好看,不好看,你不可以看见。”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那尖叫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珠珠完全吓住了。   她眼神惊恐地看着梁绍言,身体忍不住轻颤起来。   梁绍言尖叫完就跑进了里间,珠珠见状,连忙往门口爬去,只是她试了试开门,失败了,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白卉!白卉!你还在外面吗?”珠珠试着喊人,可是门外静悄悄的,白卉像是已经离开了。   珠珠咬着唇,慢慢把身体靠在门上,她缩成了一团。李宝璋去了梁帝那里,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等他回来,应该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到时候定会来寻她。菩提殿的侍卫是看着她和白卉走的,李宝璋只要仔细盘问一番,定能发现她在这里。   梁绍言进了内间,不知道在做什么,里面不停地传来声音。珠珠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她心里其实很害怕,现在的梁绍言感觉好可怕。   她又想到上次见面,梁绍言说定要杀了她。   珠珠忍不住抖了抖,心里暗暗祈祷李宝璋快点来。   不过李宝璋没来,梁绍言倒先出来了。他从内间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手还在滴血,珠珠瞥了一眼,又连忙扭开了头,她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却没有那么容易。   梁绍言看见了缩在门口的珠珠,他呆了下,随后露出一个微笑。他快步走上前,蹲在了珠珠的身前,犹在滴血的手摸上珠珠的脸,“小狐狸,真的是你啊,你来见我啊。”   珠珠咬住唇,她鼻尖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梁绍言的手一点点摸过珠珠的下巴和脖子,眼神渐渐再度转冷,“你为什么要来呢?是不是来看我的笑话啊?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开心?你肯定在心里说活该吧。”话到尾音,他突然掐住了珠珠的脖子,声音变得森冷可怖,“都是你,是你害我变成这样,我要杀了你!”   珠珠猛地被掐,她挣扎着用两只手去扯梁绍言的手,可是梁绍言的力气太大了,她此举不过是蚍蜉撼树。她被迫张开嘴,难受得不知所措,因为害怕,眼泪不由地往下掉。   眼泪从珠珠的脸颊滑落,掉在了梁绍言的手上。那一瞬,梁绍言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不自觉地松开手。   珠珠一得了自由,先是剧烈地咳嗽,随后便边哭边想躲开梁绍言。   梁绍言怔怔地看着珠珠,等珠珠哭着用手拍门的时候,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梁绍言上前猛地抱住了珠珠,声音里带着颤音,“对不起,我错了,小狐狸,对不起,我不是要杀你,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不要生我气。我会对你好的,你不要生气。”   珠珠心下只觉得骇然,她用力地想挣开梁绍言,但只能被对方越抱越紧。她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她被梁绍言强行抱在怀里,小声地啜泣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梁绍言听到珠珠的哭声,更是把人抱紧了,他的手还在流血,血液印在了珠珠的裙摆上,像一朵朵绽放的海棠。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梁绍言在珠珠身边喃喃自语,“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离开我。”   珠珠越听越害怕,眼泪越掉越多,像是止不住一般。   梁绍言方才用那只流血的手摸了她的下巴和脖子,现在她的下巴和脖子上也有血迹。她狼狈不堪,像是一朵强行被人从枝头摘下的花。   梁绍言仿佛饮鸩止渴一般,他只想把珠珠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哪怕对方害怕得一直哭泣,也无所谓。他抱着珠珠,仿佛才觉得整颗心宁静了下来。他把下巴抵在珠珠的头顶处,忍不住闭上眼,只要她陪着他就可以了,他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   不知过了多久,珠珠哭累了,她疲惫不堪地窝在梁绍言的怀里,眼神也有几分恍惚。梁绍言到底用的是什么香?那个香料的味道真不好闻,珠珠在心里想。那香料不仅不好闻,还让人感觉十分疲惫。   梁绍言不再说话,他只是抱着珠珠,若是珠珠动了一下,他便立刻把人抱得更紧。珠珠觉得自己的腿已经麻了,她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梁绍言是过了一会才发现珠珠睡着了,他喊了珠珠一声,又凑过头来看,等他发现珠珠睡着后,呆了下,然后露出有几分稚气的笑容。他盯着珠珠的脸,睫毛颤了颤,然后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等他发现自己的血迹沾上珠珠的脸庞时,又连忙换了只手。   他摸珠珠的脸时仿佛像是在摸世间珍宝。   “小狐狸,我好像要死了。”他红了眼眶,“我杀了好多好多人啊。那些奴才都被我杀了,我其实知道,那些人都说我疯了。我觉得我没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怎么办呢?小狐狸,要不然我们一起死吧?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他轻声说着,自然是没人回应他。   梁绍言沉默了一瞬,他闭了闭眼,落下一滴泪。   等他再睁开眼,眼里的情绪又逐渐转为疯狂,他盯着珠珠看,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的殿内显得极其恐怖。   他的手悄悄摸上珠珠的脖子,边摸上去边轻声说:“乖,不要哭,一点都不疼的,小狐狸。”   梁绍言正要用力的时候,殿门被人一脚踢开。   李宝璋站在殿外,他看清殿内的情况,瞳孔猛地放大,随后他立刻冲了进来,直接把梁绍言踢开了,他下脚极狠,梁绍言被他踢得倒在地上,嘴巴张大,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宝璋看也没看梁绍言,抱起地上的珠珠就走。   梁绍言瞧见了,他胸口极疼,无法站起来,只是爬着前进,“你放开她,她是我的!”   梁绍言尖声叫道,凄惨撕裂,李宝璋不由得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在地上爬的梁绍言,抿了下唇。梁绍言浑身都在发抖,但还在往李宝璋这边爬,他十指都在地上抓出血,“你不许带她走,她是我的!”   李宝璋看着梁绍言,佛经里有二字叫——“慈悲。”他小心地把珠珠放了下来,走向梁绍言。梁绍言看到李宝璋向他走近,本来想打李宝璋,但现在他瘦骨如柴,哪里是李宝璋的对手。李宝璋轻而易举压制了梁绍言,一只手把上梁绍言的脉。   等他触了脉,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色。   梁光羽竟然下这么重的手,连他都未曾想到。   李宝璋闻到梁绍言身上的香味,不由得皱了眉,他拖着梁绍言往内间走,从纱幔撕下一长条布,将梁绍言绑住,见他一直尖叫不停,便又多撕下点布堵住了梁绍言的嘴。   李宝璋做完这一切便在梁绍言寝殿的内间里转了一圈,梁绍言看着李宝璋的眼神仿佛是刀子,里面闪着恶毒的光芒,李宝璋转了一圈,瞥见梁绍言恶狠狠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一巴掌打了下去。   当初梁绍言赏他的一巴掌,他可没有忘。   梁绍言脸被打偏,嘴里传来了血腥味。   李宝璋懒得再理他,视线转向桌子上的香炉。他走上前,把香炉盖打开,里面还有些香灰。他伸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尖仔细一闻,神色不由浮现出几分了然之意。   原来是忘神丹。   忘神丹并不是好东西,它有助眠消愁之用,但长期用忘神丹,便是损伤神智,忘记一切,最后变成一个疯子。   看来梁绍言用了不少了,才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李宝璋转过身,他看着被他绑住的梁绍言,心里不由地犹豫了。他明白梁光羽为什么要梁绍言死,只要梁绍言死了,被幽禁的皇后知道此事,定会痛不欲生,甚至可能会自尽。而皇后自尽了,那端掉太子,便是指日可待之事。   梁光羽再等李宝璋这边收网,他便可以直接当上皇上了。据李宝璋所知,梁光羽已经笼络了许多大臣。   梁帝昏庸,百官早有微词。   梁绍言死了,对于李宝璋的复仇,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梁绍言无辜吗?他的确也是无辜的,他跟当年方家之仇,叶成茂之仇半点关系都没有。   李宝璋垂下眸,眸中的情绪不由得复杂起来。   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是救? 第51章   珠珠一醒来便看到李宝璋,她还没有说话,眼里已经盈了泪。李宝璋见状,连忙把人抱进怀里,温声安慰道:“没事了,别哭,你已经安全了。”   珠珠素白的小手抓住了李宝璋的衣服,眼睛红得像兔子,她声音弱弱的,“梁绍言现在怎么样了?”   李宝璋没想到珠珠醒来第一句话是先问梁绍言的情况,不免沉了眸色,语气略带不快,“你倒还去关心旁人,他昨日差点杀了你。”   珠珠微微抬头,昨日哭久了,今日才哭了一下,眼睛就疼得厉害,“他……他应该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他怎么变成那样了?”   梁绍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珠珠现在回想,依旧觉得害怕。   她以为她真的会死在梁绍言手里。   “我叫了几个太医过去帮他诊治,至于能不能治好,我也无法保证。”李宝璋道,“倒是你,下次别再跟着人瞎走,带你走的那个宫女,已经发现尸首了,她昨日投井自尽了。”   “啊?”珠珠愣住了,她想到原来白卉温柔地帮她梳头发的情形,又想到昨日她故意推自己进梁绍言的寝殿,白卉一定是恨她的,所以希望梁绍言杀了她,而白卉自己,则知道此事总会被旁人知晓,便干脆自己投井自尽了。   她只是觉得很难过。   珠珠把头埋进了李宝璋的怀里,“哥哥,报仇就是要经历这些吗?”   李宝璋闭了闭眼,“也许吧。”   李宝璋让太医去给梁绍言诊治的事自然瞒不过梁光羽。   梁光羽直接让侍卫给李宝璋传了口信,约丑时在梁光羽的宫殿见面。   李宝璋到的时候,梁光羽正在喝酒,见他来了,还笑了笑。   “玄寂大师,要不要喝上两杯?”   “不了,你有事直说吧。”李宝璋冷声道。   梁光羽叹了口气,他手中持着酒杯,晃了晃,悠悠道,“你定觉得我是狠心之人对不对?但你可知我的难处?”   “若是为帝君者,需要如此心狠手辣,那我不知九皇子同皇上皇后有何区别。”李宝璋冷声道。   梁光羽看向李宝璋,神色自若,“罢了,你若想照拂梁绍言一二,我倒也不逼你,不过也仅此一次。你要知道,若是你心慈手软,那死的就不是他们了,而是我们了。你不怕死,那珠珠怕不怕?等你死了,珠珠到时候又到了梁绍言身边,你可是想看到这一幕?”他顿了一下,又轻酌了一口酒,“只不过怕是皇后也饶不了她。”   李宝璋微蹙眉心,片刻后,他道,“我知道了。”   梁光羽见李宝璋欲走,又补了一句,“玄寂大师,梁绍言可是希望你死的。”   的确,当初李宝璋以太监的身边呆在宫里时,梁绍言几次三番看他不惯,自持主子身份。李宝璋心中烦闷,便直接匆匆离去了。   回到菩提殿,他看到在床上熟睡的珠珠,心中的烦闷才去了一二。   这次他救了梁绍言,也许会生出旁的事情,但做已经做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他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只不过,他的确害怕自己这次的善举会害到珠珠。   珠珠睡熟了,她侧身躺着,一张脸睡得粉扑扑的,看起来十分俏丽可爱。   李宝璋伸手想碰一碰她的眉心,但怕惊扰到对方,还是缩回了手。   李宝璋方收回手,不知怎么的,珠珠竟然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看了李宝璋一眼,便对着他笑了笑,笑完又阖上眼睡了。李宝璋愣怔了一下,随后伸手摸了摸珠珠的脑袋。   珠珠受了惊吓,几天才彻底恢复了过来。她让自己尽量忘了梁绍言的事。李宝璋愈发地忙碌了起来,珠珠也不清楚他在忙些什么,日子正式进入秋日的时候,梁帝下旨解除了太子梁晋柏的幽禁。   据说梁晋柏给梁帝写了一封悔告书,信上字字真心,让梁帝也为之所动,便解除了他的幽禁。   梁晋柏在幽禁的时候虽然知晓了皇后被幽禁的消息,但却不知道梁绍言病重的事,他前去探望的时候,梁绍言窝在床上,形销骨立,仿佛只是一把披着皮的骨头。   “绍言,你这是?”梁晋柏又惊又怒,连忙上前握住了梁绍言的手。他并未想到,不过短短几日罢了,他的幼弟竟然成了这幅模样。   其实梁绍言比之前还瘦的原因是因为他现在正在戒掉忘神丹,忘神丹这玩意让人上瘾,戒掉却极其难。梁绍言发作的时候还要让人将他浑身大绑才行。   “皇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梁绍言对梁晋柏微微一笑,“再过些日子,我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梁晋柏眼睛一热,狼狈地扭开脸去,过了一会,他才转回头,语气沉重,“绍言,谁害得你弄成这样?告诉皇兄。皇兄一定帮你报这个仇。”   梁绍言缓慢地眨了下眼,他想起那日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女。   少女犹如一朵花,绽放在他怀里,只不过他还没有抱多久,就被人夺了去,他怀里便只剩下了遗留的香味。   “玄寂。”梁绍言一字一句地说,“他害得我变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第52章   珠珠知道太子梁晋柏解除禁闭的消息后,心里暗暗开心了一下。   也不知道梁绍言的病好得怎么样了,梁晋柏出来后,应该能照顾好他了吧。   她转眸看向正在看书的李宝璋,自从梁晋柏解除禁闭之后,李宝璋近些日子只呆在菩提殿,越发地少出门了。珠珠走到他旁边,见李宝璋坐着的椅子还有些空位,便强行挤了半个屁股进去。李宝璋无奈地给珠珠让位,“旁边不是还有椅子?怎么非要跟我抢一个?”   珠珠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下李宝璋在看什么,发现她压根看不懂之后,便又缩回了脑袋,只是手自动缠上了李宝璋的手臂。   “哥哥,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李宝璋听到珠珠这样问,眸色微动,他将手里的书放下,转而看向珠珠,“珠珠,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珠珠许久没见李宝璋这么严肃,便乖乖点了点头。   “你恨皇后吗?”他轻声说。   珠珠想了下,神色有几分苦恼,许久之后她才说:“不恨。”   “她杀了你的父亲,你都不恨?”李宝璋语速快了几分。   