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侍妾(重生)》 作者:玥玥欲试   文案:   萋萋被卖到了妓院,第一次接客,被那个冷面的贵公子选中,一夜过后,想想以后要被不同的男人……,她顿觉想死。   可太怂了,死还没勇气,最后萋萋心一横,不可能也要试一试。   她一下子跪了下去,拉住男人的衣角,梨花带雨地央求,“公子,公子带我走吧!”   岂料某公子居高临下,侧头斜瞥,竟道了一句:“好。”(惊恐)   数月后,萋萋跟着他回家,看着宫门之上的两个大字,咽了下口水。(惊恐+1)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宫斗 重生 甜文   主角:萋萋 ┃ 配角: ┃ 其它:   作者简评:   萋萋前世只是个可怜的小女孩儿,一朝重生,被卖入妓院,阴差阳错地遇见了带她脱离苦海的男人。这是一个少女不愿服输,顽强生存,最终驯服了大猪蹄子,获得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的故事;也是一个感情上一张白纸,心中只有江山社稷,从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太子,被驯服为妻奴的故事。   文章结构紧凑,剧情扣人心弦,从男主对女主视如玩物的态度,到深爱,再到为出身卑微,满受非议的爱人,化解所有的不可能,实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段刻骨铭心,缠绵悱恻的甜美爱情。 第一章   萋萋姓苏,但早已没人在意她的姓氏,甚至没人在意她叫什么了。   魏府的男人眼中都是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倾国倾城的脸蛋儿;女的就都恨不得抓花她那张脸。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魏府的男人们见到她开始走不动路了。   但起初的时候还好,不管怎样她有姐姐护着。   姐姐叫蓉蓉,年长她九岁,是魏四爷的妾。   姐妹俩虽一奶同胞,但姐姐长得清新脱俗,端庄秀美,她却相貌偏媚。   俩人的爹爹是个县城布匹商人,生意做得大,家境殷实,是以姐妹俩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年幼的时候也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   但霉事仿佛就是从姐姐嫁进魏家开始的!   魏家乃官宦之家,财大气粗,有钱有权,在山高皇帝远的辽城可谓一手遮天。   姐姐被许配给魏四爷做正房,实乃高嫁,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们的父母对此门婚事都是极其满意,可谁想到成亲的当天就变成了妾了呢!   身份相差如此悬殊的父母能去找那魏家人理论么?当然不能!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母亲哭,父亲叹息,轮到姐姐就只能认命了。   好在那魏四爷对姐姐还算不错。姐姐的嫁妆也颇是丰厚,手中握着钱,在魏家的日子也并不艰难。   再后来,就是萋萋的到来了。   那是在姐姐嫁走的第二年里,彼时萋萋才八岁,一日和丫鬟出去玩儿,黄昏之时乐颠颠地回来,可远远地却见家的方向浓烟滚滚。   萋萋与丫鬟大惊,跑近了一看,登时全傻了,哭都找不到调。   好好地一桩宅子被烧的破败不堪!   更甚的是父亲、母亲和年长她五岁的哥哥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小萋萋一天之间变成了孤儿,无依无靠,流离失所,可怜的不得了,再后来她便只好投奔了姐姐。   魏家掌家的长房夫人宋氏算是个通融的,收留了她。四房夫人董氏虽心中不乐意,但碍于丈夫魏四爷,也只好接了。   小萋萋被安置在偏房,紧靠着姐姐的房间。平时魏四爷不来的时候,她便和姐姐一起睡,来了,她就回她的小屋睡。   日子便那么过着,她乖巧懂事,也不怎么出四房的门,安分的不得了。   姐姐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日子虽平淡,但并不乏味。   如此在这魏府一呆便是六年。   在那前六年里也没人注意她,直到长到十四岁那年,魏老太爷的七十寿宴上,夜晚突然变天下起了雨,她担忧刚刚小产不久的姐姐,去给姐姐送衣服,意外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从此便惹起眼来。   无论是魏府的那几位公子哥,还是那几位当爹的爷,都对她有了不同程度的兴趣……   但她有姐姐护着,有姐姐始终陪在身边,那几位老的还是小的也都得顾虑着点自己的身份。是以那时,她还没感到什么困扰。   可十五岁那年,晴天霹雳,意外再次来临!   姐姐病逝,从此萋萋的日子算是彻底地变了。   房内是厌恶她,侵吞了她姐姐嫁妆的魏四爷的正室董氏;房外是些盯住了她,企图霸占她的男人们。   萋萋惊恐不已,更不知该怎么办。   魏三爷一门心思地想纳她为妾;但他的儿子魏二公子却死活相拦;魏二爷高冷,不明说,但已向萋萋暗示多次,意欲带她离开魏府,作为外室养在外头;长房的嫡出大公子几次三番地当众调戏她;倒是那个尚未娶妻的魏三公子充当了保护者,安慰者,对她甜言蜜语,说只爱她一个,还发誓今生非她不娶……   萋萋心里慌慌的,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何种样子?   闹的最凶的三房的父子因她反目,一时间整个三房都成了笑话。萋萋也成了笑话,成了别人眼中勾引人的狐狸精,成了祸水,被人四处诟病!   不过倒是感谢那魏二公子的拼死相拦,萋萋可不想下半辈子就消耗在那个都能当她爹了的魏三爷身上,想想就一身冷汗。   但所幸她没消耗在那魏三爷身上,她没消耗在魏家的任何一个男人身上。   因为她,直接死了。   死的突然,当真猝不及防。   一切仿佛轮回一样,她两年前在那魏老太爷生辰的那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惹起了眼,两年后,她就死在了那天。   那天同样是下着雨,乌云密布,阴森森的,萋萋接到某人相邀,打着伞去了后花园湖岸边相侯。   她听到身后有动静,可还未来得及转身。   突然!背后有人使劲地推了她一把!   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她毫无悬念地坠入湖中,而后扑腾了两下,一声“救命啊”还没喊出声就沉了下去。   再之后,她变成了阿飘……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凌空飘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被淹死了!   没死也吓死了,惊惧过后,虽然匪夷所思,但萋萋很快地明白自己是灵魂脱壳,或者说是变成鬼了……   她的死是两日后尸体漂浮上来的时候才被魏家人知晓的。   毫无波澜,魏府上下极其平静,就好像死了一只阿猫阿狗一样平常,甚至还不如一个月前大房的嫡出三小姐魏如意的心爱猫咪丢失时引起的动静大。   萋萋可真是明白什么是轻如鸿毛了。   然表面上没有动静,背地里的动静倒是不小。   萋萋飘来飘去,但见各房的夫人小姐们对于她的死可是乐坏了,简直就是差点没大摆宴席,放挂鞭了!   但说实话,这些人的反应并不让萋萋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真正让她意外的是那几个男人。   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那些原本看起来很喜欢她的男人们,无论是高冷的魏二爷,还是那双为了她闹翻了的三房父子都只是皱皱眉头便过去了。   不仅是他们。   若是说大公子开始就目的明确,只是想泡泡她,对于她的死无知无觉也便罢了,可是,可是那个一直对她说爱,还说要非她不娶的三公子可真是给了萋萋心灵上致命的一击。   萋萋亲眼目睹,她死后的第二天,那魏三公子便和一个小丫鬟嬉笑着在床上鸾颠凤倒,   醉生梦死了。   俩人你侬我侬的情话中提起了她,那魏三公   子还颇是不屑的发出了嘲笑!   萋萋失落也失望极了,她曾经一度可是信了他!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只是在哄骗她,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也根本就不会娶她!   他和其他人的心思是一样的!   哎!   整个魏家,或许只有两个人在意了她的死。   一个是身份极低,不招人待见,也从未对她表现出过喜欢的三房庶出五公子魏央;另一个便是她死了一个月后回来了的她姐姐的丈夫,魏四爷魏嘉良了。   魏嘉良为她烧了纸,在她房中待了一天一宿,似乎是有点难受的。   萋萋蹲在了他面前仔细地观察了他许久,但见他眉目冷峻,面无表情,也没淌眼泪。   他心里会有点难受是萋萋猜的。只因为她期待他会有点人情味,她小的时候他还常抱她,看起来也蛮喜欢她的。他总不会像别人一样无所谓她的生死吧。   但想了想也便罢了,毕竟他对她姐姐都没什么人情味儿,对她又能有什么人情味儿呢?   相比之下,另一个倒是让萋萋感动了。   她看到了那个平日里寡言少语,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的魏央,看到了他蜷缩在角落里,蒙在被子里,握着她的遗物,哭的瑟瑟发抖。   这一死,萋萋方才知道原来那魏五公子暗恋她,原来也就只有他对她有那么几分真情。   在那魏府飘荡了一个多月之久,萋萋一直试图想出去,可却一直也出不去。   活着出不去,死了竟然还是出不去。   夜晚,萋萋坐在屋顶上,托腮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中就纳闷了,她也不是魏家的媳妇,怎么就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了?!!   她也曾试图找找周围还有没有别的鬼,但是很荣幸,独她一人,哦不,是独她一鬼。   这一飘就是三年……   她看到了魏府的种种,看到了长房的那个骄纵的,从不正眼瞧她的嫡出三小姐魏如意当了太子良娣;看到了魏如意的那两个渣哥哥越来越顺风顺水,越来越得意;看到了她姐夫魏嘉良不知怎的就有了权势;看到了一直埋头苦读,寡言少语,不被人待见的庶子魏央出人头地;也看见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新景象……   可惜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人家好人家的,她还是那个小阿飘,不畏严寒,风雨无阻的飘来飘去。   终于在第六个年头里,在她变成阿飘的第六个年头里,魏老太爷去世,魏家做了场法事,超度亡魂,也顺带着超度了她…… 第二章   时值盛夏,一连几日酷热无比,使得人心也燥了,好在这日黄昏之际下起了雨,降了降温,让人舒服了不少。   夜晚,亥时已过,魏府各房大都休息了,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伴着清风,混着泥土的气息。   长房的陈嬷嬷和丫鬟玉珍打着伞,提着灯笼,徐徐地走在石径小路上,倒好似沐浴雨中散步一样。   她二人刚从西苑回来。   丫鬟心中好奇,小声地道:“陈嬷嬷,您说,那西苑的玉林水榭已经够奢华,够美的了,再说不是前年才翻新过的么,怎么老爷又命人修整了?又没人居住,这不是很奇怪么?”   陈嬷嬷白她一眼,“你懂什么?那还用说,自然是有贵客要来!”   那丫鬟听了恍然大悟,惭愧而谄媚地笑着,“原来是这样,嬷嬷聪慧,我太愚笨了,什么也想不明白!”   陈嬷嬷听得那奉承,淡然接受,但转念不禁暗道:“老爷如此在意,看来这客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想着,正经过膳房,突听里面传出一些动静,陈嬷嬷下意识望了过去,透过门缝,竟见有人鬼鬼祟祟,而那身影显然不是膳房的守夜婆子!   “谁?!”   她眉头一拧,但觉有些不对劲儿,当下便奔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那门,只见里面的人一个激灵,战战地回过身来。火光下,这回她看的清楚了,那是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女,长得娇娇柔柔的,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色衣衫,白皙的小脸儿像剥了皮的荔枝一般,仿佛能掐出水儿来,一双能勾人魂儿的凤眼,十分美,十二分媚,摄人心魄,就是让女子见了都不由得心动。   她和那丫鬟一时都看的愣了,不过没一会儿便缓过神儿来。   这人她当然认得,不就是那魏四爷死了的小妾的妹妹么!   少女身上淋了雨水,头发略乱,夏日里穿的薄,衣服贴在了身上,由于受了惊吓,鼓胀的胸脯起伏不定,眼中含着水儿,几分娇柔,几分妩媚,更让人我见犹怜了。   陈嬷嬷瞧着,不自禁地想起了两年前老太爷的寿宴上。那时她便是这幅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殿上瞬时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她瞬时吸去了所有人的目光,空气仿佛凝结,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渐渐地回过神儿来。   想到此,陈嬷嬷又打量了她那妖精般的身段,妖精般的模样一番,脸上露出一抹轻视,心中暗道:狐狸精!真是个狐狸精!还不是特意那幅样子去招摇的!她就是个下贱胚子!   陈嬷嬷撇了撇嘴,又不禁想起来了自己前段日子一早去四房送东西时看到的场景。   她和那魏四爷一大早的从一室出来,昨晚怎么回事,发生过什么,谁还猜不出来是怎么!   她姐姐对她再好又如何,死了还不到一个月,她便去勾引她姐夫了,真是下贱死了!   陈嬷嬷清了清嗓子,对自己表现在脸上的那抹嫌弃和轻视之态没有丝毫的掩饰,张口毫不客气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萋萋盯着俩人,不自禁地攥了攥手中的那个已经被她咬了一口的馒头。   她在这儿干什么?当然是因为饿啊!   ***   前世,在萋萋变成了阿飘的第六个年头里,魏老太爷去世,魏家做了场法事,超度亡魂,也顺带着超度了她。   失去意识之前萋萋还在想:超度了好,一了白了!它日投胎转世只要能出魏府,就算投成了猪她也认了!   可她没想到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魏府!且也没转世投胎!而是回到了六年前,姐姐刚去世没多久,那几个男人刚开始骚扰她的时候!   萋萋顿时崩溃了,哭都找不着调!   她没想到人生还能重来,就算要重来,早一些,让她见见姐姐也好啊,可偏偏是这个点,姐姐已经去世,此时恰恰是她前世最最艰难的时候,更意味着大半年后她还将死去。   萋萋打了个冷战。   前世到底是谁要她死?他人又到底为什么要她死?萋萋做了六年的阿飘,又岂有不知之理。   弄死她正是魏老夫人和长房夫人宋氏俩人不谋而合的想法   原因就是那几个男人!   萋萋因为他们成了不安分分,四处勾引招摇,扰乱魏家的祸水,妖孽!   想想就一身冷汗,她连房门都很少出,怎么就不安分,怎么就四处勾引了呢?   哎!   萋萋但觉自己前世的命实在是太不好了!小小年纪丧父丧母,与姐姐相依为命,后来姐姐又离她而去。她茕茕孑立,孤苦伶仃,受尽了她人的白眼和欺凌,最后还被人弄死了!   原本死了一了白了,没成想现下又重来了一遍!   萋萋真的觉得生无可恋了,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厌恶她呢!但痛定思痛之后,少女下定决心,不行,这次她不能就那么死了!她要想办法活下去,想办法逃离魏府!   有了目标,少女打起了精神。可四夫人董氏却不让她有精神,各种找茬,已经三天没给她吃过东西了!   这晚她实在是挨不住了,想起做阿飘的时候曾发现膳房的那几个婆子有时会在深夜的时候偷懒打牌,这便爬起来,去碰碰运气!   ***   萋萋瞧了那陈嬷嬷一眼,对方心中想了什么,她全都猜得到。   换做是前世她也猜得到。前世,每当见到她人对自己有这样或那样的轻视之态时,她心中都很堵,很难过,但死过了一次,当了六年的阿飘,如今竟看的淡了。   她人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她不在乎了!   陈嬷嬷居高临下,瞧她那狐媚又惹人怜的样子,又妒忌又厌恶,抬声骂道:“好啊,偷是吧!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贼!”   她说着便抄起手旁的扫把朝着萋萋而去。   萋萋大惊,秀眉一蹙,当即唤了她一声,“陈嬷嬷!”   她声音虽不大,但带着几分坚决和不客气!   陈嬷嬷一顿,倒不是被她震慑住了,只因这小姑娘娇柔好欺,胆子又小,如今姐姐死了,没了倚仗,那魏四爷也不在家。她无论是吃亏还是受欺那都只能忍着挺着!   此时见她如此,陈嬷嬷只是意外,但转念心中滕然起了火。   她可是长房夫人宋氏身边的红人儿,魏府的下人大多都得看着点她的脸色,就是那些不得宠的偏方小妾也都得巴结着她点!   这丫头和下人有什么差别?!竟也敢跟她横!   她火冒三丈,瞪着少女,攥着手中的扫把,恶狠狠地骂道:“好啊,你这个不知死的小贱人!偷东西,你还厉害上了!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说着轮着扫把而起!   萋萋吓得小脸煞白,向后闪躲,一下子挡住了头,声音微颤却斩钉截铁地道:“陈嬷嬷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你儿子着想么?!”   那扫把刚要落下,陈嬷嬷骤然听萋萋说这样一句,心一慌,手便滞了。   萋萋得了喘息的机会,抬眼看她,赶紧道:“……不知道,不知道要是大夫人知道了那事儿,侯爷知道那事儿会怎么样呢……”   陈嬷嬷胸口猛地一击,一没想到这小姑娘平时唯唯诺诺的,也不说话,这说起话来竟伶牙俐齿的,二自是没想到她竟然说了这样一句!   本来听了那第一句,她只道这死丫头是瞎说,却没想到她又朦朦胧胧地说了这第二句。   萋萋瞧她脸色骤然铁青,知道她怕了,当下也便大起了胆子。   “嬷嬷还是借一步说话好吧,不过要是嬷嬷不在意,我,我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闭嘴!”   那陈嬷嬷沉声喝止。她心里七上八下,但仍端着架,只狠狠地瞪了萋萋一眼,转头从容不迫地向门口的玉珍慢悠悠地沉声命令道:“关门,出去守着。”   那玉珍呆呆愣愣的,赶紧点头,乖乖地照做。   门被关上,屋中立时昏暗了。   陈嬷嬷转眸死盯着萋萋,恶狠狠地沉声道:“你个死丫头想耍什么花招?”   她说着顿了一顿,探测着,又带着几分担忧和不耐地接着问道:“我儿子怎么了?”   她心中有鬼,只因有把柄,听萋萋话中有话,似是暗指,当下害怕也好奇。   萋萋攥了攥手,实在是被逼的,她此番哪里是挨这个臭婆子的一顿打就结了,这婆子狠着呢,又向来恃强凌弱,必然会告到宋氏那去。   这深夜里暗潜膳房,偷吃的是小,当了六年的阿飘,萋萋可是知道了,这魏家大宅后院勾心斗角,龌龊的事儿多了,没准自己就会替人背锅,被人诬陷在膳房做了什么坏事儿,那她怕是连大半年都活不上了,还能跑个鬼!   念及此,她倒是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当下便张口回道:“嬷嬷的儿子好好的,只是有人没好好的……”   陈嬷嬷听她这样一说,心下又是一惊,气急败坏地道:“什么有人没好好的?你给我一次性说完!再说别人好不好又关我什么事儿,你到底要说什么?!别跟老娘拐弯抹角的!”   萋萋一身冷汗,咬了咬唇,故作从容,大胆地道:“我是想说徐姨娘!她没逃跑,也没凭空消失,而是被嬷嬷的儿子给玷污,给害死了!”   “……!!!”   陈嬷嬷听罢脑中“嗡”的一声,霍然上前,伸手堵住了萋萋的嘴!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儿!她儿子喝多了酒,在后山竹林里强暴了那徐姨娘,而后又错手把她给弄死了!   那徐姨娘是魏侯爷的一位不得宠的小妾,但即便是不得宠,那也是侯爷的女人,岂是她儿子能碰的!   事后他儿子哭着找她想办法,她再恨,再气也只能帮他善后,于是俩人深夜掩人耳目地把那尸体给埋了。   陈嬷嬷心想那小妾身份地位低,也没什么人关注她,想要隐瞒,倒是也没那么难!   于是她便暗中阻拦,足足过了三天,才让那伺候徐姨娘的丫鬟见到大夫人,说了主子失踪之事。   而后便什么传言都有了。有人说那徐姨娘死了,有人说她跑了。   大夫人听得烦,加上她在耳边扇扇风,没多久这事儿便被压了下去,而后不了了之了。   偌大的魏府,死个妾死个丫鬟无足轻重,甚至可谓见怪不怪,大夫人可没功夫个个都要管。   陈嬷嬷对结果很满意,可事情虽如此,她却不得不担忧。此事过去了最好,就怕有人重提,有人深究,有人查起来!   两个月没有任何动静,陈嬷嬷本放下了心,却不想这贱丫头今天说了这话!   她是怎么知道的?!   萋萋当然是做阿飘的时候知道的!   陈嬷嬷扯的她难受,她当下抬手向她推去,挣脱了束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萋萋战战地,她第一次与她这般说话,事实上是第一次与她人这般说话,但当下都是被逼的!   “我和嬷嬷无冤无仇……揭发嬷嬷于我没有任何好处……正如嬷嬷今日揭发我于嬷嬷没有任何好处一样……我……我不过就是太饿了……来寻个馒头吃而已……所以,只要嬷嬷放我一马……咱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陈嬷嬷心中战战,惊恐尚未抚平,盯着少女娇媚的脸,心中不再只有嫌恶,但她什么也没说。   萋萋也盯着对方。对方不说话,也没什么别的举动,少女这便大着胆子,小心地绕过了她,而后快步跑出了膳房……   陈嬷嬷气的抄起按上的盘子便摔在了地上。   守在外面的玉珍见萋萋跑了出来,立马进去。   “陈嬷嬷……”   “闭嘴!”   那陈嬷嬷气急败坏,心燥的很,满心怒火,气焰一股脑地全撒在了那四个守夜的婆子身上。   是以第二日,膳房的那四个婆子便被棒打一顿,死的死,残的残!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因为一个馒头,自己树敌了,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那陈嬷嬷狠着也厉害着呢,此事一定不会就这样罢了。对方定会想办法让她永远地闭嘴。   萋萋打了一个冷战,蜷缩在被窝里,小脸上浮现一抹愁意,也更坚定了要离开魏家的决心!   而且,要要,要快呀! 第三章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两夜,萋萋便计划了这一天两夜。她仔细的把前世这会发生过的事儿都捋了一遍,但觉有了主意。   到了第三天早上,雨过天晴,萋萋早早地起来,拿着扫帚在四房的院中闷头干活,深怕董氏又来找茬。   待董氏起了,这院中的活她也基本都干完了。   这几日董氏怕闹出人命,倒是没再不给她饭吃,但即便给了也基本是一些残羹冷炙。   正房中,贴身丫鬟小玉一面为董氏梳头,一面谄媚地笑道:“夫人,那个小贱人房中的窗子坏了,昨晚被风刮开,卷了许多雨水进去,被子都湿了呢!”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董氏听了动了动嘴角,“那可真是可怜啊!”   小玉带着几声幸灾乐祸的笑,“是呢!”而后却皱了眉,颇是失望地道:“不过赶上了今儿个这艳阳天,否则还能让她多受一夜苦头!”   董氏脸色一沉,白了那丫鬟一眼。小玉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随即蓦然明白,笑了一笑,谄媚地道:“一会儿奴婢再去给她添点彩!”   董氏嘴角一动,满意地笑了,只是转念想起了萋萋,又是一阵厌恶,心中恨不得她和她那短命的姐姐一样,早点死了。   院中,萋萋听见正房的门开了,下意识地抬头,只见董氏珠光宝气地踱步出来。   此时正是该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而后董氏会去陪大夫人宋氏打牌,萋萋可是盼她走许久了。   少女扶住扫帚,退去一旁,垂头行礼拜见,但心中想的自然不是拜见之事,满心满脑都是董氏霸占了她姐姐嫁妆的事!   现下她要走了,没钱怎么能行,她一定要把东西弄回来!   董氏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一副不屑一顾之态。那丫鬟小玉和主子一个样儿,头扬的极高,看也没看萋萋一眼。   好歹盼走了她二人,萋萋赶紧干完手中的活,然扫帚刚一放下,便听丫鬟珍儿朝她喊道:“萋萋,你过来下!”   萋萋抬头朝她望去,只见她和另一个丫鬟正站在厢房门前。每日早上打扫厢房是她们的本职,那便珍儿不说,萋萋也知道她叫住自己要做什么了。   该死!   果然不出所料,那珍儿丢了一个抹布过来,很自然地向萋萋道:“去把这两个房间打扫了。”说着自己打了个哈欠,向另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去一旁歇着了。   她一如此,她人便也大起了胆子,接二连三地把自己的活都推给了萋萋。   一切都和前世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少女心中咒骂,但没有任何的反抗。她不想惹麻烦,不想有差池,更不想有什么变化。   他人皆是一副得意之色,只道她好欺!   萋萋闷头干活,做完这些已是下午,但觉董氏的牌局也快散了,便趁着去浣衣房送衣服,回来的路上,急匆匆地去了五房。   那五房夫人郑氏是她能尽快出府的唯一希望!   郑氏是掌家的宋夫人的远房表妹。宋夫人对她颇是照顾,是以郑氏能常常出府,占着得天独厚的条件,那郑氏在外面偷着买了个铺子,赚了不少的钱。   她的娘家自然也是极其有钱的,但离得颇远,主要是没人会嫌钱多,尤其在这深宅大院中,萋萋想宋夫人之所以会那般照顾五夫人,除了俩人有点远亲外,大半还是因为那五夫人常年用金银珠宝孝敬着宋氏!   萋萋徘徊在五房院落附近,朝着路上看着,胸口“砰砰”猛跳,也不知自己的计划能不能如愿进行。   正想着,忧着,突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遥遥走来,正是五夫人!   萋萋心中登时一抖,咽了口唾沫,暗暗祈祷顺利。   那郑氏扇着扇子,摇曳生姿,丹唇带着弧度,许是打牌赢了钱,看起来心情大好,可临近了见到萋萋,当下收回了笑容,秀眉一蹙,渐停了脚步。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说来惭愧,萋萋身份虽低,但这偌大的魏府还真是少有人不认识她!   “我……我……”   萋萋装作害怕,动了动嘴唇没说下去。   那郑氏瞧着她那媚气的样儿,想起近来三房父子因为她闹翻,成了笑话的事儿,嘴一撇。   她果然一看就带个不安分的样儿!   虽嫌弃,但郑氏眼睛却不自禁地总想瞄她几眼,心中却也无法违心的不羡慕其姿容。   萋萋战战地抬眼瞅了瞅对方,胸口“咚咚”猛跳,而后缓缓地将手中的一张字条朝着郑氏递去。   那郑氏吓了一跳,自是万万没想到,没接,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很是嫌弃的样子,皱眉没好气地道:“这是什么呀?!你要做什么?!”   “我……”   多说无意,也不想过多停留,萋萋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字条塞进了郑氏的手中,而后转身便跑了!   “喂!”   那郑氏大惊,当即唤了一声。   但萋萋并未止步,跑的极快,如此刚刚好,一切都在计划中,想来一张字条而已,看了又不会少块肉,那郑氏定然好奇,也必然会看,看了后也一定会大怒,但是没关系。   从五房那跑掉,萋萋几乎是一口气跑回了四房。   董氏已经回来。   萋萋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少女喝了口水压压惊,想想适才,对这第一步还是颇为满意的,可正在这时,转眸突然发现床上的褥子湿了一大片!   她秀眉一蹙,这事儿前世自然也发生过,是谁干的,她又岂有不知之理?   “该死的小玉!”   萋萋小声咒骂了一句。那小玉恃强凌弱,和她主子一个鼻孔出气,就知道欺负她!   气归气,但当下除了忍耐还能怎样,萋萋只想事情顺顺利利的,快点离她们远远的,不想惹事,关键是不想引人注目。   少女忍了,没做声,出去晾了褥子。那丫鬟小玉正在外边候着她,见她出来,得意又挑衅地笑着。   萋萋看了她一眼,别开了目光,可怜了自己一会儿,前世就是这么煎熬过来的。   小玉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嘴一撇,“狐狸精,就欺负你了!你能怎样?!哦……不如去找三爷告状吧!或者是找二公子!呀,不过啊,怕是你刚进了三房的门,就要被三夫人把腿打折了呢!”   她前面说的正经,到了后面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完全一副幸灾乐祸之态。   此时三房父子刚因为萋萋闹出笑话没多久,魏老夫极是生气,那三夫人视萋萋为眼中钉,恨不得弄死她。所有人都知道萋萋进不了三房也被老夫人不喜,都好似凑热闹般使劲地奚落她!   萋萋什么也没说,对她的话也没过心,只道她爱说什么说什么,爱怎么想怎么想,自己晾完被子便回了房。   第二日,通过他人的一些只言片语,少女知道自己写给五夫人的事儿应验了,是以她算好时机,三日后再次去了五房。   刚解了禁足了郑氏此时再见萋萋,勃然大怒。   “你这死丫头,乌鸦嘴!诅咒我是吧!”   原来三日前,这五夫人因事挨了老夫人的骂,被罚抄了十遍的经文,还禁足三日。   五夫人向来圆滑,老夫人待她也一直不错,这可谓飞来横祸。   而萋萋在给她的字条上所写的便是这样一件事!!   萋萋摇头,猛劲地摇头,“五夫人息怒,我……我有要是禀告五夫人!”   那郑氏皱着眉,极是不屑,“要事?你能有什么要事?你到底意欲何为,到我这来做什么?!”   她说着抬手一把推了萋萋一下!   萋萋瘦弱,这一下子不轻,竟是将她推倒在地。   “五夫人!!”   少女先一脸担忧,极是诚恳。   “五夫人息怒,我,我绝无害五夫人之心,只是想报答五夫人……”   “报答?什么报答?”   郑氏闻言皱眉,更迷糊也更生气了。   “你这丫头到底胡言乱语些什么!!”   萋萋爬起了身,满面忧虑,再次靠近,只将一个锦囊塞进了对方手中,急道:“五夫人隔墙有耳,您听我一言,一定要当心小人啊!”   少女声音极低,语露急迫担忧,更是说的真真切切,但说完,再次慌张而去!   “喂!”   叫也没叫住她,那郑氏皱着眉头,心中又躁又气,转眼再看手中的锦囊,只见里面还是一页纸张!   这丫头好生奇怪!说什么小心小人,还说什么报答!她到底耍什么花招!   郑氏想不明白,心中又不免还好奇,低头看那锦囊,虽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抽出里面的纸张打了开,然这一看,脸色顿时铁青!   只见其上是一幅画,一间布行倒闭,一年轻男子携带大批钱财出逃……   郑氏在外的店铺便是一家布行,而帮她全全打理的人也正是一位年轻的男子。   这……?!   郑氏惊恐的原因并不是那店铺的倒闭与男子的出逃。   那店铺生意好着呢,怎么可能突然倒闭?那男子是与她卿卿我我的情郎,五天前见面还好好的,怎会背叛她,携财出逃?   她惊骇的根源,根本是萋萋是如何知道那店铺的存在的?那丫头给她这样一幅画又是不是对她的一种暗示?   五夫人惊惧不已,全然忘了萋萋的忠告,更没去想那第一张字条变成了现实的事儿,只是一时间忌惮萋萋不已。   是以少女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派人去追她,可非但没追上,整整一天,都没找到萋萋其人。   郑氏着急又气,但自是不敢明目张胆,深怕萋萋知道她私开店铺,甚至知道她与他人私通之 事,泄露出去!   烦忧了一日一夜,郑氏只觉得心慌,心燥,一宿也没睡好。   到了第二日一早,她更是万万没想到!   晴天霹雳,她接到了密报!就在前一夜晚,一切竟然和萋萋画上的一模一样!   那个小白脸儿骗走了她的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四章   郑氏一夜之间人财两失,苦心打理多年的布行倒闭!!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然派人出去,却怎么也寻不到那小白脸儿!   到了下午,接近黄昏之时,萋萋但觉时机成熟了,方才再次出现!   那郑氏一见她,二话没说便把她拉进一处隐蔽地方,拽住她的衣襟,低声恶狠狠地问道:“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萋萋挣扎了几下,“五夫人息怒……”   那郑氏又怒又怕,如何息怒,红着眼睛,一把便掐住了萋萋的脖子。   “咳咳!”   萋萋赶紧去拉她的手,“五夫人……杀我没用……若不尽快……那些事情……就会……被人知道了……”   那郑氏听言,心一颤,手上的力度便松了。萋萋赶紧趁机逃脱,忙不迭地道:“我不会害五夫人,我,我真的是只想报答五夫人而已。”   那郑氏烦躁地抬手打断了她,对于报不报答的根本不感兴趣,想起她这一连两次的预见,只觉得心中惧怕不已。   “你到底是如何预知这些事儿的?快说?!”   萋萋点头,“是……我说……不过说来五夫人或许不信,就连我自己也不信呢,我自两个月前发现,发现自己做的梦,都会变成真的!”   郑氏一听,当即秀眉一蹙,只听萋萋急着道:“是的,五夫人一定是不信的,但是这两个月来就是如此,而且竟然一次也没错过。也不知是怎的,最近,最近我就开始梦起五夫人来,那日传信给夫人时是第一次,昨天那事儿便是第二次,我只是想让夫人提防着点,决无加害之意啊!”   郑氏听着离奇,本难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让她怎么不信。想来算命先生能算出凶吉,这丫头有事实作证,看来是真能梦到以后!那也不知道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郑氏心中又是一阵惧怕,然,一下子又想起萋萋刚才的话,紧张地道:“那你还梦到了什么?还知道什么?你刚才说,说什么晚了别人就知道了?是什么?!”   “我,我还梦到了,梦到了那莫公子以布行的名义借了许多钱,梦到了有债主追债……夫人,夫人也卷了进去!   “……!!”   郑氏大惊,脸色瞬时煞白,蓦然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现下,那小白脸儿到底都背着她做了什么事儿,她心中根本没底儿了。   “五夫人!”   萋萋赶紧扶住了对方!   郑氏这次对她没再相拒,而是一把抓住了萋萋,“你真的做了这样的梦?啊?   萋萋难过地点头!郑氏脑中“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又赶紧拉住了萋萋的手,带着几分哀求地询问道:“萋萋,那你说该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啊?”   “我……我不知道……”   萋萋眼圈一红,咬住了嘴唇,不过转而又抬眼望向郑氏,紧张地说道:“是不是,是不是只要把钱还给那人就没事了?”   郑氏心下又是一沉。她当然也知道如此可行,可瞒天过海,可让那债主不再追下去,不把她挖出来,但要命的就是她现在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钱了!   一想到此,她又想起那个可恨的小白脸儿来!   他卷走了她的大批财产,只有找到他把钱弄回来,才能解了眼下这燃眉之急啊!   可是……可是她根本不知那小白脸儿的去向!   郑氏拉着萋萋的手又紧了紧,“那,那你,你可梦到那姓莫的小子去哪了?在哪能找到他?!”   萋萋摇头,“我,我,我不是很确定。”   郑氏本就是抱着极小的希望问了这么一句,却不想萋萋如此回答。   五夫人心中蓦然燃起了希望,瞪圆眼睛,“这么说,你,你是知道的?”   萋萋战战地道:“我只梦到他与人喝酒,说什么要在那躲几天,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是哪,脑中朦朦胧胧的记忆,只知道那有花有草,门匾上有字,可是可是我不认得,也记不清了……”   郑氏一阵急躁,便有些气急败坏,“你,你再好好想想,这有花有草的地方还不多的是儿,关键是那门匾上,门匾上到底是什么字,什么字啊?”   萋萋瞧她一眼,一脸愧疚,眼圈一红就好像要哭了出来,“对不起五夫人………我……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府外是什么样子的……也没读过多少书,真的不记得了……除非,除非……”   萋萋说自己没读过什么书,是骗她的,但关于不知府外什么样却说的并不夸张。   前世,她八岁来到魏府,十六岁就死了,后来做了六年的阿飘,除了坐在房顶上能看看外头以外,脚一步也没踏出过魏府。   郑氏自然知道她没出去过,虽然听她说的可怜兮兮的,但也没功夫同情她。只听她突然停顿了,话锋转了,郑氏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忙不迭地问道:“除非,除非什么?”   萋萋抬眸,“除非再看到……我想或许再梦到一次,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郑氏闻言只觉得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这哪是她想梦就能梦到的,再说自己哪还有耐心等着她再梦到。   不过转念脑中灵光一闪,郑氏霍然又按住了萋萋的肩膀,眼中迸射出光芒,激动地喜道:“你现在就随我出府!” 第五章   萋萋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然少女佯做吃惊和不解。   “出,出府?”   郑氏急不可耐地道:“既然你梦到过那门匾,我带你出去认便是了!”   “这……”   萋萋犹豫了一下。郑氏再次拉起她的手,几分安抚,几分安慰,几分鼓励,“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认出来!”   少女看着郑氏,咬住嘴唇,仿是想了想,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五夫人,现下,现下恐怕是不成了,天太晚了,我这边……实在不好交代……不如明天……”   眼见太阳已经落下,夜晚即将来临,郑氏自然也知此时出去不好,一来找不到那小白脸儿,她不能一直彻夜不归地找他,二来她也没什么大晚上出去的好借口,于是便听了萋萋的话。   郑氏拍了拍少女的手,瞧着她妩媚的小脸儿,极是温和可亲地道:“好,就听你的!明日一早你来我房中,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郑氏心中这便燃起了希望。她手中握着那小白脸儿的把柄呢,只要找到那姓莫的,不怕他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完了,也不能单单地便宜了他!   想到此,她但觉自己此时的全部希望都在萋萋的身上了!   但心绪渐渐平稳下来,郑氏不免诧异。她瞧了一眼少女,再度紧了紧她的手,低声轻柔地问道:“萋萋,你为什么要帮我?”   萋萋嘴唇动了动,脑中想着早已想好的那套说辞,眼睛蓦地便红了,“……因为……因为昔日亡姐受难,就只有五夫人替亡姐说了公道话,五夫人是心善之人,萋萋感激五夫人!”   少女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泪便流了下来。   “……?”   然她这话却令郑氏一脸懵。她全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为四房的那个小妾说过话了,但想来此事已经过了多年,许是自己无意间说过什么,曾帮到了她姐姐。   总而言之,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丫头认定了她的好,此于她有利无害,她为什么不要这份人情?又何必非得刨根问底儿呢?   郑氏想着,摸了摸萋萋的头发,眼睛也是一红,叹息一声,“可怜的丫头,以后你便把我当做姐姐便是了,姐姐一定给你撑腰!”   萋萋梨花带雨,极是意外,也极是感动,“五夫人……”   郑氏拿帕子试了试她脸上的泪,温和地一笑,“时候不早了,快快回去吧!”   萋萋应声,施礼告了退。   她走后,郑氏望着少女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   贴身丫鬟欢儿上前一步,“夫人?”   郑氏侧头瞥了那丫鬟一眼,冷声道:“明日找到那姓莫的就立刻做了她!”   欢儿急忙应声,“是。”   ***   萋萋胸口砰砰猛跳,头也没敢回,越走越快,适才她要吓死了。   明日只要找到那莫公子,郑氏会做的第一件事便杀她灭口。前世的种种,加之做了六年的阿飘,萋萋但觉自己对魏府中的大部分人看的太透彻了。   但可惜郑氏想不到,她跟本就不会找到那莫公子。莫公子身在何处萋萋跟本不知,后面的一切都是她胡编乱造的。   那郑氏也没机会除了她,因为她会在中途逃掉。   适才的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原本今日就可走,就可离开,但她还有别的事情。她要拿回姐姐的东西,这些东西也是她离开魏府后生存的根本。她要钱!   萋萋心中战战,如今万事俱备,就差今晚。   前世她心中一直好奇那董氏把姐姐的那些金银珠宝藏在了哪里,但却致死也没能知道,直到变成了阿飘。   她亲眼看到了董氏和那丫鬟将其打捞了上来。   东西就在那四房后院的水井中!   萋萋之所以等了这一夜,就是因为今晚是她能把那些钱财悄无声息地运出魏府的唯一机会。   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就在今天,三房的一位正怀有身孕的宠妾,死了一条狗。   说来可笑也可悲,萋萋前世死了都没能有个棺材,那宠妾恃宠而骄,给自己的狗专门打了棺材。棺材就停在东苑千和堂的院中,明日出府下葬。   萋萋就是要用那棺材带出这批钱财!   夜半三更,四下静谧,萋萋眼睛一合未合,待外面平稳了许久许久,她方才起了身,带着早已备好的绳钩,衣篮,包裹,双手合十,暗暗地祈祷了一番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从一直敞着的后窗中跳了出去。   她胸口狂跳,胆战心惊地来到后院,径直奔那水井而去,左右巡视确定安全之后,小心地将那绳钩一点点的投入了井中。   寂静的夜,伴着虫鸣与风声,轻轻地一声“咚”,仿佛还没她心跳的声音大。   少女额上冷汗一层接着一层,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面注意着周围动静,一面注意着手上,不断地将那绳子投下去,没一会儿但觉碰到了什么。她心中骤喜,赶紧勾住那东西,奋力上拉。   浑身皆已湿透,但所幸那东西并非很沉,她用了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半柱香后,终于将一个铜盒打捞了上来。   萋萋见之,眼泪蓦然夺眶而出。那是摆在她姐姐梳妆台前八年的首饰盒。   前世,当她姐姐意识到自己行将就木,不久于人世之后便将自己所有贵重的物品都装在了这个盒子中,给了萋萋。   可姐姐刚刚去世,那可恶的董氏便硬生生地从萋萋的房中抢走了那盒子!   从此之后,萋萋便再也没见到过它……   此时再见,心绪受触,一股思念亡姐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萋萋失声痛哭。   然发泄了仅仅片刻,少女抬袖擦了眼泪,坚强地当机立断,麻利的用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包上了那盒子,放入了衣篮之中,从后院后门出了去。   她一路直奔东苑的千和堂。做了六年的阿飘,这魏府她闭着眼睛都知道哪是哪。她走的也都是极其隐蔽之路,甚至或许除了她以外,根本没人想得到此处也能走人,也能到达那千和堂……   颇为顺利,萋萋一路潜行,极其小心谨慎,一炷香后,终于看到了那院子。   千和堂院中停放着棺材,正房中无人居住。旁边的厢房亮着灯,颇为吵闹,里边时而传出几个男人赌钱的声音。   萋萋小心潜入。此处并无什么人精心看守,外面无人,几名护卫皆在屋中参与赌钱,颇是懈怠。   前世,萋萋便是后来听到这些男人嘲笑了那小妾,说起今晚的赌局,方才知道此事的。   少女以树木藏身,趁机进了那院中,躲在了棺材之后,待确定安全,小心地开启了那棺材盖子。   胆战心惊,但虽慌未乱,萋萋麻利地将东西送入了里头。   然就在盖上盖子之时,突听“砰”的一声,只见厢房的门被人推开,里面传出了男人们的哄笑之声,“瞧呀,陈四儿输的跑了,哈哈哈!”   那陈四儿三十来岁,长得壮实,一脸黝黑,“呸”地吐了一口浓痰,没好气儿的道:“老子撒泼尿!”说着便朝着萋萋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 第六章   萋萋胸口登时猛地一击,这才意识到那茅房就在自己的这个方向。   这棺材本就不似人的棺材那般高大,陈四儿现下正面朝着她,若不是黑夜,怕是早发现她了,现下她只消动上一动,必然被他察觉。   少女瞬时一身冷汗,尽可能压低身子。棘手了,她千算万算,没料到有人恰好这时要解手啊!   懵的状态,萋萋心惊胆寒,隐约只听那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距她只剩了一步之遥。   千钧一发,正当少女绝望之时,院外霍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陈四儿!”   那声音显得有些急躁。   陈四儿正低声喃喃咒骂,闻声脚步一滞,回头骂道:“干你——”望向来人,却将个“娘”字吞回了肚里,干笑道:“哎呀,小的眼瞎,没见原来是公子——”   那公子沉着脸,负过手去,冷声道:“叫你们那群人小声点。”   陈四儿脸上一尬,连忙点头哈腰地陪笑道:“是是是,小的们罪该万死,打扰了公子读书——小的,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告诉这些不知死的狗奴才!”说着便抬步返回。   那公子冷着脸,没再说话,瞧着他要进了屋,方才拂袖离去。   陈四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一撇,啐了一口,心道:“妈的,你个小老婆养的,也拿老子撒气!”嘴上骂着,心中却极怕他生气,怕他把他们深夜里赌钱的事儿传出去。   又想起今夜输了钱,那陈四儿气急败坏,听得屋中又传出的一阵笑声,心中烦躁又厌恶,大步流星地奔门去了!   萋萋一身热汗,心如打鼓,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绝境逢生。此时骤然迎来希望,少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待听那陈四“咣”地摔门进屋,麻利地从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逃出院子——   她原路返回,走的都是极其隐蔽之地,良久良久,跑的远了,心才渐渐安稳下来。然这时,却忽见前方有人,那人倚在树边,仿佛专为等她?!   萋萋心口“砰”地一声,脚步蓦然一滞,这时也看清了那人是谁。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乳白色直襟长袍,玉带束发,长得眉目清秀,更是一副温文尔雅之态,正是前世暗恋她,她死后最为伤心难过的三房庶子魏央啊!   今生再见,萋萋心中蓦然有些激动,但还没待过多的想些什么,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糟了糟了糟了!   萋萋暗暗叫苦,适才千和堂那来人不会就是他吧?!回想那人的声音,再看他出现在此等她,那还用说,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啊,他是特意为她解围的!   谢他归谢他,谢死他了!但少女心中顿时不淡定了。她没想到有人发现了自己!   那么此时,他等在此处是为何?不会是要问刚才之事吧?!   糟了糟了糟了!   萋萋脑中蓦然一团乱,但心一横,是死是活都得面对,当下这便硬着头皮上了前。   她垂头向其缓缓一礼,柔声道:“……这么晚了……五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她只好装傻了,只要他不识破,她就装傻到底,反正放做是前世,若是如此情况,她也想不到魏央会帮她,只道此时相见只是巧合而已。   夜晚闷热,加之跑过,此时也紧张,汗珠顺着萋萋的脸颊流淌下来,两鬓碎发贴在小脸上,少女明眸含水,有些气喘吁吁,脸颊绯红,睫毛上也带着汗珠。   魏央听得她轻柔细腻,又柔弱的声音,再见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顿生怜惜之情,本等在这儿想问的话当下也便不想问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   少年答着,别过视线,声音淡淡的,表情也颇冷,仿佛没有丝毫的温度,更仿佛对她有些不喜。   前世萋萋便以为魏央和府上的大部分人一样以为她是个不安分的,水性杨花的女人,对她有偏见,不喜她,所以从来都不敢多和他说话,但死过一次她知道了,这五公子是外冷内热,喜怒不行于色而已。   “嗯……”   萋萋轻声相应,垂头缓缓地又是一礼,就像前世平时见面时一样简单,招呼过后,这便想走为上策了。   她心中战战,做出了告辞之态,就怕对方叫住她。   庆幸,魏央没有说话,更没有相拦。   萋萋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奇了怪了,那他在这儿干什么?莫不是真的是巧合遇见的?   正想着,也刚从他身边错过,但听魏央突然开了口。   “他并不值得你信任。”   少女一愣,随之脚步一滞,却是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然只有瞬时,萋萋恍然大悟!   那千和堂的后身就是魏央同父异母的哥哥,魏家二公子魏廉的书房。魏央这是以为她大半夜的来私会魏廉呢?!   哎!   看来是被误会了!   不过萋萋不打算解释,他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总比他知道她来千和堂的真实目的强。   少女什么也没说,只愣了一愣,不时又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礼,抬步离去。   ……   萋萋没回头,只快步走着,脑中不自觉地想着刚才的事儿,心中不免有些许叹息。   魏央以为她来私会别的男人,看来在他心中她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可是他还是帮了她!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那……   脑中霍然生出个想法:若不然别走了!求他的庇护吧!   适才的少年,别看他现在身份低微,不受人待见,可有朝一日却能一鸣惊人,飞黄腾达!   他若真心喜欢她,对她来说,他就是良人,等来日他出人头地了,是不是她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萋萋脑中一顿胡乱地想,念及此,只觉得心中霍然通亮,但觉前路一片光明,也觉得自己终于要有好日子过了!可转念又一把掐醒了自己。   算了吧!别做梦了!   就算魏央能不变心,她也就半年的时间,哪能等到魏央飞黄腾达,能带她走的那天!   再说真的能有始终如一的男人么?   萋萋可不信,她只信她自己!   ***   转眼出了西苑,眼见着就要返了回去,一声狗吠让萋萋再次提高了警惕。她恍惚但见前方院落中有人。少女心中一抖,敏觉地掩身树后,暗道:真是难缠的一夜!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是谁?   不时只见一男子一面系着衣服扣子,一面不紧不慢地从月洞门中走出。   那人穿的戴的都是极好的,打眼儿一看便知是个主子,待看清他的脸,萋萋心中登时一震,倒吸一口冷气。   男人一脸纨绔,双眸微眯,眉心偏左之处还有一点黑痣,眉宇之间尽透嚣张,却是长房的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公子魏毅!   不得不说,萋萋还真的是怕他!在这几个男人中,她最怕的就是魏毅!   前世,这魏毅调戏她许多次,从来也没分过场合地点,更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只随着性子,想怎样便怎样。   若是她一怂到底,不知反抗,早被他得逞了!眼下萋萋一见是他,登时吓的魂儿都没了,一动也不敢动。   然身子不动,脑子却在转,前世做阿飘的时候她也曾撞见过魏毅夜晚出现在此!可此处却不是魏毅的寝居!而是他庶出的弟弟魏四公子的住处!   那魏四英年早逝,房中空余个年轻貌美的娇妻冯氏!魏毅这大半夜的出现在此,还如此衣衫不整,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魏毅家中妻妾成群,外面也养了不少女人,可他还嫌不够,偏偏对自己亡弟的妻子起了这邪念。   房内传出女子轻轻的啜泣声。   冯氏端庄秀美的样子出现在萋萋的脑海中。前世后来事情告发,到底是逼死了那冯氏,魏毅倒是安然,挨了他娘一顿骂而已。   萋萋同情冯氏,更觉得她孤苦无依,和自己很像。少女抬眼瞧向男人的背影,心直颤,厌恶他,也更惧怕他!   ***   一宿也没怎么睡好,第二日天蒙蒙亮萋萋便起了身。她麻利地做完自己该做的,等待时机出去。   得到机会时已经过了巳时,少女直奔五夫人的寝居而去,想来郑氏一定已经等的很着急了。   萋萋心潮澎湃,暗自无数遍地祈祷顺利,现下只消到了五房,事情便成了一半了!郑氏会为她乔装,一定会顺利地带她出府!   眼见着越来越近,萋萋心中越来越激动,脚步也更快了,然正在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萋萋心底一慌,刚要回头,却有人蓦然逼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而后一张麻袋从天而降!!   **** 第七章   “唔……!!”   瞬间受束,萋萋顿时慌了,量谁也淡定不了,这是哪出?而且前世也没有这等事儿啊!   少女想叫,但嘴巴被东西堵了上,呜呜的根本发不出声音。有人麻利地从外捆绑上了她,扛起了便跑……!   萋萋心惊胆寒,惊慌不已,不断挣扎,脑中也不断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想不明白,挣扎也是徒劳!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一阵晕眩,而后背脊一痛,却是被丢在了地上!   少女迅捷坐起,眼前黑乎乎的,袋中又闷又热。她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惊慌害怕,这时只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声音响起:“打开!”   另一个声音相应。   脚步渐近。   麻袋被解,萋萋浑身冷汗淋漓,顺着袋口赶紧钻了出来,这时只见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屋中,面前正站着两个婆子。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正是适才解开麻袋之人;另一个瘦些的双手抱怀,站在不远处,瞧着萋萋,嘴角动了动,脸上尽是轻视。   前一个萋萋不认得,但这后一个——   少女心中陡然一惊,这后一个人怎么似乎是,似乎是大房的人?!   念及此,手都颤了,萋萋不知事情是出了什么差池,大房的人为什么抓她?难道宋夫人现在就想要了她的命么?   还没待多想下去,这时只听外头响起另一个声音,“小姐慢着点……”   小姐?!   萋萋听得那声呼唤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时只见门被人推开,转瞬一个肤白貌美,衣着华丽,一脸骄纵的千金小姐气匆匆地进了来。   萋萋定睛一看,顿时更蒙了,这不是魏毅的妹妹,长房的那个嫡出小姐魏如意么!!   这魏如意……萋萋但觉自己和她也没什么交涉啊!   关于她的种种,萋萋只知道她是国公爷的嫡女,出身高贵,美貌出众,素有这辽城绝色的美誉。   她从小娇生惯养,在府中众星捧月,后来还成了太子良娣。太子登基之后,她自然成了皇妃。魏家后来没少沾她的光彩……   但萋萋和她没瓜葛啊!前世,那魏如意都没正眼瞧过她!   可现下奇怪的是,对方绑了她来?!这是为什么?   心中顿时更惊更怕,也更狐疑了。   魏如意气汹汹地抬步刚一进来,视线便落在了萋萋的身上。   一瞬间俩人眸光交视,一个一脸蒙,一个一脸怒火!   萋萋不明白她气什么,但心中起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魏如意一脸轻视,斜瞥着萋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眉眼艳丽,唇红齿白,长得娇美妩媚,标致极了,穿的虽不起眼儿,但根本掩盖不住其姿容,的的确确是美的出众,人间少有,自己实在是无法违心不承认!   但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便更气更怒,也更觉得厌恶,当下恶狠狠地道:“我还当是什么国色天香!就这股狐媚劲儿,这股下贱劲儿也能叫倾国倾城?呵……这倾国倾城可真容易!我看那些妓院门口揽客的女人都是这幅模样!”   魏如意说着,厌恶地瞪了她一眼。   萋萋听得一脸蒙,但仅有瞬间。她心一抖,蓦然攥紧满是冷汗的手掌,恍惚似乎明白了缘由!   因为前世的这几天发生过一件事情!那事儿在她心中留下了极其不好的阴影!今生她避开了!   话还要从这魏如意的哥哥,魏家的大公子魏毅说起。   前世的那日,魏毅邀了五个狐朋狗友到府上酒池肉林,胡吃胡喝,极度奢靡。   也不知那几个男人聊起了什么,魏毅怎么就想起了她?!   萋萋被他的随从抓了来!   几个醉醺醺的男人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她,眼睛转都不转了。   他们的目光之中满是对她的亵渎!!   萋萋听到了他们的言语。   每个男人都在点头,都在向魏毅夸赞着她的美貌,身段,诸多好听的美誉铺天盖地而来,倒好像她是仙女下凡,无人能及一般。   萋萋对于那些赞扬当然听不进去。她只浑身发抖,极度害怕,更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魏毅似乎不仅对她起了不诡之心,还想让这几个狐朋狗友雨露均沾!   少女梨花带雨,甚至多次向魏毅无声地哀求过!   魏毅看见了,但他视而不见,反而笑的更得意,更肆虐,也更兴奋了!   果然,事情朝着最坏的一面发生,魏毅兽性大发,说着最粗俗,最不堪入耳的话,当众扯碎了她的衣服……   若不是阁外失火,出了事端,萋萋那天就会遭到这几个男人的轮奸,不知要被他们玩弄成何种样子!   失火吓到了魏毅等人,搅了那几个男人的兴致。萋萋趁乱跑了,衣衫不整,躲在无人的院落吓得,急的一直哭,所幸碰上了五公子魏央。   少年借了衣服给她……   今生的那天,萋萋有意地避开了魏毅的随从,没让他找到自己,躲过了那场羞辱。   但出乎她的意料,她没去,竟然也没了那场失火……   ***   魏如意满脸怒气,辱骂嘲弄的话听的萋萋一脸蒙,但转瞬少女但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魏如意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萋萋想,怕是有人夸赞了她的容貌,惹怒了魏如意!   结合前世和时间点,萋萋瞬间便想到了魏毅和他的狐朋狗友!怕是魏毅等人夸赞她的话传到了魏如意的耳中,让魏如意心中不痛快了。   可魏如意出身高贵,从未正眼瞧过她,自负美貌,从小便又无数的赞扬,又素有辽城绝色的美誉,真的至于么?况且前世也没有这事啊!   这是萋萋想不通的地方,然不时,少女脑中便“轰”地一声。   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想她死的人!   魏毅等人的话怕是被那个人添油加醋,变了味儿地传给了魏如意!   魏毅的那几个狐朋狗友都是辽城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哥,也都是拜倒在魏如意石榴裙下的追求者,爱慕者。   转述者为了激怒魏如意,怕是没少添油加醋,定是在转述那几个男人的话之时,抬高她的同时贬低了魏如意!   其目的便是想借刀杀人,让骄纵的魏如意弄死她!   这个人,一定就是陈嬷嬷!   萋萋手中握着陈嬷嬷和她儿子的把柄。她知道那个恶毒的嬷嬷不会放过她!   她也一直都在防范着陈嬷嬷!   可她没想到防不胜防,如今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去……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   魏如意身旁的丫鬟芙儿斜眼瞥了萋萋一眼,嘴一撇,接口道:“就是。明明是一副不安分的,四处勾引男人的下贱的样儿!还倾国倾城,呸!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三小姐……!”   萋萋立时打断了那丫鬟的话,胸口砰砰猛跳。早闻言这魏如意骄纵的很,前世做阿飘的时候,她也是亲眼看到过了,魏如意可是向来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看。   而萋萋在她的眼中显然就是个下人。得罪了她,冲撞了她,哪怕是运气不好点的,给她当了出气筒,打死都是常有的!   萋萋不想,她想活着,眼下只消再有一次自由的机会,她就能逃出魏府,出去过安稳的日子了。   “有人挑拨离间!三小姐明鉴啊!”   可萋萋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但孤注一掷,总不能坐以待毙!   那魏如意可无心听她说话,听她娇滴滴的声音就更是厌恶不已。她白了萋萋一眼,嘴角不屑地动了动,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一般,伸手瞧了瞧自己刚染的指甲,向旁边的丫鬟芙儿不紧不慢地道:“你也这么觉得呀?”   那芙儿满脸奉承,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这任谁呀,都能一眼就看到她的骨子里去。呵……可惜不知廉耻,有人也不知自己的半斤八两,一门心思地往男人的床上奔,这一个不行,就去找第二个,第二个不行还想找第三个……也不知上过多少男人的床了……咦!脏死了!竟然还想勾引大公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贱命?我看你连给个马夫当妾都不配,不如当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吧,和你骨子里下贱劲儿很配哦!”   “你……”   萋萋是不想在意,可这话也太难听了!   魏如意听着“噗”地一声不屑地笑了,转眸看向了萋萋一眼,又朝着一旁的芙儿问道:“那你说怎么处置她好呢?”   那芙儿掩嘴一笑,“我说呀,别白瞎了她,还是妓女最适合她!”   魏如意淡淡一笑,缓缓言之,“不谋而合……”   萋萋大惊,脸色瞬时煞白,心凉了半截“不不不,别别……三小姐……!”   然她还未待再说下去,但见魏如意向那身旁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个眼神儿。   萋萋顿觉后颈一痛,哭都找不着调……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只想了一句话,“白忙乎了!”   **** 第八章   七月流火,天已渐渐转凉。   这日风轻云淡,山高水美,鸟语花香。   辽城五十里外,一辆马车正飞快地跑在路上。   马夫扬起马鞭,奋力催马驰骋。   车中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男子一身官服,长的周正,只是双眸紧蹙,眉间那道竖纹清晰可见,还不时掀帘向外头张望,满面焦急。   此人姓魏,名云霆,正是抚江省巡抚,爵位文乡侯,辽城魏家当家的!   今晨他刚接到圣旨,皇上要他即刻起身入朝!   然而此时,他走的却不是奔赴京城的路。   魏云霆面露惶急,汗珠顺着额上往下淌,抬声向外催促道:“阿庆再快点,再快点!!”   隔着车板的马夫高声相应。   “侯爷,就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魏云霆听罢急忙再度掀开车帘,探头遥望出去,只见前方白云之下,一片葱绿,竹林深处,隐约可见屋子,和一辆马车。   看到那马车,魏云霆这才松了口气。转眼间,伴着一声烈马长嘶,自己的车渐停。   魏云霆放下车帘,也不及马夫为其开门,匆匆地自行下了车。   马夫急忙伸手相扶,“侯爷,慢着点……”   魏云霆心下惶恐,急不可耐,当下一把推开了仆人,急匆匆地朝那竹屋奔去……   屋门敞着,房中共有二人,一坐一立。   那垂头肃然站立之人正是他提前派来的小厮阿忠。   另一个……端杯饮茶,只见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身如玉树,眉眼俊朗,金冠束起的墨发笔直泻下,一身雪白色对襟长袍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其人神韵独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逼人的英气与贵气。   魏云霆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一头热汗,当下一见那人立时慌张紧迫地跪了下去。   “臣魏云霆拜见殿下,接驾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那屋内的小厮阿忠也立马随着主人跪了下去。   桌前男子放下茶杯,垂眸淡淡地扫了魏云霆一眼。   此人姓颜名绍,正是皇上的第四个儿子,当朝太子!   颜绍未叫平身,却应了一声,慢悠悠地接着说道:“魏巡抚说的是,孤正想着怎么责罚你呢。”   “呃……这……臣,臣……”   魏云霆登时一身冷汗!   但他当然知道太子这是话中有话,有别的事儿怪罪他!   “老臣该死!老臣该死!……还请殿下明示……”   颜绍缓缓地又倒了杯茶,慢慢地道:“孤问你,你可知孤为何亲来辽城?”   魏云霆正了正身,恭敬地道:“殿下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三顾茅庐,千里赴辽,只为请得百里先生出山。”   颜绍身子略一向前,低声问道:“那依魏巡抚看,孤是没请到先生便想弄得满城皆知,甚至现在就想把消息传回京城?”   “这……这……殿下自然不想。”   “哦?是么?孤不想,可魏巡抚似乎很想。”   “这……这,老臣决无此心!”   颜绍正了正身,双眸微垂,瞧向对方,缓缓地道:“听说侯爷一个月前就修了贵府的玉林水榭……”   “啊,这……”   魏云霆幡然醒悟。   自己府上那玉林水榭极是奢华,可谓专为入辽城的王侯将相居住设计。   此事在魏府已几乎是人人尽知之事。   魏云霆接到太子到来的消息,特意先派了个麻利,机灵,有眼色的小厮接见,想来那小厮为了帮他邀功,早早地把修了水榭之事告之了太子。   太子心思缜密,这倒是他的疏忽了,念及此,魏云霆立时感到惭愧不已,当即再次叩拜下去。   “殿下教训的是,老臣糊涂,险些做错了事!殿下当狠狠地责罚老臣!”   颜绍收回了目光,“起来吧。”   魏云霆早已浑身尽是汗水,应声,擦汗,缓缓地起了身。   但见太子眼神示意他坐,便从命,拉开了椅子,坐了下去。   颜绍道:“父皇有要事召见魏巡抚,魏巡抚一面急着入京,一面还来见孤,当真辛苦了。”   魏云霆急忙道:“殿下厚爱,折煞老臣了,能为皇上和殿下奔波,那是老臣几世修来的福分!”   颜绍抬手提起茶壶将另一个杯中也倒了茶,推向对面,缓缓地接着道:“这长途跋涉,魏侯爷还要照顾好自己。”   魏云霆极是感动,连连躬身道谢,只听太子又道:“至于孤,侯爷让小厮向家人只道孤是位生意人,是侯爷的朋友便可了。住处么,寻常院落为宜,那玉林水榭便罢了。”   魏云霆点头,“是是是。老臣都谨记了。”说着这便写下书信,交于小厮阿忠手中。   待俩人说完这些,只听外面马蹄声响。   小厮阿忠出去一看,回禀道:“侯爷,是护卫到了。   魏云霆急着接驾太子,匆匆出府,护卫仆人皆被他甩在了后头,眼下却是才赶了过来。   颜绍起了身,负手在后,淡淡地道:“去吧。”   魏云霆急忙跟着他站了起来,躬身施礼,抱拳别道:“老臣与殿下就此别过,阿忠会带殿下入辽入府,殿下有任何事情,尽管吩咐阿忠便好。”   颜绍沉声相应……   ***   马车驶入辽城之时已是黄昏。   阿忠坐在外头,一直仔细着路边,待寻到一家上好的酒楼,当下让马夫停了车。   他跳下车来,敲了敲车门,仔细着道:“邵公子,前面有家酒楼,公子要不要先行吃些东西?”   阿忠问完之后,便恭敬地等着太子回应,但车里却久久没什么动静……   “……?”   阿忠心中惴惴,出了一层冷汗,暗道:殷勤献的不对?还是太子睡着了?自己不会吵到了他吧?反正无论如何,是不敢问第二遍了。   车中,颜绍没睡,也听到了对方的问话,只是注意力在别处。他略微掀起窗帘一角,只见一青衣人矗立远方,正朝他的方向望着。不时,那人又别开了视线,恍惚做了些别的事儿,可没一会儿又朝此处望来,如此反反复复……   颜绍悄然方向窗帘,双眸微眯。   此人跟踪他许久了……   ***   阿忠攥着手,咬着嘴唇,犯难了。   他几欲抬手再敲车门,可抬起了又放了下,心中暗暗叫苦,不敢啊!   正当为难之际,突听里面有了细微的声响,而后车门被人推开,再然后便是太子如玉般的脸了。   阿忠心一抖,一身冷汗,赶紧躬身低头,极是恭敬,不敢直视。但恍惚那一眼,心中便不由得不自禁暗赞:太子长得可是真好看!   想着,垂首笑道:“走了半日了,公子累了也饿了吧?这家酒楼在辽城很出名,公子不如吃些东西再赶路吧。”   颜绍面无表情,只沉声应了一声,便绕过他,直接进了去。   阿忠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   俩人进店落座,点了一些饭菜,阿忠虽与其同桌坐着,但一口也没敢动。敢动就怪了。   饭后出了酒楼,已然夜幕降临。阿忠赶紧跑到前面开了马车的门,恭敬殷勤道:“公子,请。”   但见太子没瞧他,却抬眼望向了远处,微微眯起了双眸,而后抬步错过他,什么也没说。   “啊……”   阿忠一呆,但立马明白,太子这怕是想走走,看看这夜景,于是赶紧交待了马夫,自己紧跟太子之后。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街头偶有歌声琴声……   阿忠边走边笑呵呵地讲道:“邵公子,咱们刚入辽城,再乘一个时辰左右的车就能到魏府了……公子看那边,那个是……”   他沿途不断地说着,但见太子并无不喜之色,只道他还蛮爱听,也便说的更来劲儿了。   然说着说着,正兴奋着,却见太子拐进一家楼阁!!   “邵公子?”   阿忠不知所措,一脸蒙,待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只见那阁楼的门匾之上赫然写着“春花楼”三个大字。   一阵阵女人的娇笑声,调情声,喜吟声传入耳中,苏人筋骨,阿忠的脸一下子便红了。   此处却是一家妓院!   红归红,思绪乱了归乱,但阿忠立刻会意!恍然大悟,心中暗笑道:原来太子是想那个了!   想到此,阿忠赶紧跟着进了去,大厅中一片喧嚣,靡靡之音灌入耳中,各色女子千姿百媚。   院中老鸨一见颜绍,眼前蓦然一亮,看的直了,第一惊其相貌,第二便是其穿着,这一看就是哪家贵公子啊!!   厅中妓女几乎一涌而来,娇滴滴地唤道:“公子……”   阿忠立时挡在了颜绍之前,这妓院中的女人可是比他想象中的疯狂,眼下自己身后这人可是太子,岂是她们能一拥靠近了。   念及此,阿忠霍然从怀中摸出了两锭金子拍在了桌上,高呼道:“老鸨,去把你们院里的姑娘都给我叫出来!”   那老鸨看到那金灿灿的玩意,眼睛从颜绍的脸上移了开,更直了,连连娇声相应,“哎,哎,大爷等着,这就来了啊!姑娘们,接客啦!!”   “哎!!”   屋中一片喜悦,一片娇滴滴的相应声……淹没了屋外暗处,青衣人与黑衣人短兵相接的的打斗声…… 第九章   房中檀香弥漫,耳边充斥着同房的几个姑娘嬉笑的闲聊声,萋萋趴在朱红色的栏杆上,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脸瞬时红到了耳根。   她咬住嘴唇,做贼似的迅捷地伸手提了提胸前的衣服,可怎么提那雪白的酥胸还是露出了一半。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   下午醒来萋萋便发现自己被卖到了这青楼。   心中暗恨啊!只差一步她就可以逃离魏府,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可没成想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萋萋想,自己原本虽然身份低微,但也没有卖身契,并非奴隶。   现在却被卖到了这种鬼地方,将做个妓女!她真是不想活了!   老天爷到底是有多厌恶她!上辈子那么惨,这辈子看样子是要比上辈子还惨?   萋萋咬住嘴唇,暗自叹息,满脸愁意,心中不甘啊。   她眼睛瞟向窗外,看着那繁华夜景,脑中渐渐地浮现出两个字:逃跑。   但是,谈何容易呢!再说……   耳边传来楼下那淫靡的喧嚣,隔壁姑娘销魂的叫声……萋萋满脸通红,心都要熟了……   再说,逃走也需要时机,她能一直不接客么?   念及此,萋萋又不禁地想起自己一晃一晃看到的那些嫖客。   肥头大耳,大肚翩翩,尖嘴猴腮,一身恶臭,当真多大年龄的,是什么样的都有……   真心心塞,实在是让人想想就哆嗦……   哎!   此时唯有期盼躲一时是一时,也容她好好想想!   可这时,廊中却突然响起脚步声,伴随着几个嬷嬷的大喊大叫。   “出来了,出来了,都给我快一点!”   心一惊,萋萋一脸蒙,立时坐了起来,须臾便见自己所在的房门被人推了开。   一个膀大腰圆的高个婆子进屋没好气儿地催促道:“别磨蹭,赶紧都给我下楼去!”   同房的三位姑娘,一见那婆子,就像老鼠见了猫般麻利地起身,低头鱼贯而出,就只有萋萋胸口狂跳,呆愣惶然着坐在原处,嘴唇动了几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婆子一见,当下大步过去,一把拎起了她,立眉怒道:“你是聋子?!”   “去,去哪?”   萋萋惊慌失措,战战发问。   那婆子一脸不耐,也不回答,只不客气地一把将她拎着丢了出去!   “啰嗦!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萋萋瘦弱了些,那婆子也没怜惜,这一推,萋萋一下子撞到了屋外的栏杆上,磕了腿。   “啊……”   轻轻一声呻吟,少女瞬时疼的一头热汗,眼圈中涌出了泪。   该死!   她咬住嘴唇强忍着,无疑成了那走在最后面的一个。   那婆子不管不顾,手也欠的很,一路推搡,催促,极其不耐。   萋萋忐忑不已,心中怕,腿又疼,当真苦不堪言。   虽没人明说,但她又不傻,这是青楼,还能是叫她们出去干什么?   当然是接客!   萋萋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   她咬住嘴唇,不自禁地哆嗦,真崩溃!   那婆子带着众姑娘来到二楼。   一排排姑娘鱼贯而入,进了一间屋子。   萋萋低着头,一双攥在一起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不自禁地相护揉捏,心中暗暗叫苦,发愁,“天呐,这是来了多少男人?这是要干什么?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么命苦!”   这时屋中响起了老鸨娇气又谄媚的声音,“公子,咱们楼中的姑娘都在这儿了呢,公子看看留下哪个?来,姑娘们,都露出脸来……”   那老鸨满面笑容,最后一句话扬了声,却是对萋萋等人说的。   姑娘们闻声齐齐地娇声相应,各自微动,找了事宜的地方。   妓女有的妩媚;有的恬静,有的端庄,有的温婉;有的清纯,总而言之,各色美人……各不相同的姿势,各不相同的卖弄……   萋萋听得这话方才知晓,原来是客人要选人侍候啊!那还好,还好!   心中安了一丝丝,但还是紧张不已,她连头也不敢抬,暗戳戳地毫无意识地掐着手,一直哆嗦,心中不停地暗暗祈祷:“别选我……别选我就好,就好!”   正当这时,仿佛只有须臾,只听一个声音,语调带着几分慵懒,冷冷地道:“她。”   事情结束了!!   萋萋猛然抬头,心中登时有些欣喜,暗道这嫖客够爽快!!拖一会儿她没准儿要疯的!   少女瞬时只是好奇,只是想看看这个“她”长得什么样,然头刚一抬起,心却一下子跌入万丈深渊……   她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众人目光所集之人,却是……却是她自己!!   颜绍原熟视无睹,这时把玩着茶杯的手却不禁微微一滞,眼中有些细微的变化。   屋中瞬时死一般的静。   那小厮阿忠大吃一惊!   怎么这姑娘这么像……不过,不过不可能啊!   其它姑娘一见被选中的不是自己,都极是失望,那公子风度翩跹,丰神俊朗,与生俱来一股贵气!好看又有钱,那当然是最好的嫖客,谁不稀罕啊?!   老鸨也有些诧异。她本特意将几个打眼的姑娘放在了前面!不想这公子却看上了这个新来的丫头。   不过看上了谁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这金主肯选,她能挣到这银子就行,谁还不是一样!   老鸨掩嘴一阵笑,大赞道:   “公子当真好眼光啊……”   萋萋胸口狂跳,呆愣着回不过来神儿。   那老鸨“呜呜啦啦”地说了一堆,但说了啥,萋萋完全充耳不闻,只呆呆愣愣地看对面的男人,看那陌生男人冷漠地瞧着自己。   萋萋不是不想动,是真不会动了,瞬间双腿发麻发木,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男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缓缓地起了身。   萋萋仿是这时方才回过神儿来……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不经意间环顾左右之际竟发现她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退了出去,此时偌大的房中就只剩下了她与那公子两人!   萋萋咽了下口水,嘴唇发干,脑中嗡嗡直响,眼见男人靠近,也霍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绝……绝境啊!   胸口狂跳,脚步不住后退,可心中却有着一丝期盼。   或许,或许,或许他,他不是个好色的人,不会那样对她……   可霎时希望就变作了失望。   男人停在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揽住了她的腰肢,瞬间便将其按在了墙上。   灼灼目光袭来,蓦然近在咫尺,肌肤相亲,萋萋肩膀和手背被他撞的疼,双脚又站不稳,仿佛只靠他托着腰,否则就要摔倒,害怕与绝望,疼再加之羞赧,眼中瞬时涌出眼泪来。   “公子……” 第十章   “公子……”   几乎带着哭腔,带着乞求。   但男人没有任何住手迹象,仿佛根本没理会她那声哀求,只垂头观赏似的瞧着她,眸光深邃,长睫微动,下一刻便轻佻又霸道地捏起她的下巴,舌尖撬开了她的唇,深深而肆虐地亲吻了下去……   “唔……”   萋萋瞬时浑身燥热,一身香汗,被他亲吻拨弄的喘息不已,在他怀中和激吻下娇弱无助的好像一只可怜的、受惊的小猫,想拒绝,想推开他,可双手软弱无力,也不敢,想想自己被一个陌生的毫无感情的男人如此轻薄,眼泪转瞬又渗了出来。   男人吃的够了,倒是从容,垂眼瞧着少女那副楚楚可怜,害怕又娇羞的样子,眼中有些细微的变化,目光移至了她那张被他刚蹂躏过了的极具诱惑的嘴唇上,盯了一会儿。   萋萋被他迫着抬着小脸儿,抽噎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那张冷漠的脸。   她心中害怕不已,只觉得自己好像海面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命运都掌握在了这个男人手中,可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眼中带着满满地乞求……   男人伸出手指,摸了摸她娇嫩的小脸儿和嘴唇,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   他垂眼瞧看,看起来漫不经心,带着几分玩弄,肆意地摸着她的嘴唇。   萋萋害怕他那种目光,更怕他那种轻薄的态度。   但心中还是骤然燃起一丝期望,盼望着男人就此放过她,事情就此打住了吧。   但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猝不及防……   “啊……”   萋萋只觉得前身一凉,惊觉过来之时,只见男人已经撕开了她的衣服,扯下了她胸前的那抹洁白的肚兜。   少女身上馥郁芳香、雪白而鼓胀的胸脯瞬时暴露在人眼前。   娇羞不已的萋萋双手遮挡在前胸。   可是满把的春光又岂是两只纤纤玉手能遮得住的?   萋萋又羞又窘,极度无措,简直就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心慌意乱,脸色渐转绯红,还有一种被轻薄,轻视和玩弄的感觉,及此,眼中泪水一汪地又涌了出来。   “公子……”   一声带着哭泣的呼唤,但男人仿佛视而不见也听不见,搂在她腰上的手猛然一箍,一团柔云带着两点嫣红便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下一瞬,萋萋便觉自己双腿霍然凌空,被他拎到了床上。   少女衣衫不整,大部分身子已经裸露出来,惊慌无措,面色烧红,有心逃,但能往哪逃?   男人解开了衣服,露出了精壮的身体,捞起床上少女柔软的腰枝,便粗暴地闯了进去。   萋萋猝不及防,娇声痛呼,脸色由红转白,疼的一身热汗,只觉双腿瞬时瘫软无力,整个人也仿佛死了过去,眼泪一下子便再次涌了出来,但见那男人眉目冷峻地瞧着她,没有丝毫地怜惜,掐着她的腰枝,便奔驰起来。   少女梨花带雨,在他的身下就好似狂风暴雨吹下摇摇欲坠的花枝……   萋萋咬住嘴唇,轻声呜咽……简直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直到深夜方才停了。   耳边传来身旁男人匀称地呼吸声,萋萋小心地拽着被子盖了上,一动也不敢动。   下身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萋萋咬住了唇,委屈地又想哭!   她小心地擦了把眼泪,翻身朝向床里,叹息,叹息,再叹息!   心中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嘲笑道:哭什么哭,这才刚是个开始!   开始……   想起这残酷至极的两个字,不想哭不想哭,少女还是哭了出来。   倒霉,怎么这么倒霉!   适才男人轻薄,欺负她的种种又浮现在眼前,下体的疼再次提示了她,萋萋想想就后怕,浑身战栗!   但他粗鲁是粗鲁,冷的吓人是吓人,倒是也有一点好。   萋萋适才被他折腾的但觉生不如死了,便自己安慰起自己来。   她盯着男人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脸,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至少他长得好看啊!   反正也改变不了被他蹂躏的事实了,那就往好的地方想吧。   可她越是看他,他越是用力,越是肆无忌惮,狠狠地欺负她!   萋萋斜睨了他一眼,咬住了嘴唇,但觉他可怕、讨厌极了。   这一宿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一早,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些许声音,睁开眼睛向床外一看,只见男人高大挺拔背影就在床边,仿佛正系着腰间玉带。   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对方侧头斜睨了她一眼。   但仅此一眼,又转过了头去,看样子是不屑理会。   萋萋也罩上衣衫,缓缓地起了身,不时抬眼瞄着他。   叹息,叹息,再叹息!   想想以后要被不同的男人……,萋萋顿觉想死。   死了算了,一了白了,干嘛活受罪,被人摧残!!   她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被子,还沾了一些她的处子之血的被子,心中暗想:“一会儿就用这个吊上房檐,踹了凳子死了算了!”   想着,少女咬住了嘴唇,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但怕的双手双腿不自禁地直颤。   不行,不行!   她霍然又睁开了眼。   只消想想便浑身战栗了,萋萋顿时埋怨起自己来!   这么一个死境,死,死还没勇气!   少女攥住了手掌,可是就是好怕啊!   她想着又战战地看了眼男人的背影。   眼见着他穿了衣服,系上扣子。   萋萋昨晚对他全是讨厌和惧怕,只道他脸长得好,人却坏的很,但现在想想,他不仅脸长得好,身材好,也是她第一个男人啊。   想到此,少女顿时心一横,不可能也要试一试。   她一下子跪了下去,拉住男人的衣角,想想自己的处境,鼻息霍然一酸,眼泪一下子便来了,梨花带雨地央求道:“公子,公子带我走吧!”   那公子霍然被她拉住,眉头微皱,极是不耐,待听她道了这样一句,居高临下,侧头斜瞥,瞧了一眼少女娇艳诱人的小脸儿,和让他愉悦满意的身子,冷冷淡淡地说道:“好。”   萋萋霍然一愣,呆呆地盯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须臾愣了,但见男人眉头微蹙,有些不耐地拽下她手中的自己的衣服,回过了头,继续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   萋萋这时方才恍惚回过神儿来,攥住了适才那拉过他衣服的手,咽了下口水。   少女转眼起了身,抬头,只见男人已经系好了衣服,朝着房门走了去。   萋萋也快速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急忙跟近两步,却见他4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开了门便大步地出了去。   房门“砰”地一声骤然被关,里面的萋萋顿时愣了几愣,心中忐忑起来。   他适才说了“好”,是……是真的好,还是逗她的?   瞬时有些不安,不过转念,管它真假,总要试试啊!   想到此,她也不顾那些了,开了门便跟了出去。   俩人相距甚远,萋萋遥遥地只见那男人转弯仿佛下了楼,心中一沉。   他是要走了?   他是骗她的?   少女急促地跟了下去,但见楼下早没了他的身影。   萋萋心一沉,瞬间失落万分,咬住了嘴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该死!不要她就不要她,干嘛耍她啊!   正当这时,只听一旁的屋中传出老鸨的声音,“公子这可为难我了。”   萋萋骤然一惊,这时才知道原来此处是老鸨的房间,听她语中说着“公子”二字,少女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仔细了起来。   只听老鸨的声音再度响起:“……公子也看到了,那姑娘的姿色容貌全辽城也挑不出几个。我还得指着她给我挣钱呢!”   男子淡然问道:“多少钱?”   萋萋骤然一听,只觉得和适才那个“好”字的声色有些许接近,胸口霍然猛跳起来,心中再度燃起希望。   房中的老鸨观赏着自己腕上的金镯子,摸来摸去,照来照去,嘴角一动,看向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开口道:“五千两银子。”   外头的萋萋闻言,登时目瞪口呆!   五千两?!!   她听了简直要吓死了!五千两银子怕是连这家妓院都买下来了,老鸨竟然开口要出五千两!   这分明就是不想买啊!   萋萋说的没错,老鸨就是不想卖!行人一眼便知这小姑娘是个摇钱树,留着做台柱子,那得勾得多少男人日日夜夜往这儿奔啊!当下看着贵公子睡了一宿就想给她赎身,便更肯定了自己的眼光!   颜绍闻言一声轻笑。   老鸨便也跟着笑了一笑。   再清楚不过,这公子的笑是一种嘲笑。   一个妓女要五千两银子,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屋外的萋萋虽然也知这老鸨开出天价是要撵人,但听得男人那声充满嘲讽的笑,心还是一沉。   这时只听房门声响,萋萋霍然抬头,只见男人踱步出来,见到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一句话也无地出了春华楼…… 第十一章   萋萋的心顿时又是一沉,说不失望是假的,刚刚有了活路,转瞬又变回了死局,谁能不难过!   但她也极是理解,毕竟银子太多了!   这么多的银子,人家买一处好宅子,买些奴仆,一天好吃好喝,好玩乐的不好么,干嘛买她啊?   老鸨后脚跟了出来,朝着颜绍的背影,帕子一扬,娇声呼道:“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啊!”   眼见着他走的不见了,那老鸨方才收回了视线,摇头啧了啧嘴,心中不禁暗叹,“这相貌,这身材,真是想想都刺激……”   转眼看到萋萋,鸨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蔑视一笑,皱了皱眉头。   “以为他是真心想替你赎身啊?别做梦了,这种男人一看就是出来玩玩而已,再说这睡了一宿就想给妓女赎身的嫖客多的是了,告诉你吧,基本没有真赎的!戏言而已,好孩子,下次啊,别信了,嗯?”   老鸨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是鄙夷地动了动嘴角,接着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步摇,帕子一扬,懒洋洋又颇是厌烦地道:“回去吧,好好地拾掇拾掇你自己!”   一句话后,白她一眼,扭头慢悠悠地回了房,“砰”地一声关了门。   萋萋缓了一缓,叹息一声,悻悻离去。   返回房中,少女洗了脸坐在镜前梳头,梳着梳着便发起呆来。   同房的三个姑娘瞅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地一阵嘲弄,只道萋萋是对那贵公子动了情,人家走了,她在那伤心难过呢!   萋萋样子上是呆了些,但脑中可是格外清醒,并且所想之事和那公子半分关系也无。   听了那几人的嬉笑,她也懒得搭理,懒得辩解,脑中一直都在想着法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坐以待毙,葬送在这了!可没等想出了个什么来,但听门外响起了一个女子娇气的声音。   “哟,有人还以为人家会给她赎身呢?呵……真是可笑死了,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配不配?”   萋萋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姿妖娆,相貌妩媚的女子正双手抱在胸前,倚在房门口,满是鄙夷地瞧着她。   这人萋萋不认识,也没想过她是谁,只想这事儿过了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这就传出去了?   可真是快!   门边的妓女名为阿娆,昨日那公子选人的时候,她特意被老鸨排到了最显眼的地方,以往遇见这种事情,嫖客看上的必然是她!   可昨夜却是出乎意料的结果,阿娆见萋萋姿色过人,这刚来就有势头要压到她的头上,气了一宿,一早听说了这笑话,忙不迭地过来落井下石。   萋萋可没那闲工夫搭理她,虽不知具体原因,但一看她这架势便知是来找茬的,爱说什么说什么吧!这样的人她真是见怪不怪了!   阿娆见她不理,心中更气,不紧不慢地奚落道:“清高呢,呵……你说你也真够天真的了,人家公子床上的一句戏言也相信,要我说啊,就是五个铜板人家也不会赎你,赎你回去干嘛?买条狗还能看看门呢?就你这个烂花瓶,一夜就够了,看多了怕是要恶心,呵呵呵……”   她说着便娇笑起来,屋中的另三名姑娘巴结这阿娆,也跟着掩嘴笑着,可正当这时,屋外霍然传来一声呵斥!   “都给我住口!!”   屋中四名妓女皆是一激灵,立时都缄了口,转眼,只见一人沉着脸过来,却是老鸨!   阿娆登时委屈了,不明她为何生气,适才就是鸨儿和她说起了那事儿,还和她一起嘲笑萋萋来着。   “姐姐……”   她立时嗲嗲地撒着娇,过去搂住那鸨儿的胳膊,岂料老鸨极是烦躁地推开了她。   阿娆大惊,转眼再看,却见鸨儿满面堆笑地朝着萋萋而去,还握起了她的手!   萋萋诧异不已,正愣着,但见鸨儿满面和善,柔声道:“萋萋啊,快快收拾一下,公子在外等着你呢啊?”   “公……公子……?!”   萋萋登时一愣。   不仅是她,屋中那四名妓女也皆是大惊!!   不待萋萋说出话来,那阿娆登时奔了过来,率先惊道:“什么?姐姐是说……怎么可能,五千……”   她话还没说完,那鸨儿烦躁地一把推开了她,“给我住口,滚回你的屋去!”   老鸨本也觉得不可能,可不可能就变成了可能,那还用说,谁都看明白了这其中缘由。   有钱!那公子有钱呗!否则是五千两是说拿就拿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鸨登时心生畏忌,也不知这人是什么背景,谁家的公子,再转眸朝向萋萋,心想这姑娘可是要掉进金窝子里了,断然得罪不得,想到此便更是满面笑容,极其温和地点了点头,“嗯,快快收拾收拾吧。”   “……!!”   萋萋瞠目结舌,咽了下口水,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啊!   但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恨不得立马飞出这牢笼。少女起身换回自己的衣服,便迫不及待地奔出了春华楼。   消息很快在楼中传开,妓女们一时间炸开了锅,只道人家的命怎么那么好!第一次接客就遇上这样的主!   那阿娆狠狠地一跺脚,妒忌不已!   萋萋一口气奔出楼外,只见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   马夫一见萋萋出来,立时上前一步,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姑娘,请上车吧。”   萋萋点头相应,平静了一下心绪,小心朝里望了一望,但见一白衣男人肩膀宽阔,身材匀称而挺拔,面如冠玉,薄唇轻抿,正闭目休息,却不是昨晚那人是谁?   萋萋咽了下口水,小心地上车,坐在了其对面。   