珠珠一双绿眸十分清澈,仿佛是用水洗涤过一般,“我跟我父亲素未蒙面,加上他抛弃我母亲,我对他并没有感情。”   “那若是皇后杀了我,你恨她吗?”   珠珠听到这个问题,眉头皱成了一团,她似乎十分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李宝璋抬手摸了下珠珠的小脑袋,“我现在跟皇后是死敌关系了,若是我杀不了她,她便会来杀我,你要帮谁?”   珠珠抿了下唇,直接搂住了李宝璋的腰,“你不会死的。”   “那我真被她杀了呢?”   “那我恨她。”珠珠这次回答得很快。   李宝璋唇边微漏出几分笑意,过了一会,他在珠珠的眉心落下一个轻吻,“所以,我们还不能走。珠珠,就算我们现在离开宫了,皇后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了,我只有除了后患,这样我们才能后顾无忧地活下去。”   他没有说的是,他跟珠珠不同,方家的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珠珠眼神有些不安,她最近老是做噩梦,可是醒了之后,连梦见什么都记不清了。她有些害怕,她只有李宝璋,若是李宝璋出了事,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什么才叫除了后患?”珠珠抬起头看着李宝璋。   报仇,究竟是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报仇成功呢。   李宝璋目光放到了远处,并没有回答珠珠这个问题。入秋了之后,天气冷了许多,空气中传来桂花的香味,一丝丝,一缕缕,飘进人的心里去。长廊处的红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转眼便晃进了深秋。   珠珠满十七岁了。   她生辰只有李宝璋知道,梁帝从没有把她这个外侄女放在眼里过,更不会办宴席为她庆祝。   珠珠生辰那日,李宝璋亲自下厨给珠珠做了一桌好吃的,还给珠珠送了一件礼物。   一个锦盒。   珠珠用膳的时候,拿眼睛瞄了许多次锦盒,但李宝璋让她吃完饭之后才可以打开。   “好好用膳,眼睛别乱看。”李宝璋用玉箸夹了一块肉放进珠珠的碗里,见她还是瞄着锦盒,无奈地说,“又不是不给你,乖,先用膳。”   珠珠“哦”了一声,拿起玉箸将李宝璋夹给她的肉,一口吃掉了。   李宝璋厨艺很好,他上一世在御膳房里当差过了一段日子。珠珠本来就吃得多,碰上李宝璋亲自下厨,便一不小心吃得更多,等李宝璋叫人将碗筷撤下去的时候,珠珠已经摸着肚子靠坐在美人榻上,手里还拿着锦盒。   “哥哥,我肚子有点难受。”珠珠被撑得有点想吐。   李宝璋瞪了她一眼,“谁让你吃那么多?”他语气凶巴巴,身体却不是。不仅立刻走上前去给珠珠把了脉,还帮珠珠摸了摸肚子,“去外面散散步吧,当消食。”   珠珠想了下,她把锦盒放在了榻上的小桌子上,“那我待会回来再看吧。”   虽然是很想知道李宝璋给她送了什么礼物,可是她又想将惊喜留在最后。   李宝璋眼里浮现几分笑意,他牵着珠珠下了榻。李宝璋带着珠珠出了菩提殿,珠珠许久没出殿,见外面的风景都觉得十分有趣,左看看右看看。李宝璋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右手紧紧地牵着珠珠的手。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在宫中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珠珠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看了下李宝璋光秃秃的脑袋,再看了下李宝璋易容后的脸,“我们这样走,是不是太张扬了?”毕竟李宝璋现在还是个和尚。   方才有巡逻的侍卫经过,遥遥地看见他们两个,便换了一条路巡逻了。   “还好。”李宝璋面不改色地说。   珠珠算是很迟钝的。   现在宫里对于李宝璋和珠珠两人的传言,多得已经不能再多了。李宝璋不在乎这些说法,而梁帝见李宝璋对珠珠特殊,心里反而觉得自己抓住了李宝璋的弱点,只要珠珠留在宫里,李宝璋就会继续帮他做长生不老药。   散了小半个时辰,珠珠便想着回去了。   她拉了拉李宝璋的手,“我们回去吧,我还要看锦盒里的礼物呢。”   李宝璋见的确走了一段路,便也同意了。只是两人刚走到一座假山处,迎面来了几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看见李宝璋和珠珠便提剑刺了过来。   李宝璋眼神一凛,抓着珠珠就往后跑,边跑边叫人,只是那些黑衣人是练家子,一下子就追了上来。李宝璋只能将珠珠护在自己身后,语气森冷,“谁派你们过来的?”   珠珠从没见过这么骇人的一幕,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李宝璋的衣袖,身体微微颤抖,“哥哥,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吗?”   李宝璋没有回答珠珠的话,而是对那些黑衣人说:“你们的目标是我,让她走吧。”   那些黑衣人将李宝璋和珠珠围住,拿剑对着他们,其中一个口里溢出一声冷笑,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特意变了音,“玄寂大师,若是你交出长生不不老药的配方,我们便放过你身后的姑娘,要不然,你们两个一起死。”   李宝璋皱了下眉,但很快他就说,“你们让她走,我便告诉你们配方。”   之前说话的黑衣人闻言直接提剑刺向李宝璋,李宝璋避无可避,因为他躲了,这剑就会伤到他身后的珠珠。那黑衣人似乎也只是为了吓一吓李宝璋,这一剑只是划伤了李宝璋的左手手臂。   “玄寂大师,你还是别跟我们讲条件,快说!”   李宝璋脸白了一下,“你们有本事便直接杀了我,看你们拿什么给你们主子交差。”   方才短短几句对话里,李宝璋一直在猜这些黑衣人是谁派过来的。他们能在这皇宫里行事如此嚣张,不急着杀他,想要长生不老药,他们知道珠珠对他的重要性,这些人幕后的主子是太子梁晋柏还是九皇子梁光羽? 第53章   李宝璋的衣袖被划开,一道极深的伤口,血不断地从伤口里渗了出来,很快,伤口以下的衣袖便全被血染红了。李宝璋扮成假和尚之后,便常穿白袍,今日也无例外。白袍上染上鲜血,分外刺眼。珠珠瞧了一眼,吓得眼泪都滚落了下来。   她咬着唇,看了看明显有备而来的黑衣人,虽然害怕,但很坚定地说:“哥哥,我要跟你呆在一起。”   大不了,就一起死吧。   李宝璋警惕地看着黑衣人,对于珠珠的话,他没有回应,但眼里浮现出几分暖意。   为首的黑衣人皱了下眉,他有些不耐地看着李宝璋,“玄寂大师的意思是想让这小美人跟着玄寂大师一起死吗?”   “我说了,你们放她走,我便告诉你们配方。”李宝璋轻声说,“你们不放人,那我只好无可奉告。”   几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突然提剑冲了上来。李宝璋一直紧盯着他们的动作,见状,连忙转过身,用背护住珠珠。   珠珠被护在了李宝璋的怀里,她忍不住闭上了眼,抓着李宝璋衣服的手渗出了汗。李宝璋咬着牙,他感觉到有东西刺进了他的腰侧,他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怀里的小姑娘胆子那么小,他若是出了声,她定会更害怕。   他到了这一刻,顿时才发现了自己心里的悔意。   是他害了珠珠,珠珠不想报仇,但他想,他把珠珠牵扯进这摊浑水里,却无力保护对方。   “叮——”   兵器相碰的声音。   李宝璋愣了下,转头望去,却发现几个黑衣人似乎内讧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剑术十分高明,他身形犹如鬼魅,几下打飞为首黑衣人的剑,他挡在李宝璋和珠珠前面,挑剑如花,挥剑如雨,不过几下,几个黑衣人全部被他杀死,而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好,欲逃,但那黑衣人足尖微点,身体轻轻一跃,飞上半空,一剑刺进了为首黑衣人的胸膛。   那黑衣人如切菜一般轻松地处理了其他黑衣人,等他再往李宝璋这边走的时候,李宝璋不禁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何人?”   那黑衣人脚步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给李宝璋行了个礼,“奴才是九皇子的人。”   “九皇子殿下?”李宝璋因为失血,脸色有些苍白,“那这些人是什么人?”   黑衣人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沉声答,“这些都是太子的亲卫,奴才很早之前就混进了太子亲卫之中,因为九皇子知道太子恐对大师不利,便私下让奴才保护大师。”   梁光羽竟然还有本事把人混进太子梁晋柏的亲卫之中,他这个局怕是早就布下了,他的夺位之心,并不是因为皇后让他带兵攻打蛮国才有的。   李宝璋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对着那黑衣人说:“你走吧。”   黑衣人果然听令离去,而等巡逻的侍卫发现李宝璋和珠珠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   梁帝正抱着新宠妃颠鸾倒凤之时,站在帐外的太监总管压低了声音说:“皇上,玄寂大师那里出事了。”   太监总管话音刚落,梁帝的手便已经撩开了帐子,脸色难看,“什么?”   那宠妃惊呼一声,连忙拿了被子掩盖住自己身体,等她发现梁帝直接起身要走的时候,不禁想挽留,“皇上!”   梁帝皱了眉,越发大步往前走,太监总管瞧见了梁帝的脸色,立刻对身后的小太监动了动手。今晚这位妃子便再也没有看到梁帝的可能性了。自从梁帝变年轻之后,他喜新厌旧的习惯便更厉害了,嫔妃稍有让他不如意的地方,梁帝直接将人丢进冷宫。   他现在长生不老,何必在乎这些凡夫俗子。   梁帝到菩提殿的时候,李宝璋躺在床上,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太医给包扎好了。   “玄寂,你这是怎么了?”梁帝现在最在乎的人就是李宝璋,若是李宝璋出事了,谁给他做长生不老药。   李宝璋脸色苍白,但神色还算好,他见梁帝询问,故作悲痛之意,“皇上,微臣怕是不能在服侍皇上左右了。”   “胡说什么?”梁帝急了,“玄寂,你可是朕最重要的人,你不会有事的。”   他转头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医们,立刻责问道:“玄寂这是怎么了?”   白太医今日本是休沐,匆匆从家里赶过来,头发都还有些凌乱,他匍匐在地,恭敬而小心地回话,“大师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   梁帝听李宝璋不会死,松了一大口气,但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在宫里行刺?梁帝叫来了禁卫军首领,禁卫军首领只说是巡逻的侍卫发现了,而那几具尸体不是宫中的人,并不知道是何人派使。   梁帝惊怒,令人彻查此事。众人全部离去之后,珠珠才从角落里凑到了李宝璋的床前。李宝璋看见她,便笑了一下。只是他笑到一半,便看着珠珠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哭什么?我不是还活着吗?”李宝璋温声哄道,他想为了珠珠擦眼泪,但因为伤势无法起来。   珠珠拿手背抹着眼泪,看起来十分可怜,“我以后再也不过生辰了。”   李宝璋闻言哭笑不得,干脆转了个话题,“你现在可以打开锦盒看看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是什么了。”   珠珠凝着泪眼看他一眼,还是起身去拿了锦盒。她特意拿过来,在李宝璋的面前打开了。一打开,珠珠就愣了下。她从里面拿出那个礼物,对着烛火照了照。   “这是长命锁,我脖子上也有一个,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李宝璋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脸色微微一红,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那长命锁做得十分精致,珠珠越看越喜欢,她从小到大并没有收过礼物,更别提是旁人亲手做的。   她知道长命锁是什么东西。   这是孩子出生之后,父母给孩子戴的,寓意是保护孩子健健康康。   珠珠是孤儿,生下来就无父无母,从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戴上长命锁。   珠珠想到这里,鼻头更酸,她含着两泡泪,低头在李宝璋唇上亲了一口,“谢谢,我很喜欢。”   李宝璋翘了翘唇角。   他的小姑娘真是好哄,以后真的要盯紧了些,要不然别人随便就能骗走了。   珠珠对着铜镜给自己戴上了长命锁,因为怕挤到李宝璋的伤口,她特意抱着被子睡在了外间,里间有点动静,她便立刻惊醒了,原来一夜睡到大天亮的人,从来没有这么警醒过,她怕李宝璋夜里渴了,或者伤口又疼了。   珠珠还学着白太医给李宝璋上药,那仔细认真的模样落在李宝璋眼里,他想抓着珠珠,把人亲一顿,但又怕自己此举太过孟浪。   李宝璋受伤,梁帝立刻调遣了许多宫中侍卫保护李宝璋安全。但还没有过多久,宫中又出事了。   白太医死在了太医院。 第54章   白太医死得不好看。   他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杀他的人似乎怕他挣扎,还把他手给砍了。   饶是见惯伤患的太医们,进去瞧了第一眼就冲出来吐了的,也不在少数。   梁帝没想到宫中居然接二连三出了事,都是杀人的大事。禁卫军首领没能查出行刺李宝璋的幕后使者,宫里又死了一位白太医。梁帝气得直接把禁卫军首领给革职了。   李宝璋知道白太医死的消息,只是惊了一下。珠珠倒有些不安地问李宝璋,“哥哥,要不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她现在觉得这皇宫越来越恐怖了,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李宝璋看珠珠一脸害怕,便温声安慰她,“没事,我们现在整日呆在菩提殿里,谁还能伤了我们?”   “可是那白太医也是在太医院被杀的,太医院还有当差的太监守着,他却悄然无息地被杀了,那人功夫要有多高?”   珠珠说了这句话,倒让李宝璋想起了那夜救下他们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的武功实在了得,虽然他是个外行人,但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杀了那些人,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若是那个人潜进太医院,倒有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杀了白太医。   只不过若他是梁光羽的人,实在没必要杀白太医,因为白太医是他们的人。   白太医作为太医院院首,长生不老药的药材都是由他亲自审核好,再令几位太医共同送过来,保证中间不会出岔子。如今白太医一死,梁帝只好另选一位太医来坐太医院院首的位置,而这审核长生不老药的药材的事自然也落在了这位新太医院院首的身上。   这位新太医院院首姓钟,钟太医比白太医还要年长十来岁。他来给李宝璋换药的时候,珠珠在旁边看了一下,觉得这位钟太医比之前的白太医要严肃许多。   李宝璋受了伤,这长生不老药的研制便慢了下来。   梁帝心中是火急火燎,他盯着镜子,总觉得这几日没吃长生不老药,似乎又显出了老态,便总是派遣太监提着一堆东西去慰问李宝璋,下令让太医院尽早让李宝璋身体痊愈。   但除此之外,梁帝心里也生出了旁的想法。   若是他知道这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不用李宝璋也能配。   梁帝想到这处,便亲自去了一趟菩提殿,但却失望而归。   “皇上有所不知,这长生不老药里有一味极其重要的药引,是微臣的血,每一丹炉必须滴入微臣的新鲜血液,旁人都不可。”李宝璋如此道。   梁帝讪讪一笑,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李宝璋说的自然是假话,这长生不老药的药方,他怎么会告诉梁帝。   长生不老药的药材虽然都是太医院提供,但是李宝璋从来不透露剂量,而且他还特意隐藏了一味药的名字。   半个月之后,李宝璋终于好得差不多了。梁光羽也托人约李宝璋在他的宫殿里一见。   “你伤势如何了?“梁光羽挑了一处极为静谧的地方谈话。   李宝璋看着梁光羽,“好得差不多了,上次要多谢九皇子了。”   梁光羽轻笑一声,“你是我的盟友,我自然是要救你的。”他话语微顿,随后话题一转,“但我们现在不得不反击了。钟太医是太子的人,近日我已经查到太子在联合家族旧党,他蠢蠢欲动,上次杀你不错,定还会有下一次。”   李宝璋沉默了会,才说:“白太医是你杀的吧。”   梁光羽直接承认了,“他知道的事太多了,而且胆量不够,我不能冒险。”   “除此之外,你也是在给太子机会动手吧。”李宝璋轻声说,“换了人,那药里就可以动手脚了。”   梁光羽看李宝璋的眼神多了几分赏识,他轻叹一声,转眸看向旁边的树,“我自然要给他机会动手,要不然如何置他死地。”   李宝璋垂下眸,神色复杂,过了一会,他道:“早日结束也好,九皇子,此事结了,我便带着我的兄长和珠珠离开京城,此生不会再进京。”   梁光羽挑了下眉,直言道:“如此,甚好。”   李宝璋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李宝璋重新为梁帝做长生不老药,他一直在提防钟太医下毒,但是钟太医十分坐得住,连送几批药都没有任何问题。   珠珠这段日子觉得李宝璋似乎有些反常,他总是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有时候珠珠同他说话,他都会走神。   珠珠在想,是不是他上次受伤,还把脑子给伤到了。   珠珠整日呆在这菩提殿,李宝璋现在又忙碌起来,她便十分无聊,白日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白日便在这菩提殿瞎晃,在她都快把菩提殿的地砖数量数出来的时候,宫里倒出了一件热闹的事情。   梁帝决定去秋猎。   这秋猎好几年没有举行了,因为梁帝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若是去秋猎,便太吃力。但他现在重返年轻,便起了秋猎的想法。   李宝璋作为梁帝身边的红人,自然是在秋猎的名单上。珠珠知道要去秋猎,开心得不行。她从来没有打过猎,临出行的前一夜兴奋得都要睡不着。   她挤在李宝璋旁边躺着,有些兴奋地说:“哥哥,你说我可以打到猎吗?”   李宝璋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这些问题,珠珠从知道自己要去秋猎之后,便一直问得不停。   珠珠看李宝璋居然转过身,便干脆爬上了李宝璋的身上,她手搂住李宝璋的脖子,把脸贴在李宝璋的胸膛处,“你回答我呀。”   李宝璋咳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猎到,夜深了,睡吧。”   珠珠抬起头,有些不满地盯着李宝璋,但她盯着李宝璋的脸久了,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哥哥,我们好久没做那个事了。”   前段日子太忙了,李宝璋又受伤,她都忘记她要睡李宝璋这件大事了。   李宝璋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盯着珠珠一瞬,随后立刻咳嗽了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把珠珠从自己的身上扯下去,“咳咳……我好像感染风寒了。”   “嗯?”珠珠听到李宝璋说自己风寒,连忙又爬了上去,还拿自己额头贴上了李宝璋的额头,发现李宝璋的额头并没有发热之后,有些懵,“是感染风寒了吗?好像没发热啊?”   “我这刚染风寒,还不会发热。”李宝璋正色道,“我们还是快点睡,要不然我病情严重了,你明日就不能启程去打猎了。”   珠珠眨了下眼,立刻乖乖从李宝璋身上爬下去了,她老老实实躺好了,还帮李宝璋压了压被子。   李宝璋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翌日清晨,珠珠醒得特别早,她先爬到李宝璋身上,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见没有发热之后,松了一口气。李宝璋被她一摸,醒了过来。他半睁着眼看了珠珠一眼,把人搂紧了些,“你今日怎么醒那么早?”   珠珠见李宝璋又要闭上眼,连忙拿出两只手捧住李宝璋的脸,“哥哥,别睡了,我们要去秋猎了。”   李宝璋轻轻哼了一声,闭着眼说:“急什么。”   梁帝秋猎是去往城郊的猎场。李宝璋最终还是被珠珠闹得早早地起了床,他带着珠珠用了早膳,才出了菩提殿。   到了辰时,李宝璋带着珠珠坐上马车去往城郊。   他们的马车在队伍的中间,排在他们前面的都是些皇子的马车。   珠珠大半年没出宫,这次出宫兴奋得不行,她掀开车帘,瞧着外面的景色,正觉得有趣的时候,她对上了一双深沉阴冷的眸子。 第55章   那双眼睛是属于梁绍言的。   他穿着一身深红色锦袍,脖子挂着一根银蟒含珠项圈,一头青丝被白色玉冠全部束起,一张略显青白的脸上半分表情也没有。   他骑着马,眼睛森冷地盯着珠珠,仿佛在看什么死物一般。   珠珠蓦地与他对上眼睛,睫毛一颤,而这时从旁伸出一只玉白的手将车帘放了下来。   李宝璋放下车帘,将外面的梁绍言隔断在外之后,把珠珠抱进了怀里。   他能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轻颤,轻叹了口气,一边轻拍对方的背,一边安慰道:“没事,我在,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的。”   珠珠不吭声,只是越发把自己的脑袋往李宝璋怀里埋。   那一日,对珠珠造成的阴影太大了,让她至今看到梁绍言还觉得害怕。   梁绍言眼神阴沉地盯着马车,过了一会,他嗤笑一声,伸手摸掉唇边溢出来的血沫。该是他的,总会是他的,他不急。   到了猎场之后,李宝璋带着珠珠下了马车。   他们两个平日都只呆在菩提殿,而今日算是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李宝璋依旧着了一身白袍,明明他假扮的是个和尚,但因为他易容出来的混血面容,显得有几分妖异。而珠珠更甚,她今日因为想狩猎,特意换上了轻便行事的骑装,骑装虽然方便行事,但有一特点是特别紧身。这一身骑装把珠珠的细腰长腿尽显露了出来。她今日将头发全部束了起来,配着她那张异域风情的脸蛋,又清爽又妖艳。   这两个人,单一个人出现就够引人注意了,更何况这回是两个人一起出现。   梁绍言躲在众人身后看了一回,勾了下唇。   “绍言,看什么呢?”太子梁晋柏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他先是在梁绍言身边站了一会,见他目光灼灼看着一处,不免也看了过去。   梁绍言轻笑一声,明明是笑,但他眼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皇兄,我在看我的猎物。”   梁晋柏看到珠珠跟李宝璋站在一起,脸色沉了下来。他看向梁绍言,这段日子里,梁绍言虽然好了许多,但并没有回到原来的样子,甚至可能永远回不去了。原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梁绍言如此成了一个阴森恐怖的梁绍言。   他总是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那双眼冰冷骇人,像蛇的眼睛一般。   “绍言,我们去父皇那边吧。”梁晋柏轻声说。   梁绍言挑着眼睛看着梁晋柏,他现在还是瘦,这衣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梁晋柏本来不欲带他出来,但是梁绍言一定要来,但现在,梁晋柏很怕梁绍言撑不下去今日的秋猎。   梁绍言本来就生得俊秀,现在瘦了之后,一双眼更显得大,他挑眼看人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妖气,“不去,皇兄想去就自己去吧。”   说完,他重新看向了珠珠那个方向。   梁晋柏沉默一瞬,拉住梁绍言的手臂,“无论如何,别冲动。”   梁绍言眨了下眼,当是回应。梁晋柏只好作罢,转身离去。   珠珠下了马车之后,又开始重新陷入兴奋。李宝璋见她那么开心,也不愿意打扰她的兴致。珠珠不会骑马,李宝璋便特意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扶着珠珠上去之后,他牵着马带珠珠去打猎。   因为李宝璋现在的身份,他们两个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   珠珠第一次骑马,觉得十分新奇。她抓着手里的弓箭,眼珠子转来转去,想找到能狩猎的动物。李宝璋前世是来过秋猎的,所以对这个猎场也算有几分熟悉。他不敢带珠珠往太深处的地方去,只让珠珠在外场走一走。   因为在外场,能狩猎的动物极少,偶尔有两三只野兔,珠珠还没看到,就已经被旁边的人给射中了。   这次数一多,珠珠脑袋就垂了下来。   这什么秋猎,她连开弓的机会都没有。   李宝璋瞥珠珠一眼,无奈笑道:“你第一次狩猎,情有可原,放心,待会一定能有动物给你射的。”   他话音方落,突然有一只鸟从树林深处飞了出来,珠珠一看,连忙拉弓,但她拉弓的时候,双腿忍不住紧紧夹住了马,那马似乎受了惊吓,珠珠刚把弓箭射出去,那马直接往前冲去。李宝璋虽拉着缰绳,但刚刚他注意力全放在了珠珠射的那只鸟身上去了,那马冲走的时候,他手里的缰绳并没有抓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马已经带着珠珠往树林深处跑去。   “哥哥!”珠珠被马带走的时候,只来得及喊李宝璋一声。   李宝璋见状,连忙夺过旁边侍卫的马,翻身上马,直接追了上去。   珠珠因为害怕,忍不住俯下身抱住了马的脖子,她不知道马跑了多久,只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安静,本来还可以听到李宝璋喊她的声音,现在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身下的马还在急速狂奔,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一般。珠珠一边闭着眼,一边喊救命,而这时,她身上的马突然嘶叫了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抬起,珠珠硬撑了一路,此时早就没了力气,那马高仰头时,珠珠便从马的身上摔了下来。   珠珠摔下来的时候,倒还想着别被马蹄踩中。一摔下来,就连忙往旁边滚去。   她闷哼了一声,背撞到一棵树。   那马跑走了。   珠珠疼得脸都白了,弓箭早就在那马一路飞奔的时候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她皱着小脸,心想早也不来狩猎了,太可怕了。   珠珠想爬起来,但浑身都疼,她动一下,都疼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摔断了骨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抽手一看,发现指尖有些血迹。   大概是方才滚的时候,地上有许多石头,而她的背又狠狠地撞到树上,所以出血了。   珠珠喘着气,正在她第十次努力想爬起来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   是靴子踩在落叶的声音,轻微的“沙沙”。   珠珠扭过头望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浑身瞬间僵硬了。   她一张脸彻底白了,扭过头想逃,但她的逃只不过是往前爬了一两下。   那人的衣袍拖过落叶,慢慢地出现在珠珠的眼帘之中。珠珠看见衣袍之上的蟒纹,身体忍不住轻颤了起来,她抖得厉害,牙齿都发出了声音。   “不,不要。”珠珠声音带上哭腔,方才她摔下来,她都没哭,但此时看见那人的时候,她却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不仅仅是身体上对对方的恐惧,更是她灵魂上的。   那人慢慢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抬起了珠珠的脸。 第56章   梁绍言盯着珠珠看,看她因为恐惧掉下的泪,看她苍白的脸。他沉默地伸出手捻了一滴泪,放进了自己的口里。他舔了一口,发现眼泪咸咸的,并不好吃。   梁绍言重新看向珠珠,他不发一言,像是在等珠珠先开口。珠珠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梁绍言,你帮我去叫人好不好?我受伤了,现在很疼。”珠珠看着梁绍言,小心翼翼地说。   梁绍言闻言偏了下头,略显青白的俊秀脸蛋上浮现出一点笑意,可是他还是不说话。   珠珠怕极了梁绍言这个样子,她想到梁绍言之前差点掐死她,现在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梁绍言?”珠珠轻唤了他一声。   梁绍言又笑了一下,但他这次笑意褪去得很快。他伸手摸了摸珠珠的脑袋,语气十分温柔,“你想我帮你喊谁?”   “我……”珠珠还没说出话,嘴巴就被捂住了。   梁绍言拿手捂住了珠珠的口唇,见珠珠还想说话,手上的力气悄然加重。他轻轻地睨着珠珠,眼里带着漫不经心和淡淡的讽刺,“我知道,你想我帮你叫你玄寂对不对?放心,我会帮你叫的,不过是等他死了之后。”   珠珠眼睛瞬间瞪圆了,她惊恐地看着梁绍言。梁绍言弯眼对珠珠笑了笑,明明说的话如此森冷骇人,但他却笑得十分天真,仿佛只是在讨论最平常的事一般。   “你说我该如何杀了他?这样吧,你那么喜欢他,我把他杀了,再煮成一锅汤,一点点喂你喝好不好。”   珠珠吓得挣扎起来,梁绍言脸色一变,脸色笑意顿收。他强行把珠珠抱了起来,往树林深处走去,珠珠手脚并用地挣扎,还不停地大喊大叫,梁绍言像是恼了,他直接抬手对着珠珠的后脖砍了下去。珠珠被打晕了,他面无表情地抱着珠珠往前走,一边走,他一边轻声哼了一首童谣。   “小狐狸,两只耳,   小尖脸,大眼睛,   浑身白,四只爪,   ……   捉回家,做成皮。”   走了一个李宝璋,又来一个玄寂,反正她的眼神永远不会放在自己的身上,那她为什么还要有眼睛?   梁绍言心想。   如果她没了眼睛,那就谁也看不见了,他不用担心,她才看上其他人了。   如果她的眼睛只剩下了洞,没有那一双明媚动人的绿眸,应该也没有人会看上她,会跟自己来抢了吧。   梁绍言忍不住笑了笑,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   她此时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他们两个人仿佛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小狐狸,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梁绍言轻语道,“谁都不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你,谁都不可以!”