上车后少女便垂下了头,胸口“咚咚”猛跳,她稳了稳心绪,轻轻地舒了口气,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马车行驶,萋萋时不时地抬眼偷瞄对面的男人,见他好像睡着了,始终也没睁开眼睛,渐渐地便大起了胆子多盯了一会儿,见他五官轮廓分明,眉眼都极其好看,睫如列桨,长而浓密……   萋萋心想:他若是就这样静静的,看起来也并不可怕,甚至还蛮养眼的,可是……   她蓦地就想起了昨晚,脸不自禁地有些发烫。   失神之时,但见男人动了动,长睫入扇般打开,目光冷淡地瞧向了她。   萋萋立时坐正了身子,攥着双手,微微垂头,柔声道:   “多谢公子为我赎身……”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萋萋战战地向他望了一眼,只见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皱了皱眉头,似有不悦,再后来便又合了眼。   萋萋咬了下唇,也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这是她被卖入青楼那天所穿的衣服,款式是几年前的。在魏府时,她常穿着它干粗活,已经很旧了,实在是不好看,与昨日那件艳丽又暴露的衣服实在是比不了。   再加上,昨日她还化了妆,今日却只是洗了个脸,朴素的不得了,肯定没有昨天好看,他是因此才皱了眉头,不高兴的吧。   萋萋暗道:他是不是后悔了?   原本,萋萋想,他替她赎了身,她就用姐姐的嫁妆,把这份钱还给他。   现在一看,五千两!只消想想都能吓死,她是怎么也还不起了!   少女想着想着,暗暗地叹息一声,又开始犯愁了。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有些迷离,马车颠簸,加之昨日也没怎么睡觉,这便有些支持不住了,于是便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十二章   ……梦中有姐姐,有父母,有哥哥,还有一个模糊的,看不清样子的少年……   霍尔马车一晃,萋萋也跟着一晃悠,猛然醒了,只见眼前一袭白衣,一缕淡淡的清香从她鼻息旁飘过,却是那公子下了车。   萋萋顿时有些无措,而后麻利地跟了下去。   时值正午,碧空万里,风和日丽,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萋萋抬头,眼前朱楼翠阁,颇是奢华的样子,却是一家客栈酒楼。   少女瞧着好看,便不禁多瞅了几眼。转眼随着男人进去,一阵菜香扑鼻而来,她的肚子也应景地叫了起来。   颜绍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点了几道菜,而后便把玩起一只酒杯,没瞧她,也没跟她说话。   萋萋愈发地拘谨,肚子还时而不争气的叫两声,叫的她满脸通红。   过了一会儿,饭菜终于陆续上来。萋萋见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还有糕点,真心迫不及待地想吃了。   然她小手刚动了一动,又缩了回去,抬眼瞧了瞧对面的男人。   男人依然如故,没看她,只拾起筷子有一搭无一搭,冷冰冰地沉声道:“吃吧。”   萋萋这才敢动了。她挑着临近的菜小心地吃了起来。   菜入口中,有的鲜美多汁,有的清脆滑爽……   少女一面吃,一面心中暗赞,“好好吃啊,真是太美味了!”   自重生以来,她还没吃过一顿好饭,每天不是残羹冷炙,就是馒头咸菜。相比之下,也就昨日在青楼里吃的那顿饭还算凑合,可她那时心烦意乱,愁也愁饱了,根本没吃几口。   此时当真开怀满足,可没一会儿,却听见了对方撂下筷子的声音。   萋萋抬眼望去,但见男人端杯喝茶,而后便靠到了椅背上,看样子却是吃完了。   他怎么吃的这么快?!   少女咬住了筷子,自己还没吃饱啊!她思忖须臾,又小心地继续起来,不时抬眼望向男人,却见对方一直垂眸瞧着自己。   萋萋心一抖,也愈发地拘谨,心道:他会不会是在心中笑话她,觉得她太能吃了?本来就见她不如昨天好看,后悔赎了她,再见她这般吃起来没完没了,是不是更讨厌,更后悔了?   后悔了又会不会把她再送回去或者卖给别人?   少女想着,愈发地不安……   颜绍观赏似的瞧着她,只见她腰肢纤细,身段玲珑有致,梳着一头朝云近香髻,如云墨发,极是好看,再看她的脸,雪白细腻,未施粉黛也极是明艳照人,一双凤眼顾盼之间时而妖娆妩媚,时而又娇柔可怜,如此清水出芙蓉,却是比昨日还要惊艳,也更让人愈发地想狠狠地欺负她。   萋萋自然不知他心中想着这些,只是被他盯得久了,羞赧也害怕,便放下了碗筷,没吃饱也忍痛割爱,不再吃了。   颜绍见了,叫来店中小二结了账,眼睛瞧着面前少女,对那小二慢悠悠地道:“打扫一间上好的客房。”   那小二立时点头哈腰地应声去了。   萋萋垂头,揉捏着双手,看起来极是柔弱可怜,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   她心中暗想:“走了这么久也没到他家,眼下方才正午他便要住店,是今日赶不回去了么?也不知他家到底离着多远?”   萋萋悄然抬眼,只见男人还在盯着自己。   她小猫似的又垂了头,将手攥的更紧了,不敢再与之对视,也便没再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小二匆忙过来,满脸堆笑,极是恭敬地道:“公子,楼上请!”   颜绍起了身,向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少女,淡淡地道:“带她去。”一句话后,自己却是转身走了。   萋萋这时方才抬头,颇为诧异,盯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问,但是没敢问,只听着他的安排,在那小二的邀请下,随着上了楼,去了那客房。   转眼到了,少女关了门,四下打量了几眼,只见那屋子虽不甚大,但陈设颇是奢华,确实没辜负“上好”二字,心中又不禁感叹:这一定很贵吧!这公子可真是有钱啊!   念及他,又想起了适才,且不知他去了哪?   但转念,管那做什么?他爱去哪去哪,她自己一人才好,如此多自在啊!   可这时脑中霍然灵光一闪,骤生他念。   一个人……那何不,何不逃掉呢?!   萋萋胸口顿时“咚咚”猛跳。   想法并不成熟,也尚未深想,但欲望却极其强烈。   行随心动,萋萋霍尔大起胆子,胸口狂跳,朝着房门而去,一把拽了开!!   然猝不及防,更是万万没想到,她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   萋萋大惊,立时后退两步,抬眸相望,只见那人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仿是刚刚回来,正是,正是为她赎身的公子啊!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登时蒙的状态,脑中一片空白。   “公,公子……”   颜绍剑眉一蹙,低眸沉声道:“你要去哪?”   “我……”   少女瞬时语塞,“我,我哪也不去,我,我就是想看看……看看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哦?”   颜绍双眸微眯,抬步跨进屋中,回手“砰”地一声关了那门,吓得萋萋浑身一抖。   男人眸光深邃,盯着少女,一把捏起她的小脸儿,声音略沉,“说说,看我回来,做什么?嗯?”   “……”   萋萋不知怎么回答,眼中登时涌起一汪水儿来,不住地摇头,正想着怎么解释,毫无防备,男人霍然单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抱到了一旁的案几上,萋萋大惊失色,背身蓦然贴靠在墙上,一阵冰凉,下一刻便见男人朝着她的嘴唇,脸蛋儿亲吻了去。   “唔……”   萋萋小脸登时滚烫,一声娇呼,樱唇便被堵了上。   她柔弱的毫无招架和反抗之力,被男人困在两臂之间,任意怎样……   天还亮着,他就如此……萋萋只觉得臊到了极点……脸都不想要了……   颜绍的双手环住了她的腰,任意也更肆意地折腾着。   萋萋使劲地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一阵阵呜咽。   窗外街上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树叶在阳光下映出的道道斑驳在屋中映出了点点影子。   许久,房内的动静终于停歇,男人将她抱到了床上,扯了被子丢过去。   萋萋缓缓地钻入,再只觉得一动也动不得,浑身仿佛散了一般。   少女紧紧地盖着被子,听得屏风之后一些窸窣的声音,仿佛是他在穿着衣服?而后她便听到了脚步声,接着是开门与关门声……   他走了……   萋萋不知他去了哪?更不知要出去多久?但她已经对他走不走没什么欣喜之感了。   现在就算是给她充足的时间,她也一步也跑不动,思绪及此,不时,便恍恍惚惚地沉沉睡了去……   *** 第十三章   “吼!”   一身低沉的嘶吼,冷水顺着青衣人的头顶泼下,地上被束缚手脚的男子一个激灵,霍然惊醒。   他目眦欲裂,满目惊惶,低吼着,使劲儿挣着身上锁链,但很快发现都是徒劳。   这时转眸再看,只见室内昏暗,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这男子,青衣人自然认得,正是和他打斗了一夜,最后没让他如愿服毒自尽的太子颜绍的贴身暗卫!   然越过他再看,青衣人心中猛然一抖,只见其身后一人负手在后,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正垂眼看他,却是,却是颜绍本人!   青衣人顿时心中生畏。   颜绍此时已踱步至他跟前,缓缓蹲下身子,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锋利的银色小刀,手腕一抖,便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血淋淋的印记。   “你只有一次机会,嗯?”   那青衣人脖颈登时一阵刺痛,作为死士,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真正面临之时仍不免要害怕,这时只听颜绍接着道:“说吧。”   太子虽没说让他说什么,但青衣人心中自然明白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颜绍当然是想知道他背后的主子是谁?   “说什么?”   但青衣人打了个含糊,妄图耍些心机……岂料还未待张口再说什么,只见颜绍剑眉一蹙,一把揪起了他的头发,冷然地直视对方,却向一旁的暗卫缓而说道:“让他心甘情愿的说。”一句话后却是一把丢开了他,缓而起身,去了它处。   “是。”   暗卫躬身垂首,待太子与自己错过,上前一把捏住那青衣人的脸,撬开了他的嘴,将一瓶中不知是何物的东西硬生生地灌入了他的口中。   一切只在须臾,那青衣人甚至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相拒,只骤然失色,哑然大叫。   物入口中不足半盏茶的功夫,他便浑身上下瘫软无力,抽搐着在地上来回滚动,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蚕食着他的身体,奇痒奇痛无比!生不如死……!   “杀……杀了我吧,我说……我说……!是……是秦王,秦王!”   颜绍面无表情,背对着他,站在远处的窗口处,手指轻敲窗台,对身后青衣人的话语,哀求与哀嚎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青衣人精疲力竭,被折磨的眼神涣散,仿佛连说话的力气也无之时,暗卫来到他身边,揪起他的衣襟,复而又问了一遍:“谁派你来的?”   “……六……六皇子……”   青衣人已近失声。   答案与猜测不谋而合,颜绍与暗卫相视一眼。他已经不会有撒谎,耍诡计,亦或是嫁祸的心思了。   沿途路上的多次暗杀,原来果然是拜安王颜缙所赐。   那青衣人瞪着眼睛,瞳孔扩散,几近身亡。   黑衣人躬身垂首,“殿下,如何处置此人?”   颜绍垂眸看着地上的那团烂泥,淡淡地道:“安王生辰在即,替本王送份礼给他。”   那黑衣人立时明白太子话中含义,垂头领命,而后抽出手中长剑砍下了那青衣头颅……   ***   萋萋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窝在暖暖的被窝中,极是舒适香甜,解乏更解困,仿佛把昨夜没睡的觉也都补了回来。   她恍恍惚惚地醒了一次,但翻了个身又不受控制地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了开门声,心一激灵,这下算是醒了。   睁开眼睛,只见视线昏暗,天竟然已经黑了!   屏风之后响起脚步声,她知道是那公子回来了。   一想到此,萋萋提着被子猛然坐起,第一反应便是穿衣服,如此躺在床上,还一丝不挂成什么了……   心中略慌,脸瞬时也跟着烧了起来,她坐起之后便在床上一顿翻找,可什么也没有,再看屏风之上,也是空空如也,哪来的她的衣服呢!!   萋萋猛然咬住嘴唇,这时方才想起,自己那会儿不是,不是什么也没穿地被他抱过来的么!   至于衣服,衣服自然应该是在门口的那张案几附近……   念及此,萋萋只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她攥住了手,揉捏着,胸口“砰砰”猛跳,回想着那时的种种,清楚的记得,他,他撕开了她的衣服,裙子……   少女更用力地咬住了嘴唇,双臂交差抱住了肩膀,只觉得羞涩,尴尬,更难堪!   她就那一件衣服,现在却是要她怎么办才好呢?   萋萋用被子将自己裹上,趴在了膝盖上发愁……   这时只见屋中亮了起来,却是那男人点起了几盏灯。   萋萋听着屏风之后他的动静,心口跳的越来越快,也愈发地觉得窘,心中暗道:“他要是过来了怎么办?就算他不过来她还能一直这样不穿衣服么?”   想着,门外骤然响起敲门声,萋萋顿时一个激灵,只下意识将被子拽的更紧了。   这时听一个声音道:“公子,您要的饭菜送来了。”   萋萋这才松了口气,抬眸,见烛火掩映下,屏风之上映出了男人高大的身影,紧接她着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开门声,以及那小二送饭进屋的声音。   “公子慢用。”   小二点头哈腰地退去关门,屋中骤然又恢复了安静。   萋萋盯着那屏风,看那男人背身坐在了桌前。   少女心中暗道:他看样子是不会叫她吃饭的。   虽然饿了,中午就没吃饱,但她此时更担忧衣服的问题。   想到此,少女的脸颊蓦然又发起烧来。   然再朝那屏风望去,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在此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影子,那他,他那边,适才,是不是也看得见床上她的影子?   萋萋顿觉更窘迫了,想了良久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开了口,“……我的……衣服破掉了……不能穿了。”   她语声轻轻柔柔,听起来极是温婉可怜。   但颜绍初听时剑眉一蹙,并没理解她话中含义,面上也颇有不耐,但转眼扫到地上的她的衣裙,忽然想起那会儿的事儿,自己那时恍惚好像是撕坏了她的衣服。   萋萋抬眸朝他那边望着,但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咬住了唇,暗自叹息一声。   然这时,只听一些碗筷的声音,而后不时便见一件白色外衣越过屏风被丢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好掉到了床上。   萋萋甚是意外,却也霍然大喜,立时捡起了那衣服,如获珍宝,小心地穿了上。   那衣服质地极好,其上一个褶也无,极其柔软舒服,上面还有淡淡的清香,及其好闻,只是对她来说大得很,将她柔弱的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但萋萋此时哪里还在意合不合身,只消有穿的就很高兴了。   夜晚,少女便穿着那衣服躺在了床上。她紧紧地靠着床里,一动也不敢动,又睡不着了。   萋萋望着床顶,时而用余光偷看枕旁的男人,心中叹息:他花重金赎她,为的是什么,她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她往后的日子啊!   那她到底算是什么啊!   她想着这些,忽然脑中又浮现出那日从四房后院的水井中打捞上来了的姐姐的嫁妆。如今已经过了四天了,却是也不知道那棺材是否还在前世的那个地方,东西是否还在?   萋萋越想越急,好想立刻去看个究竟,把东西拿到手,然后,然后跑掉,藏起来!   想到此,她又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他对她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和魏府的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若是她死了或是消失了,他最多也就只是皱皱眉头而已,不会寻找的……   少女迷迷糊糊的,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直到睁不开眼……才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萋萋醒来但见床边无人。   她理了理头发,下了床,转过屏风一看愣了下。   桌上搭着似乎不下十件女子的衣服,各种颜色,各种款式,貌似都是当下最为流行的样子,很是好看。   萋萋见了舔了舔嘴唇,挠了挠头,有些发懵。   这时只听屋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衣服在桌上,姑娘选一件喜欢的穿,剩下的留着以后穿。公子在楼下,咱们要赶路了。”   “呃……啊,嗯。”   萋萋“嗯啊”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想来也是,那公子穿着打扮都极是讲究,若是她穿这个又肥又大,还不合体的男子衣服,出去让人见了成什么了。   萋萋明白了,立时麻利的梳洗起来,待完毕,选了一件衣服穿了上,吃惊更惊喜,竟然格外合适,仿佛照着她的身子量过的般。   待一切准备妥当,她叠好了那公子的衣服,拿着出了门,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正在门口相侯。   那小厮正是阿忠。   阿忠见少女出来,抬眼瞄了一眼,心中狐疑,依旧暗叹,“像啊,这也太像了啊!”   他虽只在两年前老太爷的寿宴上见过那四房的小姑娘一次,但那姑娘长得太好,太是出挑,实在是好记!   这眉眼……多像啊……   萋萋倒是不认得他。   她和当家的侯爷可是什么交集也没有。那侯爷一年也不在家多久。魏府又那般大,连那侯爷长的什么样萋萋现在都只是模棱两可了。至于这小厮,她是真的什么印象也无了。   阿忠想想也便罢了,心中暗道:“像归像,虽然都长得和狐狸精似的,但那个小姑娘哪有这妓女命好,能高攀上皇子!这妓女可真是福分不浅啊!”   萋萋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想着什么,只是看他瞧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少女也没怎么在意,只跟着他出了客栈,上了马车。   颜绍换了一件淡黄色的衣服,玉冠束发,看起来更帅了,只是他面色依旧冷然,在萋萋上来之后,目光便停在了她的身上。   萋萋咬了咬唇,抬眼扫了他一眼,张口柔声谢道:“多谢公子为我买这些衣服。这件,物归原主把……”   她说着将手中那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给男人递了过去。   对方没接,却还是瞧着她,萋萋缓缓地收了回来,心中暗道自己糊涂,于是复而又道:“等我为公子清洗熨平之后在还于公子。”   那男人还是未答话,却淡淡地问起了别的,“你叫什么名字?”   “萋萋……”   萋萋抬眸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是‘芳草萋萋’的‘萋萋’。”   颜绍微一眯眸,“你读过书?”   “……一点点……”   萋萋虽是生于商户之家,但从小家中有钱,父母把她和她姐姐更是都当做是大家闺秀的养。她何止是读过书,正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只是八岁以后所学的,都是姐姐教的。   面对男人的任何问话,萋萋都是战战兢兢的,于是便只那样说了。   男人没出声,转而又道:“那你会写字么?”   “也只是,只是一点点而已。”   萋萋五岁便能握笔写字,到了十四岁,就连姐姐都常笑说自己望尘莫及了。   可当下,仔细算算自己已经六七年没写过什么字了,萋萋但觉自己说“一点点”已经在虚夸了,许是什么也写不上,又或许歪歪扭扭的,写出来的还不及个五岁孩子……   颜绍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待萋萋再抬头看他时,只见对面的男人又闭起了眼睛……   萋萋也不再说话,一时间车中寂静无比,只有外头车轮与马跑的声音。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缓而停了下来。不时阿忠过来开门,“公子,咱们到了。”   颜绍沉声相应,下了车。   那阿忠接了太子后又赶紧去接身后的姑娘。   这姑娘,多多讨好着些肯定没什么坏处。   萋萋搭着他的手臂下了来。   此时艳阳高照,阳光明媚的只晃眼睛。萋萋下车抬头,朝着那府门打眼儿望了一眼,只看那庄严的大门和高耸而立的围墙便令人心中生畏了。   少女不禁心中暗道:“他果然是个富家子弟!”   然刚想完,府门之上的那两个肃穆的大字便骤然砸入视线中。   毫无防备,少女胸口猛的一击,双腿登时一软! 第十四章   毫无防备,少女胸口猛的一击,双腿登时一软,一个没站稳,便要跌倒在地。   因为那牌匾之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魏府”二字!   “诶?姑娘!你没事吧!”   阿忠眼疾手快,见之大惊,赶紧一把扶住了她。   颜绍闻声止步,略一回头,只见少女脸色煞白,目光莹莹,一副胆怯又楚楚可怜之态,好似有些苦楚。   男人沉声问道:“哪不舒服?”   萋萋摇头,“没有……没事。”   颜绍听罢,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转回了头,也没再理睬。   萋萋心中打鼓,咬住嘴唇,脑中“嗡嗡”直响,整个辽城,如此气派壮丽的“魏府”还能是哪个?   当然是省巡抚文乡侯的府邸了!!   难道这公子是魏家的人?可她在魏府呆了这许多年,怎么对他毫无印象,但觉根本就不曾见过的呀!   这时魏府大门打开,一个穿着深紫色锦衣的男人笑着迎了出来。   他一张国字脸,中等身材,四十来岁的样子,虽是笑着,但看起来仍极是深沉,此人正是魏家的二爷魏云楼!   萋萋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被击毁,此魏家果然就是彼魏家!   骤然一见那魏二爷,少女真恨不得把脸埋起来!   这魏云楼也是那几个男人中的一个。   前世他曾不仅一次地向萋萋暗示,意欲带她离开魏府,养她在外头。   不同于魏三爷等人的直白,这魏二爷表面正派,其实虚伪的很。他想得到她,却又很怕别人知道,所以一门心思地想把她偷偷地圈养起来,而且还想让萋萋主动来寻他庇护,求他带她走!   每次与他见了,听他那意味深长话时,萋萋都暗地里骂他!   好不要脸!   魏云楼迎面见到颜绍,下了几步台阶,抱拳笑道:“幸会幸会!”   阿忠急忙介绍道:“二爷,这便是侯爷信中说起的邵公子。”   魏云楼点头,“邵公子沿途辛苦了,兄长的朋友便是我魏家的朋友,南苑的留香居景色秀美也清净,已经为公子备好了,它日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尽管说出来。”   他声音极富磁性,倘使只听其声,倒觉得此人会是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颜绍抱拳谢道:“二爷费心了,在下实在是叨扰了。”   魏云楼笑,“邵公子客气了,来,咱们快快里边请。”   他说着侧身,做出邀请之势,然这向后蓦然一扫,瞧见了萋萋,顿时一滞,心中也极是震惊。   三天前,府内传出此女失踪的消息,大部分人都猜测她死了,他也一样信了这话。   可眼前这个,明明就是她!想到此,魏云楼又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少女。   少女身材纤细,玲珑有致,小脸儿雪白粉嫩,娇艳欲滴,一双凤眼妩媚含情,唇红齿白,让人看了便魂牵梦绕,心痒难耐……魏云楼确定,她就是萋萋。   原来她没死……   可她怎么出了魏府?又怎么会和这公子在一起?   ***   萋萋浑身颤抖,心中惴惴又抵触,不知自己是怎么迈开脚步的。   从大门到那南苑的留香居并不甚远,沿途有小路,也没遇见几个人。   萋萋故意垂着头,就怕别人看自己,可怕什么来什么,到底还是被人看到了她的样子。   是以她前脚刚入了那居所,一个消息便在魏府传开。   “府上来了位贵公子,是侯爷的朋友,长得可是好呢!他身边带着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妾,长得像极了那个死了的萋萋!”   这话风一般地传开,很快便在府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   大房,三小姐魏如意房中。   “小姐!”   莲儿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千真万确,奴婢看见了,她,她就是那个小贱人!”   魏如意闻言秀眉一蹙,霍然从贵妃椅上起了来!   “果真?”   莲儿使劲儿点头,“那小贱人的狐媚样儿,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错不了的!”   魏如意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大怒,想起那天陈嬷嬷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哥哥和那几个朋友轮着番儿地夸赞那小贱人的美貌,都快把她捧上天了!   她就没看出来一个下贱的丫头能美到哪去!!   本来寻思作践作践她,让她生不如死,可这才几天,竟然被人赎身了!   想到此,魏如意一把打翻了身旁的茶杯,怒火上涌,转头就给了身旁的丫鬟芙儿一巴掌,“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可折磨到她了?!”   那芙儿吃了痛,眼中登时涌出泪来,一下子跪了下去。   “小姐息怒!”   芙儿当时提议把萋萋卖入妓院,那不过是顺着小姐的话出的主意。   小姐那时分明就是想让那个狐狸精被男人糟蹋,让她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可这当下没让萋萋受到什么苦头,小姐竟然把事情都怪道她的身上了!   这可不委屈死了,但芙儿当然不能和小姐辩解什么,急忙跪着向前蹭了几步,安抚道:“小姐息怒……这被赎了身又怎样?也改变不了那个小贱人曾是个妓女的事实啊!想来一定是她施展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勾引了人家公子。再说这逛窑子的公子当然都是去找乐子的,给她赎身了也不过就是图个新鲜而已,保不齐玩腻了就会给她当成个破烂货丢掉,没准啊,没准儿还会将她卖回去呢!”   魏如意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猜,若是不呢?”   “小姐……”   芙儿变着声调,赶紧又向前蹭了一步。   “一定会的。”   魏如意转眸看向了她, “你怎么那么肯定?”   芙儿见她语气略有缓和,忙着谄媚道:“小姐,小姐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 第十五章   五夫人郑氏在房中来回走动,坐立难安,不时丫鬟快步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一句。   郑氏闻言变色,一把拽住了那她,极是紧张,“确定了?”   丫鬟点头,“没错,就是她!”   郑氏使劲儿攥了攥手,咬牙切齿地道:“这个死丫头,竟然没死!”   那日郑氏等了萋萋一天也没见她出现,后来便传出了她失踪的消息,府内大部分人都猜测她死了。郑氏也一样,毕竟那丫头太惹眼,又太卑贱,被谁弄死都不稀奇!   但郑氏着急自己的事儿,心中骂道:要死也等她的事儿解了再死啊!   她满府打探,仍心存一丝希望,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凭空消失了怎么可能?   可奇了怪了,人真就没了。   郑氏提心吊胆,始终悬着心,但不能坐以待毙,命人继续在外四处寻着那个骗了她的小白脸儿!   终于在第三天,她的人没找到那姓莫的小子,却找到了原来伺候他的随从!   逼问下,那随从虽不知那小白脸儿的去向,但却以性命起誓,说出了那小白脸不曾亏欠他人钱财之事!   加之事情一直没照着萋萋梦中的发生,郑氏信了!   此乃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萋萋为何……?   郑氏没有多想,只道算命的人也有错算之时。但自己的危机解了,她立时就想除掉握着她把柄的萋萋!   郑氏之前满府寻找是期待萋萋还活着,这时再找却是希望她死,又或者她没死,郑氏就送她去死!   但仍是无果!   第四天晚上她去了四房,本想透透那董氏的话,但话没探到,却意外知道了另一件事儿!   那四夫人董氏竟于几天前丢了大量珠宝!   郑氏听的心一颤!   这日听得府中传言,什么来客带着的小妾像极了失踪了的萋萋,郑氏顿时坐立难安,马上派人一探究竟,不想竟真是萋萋!   她到底是怎么出的府,又是怎么成了什么贵公子的小妾的?   郑氏心烦意乱!!   ***   留香居可谓名副其实。居内种着各种花木,香气宜人,果真处处留香。   它东临园西湖,南靠青竹林,是一处景色优美又极其清净的地方。   居内一间正房两间偏房,室内宽敞明亮,陈设古色古香,极是雅致。   四名丫鬟正在月洞门口分至两边而立,见颜绍等人进来,齐齐地施礼拜见。   阿忠笑道:“这是伺候公子和姑娘的丫鬟,公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颜绍应了一声,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扔给萋萋,向阿忠交代道:“记得备好马车。”   阿忠急忙点头,“是!公子放心。”   萋萋赶紧接了那衣服叠起,抱在怀中,侯在一旁,时而抬眼看看两人,心中暗想:原来他是巡抚大人的朋友啊,难怪那般有钱!能攀上魏家的人能没钱么?!不过万幸,好在他不姓魏,如此在这儿最多就是呆上几日而已。   想到此,萋萋终于觉得胸口不那么堵了。   傍晚,俩人一起吃了饭,而后,天刚刚一黑,颜绍便洗睡了。   萋萋陪着躺了下,可毫无睡意,遥遥地看着外面的月色,偶尔看着床顶发呆,心想,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她竟然又回到这个鬼地方了,也不知要呆多久,虽然此时除了枕旁的这个男人欺负她以外,别人再也不能随意欺负她了,但她还是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此处!   小心地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她霍然想起了四房董氏,或许她此时已经发现了井中之物不见了。   提起姐姐的嫁妆,萋萋又轻轻地翻了个身,暗自叹息,一阵发愁,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去寻?   想着她看了一眼枕旁的男人,暗道:若是和他说出去一趟,他可会同意?   收回了目光,但觉那是不可能的!   颇是沮丧,少女小心地提着被子,又轻轻地动了动,然这时猝不及防,只觉床蓦然晃动,而后身旁的男人便一下子将她压在了身下!   萋萋惊地叫出了声,胸口“砰砰”猛跳,瞬时喘息不已。   夜光之下,只见男人面如冠玉,眸光深邃,面色冷然,正盯着她。   少女双瞳剪水,胸口起伏不定,喘息着,一脸胆怯。   他,他不是睡着了么?不会是她给他吵醒了,他生气了吧!   颜绍明日要早起入山,是想着要早些睡的,可一闭上眼睛,简直荒唐,眼前竟然都是这少女被他欺负时如花儿般绽放的样子……   “去隔壁睡。”   盯了她良久,男人沉声开口。   萋萋尚未抚平心绪,还在不断喘息着,待听得男人这话,瞬时一愣,只听他冷冷地再次道:“我叫你去隔壁睡。”   “唔……是……”   萋萋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答应着便畏惧地要起来,可却被男人压得一动也动不得。她挣扎了两下,但见无用,也便不动了,只长睫微翘,目光莹莹,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颜绍言罢也没立刻动地方,却是过了一儿,双眸才从她的脸上移开,从她柔柔软软的身体上下了来。   萋萋胸口砰砰猛跳,立时起身,下了床,躬身施了一礼,便快步出了这屋。   第二日,她醒来之时回想昨夜还心有余悸,叹息一声。   这时悄然向正房望去,发现男人已经走了。   萋萋不知他去了哪,也不感兴趣他去了哪,只心中暗想:“若是她也能出入自由就好了。”   一日无事,但可谓吃喝玩乐,清闲的很。   丫鬟小月见她似是无聊了,便笑着开口提议道:“姑娘,不如我陪你去青竹林走走,就在这居所的南面呢,近的很。”   这四个丫鬟都是大房的人,与萋萋彼此都不认得。   那青竹林萋萋知道,据说景色宜人,但她并未去过。   留香居方向比较僻静,平时少有人往,想到此,萋萋便点了头。   俩人出去向南遥望便见到了那竹林,可走着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萋萋妹妹!”   少女闻言心一颤,立时转过了头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正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公子一身绫罗绸缎,腰间坠着白玉,浓眉大眼,相貌清俊,却是大房的三公子魏钦!   萋萋听着声音像,回头一见果然是他!   这魏钦前世对她花言巧语,一直说要娶她。   俩人交往的颇是密集,可谓时常幽会,魏钦三天两头便会去找她一次,有时一起赏月,有时一起放灯,有时一起写字……他每一次都是情话绵绵,海誓山盟的。就是萋萋前世临死前接到的相邀,也是有人以他的名义写的字条。   萋萋最最无助之时便是一直对他抱着希望来着,曾经一度脑袋一热,还差点失身于他。   但死后她才知道,这男人也就嘴上功夫,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死后做阿飘的时候,第一个过去看的人就是他了。   萋萋还以为他会很难过呢,可第二天她便见他和一个小丫鬟嬉笑着在床上醉生梦死了。   那小丫鬟在充满醋意地提起萋萋的时候,魏钦还是很讽刺地在笑。   萋萋可是再也忘不了那一笑了。   少女抬眸见魏钦很殷切地走来,下意识便向一旁躲了。   她什么也没说,躲了便快步地往回走,竹林也不去了,心中只想着快点回去。   魏钦这骤然一见她,眼睛登时直了,少女一身淡粉色衣裙,胸前雪白色的围胸,小脸儿妩媚动人,肤若凝脂,手如柔荑,哪哪都那么好看……哪哪都那么令人满意……   魏钦动了动喉结,迅速向前走了几步靠近过去,然下一瞬却见少女避之不及般,转身便躲开跑掉了。   “萋萋妹妹!!”   魏钦赶紧追了上去。   “萋萋妹妹为什么躲我?”   萋萋顾不上也没心情和他说话,就是一门心思地跑,好在适才走出不远,她很快便返了回去。   进了院子进了屋她才安下心了。   一盏茶后,少女开窗向外张望,却见那魏钦竟仍徜徉在月洞门外,时而朝她所在的屋子望着。   萋萋咬住了嘴唇,也赶紧关了窗。   可一个时辰后再看,却见他依然如此!   萋萋心中大急,眼下黄昏将近,要是那公子回来看见了可怎么办?   不会认为她四处勾引吧!   *** 第十六章   魏钦在留香居门外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他来回徘徊,时而探头朝着月洞门里张望。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那人就是萋萋!   昨日听闻传言,魏钦原本只是好奇,可当下一见,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   萋萋失踪了五天有余,别人都道她死了,他也一样,可怎地突然出现,还变成了什么公子的小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适才那妩媚,娇滴滴,又楚楚动人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   魏钦咽了下口水,心如鹿撞,丢了魂儿般又朝着她适才进了的屋子望去,却见那里无声无息的。   偏房中,少女坐立难安,可是厌烦死了!   眼下那魏钦来了这留香居,显而易见,定是听说了什么!   昨日沿途,她已经极力遮掩了,但现在看来却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魏钦是来确定的吧!   他是不是来确定的萋萋也没多少兴趣,现下她怕的是……   眼见天就要黑了,那公子若是回来,看这居门口站着个男的,会怎么想?!这,这成何体统啊?!   她愈发地急躁,也愈发地心忧,这时,外面响起了魏钦的声音……   “萋萋妹妹,我知道里面的就是你,你,你别躲着我好么?你出来我们谈谈,我们叙叙旧如何?我……哎!这些天,我真的很惦记你,哭了不知多少次,想你想的茶不思,夜难寐……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活不下去了……”   萋萋秀眉一蹙,瞬时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若是没重生,她没准又要信他了。可现在她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前世她的死他那么无所谓,今生就在意了?就难过了?欺骗鬼呢吧!   少女登时攥住了手,简直想把耳朵堵上,更想向外高呼,让他闭嘴!   如此提心吊胆,又烦躁地过了一会儿,不知何时,但听外头的男人不再说了。   萋萋小心翼翼地再朝门外望去,可这时,心中猛然一个激灵!   远远地,只见一男人身形颀长,一身雪白色直襟长袍,金冠束发,面如冠玉,翩跹而来,正是那姓“邵”的公子!!   少女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慌张地出来相迎!   她前脚出了门来,但见男人正好进了院中。   颜绍面无表情,见少女气喘吁吁地出来,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萋萋一面接他,一面自然也是想看那魏钦走没走!   悄然巡视了一番,但见院外不见人影,少女这才安了心,暗道:还好走了!   这时恰逢颜绍经过她身边。   男人没有任何停留,只淡淡地却充满命令意味,不容人不从地说道:“过来,为我宽衣。”   “是,是。”   萋萋胸口猛跳,立时点头相应,待转身随他进屋之前,又下意识地朝那月洞门口方向望了望。   心渐渐地安了,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但见男人的样子也不似在外撞见了魏钦。   进了屋中,颜绍很是从容地张开了双臂,等着她为他宽衣。   萋萋赶紧上前,手朝着他腰间玉带解去。   少女虽然从未替男人更衣过,但却对此并不陌生。   因为小的时候,萋萋曾撞见过好多次姐姐为姐夫更衣时的场景。   但虽说是知道如何去做,手还是极笨的,一条带子解了好久。   紧张的一头热汗,她偶尔偷偷抬眼瞧他,却见男人面色从容,始终闭着眼,看似也没有着急或是不耐之意,如此萋萋方才渐渐稳下一些。   终于将他的衣服脱了,萋萋也是松了口气,可没待放松,却又听对方淡淡地道:“我要沐浴,你来伺候。”说完人便走了。   “……是是……”   萋萋愣了一愣,脸又烧了起来。   沐浴……他,他要她忙他沐浴……   少女咬着唇,不得不跟着他出了正房,去了旁边的偏房。   房内有两名丫鬟刚刚准备好一切,见公子两人进来,立时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颜绍极是从容地脱去了里衣,搭在屏风之上,入了浴中……   室内潮湿,温热,萋萋面红耳赤,垂着头呆呆地立在一旁,汗流浃背……   男人倚在浴桶之中,见萋萋呆愣在原地,剑眉一蹙,语中颇有不耐,“愣在那干什么?”   “是是!”   少女心中登时一抖,仿佛这才醒了过来,慌张地奔过,可到了眼前,看见男人赤裸的上身,宽阔的肩膀,健硕精壮的胸膛,立时脸更红了,手不自禁地哆嗦,浑身又是一层热汗!   为男人洗澡,她是真不会,当然也没见过,但觉自己根本无从下手,发愁的很,想了一想,脑子也不怎么转,只是提着一只衣袖,用小手向他身上撩着水,但却绝不碰上……   颜绍剑眉一蹙,只觉得她撩的他着急,甚至有些心烦,霍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眸光阴寒。   “啊……”   少女猝不及防,一声娇呼,吓的双眸瞬时泪汪汪的。   颜绍本颇是不耐,抓了她的手腕,便想厉声问她到底会不会?!   但见少女小脸儿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在这烛影摇红,热气升腾,潮湿的屋中有着一种格外的魅惑,便转了主意……   ***   魏钦虽丢了魂儿般停在居外不走,肖想着萋萋,但也不傻。   他人虽在此处,却在旁的地方留了人给自己放风。   朝屋中刚喊完不久,他刚想着再说些什么,却霍然听见匆匆脚步声,转眸一看,只见自己的仆人飞一般地奔来。   “公子,回来了,回来了!!”   那魏钦听了睁圆眼睛,登时麻利地邻近躲了起来。   这来留香居的路只有一条,现在跑回去非撞上那公子不可,如此却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借住的客人是他爹的什么朋友他不知晓,只知道若让他爹知道他跑来了这儿专为看一个姑娘,他就得被打死!   藏了许久,魏钦几乎是一动也不动,本想待那公子进屋了,他就找时机跑掉,但出来之时却恰逢见那公子与萋萋俩人一前一后地去了厢房。   少女轻灵艳丽的身影,无知无觉地朝门外惊鸿一瞥,魏钦见了,登时浑身燥热,心便跟着去了,这脚就好像粘在了地上一般,又走不动道了。   然俩人刚进去没多久,他霍然听到水声,心登时“砰砰”猛跳,眼前便不自禁地幻想出了香艳的一幕。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很快便有了动静,极是大肆和猛烈的水声和少女的声音……   魏钦瞬时听得面红耳赤,使劲儿地咽了下口水,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又生气,又刺激,又馋的不行……   那屋中的动静持续了许久许久方才停歇,魏钦便陪了那么久……   当天晚上他几乎整宿未眠,少女娇娇柔柔,妩媚又动人的样子和那声音一直让他魂牵梦绕……   是以第二日一早,他饭也没吃,便又着急忙慌地去留香居…… 第十七章   萋萋醒来,隔着纱幔,但见天已经亮了。昨晚,她还是睡在了偏房,不过倒是巴不得不与他同房睡。   萋萋现在还觉得脸上发烫,她一点也没想到还能在那种地方做那种事!   少女当真觉得羞赧,难堪,臊到了极点,更是对他满心幽怨,怪罪,暗自腹诽道:他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又躺了一会儿,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也便起了身。   丫鬟端来洗漱用水,萋萋梳洗了番,踱步站在了门口。   时值九月,初秋,没了夏天的炎热,更没冬天的寒冷,温温爽爽的,极其舒适。   此时天刚亮起,太阳遥挂东方,只露出了半边脸,周围朝霞掩映,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萋萋看着,恍惚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乡哥哥姐姐带着她爬山去看日出的情景。   那时候她真的好小好小,走到哪都得姐姐牵着她的手,有的时候还要抱抱。   想起亡姐,少女情不自禁的便是一声叹息。这时但听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萋萋一个激灵,转头过去,只见男人一身墨绿色绸缎,器宇不凡,面色淡然地从屋中出来。   少女胸口登时“扑通,扑通”地猛跳起来,只觉得脸都烫了。   她看了他一眼,老鼠见了猫般瞬间别过目光,垂下头,心中暗道:该死!他竟然还没走!早知道他在,她就不出来了!   但适才虽只匆匆一扫,却觉眼前霍然一亮,她又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可是真好!   颜绍瞥见少女,脚步停了一停,面无表情地瞧了她几眼,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才走。   萋萋听见脚步声,低头悄然瞄着他,直到他出了那月洞门,才觉得舒适了。   她咬了咬嘴唇,暗想他最好是别回来了,可转念又觉不对,他要是真的不再回来了,把她丢在这儿,那她可惨了!   当下还得是盼着他回来!   念及此,少女心中霍生疑问,却是不知他这早出晚归的是去干什么?原本来到魏家,她还以为他就是来拜访,那也就三两天的功夫,可现下看他却是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萋萋有些心急,夜长梦多,真的好想快点走。   吃过早饭,少女端起绣盘,打发时间。   昨日出去撞见了那魏钦,她心想今天就是打死她也不会再出去了,混几天算了。   虽然她昨天没理睬他,那魏钦今日也不可能再来了,但即便如此萋萋还是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女低头,剥葱般的手指轻动,一针一线地绣着。   她绣的正是一对儿戏水鸳鸯,现下已大致有了轮廓,以前姐姐常说,她青出于蓝,什么都做的比姐姐好,可萋萋从没觉得。   她手指轻轻抚了抚绣盘上的刺绣,仔细端详着,这鸳鸯戏水图是姐姐平时最爱绣的,她怎么瞧自己都不如姐姐绣的好啊……其实姐姐是喜欢她,爱屋及乌,才觉得她做的什么都好,什么都可爱的吧……   持续了一会儿,有些累了,萋萋便放下那绣盘,抻了个懒腰。   这时朝窗外望去,不经意间看见了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正在角落里低头窃窃私语,不时眼睛还飘向月洞门外!!   萋萋心中登时一抖,立马跑到了另一个能直视大门的窗子前,顺着望了出去……   胸口猛地一击,那月洞门外可不是有人!有人做贼似的,正朝里张望,正是,正是昨日就来过了的,魏家三公子魏钦!!   萋萋一下子攥起了手,秀眉紧蹙。   他,他要干什么?!   这时听外头响起了魏钦的声音。   “萋萋妹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你就出来见我一面吧,好不好?”   萋萋顿时咬住了嘴唇,气的一跺脚。   他要脸么?还往日的情分,她和他有什么情分啊?!   萋萋不明白,前世她死了,这魏钦一滴眼泪没掉,半点伤心也无,更是一没去看她的尸体,任她的尸体被一张破席子卷走,不知扔在了哪;二没追究凶手,何止是追究,他就连问都没问过谁,就仿佛他根本就不认识她,她只是一直阿猫阿狗一般。   今生之前她失踪,不用想也知道,此和前世她的死异曲同工,魏钦的表现定和前世一样,是丝毫不会在意的,可如今再见却来纠缠,又好像一副深情的样子……   萋萋真是觉得要恶心死了!   她“哗”地一下关了那窗子,返回桌前坐下!这时但听外面又道:“你不出来我就不走,萋萋妹妹,咱们有话好说,你起码见我一见好不好?”   少女堵上了耳朵!烦的要命!   不知他又叫了些什么,萋萋全然没听,而后不久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低沉的响声,似是有什么打到了窗上。   萋萋心一激灵,立时站了起来,只见丫鬟小月从外跑过,手中拿着两个纸团。   “姑娘,这,这是三公子扔来的……”   萋萋咬住了嘴唇,听外面又响起了魏钦的声音,“萋萋妹妹,你就见我一面吧,若是你一直不出来,我只好把想和你说的话都写在这纸上了。”   萋萋一把夺过了那纸,看也没看直接丢掉了!   小月看着被揉碎的纸,什么也没说。   萋萋道:“你去帮我和他说说,让他走吧。”   小月点头应了一声,出了门去。   原本她们四个被派过来的丫鬟都没见过萋萋,也没人想过这姑娘的身份。但昨日取饭,来来回回便听到了一些传言,加之一见三公子,三公子还叫着这姑娘的名字,有人就便明白了。   前不久,三房父子因为萋萋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府上几乎没人不知道这少女之事。后来又传出了她失踪了的消息,很多人都猜测她是被三夫人给弄死了。   小月四人虽没见过萋萋,但这些笑话都是听过的。   丫鬟当下闻言应声去了。   月洞门外,魏钦见有人出来,眼睛一亮,赶紧迎了几步,急切地道:“萋萋妹妹说什么了?”   小月施了一礼,回道:“三公子,姑娘说,姑娘说让你回去。”   那魏钦眉头一蹙,瞟了那丫鬟一眼,“你是我爹房中的?”   小月点头。魏钦想了一想,轻声道:“你去想办法让她出来!”   小月极是着难,紧张地道:“三公子,三公子这就是难为奴婢了,阿忠特意交代过,要我四人万万服侍好那公子和这位姑娘!”   小月心想,若是自己真把这姑娘引出去了,姑娘不悦,到时候怪罪她,她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魏钦听罢眉头一立,怒道:“屁!那姓邵的走了你跟着去是怎么?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贱婢!信不信我把你卖到妓院去!”   他说着便抬手要打她。   “三公子息怒!”   小月立时要跪了下去,却被魏钦烦躁地拦了住,“别来这套!!告诉你,就跟她说我走了,然后把她引出来,听没听见?!”   小月又跪了下去,“三公子就饶了奴婢吧,奴婢……”   魏钦一见登时怒火上涌,一脚踹在了她的身上,“你个不开窍的东西!!”   他气的又要打人,可脑中蓦然想到,反正那男人不在里面,居中只有少女和魏府的四个丫鬟,他就是进去了又如何!   是萋萋敢说还是那四个丫鬟敢说?   念及此,少女那妖娆的身姿,勾人儿的小脸儿和娇滴滴的声音一股脑儿地出现在眼前耳边,魏钦当下脑子一热,一把推开了那丫鬟,便冲了进去。   萋萋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见他要打人急的够呛,可下一瞬更可怕,竟见他一下子冲了进来!   少女的心狠狠地一沉,狂跳不已,立时麻利地跑去插了门窗!!   魏钦三两步跨了过来,萋萋只再晚一点,没准就让他进来了!   男人“咣咣”敲门,极是急躁,“萋萋妹妹,我就是想你了,就是想见见你而已,你就让我见见又能怎么?”   萋萋胸口狂跳,慌张极了,“三公子,请你自重!”   魏钦一面敲着门,一面急迫地道:“萋萋妹妹,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萋萋咬住嘴唇,但觉自己和他无话可说,他好像疯了!!   魏钦使劲撞着门,“萋萋妹妹,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了!”   声音极大,门栓松动,少女使劲按着,心中“咚咚”捣鼓,害怕不已,这再托下去,就算门不被他撞开,声音这样的大,也会引来人的!!   萋萋身子单薄,门被撞的太狠,她把着门栓的手都木了,一个没忍住,收了回来,似乎与此同时,门外的声音也止了。   萋萋心一悚,这时霍然看见对着正门的窗子!   那窗子露出一道缝隙,却是她刚才生气时放了下,但并未插的!   倒抽一口冷气,萋萋霍然向那奔去,可还未跑到便听“砰”的一声。   而后!!少女便看到了魏钦的脸! 第十八章   “呵,萋萋妹妹……”   少女娇艳的小脸儿蓦然出现在眼前,魏钦登时看的愣了。   他咽了口吐沫,胸口狂跳,声音带着谄媚和诱哄。   萋萋大惊,奋力地要按下那窗子,可她一个小姑娘哪有魏钦的力气大。   魏钦使劲一推,窗子便再次张大。   “萋萋妹妹,别这样……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说着便要往窗里进。   萋萋手足无措,惊惧不已,情急之下,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一下子便将杯中的水泼到了魏钦的脸上!   “嗬!”   魏钦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但抹了把脸,反手就拽住了少女的手腕!   “放手!!”   萋萋大惊,另一只手狠狠地打着他的手臂。   “你放手!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魏三公子私闯客人寝居,对居内女眷动手动脚,你不怕毁了名声么?”   魏钦哄道:“萋萋妹妹,萋萋妹妹你怎么这么对我?我只是太喜欢你,太想念你了,你难道忘了我们以前了么?”   “走开!”   萋萋听他提以前就觉得恶心。她咬住了嘴唇,心一横,顺手拔下头上朱钗,一下子便扎在了魏钦手上。   “啊!你!”   魏钦吃痛大怒。   萋萋胸口狂跳,就着他疼的缩回了手的瞬息麻利地拽住窗子便往下拉。   男人火冒三丈,但仍未忘记相拦,终究力气还是比少女大的太多,伸手一把挡住了窗子。   他疼的一身热汗,燥的想打人,但少女近在眼前,吹气如兰,柔柔弱弱的样子,狐狸精一样的脸蛋儿,腰肢纤细的不盈一握,鼓胀的胸脯起伏不定,露出的脖子,玉手,小脸儿皆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一般白皙清透,美艳的不可方物。   他的火立时便消了,死死地盯着少女,就好像饥饿的狼抓住了一只小羊,脑子根本思索不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一把抓住少女的肩,便朝着她的脸蛋亲去。   “啊!走开!”   萋萋大惊,使劲儿挣扎,奋力相拒。   这时,门外霍然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   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急促道:“三公子,快快快,回来了,回来了!!!”   那魏钦犹如箭在弦上,下体已经有了反应,抓着少女柔弱的肩,不断靠近,但隔着窗,亲是亲不到的,他探着头进去大肆地嗅着她的体香,这时骤然听见那小厮大呼,心一激灵,动作便一滞。   萋萋得了喘息,一下子挣脱他,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而后瞬时落下小窗,慌张地插了上。   那魏钦挨了这记耳光,也终于有了一些清醒,心中大骂倒霉,麻利地和那小厮跑了出去!   可刚刚跑出便隐约地见前边有人,他二人又赶紧返了回来,无处可去,便顺势躲在了居院的墙后。   院中丫鬟个个惊慌失措,适才相拦,有人被打有人被骂,关键那魏钦毕竟是主子,是侯爷的儿子,谁敢真动他呢!   屋中的萋萋仍未压惊,喘息不已,待听到院中的丫鬟齐齐地给那公子施礼请安,她方才起了身。   少女匆忙地理了理头发和衣裳,慌张地开门出了去。   “公子回来了……”   颜绍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也没看她一眼便要回房,但眸光不经意间一瞥,却见萋萋双手直颤。   男人剑眉一蹙,缓而停了下来,又上下打量了少女两眼,但见其小脸儿苍白,手抖得厉害,和往日大不相同……   颜绍心中生疑,这时院外蓦然传出一丝极其小的动静。   萋萋与四个丫鬟根本没听见。   颜绍闻之眸光一冷,有了猜测。他负手在后朝着那门外望去,一个示意。   这时,只见一道黑影如风般一闪而过!   萋萋与其它四名丫鬟几乎同时抬头,却是不知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但还没待反应过来,只听院外响起了魏钦的叫喊。   “啊,放开我,啊,放开我!”   萋萋等人顿时皆是一震。转眼便见那黑衣人压着两人近来,正是魏钦和他的随从!   那黑衣人一手拎着一个,将俩人丢在太子面前,霍然给了一人一脚,揣在他们的腿上,俩人登时跪了下去。   那小厮老老实实的,一动不敢动,可魏钦如何老实,大声怒道:“你,放肆!!”   这原本被抓进来已经够气的了,还让他跪着!   他自然极是不服,冷哼一声,扑了扑身上灰尘,这便要大大方方潇洒地站起来,岂料还未站起,却霍然又被那黑衣人踹的跪了下去。   魏钦火冒三丈,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大声怒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说着还要起来,可起来就被对方踹了下去。   如此三四次,那魏钦气的青筋暴起,要打人,却远远不是对手。   他心中不服,满满怒火,但腿受不了了,但觉自己再被踹几次,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便姑且没再硬碰硬,但口上不饶,大声呵斥:“小爷是魏府三公子!你胆敢如此对我!活腻了?”   萋萋与那四个丫鬟皆是浑身冷汗淋漓。   少女战战地瞧着,看那魏钦受难,心中出气归出气,但也怕极了。   他可是侯爷的嫡出公子啊!   想到此她又抬眸瞅了瞅那邵公子,但见其面色凛然,心中暗道:他这是死撑呢吧!当下知道这是三公子了,一定悔死了!可刚想完,却见那男人向那黑衣人一个示意,而后自己便朝正房走去。   萋萋不明所以,暗道:他惹了祸也要端着架么?刚想完,还未待转过头,就蓦然听见“啪”的一声。   少女大惊,转头一看,只见那黑衣人一把揪起了魏钦的衣襟,随后“咣咣”便是一顿好打!   那魏钦被打愣了,却是挨了好几拳,才反应过来,“你,你竟敢……!”   他这“你竟敢……”还没说完,那黑衣人便“咣咣”的又是一顿揍!   萋萋一把捂住了嘴,吓死了!其它四名丫鬟也是大惊失色。   “你!我要杀了……”   话音未落,对方的拳脚又来了!   他又待说话,可依旧如此,到了最后,便对方给他机会,他也说不出来了,只下意识地要跪下求饶,再后来就连求饶的力气也无了。   “停。”   这时屋中骤然响起颜绍颇是慵懒的声音。   “把这个冒充魏家三公子的贼扛到魏二爷那去。”   “是!”黑衣人立时躬身领命。   魏钦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黑衣人沿途一路扛着他。   丫鬟仆人见了都是吓了一跳,退去一旁窃窃私语!   ****   魏二爷书房   魏云楼手中拿着书,心却不在此处,读着读着蓦然便想起了留香居的那位,正有些溜神,随从在外恭敬地道:“二爷,邵公子的部下有事求见二爷,他……”   魏云楼脑中正想着萋萋,耳边霍然听见“邵公子”三个字,心一激灵,却是不知他的部下来干什么,可是与萋萋有关?   虽然不大可能,可魏云楼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请他进来!”   随从略一迟疑,“二爷……”   魏云楼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   “二爷,那部下扛着个浑身是血,鼻青脸肿的人,正是,正是三公子!”   “什么?!”   魏云楼霍然站了起来,眉头皱的更紧了,当下心绪颇乱,甚是不解,“速速叫进来!”   他吩咐着一抬袖子,坐回了椅上!   “是!”   不时只见一个黑衣男人扛着一个昏昏沉沉之人,进门之后将其一下子撂在了地上。   黑衣人抱拳道:“启禀二爷,此人鬼鬼祟祟地潜入留香居,藏匿草丛中,居心叵测,被我逮住,还自称是魏三公子,毁坏公子名誉!堂堂魏家三公偷偷摸摸地藏在留香居外的草丛中做什么?我家公子平时不在居中,这居中只有一位姑娘,姑娘现下受了惊吓,还请二爷查明此人身份来历,给我家公子一个交代。”   “……”   魏二爷一听,那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魏钦去干什么,显而易见!   那姓邵的公子怕是心知肚明此人就是魏钦!却以教训此人,维护魏钦的名义给了魏钦一顿好打,现下还来要交代?!   一个是大哥的朋友,一个是大哥的儿子,他不过是代为掌家,这官司难断了!   魏钦糊涂,今日也可谓自作自受,魏家理亏,这……这还能让他说什么?   此事很快在魏府传开。   虽然不敢相信,但府人无人不知这魏钦是为了谁才去的,也更加确定了那小妾就是萋萋!   *** 第十九章   大房夫人宋氏房中。   宋氏一时间气的火冒三丈,一面气自己那好色又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办出这么愚蠢和有失身份的事儿!一面气那胆大包天的客人,竟敢下手打人!更气那个祸水萋萋!!   现下魏钦被人打了不说,也被人笑掉了大牙!堂堂一个公子哥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藏在人家居外,去偷看人家的小妾!宋氏想想简直要气死了!   “他就这点出息!还要不要脸了!”   宋氏怒气腾腾,一手拍在了几案上。一旁女婢正躬身倒茶,闻声受了惊吓,手一哆嗦,这一个不小心,水便倒在案上,溅到了宋氏手背上几滴。   不痛不痒的,仿是蚊子叮了一般的感觉,但那宋氏心躁,反手就给了那丫鬟一巴掌!   “毛躁的贱婢!”   那女婢大惊失色,捂着脸立时跪下去求饶,“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   宋氏身旁的陈嬷嬷和主子一个鼻孔出气,上前拽起了那丫鬟的头发,掐了她几把,怒道:“没有的东西!还不快滚!”   那丫鬟疼的一身热汗,流着泪连连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陈嬷嬷转头,小心地看着宋氏,想了想,走过去,安抚道:“夫人别生三公子的气了,三公子也是一时糊涂,受了人蛊惑,夫人也不能全怪他,还不是那个小贱人勾引他的!”   陈嬷嬷自知道那小妾就是萋萋以来,可谓日夜担忧,没睡过什么安稳觉。   膳房那夜,得知萋萋手中握着她的把柄后,她没有一天不在想怎么弄死萋萋!   巧合,后来一日听得大公子魏毅和几个朋友酒后畅聊,聊起了女人,提起了萋萋,把她夸到了天上,陈嬷嬷心中忽然便有了主意。   是以一切都像萋萋猜测的那样,她将男人们的话添油加醋地传给了小姐魏如意,还说三小姐远不及那萋萋,由此激怒了魏如意。   那魏如意骄纵跋扈,又自负美貌,也被众星捧月地惯了,眼中容不下任何沙子,也绝对接受不了有人比她更夺目,所以三小姐势必会替她收拾了萋萋。   果然不出所料,陈嬷嬷本以为魏如意直接弄死了萋萋,但她没想到萋萋失踪了五六天后竟然又回来了!   陈嬷嬷火冒三丈,也惊惧不已。   当晚她便急匆匆地去了三小姐寝居,问了这事儿,那时才得知原来魏如意是把萋萋卖到妓院去了!   原本卖到那偏远的妓院一切也算是结了,可谁能想到那萋萋这般命好,竟然被人赎了出来!还又回到了魏府!   陈嬷嬷恨得牙直痒痒,也担忧不已,真是巴不得她全天下人都厌恶萋萋,萋萋快些死掉!   宋氏沉着脸,听身边的嬷嬷这样一说,心中顿时觉得对极了。   她听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了将萋萋买入了妓院的事,此时想想那个贱胚子真是天生就该去青楼做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以前萋萋还在府上之时,宋氏便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三公子与她交好,俩人还时长幽会。   但那是宋氏没大理会儿,听听也便过去了。但现在想来,果然就是那萋萋勾引她儿子的!   那个小狐狸精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这边伺候着别的男人,那边还勾引着她的儿子!让她的儿子犯下了这样糊涂的错误。   念及此,宋氏真是恨不得掐死那个小贱人!   ***   萋萋想不知道魏钦的事儿都难,府上很快便传开了此事,但当然没人敢拿到明面上去说。   那四个丫鬟时而窃窃私语,萋萋虽只听到了一部分,但加之猜测,事情是怎么样的也便可想而知了。   想想那魏钦挨了打,做的那龌龊的事儿也等于公之于众了,萋萋心中倒是蛮解气的。   一连两日相安无事。那公子虽还是早出晚归,但绝对没人敢再来留香居了。不过想来,除了那个恶心人的魏钦以外也不会有人再那般猥琐龌龊了。   ***   三日后,三公子魏钦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脸上和身上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眉头紧皱,一副十分烦躁之态。   床边有个十七八岁大的丫鬟,长得娇小,秀气,相貌也颇为不错。   此人是她的通房大丫鬟,正在一点点地为他上药。   魏钦霍然一声呻吟,随后大怒,一把推开了她。   “哎呦,痛死了,滚,给我滚!!”   “啊……”   那丫鬟被他一把推的跌在了地上,手中端着的药酒洒了一半。   “三公子再坚持一下吧,大夫说多擦几日便好了!”   “闭嘴,闭嘴!!滚出去!!”   那魏钦烦躁的很,再看那丫鬟哪哪都不如萋萋好,就更厌烦她了,伸手极是不耐地道:“滚滚滚!快滚!”   那丫鬟心中委屈,但大夫确实如此交代,也不免惦记他的伤势,便想再劝一劝,“三公子……”   岂料刚一开口,那魏钦霍然抓起身旁的枕头,狠狠地朝她砸了过去。   “爷叫你滚!!你是聋子?!”   “啊!”   丫鬟花容失色,反应还算及时,一下子躲了开。   那枕头直直地朝门飞去,被人一把抓住。   来人二十八九岁,单手背后,一手扬起,仪表堂堂,却一脸纨绔,眉心偏左处有一点黑痣,眉宇之间嚣张跋扈,正是大公子魏毅!   “三弟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啊?”   魏毅嘴角噙笑,向前走着,行到那丫鬟旁边,伸手怜惜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摸,拍了几拍。   那丫鬟直哆嗦。   魏钦一见是他,喜出望外,立时从床上跳下,奔了过来,“兄长!”   魏毅一把将那枕头丢在了床上,拿起腰间折扇,轻轻拍手,“怎么了?”   “我……”   魏钦一脸怒火,却不知从何说起,气急败坏地先叹息一声,而后道:“兄长没看我这副样子么?兄长不在的这几日,我可是让人欺负了!”   那魏毅微一眯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哦?谁那么胆大?”   魏钦见他似是满不在乎,又着急又生气。   “兄长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分明已经知道了!”   魏毅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了,他出去玩了几天,如今回来家中可是有几件新鲜事儿。   府上来了一位客;失踪了的萋萋又回来了;巧之不巧那萋萋竟变成了那客的小妾;自己的亲弟弟被那客给暴揍了一顿。   简直翻了天了!   他瞅了眼急躁的弟弟,从容地拍了拍手中折扇,坐在了桌前,不紧不慢地道:“那你为什么去人家的寝居啊?你是去看谁?嗯?”   “我……”   魏钦但觉魏毅是在嘲笑自己,他明明心知肚明!   “哼!兄长是来看我笑话的就直说!”   魏毅折扇轻摇,“你想要她?”   魏钦盯着他,喉结微动,“废话,当然想要,你不想要么?”   魏毅合了扇子,身子向前一倾,“我要是睡过了,就不想要了。”   那魏钦听得脸一红,咽了下口水,“我,关键是我也没睡过啊!”   “哦?”   那魏毅“哗”的一声又打开了那折扇,靠在了椅背上,笑了笑,显然不信。   “不是卿卿我我了很久了么?竟然没睡过?”   魏钦有些气急败坏,“哎呀,我骗你干什么?”   魏毅摇着扇子,“为何?”   “我……”   魏钦攥了攥手,眼神飘忽不定,有些烦躁,含糊地道:“反正,就是就是没睡过。”   魏毅不依不饶,又问了遍,“那么为何?”   “哎呀,因为,因为……哎呀!”   魏毅合扇,身子再度靠前,仿佛兴趣全被激了起来,“连和哥也不能说?”   魏钦想了一想,心一横,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便开了口。   “因为她,因为她毕竟是四房的人!”   “哦?”   魏毅眉头一皱,恍惚并未明白,只听魏钦接着又道:“哎呀,她毕竟是四叔的人啊!”   魏毅听到这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霍然大笑起来。   “孬种,你就是个孬种!”   “我我孬种?”魏钦不服,却也极是坦诚,“我,我害怕四叔。”   魏毅一声冷哼,极是不屑,“他有什么可怕?魏家可有一条狗听他的?”   “这……”   魏钦登时语塞,他也知道那魏嘉良在魏家没什么地位,但他就是对魏嘉良有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感,一切或许源于小的时候的一次亲眼目睹。   “总之,总之我就怕他。”   魏毅讥讽道:“乖弟弟,那怎么?前几日你就不怕他了?”   魏钦急道:“那怎么能一样!萋萋现在是那公子的人。四叔要算账,那也应该找那公子算账!”   提起那公子,提起萋萋,魏钦心中蓦然又起了火。他奔至魏毅身前,“兄长,那姓邵的欺人太甚了!兄长得替我报仇啊!”   魏毅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   魏钦听罢大喜,睁圆眼睛,舔了舔嘴皮儿,“兄长,兄长的意思是……”   魏毅冷哼一声,“我不但会为你报仇。魏府养大的人,凭什么给他了?我还会把萋萋弄回来。她生是魏府的人,死也得是魏府的鬼!”   他说着用扇敲了敲魏钦的头,嘴角一动,“而且,她也只能是你我兄弟的……”   *** 第二十章   魏钦睁圆眼睛,心中喜悦不已,来到魏毅跟前,极是讨好地低声问道:“兄长说真的?真的能把萋萋弄回来?!”   魏毅自信满满,昂头道:“当然!”   魏钦又紧张又激动,向对方靠近了两步,咽了口吐沫,“怎么,怎么弄?那姓邵的终究是父亲的朋友,这太过了,怕是不行啊!”   魏毅一声冷哼,“朋友又怎样?”   魏钦眼睛转了转,不禁问道:“兄长可知那姓邵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魏毅一脸不在意,“他不就是一个做生意的么?”   魏钦眉头一皱,“说是这样说,可我听府中谣传,很多都说他不似普通人,还有人猜他是从京城来的。”   魏毅一声冷哼,脸上满是鄙夷,“就算是京城来的,那也最多就是京城的一条狗!”   魏钦可没哥哥那般从容,他胆子小,忙又向魏毅靠近一些,低声道:“兄长何以肯定他不是什么大人物?”   魏毅折扇朝着弟弟的脑袋上敲了两下,双眸微眯,“你这个榆木脑袋何时能开开窍?他还能是个什么王侯将相是怎么?哼,可笑,他要是个什么大人物就不会住到那留香居了!那西苑的玉林水榭刚修整完毕,但宁可空着爹也没给他住,就说明他只配住一个小小的留香居!我问你,爹在意他么?呵!”   魏钦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霍然“嘿嘿”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但觉魏毅说的十分有理,“哥说的对,哥说的太对了!”   魏毅一声冷哼,极是自信,接着又道:“他千里迢迢地登门来此,那定是有事儿相求!求爹,求我们魏家来了!可是他倒霉!爹恰好入京,不在府上。他就只能在此等!”   魏钦越听越兴奋,“对极,对极!”转念想起自己挨揍的事儿,登时脸黑了,咬牙切齿地道:“哼,可那人也实在是太猖狂了,娘的,竟敢打我!”   魏毅瞧了弟弟一眼,嘴角一动,“不用担心,我会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不了兜着走!”言罢,向外扬声唤道:“城发!”   那随从城发立时应了声,快步进来,躬身行礼,“大公子,您找小的。”   魏毅瞟了他一眼,“去留香居给我瞄着点,那姓邵的一回来,立时过来通报!”   “是!”   ***   萋萋这几日过的倒是安稳悠闲,唯独的不好就是太无聊了。她每日不是刺绣就是在居中闲诳,那后院的花园后庭有多少朵花儿都被她数了好几遍了。   虽然魏钦不会再来,也不会再有人骚扰她,魏府上下也已然知道了那小妾就是她,她也没必要再躲着藏着了,但还是有些打怵,一直迟迟没敢出屋。   男人依旧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几乎不和她说话,每日回来后的日常便是要她给他更衣,洗澡,而后吃了饭,他基本也就睡了。   要说变化只有一个,就是留香居外多了几名护卫。   这日少女坐在椅上,在后院中继续与花草为伴,初秋,天高气爽,空气清新,不得不说这留香居的景色也极是迷人。   萋萋靠在椅上,开始脑子还转,还在想东想西,可没一会儿意识便模糊了,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便睡着了。   恍惚醒来时,但听两个丫鬟在一旁小声地说着什么。   只听其一道:“真是三房的五公子?”   另一个道:“是,是他。”   萋萋本来只是无意一听,但听闻什么五公子,一下子来了兴趣,人也瞬时精神了。   却是不知魏央怎么了?   只听有人接着道:“我今日取饭回来,可不又看到了他了。”   “还是在湖西那?”   “嗯,就在湖的对面,但他见我朝那边张望,就走了,说起来,我似乎已经见到他在那三四次了。”   “你说,他是不是想看……”   那丫鬟没说出来,只眼睛朝着萋萋瞟了一眼。   另一个立时将手指竖立唇边,“嘘。”   俩人眼神儿示意,声音压得更低了。   再后面萋萋便听不清了,不过想来也猜得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她动了动,打了个哈欠,起了身来。   那俩丫鬟一见,立时闭了嘴。   少女回到前院,但见那公子已经回了来。   颜绍闻声侧头斜瞥,瞅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进了屋。   萋萋跟着进了去,麻利地为其宽衣,洗澡。   待饭也吃完了,萋萋便去了卧房,给他铺床。   这时门外匆匆跑进一名丫鬟。   “邵公子。大公子和三公子求见。”   颜绍正在桌前看书,闻言抬眸。那三公子他自然记得,就是前几天被他打的鼻青脸肿之人。不过这大公子……   颜绍并不认得,本也不想接见任何人,但当下却是有些好奇俩人来意,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卧房中的萋萋隐约地听见了有人来了,当下便待在了房中没出来。   厅堂之上,不时,脚步声渐近,有俩人先后抬步迈入房中,其一浓眉大眼,鼻青脸肿的正是三公子魏钦,另一个一脸嚣张跋扈,手摇折扇,却是大公子魏毅。   俩人进门,望见颜绍,皆是微微行了一礼,以示礼貌。   魏毅抱拳笑道:“突然打扰,还望公子海涵。”   颜绍扫了他二人一眼,没回话,只伸手示意,“坐吧。”   魏毅见其态度冷淡,心中不悦,但面上无异。   那魏钦在外时还胆子壮壮的呢,可这一进来蓦然又有些胆怯了,只跟着哥哥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颜绍淡淡地问道:“何事?”   魏毅笑,从容不迫地抬高了声音,“怕公子不认识我,首先我便先自我介绍一番吧,我叫魏毅,是文乡侯的长子,魏钦的亲哥哥。前几日家弟惹得公子不高兴了,都是家弟一时鲁莽,还望公子多多担待,但也实乃事出有因……”   他故意将“文乡侯的长子”和“魏钦的亲哥哥”这两句话说的很重很清晰,仿佛在向对方暗示着自己尊贵的身份,也在间接地告诉对方自己此来与他弟弟有关。   卧房内的萋萋突然听见这声音,和隐约的几句话语,心蓦然一沉。   怎么来人,来人是魏毅?!   他,他来做什么?   少女登时害怕起来,直觉告诉她,他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立时打起了精神,悄然走到了门边,靠在里面,小心地偷听起来。   那魏毅适才的话颜绍也听懂了,但他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道:“所以你来此到底所谓何事?”   魏毅靠在椅背上,“来和邵公子做个交易。”   “哦?”   颜绍双眸微眯,立时来了兴趣,便想看看这兄弟俩到底要干什么。   “愿闻其详。”   魏毅嘴角一动,“若没猜错,邵公子是在等我爹回来吧。”   颜绍顺着他说,便沉声应了一声。   魏毅极其满意,接着又道:“邵公子此来,是有事相求魏家……”   颜绍还是应了一声。   魏毅大笑起来,心中只觉自己英明睿智,料事如神。   颜绍问道:“所以你的交易是?”   魏毅收回了笑容,身子向前探了一探,“邵公子已经来了五日有余了,相信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实话告诉你,短期内我爹是不会回来的,邵公子大可不必等他老人家,我便可以帮邵公子扫清任何障碍,解决任何问题,恩?”   颜绍道:“我相信大公子的能力,只是我不知自己能为大公子做些什么?”   魏毅笑了一笑,“邵公子需要做的就简单了。只要邵公子舍得……”   “舍得什么?”   “舍得把那邵公子的小妾送于我。”   “哦……”   颜绍应了一声,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重点在这儿。   卧房内的萋萋闻言心一颤悠,瞬时一身冷汗,只觉得腿都软了。   她狠狠地攥起拳头,胸口狂跳不止,紧贴着墙,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听那男人的回答!   那边再次响起了魏毅的声音,“邵公子意下如何?”   只听颜绍不紧不慢地道:“嗯,不错的交易,容我考虑考虑。”   少女闻言心顿时狠狠地一沉!   魏毅与魏钦彼此相视一眼,眼中皆露出笑意。   俩人这便起身告辞。出了留香居,那魏钦再也忍耐不住,激动不已,一想到萋萋那诱人的小脸儿,诱人的身段,只觉得兴奋的无与伦比。   他一面走一面控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对魏毅大赞道:“兄长料事如神,简直太厉害了,所有事情都与兄长猜测的一模一样!”   魏毅折扇一摇,嘴角擒笑,亦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神机妙算!   “不出三日,他就会把那萋萋奉上来。”魏毅说着瞧向魏钦,“你就等着坐享美人吧。”   魏钦攥住了手掌,眼中发亮,但舔了舔嘴皮,很快向魏毅谄媚道:“是我与兄长坐享美人儿!”   魏毅嘴角一动,眸中闪过一次奇异之光,冷笑一声,“至于那个姓邵的,到时候本公子就送他一个爹的小妾怎么样?”   魏钦笑谄媚,“那若是让爹知道,他可就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俩人说着皆是大笑起来……   ***   萋萋心乱如麻,暗恨啊。前世她死了没人在意,今生丢了也没人找,可这一出现,魏毅和魏钦就……!!   她真是气死了!   听到男人回来的动静,少女一个激灵,立时麻利的跑到衣箱前,故作正经,故作什么都不知,一件件地整理着他的衣服。   颜绍进了房中。少女正侧身对着自己,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眯了眯眼。   萋萋装作认真,但心早就飞走了,不时,但听男人淡淡地道:“回去睡吧。”   “是。”   萋萋立时应了声,将衣服理好,向其施了礼,便退去了。   返回偏房,少女插了门靠在其上,咬住了嘴唇。   愁死了!她脑中不断地想着。眼下虽然这姓邵的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坏的很,但对她来说还有希望啊,况且跟着他,总能离开魏府,一切还能有变数!   可是魏家的那两个兄弟!   萋萋一想就恶心。   他二人对她来说是毫无希望的,而且那魏毅,那魏毅会把她变成这魏府的妓女!!   萋萋气死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所以当下,她只能…… 第二十一章   所以当下,她只能……   既然那邵公子说要考虑考虑,便是心有犹豫,或许在他心中她也不是一个可随意丢弃的人。   一来她是他花重金买下的,就算他再有钱,五千两白银呢,够许多人躺着活一辈子的了吧!   二来,虽然有些脸红,但萋萋感觉的出来,他还是喜欢她的身体的。   说出来虽然悲哀,但她除了以色侍人,还能怎么办呢?   萋萋几乎一宿未眠,想来想去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往日这个时候醒来,萋萋总是睡眼惺忪,昏昏沉沉的,但今日极是精神。   她听着外头和正房中的动静,悄然掀起纱幔,透过窗子,隐约见丫鬟端着洗漱用水和早膳去了正房,知道那公子是起了。   萋萋胸口狂跳,头在枕上蹭了蹭,伸出拨葱般的手指,将头发弄的微乱,而后双手放在胸前静静的等着。   屋中虽静静的,但萋萋的心中并不静,非但是不静,还是极其吵闹的,仿佛有人在她的心中不停地敲鼓。   她极是紧张,没一会儿,额上便是一层冷汗了。   这时,但听正房的门再次被人开启,萋萋心中一抖,更加紧张,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乱了分寸,还需再等上一等,因为这出来的人大半是那端水的丫鬟,不会是那公子。   少女心中始终绷着弦,愈发紧张,感觉心都要跳了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但觉时候差不多,她也实在是挺不住了,当下便咬住了嘴唇,狠了狠心,霍然哭喊着大叫了起来!!   !!   颜绍刚刚吃过早饭,走出房门,突然听见厢房传出了少女的哭喊声,脚步蓦然一滞,剑眉蹙起,便朝着那边望了去。   那四名丫鬟登时都吓坏了,一拥着跑了过去!   “姑娘!”   几人推开了厢房的门,寻声直奔少女的床铺,但见少女双眸紧闭,一头冷汗,左右摇晃着头,不断叫喊着,呜咽着,哭泣着……   “姑娘梦靥了,姑娘梦魇了!”   小月极是紧张,一把握住萋萋的手,急促地轻声安抚道:“姑娘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是梦而已啊!只是梦而已!快,快去给姑娘拿一条湿手巾来!”   有人马上应声去了。   颜绍站在原处,听里面丫鬟不断安抚,但少女的哭声和痛苦之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去请大夫。”   他向那跑出来打水的丫鬟淡淡地吩咐道。   “是是。”   那丫鬟立时应声,赶紧跑回去,朝厢房喊道:“青儿,我去请大夫,你快去为姑娘浸一条湿手巾来!”   青儿连连点头,急匆匆地去了。   萋萋一边哭一边心想,倘使最后这姓邵的真把她送给那两兄弟,她一定就不活了,如此生不如死,毫无尊严的活,那还活什么?她怎么就那么怂,非得活着让人作践!   想到此,又想起前世的自己,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时间嚎啕大哭,难过,气愤,更无力无助的哭,收也收不住。   屋中丫鬟见她越来越严重,当真害怕极了。   “姑娘,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啊,只是梦而已,小月在呢,小月在这陪你呢!”   丫鬟不断安抚,但什么作用都没有,一时间可是愁死了,这时只觉身后光线一暗,小月下意识回头,但见那公子出现在眼前。   “公子,姑娘她……她好似很严重!”   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据说有死在梦魇中的,小月可真怕这姑娘一时过不来,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公子在拿她问罪。   颜绍声音低沉,应了一声。   萋萋哭的绝望,仿佛把自己这两世受过的苦,遭到的不公对待一时间都发泄了出来,这时霍然听到那男人的声音,心中大喜,胸口登时狂跳不已,这便开始含糊不清地说起话来。   “不要,不要……不要这么对我!不要把我……不要把我卖到妓院去……不要……求您了……求您了……我做牛做马都可以,真的不要把我卖到妓院去……”   她反反复复说着这话,虽断断续续的不甚清楚,但遍数多了,想不明白都难了。   她本就长得娇滴滴的,妩媚动人,当下这美人哭成了泪人,又说着那样卑微可怜的话,小月见了都心酸,不禁眼圈也红了。   以前听人说她四处勾引,是个下贱货色,小月也信了,心中对她也满是鄙夷,但前几日魏三公子之事,她是亲眼所见的。   可不是人家姑娘勾引他,分明是那魏三公子色胆包天,纠缠人家的!   念及此,小月便想以前那些传言或许有的也并非都是实情,这萋萋因生了一副好皮囊,招了不少人妒忌,其实也蛮可怜的。   萋萋哭的累了,嗓子也干了,男人也近在眼前了,但觉是时候收手了,于是便在那丫鬟的呼唤下,自己激烈的哭声中,猛然“醒”了过来。   “姑娘,姑娘你醒了!”   小月登时乐坏了。   少女睁开眼睛,满脸泪水,极是迷茫地看着眼前,轻声抽噎,但当目光移至男人的脸上时,起身蓦然紧紧地抱住了他,而后仿是忍不住了般,又是一阵呜咽。   那小月见了,识相地退了出去。   颜绍霍然被她抱住,意外归意外,但极是从容,没拒绝,但也没主动做任何事。   萋萋抱着他的腰,小脸儿贴在他胸膛上,一面哭,一面心想这男人真是冷的像块冰!   良久,少女轻轻松开了手,退回身子,垂下了头,伸手擦了擦脸边的泪,战战地抬眼瞧了他一眼,低声,柔柔地道:“公子,适才,适才得罪了……”   颜绍垂眸瞧她,什么也没说。   萋萋咬了咬嘴唇,“我做了噩梦,梦见了昔日被人强行卖入青楼之时……”她说着停了一停,眼圈一红,“多谢公子替我赎身。”   这道谢的话,她那日在马车上便说过了一次,对方没有反应,什么也没说。今日也是如此。   萋萋抬眸瞅了他一眼,但见他一直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该不会是想过两天就要把她送人了吧!   萋萋心中蓦然一个激灵,攥起了手,下意识秀眉一蹙,心理怕死了!   “我……我从小寄人篱下,命苦的很,后来……后来得罪了人,就被买到那青楼去了……”   她说着眼眶中又涌出泪来,“若不是公子赎我,我不知……不知现在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说着缓缓下床,跪了下去。   “公子的大恩大德,萋萋永远也不会忘记。”   少女梨花带雨,好像含苞待放的花儿,楚楚动人,抬头仰视着男人。   只见颜绍还是冷冷淡淡的,也看不出半丝情感,他的反应在萋萋的意料之中,但也超乎了她的意料。   少女当下这便有点打退堂鼓,本企图和谈谈感情,但他有感情的么?   此人……?先不说别的,但至少他对女人是没有感情的吧?倒也不一定是对女人,或许,他只是对她如此,毕竟她卑贱,俩人又是在妓院那种地方认识的。   萋萋想着就更有点会心,这时只见颜绍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了开,终于开了口,“起来吧,待会儿大夫来了,哪不舒服和他说明白。”一句话后,又垂眸瞥了她一眼,而后却是抬步走了。   “是。”   萋萋恭敬地答应,咬住了嘴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寒冷。   哎!   暗自叹息一声,难啊!   可若非如此,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现在连寝居的门都不敢出,不指望他,不依靠他还能指望谁,依靠谁呢?   他冷是冷了点,人也坏是坏了点,但他好色啊!   对付好色之人,也便只能以色诱之。 第二十二章   颜绍走后,大夫很快便来了。   萋萋简单地把适才的噩梦跟他胡说了一气。大夫开了一些助眠,安眠的补药给了她。   而后一整日,她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两个男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达成了那交易。   这天,她可谓前所未有过地期盼着颜绍回来。   终于在黄昏之际见到了他。   听见声音,萋萋心下蓦然极是激动,急切地奔出相迎。   “公子回来了。”   颜绍沉沉地应了一声,和往常无异,看也没看她一眼。   萋萋跟着他进了正房,给她宽衣,换衣。男人大部分的时候都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极是深沉。   转眼夜幕悄然来临,萋萋见他房中亮着灯火,知他尚未就寝,便趁这机会,端茶入内,缓缓地来到他桌前,将一杯茶水小心地送到他身前。   颜绍本正专注读书,但寂静的夜,鼻息之中霍然飘过一缕颇是熟悉的淡淡的清香,让他恍惚有些分神。   他转头瞧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身淡粉色衣衫,小脸儿娇艳妩媚,两瓣樱唇粉嫩柔滑,露出的脖颈,胸脯和一双纤纤素手无一不雪白清透,让他不由得便心中一荡。   如此深夜,他不叫她,她可是避之不及,从不会主动来。   萋萋见他瞧他,微微淡淡地笑了一笑。   “公子喝茶……”   但话音刚落,只觉得腰间一紧,男人的大手一把揽住了她,她转瞬便被他搂在怀中,躺在了他的腿上。   “公子……”   萋萋有些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小脸瞬间便热了起来,胸口猛跳,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一样,战战兢兢,却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垂头,灼灼的目光袭来,盯着她,好像猎人盯住了猎物般,她太美了,总让他情不自禁。   他想着,瞧着眼前这吹气如兰的娇娇柔柔的小美人儿,下一瞬,便忍不住朝着她的嘴唇亲了去。   但还未碰上,只见少女蓦然慌乱的抬手按在了他的唇上。   “公子不可。”   俩人咫尺距离,颜绍的俊脸便停在了她的鼻息之间。   萋萋心一激灵,倒是没想到他这般好上勾,自己好像还什么也没做。她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慌乱和紧张。   四目相对,蓦然被阻,男人剑眉微蹙,俊脸一沉,眼中露出不悦来。   少女压着心中的惧怕,但胸口仍是紧张地起伏不定,红着脸,娇滴滴又极是羞赧地道:“……天癸至,恐于公子有碍。”   颜绍一听不免觉得沮丧和扫兴,喉结微动,却是缓了一缓,方才放开了她。   萋萋自然知他心有不悦,但不以为意,全当看不见。她起身,缓缓地将茶杯向其推了推,温声微笑着道:“公子尝尝我煮的茶。”   颜绍被拒有些尴尬,想做的事儿没做成也极是不舒心,当下看也没看那少女,回手一把端起了那茶杯,掀开盖子一连饮了几口。他倒不是因为想尝,只是适才蓦然浑身燥热,有了某种念头,此时不免口干舌燥。   萋萋笑笑,也不管他是何态度,只自顾地说道:“我见那日客栈和酒楼,公子都点了这银花茶……公子是很喜欢吧?”   颜绍脑中的某些想法尚未驱散,当下便有些听不进去别的话,很不耐烦,便随意地应了声。   萋萋带着一抹兴奋和激动,笑着接着又道:“那以后我常给公子煮这茶喝,公子就可以……”   颜绍听她那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声音就在耳边,也不知是怎么了,心痒难耐,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都是那回事儿,进而就更烦乱,当下不耐烦地瞅向她,冷声打断道:“回去睡觉!”   只见少女蓦然一愣,原本正说着高兴,小脸儿上那抹璀璨的笑容也立时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眼圈一红,眸中涌起一汪水儿来,极是楚楚可怜。   颜绍见了心里有了一丝波动,但收回了目光,什么也没说,只听少女柔弱的又充满害怕的声音连连道:“是,是……”而后便退了几步,快步走向门边。   待关门之时,颜绍再次抬眸瞧她,见她轻轻抽噎一声,伸手试了试脸颊……   男人心中有那么点后悔了。她不过就是送杯茶来,说两句话而已,倒是自己吓着她了。   不过是他的不是便是他的不是了,还能和她道歉或者是哄她不成,荒唐。   他想着再次拿起书来,可突然心烦意乱,也不想看了,便一把丢在了桌上,起身睡觉去了。   躺在上床,眼睛虽闭了,但脑子却极是清醒,那少女轻柔的声音,娇滴滴又可怜兮兮的样子,顾盼之间的妩媚妖娆,床上的羞赧,和适才心悦之间的莞尔一笑,皆在眼前相继出现,让他越来越精神,也越来越睡不着。   但想着想着又觉得荒谬,可笑,一个小姑娘而已,也能占用他的神思!   念及此,他便强行地切断了那思绪,想起了这些日子入山拜见百里先生之事。一连几日也未见其人,还是无果,却是不知还要等多久……   ***   萋萋从那房中出来,登时舒了口气。她拿出帕子试了试眼睛,快步地返回了偏房。   夜晚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一面觉得会吊起对方的胃口,一面又担心魏毅那边催促,却是不知这公子要考虑多久。   萋萋想,不管他会考虑多久,不出三天魏毅那边定然会来询问结果。那时这邵公子便想不给结果也得给结果了。   萋萋叹息一声,心中惴惴,害怕也迷茫,她绝对不能落到那魏毅手上。   念及此,少女但觉自己也不能全指望那邵公子了,还得有下策,还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她势必要快些拿到姐姐留下的嫁妆,逼不得已时,还得逃掉!不是死就是逃!   眼下她清楚地知道那狗的棺材葬在何处,但奈何她出不去,若是有人能代她取回就好了!   可是时能帮她呢?   萋萋咬住了唇,冥思苦想,不时她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人。   那日她在后院的躺椅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恍惚听到的一件事。   她记得那俩丫鬟说每日都能看到魏央在湖的对面朝这边相望。   提及那五公子,少女心中有着一丝的暖,那日千和堂,她差点被那个出来解手的陈四儿发现,幸好有他解围。   不论怎样,眼见为实,前世做了六年的阿飘,若说这个世上还有她能相信的人,那这个人就只能是魏央了。   …… 第二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萋萋洗漱妥当,穿戴整齐,见男人从房中出来,便也跟着出了去。   她垂立一旁行礼请安。   颜绍眸光瞟向了她,但见她极是娇艳,虽然那身淡蓝色的裙子素了些,但瑕不掩瑜,还是那般妩媚照人。   他不禁想起了赎她出来的那天,那时她不过是穿着件破旧的衣服,却也那般出挑养眼,可见她天生尤物。   正是如此,她吸引的了他,也吸引得了别人。魏家的那两个兄弟竟然为了她来跟他谈什么条件,他的女人他二人竟也敢肖想,真是活腻了!   想到此他便又看了萋萋一眼。   萋萋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眼见着他前脚走了,她后脚便去了他的房间。   少女来到桌前,研磨提笔写了一封给魏央的信。