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语气骤变,仿佛凝聚了无穷的杀气。   此时梁绍言只不过是披着一层皮的魔。   他借着忘神丹入了魔,哪怕脱离了忘神丹的控制,但他的心理已经扭曲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肆意地发疯,甚至为了自己的疯,找了完美的借口。   其实他早就是疯了的,从他第一眼看到珠珠开始,他抓着死鸡往珠珠嘴里赛,又岂是正常人所为。   ……   李宝璋找到了珠珠的那匹母马,但他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能看到珠珠,气得他一拳砸到了树上。那些侍卫追了上来,“玄寂大师,并没有看到郡主的身影。”   李宝璋手不断地滴着血,他却无心去管,“去找,无论找多久,一定要把人找到。”   珠珠胆子那么小,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这树林深处还有猛兽。   李宝璋简直不敢再想。   他不应该带珠珠过来狩猎的,他怎么没想到这秋猎处处风险,他居然再一次把珠珠陷入了危险之中。李宝璋觉得他浑身都是冷的,从足尖凉到了头顶。他闭了闭眼,口里有了血腥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太阳都快下山,远边天际只剩下暖黄色的夕阳,李宝璋也没能找到珠珠,而梁帝那边已经开了晚宴,派人来请李宝璋赴宴。   李宝璋看着来请人的太监,眼神微动,立刻骑着马往扎营底跑去。等他看到人群的时候,立刻翻身下了马,他快步走到梁帝身前,一掀袍子,跪了下去。   自从易容进宫之后,他再也没有跪过梁帝。   自从他知道梁帝是他的灭门仇人之后,他曾发誓再也不跪梁帝,但是他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梁帝看见李宝璋跪下,愣了一下,然后失笑道:“玄寂,你这是怎么了?没有猎到猎物,也无须跪朕嘛。”   李宝璋此时没心情跟梁帝兜圈子,他急得好像有人将他的心放在烈火上烤一般,“皇上,微臣有事求皇上。”   梁帝挑了下眉,微微正色道:“说吧,什么事?”   “珠……叶宓郡主下午骑马,因为马受惊,现在人不知去向,希望皇上派遣禁卫军去寻人。若是时辰再晚一些,恐怕……”李宝璋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口。   梁帝闻言皱了下眉,这次秋猎出行,出行皆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禁卫军要护众人安危,若是调遣大部分去寻人,那岂不是他的安危都无法得到保障。   而消失的那个丫头,不过是个一个媚奴。   想到此处,梁帝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玄寂,不是朕不愿意,只是这禁卫军还要护着所有人的安危,实在调遣不开,这样吧,朕身边还有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你让他们去找吧。”他还伸手拉着李宝璋起来,“你这一日也累了,先坐下来休息,那丫头肯定是见这周围风景漂亮,一时忘了时间罢了,些许待会就回来了。”   李宝璋听到梁帝这样说,气得直接甩开了梁帝的手。   梁帝脸色顿变。   李宝璋同梁帝僵持一阵,还是他先低下头,“微臣不累,谢谢皇上美意。微臣今日便不赴宴了,祝皇上与诸位贵人尽兴。”   梁帝此时也恼了,撇开脸不愿再看李宝璋,他随意挥了下手,“走吧。”   ……   站在不远处的梁绍言目睹了这一切,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轻酌了一口,眼里漾出笑意。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啊。 第57章   梁晋柏注意到梁帝和李宝璋之间的冲动,他站得不算远,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七七八八。   珠珠不见了?   知道这个消息,梁晋柏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亲弟弟。   他发现梁绍言居然在笑着喝酒,心里更觉得古怪。他起身,大步走了过去,在梁绍言的旁边坐下。   “绍言,叶宓不见了,这事你知道吗?”梁晋柏怕旁人听见,特意压低了声音。   梁绍言闻言,轻飘飘地看了梁晋柏一眼,他眼里的漫不经心,仿佛他跟此事毫无关系,对珠珠失踪的事情毫不在乎一般,“皇兄,叶宓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梁晋柏见梁绍言这个样子,更是觉得不对劲。明明他之前还用那种看猎物的眼神看着珠珠,怎么会现在又一脸毫不在乎的表情?   “绍言,若她被你带走了,你不能冲动。”梁晋柏只能尽力劝导,“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叶宓在这里充当了什么,玄寂对她如此在乎……”   梁绍言嗤笑了一声,他好笑地看着梁晋柏,“皇兄,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绑架人,放心,如果我看到叶宓,我一定把人交给皇兄。”   只可惜的是,他的小狐狸并不是叶宓。   梁晋柏不放心地看着梁绍言,但是毕竟梁绍言是他的弟弟。他好不容易才开心一点,若是他跟珠珠消失的事没关系,自己这样做,岂不是冤枉了他?梁绍言病情才好转一些,他不能刺激他。   梁晋柏起身离开了。   梁绍言哼笑了一声,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口里又忍不住哼起他之前唱的那首童谣,只是童谣的结尾被他改掉了。   他有一段没一段地唱着,直至他发现有人在盯着他。   梁绍言抬起头,直直地往视线发出处看去,等他看清那人,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梁绍言伸出舌头舔了下唇瓣,原来是九哥,他差点就忘了他了。九哥给了他忘神丹这么好的东西,自己怎么可以忘记这个大恩人呢?   梁绍言想到这里,便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起身的时候,身体还晃了一下。   梁光羽许久没见到梁绍言,这次他发现梁绍言来参加秋猎,心里也是有几分惊讶的。在宴会之上,他忍不住多看了梁绍言几眼,似乎被对方发现了。   梁光羽看着梁绍言举着酒杯,身体摇摇晃晃地往他这边走的时候,眼里闪过一分惊讶,随后便挂上往日和煦的笑容,等到梁绍言走近了,他便温柔地唤了对方一声,“绍言。”   梁绍言吃吃一笑,举着酒杯,“九哥,许久不见,我敬你一杯。”   梁光羽见状,也端起酒杯,起了身,“绍言客气了,说来,我近来太忙,没办法去看绍言,我喝了这杯酒之后,绍言可不能再生九哥的气了。”   梁绍言唇角笑意更深,他磨了磨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轻柔地吐出两个字,“自然。”   梁光羽深深地看了梁绍言一眼,抬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只是这酒饮到一半,梁光羽就感觉到耳朵传来巨疼,他忍不住叫了起来。   等到众人把梁绍言拖下去,梁光羽惊愕地看着梁绍言一嘴的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梁绍言居然活生生咬下了他半只耳朵。   梁绍言咬下梁光羽半只耳朵,还笑着慢慢嚼碎了口中的肉。梁光羽此时心中的愤怒盖过他的疼痛,他眼里凝起杀意。梁绍言似乎觉得那肉不好吃,又“呸”地一声吐到了地上。   他看着明显起了杀意的梁光羽,笑得一脸天真烂漫,“九哥为什么要这样子看着我?好吓人啊。”   梁晋柏冲过来便看到这一幕,梁帝晚了些功夫才过来。梁晋柏立刻拉着梁绍言跪了下去,惶恐地说:“父皇,绍言之前一直在生病,他这是病糊涂了。”   梁光羽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捂着自己的耳朵,血液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语气镇定地说,“父皇,绍言可能是真的病糊涂了吧,把我的耳朵当成烤肉给吃了。”   梁帝从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呆了一瞬,心都被气得扭成了一团。   一个是他最器重的儿子,一个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儿子,但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居然把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咬掉了半只耳朵?   真是疯了。   “来人!”梁帝怒声喊道,梁晋柏连忙喊道:“父皇,绍言是真的生病了,他并不是存心要这样做的。”   梁光羽看了梁晋柏一眼,也跪了下去,“父皇,太子说得有道理,绍言病糊涂了,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情有可原。”   梁晋柏和梁光羽说话的时候,梁绍言只是沉默地跪在地上,仿佛这一切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梁帝看见梁绍言的样子,又听到梁光羽的话,逐渐把视线转到自己的嫡子身上,“光羽说得对,绍言病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太子作为长兄,管束不好自己弟弟,让自己弟弟当众发疯,该当何罪?”   梁绍言听到梁帝说这话,立刻想说话。梁晋柏狠狠地掐了梁绍言的手,抢先道,“是儿臣管束不严,才让绍言做出此等错事。”   梁帝气得浑身发抖,为何他这几个儿子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看见梁光羽捂着耳朵的样子,心中就忍不住一痛,那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他虽在宫中,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京中的美名。   “今日起,废除梁晋柏太子之位,立刻搬出东宫。”梁帝冷着声音道。 第58章   梁绍言想说什么,但是太子梁晋柏已经磕头谢恩了。他便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看向跪在旁边的梁光羽。   梁光羽神情平静,仿佛这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梁绍言嗤笑了一声,而偏偏这声笑又被梁帝听进了耳朵里。   梁帝恼怒,“梁绍言,你可是对朕的旨意有什么不满?”   梁绍言扬头,轻声道:“儿臣并无不满。”   梁晋柏轻轻瞥了梁绍言一眼,眼神警告他勿要多言,梁绍言只好重新低下头,不再言语。   ……   珠珠觉得自己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久到她浑身骨头都痛了。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居然是一片黑,忍不住又闭上了眼,再睁开,还是黑的。   珠珠有些慌了,她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动也动不了,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   她是死了吗   不对,她还没有死。   她耳边还是能听到一些声音的,很细微的声音,不知道是虫鸣还是什么。   珠珠回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看见的,是梁绍言打晕了她。他绑了她,还把她丢在了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珠珠拿脸蹭了下她躺着的地方,发现似乎是块毯子。但她能做的事也仅限于此,她什么都看不见,不能说话,想动都很难。珠珠只能让自己尽量不要太紧张,梁绍言虽然很吓人,但不一定会对她做什么。   即使珠珠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她却忍不住想起,上次梁绍言差点把她掐死的事。   他是真的动了杀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珠珠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她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看不清。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珠珠那瞬间感觉到了凉意,从脚一直到了头顶。   她觉得自己不用问对方是谁,她已经猜出来了。   “小狐狸,你醒了啊。”梁绍言的声音响起,珠珠感觉到有一只手摸上她的脸,她吓得连忙往旁边躲,可是梁绍言摁住了她。   “躲什么?只许那个阉狗和那个妖僧摸吗?”梁绍言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他一只手从珠珠的脸一直摸到了脖子,甚至觉得脖子处的衣物挡着他的手,他直接动手扯烂了。   珠珠牙关打颤,努力地让自己没有哭出来。她想说话,可是不能说,只能听着梁绍言说。   “你和玄寂那点破事,我都知道了,原来你喜欢李宝璋,我当你年少不懂事,罢了,可你偏偏又喜欢上玄寂,还帮着他来对付我们。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你跟玄寂素未蒙面,从不相识,只因为你们都有胡人那肮脏的血统?”梁绍言缓缓说道,他的手猛地掐住了珠珠的脖子,虽然还未用力,但他已经能感到手下的人抖得像筛子一样,仿佛怕极了。   梁绍言低低地笑出了声,“对了,就是应该害怕我。小狐狸,你知道吗?我皇兄没了太子之位,我看得通透,父皇就是不想我们叶家活了,只要有叶家的血统,他就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只不过是咬了梁光羽一口,他就贬去了皇兄太子之位。”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得也是颠三倒四,“梁光羽害我那么惨,我咬他又怎么样?我还要把他另外一个耳朵也咬烂。”   珠珠听到他这一番话,仿佛寒意已经渗进她的骨头里。   梁绍言疯了。   他完全疯掉了。   她徒劳地想说话,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珠珠放弃了,她闭上了眼。   这一回,李宝璋不一定能找到她。   梁绍言似乎发现了珠珠情绪上的不对,他沉默了一会,收回了手,冷着声音说:“你怕我?没关系,等我杀了玄寂,你就不会怕我了,如果我杀不了他,那我们就一起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珠珠听见梁绍言的话,猛地睁开了眼。   他要杀李宝璋,不行!   梁绍言发现面前的少女猛地激动了起来,她张开嘴说话,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一双漂亮的眸子徒劳地睁着。他忍不住低低一笑,他给珠珠喂了药,让她看不见说不出。她就像个可怜的小动物,在他的折磨下苦苦挣扎,这个样子,真是美丽极了。   梁绍言闭上眼,甚至心底有着隐隐的激动。   无论此事成与败,小狐狸都是他的了。   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们一起过黄泉。   孟婆的那碗汤,小狐狸也不许喝,她生生世世都不可以忘记他。   如果她不爱他,那便永远记住他。   让这种害怕刻在骨子里,她这辈子都无法抹去。   梁绍言哈哈大笑。   ……   珠珠不知道时间变幻,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只能判断梁绍言来的次数。   他来了三次了,每次过来给她喂一点吃的和水。   珠珠想活下去,只能配合他,不过梁绍言每次喂她吃东西,没吃多久,他就会发疯。   他会一边骂着她下贱,一边拿手掐她脖子,虽然没有用力,但是却也能吓到珠珠。梁绍言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疯劲。   掐完珠珠脖子,他又要强行把珠珠抱进怀里,左一句小狐狸,右一句乖乖,他似乎并没有把珠珠当成人,只是把她当成一只宠物。   ……   李宝璋短短三四日里瘦了一圈,本来合身的衣服此时显得十分空荡。他脸也瘦得脱了形,不禁要每日用药作易容改变。   这几日里,他一直没能找到珠珠。   秋猎一共就七天,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七天时间一过,梁帝就会回京。   李宝璋咬着牙,眼睛赤红,他派出的人,连珠珠消失的踪迹都找不到,他每天都在珠珠消失的树林子找,依旧没有一点进展。   珠珠手无缚鸡之力,她一个人流落野外,根本无法活下去。   “玄寂大师。”站在身后的梁光羽缓缓出声。   自从那日宴会之后,他的一边耳朵就戴上了金色的套具,用来遮住他残缺的耳朵。   梁光羽似乎并不在乎他残缺的半个耳朵,毕竟梁晋柏为此丢了太子之位。   李宝璋回过头,他双眼晦涩,声音干哑,“九皇子,珠珠是被人抓走了吧。”   要不然,总会找到点什么,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就算被野兽吃了,那也会剩下点衣物,可是什么都没有。 第59章   梁绍言第四次来的时候,他抱起珠珠往外走。   珠珠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她什么都看不到,周围一切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梁绍言抱着珠珠,一边走一边低声说:“我带你去沐浴。”   珠珠愣了下,随后便想挣扎,可是她这段时间里都只喝了点粥,不提她本来力气就不大,对上梁绍言,她简直就像是在给梁绍言挠痒痒。   梁绍言轻轻松松地制住了珠珠,珠珠眼睛瞪得圆圆的,身体忍不住微颤,不知梁绍言抱着她走了多久,她耳边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这附近是有水源?   那她现在还在秋猎场吗?   梁绍言把珠珠放了下来,他动手解开了珠珠手脚上的绳子,一解开,珠珠就想推开梁绍言,但梁绍言扣住了珠珠的手腕,轻声说:“你躲什么?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没有人可以救你。”   珠珠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眼里终于忍不住出现了恨意。   她第一次恨一个人。   梁绍言似乎瞧见了,嗤笑一声,他拖着珠珠往前走,珠珠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摔进了冷水里。天气越来越冷,珠珠一摔进冷水里,便连忙爬了起来,可是她又看不见,爬起来,又不小心再度摔了下去。   这不知道是湖还是小溪,水有点深,她应该还在水边,水已经到了她的膝盖下方。   正在珠珠努力爬起来想站稳的时候,她的腰突然被人扣住了。   梁绍言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该脱衣服了。”   他边说边解开珠珠的腰带,珠珠完全慌住了,她用了她全身最大的力气去挣扎,可是就算她一次次地摔进了水里,也躲不开梁绍言的动作。珠珠睫毛一颤,眼泪猛地掉了下来,她想求梁绍言放过她,可是她没办法说话。   她都看不见现在她在哪里。   珠珠被脱到只剩里衣的时候,她狠狠地咬住了梁绍言的手臂,她下嘴极狠,口里都尝到血腥味的时候,她才像是被吓到一般松开了嘴。她没有注意到梁绍言即使被她咬了,都没有反应,他甚至连闷哼一声都没有。   珠珠浑身抖了抖,她害怕梁绍言生气,害怕梁绍言用坏的法子来惩罚她。   她扭头就跑,虽然她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水位越来越深,最后到了珠珠腰部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掉。   她现在又冷又饿又晕,看不见,说不出,差不多就等同一个废人。   有个温热的身体从后面拥住了她,那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逃够了?”   梁绍言翘了翘唇角,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怀里的身体颤抖的样子,她就像个无助的幼兽,逃不掉,躲不开,只能可怜地流眼泪。   “没有人会帮你,你这辈子都逃不开我的。你想死吗?跟我一起好不好?”梁绍言在珠珠耳边引诱,“死了,就不会痛苦了,不会觉得冷,不会觉得难过,什么都不会觉得了。”   话落,他抱着珠珠仰面倒入了水里。   梁绍言闭上了眼睛,露出一个极其甜蜜的笑容。   ……   等珠珠被梁绍言抱上岸的时候,她已经冻得不行了。   梁绍言在珠珠快窒息的时候,才把她从水里拉了出来,珠珠被折磨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木着脸让梁绍言把她身上的衣服脱光了,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她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便有希望,李宝璋说过,等所有事情结束,便带着她离开京城。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她真的好讨厌京城,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梁绍言似乎给她穿上了男人的衣服,那衣袍宽大,而她也只有那一件衣服。他重新抱着她往回走,珠珠安静地缩在他的怀里,不动也不哭。梁绍言似乎又把她带到了之前的地方。珠珠坐到毯子上的时候,便缩了下身体,她太冷了。   珠珠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下她的脚,吓得她缩了下,可那好像是梁绍言的手,他死死地抓着珠珠的脚,声音极其温柔,“别动,你脚太冷了,我帮你暖暖。”   梁绍言以双手给珠珠的脚取暖。   他低头看去,只觉得珠珠的脚趾都生得精致可爱,仿佛一颗颗珍珠。   梁绍言怔了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珠珠头发犹在滴水,零星的发丝黏在她雪白的小脸上,她眼眶红润,像是上了胭脂。她穿着他的衣服,像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梁绍言勾了下唇,他再度缓缓低下头去。   珠珠感觉到自己的足尖传来瘙痒感,她愣了下,唇也微微分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一下子更白了。她想缩回自己的脚,但下一秒,她的指甲就扣住进了自己的皮肉里。   “很甜啊。”梁绍言凑近了珠珠的唇边说,他轻喃道,“小狐狸,我爱你。”   他的手摸上珠珠的脸庞,眼神逐渐变得痴迷,如果有人看到梁绍言此时的神情,定会吓得落荒而逃,还好珠珠看不见。   她看不见梁绍言是用什么眼神看着她的。   梁绍言什么时候离开的,珠珠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她后面被梁绍言抱在怀里,她很冷,而梁绍言身上也很冰,即使两个人抱在一起,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温暖。   如果她活下去了,她一定要打梁绍言一顿,她要把梁绍言捆起来,让他尝尝自己此时的滋味。   珠珠想到这里,眼泪不断地落下。   ……   第五天,李宝璋派了人跟踪太子梁晋柏和梁绍言。   梁晋柏自从被贬之后,便低调许多,只是每日会去找梁绍言,而梁绍言白日只呆在自己的帐子里,从来不出来。   “你觉得是梁绍言?”梁光羽问。   李宝璋眸色幽深,“只能是他了,九皇子,麻烦你派出你的暗卫跟着他,无论白昼黑夜。”   珠珠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第60章   梁光羽的暗卫当夜就回禀,他发现梁绍言半夜的时候离开驻扎的营地,便跟了上去,而发现梁绍言进了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因为怕惊动梁绍言不敢进地窖,但听到了里面不只一个人的动静。   李宝璋知道这个消息,立刻咬牙道:“他把珠珠关起来了。”   梁光羽唔了一声,才道:“我的暗卫本想进去查探,但梁绍言一直呆在里面,便先回来禀告消息了,你准备怎么办?我提醒你一句,正面与梁绍言那个疯子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宝璋皱着眉,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伤害珠珠,我等不了,我现在就要去。”   梁光羽似乎猜到了李宝璋一定会救人,只能无奈道:“好吧,我多派几个暗卫一起过去,但无论你见到了什么,你不能杀梁绍言。”他顿了一下,表情骤然变得阴森恐怖,“因为他的命现在归我了。”   而让李宝璋失望的是,他跟着暗卫前去的时候,那个地窖里什么人都没有,但看里面的痕迹,的确有人在里面待过,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段绳子,那绳子有些地方都被磨烂。   这个绳子是绑了珠珠的吗?   李宝璋闭了闭眼,他心里涌起浓浓的后悔,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带珠珠离开这里,但是他为了报仇,他没有走,还安抚珠珠,让她相信他,但现在他找都找不到她了,这几天,他都不知道她受了多大的苦。   李宝璋在地窖里站了许久,才走了出去。   梁绍言如果没有杀了珠珠,现在转移人,恐怕是因为被暗卫惊动,也有可能是因为队伍即将返京,他要将珠珠带走。   那现在关珠珠的地方极有可能在梁绍言住处附近,甚至就在他的帐篷里,可是他不能贸然闯进去。   而在第六天深夜,暗卫回禀,说看到伺候梁绍言的几个小太监从装梁绍言的随身行李的马车上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梁绍言的帐篷,至今没抬出来。   “前几日可有抬箱子进帐篷?”梁光羽问。   那暗卫答:“并无。”他想了下,“大皇子将自己身边的暗卫现在放在了十六皇子身边,属下现在无法去确认那箱子装的是不是珠珠姑娘。”   他口里的大皇子指的是原先的太子梁晋柏。   梁光羽看了眼明显脸色不渝的李宝璋,“你准备怎么办?明天下午就会返程,现在能营救珠珠的时间不到五个时辰。若是让梁绍言将珠珠带回宫里……”   “那个疯子不会带她带回去。”李宝璋像是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梁绍言此番如此大胆绑架,若是他把人带回去,在宫里,珠珠只要活着,总会被人发现,他现在棋行险招,甚至害自己的长兄丢了太子之位,他心里不可能不恨,纵使他喜欢珠珠,但梁绍言更会利用珠珠来对待他。   “他把人转移,恐怕是在昨夜已经知道我们知道他把人藏在那里,现在又明晃晃让太监抬人,极有可能是诱敌之策,若是我没猜错,那箱子明早天一亮,便会从帐篷里抬出来放到马车上,到时候那马车会直奔山林之间,无人策马。”李宝璋说到“无人策马”几个字,手忍不住握成了拳,“若明早真如我猜测一般,他就是想利用珠珠杀了我,或者说赌一赌我会不会救人。”   那日,他前往梁绍言的宫殿救珠珠,恐怕他与珠珠两人之间的感情之深厚,已被梁绍言看出了些端倪。   上一世,他记得梁绍言并没得癫病,他的聪明才智远高于太子梁晋柏,如今他疯了,但恐怕智力也并不低,只是行事大胆嚣张,丝毫不掩饰。   这次赌博梁绍言只有赢没有输。   不救,梁绍言无损失,救了,梁绍言也许在那马车上已经布置下天罗地网,只等他上钩。   玄寂意外死亡,怪不得任何人。   而玄寂死了,这世上又让谁来为梁帝研制长生不老药?   梁帝得不了长生,这皇位只能往下传。   “那你待如何?”梁光羽亦是聪明人,李宝璋短短几句,他已明白。   李宝璋沉默片刻,才一字一句地说:“我陪他赌一把。”   他不能让珠珠出事。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伺候梁绍言的几个小太监从梁绍言的帐篷里抬出一个大箱子,他们刚放到马车上,便下来,随后有个小太监则是坐上了马车的前面,他驾着马往山里深处去,期间遇见巡逻的侍卫,他便从腰间拿出梁绍言的腰带。   侍卫们不敢拦,那小太监便驾着马一路往山林深入。   不知驾马驾着多久,那小太监停了下来,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左右看了下,拿出匕首就对着马屁股刺了下去。马匹发出一声惨鸣,立刻飞速地往前奔去。而小太监则是把自己身上的太监服饰一撕,找了个坑埋了。   那小太监做完此事,就一下子飞到了树上。他咬着口里的匕首,眼透寒光地盯着来路。   ……   梁光羽一直在帐篷里等,等到他第二壶酒喝完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殿下,玄寂大师从山崖上随马车一起跌落了。”   梁光羽的酒杯一倾,洒了点酒液出来,半响,他才道:“知道了。”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走,我们要抢在梁绍言毁尸灭迹之前将此事禀告给父皇。”   踏入阳光之中的时候,梁光羽唇角微翘。   他终于等到了收网的这一天。 第61章   珠珠是突然惊醒的,她努力地睁了睁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黑。   但她闻到的味道不一样了。   因为看不见,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无法分辨时间。她之前好像被装进了一个箱子里,鼻尖所闻到的味道都是木头的味道,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所闻到的不再是木头的味道,而是松香味,好像是洁净衣服上的味道。   “珠珠。”突然有一个男声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珠珠愣了下,下一瞬,她立刻伸出了手,“哥哥!”   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对方仿佛在她旁边坐下了,“是我,你睡了好久,足足有七天了。”   李宝璋看着躺在床上的瘦弱少女,眼眶渐渐红了,还在珠珠现在看不见,看不清他此时狼狈的样子。他才可以不用太克制,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面目对待珠珠。   