信的内容言简意赅,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有那藏着姐姐嫁妆的地点和相求的话语。   到了下午,但觉和那俩丫鬟说的时候差不多了,她便去了那湖西。   小月相随,一路和她说话,但萋萋都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着。   眼见着到了,萋萋愈发紧张,远远地遥望过去,只见那湖对岸果真站着一人。   那人一身乳白色直襟长袍,相貌清瘦,正是五公子魏央!   那魏央显然也看见了她,极是意外。   自从听说那小妾像萋萋,魏央几乎每日都会到这湖西来。开始是因为担忧她的生死,但后来便仿佛成了习惯,成了期盼。   但她一直也没有来。   今日骤然见了,当真意外也惊喜,少年胸口顿时猛跳起来,但转瞬就想走了,可他刚要转身,却蓦然见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   ***   萋萋一见那人就是魏央,便想把小月支开。   少女一把拽住丫鬟的手,蓦然向后疑声道:“谁?”   那小月随着她转过头去,一脸茫然,“怎么了姑娘?”   萋萋秀眉微蹙,“那边好像有人,你去看看……”   小月应声点头,心下狐疑,但立时去了。   萋萋趁着这会儿,一下咬住了嘴唇,抬头朝着对面相望,但见那魏央也正看过来!   她麻利地从怀中拿出那封信件,向他示意了一番,而后在他的注视下快速地将其放到了湖岸边的两块岩石之间。   这时小月的声音响起,“姑娘,没有什么人啊!”   少女立时朝她迎了过去,“是么?那是我看错了吧。算了,这冷,咱们回去吧。”   小月应了一声,隐约看见了湖对岸的那公子,但觉心中了然,这姑娘怕是因为看到了他才要走的吧。   那魏央一见对面有些异常,心便跟着提了起来,待全部看完,立时会了意。   ***   萋萋返回居中也不免提心吊胆,但她心中有十足的把握,那魏央会来取信,但至于会不会帮忙?少女但觉只有五成的可能。   可五成也比没有好,现在就算是只有一成的希望,她也要试试。   因为她需要钱,这个世上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钱!   所幸又是安全的一天,晚上男人回来,萋萋又跟着忙前忙后了。   俩人坐在桌前吃饭,往日里都是极其安静的。   那公子不爱说话,萋萋一来不敢说,二来但觉和他也没什么说的。   但此时情况不同,她便压着那份怕,尽量使自己从容。   “后院的花都开了,公子日日繁忙,也没看看,不如一会儿,我陪公子去瞧瞧?”   颜绍抬眸瞧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不爱搭理的样子。   萋萋不以为意,他不理就不理呗,转念盛了一碗汤给他递过去,柔声关切地道:“天寒了,公子喝碗汤吧。”   颜绍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但依旧什么也没说。   “公子的家是不是也像魏府这么大?也有这么多丫鬟,也种了那么多好看的花儿么?”   没指望对方会回什么,萋萋笑了笑,兀自自言自语地道:“公子见多识广,花肯定就更不在话下了,但是,有一种,公子一定不曾见过。那小花叫‘望姝’,名字是我姐姐取的,只在我家乡云山上开,每年这个时节,漫山遍野的红黄,好看极了。姐姐说,期望我们长大以后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就叫望姝吧。”   少女越说越激动,但男人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对她的事情,根本就不感兴趣。   不过这在意料之中,也无所谓了。   夜晚,颜绍坐在桌前看书,萋萋便在卧房中为他铺起被子来。   待都弄完了,她小心地摘下了一只耳坠,放在了那被子中。   不时颜绍过来就寝,见少女正四处找东西,便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萋萋恍惚吓了一跳,起了身,“我,我的耳坠不见了。”   她说着摸了摸那只没戴耳坠的耳朵。   颜绍没说什么,也无心帮她寻找,只解开衣服,坐在了床边,然下一瞬刚一掀开被子,便见到了一只碧玉色的耳坠正躺在床上。   颜绍拿来起来,“这个?”   萋萋转头见了大喜,奔过来接过,“就是它,多谢公子。”   她说着便要往耳垂上戴,但戴了半天也没带上,刚看了看,正准备再戴,却觉手腕一紧,整个人一把被那男人拽到了腿上。   她瞬时贴在了他的胸口上,但闻对方的心脏强劲有力的骤跳声,正有些发愣,下一瞬便觉男人温热的大手从她手上掠过了那耳坠。   然后他一面缓缓地给她重新带上,一面在她耳旁沉声呵着一股撩人的热气,“你是故意的。”   萋萋小绵羊一般缩在他怀中,“我……不是。”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再次响起,“月事过了?”   萋萋摇头,小猫一般的声音,“没有。”   颜绍搂着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你就不怕?”   “怕,我怕……”   萋萋战战兢兢,喘息这,眼波流转,顾盼之间几分妩媚,几分委屈,又好像要哭了般,轻轻柔柔地道:“不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公子就原谅我吧……”   男人火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良久良久方才起了身。   萋萋也随后起了来,小脸儿滚烫,施了一礼,柔声道:“多谢公子,公子早些睡吧。”而后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颜绍瞧着她娉婷袅娜的身子,眯起了眼睛。   第二日上午,男人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小月突然来到厢房,“姑娘,有一位叫兰兰的丫鬟要找姑娘。”   萋萋乍一听一愣,因为自己并不认得什么兰兰,但她立时出了去。   来到月洞门前,萋萋向外一望,只见一个丫鬟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那丫鬟她确实不认得,但见那么大一个食盒,少女心中霍然有了猜想。   兰兰向其躬身一礼,“姑娘,这是我家姨娘亲手给姑娘做的糕点!”   萋萋接了,但觉其沉无比,立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当下也便明白了这姑娘口中的姨娘是谁,“多谢宋姨娘!兰兰辛苦了!”   那丫鬟微微一笑,“都是姑娘爱吃的,姑娘快趁热吃吧。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说着笑了一笑,躬身施礼,离去了。   萋萋内心蓦然激动无比,魏央竟然真的给把东西给她取回了!!   她当下拿着那食盒便返回了厢房,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只见第一层中盛放着的的确是糕点,第二层中便赫然是那她昔日从四房后院水井之中打捞上来的姐姐留下的珠宝钱财!   少女鼻息一酸,拿出首饰盒,抱到了床前,屏风相隔,她小心地打开了那盒子,将里面的属于姐姐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看着,抚摸着,直到临近黄昏她方才收了起来。   眼见男人就要回来,萋萋叫来了丫鬟小月,捂住了肚子,低吟了两声。   小月见状很是紧张,“姑娘怎么了?”   萋萋道:“我肚子痛,你去给我拿些热水喝。”   那丫鬟立时应声,拿了汤婆子和热水,待返回之时,见萋萋已经躺在了床上。   少女接了水,喝了几口,将汤婆子放入被窝之中,像那小月说道:“待会儿公子回来,你叫珍儿去帮他宽衣,沐浴,就说我肚子疼的很。”   “是。”   丫鬟答应着,帮她盖了被子,不时便出去了。   萋萋躺在床上假装睡觉,实则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   没一会儿,颜绍回来了。   男人大步进了门,院内四个丫鬟齐齐躬身请安。   他沉声应了,斜瞥了一眼厢房门口,见少女并未向往常一般出来相迎,但什么也没说,只大步进了正房。   不时丫鬟珍儿跟了来。   “公子……奴婢帮公子宽衣。”   颜绍剑眉一蹙,有些不悦,这时方才问道:“萋萋呢?”   那珍儿又是一礼,“回公子,姑娘肚子痛,已经躺下了。”   颜绍略一迟疑,什么也没说。   珍儿这便上了前去,但还未待接近,只见对方脸色一沉,不耐地冷声道:“出去。”   丫鬟吓了一跳,立时躬身行礼,“是是。”而后便退了出去。   颜绍解开腰间玉带,自己脱了衣服丢在一旁,换上了里衣,去了浴房。   他朝门口瞥了一眼,但见萋萋也没来,还是适才那要为他更衣的丫鬟战战兢兢地立在了门边。   颜绍反手“砰”地一声关了那门,自己脱下衣服,进入水中,待洗完了,穿上衣服,一面系扣子,一面心中有些不是心思了。   他返回正房,但见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便坐下来自己吃了。饭后他照常看了会书,可一页也没看完便丢下了,返回卧房,脱衣睡了。   第二日一早,他出了屋,扫了一眼偏房,但见房门紧闭,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大步出了寝居,走了。   可晚上回来,却见一切竟和昨天一个样子!   颜绍脸一沉,自己换了衣服,洗了澡,吃了饭,当下便想让来人把萋萋叫过来,但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却又没叫,想了一想最后自己起了身。   他出了正房,来到偏房,推门但见门插着,脸顿时一沉,便“当当……”地敲了起来。   不时里面响起萋萋娇柔的声音,“谁呀?”   “我。”   男人沉声响应,正等待开门,却听里面少女婉言拒道:“时候不早了,公子快快休息吧……” 第二十四章   “……?!”   颜绍蓦然一愣,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没给他开门!!他瞬时怒火上涌,俊脸一黑,抬手便欲不客气地再敲门。   他还没遭到过这种对待!   萋萋缩在被窝中,瑟瑟发抖,早已吓得一身冷汗。她凝神注意着外头的动静,知道男人必然气的半死。   他那么深沉高冷又傲娇,又那么好色,被她勾引了两日未遂心意,又被她两日不理不睬的,如今被关在外头,一定气死了!   气死便气死!   萋萋咽了下口水,虽瑟瑟发抖,但心一横,反正她都这样了,那还怕啥!   他要是把她送给魏毅,她除了跑就是自杀,没有第三条路了!本来想一旦拿到嫁妆的话,那还是逃了为妙,但还未待深想,未待策划一番,便被一桶冷水浇醒!   嫁妆是拿到了,但前日那兰兰送来的食盒中,还留有魏央的一张字条。字条如她写给他的一样言简意赅,只叫她务必提防着魏二爷和魏毅!   萋萋真的是被浇醒了!!   首饰盒、狗的棺材、那日千和堂半夜三更的相见,还有她之前的失踪!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等于是告诉了魏央全部的事情了。那魏央可是两年后的新科状元,日后会飞黄腾达,人家可是个大人物,还能猜不透她之前的那点小伎俩?!   如今那警示的字条就是在告诉她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外头全是狼,都在注视着她呢!!   她前脚出去,后脚就会不知被哪只恶狼叼走!   萋萋一想起那几个姓魏的,瑟瑟发抖,更是恶心的想吐!   她已经没有出路了!   这个好色的邵公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讨好他,还能怎么办?   但若想让一个想睡她便睡她的,想什么时候睡她便什么时候睡她,想什么地点睡她便什么地点睡她,反正就是一门心思地想睡她的男人把她当回事,就只能对他若近若离,想办法吊他的胃口!   念及此,她更凝神起来,但哆嗦的牙齿只打颤,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颜绍气的要炸了!她胆敢这么对他!他当下便想一脚把那门踹开,把那少女拎出来好好地收拾收拾!   不过心中的那股傲气阻止了他,气愤变成了不屑,他没再去敲门,而是沉着脸,冷然拂袖离去!   他返回正房,返回卧房,气冲冲地脱了衣服甩至一边,躺了下,强行切断思绪。   第二日一早他起了床,饭也没吃便出了门,更是目不斜视,都没朝那偏房看上一眼便出了留香居。   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回来,马车上,颜绍突然间又想起了那少女,想起了她前几日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对他殷勤又讨好,可后两日却又对他突然间冷漠又冷淡。   念及此,颜绍当下这便又来火了   返回魏府,他沉着脸踏入居中,目不斜视,本不欲理睬偏房的任何动静,但刚一进门,眼前霍然一亮,一人砸入视线,只见萋萋一身娇艳的红裙,楚楚动人,美艳的不可方物,正与他迎面而立。   “公子回来了……”   少女小脸儿雪白娇嫩,声音甜甜柔柔的,亦如往常等他回来之时一样,脸上露着淡淡的笑容,眼中有期盼,有可怜,有无辜,还有的便是动人和妩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两天没见了,颜绍但觉她更好看了。   但男人瞥了一眼便别过了视线,仍是沉着脸,脚步也没停,绕过她,大步向正房走着,冷声肃然道:“你给我进来!”   “是。”   少女声音微颤,虽有准备,但还是无法自控地心中打鼓,即便一切都和她预料的差不多,那她也害怕。   男人“砰”地一声关了门。萋萋的心一个激灵,又开了进去,跟在他的身后。   颜绍沉着脸,也不说话,进了卧房,转到屏风之后,自己解开了腰间玉带,脱着衣服。   萋萋赶紧快走两步上去帮忙,可手刚搭到了他的身上,却霍然感到手腕一紧,下一瞬便被颜绍霸道地抵到了墙上。   “啊,公子!”   少女一声娇呼,转瞬便被他困在了咫尺之间。男人的衣服刚解开扣子,露着精壮健硕的胸膛,如此样子极是魅惑撩人,但萋萋哪有那心情。   他目光凛然,一把捏起了少女的小脸儿。   萋萋胸口猛跳,连连喘息,“公子,公子是在生萋萋的气么?”   娇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吹气如兰,眼睛水汪汪的,樱唇红润光滑,又美又萌,连声哄道:“萋萋知错了,公子……公子就别生萋萋的气了。”   颜绍瞧着听着,只觉得酥人筋骨。打进门见到她起,他心中的怒火便降了一半,这当下又降了一些,实则没那么气愤了,但仍冷然,慢悠悠地道:“我为什么生气?嗯?”   “因为……因为……”   萋萋小猫似的声音,仰视着男人,“因为萋萋前两日没服侍公子……”   “哦?”   “那,那是因为,因为萋萋肚子痛,太痛了,实在是太难受了才……”   少女赶紧又解释道,说着眼圈一红,抽抽噎噎地便仿佛是疼的要哭了出来。   男人双眸微眯,当下一把松开了她的小脸儿。   小美人儿战战兢兢地抬头,“公子不生我的气了么?”   颜绍冷眼瞧她,“怎么?你倒是挺失望?”   “没,没,我高兴公子不生气,公子高兴我就高兴,公子生气我就难过,要是气坏了公子,我一定心疼死了。”   颜绍冷哼一声,“油嘴滑舌,你跟谁学的?”   萋萋一脸无辜,紧张地道:“萋萋说的都是心窝子里的话,公子给萋萋赎身,是萋萋的恩人!”   颜绍还是冷哼了一声,“那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敢不让我进你的房间?嗯?”   “我……”   小美人儿泪光盈盈,“萋萋真的是因为肚子太疼了,都疼的直不起腰了,怕公子见了厌烦,碍眼,怕公子生气,更怕公子不喜欢萋萋了。”   她说着抽噎一下,满脸委屈,娇娇滴滴地道:“现在还有点疼呢。”   她说着低头垂眼,娇柔滑嫩的小手勾起了男人的手指,顺着一点点抓住了他温热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抬眼仰视着他,眼中尚带着泪光,娇柔地道:“公子帮我揉揉吧。”   她说着便自己轻动着男人的手,揉了起来。   明晃晃的勾引。   颜绍只觉小腹中仿佛燃起了一股烈火,盯着她娇媚的小脸蛋儿,手背感受着她泥鳅一般滑嫩的小手,手心便是她隔着衣服的小腹,当下脑中便有些晕乎,心中的气不知何时早就没了。   萋萋一面揉着,一面仰视着他,小脸善若桃花,“公子的手真好使,揉一揉就不疼了呢,公子一定是我的贵人!”   她话音刚落便霍然感到腰间一紧,“啊!”   少女双脚蓦然凌空,这便叫出了声,却是被男人抱了起来。   萋萋本来比他矮了一头,这当下被他抱起,便高了他一点。   少女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心中狂跳,胸口起伏不定,看着他英俊的脸,咬住了嘴唇,缓缓地开口问道:“公子,公子喜欢我么?”   颜绍未语。萋萋大着胆子向他棱角分明的俊脸摸去,战战兢兢地,小猫一般,娇声问道:“公子那日为何选了我?公子说,我好看么?”   她妩媚明艳,娇娇柔柔的,天生尤物,当然好看,但颜绍不会说,他只会做。   念及此,他便霍然把少女扛到了床上,压在了身下,手便向着她的身上,身下摸去。   萋萋胸口顿时狂跳,脸颊绯红,下一瞬便感到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亲着她的眉眼,脸蛋儿,嘴唇,耳朵,脖子……而后扯去她的衣裙,便是一番翻云覆雨。   少女紧紧地抓住床单,咬着嘴唇,任他折腾。她心中早有准备,这男人等了那么多天了,还和她生了气,今日必然把她往死里折腾。   但她心一横,随他去吧,反正他长得好看,她也舒服。反正他就是喜欢这套,随了他,取悦他,他便能高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一折腾就是半宿,外面不知何时刮起风,下起雨来。屋中的云雨之声便淹没在了那狂风暴雨之下。   当晚,她没回偏房。他没让她走,她也没主动走。   室内一片颓废,萋萋趴在男人怀中,瞧着他的脸,心中暗道:“我又什么办法?我就只能紧紧地抓着你了?”   这时对上男人氤氲的目光,她心一激灵,转瞬嫣然一笑,“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闭嘴!”   颜绍别过了了视线,很是不耐,但觉夸一个男人长得好看,就会让他很不舒服。   萋萋心中腹诽,“夸你好看也不行,那你长得真丑行了吧。”   心中虽什么都敢想,但她面上还似一只温顺的小猫一般,小手伏在他的胸膛上,外面一声惊雷,她便搂住他的脖子,直往他的怀中钻。   颜绍脸上露出几分不耐和烦躁,好似极不情愿地,但还是伸出胳膊把她搂在了怀里。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颜绍起了身,萋萋便也醒了。   窗外树上的雨滴掉入尘土之中,发出闷闷的“嗒嗒”声。   丫鬟送了洗漱用水进来。   萋萋服侍着男人穿了衣服。   颜绍没怎么睡醒,沉着脸,一直闭着眼睛。   这时脚步声响,小月匆匆过了来,停在了屏风之后,“公子,李四求见。”   那李四和阿忠都是魏云霆留下的人,颜绍让他二人一直留在了百里先生所居的珉山下候着。   怎么李四回来了?   男人心下狐疑,沉声道:“让他进来。”   “是。”   丫鬟退去,不时门外走进一人,那人停在了门口,禀道:“邵公子,昨夜狂风大雨吹断了索桥,现在正在修补,许是明日方可行人。”   颜绍一听睁开了眼睛,那索桥是入岷山的唯一通道,断了便意味着过不去了。   他剑眉一蹙,如此便要耽误一日,心里有些不悦,但此乃天灾,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便沉声应了,吩咐道:“你回去看着,桥修好了立时来报。”   “是。”   李四立时躬身领命,去了。   萋萋正为他整理着衣服,这时手一紧,被颜绍一把抓住。   少女心一惊,下了一跳,但小脸上立时浮现了一抹笑。   男人攥着她的手,眯眼盯了一会儿,又扯开了自己衣服,而后把她抱到床上,又继续睡了。   萋萋可就再没睡着,但觉仿佛都到了中午,那公子方才又醒了过来。   但俩人梳洗了刚吃了饭,屋外便有丫鬟来报,“公子,大公子来了。”   萋萋一听手顿时一抖,筷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 第二十五章   丫鬟立时麻利地将那筷子捡了起来, 拿了双新的给萋萋。   颜绍斜瞥了少女一眼,什么也没说, 只向那来报的丫鬟道:“带他去偏房厅堂等着。”   “是。”   丫鬟应声去了。   萋萋心中翻江倒海,脑中“嗡嗡”只响,害怕极了。   颜绍正吃着东西,可耳边霍然又传来“啪”的一声。   他剑眉一蹙, 但见萋萋手中的筷子又掉了下去,转眼再看她小脸儿煞白, 倒似是哪不舒服, 于是便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萋萋其实没哪不舒服,她只是心里不舒服。   但当下她却捂住了胸口,秀眉蹙起, 双眸微闭,长睫颤动着, 脸上露出了几分痛苦的表情, 艰难地喘息了起来。   “我……”   少女娇娇柔柔的声音,酥软人心。   她轻轻地抓住了男人胸口的衣服, 软软地倒了过去,“我难受……”   颜绍剑眉又是一蹙。当下他在吃饭, 何时有人敢打扰过?这少女没什么规矩。   心中不悦归不悦,他当下也没什么责备,只放下碗筷, 沉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萋萋娇娇滴滴地道:“适才头昏, 胸口也不舒服。”   男人听罢, 抬眸向一旁的丫鬟道:“去叫大夫过来。”   丫鬟应了声。   萋萋伏在他的胸前,娇声道:“不必了,现在好多了。”说着如藕长臂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小猫似的缩在他怀中。   颜绍颇是无奈。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粘他,更没人敢动不动就往他怀里钻。   但她柔柔弱弱的,身娇体软,又香又美,又萌又媚,来了又叫他舍不得推开,于是便颇是无奈地环上了她的肩膀。   萋萋要是知道这深沉冷漠的傲娇公子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上!那定打死她也不敢碰他这金贵的身子了。她只道他是一个贪恋女色的普通男人罢了。   当下她藏在他的怀中,眼睛转来转去,就想把这个男人锁住,不让他出去见那个混蛋。   就算是不能一直阻止他去见魏毅,好歹也让那魏毅等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   魏大公子身份尊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定然觉得这姓邵的不把他放在心上,气死了。   俩人要是闹翻了,这姓邵的这么傲骄,还能求他?还能主动给他送小妾?一定不能了。   萋萋打着如意算盘,念及此,又是一声娇吟,抽噎一声,便要哭了似的。   “公子说萋萋的身体这般不好,今天这儿疼明天那疼的,是不是会短命啊?原来短命也便罢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现在不一样了,萋萋有了公子,每天都能看到公子……只要看到公子,萋萋就高兴,就觉得满足,活着也有了希望……可若是活不长死了……”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柔软的声音带着哭腔,“萋萋不怕死,但怕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她说着仿佛极是激动,抬起了小脸儿,眼睛泪汪汪的,崇拜、爱慕又情意绵绵地仰视着男人。   颜绍喜欢她这个眼神儿,听着小美人娇娇滴滴的情话,看着她那楚楚动人的样子,当下脑中蓦然变又有些晕乎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沉声道:“我会让你长命百岁。”   萋萋但觉气氛很对头,顺势便贴上了他的胸膛上,搂着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他。   “有公子这句话,萋萋便觉得没白活一场,什么都值了。”   颜绍听着,闻着她头发上的香气,身上散发的体香,感受着她温软的身子,嫩滑的小手和呼吸,瞬时脑子就不转了……   ***   魏毅原本胸有成竹,但觉颜绍肯定会把萋萋送给他。   他一直盯着留香居的动静,也一直盯着颜绍的动静,但三天过去了,对方一直也没来找他,反倒是一天天早出晚归的往一个鸟不拉屎的岷山奔,那地方有什么?   魏毅生气,想来问,但又怕显得很急,有失身份,因此迟迟也没来。   但这日在魏钦的催促下,他也实在是等不及了,又恰逢听说那姓邵的今日在居中,没出门,这便过了来。   丫鬟通报了之后,把他带到了偏房厅堂。   魏毅喝着茶,这便满心愉悦地坐下等了。   起初的时候心平气和,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实在是坐不住了,他不禁心下好奇也生气。   这他娘的是干什么呢?莫不是特意跟他摆谱呢?   魏毅气坏了,但仍耐着性子继续等了。可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实在是等不了了。明晃晃的轻视,他何时让人这般不重视过。   以前他爹的朋友,他又不是没见过,哪个敢忽视他?   他堂堂省巡抚文乡侯家嫡出世子,在这辽城就是地头蛇,小霸王,谁他娘的敢跟他摆谱!   火冒三丈,一怒之下,他便大步冲出了厅堂。   来到院外,但见几个丫鬟都在外侯着,那正房屋门紧闭,他心下蓦然很是狐疑,可转瞬便听见了房内少女娇滴滴的声音……   魏毅的脸瞬时铁青无比,但觉气的都要吐血了!   他咬牙切齿,狠狠地一攥拳头,伸手朝那房门使劲地指了两指,心中大怒道:“你他娘的给小爷等着!”言罢蓦然拂袖离去!   ***   萋萋被疼了个够呛,躺在床上不住地哆嗦,累的连翻身的力气也无了。   少女闭上眼睛,咬上了唇,心中不住地暗道: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哎!   颜绍在床边穿着衣服,正裸露着上身,极是伟岸,可萋萋没心思欣赏,只自顾地想着自己的事儿。   也不知那魏毅什么样了?生没生气?一会儿俩人见面了又会发生什么?这公子心中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这两日来与他云来雨里的,该诱的时候诱了,该哄的时候也哄了。适才她骗他时,违心说了那许多好听的话。他曾回答说会让她长命百岁。   那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他不会把她送给别人呢?   还是,还是那不过就是男人箭在弦上时的一句戏言。   萋萋确定不了,依旧觉得心慌不安,这时见那公子穿好了衣服,正侧头低眸瞧她。   少女缩在被窝中只露出个脑袋,小脸儿上尚发着烧,白里透红,娇艳无比。   男人看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她适才那妖精般的身段和模样,心中又是一荡。   萋萋恍惚回过神来,见颜绍正在瞧她,便柔声问道:“我,我能睡会儿么?”   她太柔弱了,好像几下子就能把她撕碎了般,也禁不起什么折腾。   颜绍沉声应了一声。   屋外的丫鬟听室内的动静停了,又等了好一会儿方才进了正房,停在卧房门口禀报:“公子,大公子走了。”   萋萋一听心中蓦然狂喜,在被窝中使劲儿地攥了攥手。   颜绍经那丫鬟一提醒方才想起了那魏毅来。   不过无妨,他之所以让丫鬟把他带到厢房去等,就是没打算见他,走了算是识相了。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少女假装这才想了起来,极是关怀和担忧地道:“魏大公子会不会有什么要事?”   颜绍没回答,转过了身,只有一搭无一搭地沉声道:“睡吧。”说完就转过屏风,出了卧房。   萋萋舒了口气,咬住嘴唇,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别的不确定,但她想他二人之间的交易多半是崩了。   ***   暴雨之后的第二天空气极是清新。   魏二爷魏云楼负手在后,立在一间雅致的二楼阁楼之中俯视外面的景色。   其外是一面湖泊,此时微波荡漾,湖边绿草青青,柳条柔,景色颇是宜人。   他正朝外面看的出神,这时,一个小厮来报。   “二爷,邵公子来了。”   那魏云楼应了一声,转过身来。   这阁楼之上四周通透,幔纱相罩,中间是一张雅致的圆桌,其下两把精巧的软椅。   魏云楼看着那对面的椅子,情不自禁地脑中恍惚就想起了数月前的事。   那时萋萋就坐在这张椅子上,穿着一身毫不起眼儿的青衫,雪白的小脸儿,垂着头,揉捏着手,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极是可怜,却也极是可人。   他推了那装着糕点的盘子给她。   她泪光盈盈地抬头看他,并不敢动。   他看的出来她很饿,但她对他有戒备之心。   他从中随意拿了一块吃了,良久,她方才战战地,缓缓地去够那吃的。   待见她吃了两块不再够了,他开了口。   他沉声告诉她,他会带她离开这儿,会给她买宅子,买丫鬟,买任何她想要的,她每天都能吃到这些她喜欢的东西,不用再饿肚子,不用再干活,也不用再遭人欺凌。   他知道她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娇滴滴的,让人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眼中涌出泪来。   她很害怕,泪眼中满是乞求,抽噎着摇头,战战地起身,意欲离开……   他心中不悦,当即便沉下了脸,拽住了她!   少女梨花带雨,哭着便跪了下去,不住地恳求。   她太柔弱又太美了,他终究还是生出了怜惜之心,放了她。   微风轻抚,此时蓦然回想,魏云楼只觉得后悔极了。他当时就应该强行着把她带走!   缓缓地脚步声打断了思绪,魏云楼循声朝着门边望去,只见一人一身淡黄色绸缎,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正是那邵公子。   他魂牵梦绕着的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如今落到了他的手里,魏云楼心中实难高兴,对眼前之人也实在是喜欢不来。   但这是兄长的朋友,既然兄长能让他住在府上,就说明这不是一般的朋友。   此时兄长不在,他代为掌家,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魏云楼见他到来,笑着抱拳一礼,“邵公子请!”   颜绍还礼坐下,这时只见几个丫鬟端着香气四溢的盘盘佳肴鱼贯而入。   魏云楼一面酌酒,一面笑着道:“邵公子日益繁忙,难得今日清闲……”   他说着端杯恭敬奉上,“近来若照顾不周,还望海涵。”   颜绍接了谢过,“二爷客气了,住着很舒适,没有不周之处。”   魏云楼笑道:“能合公子心意,那便好。”   他此番请他前来,除了为尽地主之谊之外,也是有些好奇之事。   此人气宇轩昂,不怒自威,先不说容貌,单说他这浑身上下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与傲气,便让人不由得敬畏。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府上关于此人的猜测不少,但凡见过的大都和他的感触一样。这人气质非凡,不似普通人。   但若说他是什么王侯将相,兄长竟然没有让他住在玉林水榭?   单从住处上看,他又不是什么高贵之人。   魏云楼曾困惑,为此他特意问过带他入府的阿忠。但阿忠也什么都不知,只说他是老爷的朋友,一位生意人。   俩人小酌一番,聊得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待酒足饭饱,宴席也便散了。   魏云楼相送甚远,站在阁楼之外,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言谈举止,气质相貌,他不信对方只是个生意人……   ***   颜绍由引路丫鬟带着路,从魏云楼那回来,沿途见这山湖,花草美景,也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近来他每日奔波岷山,来来回回,脑中想的都是百里先生之事,也无心观赏这大好山河,此时心情比较放松,便矗立在拱桥之上,垂眸看了看水中游着的鱼儿。   这时忽闻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急切的担忧声,“哎呀,小姐,你慢着点,慢着点啊!小貂儿又不会长了翅膀飞了,小姐不要急啊。”   “哼,保不齐让谁给我碰了,碰了,我就不要了!”   另一个银铃般的少女之声,极是好听,但一听就知此人定是极为泼辣的性子。   这二人正是长房的嫡出小姐魏如意和她的贴身丫鬟芙儿 。   魏老太爷前几日出去游山玩水,从西域带回了两只雪白的小貂儿。   这其中一只必然会送给她。   但这魏府的姑娘多了。祖父回来,各房的小姐都急着去请安拜见,一想到一堆人围着她的新宠,魏如意就好不乐意。   但口中虽如此说着,那小貂儿终究是新奇之物,魏如意自然还是十分想要的,是以她一路小跑,急躁地朝着祖父母的寝居奔着。   行至这拱桥,上桥之时费力一些,魏如意用了很大的劲儿,下桥轻松了,可她脚步来不及收,猝不及防,这便冲了下去。   魏如意大惊,慌乱之中,见桥上有人,想也没想,直奔其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转瞬便跌在了他的背上。   “啊!!”   一切只在须臾之间,那魏如意花容失色,本就吓得够呛,骤然见自己抓着个男人,又气的半死。这男人何德何能,凭什么能那么好运被她抓着!   她当下便气冲冲地要转到他身前,想给他一巴掌,解解气,可抬眼之间还未动手,却霍然愣了。   男人金冠束发,面如冠玉,五官棱角分明,极其俊美,那俊美之中还带着一股阳刚之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逼人的英气和贵气。   魏如意但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帅的男人,瞬时春心荡漾。   她胸口“咚咚”猛跳,但觉根本无法回神儿,无法自拔。   颜绍本站在桥边赏景,没一会儿听见桥上有女人的声音,嫌烦,便转身走了。   但没走几步,上面的人却霍然撞上了他,抓住了他!他瞬时更烦了,当下那点好心情全没了。   魏如意脸颊滚热,只觉浑身酥软。   她刚要开口柔声说话,但见男人面露不悦,极是不耐地白了她一眼,然后便走了。   魏如意心下一沉,呆愣原地,但这眼睛却是无法自控地随着他的背影去了。   ***   长房宋夫人房中。   “娘!!”   魏如意人未到,声先至。   宋氏正躺在贵妃椅上,半眯着眼和陈嬷嬷说话,身旁的小丫鬟正给她揉着肩。   听得女儿的声音,宋氏会心一笑。   不时脚步渐近,那魏如意满脸笑容的进来,“娘~~”而后便变着调,撒娇似的来到了宋氏身边。   宋氏见她小脸粉嫩,更是娇娇美美的,自己的孩子怎么看着都喜欢。   她摸起女儿的小手,问道:“如意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魏如意咬了下嘴唇,推开了母亲的手,“哪有什么喜事?”说着瞧着自己新染的红指甲。   宋氏笑了,“和娘说吧。”   魏如意眼波流转,娇嗔道:“哎呀,喜事可不就是祖父送了我一只小白貂儿嘛!”   宋氏道:“那怎么如意不喜欢么?”   魏如意看了母亲一眼,“怎么不喜欢,好可爱的。而且别人都没有!”   宋氏笑了两声。自己的女儿,她最了解,眼下她没抱着那小白貂儿,爱不释手,倒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想来定是有别的心事。   但她没再继续追问,只等着女儿自己说。   魏如意正想着要怎么说,可心里乱乱的,一想到适才桥上遇上的公子,胸口就“噗通噗通”地直跳,但想来想去,到了后来却也不管了。   魏如意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娘,那公子是谁呀?”   宋氏一听,果然不出所料,但这个稀奇。她女儿心比天高,可是从来没主动提起过什么公子,于是便坐了起来,好奇道:“如意说的是哪个公子啊?”   魏如意脸一红,咬住了嘴唇,“就是,就是那个长得高高大大,穿的特别好看,长得也特别好看的那个……”   魏如意想起他就激动,就紧张,但觉自己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不过宋氏听懂了,这府上打眼出挑的陌生公子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姓邵的。   此人宋氏也照过两次面,的的确确霞姿月韵,风度翩跹。他能吸引她的宝贝女儿一点也不奇怪。   宋氏起初打眼见到的时候也喜欢的紧,但她没怎么看上他的家室,据说是个做生意的。虽然是他家侯爷的朋友吧,但还是觉得配不上她的宝贝女儿。   魏如意等得急了,“娘倒是说呀,是哪家公子?”   宋氏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可不就是那个姓邵的。”   魏如意睁圆眼睛,重复了一遍,“姓邵的……?”而后恍然知道了那是谁,但为了保准起见还是抓起了母亲的手,睁圆眼睛,问道:“就是,就是我爹爹的那个朋友?”   宋氏点头,而后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如意想他做什么?他可配不上你。”   魏如意心一沉,“娘为何这么说?”   宋氏道:“一个商户,怎么配得上侯府千金?”   魏如意不死心,“可是,可是我看他可不像是普通人。”   宋氏笑了一笑,安慰道:“生的好看罢了,他能是什么高贵之人?高贵之人还能住在留香居么?”   魏如意明白母亲的话,自己想了想但觉也确实是这样。   她回去,怀中抱着那小白貂儿,摸呀摸呀,心不在焉的,脸上发烫,心中脑中全是那公子,就觉得对他喜欢的不行了!   可想起白日里初见,他似乎对她很不耐烦也很不喜欢,念及此,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但转念想,或许是因为那时她撞了他,也没跟他道歉,显得很没礼貌吧,再说他又不知道她是谁,若是知道了她是这府上的千金,那一定就不一样了。   想他想了良久,魏如意咬了咬唇,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而后丹唇一扬,极是自信。   她可是文乡侯的嫡出千金,是这辽城的第一名媛,公认的绝色,就是皇宫里的妃子又有几个能及她分毫。   如此家室显赫,又如此美貌的她,她不信那公子能不喜欢!   ***   萋萋睡了一下午,迷迷糊糊地醒来,但见天都黑了。   她穿好衣服出去。   颜绍正在桌旁看书。   萋萋小心地瞧了瞧他的脸,但见他面无表情的。   少女心中惴惴,且不知他和魏毅后来有没有见面,他们之间的交易又怎样了?   她无法向他过问,但又极其想知道,想来想去便决定出去透透丫鬟的话。   可刚走到门边,却霍然看见一支朱钗。   少女捡了起来,只见那朱钗上原本亮晶晶的珠子此时被磨污了,好像被人踩了一般。   这是她的东西,也是她原来唯一的一支朱钗,萋萋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掉落的了,许是那会儿?   少女从怀中拿出帕子擦了擦,但擦了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蛮心疼的,她心中叹息了一声,用帕子把它包了起来,出了门去。   小月正在外头扫着院子,萋萋唤她一声,朝她招了招手。那丫鬟立时过了来。   萋萋从怀中拿了点碎银子塞到了她手的中,然后开口问道:“公子下午去哪了?”   那小月看到银子极是意外,乐了够呛,连连点头道谢,而后一五一十地答道:“魏二爷邀了公子过去。”   萋萋长睫微动,“只是去了魏二爷那?”   小月点头,“是的,姑娘,正是奴婢为公子领的路。”   萋萋应声,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和魏毅没再见面啊,想来此事一定会激怒魏毅,那魏毅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还能就这么算了?   萋萋决定静观其变。   ***   第二日,那索桥修好,颜绍便早早地离了府。   晚上返回,他坐在马车上正闭目养神,然行至街区,却听有女子的呼唤声。   “这是魏家的马车么?”   车到了街区行的缓慢,他听到外面紧促的脚步声,那女子一直气喘吁吁地跟在车后。   车外的阿忠闻言向后张望,一见大惊,立时向车中的颜绍禀道:“邵公子,外面的是侯爷的女儿和她的丫鬟。”   颜绍闻言睁眼。   “何事?”   阿忠恭敬地道:“具体不知,但看样子好像是她们的马车出了问题,或许是想搭车回府。”   颜绍应了一声,“停吧。”   阿忠闻言大喜,立时招呼马夫停了车。   那魏如意胸口狂跳,正站在路边望着,一见车停了,立时快步走了过来。   魏如意瞧了阿忠一眼,假装不知,柔声问道:“阿忠,车中何人?”   那阿忠也极是恭敬地回道:“小姐,车中的是邵公子。”   魏如意听了,应了一声,转头走向车窗旁,缓缓一礼,柔声道:“原来是邵公子,邵公子幸会,我是魏家三小姐魏如意,今日出来买些东西,不巧马车出了些问题,无法赶路,现下天黑了,不知,不知可否搭公子的车一起回府,打扰公子了,还望公子海涵。”   颜绍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推开了车门。   魏如意一见大喜,在小芙的搀扶下,上了车去。   她小心地坐在了颜绍对面,但见男人面无表情,闭着双眸,看也没看她。   好一副英俊的模样,魏如意不禁心中暗赞,胸口登时又狂跳起来,缓了一缓,方才柔声道:“多谢公子。”   对方无声无息,也没有应答。   魏如意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   他不看她,那可是够令她沮丧的了。   不过他虽闭着眼睛,但魏如意知道他并没有睡,于是便娇滴滴地恍然大悟般地说起话来。   “呀,我和邵公子见过面的啊!”   颜绍闻言便漫不经心地睁开了眼。   俩人目光相对,那魏如意的胸口立时又猛跳起来。   但颜绍看了一眼便又合上了,面容依旧,极其冷淡。   这可实在是让魏如意大失所望!   她立时心下一沉,但调整了自己一番,又笑了笑,歉然道:“昨日让公子见笑了,都是我太着急,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怪罪才好。”   她但觉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这般低三下气地说话过,可眼前这男人竟然依旧冷若寒冰,不瞧她,也不说话。   别的男人都是变着法儿地盯着她看,变着法儿地讨好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对她这般态度的男子。   魏如意更加失望,但心中也蓦然升起一股敬畏,愈发地觉得他有魅力,觉得他与众不同。   她胸口“砰砰”猛跳,脸早已烧红,极其激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他再次睁开了眼。   颜绍修长的手指挑起窗帘朝外望去,过不多时突然沉声向外道:“停车。”   外头的马夫听了,立时拉住缰绳,待车停稳了,颜绍便掀起门帘下了去。   魏如意从窗中紧盯着他,只见他直奔一家首饰店。   三小姐的脸蓦然又发起烧来,激动不已,心道:他,他不会是要送她见面礼吧。   以往爱慕她的男子,皆会这般,原来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对她也只是淡淡的一瞥,但是还是喜欢她的!   瞬时激动无比,期盼着,但见他不时从店中出来,手中果真拿着一支朱钗,阳光下一看便价值不菲。   魏如意胸口猛跳,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正襟危坐,等着他上车,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马车很快再次使动,男人再度闭上眼睛,非但什么举动也没有,却是连什么话都没有。   魏如意心急心燥的很,不禁拽起了手中帕子。他要什么时候给她呢?   急切地盼望着,可硬是直到到达了目的地,她也没盼来她所期待的。   魏如意脑子嗡嗡直响,但觉没有理由啊!   返回魏府,魏如意以相谢为由,一直送他回到留香居,一来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二来她还在等他送她那见面之礼。   但大失所望,男人一直也没有相送之意。   待来到留香居,恍惚在那居门口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魏如意脑中“嗡”的一声,这时方才猛然想了起来!   这邵公子不就是赎了萋萋那个小贱人的人么!   这时再想起那朱钗,魏如意登时咬住了嘴唇,气炸了!! 第二十六章   “哗!咣!”   魏如意房中传出一阵极大的摔打, 碎裂声。   屋外的丫鬟各个脸色惨白,有的鼻青脸肿, 鼻边口边尚带着血,显然刚被打过,正在轻声哭泣。   屋内,三小姐好像疯了般, 把能摔打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那只雪白的小貂儿缩在桌下发出极小的叫声。   “小姐……”   贴身丫鬟芙儿一身冷汗,安抚安慰的话也说了, 可什么也不好使。   小姐从未生过如此大的气。   “小姐身体要紧, 气坏了身子夫人和老爷都要心疼的。”   魏如意满眼怒火,她从未受到过如此大的伤害。   上次听那陈嬷嬷说起她哥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夸赞萋萋美貌,她虽气的够呛, 但那终究只是听说。   不想今日!那公子竟然没送她见面礼,却买了那么一个贵重的东西给了那贱婢!   那个贱婢她配么?   她一身狐媚样儿, 四处招摇勾引, 都贱到了骨子里去了。   她就只配做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魏如意想完那个令她厌恶至极的萋萋,又想起了那公子。   怎么偏偏她最讨厌的女人和她最爱慕的男人混到一起了!   念及此, 她就更是气的要命,眼中仿佛都能喷出火来。   这时看到身旁的丫鬟, 她怒火更旺,一把抓起了那芙儿的衣襟,“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都是你这个贱婢出的好主意!!”   魏如意现在后悔死了, 她当时干嘛要把萋萋卖到青楼去啊, 她就应该抓花那小贱人的脸, 扒光她的衣服,然后把她丢到大街上去!   那芙儿被扇了两巴掌,疼的掉下眼泪来。   此关她什么事儿,她那时不过就是顺着小姐的意思说了句小姐想让那萋萋听到的话而已。   芙儿委屈的要死,因为那个小贱人,她已经被小姐打了两次了。   魏如意打了她两巴掌还嫌不解气,伸手正欲再打,这时突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道:“哎呀,三小姐,三小姐这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啊!”   魏如意这时抬头,只见一个一身深紫色衣裙的中年女子快步过来,正是她母亲身边的红人儿,也是她从小照顾她的陈嬷嬷。   陈嬷嬷皱着眉头,啧嘴叹息,“哎呀,这是哪个该死的惹我们的三小姐啊!”   魏如意见到她,气消了一些,把那丫鬟丢到了一边,一下子坐在了椅上,委屈地道:“还不是那个碍眼的小贱人!”   她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三言两语地说了那事儿。   