梁绍言给珠珠身上下了药,让她失明,而七日前,他还给珠珠下了另外一层毒,这个毒如果没有解药解开的话,中毒者便一直昏迷不醒。   李宝璋研制许久,才研制出了解药,但是珠珠眼睛的毒还没有办法完全解开。   梁绍言给珠珠眼睛下的药是每日增加一点,毒性已经很重了。   珠珠恐怕要养上半年,眼睛才能彻底看得见。   那日,他暗自追上了那辆马车,但那辆马车上的箱子都是空箱子,里面并没有人。而正在他探查时,有一个人突然从树上飞了下来,好在的是他和梁光羽早就做好了准备,梁光羽的暗卫将人当场绞杀,又翻出了那人埋在地下的太监服,梁绍言的腰牌也在里面。   他和梁光羽将计就计,给梁绍言设下一个圈套。   他们兵分两路。   一路追梁绍言的马车,一路紧盯梁绍言的行踪。   ……   李宝璋站在悬崖上方,他往下看了一眼,就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   马车带着被易容成玄寂模样的梁绍言的人坠入悬崖。   不管有没有救出珠珠,他都要让玄寂这个身份在今日死去,这样,他才可以让梁帝对这个儿子痛下杀手。   那个被易容的杀手手里还抓着梁绍言的腰牌。   好在的是梁光羽那边的消息没让他失望,他们趁梁绍言去看望梁晋柏的时候,潜入了梁绍言的帐篷,在床底下的木箱子找到了昏迷的珠珠。   李宝璋带着珠珠偷偷离开了营地,现在住在京城外的一个小镇上了。   他把长生不老药的药方留给了梁光羽。   ……   “哥哥,我……”珠珠张了张唇,她睁着一双雾茫茫的眼睛,眼神没有焦距,“真的是你吗?”   “是我,珠珠。”李宝璋低头在珠珠纤细的指尖亲了亲。   珠珠似乎呆了一下,随后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汹涌流出。她无声地哭泣,李宝璋看了立刻慌了,他连忙把人抱进怀里,“珠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疼?”   珠珠伸出手抓着李宝璋的衣服,她抽噎了一声,“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啊。”   她真以为她会死在梁绍言手里。   李宝璋心下一痛,他动作轻柔地搂着对方,因为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便努力调整呼吸,安慰对方,“说什么傻话,你还要跟我过一辈子呢,怎么可能见不到我呢。还有你的眼睛,过段时间也会好了。珠珠,你已经安全了,什么都好起来的。”   珠珠把脸埋进了李宝璋的怀里,她像是发泄一般,哭了好久,只是她原先哭的时候,哭声比哭相更惨,现在哭,倒是不发出声音了。   李宝璋闭了闭眼,对梁绍言的恨更加了一层。   当然,他更恨自己,如果不是他一时仁慈,救了梁绍言,梁绍言怎么还有机会伤害珠珠呢。   珠珠哭累了,便又睡着了。李宝璋端来了热水和毛巾,把毛巾打湿了擦干珠珠脸上的泪痕,又把珠珠的手擦了擦,做完这一切他才端着水盆,起身走了出去。刚走出去,迎面便走过来一个人,是李宝璋的哥哥文鹤。   文鹤因为常年拿自己试长生不老药,身体已经差得不行,而且他现在没再吃长生不老药,明明还值壮年,却一下子衰老了许多,甚至鬓间的青丝都变白了。   那长生不老药是有问题的,虽能返老还童,但食用者体内的毒性会一点点增加,直至毒发身亡,而中途若断药,身体不仅残留毒性,更是比服药之前更加衰老。   “珠珠醒了?”文鹤压低了声音。   李宝璋点点头,“醒了一会,又睡着了。”   珠珠身上的毒还没有完全清楚干净。   文鹤叹了口气,又安慰李宝璋,“你不要太担心,她人已经醒了,就证明在好转。”   李宝璋垂下眸,他盯着手里的水盆,半会才说:“哥,京中可有消息?”   自那日他诈死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了。   他用自己的诈死送给皇后一家人最后的礼物,其实他想出诈死这一招不仅仅是因为梁绍言的疯狂和他对皇后和梁帝的报复,他更多的是看出了梁光羽的野心。   梁光羽的生母跟皇后是堂姐妹,他更是跟梁绍言一起长大,但是他依旧能对梁绍言痛下杀手,他心之狠毒非常人所能企及。   他及时脱身,也是想着免得梁光羽事成之后对他们痛下杀手,毕竟自己和文鹤都知道得太多,也参与得太多。   他将所有的一切拱手送去,意在削弱梁光羽对他的杀意。   李宝璋用行动告诉梁光羽,他既不贪财也不谈权,更无心参与他们皇位争夺,他只为报仇而来。   “梁绍言现在已经被打入了天牢。”文鹤说,“据说他在天牢里已经疯了,百姓们都在传。”   李宝璋闻言讽刺地一笑,“疯了?那岂不是便宜他了。”   如果可以,他是很想亲手替珠珠报仇。   那个疯子,给珠珠下那么重的毒,他几乎没想让珠珠活。   李宝璋简直无法形容,他第一眼看到被救出来的珠珠时是什么心情。   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绳子磨烂了,甚至人还在发烧。   就算梁绍言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敌过他给珠珠造成的伤害。   李宝璋敛去了眼底的恨意,他当初救下梁绍言,只不过是救下了一条毒舌,事实上,梁绍言跟皇后并无区别。   他们都是残暴的刽子手,拿着刀砍向无辜的人。   文鹤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李宝璋的手臂,“弟弟,你不要再去京城了,太危险了。”   他本来就不想把李宝璋牵扯进这场复仇里,他是打算自己进宫报仇的,哪知道李宝璋态度十分坚决,甚至进宫那日还给他下了迷药。   文鹤现在拖着这幅残败身体,自己去报仇,就算搭进他这条命也无所谓,可是李宝璋还年轻,他甚至还有喜欢的姑娘。他不能那么仔细,让自己弟弟牺牲一切去复仇。   李宝璋好不容易从那里脱身,万万不能再插手其中。   李宝璋对文鹤挤出一抹笑,“放心吧,哥,我不会去的,我还要照顾珠珠呢。” 第62章   珠珠觉得自己现在成了药罐子,每天李宝璋都要让她喝好多药,而且还不能不喝,哪怕撒娇也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乖,把药喝了,眼睛才会好。”   珠珠耳边听到李宝璋的声音,她皱了下鼻子,就钻进了被子里,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闷闷的,“我不想喝了,好苦啊。”   她掰着手指算过了,她每天足足喝了七碗药,每一碗药都苦得她舌头没了味觉,喝了药之后,吃东西都没有胃口了。   珠珠躲进了被子里,但很快就被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李宝璋把人强行抱到了自己腿上,看见珠珠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心疼,他温声劝慰:“珠珠,听话,等你眼睛可以看见了,也就开春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不是说在宫里呆着闷吗?现在我们不在宫里了,你到时候想去哪玩都可以了。”   珠珠扁了下唇,似乎有些不开心,过了一会,她才小声地说:“哥哥,我的眼睛真的会好吗?为什么我吃了这么多天药,却什么也看不见。”   “当然会。”李宝璋说,“开春了,眼睛就好了。”   珠珠闻言低下了小脑袋,“好吧。”   喝完药之后,连蜜饯都不可以吃,因为李宝璋说怕误了药效,所以珠珠喝了药只能喝点水解点苦味,她躺在床上,心情是又闷又苦。李宝璋端着药碗出去了,他出去之前说他要上市集给珠珠买药材,让珠珠好好呆在房间里。   珠珠翻了个身,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听力就变得敏锐起来,她听到房间外庭院有动静,想了下,觉得应该是李宝璋的兄长文鹤。文鹤这几日也过来看过珠珠,说了些安慰的话,便离开了。   珠珠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什么都看不见,一点光线都没有,眼前黑漆漆的。这种日子已经持续大半个月了,她有时候在想李宝璋是不是安慰她的,骗她眼睛会好。   想到眼睛,珠珠便想到了梁绍言,那个害自己看不见的人。她问了李宝璋,为什么她得救了,而且现在还在宫外,不过李宝璋都不怎么跟她说,每次问都含糊过去。她现在住在这小宅子里,每日见的人只有李宝璋,偶尔加个文鹤,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是全然不知。   现在正值深冬,李宝璋戴着毡帽走在集市上,哪怕没有头发,此时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换了一张极其普通的脸,就是怕引起旁人注意。   “哟,您来了。”药材铺的小童看见了从门口进来的李宝璋,便直起腰打了声招呼,“上次的药已经吃完了吗?”   “对,麻烦再来一份,跟上次一模一样就行。”李宝璋站在柜台前,等着小童帮他抓药。等待的时间里,又进来两个客人,那两个客人边说话边走进来。   “最近看样子是要变天了。”   “嘘,这话你也说的。”   李宝璋心神一凛,凝神听了起来,不过那两个客人只叨咕这两句,便决口不提。李宝璋皱了下眉,而这时小童把药送了过来,他将银钱递了过去,便径直走出了药材铺。他特意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茶楼,果然此时的茶楼正有一个说书人在说书,面前围着一大群客人,这些客人边听书边闲聊。李宝璋在其中一桌坐下,便听见隔壁桌两人小声地说。   “那位病了,你知道吧?哟,这又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事来呢?”   “是啊,那么多个儿子,还不知道谁能抢赢了。”   看来梁光羽已经行动了,而且动静还有些大,民间都开始传了。近日,他已经不再跟梁光羽联系了,还带着珠珠换了一处住处,其实也是堤防梁光羽。   李宝璋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回了家。   “哥。”李宝璋走进厨房跟文鹤打了声招呼,文鹤笑了一下,“你来的正好,这服药也要熬好了,你正好给珠珠姑娘端过去。”   “嗯。”李宝璋点点头,又说,“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你药可有坚持服用?”   文鹤摆了摆手,“你就别操心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能撑几日便是几日,我倒不强求,一开始我就做好了准备,也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别念叨我,多关心关心珠珠姑娘,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若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被牵扯其中,而且她还是成茂兄唯一的血脉。”说到这里,文鹤长叹一口气,“我都怕我下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成茂兄。”   李宝璋抿紧了唇,不说话。   文鹤瞥他一眼,倒说起另外一事,“珠珠姑娘跟你也有一段日子了,原先在宫里跟着你吃苦,现在在外面也跟着你吃苦,你倒有计划过什么时候跟她成婚吗?”   成婚?   李宝璋眼神一动,他耳垂悄然转红,有些尴尬地说:“我还没想好。”   “怎么?你还不乐意?”文鹤生气了,“人家一个小姑娘还没说什么呢,死心跟着你,你还没想过?”   “不是,哥,我只是想等她再大一些,而且她眼睛还没好,我想总要等她眼睛好了,我再跟她商量。”李宝璋解释道。   文鹤没好气地说,“你别推三阻四的,眼睛一好就成婚,你赶紧去定婚嫁的东西,别拖拖拉拉。”文鹤说完就甩袖往外走了,只是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对着厨房说,“你拖那么久,我可不知道我能不能活那么久,我还想看见我的小侄子,小侄女,若是能亲手抱一抱便更好,也有点颜面去见双亲了。”   李宝璋闻言皱了下眉,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过了一会,李宝璋才端着药碗进了珠珠的房间,他一进房,珠珠便闻到了药味,连忙钻进了被子里。   “珠珠,乖。”李宝璋站在床边哄道。   珠珠过了好一会才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我能不能晚一点再喝?”她眼睛看不见,一双绿眸没有焦距,此时看起来更是可怜兮兮。   李宝璋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那待会再喝吧。”   珠珠看李宝璋同意了,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哥哥,你真好。”   她话落,却听到李宝璋回了一句,“不,我不好。” 第63章   “嗯?”珠珠愣了一下。   但下一瞬,她就感到了李宝璋走到了床边,他的脚步很慢,仿佛饱含心事一般。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是不是他自己太自私,把珠珠牵扯进这场复仇之中,而且自己甚至也没能把持好自己,还是做出了冒犯珠珠的行为。   “珠珠,你愿意……”李宝璋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珠珠的身体还没好,他现在说感觉自己在乘人之危一般。文鹤说想看到他和珠珠的孩子,但这个也要珠珠同意才行,珠珠现在年纪还不大,李宝璋自从读了医书之后,也看了不少妇经,看到不少妇人因为生产而丧命的,他不太敢冒这个险。   “哥哥,你说什么?”珠珠只听到了半句,不禁想知道后半句,但李宝璋却是不再说了。   “没什么,只是让你待会记得一定要乖乖吃药,不许撒娇。”   “不对,你刚刚明明说的不是这个。”珠珠皱了皱眉。   李宝璋只说:“你听错了。”   珠珠有些不开心了,自从她眼睛看不见之后,李宝璋越发想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她,她都十七了,并不小了。   “哥哥,我不喜欢你总是瞒着我事情。”珠珠小声地说,“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离你很远。”   李宝璋微愣,就听到珠珠继续说。   “我被绑也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呢?是我自己要去打猎的,也是我自己弄得马儿受惊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   李宝璋闻言,非常惊讶地看着珠珠,但珠珠的表情倒非常认真,甚至隐隐还有生气的意思,只不过她眼睛看不见,却又鼓着脸,横眉冷目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这样想的李宝璋忍不住笑了。   珠珠没想到自己那么认真说话,甚至还生气了,李宝璋居然还笑话她,气得珠珠差点没哭出来,她恨恨地往杯子里一钻,钻进去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过了一会,珠珠就感觉到自己蒙住头的被子被轻轻扯开了。   “你还说自己长大了,方才那幼稚的话岂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说,大人可不会说这样话。”   珠珠睁着一双绿眸,不大理解,“话还要分大人小孩才能说的吗?”   “对。”李宝璋想到珠珠是胡人,恐怕不太懂汉人这边的习惯,也故而养成了孩子心性,汉女重规矩,一言一行皆是挑不出毛病的好,一个个美得像庭院里精心养出来的花,而珠珠则更像是庭院外、路边疯长的野草,虽然一言一行皆是乱七八糟,却也有着随性之美。   各有各有的好,也各如各的眼。   “那大人要怎么说?”珠珠问。   李宝璋想了下,过了片刻才答:“若是大人,不想再结交一个人,便是什么也不说,只转身离去便是。”   他话刚落,就感觉到珠珠的身体往他这边挪了挪,甚至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角,“不行,你不能什么都说,我……我怕。”说到这里,珠珠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李宝璋见状,失笑而道:“我怎么会离开你,我还等着你长大呢。”   珠珠像是放心了点,她点点头,“等我长大,我就给你生宝宝。”   李宝璋猛地咳了一声,脸渐渐红了,他瞪了眼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语出惊人的珠珠,“别说胡话,你先养好眼睛再说。”   珠珠却把李宝璋的衣角抓得更紧了,本来李宝璋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发现珠珠眼里的泪光一直没下去,才发现不对。他仔细一思索,突然明白珠珠在怕什么了。   珠珠的生父抛弃了珠珠的母亲,而她作为媚奴,也听多了媚奴大着肚子被赶走的故事,她方才说那话,恐怕也是在怕李宝璋抛弃她,毕竟汉人多将媚奴当成美妾养之,鲜少会让媚奴怀孕,甚至是以正妻之礼对待。李宝璋突然明白为何他的兄长要自己早日娶了珠珠,恐怕真正不懂事的人是自己。   珠珠现在定是没有安全感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眼睛。   想到这里,李宝璋恨起自己的糊涂,也越发心疼珠珠。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珠珠的手,轻声说:“珠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珠珠似乎呆住了,她愣愣地睁着眼,过了好一会,才缓慢地眨了下眼,正在李宝璋在想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小的时候,珠珠猛地抱住了李宝璋,她看不清,反正伸出手胡乱一抱。李宝璋笑着把珠珠的姿势调整了下,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嫁还是不嫁?”   珠珠抿了下唇,白皙的小脸上飞上了红云,她声音跟蚊子声差不多,“我……嫁!”   珠珠答应嫁了,李宝璋便真的开始筹备婚礼了。   他们两个的婚礼不像旁人一般要三媒六聘,简约到只有一步,就是成亲。   不过李宝璋倒不愿意委屈了珠珠,为筹备婚礼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而珠珠知道李宝璋在忙他们两个事,倒也开始乖乖自己吃药了。   ……   梁光羽看着探子给上来的信,笑了笑,便将信放到火烛上烧了,“他们还准备成亲了?”   探子跪在地上,“回主子的话,是的,奴才这段日子看着那两兄弟在筹备此事。”   梁光羽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他倒是够洒脱,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介意,娶一个媚奴回家。”说到这,他笑了一下,“也对,当年的方家遗孤成了一个阉人,还能挑三拣四不成。”   梁光羽让探子下去之后,便换了身衣服,去了梁帝那里。   前太子梁晋柏前两日去了,梁帝正为此伤心不已,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梁光羽上前的时候,还听见帐子里传来了咳嗽声。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梁光羽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过了一会,他才听到帐子里传来梁帝虚弱的声音。   “光羽,你去看了绍言没有?”   长子一死,梁帝便开始念起平日疼爱的幼子了。   梁光羽微微一笑,可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悦,“儿臣昨日夜里就去看过了,绍言他……已经知道了大皇兄的事,只不过他又发疯了,今早清晨差点咬死一个狱卒。”他顿了顿,“儿臣想,若是让绍言现在从天牢里出来,让皇后娘娘看见了,恐怕会刺激到皇后娘娘,所以不如在天牢里置一个雅间,并让太医每日去为绍言看病,等他病情好一点,父皇再见他也不迟。”   梁帝沉默了许久,才说:“罢了,就让他继续呆在里面吧。”   等梁光羽离开之后,平日伺候梁帝的大太监才走向前,“皇上,该服药了。”   梁帝看着明黄色的帐子,却说:“这是不是要变天了?”   大太监往外看了一眼,“倒是起风了,皇上的耳朵真灵。” 第64章   李宝璋找了镇里绣工最好的绣娘来给珠珠做嫁衣,那绣娘看见珠珠的时候吓了一跳。珠珠眼睛看不见,只是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听见动静便微微侧耳,“哥哥?”   李宝璋听见珠珠叫他便快步走了过去,“珠珠,今天给你量一量尺寸做嫁衣,待会乖乖的啊。”   珠珠一听要做嫁衣,连忙点点头。   “这可是新娘子?生得也太过水灵了。”绣娘笑眯眯地说,她做嫁衣已有二十载的年头了,但确是头一回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她还没有给胡人做过嫁衣。绣娘看了看站在珠珠旁边的李宝璋一眼,这位小公子生得相貌俊俏,给的价钱也大方,倒没想到娶了个媚奴当正妻,这倒是她头一回见着。   这镇里也住着不少媚奴,但那多大数是富人家里养的美妾,连平日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位绣娘再仔细一看,便发现这位新娘子还是个瞎子。她顿时心情就有些复杂了,这不仅是胡人,还是个瞎子,这位小公子怕是真心爱护这位新娘子了,饶是对方眼盲,也非娶不可。   绣娘经验丰富,没费多少时间就量完身上的尺寸,她又拿出平日做嫁衣的图案册子,本是准备给新娘子看,但现在新娘子看不见,便直接给李宝璋看。   “公子,你看看到时候在嫁衣上绣什么花纹。”   李宝璋闻言细细将册子翻了一边,旁边的珠珠倒也有兴致,她不避人地缠着李宝璋的手臂,娇声道:“哥哥,有什么花纹?我也要挑。”   “好,我们一起挑。”李宝璋勾了下唇,将他看到的图案一个个讲给珠珠听,珠珠听了好一会,突然说:“哥哥,我能不能要我们胡人的花啊?”   “好啊。”李宝璋连犹豫都没有就回答了珠珠。   珠珠明显开心极了,唇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但没过一会,她就垂头丧脸的,“可是我不会画。”   “我会。”李宝璋轻声说。   他自重生之后,便学习了很多胡人那边的风土人情,京城有胡人编撰的书籍,只是上面写的都是胡语,看的人不多,而李宝璋上一世跟着珠珠学过胡语,阅读那些书籍倒不困难,他也看过许多次珠珠所说的胡人的花。   李宝璋取了笔墨,亲自画了一个花纹给绣娘,绣娘一看,倒是惊艳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纹,到时候绣在嫁衣绝对很好看。”   “那麻烦您了,对了,这嫁衣制作需要多长时间?”李宝璋问。   绣娘想了下,“这最快也要三个月,再快就不行了,那做不成好嫁衣的。”   李宝璋略思索了一番,便付了定金,才送绣娘出去,等他再回房,珠珠正摸着桌子上的笔,她看不见,墨汁沾到衣袖上都不知道。李宝璋失笑地走上前,低声问:“你要用笔写什么吗?”   珠珠点点头,“我给哥哥写情书,我们那边都会写的。”   情书?   李宝璋第一回听说这个,汉人多矜持,再大胆热烈的告白也不过是送香囊和送玉佩,胡人倒是十分直接大胆。珠珠说要写情书给他,李宝璋便耐心地在旁边坐下,最后看着珠珠在纸上画了一道鬼画符,手上还沾上不少墨汁,两只爪子看起来脏兮兮的。   李宝璋忍俊不禁,珠珠倒是认认真真画了好几张的鬼画符,隔一会还问李宝璋自己写得可还好。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李宝璋拿出手帕擦了擦珠珠的脸,写得太认真,脸上都飞上墨点子,“写完了吗?可别把自己累着了。”   珠珠点了下头,“写完了。”她把笔放下,对着李宝璋羞涩一笑,神色之间倒有几分骄傲,似乎自己完成了多了不得的事。李宝璋看了一眼她画得各不相同的鬼画符,微微一笑,“珠珠给我写情书,那我可要妥善保管。”他寻来一个香囊,把几张纸折叠塞了进去,便将香囊贴身挂在了身上。   做完这个,李宝璋就去打了一盆水,先用毛巾细细地将珠珠脸上的墨点擦掉,又将她那两只脏兮兮的爪子擦干净,最后给珠珠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李宝璋拿着脏了的衣服便准备先去洗掉,刚出门便碰见了文鹤,文鹤从外面回来的,脸色却不大好看,见到李宝璋,急急把人拉到一边,他压低了声音,“京城出事了。”   李宝璋眉心微微一跳,“出什么事了?”   文鹤虽然已经脱离京城,但还是因为不放心,而在京中埋下了暗线。   “皇后去了。”   李宝璋一听,先是沉默一瞬,又轻声道:“这不是好事吗?”   “但那狗皇帝因为皇后的事情,把梁绍言那个小疯子给放了出来。”文鹤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希望梁光羽能制得住那个小疯子,要不然我怕他会再对珠珠下手。”   李宝璋皱紧了眉头,当初梁光羽答应他会杀了梁绍言,但后来梁绍言关在天牢里,倒也罢了,现在还出来了。李宝璋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杀意。文鹤在旁看得清清楚楚,抓着李宝璋的手不禁紧了紧,“弟弟,你可不要冲动。”   “我不会冲动的。”李宝璋长吐一口气,“先看情况吧,实在不行,我们就搬走。梁绍言现在应该会更恨梁光羽,毕竟梁光羽弑他母杀他兄,两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第65章   珠珠并不知道李宝璋和文鹤在担心什么,她近来都十分开心,因为她马上就要跟李宝璋成亲了。   晚上还常常笑醒。   但她就有一件忧虑的事情,就是她的眼睛,她想她的眼睛快点好起来,因为她想在成亲的那一天亲眼看到李宝璋。她想那一天,李宝璋定是最好看的新郎官,没有谁的新郎官会比她的好看。   珠珠便开始老老实实地喝药,都不用李宝璋哄了。   李宝璋有些讶异,还偷偷喝了一口珠珠的药,还是苦的,他怕珠珠的味觉坏了,把药当成了汤,还叫来文鹤给她把脉。文鹤把完脉,又检查了下珠珠伸出来的舌头,便对李宝璋摇了摇头。   李宝璋拧了下眉尖,便同文鹤一起出了房间。   “她最近喝药喝得那么主动,我总怕有什么事。”   文鹤思考了一番,笑了,“不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珠珠虽然看起来什么事都不大懂,却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原先她不愿意喝药,只是因为觉得药苦,现在肯喝,因为出现了比这更为重要的事情。她开始主动喝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宝璋闻言,眉心渐渐舒展开去,他抿唇一笑,只能无奈摇头,是他想太多了。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就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对珠珠好就可以。”文鹤说,“我去买点药材,药快没了,你在家照顾珠珠吧。”   但李宝璋没想到的是,文鹤这一出门便迟迟没有回来。   入夜了,李宝璋等不下去了,他看了下坐在桌子旁老实拿勺子喝着粥的珠珠,又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深冬的夜里,风高月黑,窗外黑压压的,寒风呼呼地刮在窗户上。他在屋子里烧了炭,倒还不算特别冷。   “珠珠,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里好不好?”李宝璋还是放心不下。   文鹤从没有出去那么久过,他身体不好,而且买药的地方离他们的住处不算特别远,不至于出门几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珠珠闻言,眨了下她的那双绿眸,“好。”   李宝璋穿上裘衣,又戴上毡帽,准备走出门的时候,他又转了回来,他塞了个信号弹给珠珠,“珠珠,这是信号弹。”他拿着她的手去摸机关,“要是有人来了,不是我和我哥的话,你就对着天空把这个地方拔.出来,记得别对着你自己。”   珠珠点点头。   李宝璋垂着眼,他抿了下唇,摸了摸珠珠的脸,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留在屋子里的珠珠喝完了粥,便摸索着走到了床边,她把自己的靴子脱了,爬到了床上。她知道李宝璋是去找文鹤了,他不好带着自己出门,毕竟她眼睛看不见。珠珠听话地坐在屋子里等,不知等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了开门声。   她从床帐里冒出个脑袋,“哥哥?”   没人应她。   但她感觉到从门口吹进来的寒风。   珠珠心下一跳,她摸住了怀里的信号弹,悄悄地拿了出来。她把信号弹藏进袖子里,往床里缩了缩。   门似乎又被关上了,她听到了很细微的声音。   珠珠有些害怕了,明明有人进来了。   若是李宝璋和文鹤,听到她的声音肯定会说话的,而进来的这个人为什么不说话?   自从珠珠看不见之后,听力便敏锐了许多,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最后没了。   来人是不是已经站在床边了?   珠珠想到这个可能性,脸都有些白了。   似乎为了印证她这个想法,对方开口了。   “珠珠。”   珠珠听到这个声音,像是被人用冰水从头顶灌下,她熟悉这个声音,在她被关的那几天里,她每天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害怕地抖了起来,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别怕,我来救你了。”那人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眼睛,“他欺负你了是不是?没关系,我带你回宫里,我会杀了他替你报仇的。”   “梁绍言。”珠珠牙关打颤地念出对方的名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这个恶魔。   他又出现了。   就在她以为她能过上安稳日子的时候。   梁绍言几乎是用贪婪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对方白皙嫩滑的脸庞,在看到对方没有焦距的绿眸时,眼神变得晦涩,“珠珠,我带你回家啊。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这里这么穷,这么破。”他摸了下身下的褥子,发出一声嗤笑声,“那个人没能力对你好,我待你好。”   说着他就把床上的珠珠抱了起来。   珠珠猛地挣扎了起来,“你别碰我!”她害怕得想哭,但她没忘记抓住从袖口滑落下来的信号弹。   梁绍言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他两只手如铁一般,完全挣不开,他见珠珠挣扎,倒没生气,只是强行把人抱了出去。外面下起了飘雪,那些雪花落到了珠珠的头发上,脸上,梁绍言怕她冷着,把干脆用自己的披风将人包了起来。   珠珠趁他不注意,发射了信号弹。   “咻——”   梁绍言抬头望了下在半空中炸开的信号,扯了下唇,“珠珠,你还是那么蠢,你把他叫回来,我倒省了麻烦正好杀了他。”   珠珠闻言,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半会,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求梁绍言,“不,不要,你不要杀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宫。”   ……   梁绍言似乎抱着她上了马车,车帘隔去了寒冷。   珠珠缩在角落里,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听着梁绍言吩咐马车外的人,听到他说等人回来就杀的时候,珠珠顾不得太多,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捞了捞,好不容易抓到梁绍言的衣袖,她便急忙道:“梁绍言,我求你了,你不要杀他。”   梁绍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瞧见珠珠脸上的泪痕时,笑了一下,他探过身体,用手把珠珠脸上的泪痕擦去,“没事,你别怕,我一定会杀了他的,他跟九哥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把我变成疯子,我便疯给他们看,看到底是我活到最后还是他们活到最后。” 第66章   马车并没有开动。   梁绍言似乎在等李宝璋回来。   珠珠缩在角落里,既想着李宝璋能救她,但又怕梁绍言对他不利。梁绍言似乎带了好些人来,她听见他吩咐那些人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梁绍言看了珠珠一眼,熟稔地将珠珠贴在脸颊处的碎发弄到耳后去,他今年才十八岁,但连番的变故已经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在天牢里呆了数月,每一个时辰都漫长地像一天,像一个月。那些平时他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狗奴才仗着梁光羽就敢欺辱他的头上去,他从天牢出来之后,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他把他们一个个全部粉身碎骨了,别说全尸,连块好皮都找不着。他才痛快了些。   但他真正想报复的人不是这些狗奴才,而是梁光羽,还有那个以假身份混进宫里的李宝璋。   他母后为了保住他,自杀了,还将所有的暗卫和他们叶家所有的底牌都给他了。他派人跟踪梁光羽,发现梁光羽一直派人监督京城偏远地区的一个小镇,便也派人过来了,而探子过来之后,便告诉他一个大秘密。   珠珠居然跟李宝璋在一起,而且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还是他曾经见过的,庆月楼的台柱子文鹤。   这才挖出了深藏地下的秘密一端。   在知道文鹤跟李宝璋的关系,又发现李宝璋会易容之后,梁绍言才把一些东西联系了起来。   这些人把他当傻子,还把他作刀,逼死了他的母后和兄长。   梁绍言低低一笑,这些人,他一个人都不会放过,他恨不得亲手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李宝璋那个狗奴才什么时候回来?珠珠你知道吗?”梁绍言温声问。   珠珠唇瓣微颤,她轻轻摇了摇头,呼吸重了一些,“梁绍言,你放过他好不好?”   “不好。”梁绍言说,“我放过他们,他们又不会放过我,太子哥哥和我母后都死了,被他们害死的,我现在倒是什么也不怕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要看看我跟九哥,谁更厉害一点。”   他说完还摸了摸珠珠的脸,“你放心,我这次是真清醒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珠珠绿眸睁大了些,她看不见梁绍言,所以也看不到梁绍言青白的脸,他在天牢里呆的那些日子可不是好日子,还泡了数天的水牢,出来的时候跟只剩一口气没区别,他身上的伤痕更是数都数不清,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但他还是出来了。   “我……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了,但我真的求求你,你放过李宝璋,他并没有对你做什么。”珠珠眼眶里盈上泪,“他是好人的,上次你病发,他还救了你。”   梁绍言眼神一暗,他捧住珠珠的脸,小声地说:“不要哭,我会对你好的,你不要想他了。”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有人来了。”   梁绍言嗯了一声,不紧不慢抽出一段袖带,他用袖带绑住了珠珠的手,又拿了一块丝帕塞进了她的嘴里,让她无法出声。他在做好这一切的时候,静静地看了珠珠一会,然后在珠珠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珠珠,对不起。”他轻声说。   珠珠呜了一声,但梁绍言已经起身下了马车。   她看不见,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坐在马车上。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能听见刀剑相碰的声音,她想喊李宝璋的名字,可是只能徒劳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因为想挣开手里的袖带,她半个身体倒在了马车上。她用身下的软垫擦了下泪水,不知是不是刺激过度,她突然发现眼前仿佛有了点光线。   非常微弱的光。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是她的幻觉。   真的看到一点微弱的光。   她呼吸重了许多,睁大了眼睛,而这时,她所在的马车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还听到了一声马鸣声。那东西重重地撞到了马车上,然后滑落了下去。   珠珠扭过头去看,可是她能看见的光太微弱了,她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外面的风雪声更大了。   外面的刀剑声却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没有了。   珠珠一颗心提了起来,她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害怕待会见到梁绍言的脸,更害怕的是见到李宝璋的尸体。梁绍言恨他们。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雪渐渐大了起来,它们簌簌地落到地上,大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珠珠感觉到有人上了马车,她立刻动了一下,睁大眼睛盯着车帘。车帘似乎被一只手撩开了,她看不真切,她只能睁大眼睛,仔细去辨认,风从外面灌了进来,冷风刮在她的脸上时,她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珠珠。”   一个她极其熟悉的声音。   下一瞬,她嘴里的丝帕就被扯了出来。   来人一边帮她解开绑手的袖带,一边低声安慰她,“没事了,乖,已经没事了。”   珠珠伸手抓住对方的衣服,“哥哥,梁绍言呢?”   李宝璋脸上沾了点血,他抬手用手背把血迹擦掉,说话间有雾白的冷气飘出来,“他……死了。”   “什么?”珠珠愣住了。   李宝璋猜到了珠珠的反应,他叹了口气,有些心疼把人抱进怀里。比起城府深沉的梁光羽,梁绍言还是太嫩了,他知道珠珠在这里之后,便不顾手底下的人反对,硬要亲自来这里,而梁光羽是什么人?他根本就是故意放消息引诱梁绍言前来,他知道梁绍言对珠珠的执念,便干脆给梁绍言设了个套。在天牢里,他不可明目张胆地杀梁绍言,但出了京城便不一样了,梁帝护不住这个小儿子了。   今日下午文鹤出去,便是碰见了梁光羽的人。   他们带走了文鹤,以此引诱李宝璋出门,等梁绍言来的时候,便会看见孤身在房间的珠珠。   梁光羽的人本是路上准备伏击梁绍言,哪知道梁绍言决定先杀了李宝璋,于是他们跟李宝璋和文鹤商量了一下,便让一个暗卫易容成李宝璋的样子,前来引诱。   ……   “他死了?”珠珠抓紧了李宝璋的衣服,喉咙有些发紧。   李宝璋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个天下很快就是梁光羽的了,他一定会在这之前铲除梁绍言。无论是李宝璋还是珠珠,他们不过是梁光羽这盘棋局的一个小小棋子而已,李宝璋能做的不过是护住珠珠。   珠珠并没有看到梁绍言的尸身,他们连夜离开了这个地方,文鹤赶车,李宝璋坐在马车里陪着珠珠。她有些疲倦地躺在李宝璋的腿上,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抓住了李宝璋的手,“哥哥,我们真的离开京城了吗?我好累啊。”   李宝璋怔了一下,他低头看着珠珠,看见她的眼里泪光闪烁,心下一痛,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反握住了珠珠的手,“我们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梁光羽监视他们的人都走了,临走之前还给了他一样东西。   一筐不合季节的水果——梨子。   “殿下让我们把这个转交给珠珠姑娘,我们浑身血就不吓着珠珠姑娘,还是由您转交吧。”   ……   “九表哥,这梨树结了果子,你到时候能不能让宫女给我送几个啊?”   “好,我定会给宓儿表妹送几个又香又甜的梨子。”   “九表哥,可别忘了。”   “不会的。”   梁光羽站在庭院里的梨树前,轻笑一声,他用手摸了下粗糙的树皮,为帝者,有些东西当舍则舍。 第67章   这一回,他们去了珠珠长大的渔村,并在那里定居了。   珠珠的眼睛渐渐好了起来,李宝璋离开过一段日子,为了取珠珠的那件嫁衣。这个村庄住着不少媚奴,他们都是些孤儿,然后被人抚养,等长大之后再卖出去。   他们住在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文鹤跟一个三十多岁的媚奴有了感情,李宝璋和珠珠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那个媚奴长得很漂亮,虽然上了年纪,她曾经是一个富商的小妾,因为长得太漂亮被主母嫉妒,就被赶了出来。她便收拾了体己钱,回到了渔村。   文鹤脸有些红,但他却牵着那个媚奴的手,“以后我也不是孤家寡人了,她不嫌弃我命短,我觉得挺好的。”   那个媚奴温柔一笑。   李宝璋看了眼珠珠,他自然没有意见,毕竟他也喜欢自己的兄长找到幸福。   珠珠眨了下眼,主动走了过去牵住那个媚奴的手,“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碧露。”那个媚奴温声答。   李宝璋和珠珠成亲的那一天,请了一些街坊邻居,意在热闹热闹。   文鹤作为唯一的长辈,坐在首位。   珠珠披着红盖头,小心翼翼地行了礼,她听着周围人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妻对拜。”有人喊道。   她慢慢转过身,因为披着红盖头,她只能看到李宝璋的腰身以下的位置,她盯着对方的鞋尖看了看,弯下腰去。   “娘子。”   低下头时,她突然听到李宝璋的声音。   珠珠抿唇一笑,“嗯,相公。”   这是他们两个的小秘密,谁都没有发现。   李宝璋飞快地握了下珠珠的手,等直起腰时,早已经松开了。   “送入洞房!”   一声长长的吆喝。   珠珠被碧露扶进了婚房,李宝璋要在外面宴请宾客,起码要晚上才可以进来了。李宝璋昨日就跟她说了,让她不要等,该吃吃,该睡睡,但珠珠并不准备这样。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红盖头,她想好了,她一定要等到李宝璋回来揭开她的红盖头。   在外面的李宝璋被人轮番灌酒,但他一直笑意盈盈,原因无他,他今日实在高兴。   他活了两世,这一日是他最愉快的日子,因为他终于娶到了珠珠。他已经不再想什么仇恨,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跟他无关,甚至上一世到底是谁杀了他,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了。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并不是让他一直活在仇恨里,李宝璋想,他重来一世也许是为了做上辈子没有做到的事情。   他想对珠珠好。   再来一世,也是如此。   哪怕再来千万世,他还是会对她好。   他饮下一杯酒,眼里的笑意更深。   他知道此时有个人在等他。   等到夜里,宾客散去,李宝璋才脚步虚弱地走进了婚房,他如今头发长了,虽然才及肩。红色的衣袍衬得他脸色更是白皙如玉,因为喝了很多酒,他此下脸颊上浮着两朵红云。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床边了。   李宝璋静静地看了坐在床边的人一会,慢慢地蹲了下去。他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腿上,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小手,“珠珠,我好高兴。”他轻声说。   珠珠低着头,她现在可以看到李宝璋的头顶。   “我也是。”珠珠小声地回了一句。   李宝璋笑了一声,他抬起头,一把掀开了珠珠的红盖头。   珠珠忍不住眨了下眼,而下一瞬,她的唇就被亲住了。   李宝璋看着面前的少女脸上的神情从惊讶渐渐转为羞涩,他轻轻把人压倒了床上,空出一只手解开床帐的钩子。正待他准备解开珠珠的腰带时,听到了一声极其响的“咕——”。   珠珠脸蹭的一下红了,她窘迫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李宝璋愣了一下,虽然无可奈何地笑了。他眼里全是笑意,仿佛一颗颗星星都装在里面,“好了,先吃东西吧。”   他爬起来特意给珠珠新下了一碗面,珠珠站在他旁边,小声地嘀咕,“再多加点肉。”   “好。”李宝璋答。   “面也还要点,我饿了,好饿的。”珠珠又说。   “好。”李宝璋还是这样答。   这一晚,珠珠足足吃了两大碗冬瓜肉沫面。   李宝璋撑着下巴,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子。   珠珠吃完之后,抬眼看了下李宝璋,她想了想,凑过身亲了李宝璋一口,她要谢谢李宝璋半夜给她煮面吃。   李宝璋被糊了一嘴油,表情僵了一下,但还是只能无奈一笑,他拿出手帕先给珠珠擦了嘴和手,才把自己唇上的油擦掉。   珠珠看着他这一番动作,轻轻眨了下眼,“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李宝璋起身,直接把珠珠拦腰抱了起来,“待会去床上说,你说多少遍我都听着。”   “嗯?”珠珠愣了下,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双手直接缠住了李宝璋,“好啊,好啊。”   她直白热情让李宝璋有些招架不住,他脸红了红,但想着毕竟他是男子,便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抱着珠珠往床上走。   这一夜,红烛燃烧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