陈嬷嬷立时上前拍着小姐的肩膀,心疼地哄道:“小姐别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值得了。”   魏如意哭了出来,“可是我就是生气!就是很生气!”   她是生气,她气自己被那公子忽视,气那公子给萋萋买了东西,更气萋萋能接近那公子!   陈嬷嬷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鼻息一抽,声音哽咽,好像她也要哭了。   “哎哟,小姐别哭了,哭的我好心疼。小姐听我一句劝,不要这般闹,动静太大了,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这要让人知道了对小姐不好,特别是那公子还在府上呢,隔墙有耳的,要是传到他耳中了,他得怎么想小姐啊?我也看出来了,小姐喜欢那公子,但是夫人说了,那公子家室不及小姐,根本配不上小姐啊!”   魏如意不服,“那我也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等我爹爹回来我就和爹说,我一定要嫁给他!”   魏如意心中不甘。   那般帅气卓越的男子就应该是她的,就应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陈嬷嬷一听这话,赶紧顺势道:“奴婢相信小姐的眼光,不过也不怪小姐对他倾心,那人看起来非同寻常,确实不似等闲之辈。而且……”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而且有人猜测,他是从京城来的,据说他隐瞒了身份,并不是什么商人!”   魏如意睁圆眼睛,更加激动了,“真的么?”   当然是假的,陈嬷嬷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这话不过是她顺势胡诌的,但当下她拉住了三小姐的手,极是神秘的点了点头。   “只要小姐一和老爷开口,就算是什么王侯将相,那不是想嫁谁就能嫁谁啊!再说就凭着小姐这幅容貌,谁能不喜欢,不稀罕,娶了小姐的人,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到时候定然把小姐宠上心尖去!”   她说着皱起了眉头,顿了顿,“只是……”   魏如意胸口猛跳,满脑子都是颜绍帅气的样子,正听得激动,却见陈嬷嬷没继续说下去。   她立时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问道:“只是什么呀?”   陈嬷嬷眉头一立,“只是那小贱人碍眼啊!”   魏如意心里一沉,一想起萋萋来便怒火上涌,以前哥哥等人夸赞她的话,今日那公子为她买的朱钗……   她这一下子全想起了了,当下狠狠地一咬嘴唇,恨得要死。   “你,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嬷嬷仿是略一思忖,过了一会儿蓦然睁圆了眼睛,低声道:“眼不见心不烦,不如弄死她算了!”   魏如意一听,蓦然咬住了嘴唇,盯住那陈嬷嬷,一把抓起了她的手。   “奶娘,你帮我!”   ***   第二日一早,萋萋坐在梳妆镜前,手中拿着一只金蝶钗,来回转动着看着,心中暗道:这钗子可真好看啊!也不知要多少钱?   昨日那个冷面的公子从外回来,吃饭的时候突然从怀中拿出了这个,什么也没说地丢给了她。   萋萋问了几句,他显得很烦,很不耐,于是,她也便不再问了。   这金蝶钗和她坏了的那个很像,但是她的那支很便宜的,这支却一看就价值不菲。   事实上,萋萋这时倒是不缺这些首饰了,她姐姐的首饰盒中有很多昂贵漂亮的东西,但她一来舍不得戴,姐姐的东西她只想好好保留,二来她也怕被人看见,毕竟她有多穷,谁都知道。   少女看着这金蝶钗好看,当真爱不释手,或许喜欢珠宝金银首饰真的是女子的天性吧。   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便贴近了戴了上,但觉极是满意。   男人房中传出了动静,萋萋便也赶紧起了身,出去相送。   颜绍面无表情地从房中出来,扫了萋萋一眼,见她戴上了自己昨日给她的朱钗。   这金钗往头上一戴,少女立刻就有了一种贵气之感。   他走后,萋萋无所事事,又拿出了绣盘刺绣,眼下一晃儿,她和那公子在这留香居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   平时无事可做,她便刺绣,绣的全是鸳鸯。   这鸳鸯是她姐姐曾经最爱绣的图,萋萋每每一绣起来便觉得仿佛姐姐还在身边。   少女抚摸着绣盘,恍惚想起了前世的事儿。   她记得姐姐刚去世不久时,有一天,她想起了这些姐姐曾经绣过的鸳鸯,便大半夜地去了姐姐的房间,想寻过来。   但她没找到那些刺绣,却在那,意外地碰到了魏嘉良。   魏嘉良坐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悄无声息。   那晚他没让她走。   但他几乎什么也没和她说,俩人只一个在东边坐着,一个在西边坐着,如此在那黑漆漆的房中无声无息地坐了一夜……   第二日魏嘉良便离开了魏家……   他走后的后来,萋萋也曾再去姐姐的房间寻那鸳鸯刺绣,但始终也没有找到……   她至今不知那些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匆忙的脚步声拽回了她的思绪,少女抬眸,只见小月从外进了来。   萋萋将那绣盘放下,起身迎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小月更急,声音甚至有些颤抖,让萋萋不禁心忧起来。   只听她道:“姑娘,大公子昨日一整天都没在家,今早才回来。他看上去很不开心,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萋萋胸口猛跳,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什么意思?”   小月紧张地拽住了萋萋的手,说道:“姑娘,大公子带了很多人回来,那些人各个精壮,看上去,看上去像是打手!”   “打手?!”   萋萋心口猛地一击,然还没待反应,没待多想,霍然听见屋外嘈乱起来,随后便响起了打斗之声。   屋外三个丫鬟相继叫喊着,跑进偏房。   萋萋大惊,转瞬只见她们皆是面色苍白。   其一气喘吁吁地急道:“姑娘,姑娘外面打起来了!!”   是的,她不说,萋萋也听出来了!那门口有十多个颜绍安排的护卫,此时外头短兵相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与人的呐喊声已经传了进来。   结合小月的话,屋外的人就是魏毅找来的打手无疑。   上次之事儿,她就知道这魏毅不会轻易地就这么过去,定然不会相饶,但说实话,她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找来了打手!   他这是要对她进行强抢么?!   萋萋但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魏毅的大胆,骄纵和自以为是,他魏大公子根本就不容人冒犯挑衅!   那邵公子不管怎样是他爹的朋友,能住在魏府那就必然不是普通的朋友,魏毅竟然敢如此……?!   眼下方才早上,那公子刚刚走了一个多时辰,是绝对不会回来的!现下该怎么办?!   “关门!!”   萋萋立时向丫鬟吩咐!   四个丫鬟齐齐应声。   但少女又霍然抬手制止了她们,厉声,斩钉截铁地道:“你们四个都给我出去!”   “姑娘?”   四个丫鬟皆是大惊。   萋萋没时间和她们拖延,立时自己跑去插了窗子,然后将四人通通撵了出去!   少女麻利的插上了门,心惊胆寒。   她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她留着这四个丫鬟在屋中,待会儿魏毅进来必然恐吓她们,让她们开门。   到时候肯定有人禁不住恐吓,背叛她!   她一个人最安全,如此拖上一时是一时,躲不过去,那也就是她的命了!   少女麻利地将桌子和自己能挪动的东西皆挪去抵在了那门边,而后跑去卧房,慌忙地拿出姐姐的收拾盒子,从中挑出了两支最是锋利的朱钗,紧紧地攥在手中。   若是有人进来,她就和他拼了,拼不过大不了一死!   屋中的气氛瞬时紧张不已,紧迫不已,萋萋一身冷汗,双肩颤抖,狠狠地咬住了嘴唇,但觉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这时但听脚步声响,屋外极是嘈杂,不时她便透过窗子看到院中站满了人。   魏毅面色阴沉,从后快步走了进来,打手相继退到两旁。   他来到那厢房门前站立,朝里沉声喊道:“把门打开!”   萋萋攥住了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大公子要干什么?”   魏毅一声冷哼,“干什么,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把门给我打开!别他娘的考验的我的耐心!”   他说的咬牙切齿地,极其可怕。   萋萋道:“大公子冷静一些,我是你父亲朋友的小妾,你真的要这么做么?”   魏毅咬牙切齿,一声冷笑,狠狠地道:“你是我的!你他娘的只能是我的!”   他那话说的萋萋浑身战栗。   魏毅语毕,猛然向后一扬手,几名大汉便向那屋子冲去。   门被狠狠地摇晃着,萋萋立时颤抖不已!但觉不时那门就会被人撞开,然正当这时,院中霍然响起了一人的声音。   “住手!”   嘈杂之中,少女清晰地听到了有人奔了过来,推开了众人。   那声音,是魏央!   这魏央穿着虽没魏毅那般讲究,但一看就是个公子!   他霍然高声制止,斩钉截铁,也极具威严,众打手一时间便停了。而就趁着这会儿,那魏央猛然推开众人奔了过去,死死地护在了门边,厉声道:“都给我滚!”   魏毅瞬时也愣了一下,但转瞬怒火上涌,达到了极致。   他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咬牙切齿地一声嘲讽的冷笑。   “魏央?英雄救美?呵,今天的你让我刮目相看了啊!”   言毕他将手中的折扇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抬手指向魏央,而后向那众打手厉声喝道:“把他,给我就地打死!”   ****** 第二十六章   众打手一听主子发令, 立时一拥而上,将魏央围在核心, 疯了一般地拳打脚踢起来。   那魏央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只是个读书人,虽然衣食足供,但身子骨疏于锻炼, 本不怎么结实,哪扛得住众人痛殴?过不多时, 心口上着了一下, 一口鲜血喷出,登时溅满了本就落上了星点血色的衣衫!   他满身鲜血,摇摇晃晃, 双手撑住门框,挺着血浸的胸膛, 死死地伫立在门口。   外头的声音令萋萋心悸, 适才若不是这魏央出现阻止,众人已然撞破了这门, 她也定然已经落到了魏毅那个混蛋的手中!   魏央的行为激怒了魏毅。魏毅盛怒之下拿他泄火,此虽缓解了她一时的危机处境, 但这么下去魏央真的会被活活打死的!   萋萋心惊不已,实难视而不见。念及此,她心一横, 搬开那挡在门边的桌椅, 霍然打开了屋门。   “住手!”   她紧攥着手中的珠钗, 心中忽生一股悲壮,不就是一死吗?本姑娘死过!   但那门尚未大开,却猛然被人推上!萋萋万万没想到,心中大惊。虽只一瞬,但她看的清清楚楚,那推门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央!   “呆在那!”   少年艰难而坚决地吐出这三个字。   萋萋看到了他衣上的鲜血,一颗心骤然揪起,难过不已,隔门大喊道:“五公子,五公子,你受伤了!这,这不关你的事,你们终究是堂兄弟,你说句好话,他消了气了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你说呀,你快说呀!”   魏央没说。除了击打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传来,只是门还是被死死抵住。   踢打声愈加猖狂,每响起一声,萋萋的心便被猛拽一下。   她推着门,仿佛心脏被放在石板上煎烤,“你让我出去吧!这不关你的事儿,我出去了一切都好了,你让我出去吧!”   少女伏在门边不断地说着,但外面的少年就是雷打不动。   魏央恍惚已经意识朦胧,但凭着坚定的信念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   他不想让那魏毅碰到她哪怕是一根头发!   屋外霍然响起了丫鬟的惊惧之声。萋萋的心瞬时跌进了万丈深渊。   浑身战栗,一身冷汗,慌乱之下,她突然想起了窗子,蓦然奔过去,双手颤抖着打开,不时外面之景骤然出现在眼前,可心登时狠狠地一击,只见一个大汉扛着一根粗壮的棍子正朝着魏央走来,下一瞬便抡起那棒子猛然向少年的头颅打去。   “不要!!”   萋萋登时花容失色,瞬时只觉得世界骤然一灰,嘶声力竭地喊着。   千钧一发,月洞门口霍然响起一声急切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那声音刚落,匆匆脚步声,一行护卫霍然冲了进来,制止了那行凶大汉!   众人一时间都被吸去了目光,只见那来人四十来岁,一身棕色锦袍,一张国字脸,正是魏二爷,魏云楼!   原来魏央见得那魏毅带着打手直奔留香居,便猜到他意欲抢夺萋萋。魏央心中焦急万分,但自知凭着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那魏毅。   但想来那魏二爷一定能忙上帮。先不说魏央看得出来他觊觎萋萋,不会愿意让魏毅抢走萋萋,关键是此时他代为掌家。魏毅这般做,事情闹大,魏二爷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他便与小书童分开行动,让那小书童跑去叫魏二爷,自己直奔了留香居相护。   此时奄奄一息,恍惚听见那魏二爷的声音,魏央心中霍然有了安慰,但下一瞬,便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五公子!”   随着护卫一起冲进来的魏央的书童脸色登时煞白,大呼着,上前一把扶住了他,“五公子,五公子,你醒醒,你醒醒啊!”   萋萋也立时冲了出去,直奔那魏央身边,但见他已经不动了,立时慌张地向丫鬟大声喊道:“去请大夫,快些去请大夫!”   ***   骤然一见萋萋,那魏云楼心中登时一荡。他日夜想着她,也知道她就在这留香居,但却不敢踏入雷池半步。   此时这意外相见,心中自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他目光刚一搭在了萋萋那娇媚诱人的小脸儿上便又怕被人发觉一般,立时收了回过来,转眸朝向魏毅,冷声怒道:“侄儿这是在干什么?!”   那魏毅一副玩世不恭之态,见了那魏云楼也是毫不在意。   “就像叔叔看到的这样。”   魏云楼怒道:“放肆!你可知这会有什么后果?!”   魏毅嘴角动了动,依旧一副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知道,不过,那又如何?”   “你!”   魏毅一脸鄙夷,“叔叔以为我怕了那个姓邵的?我可……”   “你给我住口!”一个女子的声音骤然打断了魏毅的话。   这时只听脚步匆匆,那月动门外气冲冲地走进一位贵妇。   那贵妇四十出头,生的端庄秀美,浑身上下珠光宝气,正是长房夫人宋氏。   宋氏沉着脸,满脑满心怒火,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儿子,气道:“你给我滚!”   那魏毅什么也没说,只瞧了母亲一眼,抬手向众打手示意了一下,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宋氏怒气冲天,强压下了心中气焰,转眸朝向魏云楼,缓缓一礼,“给小叔添麻烦了,剩下的事儿不妨交给我吧。”   那魏云楼略一迟疑,剩下的事儿,那便是安抚萋萋息事宁人了。他倒是想做这个安抚她的人,多看看她,多和她待一会儿,但当下这宋氏来了,那自然应该由她来安抚这客人的小妾。   魏云楼心中颇是失望,但面上无异,什么心思也没表现出来,只恭敬的回道:“那就麻烦嫂嫂了。”   宋氏还了礼,“小叔客气了。”   魏云楼无奈告辞,自己走了,也叫人扶走了魏央。   萋萋极是担忧,一直目送着在那小书童搀扶之下的魏央的身影。   转眼留香居院中就只剩下了萋萋,那四个丫鬟,宋氏,宋氏的带来的丫鬟和外头那几个适才被打了的护卫。   当萋萋回过神儿来,但觉空气瞬时凝结,气氛也瞬时变了样子。   那宋氏待该走的人都走了,转眸死死地盯住了萋萋,怒火顿时大现。   当下一见萋萋,她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小狐狸精先勾的三公子犯错,为她挨了打,丢人显眼;现下又来勾引大公子为她犯浑。   宋氏真的只觉得要气死了!   如今安抚她么?做梦,她才不会哄着她来!   念及此,那宋氏一声冷哼,死死地盯着萋萋,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厉害啊!”   萋萋抬眸瞅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   宋氏瞧着她那狐媚的样子就更生气,早知道她这般祸害人就应该把她弄死。   “先勾引三公子,又勾引大公子?你是和我过不去是不是?你到底想怎样不妨直说?!”   “我没有。”   萋萋声音不大,但却斩钉截铁,也直直地看着宋氏。   那宋氏一声冷哼,这贱丫头原来唯唯诺诺的,何时敢和她这般说话过。   “翅膀硬了,如今不需要魏家了,你就厉害上了啊!你有什么可厉害的?我告诉你,今天的事儿不许对那邵公子提起半个字!”   她说着霍然把那四个丫鬟和院外的十几个护卫都叫了过来,“还有你们,谁要是敢说出半个字,我割掉她的舌头,说到做到!!”   萋萋使劲地咬住了嘴唇,没说话,但也没示弱,仍是死死地盯着宋氏。   宋氏瞧她那眼神更是怒火冲天,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一声嘲讽的笑,“别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以为你在那公子心中是什么?妓女就是妓女,这辈子也改变不了!你若是不怕,那便随意地说。只是到时候你也别怪我!你和那魏四爷是什么关系?和那魏三爷什么关系?和三公子,大公子又是什么关系,还有刚才那个为你拼命的五公子……你要是不怕他觉得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便随便说。还有你记得,说了……”   她说着一下子把萋萋拽至跟前,“……说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把你姐姐的棺材挖出来!”   那宋氏恶狠狠地说完,一把将萋萋推到了一边。   萋萋柔弱了些,听到她最后那一句话心一颤,这一个没站稳,一个踉跄一下子崴了脚。   她一把扶住了墙,咬住了嘴唇,没吭声,转眼再看那宋氏,只见对方狠狠地看着她,白了她一眼,向身旁的丫鬟扬声道:“走!”   ***   宋氏出了那留香居直奔大公子魏毅的寝居。   到了之后果见那魏毅在房中。   魏毅怀中搂着个小妾,正笑着逗着她玩儿。   那宋氏也没叫人通报,直接闯了进来,见他如此,当下更是气的要炸了。   “滚!”   她一句话,那小妾立时从大公子的身上下来,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魏毅脸上犹带着笑,站起身来到母亲身边,探头过去,笑嘻嘻地道:“娘生气了?”   那宋氏使劲地推了一下他的头,让他离她远一些。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你还知道我在生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狐狸精就那么吸引你?你是不是疯了!”   魏毅还是笑,拉住母亲的手,“娘,别生气了。”   宋氏一把推开他的手,坐在了桌旁。   魏毅蹲下身子,在她的旁边,哄道:“知道了知道了,下不为例。”   宋氏盯着他,“他是爹的朋友?你知道后果么?”   魏毅心中不屑,但面上仍是带着笑,“知道了娘,还不是那个萋萋勾引我的,我这一时晕了头,想这魏家养大的姑娘凭什么就给了别人,就犯了浑。”   宋氏又使劲儿地推了一下他的头,“勾引你你就上套,你怎么那么好勾引?”但听长子这样一说,她登时消气了不少。她一猜就是那个小贱人勾引她儿子的。   “这次就这样,魏府的丫鬟护卫不会有人敢说,那萋萋也不会敢说,还不会怎样,但你给我长点心,长点脑子!”   魏毅笑,讨好道:“知道啦娘。”   宋氏白了他一眼。   待她走后,那魏毅站直了身子,笑容一点点地收了回去,这时外面匆匆进来一人,禀道:“大公子,他从岷山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个花甲老头,现下……咱们怎么办?还按计划行事么?”   魏毅冷着脸,口中极是阴沉地吐出一个字来,“杀。” 第二十八章   那随从听得大公子下令, 立时躬身称是,退了出去。   魏毅提起酒壶, 将桌上的银杯斟满,看着血色的酒液汩汩流出,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咚”地一声将那银杯狠狠地掼到了桌上。   他要让那姓邵的知道, 惹他的代价是死!   这时门口有些细微的动静,魏毅斜瞥过去, 只见一人探头进来, 左右寻望,却是他的胞弟魏钦。   “要进就进,不进就不进, 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呵……哥。”   魏钦笑的尴尬,这时方才直起身子进来, 满脸堆笑地道:“我怕来的不是时候。”   魏毅瞟他一眼, “何事?”   魏钦眉头一拧,凑了过去, “我听说是那个小老婆养的坏的事儿?”   魏毅一声冷哼,“等收拾完那个姓邵的, 我再收拾他!”   魏钦连忙附和道:“对,对,对, 必须收拾了他!关他什么事儿?他冒出来算他娘的什么?”   那魏钦骂着, 突然又想起了适才进来时听到的魏毅和他随从说的话, 心中害怕,战战地问道:“哥,……事情还按原来的计策走嘛?”   魏毅冷声道,“当然,现下万事俱备,就等那姓邵的入彀!哼,我必然要让他付出代价!等他一命呜呼了,那萋萋还他娘的是我的!”   魏钦胆子小,上午的事儿他已经吓得半死,现下听魏毅还要做更大的事儿,当下就更害怕、更心惊,本想张口劝魏毅一句“要不然算了吧”,但听他一提起萋萋,少女那诱人的模样和身段又浮现在眼前,心中登时骚动不已,只觉得馋的都要流口水了。   去他娘的,拼了!只要能得到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杀个人算什么,值了。再说又不用我动手。魏钦心中想着,便继续张口附和着魏毅。   “对,对,还是哥你算无遗策!”   可话虽如此,他可没他哥胆子大,一颗心战战的,生怕事情不顺,一时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再牵连到他。   从魏毅房中出来,这魏钦心里仿佛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两个念头起起伏伏,一会儿对萋萋的觊觎占了上风,一会儿对事情的惧怕又争了上游。   最后他心一横,也没回房间,左右担心既然无用,索性出去玩一下午,坐等结果。   反正就算那姓邵的死了,萋萋到手了,那也得等他哥喜欢够了才能轮到他。   一念及此,他便叫上小厮,出了府,转去了金钩赌坊开上几盅。哪知手气居然好得爆棚,把一众赌友大赢特赢了一番。魏钦不由心情大好,看什么都顺眼了不少,甚至觉得魏毅安排的事儿也十拿九稳了起来。   他玩了一个多时辰过去,赢多输少,众人输的手潮,兴致便没那么高,魏钦自己嗨不起来,也有些没趣,便想换点花样,于是兑了筹码,叫小厮包起银子,离开金钩赌坊,要往偎翠阁去。   晌午已过,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魏钦出得门来,一摔帘子奔马车去,正要上车,却猛然看见一个熟人儿。   那人兴高采烈,极是匆忙的样子,却是他父亲的随从阿忠。   “嗳!阿忠!”   魏钦唤住了他,朝他走去。   “你这是要上哪去?手舞足蹈的,傻乐什么呐?”   魏钦一来好奇心强,二来这阿忠近来很少露面,都不知去了哪,在忙些什么。   那阿忠一看是自家公子,赶紧停了脚步。   “嘿!小的给三公子请安。”   魏钦抬手拦下了他。   “诶,说说,说说,我看你红光满面,心悦的很啊,有何喜事,你老婆早上起来变成大姑娘了不成?”   那阿忠笑的合不拢嘴,“三公子拿我开心了,哈哈哈……当下有喜事,当真是喜事,还可谓双喜临门呐,三公子也定然心悦。”   这魏钦一听更来了兴趣,照着阿忠肩膀上来了一拳,扬眉笑问:“少跟少爷我卖关子!到底是何喜事?”   阿忠激动道:“这其一喜便是侯爷回来了,不时便会入城了。”   魏钦心道:“那老灯回来算个屁的喜事儿”,兴致也低了不少,顺口道:“啊,好事儿,嗯,好事儿。那第二桩喜事是什么呢?”   提起这第二桩喜事,阿忠更是激动万分,“这第二桩啊,可不就是殿下找到那先生了!哈哈……”   他太是激动,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今日请回先生,颜绍曾夸赞了他,说多赖他奔波劳碌,功不可没,日后定当奖赏于他。   阿忠心里乐开了花。   太子此番寄住魏府,魏府招待了他一个月之久,如今大事办成,自然要被太子重赏!   话一出口,他立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可闭嘴为迟已晚。   那魏钦本没什么心思听这第二桩好事,可听到他说……   魏钦脸上的漫不经心一扫而后,笑容登时收了回去,一把拽住了那阿忠的手,“什么,什么殿下?你刚才说什么殿下?谁是殿下……”   “呃……这……”   阿忠咬住了嘴唇,心中暗暗叫苦,当下便想搪塞过去。   可那魏钦怎能让他敷衍了事!   魏钦胸口仿佛受了重重一击,脸色变得煞白。那姓邵的的霞姿月韵浮现在眼前,府上早有各种传闻,说此人气质非凡,不似普通人!   他想起那会儿听到魏毅与随从之间的话,恍惚好像有什么,年过花甲的老头?可就是阿忠口中的什么先生。   脑中霍然又是一个霹雳,那姓邵的可不就是这阿忠接回来的,难道……难道……!!   魏钦一把拽住了那小厮,眼睛挣得奇圆无比,浑身战栗,甚至声音都在颤抖。   “我问你,你……你,你你说那留香居中,住住住着的……是是谁?!”   阿忠感受到了三公子的惧怕,但并未多想,如此天潢贵胄,谁能不心生敬畏,突然听说,不吓死都是好的。   他见眼下也不可能瞒得住魏三公子了,心想殿下最开始的时候之所以不愿他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便是怕人多口杂,百里先生还未请到,他欲请先生之事便弄得满城皆知,甚至消息传回了京城,眼下先生请到了,他人知道太子的真实身份也便没什么要紧的了。   阿忠压低了声音,将三公子拉到了一边,小声而极是兴奋地道:“三公子,那邵公子便是当今太子啊!”   他说着,刚想再说,此番他来岷山请高人出山,寄住魏家,魏家已立了大功了!   可话还未张口,阿忠突然听见脚下“哗哗”水声,眉头一蹙,这一低头,却见魏三公子的脚下一滩水,裤子尽湿,却是吓得失禁了。   阿忠脑中登时一团混沌,再是敬畏也不至如此啊……   “三公子……这?”   然抬眸再看,只见魏钦面如白纸,嘴唇颤抖,浑身战栗不已,整个人就好像傻掉了一般。   “三公子?”   然再唤,却见他霍然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直奔马车。   那魏钦上了车朝着马夫含糊地大呼叫,“走,走走,快快点走!”   那马夫感到了公子的急躁,但却懵的很,“三公子,咱们去哪?”   那魏钦使劲地跺着脚,不回答他的话,只一个劲儿地道:“走走!快走!”   他的贴身随从在旁边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知主子这是怎么了,张口问道:“三公子,咱们现下是还去偎翠阁,还是……回府呢?”   那魏钦听闻“回府”俩字,头摇的跟拨浪鼓是的,大声狂怒道:“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不……不去那!哪都行……哪都行,走……走!快他娘的给我走!”   “是,是。”   随从和马夫几乎异口同声,这回终于是明白了,而后烈马一声长嘶,马车便驰骋起来。   那魏钦在车中,脑中“嗡嗡”直响,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出大事儿了,他得跑,他必须得跑!他不想死,他不想死,不想死!   马车一路奔跑,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那,车内骤然响起了魏钦大喊那随从的声音……   ***   魏府   庄严的朱红大门外有人不住地敲着门。司阍开门,只见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进来。这小厮他认得,正是魏三公子的贴身随从清河。   司阍看到了他不禁多向外张望了一眼,可却不见三公子,于是不禁问道:“嗳,清河怎么你自己回来的?三公子呢?”   那清河急躁不堪,哪有功夫理睬他,只一把推开了对方便冲进府内,直奔大公子魏毅寝居。   “大公子……!”   他立在院外连连呼唤。   魏毅寝居女眷颇多,不时便见几个房间房门开了。清河站在院外,即便如此紧急也不敢入内,只在外焦急地扬声道:“大公子可在么?清河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   那魏毅的夫人林氏这时走了出来,朝外张望了一番。   她身边的丫鬟代替她答道:“大公子不在居中,刚刚出府了。”   那清河一听,更是慌张无比,转头跑了,但却像个无头的苍蝇一般,完全不知所措。   适才三公子虽然说的含含糊糊,但他听明白了。   再不阻止大公子,恐怕魏家就要有灭门之灾了!   想到此,那清河的腿都软了,然正在这时,他看到一人满面红光,正迎着另一人进来。   那人正是三公子在赌坊门口遇见的小厮阿忠,而他身后之人,四十来岁,大肚翩翩,一身官服,正是这侯府的侯爷,魏家当家的魏云霆。   清河一下子便奔了过去,扑跪在了他的面前。   ******** 第二十九章   “驾!”   荒郊野岭,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其后二十几个护卫御马跟随。   车中, 一老一少两人相对而坐,那老的头发与胡须皆已银白,年过花甲,但却鹤发童颜, 精神抖擞,此时正捋须笑着。   “殿下能有此心, 乃万民之福。老朽定为殿下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那年轻之人一身贵气,面如冠玉,仪表不凡, 正是太子颜绍。   颜绍唇边带笑,一看便心情大悦, 说道:“我得先生如鱼得水, 日后免不了要先生操劳了。”   那先生笑着,刚要回话, 这时却听马车外一人低声道:“殿下……”   颜绍听那声音,知道是自己的暗卫, 于是应了声,“怎么?”   那暗卫道:“属下适才前方探路,见龙岩坡下, 魏毅带着三百来人正截在路上。”   “哦?”   颜绍听罢剑眉一蹙, 随即嘴角一动, 一抹不屑的笑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暗卫道:“殿下要属下现在就清了他们么?”   颜绍回道:“不必,孤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是。”   那暗卫沉声领命,虽与太子木板相隔,但仍极是恭敬地躬身一礼,而后蓦然离去,不知隐匿在了何处。   颜绍瞧向对面老者,笑道;“先生定然知道此人。”   那百里先生点了头,“此人乃辽城一霸,张扬跋扈,狂妄不羁,目中无人,更是奸烧掠抢无恶不作了。”   颜绍道:“如此恶人当真死一百回也不够。”   百里先生抬眸,“那殿下会除了他么?”   “……”   ***   魏毅立在众人之前,面色深沉,抬眼死死地盯着前方。   此为从岷山下来到魏府的必经之路,那颜绍必然要从此经过。   他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名手下匆匆跑来。   “大公子,人来了!”   那魏毅冷哼一声,咬牙,攥拳,一股报复的快感袭上心头。   他迫不及待,现在就想看见那颜绍跪在他面前给他道歉,不断地向他求饶的样子。   这时,只听阵阵马蹄声响,不时便见十几个护卫御马驰骋,其后一辆宽大的马车从远处随之而来。   临近之时彼方显然见到了他,行在前头的十来个护卫与那马夫几乎同时勒住缰绳,烈马阵阵长嘶。   护卫之一手持马鞭,遥指着他,“前方何人?”   魏毅嘴角一动,“你爷爷!”   “你!”   护卫大怒。   但那魏毅对其根本不屑一顾,转眸瞧向其后的马车,扬声道:“姓邵的,有种给我下来!”   魏毅早就打探的明明白白了,这姓邵的日日进山出山一共就带这三十几个护卫。   三十几人始终在山中休息,他从未敢把他们带回魏府过。算他识相!   三十几个算个屁,他有三百几个,个个都是精壮武士,分分钟将他们砍成肉泥!   那护卫听得魏毅的话,暴怒,“大胆狂徒,出口无礼,活腻了?”   魏毅一声冷哼,“活腻了的是那姓邵的!”   “你!”   前方十名护卫忍无可忍,当下便拔出长剑,御马来袭,但正当这时,只听马车中响起了太子的声音。   “住手。”   话音落了,不时但见马车的门缓缓而开,却是颜绍下了车。   他一下来,众护卫以及马夫立时也都下了来,恭敬垂首。   “说说看,我如何活的腻了?”   那魏毅一见他制止了众人,心中得意,只道他怕了,但见他下了车,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顿时怒火更旺,当下冷哼一声,“问的好!小爷今天就告诉你!”   他狠狠地说着,又是一声冷哼,咬牙切齿地道:“小爷长这么大,敢跟小爷摆谱的人,你是头一个!你去问问,这辽城有谁不知道小爷是谁?这整个抚江有谁不知小爷是谁?有谁敢得罪小爷?你再去问问,得罪小爷的人可有什么好下场?哼!小爷本来好心想帮你,提出交易,你不领情也便罢了,那日小爷去留香居找你,你胆敢跟小爷摆谱!让小爷等了你半个多时辰!然而你在干什么?!你胆大包天,竟敢如此侮辱小爷!小爷今天就让你跪……”   “住口!!”   那魏毅话音未落,但听身后马蹄声响,一人骤然厉声喝止。   那声音正是,正是他父亲的。   魏毅心一惊,霍然攥住拳头,不知他父亲是何时回来的,也不知是谁出卖了他,竟然告诉了父亲他在此!   他本想杀了这姓邵的丢进山里,就当他遇上了山贼,一了白了。   白日里欲抓萋萋,本便是想带上那萋萋一起来,让这姓邵的亲眼看见他魏毅得到了他的女人,告诉这姓邵的,他魏毅从小到大想要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以此侮辱他,一雪那日被辱之恨。   但事情被那魏央给搅合了!   不过抓不抓来那萋萋他都要弄死这姓邵的,得罪他的人就只配死!   但眼见这又不知被哪个狗娘养的搅了事儿!   见父亲暴怒而来,那魏毅脑中灵机一闪,登时朝他奔去,急道:“爹来的正好,儿子来抓此人为爹爹出气,这人与沈姨娘……”   “畜生,你给我闭嘴!”   那魏云霆怒火冲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心早已跌进了无底深渊,御马而来,一脚便踹在了魏毅身上。   那魏毅猝不及防,登时被踹倒在地,只见父亲霍然下马,拎起他便给了他两巴掌,“畜生!你可知道这是谁?你胆敢和太子如此无礼,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畜生!”他说着抡拳又起。   那魏毅被父亲踢了一脚,一阵毒打,早已蒙了,但蒙归蒙,耳朵不聋。   父亲说什么太子?   魏毅登时双股战战,目瞪口呆。   这姓邵的是太子?!   脑中“轰隆”一声,他登时傻了,立时浑身战栗,颤抖不已,嘴唇都在打颤,这时只觉脖子一紧,却是自己被父亲揪住了衣领。   那魏云霆盛怒之下暴打了他一阵,而后一把抓起了他的衣襟,拖着他来到了颜绍身前,携着那逆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那魏毅怒道:“畜生,还不快给殿下磕头谢罪!”   那魏毅蒙的都不会动弹了,仿是呆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看也不敢看颜绍一眼,只咣咣地不住磕了几个头,伸手打着自己的嘴巴,颤声呜咽道:“小人该死,小人错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畜生,小人……”   他不住地打着,心中脑中皆被惧怕占据,早已忘了适才的威风凛凛,更没想到跪下磕头乞求的人会是他。   魏毅一面在那打,魏云霆一面大哭道:“臣该死,臣罪该万死,臣没管教好这逆子,这逆子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冲撞殿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殿下降臣死罪!臣追随殿下多年,愧对了殿下的信任,愧对了殿下的提携,愧对殿下的器重,臣,臣,臣现在就杀了这不肖子给殿下泄愤!”   他说着霍然起身抽出侍卫腰间长剑,猛地向魏毅胸口刺去……   魏毅大惊失色,“啊!爹爹爹不要啊!不要啊!”   咫尺距离,千钧一发,但听“咔”的一声,长剑骤然碎成两半,却是颜绍弹出的戒指所致。   “好了。”   颜绍这时方才淡淡地开了口。   其后车旁一直垂头而立的百里先生脸上浮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魏云霆请罪,也报了杀子之心,但他说的也是清清楚楚,他魏云霆追随太子多年,劳苦功高,虽然生了这不肖儿子,但看在不知者无罪,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求太子给魏家留些颜面。   颜绍垂眸冷然道:“魏毅谋逆犯上,论罪当诛。但念在魏卿的面子上,孤便不追究了。”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返回了车上。   那魏云霆连连大拜,哭道:“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那魏毅早已吓得魂儿都没了,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出来,当下一听,登时也跟着父亲连连大拜,将头磕的“咣咣”直响,“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   一个时辰前   萋萋头昏脑胀,被宋氏推了一跤,崴了的脚肿了起来,行动困难。   自宋氏走后她便一直坐在房中,午饭也没吃,什么也吃不下。   她今日受了很大的惊吓,也极是生气。那魏毅如此猖狂,再者魏央受了如此重的伤,现下生死未卜,她都要气死了,原本此事,她怎么会不和那邵公子说!   她不仅要说,还要加添油加醋说。   那邵公子不管怎样也是侯爷的朋友。萋萋就不信他能让魏毅好过!   但是……但是宋夫人恐吓她的那最后一句话。   萋萋战栗不已,使劲儿地咬住嘴唇。她若不管不顾,那宋氏当真什么都做得出,当真会把姐姐的棺材挖出来!   少女急火攻心,只觉得头疼不已。   到了下午,她愈发地难受,愈发地体力不支,只觉得脑袋晕乎乎,昏昏沉沉的,终于最后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   夜晚   魏云霆院中棍打声此起彼伏。   那魏毅被绑在长凳上,被打的皮开肉绽。   魏云霆就在站在那看着。   “打,给我使劲的打!”   太子是没追究,但他魏云霆又不傻,自知这逆子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当下便是打给太子看,打给太子出气呢。   太子垂爱手下部将,彰显太子大度,不追究魏毅之罪,此乃收买人心,做给手下其它部将看,也做给天下人看的,但他魏云霆不能心中没数。   他大肆地打着自己的儿子,更是让整府皆知,声震云天,哀声,求声,哭声在黑夜中几乎响彻了整个魏府,只有如此才能让太子真正地消气。   宋夫人哭喊着奔了过来。   “老爷,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毅儿就没命了,他也是一时糊涂,老爷,求您了,您要把自己的儿子打死么?”   那魏云霆烦躁不已,气的半死,本来太子住在府上,他魏家也算是有功,但现在被这逆子搅合的非但没功劳,还弄出了罪来。   当下听那宋氏求情,他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一把揪起了她的衣襟!   “贱人!你还敢为他求情,他上午既然已经做出了抢人家小妾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你竟然不把他关起来好好惩罚他,还纵容他!现在还有脸来求情?你的好儿子差一点毁了整个魏家!你知不知道!!那会儿只消我去的再晚一点,他的人若是真的伤到太子,哪怕是一根头发,就……!你知道后果么?”   魏云霆一把将宋氏丢开!   他虽自知太子的暗卫乃绝顶高手,别说是那三百武士,就是三千武士也伤不到太子分毫,但事情多可怕,他当真不敢想,简直能吓死他!   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能发生这等事!   那宋氏捂着脸,“呜呜”痛哭,声音此起彼伏……   宋氏心中暗想:原本什么事儿也不会有,还不是萋萋那个狐狸精,那个祸水!   可眼下那小贱人飞上枝头,成了太子的女人了,自己白日里还曾……   念及此,宋氏浑身战栗,当真又气又怕……   ***   此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魏府。   “那姓邵的公子,是太子!竟然是太子!”   众人惊惧不已,无人不心生畏忌!   “我就说他不是普通人吧!”   “他一身贵气,一看就是个王侯将相啊!”   “那萋萋……萋萋岂不是……”   “那小贱……哦不,那小姑娘怎么那么好命?”   众人一身冷汗,瞬时也是胆战心寒。   那萋萋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的女人了!那些曾欺负过她的人登时吓得魂儿都飞了,连门都不敢出,生怕着与她照面,一时间只盼着她快些离开魏府,千万不要来找自己的麻烦才好啊……   ***   魏如意房中   那魏如意气的半死,又开始摔东西了!   她本和那陈嬷嬷计划的好好的,欲毒死那萋萋,可还未施行,便传来这等消息,而且据说太子明日便要离开魏府,返回京城了。   魏如意当下气的要发疯,一想起萋萋就脑子“嗡嗡”直响,恨的牙直痒痒!   再想到那公子,她又兴奋又窃喜,但更愤怒和嫉妒。   他果然不是普通人,那般风度翩跹,尊贵的男人就应该是她的,但是却被那个小贱人捷足先登!   陈嬷嬷脸色煞白,慌忙地进来,“哎呀,姑娘,我的姑娘啊,你可别摔了,这……”   陈嬷嬷简直要吓死了。   那小丫头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了!   据那伺候太子和她的四个丫鬟说,太子可是对她宠爱的很。   那也难怪,她那般脸蛋,那般身材,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呢?   这常得宠幸,来日若是再诞下个郡王……   陈嬷嬷吓得牙齿打颤,只觉得自己魂儿都要吓没了!   *** 第三十章   室内寂静, 只有勺子与碗相碰时发出的清脆之声。   萋萋迷迷糊糊,脑中昏昏沉沉的, 但觉被褥丝滑,自己正躺在床上,有人在喂她喝水。   对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和谨慎的样子。   萋萋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那人渐渐出现在眼前,是位女子。   其肤白貌美, 只是眼角边已有了些许细纹。   咦,这是谁呀?   少女心中不禁暗想。   看的模模糊糊地, 萋萋的脑子也不怎么转, 只是可以肯定, 这人不是她房中的丫鬟。   那就奇怪了,又会是谁呢?   意识渐渐地清醒,视线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萋萋一点点睁开眼睛, 这时再看,只见对方衣着华美讲究, 头戴金钗, 风韵犹存, 浑身珠光宝气的。   是……   啊!她为什么在这儿?   少女蓦然认出了此人, 心差点从口中跳了出来, 一个激灵, 瞬时精神了。她躲开对方喂来的水, 也不管头疼了,一下子坐了起来。   “啊。”   那人猝不及防,一声轻吟,手臂一晃,一勺水便洒在了被子上。   她极是紧张,立时将水碗交给一旁的丫鬟,拿出帕子不断擦拭,一面擦,一面仿佛害怕一般,满脸堆笑地讨好道:“呵……萋萋醒了啊……可感觉舒服了些?哎呀,看我,看我毛手毛脚的。”   “……”   萋萋震惊不已,蜷缩在床里,靠在床边,与那人相对着,听闻她的话渐渐蹙起了眉头。   她这般态度大转?   萋萋不知该说些什么,惧怕、抵触却也惊讶不已,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房夫人宋氏啊!   宋氏见萋萋如此,心中恐慌,笑的更是尴尬,“萋萋啊,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她还问?   宋氏那么瞧不起她,那么讨厌她,可现在还在她身边侍疾?她搞什么名堂?   念及此,她又想起昨日之事。   昨日魏毅带人来闹,意欲对她强抢。   宋氏身为这魏家的女掌家,魏毅的母亲,儿子如此无礼地对待客人的小妾,那宋氏非但没说魏毅什么,没给她一个说法,竟然还威胁恐吓她,不让她把事情告诉给那邵公子,还说,还说告诉了就要挖她姐姐的坟!   萋萋之所以现在会头昏脑胀地躺在这儿,全是因为那股急火攻心所致。   现下见到她,萋萋怎能不怕她,不烦她!   她竟然还问她怎么了?   她不知道她怎么了?   装糊涂!   但转念,萋萋更觉诡异不已。   这宋氏一副战战兢兢讨好她的样子,这是在干嘛啊?这是为什么?   宋氏从来都是对她趾高气昂的,对她也很是瞧不起,此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萋萋心中极其好奇,当下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对方。   她倒是想看看这宋氏到底要干什么。   宋氏笑,还是一脸尴尬。   “呵,大夫说萋萋你身子骨虚弱,要多吃些补品,也要好好的休息。来,快快躺下吧。”   萋萋没动,依然如故,只是盯着她。   宋氏本伸手想要扶她,但见她面色凛然,便又怕又尴尬地收回手来,笑了一笑,没敢动。   这时宋氏抬声唤来了丫鬟。   “晴儿,把东西拿上来,给萋萋姑娘看一看。”   那晴儿应声,立马过来。   只见她手中托着一个食盘,那盘中尽是一些鹿茸人参等上好的补品。   宋氏笑道:“这些呀,都是侯爷从京城带回来的,萋萋拿着,路上熬了喝,好好补补身子。”   萋萋一看,一听,当真“受宠若惊”。   宋氏竟然送东西给她,还是这般上好贵重的?   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么?   可宋氏向来把她当下人看待,轻视辱骂她就是家常便饭,也用不着和他玩阴的,只想什么时候骂,便什么时候骂了。   那何必唯唯诺诺,假装来“拜年”?   此时她这般,实在让萋萋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宋氏见萋萋一句话也不回,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心里七上八下,当真惧怕不已。   她瞧着萋萋,暗想:“这小妖精这般勾魂儿的模样,想来太子定然常常宠幸于她,这常在河边走,若是来日诞下子嗣,诞下个郡王……再等来日太子登基……她岂不是摇身变成了娘娘……”   啊!宋氏的心都熟了,当下真是羡慕也妒忌,她怎么这么好命呢?而自己此时却得罪了她。   想到这些,宋氏又想起了昨日,只觉得自己都要疯了,更是不知怎么殷勤讨好她好了。   这时她突然看见萋萋略微有些肿了的左脚踝,就更是心里直“突突”,惧怕不已。   萋萋这崴了脚,不正是昨日她给推的嘛!   想到此,她赶紧向小月道:“小月啊,快去拿药膏过来。”   “啊,是是。”   那小月急忙去取了。   宋氏见丫鬟把药膏拿了过来,赶紧匆忙地接下,伸手蘸了一些,然后微微一礼,极是恭敬地道:“萋萋啊,我来帮你上药吧。”   她说着握起了萋萋的脚,便帮她上了起来。   宋氏笑道:“萋萋这脚啊,长得可是很好看,我们萋萋真是哪哪长得都那般好看,当真倾国倾城,天仙下凡呢。”   萋萋更是震惊无比,觉得极是不可思议,这高高在上的宋夫人竟然亲自给她擦药,擦的还是她的脚?还如此夸赞她,连脚都要夸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萋萋瞬间本还是抵触的,极想拒绝,但却又没有。   她想看看这宋氏到底要干嘛。   这时只见宋氏脸上带笑,一面极其认真细致地帮她上着药,一面感叹般地说道:“日子过的真快啊,一晃儿八年过去了,想萋萋你刚来魏家那会儿,才这么高呀……”   她说着伸手比了比,接着又道:“那时我一看见萋萋就特别喜欢萋萋呢,萋萋娇娇柔柔的,从小美到大,特别懂事,也特别有灵气,一看长大了就是个绝色美人,是个贵气福气之人!”   美人?贵气福气?萋萋不禁听愣了。这变得可真快。   宋氏不是一直说她是个狐狸精么?不是一直说她是个下贱胚子,是个妓女命么?   怎么狐狸精变成了美人;妓女又变成了福气贵气之人了?”   萋萋始终沉着脸,面无表情,但脑中不停地转。   还未待想明白,这时脚步声响,珠帘被人掀起,屋中几个丫鬟朝向门边,见来人玉树临风,风度翩跹,一身英气贵气,正是太子颜绍。   几人包括那宋氏在内,双腿皆是一软,立时都跪了下去。   萋萋大惊,正愣着,但见那男人负手朝她走来,垂眸冷声道:“好些了么?”   萋萋点头,又点了点头,“好多了。”   男人沉声应了一声,而后向丫鬟小月道:“为她梳洗梳妆,收拾衣物。”   “是,是。”   小月连声点头,扶着萋萋下了床。   萋萋洗了脸,坐在梳妆镜前,脑袋蒙蒙的。小月和冬青为她梳妆,屋中死一般的静,一声也没有。   萋萋心中困惑迷茫,今日好怪啊!这屋中气氛凝结,给人一种极其紧张之感。   待她梳妆好了,也穿好了衣服,转过屏风,萋萋惊奇地发现那宋氏和她的丫鬟还跪在那远处。俩人都瑟瑟发抖,也显然跪不住了,但却一动也不敢动。   而那男人就坐在远处的桌前,闭目养神。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男人听到了她的声音,睁开眼睛,侧头,斜瞥了她一眼,站了起来,冷声道:“走吧。”   “唔……”   萋萋又是一呆,恍惚回神儿,忍着左脚疼痛,奔了过去,“公子,去哪啊?”   颜绍停下,转头瞅了她一眼,“你想留下?那也无妨。”   萋萋胸口一击,恍惚好像明白了他说的“走”的意思,心中骤然狂喜。   要走了?要离开魏家了?啊啊啊啊!!   但转念,那当下他说的这个“留下”不就是……   少女心一颤悠,登时使劲地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   颜绍应了一声,“那便走吧。”说着自己已经迈开了脚步。   萋萋赶紧跟上,好像慢一点就要被留在这魏府般,这一着急,也没顾得上受伤的脚踝,一个没注意,一使劲,这左脚便吃了痛。   “哎呦!”   萋萋咬住了嘴唇,登时疼的一头热汗。   颜绍剑眉一蹙,回头见她蹲下了,捂住了左脚。   那跪着的宋夫人余光看见,心猛地一缩,哆嗦的更厉害了。   颜绍转过了身,“怎么了?”   少女小猫般的声音,“脚,脚疼。”   她心中暗道:倒霉,怕是走不动了,他不会把她丢下吧。   颜绍双眸微微一眯,蹲在她面前,口中的热气便吹向了她的耳边,声音极具梦幻,“你不是故意的吧?”   少女睁圆眼睛,登时抬头,使劲摇头,她疯了么?她做梦都想走,他意思她想留下来?她……   萋萋刚想解释,刚想大肆的解释,想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全部的语言解释,但还没等说出一个字,却感到了男人的手臂和胸膛,感到自己双脚霍然离地……   “唔……”   她惊恐不已,脸刷一下红了,却是被他抱了起来。   他不会是要抱着她,这么远的路,一直,一直到出府吧?   “公子……?”   “闭嘴。”   萋萋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让他把话截了回去。   接着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抱着,出了门去,出了留香居,径直朝着魏府大门而去……   那屋中的宋氏以及丫鬟都看得呆了,皆是颤抖不已,浑身冷汗。   这萋萋从此可真是一飞冲天了。   萋萋搂着他的脖子,小脸通红,胸口“咚咚”猛跳,又紧张,又臊得慌。   沿途,魏府的主子,丫鬟仆人皆退至一旁让路。此事儿就如同风一般,很快在魏府传开。   这看到的看到了,没看到的也很快就知道了。   魏如意恰好朝着留香居奔着。她本欲和颜绍告个别,但恰好撞上太子抱着萋萋出来。当下魏如意的脸都紫了。   她狠狠地咬住嘴唇,气的只跺脚,更气的直哭!   萋萋这一路脑子空白。她谁也没注意看,只觉得羞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扶着我就好了,或者让下人扶着我也可以。”   颜绍面无表情,也根本不答她的话,就这么一直将她抱出魏府,抱上了马车。   萋萋进了车中,仍是红着脸,胸口猛跳着,不时但见随后过来的丫鬟小月将她的衣物箱子给她递了上来。   这马车极大,极是舒适,其上还有枕头和薄被。萋萋朝窗外望着,但见颜绍并未上此车,而是去了前一辆车上。   文乡侯,魏二爷,老太爷,老夫人还有众多魏家人都送了出来。   不时,道别之后,车轮滚滚,马车终于使动。   萋萋躺了下来,终于舒了口气,想自己可是终于离开这魏府了。   再见,不,但愿再也不见!   ******* 第三十一章   前一夜   当萋萋尚沉浸在昏迷之中时, 魏府可谓鸡犬不宁,或许只有这留香居是安静的。   晚风微拂, 本是清透温凉,很是宜人的夜,但魏府上空中却萦绕着极其不相称的哀嚎声。   戌时,魏云霆派出去的人终于找到了三公子魏钦。   魏钦被抓回来。那魏云霆先是拎着他去了留香居给太子磕头请罪。   回来之后魏钦便和他哥哥遭到了一样的待遇。   俩人被打了小半夜, 最后都是昏死了过去。那宋氏哭的呼天唤地。   魏云霆立在那,看着俩儿子被打的皮开肉绽, 他也心疼,可他更生气!谁让他们犯了这么大的错!   太子不追究那是太子大度, 但他魏云霆能不追究么?他必须追究到底, 给太子一个说法。   魏云霆当夜便下了令, 昭告全府,夺去了魏毅世子之位。兄弟俩皆将被关在别院囚禁一年。   宋氏也被夺了掌家之权。这后院的大宅事务都姑且交给了二房夫人了。   宋氏这一天之间三重打击,哭嚎了半宿。   陈嬷嬷和魏如意守在她房中不住地安慰。   第二日太子前脚刚走, 魏云霆便发了雷霆之怒, 将憋了这一天的怒火全发了出来。凡是和此事相关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魏毅左腿被打断了筋骨,一条腿废了。那魏钦幸运了一些, 倒是没残废, 但也躺了两个来月。   魏央及时救人, 得了大伯魏云霆的褒奖。   他的父亲魏三爷和哥哥魏二公子本因争夺萋萋反目, 在府中闹出了笑话, 后来便一直抬不起头来。   这当下凭借着魏央, 三房再次有了些脸面。   那魏三爷笑的合不拢嘴, 给了魏央和他母亲不少的奖赏。   但无论得到了什么,魏央都没什么高兴的感觉……   ******   太子返京共有两辆马车,相护的人除了那三十几个精兵护卫外,还有魏云霆加派的百十来人。   萋萋的车在后面,她本以为那公子会和她同车,但事实上并未。   那邵公子几乎一直和那个老伯伯在一起了。   一连几天夜宿晓行,有的时候就是晚上住店,他也基本是和那老伯伯同房,秉烛夜谈,也不知道和一个老头到底有啥好说的?   萋萋有时好奇,同桌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曾有意听听俩人到底在聊些什么,但却一句话也没听懂过,后来她所幸也就不好奇了,反正一个人坐车,她更舒适,更随便,也更高兴。   姐姐那首饰盒被她装在了衣箱之中。那衣箱她几乎从不离手,有时候行路的时候还要拿出来看看。   这日正午,马车停在郊外的一家小酒馆前。   这小酒馆不大,也不奢华,甚至有些简陋,外面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护卫马夫轮流过来吃了饭。   三人同桌,萋萋却是不饿。   她车上有许多好吃的糕点,闲着没事儿不是躺着就是吃,肚子饱饱的,现下根本吃不下了。   她看着眼前热腾腾的菜,手中拿着筷子也没动,没一会儿视线便被邻桌的一家三口吸引了去。   那小女娃娃四五的样子,梳着两个羊角,童音唤着爹娘,可爱的很。   过了一会儿她又被远处的羊群吸引了去。   萋萋也没见过什么,前世今生连见过的人都屈指可数。眼下这青山绿水,各种庄稼动物和形形色色的人,她也就只在书中见过,如今看到真的,便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多看几眼。   但看着看着,不时回过了神儿,只见男人的视线正好落到了她的脸上。   萋萋呆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碗中的饭,解释道:“我……我不饿。”   颜绍没说什么,只微一眯眼,口中缓缓地咀嚼着,眼睛也没从她身上移开。   他的那个眼神儿萋萋很是熟悉,当下被他那么看着,萋萋的小脸儿就红了,下意识垂了头,长睫微微动了动。   颜绍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她了。事实上她天天都在身边,但他确实很久没注意过她了。   今日只觉得她似乎更娇艳,更可爱,更让人我见犹怜,也更诱人了,当下他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心痒痒。   但他很快便切断了那思绪,只淡然冷声道:“吃不下了就回去。”   “是……是。”   萋萋立马应了声,头也没敢抬便起身下了桌,朝马车走去。   颜绍瞧着她那削肩细腰,柔美身姿,恍惚又想起了她床上那妩媚妖娆,娇美可人,不堪一击的样子,于是便这么目视着她。   这时只听百里先生茶杯轻放的声音。颜绍回了神儿,转回视线,只见百里先生垂头,缓缓地道:“此女媚骨天成,面有惑君之相,所谓红颜祸水,恐于殿下日后有碍。”   颜绍没想到他能说这样一句话,闻言极是吃惊,不禁一声嗤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先生严重了,她就是一个女人而已。”   一个女人能阻碍他?那不会太可笑么?她就是一个小姑娘,哪来的本事?又凭什么能阻碍他?   百里先生依然如故,只淡淡的道:“无情无挂者方才能百毒不侵,果断杀伐,一路披荆斩棘,让敌人抓不住半丝弱点。”   颜绍笑了笑,身子向前微倾,单肘拄在了桌上,深邃的双眸直盯着百里先生的眼睛,极其坚决果断,却也极是自信地沉道:“孤就是那个无牵无挂者。”   百里先生同样直视着他,良久,方才点了点头。   颜绍退了回来。   他对百里先生的话丝毫没放在心上,只道对方还不够了解他。他永远也不会被女人阻碍了,因为他根本就没在意过任何一个女人。   ***   长途跋涉,一个多月后,颜绍等人终于抵京。   萋萋早已算不清过了多少时日了。她每日颠簸在车上,开始的时候还常往外看看风景,后来也不看了,脑子晕乎乎的总想睡觉。   这日听护卫间的只言片语,她才知道他们到达了京城,也是这时才知道这一路的目的地也正是这京城。   萋萋听着“京城”这两个字心便一颤,一股没来由的害怕之感。   街头熙熙攘攘,少女掀开了车帘一角,但见外头街道两旁高屋建瓴,青砖绿瓦,极其气派,的的确确与辽城又是不同。   街道两旁时常有官兵穿梭巡逻,萋萋胸口猛跳,心中忽生敬畏。   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她从未想过她一个出生在偏远县城的小姑娘有朝一日还能到这京城来。   后来来到了魏家,她就更没想过了,就是做了六年的阿飘,那般日日无所事事,她也没敢想过又招一日能飘到这天子脚下看一看啊。   马车减缓了一阵后又驰骋起来,萋萋心惊胆寒了一路,但觉自己的心跳就和这跑起来的马儿一样快。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车再次变缓。萋萋紧张地掀开帘子瞧望出去,但见前方一座高大的城门,其上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宣德门”。   萋萋口中小声地嘀咕着,反复的念,但她并不知道这“宣德门”是何处,又作何解释?   心中正乱七八糟的,人正愣着,但听有护卫敲着车门道:“请姑娘下车。”   “唔……嗯。”   少女愣了一下后,赶紧抱着自己的东西下了去。   那护卫接过她的衣箱。萋萋只见马车之下正停着一顶轿子。   她抬头向前张望,寻着那邵公子的身影,但却根本没看见他人,只见前面也有一辆轿子。那轿子刚刚被人抬起。   他可是在其中么?   正想着,这时只见适才那护卫掀开一旁轿撵的帘子,恭敬道:“姑娘请。”   “嗯?嗯……”   萋萋点了头,还是有些发懵,有些颤抖,这胸口一直“噗通”“噗通”的猛跳。   许是因为陌生?   少女坐上了轿子,极是紧张,紧紧攥起了手。她想掀开帘子朝外看看,但不知为何身体仿佛僵硬了般,一动也没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轿撵终于停下,有人为她掀开了门帘,“姑娘请。”   萋萋点头,应声提着裙子,小心的出来,恰见前方的轿里正下来一人。那人一身冰蓝色绸缎,身姿伟岸,正是那邵公子。   萋萋下来,朝他迎去,刚想唤他一声,但那个“邵”字还未出口,其前方宫门之上的两个大字霍然砸入眼中。   东宫!!   几乎于此同时,只听一声尖声尖气的声音朗声道:“太子回宫~~”   萋萋的心猛地一颤悠,双腿登时一软。   “姑娘!”   一旁的护卫一把搀扶住了她。   颜绍负手在后,刚要进去,闻声侧头过来,但见萋萋脸色煞白,也站不稳了。   他剑眉一蹙,冷然道:“怎么了?”   萋萋胸口狂跳,不住地喘息,“腿,腿,腿软……”   离开魏府的那天早上,一切的诡异,一切的一切,萋萋瞬时全明白了。   啊~~~~   ******   太子归来,东宫中一时间仿佛平息已久的丛林中霍然飞起阵阵鸟儿一般,骚动起来……   但于此同时,一个消息也立时传遍了整个宫中……   “太子带回来了一个绝美的小姑娘啊!” 第三十二章   “殿下可算回来了!”   那迎出来的公公名叫和顺, 年纪与太子相仿,二十二三岁, 从小便跟着伺候太子,也可谓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儿了。此时他哈着腰,满脸是笑。   但见太子身后的小姑娘险些跌倒,赶紧麻利的奔了过去, 从侍卫手中扶过了萋萋。   “哎呦,姑娘小心着些。”   和顺瞧着这小姑娘生的娇娇柔柔, 粉白粉白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美艳的不可方物, 一看上去就稀罕死个人儿。眼下太子带着她回来, 那还用说, 必是新宠啊。   萋萋根本缓不过来,脑中“嗡嗡”直响,长睫动着, 呆呆的应声, 点着头。   颜绍瞅她一眼,也没再理会儿, 转身进了东宫。   萋萋呆呆傻傻地不知行了多久, 蒙的连沿途是什么, 有什么都没注意, 再回过神儿时, 只见前方匆匆过来两行人。   其一, 为首之人衣着华美, 一身烟云月华裙蜿蜒委地,云鬓高挽,鬓上一对镂空飞凤金步摇随步微颤,其花颜月貌,温婉端庄,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雍容大气,典雅高贵。   此人正是太子妃。   太子妃姓姜名婉,年芳二十,出身高贵,是原内阁大学士姜阁老的孙女。此人端庄贤惠,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誉,此时笑意盈盈地过来,停在那颜绍之前缓缓下拜一礼,柔声道:“臣妾拜见殿下,恭迎殿下回宫。”   另一行紧跟其后而至。那为首的女子一身艳丽长裙,轻纱相罩,柳叶弯眉毛,鹅蛋脸,满头步摇,酥胸半掩,娇艳无比,此时边走边掩唇“咯咯”地笑着,临近了,秀眉一蹙,娇嗔道:“殿下走也悄悄的,回来还是悄悄的,臣妾都没来得及好好打扮一番呢。”   她口中说着,笑着,身子盈盈一拜,眼睛便顺势朝其后的萋萋剜了一眼。   此人是当朝首辅千金,萧侧妃,年芳十八,出身亦是十分高贵,此时嫁入东宫尚不足一年。   萋萋都看的呆了。眼下这俩人美的不同,各有千秋,关键是穿的衣服都好好看,好别致,与魏家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完全不同。她们是谁……那恐怕不用想也猜得到了。   这时只见颜绍脚步略微停了一停,面无表情,也没与那后来的女子说话,只向那太子妃道:“给她安排个寝宫。”   他话说完便抬步错开了那俩人,径直走了。   太子妃盈盈下拜,柔声道:“臣妾遵旨。”   那公公和顺点头哈腰,笑盈盈地向萋萋道:“姑娘,这位是太子妃,这位是萧侧妃。”   萋萋点头,立时应了一声,而后便跪了下去,“民女萋萋拜见太子妃,拜见萧侧妃。”   太子妃微笑道:“萋萋起来吧。”   “是。”   萋萋听得恩准,当下便起了身。   那公公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向太子妃和侧妃两人躬了躬身,便又赶紧跟上了太子的步伐。   萋萋停在原处,起身微微抬头,看了看那离去的男人的背影,直到此时,还是一身冷汗。   实在无法接受!   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把她从妓院赎出来的,和她夜夜……的人……   是当今太子!当今太子颜绍!未来的皇帝啊!   萋萋咬住了嘴唇,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胸口要炸了,要昏了!   这时回过神儿来,转眸再看,只见那太子妃与那萧侧妃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不止是她二人,她二人之后跟着的丫鬟也都抬头偷瞧着她。   一时间,萋萋便觉得自己集聚了所有目光,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年魏老太爷的寿宴上,她在大厅中被所有人盯着看时一样的不舒服。   她垂下了头。   太子妃的目光颇是温和,并无异常,只是上下端详着她;相比之下,那萧侧妃的却不大一样……   太子归来,前前后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带回了一个姑娘的事儿便传遍了整个东宫。   原倒也没那么严重,但那传话者偏偏在这小姑娘前加上了“绝美”二字。   萧侧妃原本不会这般匆匆地过来,只因她自知以太子的性子,此时一定不想见到她,但她就是没沉住气,也就是不服气,就是想要来看这“绝美”是怎么个美法的!   眼下看见了,这萧侧妃心中立马就不是滋味了。这小姑娘一身艳红衣装,天生媚骨,长的和狐狸精似的,虽看上去唯唯诺诺,好似不安又害怕一般,但那抬眼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分明就是在勾引人,哪个男人能受的了啊。她分明就是装出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勾引人的!   萧侧妃心中登时来了火,面色凛然,盯着她,但却极是从容而缓缓地道:“来人,掌她的嘴。”   萋萋万万没想到,心一沉,登时一愣,不明所以。   那萧侧妃白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   她身后的宫女玉娥立时领命,朝萋萋走来,抬手便欲打她。   萋萋可不想就这么被打了,她刚想相拦,还未来得及抬手,这时只听太子妃骤然止道:“住手。”   那丫鬟刚要下手,听得太子妃的话便停了,瞧向了自己的主子。   太子妃朝向萧侧妃,“萧侧妃这是为何?”   那萧侧妃一脸淡然,也转头朝向了太子妃。   “臣妾也不是为了臣妾自己,这小姑娘不过是一个平民,却穿了一身艳红,可不是僭越?”   萋萋心一激灵,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这身衣服,不过就是今晨随意选的而已。   太子妃道:“她初来乍到的,萧侧妃便不要相难了。”   那萧侧妃嘴角一动,“哟,太子妃倒是大度?这初来乍到是不假,可初来乍到的也要懂得这是东宫不是她们乡下!”   太子妃笑了笑,缓缓地道:“东宫是东宫,但这东宫的主人是殿下,殿下都不在意,萧侧妃也便算了吧。”   那萧侧妃听她这话更是生气,太子妃言外之意便是这狐狸精得殿下的宠了!这正红色,乃是三品以上方可穿,难道一个路边捡的野丫头,殿下还要封她为庶妃么?   萋萋一身冷汗,开始发懵,但现在怎么也看出来了,这萧侧妃是看她不顺眼,纯心找茬呢。   但见那太子妃一直在为自己说话。萋萋也不想她为难,当下便跪了下去,“民女知错了,民女定好好习得规矩,下次决不再犯错。”   那萧侧妃剜了萋萋一眼,缓缓地道:“知错了,那便在这儿跪上一个时辰吧!”   萋萋咬住了唇,心道:“倒霉,这这萧侧妃不知道给台阶就下,也欺人太甚了!”   太子妃心中亦是极是不悦,这萧侧妃仗着太子恩宠,入宫一年便张扬跋扈,恃宠而骄惯,目中无人,眼下见这姑娘姿色出众,便心生妒忌,甚至僭越到她的头上了。   念及此太子妃便蓦然沉了脸,冷然向那萧侧妃道:“此女是殿下带回来的,殿下也交于本宫为其安排寝居,她的事情现由本宫处理,就算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也轮不到你来教训。莫非萧侧妃也是第一天进东宫?”   那萧侧妃一听狠狠地攥了下手,心中暗恨,怒火更盛,当下冷哼一声,只形式一般地行了一礼,便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萋萋看愣了,却是过了好久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这也太可怕了。   这时但见太子妃缓步过来,扶起了她。   萋萋搭上她的手,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多谢太子妃……”   太子妃微微一笑,“来……”   她拉着萋萋的手与其并肩而行,向身后的丫鬟道:“去叫人把孪秀宫打扫了。”   丫鬟立时应声去了。   太子妃拉着她的手,与其一路看了看这宫中的风景,带她到了自己的景兰宫休息了一会儿,也问了一些关于她的事儿。   诸如名字,年龄,父母,萋萋也便都据实说了。但问道她与太子是如何认识的之时,萋萋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   太子妃笑笑,立时便岔开话题,不再问了。   黄昏之时萋萋被送到了那孪秀宫。那寝居很大,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宫中景色宜人,萋萋瞧着哪哪都那么满意。   宫中六名丫鬟,四名小太监。一等丫鬟两名,一个叫珠儿一个叫兰儿。   萋萋一进来,这十人便跪下去“噗通噗通”地磕头,挨个自我介绍着。   萋萋很是不适应,赶紧扶他们起来,从怀中拿出碎银子,一个人奖赏了点。   几人一见都极是高兴,心中都不禁暗道:“这主子果然是个受宠,有钱的主儿啊!”   到了晚上,关了门,萋萋将那两个贴身丫鬟叫到了跟前,每个人又赏了一锭银子,“呐,拿着。”   那珠儿兰儿登时激动坏了,从来没遇上这么大方的主子啊,于是连连磕头道谢。   萋萋将她们扶了起来。   “以后你们俩个就是我最近的人了,所以,要和我同心,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和我说,不许相瞒,更不许相欺。”   萋萋说着又排出了两个金镯子在桌上,“我们是一辱俱辱,一荣俱荣,对不对?”   俩宫女连连点头,“对,主子说的对。”   萋萋应了一声,接着又道:“所以只要我过的好,好处呢,定然也少不了你们的。”   珠儿兰儿立时叩拜,“主子放心,我们肯定和主子一条心!”   萋萋点了头。   她稀里糊涂地就进了这东宫了……   今日见到了太子妃和那萧侧妃,不知怎地,她一下午都在想着魏府。做了六年的阿飘,她看到了魏府的种种,种种,那些做小妾的,有多少人死了都没人知道呢。   萋萋想,自己可不想那样度过一生呢……   ***   朝华宫中   萧侧妃躺在贵妃椅上,悠闲地吃着宫女拨开的荔枝。   玉娥从殿外进来,伏在地上,“启禀侧妃,太子妃把那丫头安置在了孪秀宫。”   那萧侧妃听罢立时起了身,一把摔掉了手中的荔枝,气道:“她可真会讨好人啊!把那个小贱人安置在了离殿下寝宫那么近的地方!哼!她怎么就知道殿下会宠爱她?我就不信了……!” 第三十三章   天渐渐转凉,转眼萋萋来到东宫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每天都有嬷嬷来教她礼节和各种规矩。萋萋学东西颇快, 没费什么劲儿便把该学的都学会, 也都记住了,只是闲下来的时候心中不免也要抱怨:这宫中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学习规矩, 她整日便无事了,因此剩下的时候便在自己的寝宫中吃喝玩乐, 过的也算悠闲自在。   颜绍没来过, 自进了这东宫后,她便再没见到过他。太子妃对她不错,吃的用的都没少赏她, 有时萋萋还颇是满足, 但觉日子要是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挺好的,但她当然知道不会一直这样。   萋萋躺在贵妃椅上,想着自己重生以来发生的种种,兀自愣神儿。她最开始只是想离开魏家改变前世死了的命运罢了, 没想到得罪了那陈嬷嬷, 又被陈嬷嬷从中挑拨离间,得罪了那魏如意, 被魏如意卖到了妓院, 阴差阳错的遇见了这颜绍。   一想起颜绍, 萋萋不禁咽了下口水,脸颊发烫, 自己竟然睡了个太子。   这时恍惚回忆起前世, 但觉一切都对上了。想来前世那个时候颜绍也是住在了魏家的。只是萋萋处境太是艰难, 每日有干不完的粗活,根本无暇“吃瓜”,无暇去理会别的事儿。   现在想来,她确实曾听说过府上来了位公子的事!萋萋清楚的记得,那可不是一两个人提起过他,丫鬟们评论最多的就是他的相貌,还有人特意偶遇去瞧的,回来都是说的一个比一个夸张。   但萋萋听过也便罢了。   今生再次返回魏府,她一直提心吊胆,各种担忧害怕,又先后面临魏钦魏毅这两个大麻烦,是以一直也没想起前世那公子之事,压根就忘到脑后了。   现在想想,若是想起来了,或许她能更早地知晓他的太子身份。因为前世,丫鬟们曾私传,说那魏如意看上他了。   且不知今生魏如意见没见过他,又看没看上他?若是一如前世,魏如意不会终究有一天要嫁进东宫的吧?   不得不说萋萋一想起姓魏的就感到头大,巴不得离她们远远的,今生都别再见了!   宫女兰儿为她揉肩捶腿;珠儿在一旁为她拨着瓜子,见主子秀眉突然蹙起,安慰道:“主子别难过啊,殿下虽没来咱们孪秀宫,但也没去旁的宫,主子刚来有所不知,殿下根本就不大入后宫的……”   萋萋被她打断了思绪,恍惚回了神儿,这时才想起珠儿适才正和她说着太子。   萋萋羽睫微颤,有些尴尬,这丫头可是误会了,自己从来就没盼过颜绍来,甚至有时还在想,他永远都不来才好呢。不过听她说他根本就不大入后宫,萋萋可真是不怎么相信。   ***   正午刚过,太子妃姜氏来到太子书房承光阁。颜绍正在桌前写着什么,公公和顺在一旁研磨,抬头见了,立时低头报道:“殿下,太子妃来了。”   颜绍抬眸瞧了她一眼,“何事?”   太子妃莞尔一笑,缓缓地拜了下去,接过身旁宫女递来的参汤,走去放在了太子桌前,“殿下日益操劳,还要多注意身体啊。”   颜绍应了一声,而后便再无什么话了。   太子妃立在了一边,一直等到他写完。   颜绍见她还没走,丢下了那笔,靠在了椅背上,“太子妃有事?”   姜氏点头微笑。   颜绍端起了桌上的参汤,“说吧。”   太子妃应了一声,缓缓第又是一礼,说道:“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臣妾已经将她安置在了孪秀宫,赏了六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共八人伺候。这几日她已将规矩都习的差不多了,殿下并未册封,臣妾也不知这安排的下人少是不少?却不知殿下想要封那姑娘为什么呢?”   太子妃话虽如此说,但自知少是不可能了。她为那萋萋起码是按照了一个良媛的标准安置的一切。虽然那小姑娘身份低微,但相貌太是出众,太子能把她带回宫中,便起码是喜欢的。   姜氏但觉自己安排的高些怎么都要比低了强。但她此番这话也在暗示太子,那姑娘出身在那,却是不能再高了。   颜绍听了没说话,喝了几口汤,放了下,缓缓地道:“便先封个侍妾吧。”   “这……”   太子妃自是大出意料,虽然从那姑娘的出身上看封为侍妾是最为合宜的,但她以为太子必然极是喜欢那萋萋,怎么也会破格册封。   太子妃原本只担忧殿下会一时头昏,给她个良娣招媛,甚至昭仪,实在没想到会只封为一个侍妾。   “那……那这寝宫可是要换?下人可是要减?”   “不必了,其它就按太子妃的安排,姑且这样吧。”   “这……”   太子妃一时间却是有些蒙了,这册封品级和伺候的下人从来也都是相对的,或可相差一些,但不至于如此的大,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既然是太子的话,那还说什么,于是便只点了头。   册封宣召很快到了孪秀宫,也很快传遍了整个东宫,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更是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   朝华宫中,萧侧妃的反应最是激烈。她捧腹大笑,都笑出了眼泪来。   “太子妃用心良苦,给那小贱人安排在了离殿下寝宫最近的地方,还赏了她那么多东西,对那小贱人好的好像是她亲妹妹般,谁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她不就是妄图用那个狐狸精锁住殿下来对付本宫么,可惜啊,……”   她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侍妾……真打脸!要我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宫女玉娥笑的谄媚,“殊不知殿下根本就没把那小狐狸精放在心里,殿下最心心念的人啊,还是萧侧妃您啊!”   萧侧妃嘴角一扬,一脸得意,瞥了那丫鬟一眼,“殿下今日是不是该忙完了?”   玉娥道:“总该忙完了,忙完了只要来这后宫,那也必然是先来看侧妃您的!”   萧侧妃嘴角一动,扶了扶头上步摇,一脸自信。   她缓缓伸出玉手去,“来……扶本宫起来,左右无事,本宫可得恭喜恭喜太子妃去!”   “是~”   她身旁的宫女玉娥笑着,变着声调附和着主子的心情。   ***   册封的旨意一下,孪秀宫中的六名宫女和两名太监都失望极了。在她们看来主子也至少能当个良媛啊,可是侍妾……每个人的心都登时沉了下去,结果和预想的可谓一落千丈。整个东宫一时间都在讨论此事,大部分人皆是幸灾乐祸,只道原来这萋萋不受宠啊!   或许只有萋萋的心里最是平静,最是淡然,因为她知道她卑微,关键是她知道那颜绍根本不喜欢她啊。   所以他给了一个和她出身最为相配的地位,没什么不对啊。   萋萋很释怀,心里没什么感觉,还是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   黄昏过去,夜幕悄然降临,颜绍这一连三日都住在了书房,这日终于无事了。   和顺见太子坐在桌前仿是若有所思,笑道:“殿下,萧侧妃今日来了几次,也没见到殿下,殿下可想去那她坐坐?”   颜绍恍惚回了神儿,“不必了。”说着缓缓地起了身,向那公公道:   “回去睡吧,不必跟着。”   “呃,这……”   和顺一时听到愣了,当下这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为难了。   颜绍出了书房便朝自己的寝居华阳宫而去。   那和顺在其后没一会儿仿佛明白,暗道:“殿下这是想回去睡了。”   可眼见着到了那华阳宫,却见他毫无停下之意,却是径直又向前走去。   和顺心中泛起迷糊,这时隐隐地霍然听见了几声嬉笑声。   那笑声随着向前走着,越来越清晰,不时孪秀宫三个大字便出现在眼前。   和顺这时方才恍然大悟,他竟然把那位给忘了。和顺一时怪自己榆木脑袋,怎么这么笨,还不全是被今日上午出乎意料的“侍妾”之事给闹的。   这一时间就连和顺也认定殿下不喜欢这小姑娘了。   ***   孪秀宫院中灯火通亮,萋萋蒙着眼睛,和六名宫女玩的不亦乐乎。   主子要玩,宫女们自然要陪,可心中都不免暗叹,这主子心真大!   萋萋不是心大,而是觉得一切正合她意。一个小侍妾也没人妒忌,没人在意,反正也有吃有喝,她也有钱,在这东宫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过的舒适不是挺好么?   何必呢,初来那天多吓人啊,那侧妃上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想想都头疼,现下如此有什么不好。   萋萋觉得很好,所以这天她反倒极是高兴,一玩儿就玩到了晚上。   “我就不信我抓不到!”   她说着四处的跑,霍然觉得前面有人,当下大喜,一下子向其扑去,一把抱住了那人。   “看,谁说我抓不到的!抓到了吧,呵,都别告诉我哦,我来摸摸看。”   她说着便笑着摸了起来,周围果然没人说话,且鸦雀无声的。   萋萋抱着那人向上摸去,可越摸越觉不对,怎么这么高,怎么肩这么宽,鼻息间霍然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   少女嗅了嗅,又嗅了嗅,蓦然脑中“轰”地一声,不禁咽了下口水。   她胸口登时猛跳起来,一把拽下了眼罩,面前只见一人长得高高大大,面如冠玉,一袭紫色绸缎,风度偏斜,此时正负手在后,垂眸冷淡地盯着她。   此人正是太子颜绍。   萋萋霍然跪了下去。   “妾身,妾身,妾身给殿下请安……”   她战战兢兢地,小脸儿都白了。颜绍垂眸扫了她一眼,停顿了一会儿,方才淡然地道:“起来吧。”而后便进了她的寝居。   萋萋呆愣在那,倒是那宫女珠儿又激动又紧张地奔到主子身前,提醒了主子,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萋萋“哦”了一声,这才转身跟了进去,只见颜绍坐在一张椅上侧头朝她瞧了过来。   萋萋咬了咬唇,只觉得浑身僵硬,都不会动了,紧张的要命,一颗心仿佛就要跳了出来。她实在没想到他能来,此为其一;其二便是,此为她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的第一次见面。   当下那股惧怕一下子全来了。   颜绍见她听得很远,剑眉一蹙,冷然道:“过来。”   “啊,是。”   萋萋立时便奔了过去,在快要接近时又下意识停了下来。   但为时已晚,萋萋只觉得手腕一紧,下一瞬便被她拽到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唔……”   少女立时便小猫一般地缩了起来,想逃逃不掉,又想躲开他的视线,一时间便只能往他的怀中钻了。   颜绍沉声道:“抬起头来。”   “嗯,是,是。”   萋萋连声答应着,咬了咬唇,便抬起了头。   蓦然咫尺距离,肌肤相亲,那男人的脸庞离她那么的近,萋萋抬了头便一下子又低了下。   “怕,怕……”   “怕什么?”   萋萋喘息不已,脸颊绯红,是真的怕。   “公子突然变了太子,萋萋惶恐……”   “哦?”   颜绍声音中带着一丝笑,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声音极低,也极具魔性,“怎么你那日勾引孤的时候,没什么惶恐?”   勾引?   萋萋一听这俩字登时浑身又是一层冷汗。   “萋萋,萋萋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不知道孤说什么?”   他向她又靠近了一些,凑近她耳边,只将声音压的更低了,“孤说那日中午,魏毅来的时候……你可想起来了?嗯?”   “唔……中午……”   萋萋脑中“轰”地一声。   那日她怎么会不记得?她知道魏毅是来找颜绍谈条件的,知道魏毅是来催颜绍把她送他的,所以特意勾引了颜绍,想以此耽误一些时候,让那魏毅等。   颜绍……莫非知道她的伎俩。   萋萋愈发心惊胆战,战战地,小白兔一般,“萋萋不知道殿下是何意?”   颜绍一声笑,更靠近了她,嘴唇就停在了她的鼻息之间,“你不是怕孤把你送给他么?”   萋萋脑中“嗡”地一声,“我……我……”只听颜绍又道:“所以,你便勾引了孤,不让孤去见他,妄想,挑拨离间,嗯?”   萋萋哑口无言。他竟然都知道!   “我……”   颜绍声音更轻了,嘴唇也更靠近了她的樱唇,“你本就认识他,也认识那魏钦,却跟孤装做不认得,你好大的胆子。”   “唔……”   萋萋使劲的喘息着,身上一阵热汗一阵冷汗,一面是被他挑逗的,一面却是被他吓得。   怎么他其实都知道的?他知道她原来就是那魏家的人?   萋萋暗悔死了,她应该和他交代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那魏侯爷肯定会和他说呀。   萋萋只觉得自己抖的更厉害了。   “萋萋,萋萋知错了,萋萋……不是有意相瞒,只是,只是还没来得及和殿下说……”   她说着一把便搂着了他的脖子,双眸盈盈秋水,仿佛就有眼泪要滴落了般,“沿途一路,殿下都和那先生在一起,后来,到了这东宫,殿下,殿下也没来看萋萋。萋萋还以为殿下不喜欢萋萋了,这东宫中这么多好看的,又身份高贵的女子,萋萋以为殿下都把萋萋给忘了,还以为萋萋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她说着便淌下眼泪来。男人双眸微眯,盯着她,似笑非笑。   “无妨,孤高兴了,便不追究了。”   萋萋凤眼含水儿,我见犹怜地,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只听颜绍声音降的更低了,“知道怎么让男人高兴么?”   *** 第三十四章   “我……”   萋萋听他那话,再看他那瞧着她的眼神儿, 怎么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萋萋,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伺候公子你会, 太子便不会了?”   “不,不是……不是……”   她战战地说着, 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声音极小,脑中“嗡嗡”地,那双凤眼含情脉脉, 一直害怕似的注视着对方。   颜绍眼睛一眯,瞧着眼前这娇娇柔柔的小美人儿,突然只觉得心中, 小腹都好像窜着一股热火,让他欲罢不能, 于是反手便极其霸道地撕开了她的衣服。   “啊!”   少女胸前大把春光登时呈现在人眼前,只觉得娇羞的不得了,下意识便伸手挡了住, “殿下……”但还不及反应, 下一刻便觉得腰间一紧, 一下子被那男人扛了起来。   “啊……”   萋萋脸色瞬时绯红。   颜绍三两步进了卧房,转过屏风, 将她扛到了床上。   萋萋衣衫不整, 酥胸半遮, 香肩微露,鼓胀的胸脯起伏不已,娇滴滴的半惊半怕,看起来又无助又妩媚,又充满诱惑。   颜绍心中脑中和身体,无一处安分的,浑身像火烧一样,只觉燥热不已,当下一把便把她拽了过来,压在了身下。   “殿下……”   少女惊慌娇呼,瞬时与他肌肤相亲,身体合在了一起,男人扯开自己的衣衫,埋在了她的身上。他那温热的大手袭来,在她的身上身下任意肆意地摸着。   萋萋只觉得全身都被他摸遍了。   “殿下……别,别……”   她不住地哆嗦,浑身燥热,娇羞,紧张,酥麻颤抖,瞬时便什么力气也无了,心中也更清楚地知道风雨欲来,什么也挡不住了。   男人入得极深,萋萋双手紧拽着床被,就好像暴风雨中的小树苗,要被连根拔起了般……   夜晚烛影摇红,满室旖旎,幔纱之后大把春光……   ***   一盏茶前,朝华宫中。   公公林子满面开怀,快步入殿,停在珠帘之后,“启禀侧妃,殿下从承光阁中出来了,正朝后宫来呢。”   “真的?”那萧侧妃听了立时满面红光地坐了起来。   身旁的贴身宫女玉娥谄媚道:“那还用说,殿下一定是来看侧妃您的呀,否则还能是要去看那个小侍妾么?。”她满脸讽刺地说笑着。   萧侧妃白她一眼,丹唇一扬,一脸得意和自信。俩人适才正在嘲弄那萋萋被封为“侍妾”之事。   萧侧妃嘴角动了一动,没回什么话,一脸得意。   那小狐狸精可是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怕是不久以后就会被太子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的,但即便如此一想起她那张妖媚的脸,萧侧妃也觉得来气和碍眼。   念及此,她向一旁的宫女瞥了一眼,冷然却极是自然和平常地道:“等过阵子稳当稳当,便把她给本宫收拾了!”   玉娥立时点头称是。   萧侧妃嘴角又是一动,以为攀上了太子,被太子宠幸了几次,一个乡下姑娘就能麻雀变凤凰,扶摇直上了?做梦吧,贱人永远都是贱人!   她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步摇,满面不屑,拿起手边玉镜,左右照了照,等着外头通报太子到来。   但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却见毫无动静,这时萧侧妃心中便有些急了。待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没什么动静,她当下便坐不住了。   萧侧妃气急败坏,心中没了底儿,暗道:莫不是太子去了别人那?可自己又实在想不到太子会去谁那?但觉怎么都应该是先来看她这才对啊。   “去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她当下态度大变。   被叫来的公公林子立时躬身领命去了。   玉娥不断在一旁安慰。   不时那公公回来,萧侧妃急忙站起了身,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是回华阳宫了?”   “这……”   林子一身冷汗,当下便有点不敢说了。那萧侧妃立时厉声急道:“你倒是说呀!”   “是……是。启禀侧妃,殿下,殿下去了孪秀宫!”   萧侧妃一听,秀眉立时蹙起,“什么?”   她身旁的玉娥心更是一惊,“那,那怎么可能呢?”   林子道:“侧妃,千真万确,小顺子亲眼看见殿下进去的。”   玉娥转头急道,“侧妃,一定是那个苏侍妾……”   “啪!”   然她话还没说完,却霍然感到脸颊火辣辣地一阵疼,只听萧侧妃沉着脸怒道:“闭嘴!”   萧氏没想到,玉娥自是也万万没想到。宫女适才还在讽刺那苏侍妾,却不想此时那话却变成了挖苦自己主子的了。   玉娥捂住脸,什么也没说。   ***   当晚,太子留宿在孪秀宫之事便传遍了整个东宫。   第二日一早后宅之中茶余饭后讨论的便全是此事了。   “那苏侍妾可真不是一般人,你别看她出身低微,是乡下来的,一副唯唯诺诺又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极具心计。昨晚她得知太子来了后宅便开始变着法儿地引起太子注意,这大晚上的在院中嬉笑玩耍,那不是太明显的勾引了么!若说前两天她如此也便罢了。可昨日下午她刚刚被封为‘侍妾’,怎地如此心大,一个侍妾还是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当然不是,谁信啊,在民间她能抓住机会勾引到太子,便说明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真是,就这一出啊,就看出来了!”   ***   这些话萋萋没听说的也猜想到了。   她也不知道昨夜颜绍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方才来的,若是是,她只能说是纯属巧合了。   这东宫这么可怕,那么多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萋萋可不想跟着凑热闹。   她只是想保住命,在保住命的基础上活的舒适一些而已。   但适才去给太子妃请安,萋萋分明从她人的眼中看到了异样。那种眼神儿和魏府人看她的眼神儿差不多。   好在萋萋重活了一世,根本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她们不就是觉得她不安分么!   不安分就不安分吧,无所谓了。 第三十五章   面对流言蜚语, 各种诟病, 萋萋极是释怀,也没什么想法, 给太子妃请过安后, 便返回孪秀宫中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但他人却是不一样, 主子也好,下人也罢, 数不清的眼睛盯着这孪秀宫的动静。   太子回宫这些时日,这是第一次到这后宅来。不管太子和那苏侍妾在外面如何如何,昨夜毕竟是太子第一次到那孪秀宫去,会赏吧!   他人等着听信儿, 孪秀宫的宫女太监们也满怀期待地等着。但一天到了黄昏了,也没盼来什么赏赐。   萋萋见珠儿秋儿和屋外的宫女太监一样, 都时不时地朝宫外张望,便忍不住地问了一问, “你们在看什么?”   “唔……没什么主子。”   珠儿秋儿收回了目光, 说着笑着, 但都极不自然。   萋萋知道她们有事相瞒, 当下小脸儿一沉, 佯做生气, “大胆!”   珠儿秋儿立时都奔到了她身边去,诱哄的声调, “主子。”   萋萋不满道:“不是说好不许相瞒的么!”   珠儿秋儿面面相觑。   那珠儿性子急, 秋儿相对沉稳一些, 依秋儿便是不说了,可珠儿有些忍不住,便开口道:“主子,我们在看有没有赏赐送过来。”   萋萋奇道:“赏赐?”   秀儿解释道:“昨夜是殿下第一次留宿孪秀宫,按照惯例今日会赏赐主子,但是,也不是绝对的……”   珠儿一噘嘴,挺不高兴,当下便道:“反正萧侧妃,兰侧妃,秦良娣那会儿都赏了,整个东宫一共就这么几个主子,太子妃不用说了,可不就剩下了咱们主子没被赏……”   秋儿暗地里掐了她一下,瞪她一眼,又向萋萋道:“主子别在意,许是殿下忙忘了,再说没准儿晚会儿就赏了呢。”   “嗯,是是是……”   珠儿也立马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抬眸偷瞄了主子一眼,但见她适才还满面惊奇的小脸儿这会儿冷落了下来,双眸盈盈秋水,垂下了眼睛,拿起适才放下的绣盘,没再说话,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珠儿一见,暗地里使劲儿地掐了自己一下,有点后悔。   秋儿眼神埋怨,瞪了她一眼。   萋萋又一针一线地绣起了鸳鸯。   别人都有,就她没有。   萋萋听了心中自然有点失落,还不是因为颜绍没把她当回事儿。   不过想了一会儿也便罢了。   太子妃比不了,那萧侧妃是首辅大人的千金,兰侧妃是南朝公主,就是相对身份低些的秦良娣也是将军之女,个个身份高贵,家世显赫。   她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从妓院买回的姑娘……怎么比?颜绍又怎么会在意呢?   想想也便罢了,没一会儿,萋萋便释怀,也无感了。   一天儿过去,确定太子没赏赐任何东西给苏侍妾,闲言碎语和嘲笑又响在了各宫之中。   萋萋从外头的宫女和太监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一些,但并未过心。   ***   时值初冬,夜晚格外的冷,但房中温暖适宜,夜幕降临,秋儿摸了摸主子的床,但觉暖了,便过去招呼了她。   萋萋应了一声,绣完了那鸳鸯的最后一针,拎起来瞧了瞧,莞尔一笑,但觉颇是满意。   她收拾好了东西,进了卧房,上床钻进被窝。   秋儿帮她掖了掖被子,放下纱帐,熄了灯,只留了一盏,而后便退了出去。   萋萋拽了拽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个脑袋,但觉被褥丝滑,很舒服。   她瞧着床顶,不时又转眸环视了几眼自己这卧房,想着外面寝宫的模样,脑中突然就想:这要是在宫外,没有那些女人,也没有颜绍,只有这些奴仆,她也是自由的,想上哪就上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多好啊!   刚重生那会儿,她在魏府四房的那个小偏房中,夜晚睡不着觉的时候便常常想着自己拿到姐姐的嫁妆,逃出魏府后的日子。她会隐居起来,买个宅子,买些奴仆,天天吃喝玩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要男人……   但理想总是美好的……不过既然是肆意的想,为什么不想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呢……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困了,萋萋便合上了眼。但仿佛刚睡着,耳边便传来了秋儿的轻唤声:“主子?”   萋萋恍惚醒来,睁开了眼,疑道:“怎么了?”   秋儿笑着,“主子,和顺公公和轿子在外候着呢,殿下请主子过去。”   “过去?”   秋儿点头,“恩,去华阳宫。”   “哦。”   萋萋应了一声,情绪不高。   初冬的夜晚,外边很凉,萋萋穿戴穿整齐,披了件披风出了门。   外面冷风习习,萋萋抬头,但见夜空中缓缓地飘下雪来。少女打了个寒颤,那点睡意全无,不禁裹了裹衣衫。   她上了轿子。那轿子一颠一颠的,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停了下。   待萋萋下轿的时候,地面上已是一层雪白。她也没顾着上看这太子寝宫的门脸儿长得什么样,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去。   进了大殿,宫女指引,她便径直来到了颜绍的卧房。   男人一身白色里衣,墨发泻下,正在修剪着一盆紫罗天珠,听到少女的脚步声,他停了手,抬眸朝向那珠帘之处。   萋萋尚带着帽子,小脸儿被冻的红扑扑的,披风帽边上雪白的绒毛衬得她的脸更娇艳了。   颜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眯了眯眼,“帽子摘掉。”   “……是。”   萋萋进来后便愣在那,这时方才回过神儿来。她应着声,摘掉了帽子,跪了下去,“萋萋拜见太子殿下。”   发髻早已卸去,萋萋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垂至腰间,这参拜完了,抬头之间但见男人已经来到了她跟前,伸手一把拽起了她。   颜绍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拉她贴在了自己的身上,触感她那冰冰凉凉的手,剑眉一蹙,“冷?”   萋萋和他离得近了,立时感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前世魏毅和他的那些猪朋狗友有一次喝的多了,把她叫到房里,意欲拿她取乐之事。   自那次起,萋萋对于男人喝酒是很怕的。想着身子就不由的哆嗦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嗯,冷,外面下雪了。”   “一会儿就不冷了。”   颜绍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诱哄,瞧她的眼神极具侵略,在她耳旁呵这热气,下一瞬便一下子刁住了她的耳垂儿,解开了她的披风,从她那雪白的脖子开始肆虐地亲了起来。   “殿下……”   萋萋猝不及防,只觉得男人将她抱的很紧。她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颜绍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和酒气混合在一起,极具梦幻之感……   他扶着她的头,侵占般地吃着她的嘴唇。没一会儿,萋萋便觉某物坚硬无比地抵在了她的小腹上。   卧房外守着的两名宫女听着里面的欢爱之声,彼此相视一眼。这华阳宫可是很久很久没来过什么女人了,这时只听“碰”地一声闷响,疑似杯子掉落在地毯上的声音,而后卧房中便时而响起了桌子的“吱嘎”声和少女的声音。   那两个宫女听着,登时都涨红了脸。   ***   萋萋被折腾了大半宿,那颜绍就这酒劲儿,比平时还要可怕,待他高兴够了,都已经过了三更了。   萋萋被他放了,如蒙大赦,心中脑中身体皆是飘飘忽忽,如梦如幻般地,但就那样喘息着,转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之时萋萋都是蒙的状态,待反应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太子的寝居。但她也没见到颜绍。   过来侍候她的是一个嬷嬷和两个宫女。   那嬷嬷见地上、床上、桌上的水渍,瞥见那侍妾妖精般的身子和脸蛋儿,暗地里撇了撇嘴。   眼睛就是语言,那侍妾那双妩媚的凤眼,流转之间尽透妖娆,明晃晃的勾引,哪个男人受得住?   宫女二人服侍萋萋清洗了身子,穿了衣服,梳好了发髻,戴好了步摇朱钗,原是端端庄庄的打扮,可放到她的身上,便妖冶得很。   ***   萋萋迷迷糊糊地,头痛不已,想来自己应该是被折腾了大半宿,没睡好觉的缘故,但时而还间或地觉得冷,似乎发烧了。   她当下感觉特别累,好想好好地躺在床上大睡一觉,但奈何还得去给太子妃请安。   萋萋咬咬牙,坚持了一下,起了身。   珠儿与秋儿一早便来到了华阳宫门外候着。但萋萋的身份低,伺候她的俩个宫女的身份就更低,是以华阳宫的门她们是进不去的。   见主子出来,珠儿和秋儿立时奔了过去,极是雀跃。   萋萋亦如平常,早早地来到太子妃的景兰宫外候着,在她之后到来的是秦良娣。   那秦良娣个子高挑纤细,长得亭亭玉立,秀美端庄。   萋萋见之盈盈下拜,请了安。秦良娣笑着应了一声。   “苏侍妾好早。”   “应当的。”   这请安仿佛也是按照身份来的。每日萋萋都是第一个到来候着,而后是这秦良娣,再接着便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南朝公主兰侧妃,最后是那张扬跋扈,大胆泼辣的萧侧妃。   萋萋听秋儿讲,这秦良娣的父亲原是个从三品将军,在战场上极是英勇无畏,杀敌无数,立了大功,但不幸的是自己却死在了战场上。   皇上重赏了秦家,并把那秦将军的嫡女指婚给了太子做良娣。   没了秦将军的秦家,而后可谓家道中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比萋萋金贵。   但萋萋觉得秦良娣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自己也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比那个初次见面就给她下马威的萧侧妃,和那个眼睛长在了头上的“真金镀成”的刁蛮公主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但提起那萧侧妃,萋萋和她礼节不会差,但也仅限如此,多一句话也无,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至于那个“真金”公主,就更是了。   秦良娣上下打量了萋萋几眼,听说她昨晚被昭到华阳宫去侍候了,这一连两天,太子都宠幸了她……   秦良娣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时只见远方一人怀抱玉兔,乘撵而来,排场甚大,打扮的花枝招展,相貌也是极美的,但她此时面色凛然,满脸不高兴,此人正是那南朝公主兰侧妃。   这兰侧妃听说昨日太子并未给孪秀宫任何赏赐,本是乐的不行,断定前一夜是那苏侍妾使了手段勾的殿下去了孪秀宫。而殿下什么赏赐都没给她她,便说明殿下丝毫没把她放在心上。但谁想到昨晚殿下竟然把她召到了华阳宫去伺候了……!   兰侧妃想想就生气!   秦良娣与萋萋远远地便躬身行了礼,退居两旁给她让路。   兰侧妃临近,下了步撵,狠狠地剜了萋萋一眼,由另一个宫女扶着玉手,进了那宫门。   萋萋感到了她的不友善,抬眼偷瞄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和那秦良娣在门口继续等,又过了一会儿,景兰宫中走出一位太监,向她二人道:“两位主子请进吧。”   萋萋与那秦良娣微微点头,这时才进了去。   厅堂之上,香气弥漫,屋内陈设极是奢华,正位一张金色软椅,其下十把椅子,分居两侧。   太子妃尚未到,萋萋两人向那兰侧妃行礼请安。   兰侧妃没看那秦良娣,视线落在了萋萋身上,一想起太子一连两夜宠幸了她,在民间的时候还不知宠幸了多少次,兰侧妃想想就生气。   她从十四岁时随父王来这大夏,第一次见到了太子颜绍便芳心暗许,从此便哪个男子也入不了她的眼,相思了三年,更是扬言非他不嫁。   这一誓言传遍了南朝,也传遍了大夏,终于在十七岁的时候如愿进了东宫。   可嫁进来才一个多月,太子就出去了,回来了竟然带回了一个小姑娘!   兰侧妃生气!瞧着萋萋就不顺眼!   这时公公扬声道:“萧侧妃驾到!”   那兰侧妃一听,心中更烦,沉着脸,端坐在那摸着兔子。   她与萧侧妃平级,自是不用拜见。   萧侧妃又宫女扶着,优雅地缓缓抬步进来。   萋萋与秦良娣俩人立时起身,齐齐行礼拜见,“妾身给萧侧妃请安。”   “免礼。”   萧氏手一抬,瞥了萋萋一眼,只见其穿着一件银色襦裙,外头轻纱相罩,梳着一头灵蛇髻,头上带着两支银色步摇,打扮的十分素净,可即便如此,她那玲珑的身段和妩媚的脸蛋,尤其是那双勾人魂儿的凤眼,还是怎么看都给人一种极其妖冶之感。   听说她昨日被昭到华阳宫伺候了。   萧侧妃忍着咽下心中的气,居高临下,淡淡地向两人道:“都坐吧。”说着自己坐到了兰侧妃的对面。   萋萋与那秦良娣应了一声,坐了下。   萧侧妃看了看对面,见那兰侧妃一副生气之相,嘴角一动。   这南朝公主喜形于色,当下一看她的样子,便知她是在生那苏侍妾的气了。   萧侧妃心中笑了,瞟了一眼萋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步摇,说道:“苏侍妾姿色傲人,魅力大啊,这一连两日都侍了寝,合则殿下与你在外三个月了,也没疼的够啊!”   兰侧妃一听,心中滕然起了火。萧侧妃是在讽刺她呢呀!她刚嫁过来一个多月太子就走了,那一个多月太子也没怎么去她那!   她一下子咬住了嘴唇,本来就生气,现在就更生气。再说她从小到大何时受过气啊!当下便毫没示弱,张口便道:“哼,有些人是怎么把殿下勾引去的自己心里清楚。强扭的瓜不甜,这第一次在东宫侍寝,而后殿下可赏赐了?哼……”   萋萋应接不暇,本正想着怎么回那萧侧妃的话,却突然又被兰侧妃给明晃晃地暗讽了,本来就脑子昏昏的,头疼不已,这一时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只听珠帘声响,一人柔声却斩钉截铁地止道:“住口。”却是太子妃姜氏从后房进了来。   众人都闭了嘴,起来齐齐地躬身请了安。   太子妃端坐正位,冷然道:“女子戒妒,大家同为伺候太子之人,应该和睦相处,多多想想怎么伺候好太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不是妒忌,更不是逞口舌之快!”   众人起身,又是齐齐地躬身一礼。   “是。”   嘴上说是,但心中自然怎么想的都有。   剩下的话萋萋便是听得混混沌沌的,她头疼脑热,浑身一阵阵的发冷,特别难受,勉强坚持着,终于等到了请安散场。   返回孪秀宫的路上,她也感觉轻飘飘的,双腿无力,很难受,有时便搭在了秋儿和珠儿的手上。   秋儿见主子有些异常,问道:“主子怎么了?”   萋萋摇了摇手,“没事儿。”   这时行到一面宫墙处,前方便是一个转弯,萋萋正往前迈步,但转过去却霍然见到一只玉兔窜了出来。   “啊!”   萋萋登时吓了一跳。她本来就迷迷糊糊的,事发突然,一个没稳住,脚便迈了出去。   与她的那声“啊”相掩映,地上的兔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主子?!”   秋儿珠儿登时上前,“主子没事吧?”   萋萋捂着胸口,喘息着,怎么没事儿,她真的吓坏了。   然这时突听珠儿急道:“呀,糟了,这是……兰侧妃的玉兔!”   萋萋与秋儿这时低头,只见那玉兔的前腿被踩伤,出了血。   萋萋秀眉一蹙,但觉自己根本没踩到它呀!   正在这时,只见前方有人跑来,那人之后正是兰侧妃的玉撵。   那率先跑来的宫女含巧正是兰庶妃的贴身宫女,也是她的陪嫁丫鬟。   她急匆匆地奔过来,大声朝后呼道:“侧妃,找到了,找到了。”说着便奔了过来。   但过来一把抱起那玉兔,瞧见了其前腿,那含巧立时变色,瞅向了萋萋等人,转身便朝兰侧妃跑了过去,几乎带着哭腔,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主子,小白受伤了。”   兰侧妃闻言秀眉蹙起,立时抬手喊停。   “什么?!”   步撵停下,那兰侧妃接过含巧递来的玉兔,见了大惊,又急又气地,咬住嘴唇便要哭,“这是谁干的?”   含巧回眸看了萋萋一眼。   “刚才根本好好的,怕是让苏侍妾给踩了。”   兰侧妃一咬嘴唇,登时大怒,“大胆苏侍妾!”   萋萋道:“不是妾身,妾身转过来的时候是看到了玉兔,但确定没踩到它。”   兰侧妃哭着道:“你还跟本宫狡辩,本宫的小白和本宫分离就这么了两三里的距离,发现丢了,本宫立时回来找了,此处可还有别人,含巧亲眼看到你踩伤了了本宫的小白,你胆敢和本宫狡辩!本宫请安之时无心说了你一句,你就怀恨在心妄图报复本宫是不是?你,你可知道这小白是谁赏赐给本宫的么?!”   她说着便仿佛心疼的要哭了般。   “这是殿下赏给本宫的玉兔,本宫问你,你担待得起么?”   萋萋头疼不已,但觉已经支持不住了。那兰侧妃“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堆,她根本没怎么听进去,但即便如此也知道了个大概。   她虽迷糊,但确定没踩到那兔子,此事太清晰,怕是那兰侧妃故意找茬,自己命人踩伤了兔子,特意诬陷她来的。   “妾身没踩到玉兔。”   兰侧妃大怒,“闭嘴!本宫今日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这里是东宫!给本宫跪下!”   萋萋盯着对方,秀眉一蹙,咬住了唇,还是那句,“妾身没有踩到玉兔。”   兰侧妃的贴身宫女含巧道:“苏侍妾,侧妃让你跪下,你是想抗命?”   萋萋攥了下手,跪了下去。宫女珠儿秋儿也都随着她跪了下去。   “妾身是冤枉的。”   “闭嘴!来人,看着她,让她在这儿跪一个时辰!”   兰侧妃打断她的话,说着便下了步撵,进了一旁的青园阁。   那青园阁是一处花房,其内温馨雅致,花香四溢,更是百花争艳,十分美。   那兰侧妃将玉兔交给了宫女包扎伤口,自己便坐在了花房之中。她从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见苏侍妾面露苦楚,嘴角一动,心悦的很。   初冬,天气阴寒,昨日地面上的雪今晨刚被宫女清扫了,但地上仍然十分的凉。   兰侧妃暗道:“哼,受着吧!”   萋萋本就觉得难受的要死,当下根本跪不住,一会儿的功夫便摇摇晃晃地要倒了。   “主子!”   秋儿赶紧扶住了她,但蓦然发现隔着衣服,她的胳膊也是极烫的,心中登时大惊,“主子发烧了!”   她说着立时扬声向那花房道:“兰侧妃,我家主子身体不适,受了风寒,身上热的很,请兰侧妃开恩,饶了我家主子吧。”   兰侧妃嘴角一动,暗道:一个民间身份卑贱的贱婢还金贵上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了风寒!骗谁啊!   她只字未说,只悠闲地在这花房赏花。   不时,只听那宫女又大声喊道:“兰侧妃,那玉兔是奴婢不小心踩伤的,与我家主子无关,侧妃罚奴婢,饶了我家主子吧!”   兰侧妃嘴角又是一动,扬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本宫今天就是要好好罚罚你家主子!教她怎么做个侍妾!”   此时空中缓缓地飘下雪来。   萋萋脑袋已经木了,更没有什么力气辩解了。这时只见那宫女含巧接近了她,小声在她耳边质问道:“苏侍妾,难熬吧,你还敢不敢勾引太子了?!”   果然如此,萋萋就知道。   “我没勾引太子。”   含巧一声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在她耳边道:“苏侍妾,你骗谁呀?太子要是喜欢你,还能封你做个侍妾?还能连点赏赐都不给你?你就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了太子,侧妃今天就教你怎么做人!”   萋萋听不进去那宫女的话。她太难受了。   两辈子了,她就是想好吃好喝,好穿好戴,过的舒适一点,别糟心,别受气,这也有错?   她怎么就不安分,怎么就用下三滥的手段勾引太子了?   是那颜绍自己来的,是他自己把她叫去华阳宫的,若是能选,她还不想伺候他呢。   萋萋但觉自己要死了。可她不想死,活两世了还是这么死了,真丢人!   她们一个个的不就是觉得她不安分,变着法儿的勾引太子,企图上位么?   不安分就不安分,看来她要是安分了还真是对不起那些人了!   念及此,萋萋恍惚但见远处有步撵经过,虽一晃而过,但其上那人衣着不凡,一身锦袍,似乎是……   无暇多想,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萋萋当下便霍然哭道:“兰侧妃,您饶了妾身吧,妾身真的没有勾引太子,您就饶了妾身吧!”   她这骤然一哭喊,那含巧吓坏了。花房中的兰侧妃也登时大惊失色。   *** 第三十六章   “让她闭嘴!”   兰侧妃当下奔到了门边, 怒道。   这四周安安静静的,她这一嗓子得传出多远, 十里外怕是都听见了!   此处僻静, 是这个小狐狸精回孪秀宫的必经之路。兰侧妃特意把她截在这儿,教训她出气。   前边有兰侧妃的步撵和下人挡着, 谁也看不见有人跪在了这儿!   “你找死啊!”   兰侧妃不屑冷哼。   “苏侍妾, 你是第一天进东宫?你没学过礼仪?失仪是要被问罪的!”   萋萋还管什么失仪问罪。她都要死了, 是问罪大还是死大?现在不靠声音自救, 她还能有什么办法,于是心一横,便不管不顾地又喊了起来, “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兰侧妃万万没想到, 更是万万没想到她喊着“殿下”,一时间顿时更是怒火上涌, “你……”   可她张口话还未说出,这时只见一名太监匆匆跑来,“侧妃, 侧妃, 殿下,殿下来了!”   “什么?”   兰侧妃顿时傻了,猛然回头, 只见远方一行人抬着步撵而来, 其上之人一身杏黄色蟒袍, 金冠束发,丰神俊朗,正是太子颜绍。   兰侧妃脸色立时一白,赶紧抱过了那只玉兔。   萋萋摇摇晃晃,眼皮越来越沉,但庆幸她没认错人。   太子的步撵迎面而来,兰侧妃手下的人战战兢兢,浑身哆嗦着垂头让去一边,都跪了下去。   不时颜绍等人便临近了此地。   兰侧妃胸口“砰砰”猛跳,也一下子跪了下去,“妾身拜见殿下!”   颜绍倚坐步撵之上,面色深沉,垂眸看向其下。   那兰侧妃心惊胆战,抬眸见他面有不悦,也不待他问,立时向前蹭了两步,哭哭啼啼地道:“殿下,苏侍妾踩了妾身的玉兔,妾身心疼殿下送给妾身的宝贝 ,一时生气说了她两句,没想到她竟然以下犯上,不知悔改,还出言顶撞妾身……”   “我没有……”   萋萋声音轻弱不已,泪光盈盈地看着颜绍。   那兰侧妃立时打断,“你有!”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顿时更气,转头向太子哭道:“妾身让她跪下,她不跪,后岂料刚一跪下就霍然大喊起来,还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她没勾引殿下之类的,倒好像是妾身……”   到好像是妾身因为妒忌她,而惩罚她了一般。   兰侧妃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能猜得到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她说的极是委屈,抽抽噎噎地便哭了起来。   萋萋声音微弱,“不是那样的……是兰侧妃说妾身勾引了殿下,让妾身……在此罚跪……妾身……跪了一个多时辰了……然后……”   “不是,不是,妾身没有!”   兰侧妃立时插口,心中气愤不已,自己明明是以踩伤玉兔为由,让她跪的,再说她前前后后也就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却添枝接叶地那样说!   “殿下,苏侍妾信口雌黄!她信口雌黄……”   萋萋就信口雌黄了,她兰侧妃不也添油加醋,说的不是实情,明明诬陷她,倒好似自己多委屈似的。   萋萋今日身体不适,从太子妃那出来后走得便极慢,还曾坐下休息了一会儿。这兰侧妃乘着玉撵竟然也这般慢,和她撞在了一起,明显就是专门在此等她的。   萋萋就当这中间空着的时辰自己都在这儿跪了。   颜绍只要有点脑子便能判断出来谁是谁非。   她没再过多辩解,但觉自己说到此便可以了,再说下去她也无法解释自己蓦然高呼引起颜绍注意之事,于是便身子晃了几晃,闭上眼睛,一声呻吟,便假装昏了过去……   “主子!!”   珠儿秋儿登时抱住她不住呼唤。珠儿摸了萋萋的脸颊,哭道:“殿下,殿下,侍妾发了高烧,身子很烫。”   那公公和顺一听立时奔过去,隔着手帕在萋萋头上摸了摸,大惊,“啊,殿下,苏侍妾的头真的很烫,这……怕是受了风寒。”   兰侧妃睁圆眼睛,极是不信,那苏侍妾在那就跪了一盏茶的功夫,怎么那么娇气,真就受了什么风寒了?   她分明是装的,就是装的!   可说是装的,那和顺竟然也说她发了烧!   颜绍的脸始终冷着,“送苏侍妾回宫。”   “是。”   和顺立时安排了人扶走起了萋萋。   颜绍居高临下,低眸看向那兰侧妃。   兰侧妃心一激灵,只听对方冷然道:“兰侧妃因妒生恨,仗势欺人,罚抄女诫一百遍,即日起禁足宣若宫,没有孤的许可,不准出来!”   他面色深沉,声音很低。   兰侧妃一听登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殿下,殿下妾身是冤枉的!”   颜绍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她,“那便抄写女诫二百遍,好好学学这大夏的女人该怎么做。”   兰侧妃一听,咬住了嘴唇,“呜呜”哭的更厉害,但却再也不敢说什么,只哭着谢了恩。   ******   萋萋虽迷迷糊糊,头晕的很,但颜绍责罚兰侧妃的那些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一直到回到寝居,被扶到床上躺下,她都是有意识的,但再后来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晚上了。   珠儿正在她身旁喂她喝药。她头上尚敷着一条冰毛巾,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但比昨日是强多了。珠儿为她端来粥,她吃的很好。   正喝着,卧房之外响起脚步声,只听宫女齐齐地道:“拜见殿下。”   萋萋恍然,颜绍来了!   她胸口登时猛跳起来,肚子一下子饱了。   颜绍抬步进来,没出声,解下披风。宫女接了过去,为其挂好。   他抬步进了萋萋的卧房,转过屏风过来,只见少女秀发垂至脸庞,小脸儿有些苍白,正端着粥碗呆呆地看向他。   珠儿秋儿躬身拜见,见太子抬手示意,便躬身退了出去。   萋萋甚是意外,回了神儿,立时便要下床拜见。   颜绍抬手,“不必了。”   “是。”   萋萋咬了咬唇,退了回去,又没动,仍端着那粥碗有些发愣。   颜绍倚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剑眉一蹙,“怎么不吃了?”   “哦……是。”   萋萋看到他了还往哪吃,当下用勺子盛了一口,又放了下,“妾身吃饱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将碗放到床边的桌上。   颜绍面现一丝不耐之态,“嗯?”的一声阻止了她,身体向前倾去,接过了那碗,放到了一边。   萋萋连连点头,“多谢殿下,有劳殿下了。”   颜绍从怀中拿出帕子,嫌恶地擦了擦手,将手帕丢在了一旁。   萋萋揉捏着手,抬眼偷瞄他一眼,脑子飞速运转,前一日挨欺负时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中。   自己就那么点追求,吃得好,喝的好,穿得好,戴的好,过得舒适,没人欺负就满足了。   这前面的若干条颜绍都给她了,奈何这最后一条难啊!   萋萋又瞄了他一眼,这东宫是他的,再过三年这整个皇宫,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守着这么个金大腿不抱等着给别人抱啊!只要让他把她放在心上了,谁还敢欺负她呢?   可是他冷的像块冰,哪有感情的样子,怎么会把她放在心上呢?   萋萋想了想,但觉好在他好色,如此她便也不是无从下手!   念及此,少女眼波流转,又瞧了瞧眼前的男人。   他有钱有权,长得还好看,其实也蛮好的。   正这时,突然见男人的目光迎了上来。   俩人对视,萋萋瞬间就怂了。她咽了下口水,一下子就低下头去,这时听对方不耐地道:“你看什么?”   “唔……萋萋,萋萋觉得受宠若惊……”   “哦?”   少女抬起了眸,笑的满足,“殿下能来看萋萋,萋萋好高兴。”   “然后呢?”   然后?萋萋想了想,“然后多谢殿下那日救我。若非殿下来了,萋萋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颜绍微一眯眼,“你怎知孤会来?”   萋萋咬了下唇,眼睛看着他,心中想着别的。事实上那会儿她只是一晃儿看到了远处有人乘着玉撵,至于是不是太子其实并不确定。   但想来不是太子就是太子妃,要么就是萧侧妃,总而言之,她就是胡乱叫的。   但眼下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瞎叫的。“殿下”这称呼,怎是她能随便瞎叫的,于是便含情脉脉,娇羞地道:“萋萋脑中只想着殿下,总觉得殿下就在萋萋身边,许是那会又烧的糊涂了,就,也没顾得上什么礼仪,情不自禁地便喊了出来。”   颜绍嘴角一动,听她那爱慕的话,见那她那副我见犹怜,娇滴滴,又楚楚可人的样子,心中欢喜的很。他灼灼目光,盯着对方,身子向前倾去,靠近了她。   萋萋瞬时感到了他温热的气息,心中猛跳,下意识往回缩了一缩,只听他的声音响起,“你能侍寝么?”   萋萋的脸登时一红,轻轻摇头,“太医说萋萋身体虚弱,暂不适合侍寝。”   颜绍退了回去,萋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殿下……”   颜绍感受到她柔滑的小手,心中一荡,但依然如故,冷冰冰地道:“怎么?”   萋萋抬着小脸儿,凤眼盈盈秋水,樱唇微起,“萋萋不能侍寝,殿下是不是就会走了?”   颜绍眼睛微眯,“不然呢,你叫孤在这做什么?”   萋萋脸颊又烫了起来,只觉得依他这话,似乎是和她出了那种事儿以外便没什么别的做了。   萋萋目露嗔怪,“萋萋记得萋萋的爹娘每晚都是同床共枕的啊。”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也不见得一起同床便非要做那些事情吧。   颜绍一声嗤笑。   萋萋登时感觉脸更烫了。她咬住嘴唇,缓缓地道:“萋萋知错了。”   颜绍转眸斜瞥她一眼,“如何错了?”   “殿下乃天潢贵胄,如何能和市井小民夫妻一般。”   颜绍没说话,只垂眸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冷冰冰地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   “睡吧。”说着,人便朝外走去。   萋萋应声,“恭送殿下。”   外面也立时响起了宫女和太监的声音,“恭送殿下。”   冷风瑟瑟,白雪轻飘,颜绍从孪秀宫中出来,便上了轿撵。   和顺急忙迎了过来。   “殿下,现下去哪呢?”   “去朝华宫。”   “嗳!是!”   和顺点头哈腰地,而后立时扬声道:“起驾朝华宫!”   颜绍在撵中闭目养神。   和顺也立时通知了人去告诉萧侧妃候着,可眼见着就要到了,但听轿子中突然想起了太子的声音,“停。”   那和顺立时叫了停,来到车门口,恭敬的候着。   “殿下。”   这时只听太子淡淡地道:“回华阳宫。”   “呃,这……”   和顺一听,登时一愣。 第三十七章   这怎么又要回华阳宫了呢?   “殿下……”   和顺吃惊也不解, 当下便想劝上一句。   这萧侧妃显然已经做了迎接准备,太子这突然又不去了,怕是要让侧妃伤心呐!可还未开口,但见太子剑眉一蹙, 极是不耐地道:“孤说回华阳宫, 你听不懂?”   “啊, 是,是!”   和顺听太子语中带着不悦,立马什么念头都打消了,只躬身连连称是, 扬声道:“起驾华阳宫。”   轿撵当下便掉了头。   颜绍对那萧侧妃虽没什么喜欢,但也绝对没有什么不喜欢,更没有厌恶,就是这一路来,满脑袋里都是那苏萋萋妖冶的样子, 当下一想起别的女人便觉得索然无味,心中突然觉得没意思, 那个念头断了, 也便不想去了, 是以他回了华阳宫, 洗了个澡,便睡了。   ***   萧侧妃听到公公来报, 心中欢喜的紧, 但前后才一盏茶的时间便又接到了那第二个消息。   萧侧妃听罢登时大怒, 简直接受不了。   “你说什么?”   那来报的太监忠呈战战地又重复了一遍,“殿下回华阳宫了?”   “为什么?”   “奴才打听过了,殿下什么也没说,就是,突然就下令回去了。”   萧侧妃使劲儿地攥了下手,气的一把便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他什么意思?萧侧妃蓦然间只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当下咬住了嘴唇,气的不行,“玉娥,去给本宫收拾衣物!”   那玉娥登时一愣,“侧妃?”   萧侧妃怒道:“本宫叫你去收拾衣物!”   “啊……是!”   这边吩咐完,那萧侧妃又立马向门口的太监忠呈道:“你,现在就去给本宫备车!”   屋中的宫女太监一听,这下登时全明白了。侧妃这是要回娘家啊!   玉娥大惊,当下还收拾什么衣物,立马奔了回来,“侧妃,侧妃冷静一下,侧妃这一走后果……殿下,殿下必然不悦啊。”   “他不悦便不悦!”   “侧妃……!”玉娥心中一抖,一时间脸都白了,变着语调安抚,一个眼神儿,屋中的宫女立时会意,把门关了。   “哎呀我的侧妃,奴婢知道侧妃心中有气,但,但那是殿下啊!侧妃和殿下较什么劲呢!殿下原来对侧妃那般宠爱,这突然……依奴婢看啊,这其中必有缘由啊!”   那公公也连连点头,“是啊侧妃,这其中必有什么事情,侧妃万万要冷静啊!”   萧侧妃不说话了。她咬着牙,自然知道自己适才很冲动,究其原因,这一来太子从未驳过她的面子,二来一直以来她是这东宫最受宠的女人,别人只有羡慕她的份儿,此时实在是意外。   适才她除了生气,更觉得丢脸,没面子,想来明日此事就会在东宫传开。太子妃一定会笑,那被禁足了的毫无脑子的兰侧妃会笑,那个狐狸精苏侍妾也必然会笑!   但冲动劲儿过了,萧侧妃便冷静了。   她坐了下去,就是不信这是处于殿下本心,此事必有蹊跷。   “去,打探一下,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公公立时躬身领命去了。   他刚出去,萧侧妃眼睛又向一旁的玉娥瞟了一眼。   玉娥会意,点了头,于是也出了去。把那适才在寝居之外的宫女都叫到了一间屋中去,挨个问了一遍,“适才听到了什么?”   众人战战,一下子都跪了下去,“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玉娥面色冷着,“听到了也没关系,耳朵割了以后就听不到了。”   众人瑟瑟发抖,登时浑身冷汗,不住地磕头,“奴婢们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玉娥很满意,嘴角动了一动,居高临下,声音略微抬高,“如果有句不该传的话传出了朝华宫,我保证你们再也摸不到自己的耳朵了。哦……还有舌头……”   她语声淡淡的,内容却极其惊悚。   众人伏在地上,哆嗦不已,连连点头,“是,是。”   屋中昏暗,冷风吹入,鸦雀无声,更是充斥着一股阴森之气。   ***   萧侧妃没睡,一直等着那太监回来。   大约半个时辰,那太监终于返了回来。   “启禀侧妃,殿下来朝华宫的途中确实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是,只是在那之前,殿下曾去过孪秀宫。”   萧侧妃攥住了手,脸色登时一沉。   她就知道!   那还用说,定是那个小狐狸精从中作梗,耍了什么花招!   萧侧妃想着心中便更气。   她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念及此,萧侧妃心中又顿时生出了疑惑,于是向那太监道:“去,给本宫好好查查那个小妖精的底细!”   “是。”   ***   第二日一早,颜绍起了床,梳洗了后正坐在桌前用膳,这时只见和顺端着一个食盒过来。   “殿下……”   和顺将盒子递到太子眼前,打开,将里头的糕点拿了出来,满脸是笑地道:“这是萧侧妃亲手做的点心,一早给殿下送来的。”   颜绍瞥了一眼。听他提起了萧侧妃,便想起了昨晚失信于她之事。   他对人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但是女人除外。   眼下见她送来了东西,这便想起她来,但也没吃没尝那送来的糕点,只向和顺淡淡地道:“把那木樨清露赏给她。”   和顺连连称是。   ***   萧侧妃回到宫中没一会儿,便见和顺带着太子的赏赐来了。   萧侧妃端坐正位,淡淡地笑着,“多谢和顺公公,和顺公公操劳了。”   和顺垂首微笑,“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萧侧妃眼神示意,玉娥立时端过来一个盘子,走到和顺跟前。   萧侧妃道:“还望公公笑纳。”   那和顺笑着抬头,只见盘中盛放的正是金灿灿地金子,足足得有一百两。   他笑着垂首,“多谢侧妃,奴才心领了。”   萧侧妃秀眉一蹙,“诶?和顺公公这话说的,本宫心中可是怕的很,莫不是公公不愿再帮本宫在殿下面前美言了么?”   她说着又是向那玉娥一个眼神儿。玉娥便立马将那盘金子装进了袋子中,向和顺递去。   萧侧妃道:“公公若还是不收,本宫没办法,就只好让兄长亲自去给公公送去了。”   “呵……”   和顺笑了起来,接过那袋子,躬身道:“那奴才便谢过侧妃了。”   萧侧妃丹唇扬起。   那公公走后,玉娥来到萧侧妃身边,见其笑着,手中拿着那木樨清露看着,谄媚道:“侧妃看啊,殿下还是最在意侧妃的!”   萧侧妃丹唇扬起,又笑了笑,很是心悦,心中暗道:殿下一定后悔了,所以才送了东西给她,也势必很快就会来找她的。   ***   一晃儿三天过去,近来常常下雪,天儿很冷。   萋萋身体渐渐康复起来。自那天之后,颜绍便没再来过,据说他出宫去了。   这第四天下午,萋萋正坐在香炉旁烤火,宫女秋儿兴奋地跑了过来。   “主子,有消息了,殿下回宫了,现下正在书房。”   萋萋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些碎银子,给她递了过去,“秋儿,辛苦了。”   秋儿笑了一笑,“不辛苦的,多谢主子打赏。”   萋萋心中“砰砰”猛跳,想了想,来到了梳妆镜前,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又换了件艳丽的衣服,外面裹了件白色披风,便出了孪秀宫。   ***   她来到那书房,远远地张望过去,见其外有十多个护卫守着,屋中亮着灯火,便呆在了一旁等着,没一会儿,只见书房的门开了,其中走出一人。   那人白发朱颜,精神抖擞,萋萋认得,正是和他们一路回京的百里先生。   正望着,但见那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仿佛发现了她,遥遥地望了过来。   萋萋下意识地朝一旁的树后躲了一躲。   百里先生矗立片刻,别过了目光,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萋萋见他走了,料想书房应该是没客了,便出了来,朝那边奔了过去。   行至门口,只听“哗啦”一声,最前面的两个护卫霍然抬剑挡住了她。   “什么人?”   “唔……”   萋萋下了一跳,本来她也是想让人去通报一下,当然没想闯进去,但没想到护卫这般霸道吓人。   “我……我是萋萋。”   护卫看她那娇滴滴,可人的模样,还真的直接答了名字,当下有点忍不住想笑,谁知道“萋萋”是谁,他们问的自然是身份。   但太子严禁的军风让他们立时收回了笑,依旧一副冷面。   猜也猜到了,东宫中这么美的女人还能是谁,自然是太子殿下的宠妾。   “你要干什么?”   “我想见太子,劳烦通报一下。”   那军官厉声道:“太子有事,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哦。”   萋萋应了一声,退了两步,站到了一边。   那几名侍卫原本目不斜视,但当下却无知无觉,不自禁地便总想朝她瞄上几眼。   萋萋矗立在那,天寒地冻的,地上雪白一片,当然冷。她双手交叉,相护揉搓着,不时放到嘴边轻呵,心中暗道:“他干什么呢?这要是呆一宿,她不得冻死啊。”   想着,她便上前了两步,向一名侍卫道:“可否劳烦帮我通报一下。”   那侍卫见她冻得小脸儿通红,心中倒是怜香惜玉,但太子军纪森严,他可不敢去,于是便昂起了头,没做声。   萋萋一见,刚想退回去,这时但听“吱嘎”一身,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少女一抬头,只见门口之人一身紫色蟒袍,负手在后,正是颜绍。   颜绍面色一沉,居高临下,冷冰冰地道:“你来做什么?”   **** 第三十八章   “我……”   萋萋从怀中拿出了那日颜绍擦了手后丢下的帕子。   “妾身来还殿下东西……”   颜绍扫了一眼那帕子,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声道:“送过来。”   萋萋应声点头,走了过去,停在台阶之下, 仰头伸手, 将帕子朝颜绍递了过去。   颜绍垂眼俯视着她,却没接。   少女披风上的帽子包裹着小脸儿, 双瞳剪水, 樱唇微启, 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很是虔诚地望着对方,但颜绍却一直负手在后,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良久良久也没接。   萋萋伸出去的胳膊都酸了, 禁不住有些晃动, 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只见男人淡然,高冷地移开了目光,转身进了书房, 漫不经心地道:“进来吧。”   “唔,是。”   萋萋点头应声, 这才放下了胳膊, 跟了进去。   那承光阁中以紫檀色为主, 暖和的很。进门右手边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副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左手边便是几面书架, 殿中间一张宽大的桌案之后是一面雅致镂空式隔断,其后是临时休息的卧房。   萋萋进门后便停住了。   颜绍返回桌前坐下,提起笔来,不知在写些什么。萋萋将那帕子放回怀中,来到桌前研磨伺候,心中脑中想的都是一会儿和他说什么,怎么取悦他,诸如此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男人放下了手中之笔,将那写好的东西装进了信封之中,叫来了人。   萋萋也没听懂他和那人说的是什么,只转眼见书房的门被关了上。   屋中寂静无声,只有火炉中发出“吱吱”的声音。她这时恍然感受到了目光,低头只见颜绍果然在看她。   男人面无表情,甚至看上去冰冰冷冷的。   萋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殿下……”   然猝不及防,下一瞬便觉手腕一紧,一下子被他拽到了腿上。   萋萋躺在了他的怀中,胸口“噗通,噗通”猛跳,不自禁地娇喘起来。   男人垂首,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双眸一眯,冷冷地问道:“来干什么?嗯?”   “妾身……”   萋萋又把怀中的手帕拿了出来,“妾身来还殿下的东西。”   颜绍随手将那帕子掠了过来,随意一丢,盯着她娇艳的小脸儿,“还有呢?”   “还……没有了。”   少女摇头,胸口“砰砰”猛跳,这时被他一下子拉着,骑坐在了他的腿上。   “真的没有了?”   “啊,真的没有了。”   如此姿势,萋萋顿时羞臊的小脸通红。   颜绍垂眸盯她片刻,又霍然拖着她的腰肢,起身将她抱坐在了身前的桌上。   “啊~”   男人双手撑在桌前,将她束缚在两臂之间,目光灼灼,向她靠了过去。   萋萋立时怂的要死,也没待对方再问,连连道:“还是来,还是来,见殿下的……”   “见孤做什么?嗯?”   “妾身,妾身想殿下了,好想殿下。”   “想孤怎样?”   “唔……这……”   萋萋脸色臊红,她说“想念”他,不是“想要他”怎样……   颜绍凑近她,声音微沉,却毫无怒意,“苏萋萋,你的胆子愈发地大了?”   “啊?!”   萋萋顿时浑身哆嗦起来,“没有,没有,萋萋胆子小,萋萋害怕……”   “哦?孤怎么没看出你胆子小?”   “我……”   “孤不喜欢有女人来找孤,你可记住了?”   萋萋胸口猛跳,连连点头,小猫一般的声音,“记住了,记住了。妾身知错了,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妾身,妾身是太思念殿下了,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以后妾身想念殿下,就远远地看着殿下……再也不敢来了……”   娇艳欲滴的小美人吹气如兰,双手拄在桌上,身子向后倾倒,酥胸半露,喘息着,更是梨花带雨,樱唇微启,爱慕又虔诚,可怜又委屈地注视着他,仿是等着他怜惜。颜绍瞬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萋萋看着男人,却动了一动,“殿下讨厌萋萋,萋萋现在就离开,不碍殿下的眼。”她说着便要挣脱男人。   颜绍一把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撩完就想走?你觉得孤会放了你?”   萋萋使劲摇头,又退了回来,“不要,不要,殿下,殿下要萋萋怎样,萋萋就怎样。”   颜绍长睫如扇,双眸微微开合,摸了摸她的头,盯着她,靠近她,很是满意的样子,沉声道:“乖。”   萋萋连连点头,一把搂住了颜绍的脖子。男人顺势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她的嘴唇便亲了上去。   ***   和顺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今日太子刚一回宫,他就在其耳边扇风,好顿美言萧侧妃。   太子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加之上次失信萧侧妃之事,和顺但觉太子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愧疚的,是以今晚势必会去看那萧侧妃。   萧侧妃也这么觉得,但希望很快落空。打探到消息的太监进了屋,垂头,但并不敢说话。   萧侧妃秀眉蹙起,“说呀!”   “是,启禀侧妃,殿下在书房睡下了。”   睡在书房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见那太监表情,萧侧妃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接着说!”   “呃……是,那苏侍妾在书房侍寝。”   萧侧妃使劲儿地攥住了拳头,“什么?”   书房侍寝?!这是从来也没有过之事!太子不喜欢女人进书房,她萧侧妃从来都不敢去书房探望。   竟然……   “殿召见了那狐狸精去书房侍寝?”   萧侧妃听着都觉脸红,但觉实难相信。   太监答道:“不,不是,没有召见,是那苏侍妾自己去的。”   “贱人!”   萧侧妃登时火冒三丈,果然如此,她就没见过如此下贱不要脸的女人!   ***   承关阁中室内烛影摇红,温暖舒适,四周充斥着一股极其颓废的气息。   萋萋像小猫一般蜷缩在男人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比颜绍起的略早,待男人醒来,她已经收拾妥当。   萋萋伺候颜绍穿衣洗漱,而后俩人一起出了承光阁。   刚一出阁便见阁外有人候着。   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萋萋认得,昨晚还看到他了呢,此人正是百里先生。   那百里先生垂首立在那,见那少女和太子一起从书房走出,一点也没意外……   萋萋躬身一礼,“妾身告退。”   颜绍点了点头。   待她下了台阶,走得远了,那百里先生缓缓开口道:“此女面有惑君之相,日后会给殿下带来祸患,殿下乃大福之人,命途平坦。此女恰恰相反,会为殿下日后带来诸多变数。殿下原不该和她有任何交集,应尽快斩断。”   颜绍闻言先是剑眉一蹙,心中略有不悦,因为类似的话他曾听百里先生说过,但转念又笑了笑,“先生放心,孤现在和她也没有任何交集。”   百里先生闻言略一躬身,“殿下信天命么?”   颜绍又笑了笑,“信,但孤更信孤自己。”   百里先生垂首,不再说话了。   ***   三天前   萋萋的病渐渐转好,但尚在病床上,无法下地。   烧虽退了,但依旧浑身无力。   颜绍昨夜来看过她,说实话萋萋还挺意外。他临走之时靠近她,看她的那个眼神儿,萋萋太熟悉了。   所以他走了,萋萋断定他会去别的宫找别的女人。但后来竟然听说他哪个宫也没去,萋萋还真是挺意外。   今日一早便听说太子出宫了,也不知道他要几天回来。   萋萋躺在床上,眼睛转来转去,望着床顶,发起愁来。   她原本想好了,要想在这东宫过得好,就要取悦颜绍,取悦颜绍,取悦颜绍。   但是谈何容易啊?自从进了东宫,事实上她也没少取悦颜绍,没少让他高兴。   可他对她好么?他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儿的!   除了以色侍人,萋萋但觉自己根本无从下手。可她的以色侍人给自己换不来任何好处。   正翻来覆地发愁,这时突听屋外太监扬声道:“太子妃驾到!”   “唔……”   萋萋一听,当然意外,立时招呼一旁的珠儿,“快扶我下去。”   “是。”珠儿赶紧将萋萋扶了下来。   不时,只见太妃姜氏缓步进来。   “给太子妃请安。”   萋萋在宫女的搀扶下跪了下去。   “苏侍妾平身。苏侍妾带病之身,不必拘于太多礼仪,快快床上躺下吧。”   “是,多谢太子妃。”   少女说着起了身,由宫女搀扶着回到了床上。   姜氏瞧了瞧她,开口问道:“苏侍妾可感觉好些了?”   “是,多谢太子妃关怀,妾身觉得好多了。”   “嗯,那便好。”   姜氏说着,扬声向屋中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本宫想和苏侍妾单独聊一会儿。”   “是。”   屋中宫女听罢,皆是躬身一礼,而后鱼贯而出。   屋中立时便静了下来。   萋萋愣了一下,“太子妃……”   姜氏转眸瞧向她,应了一声。   “苏侍妾别担心,本宫不过就是有些心窝子里的话,想和苏侍妾说说罢了。”   “是。”   萋萋好奇也意外,心中战战地,虽然听太子妃说的客气,但心中却隐隐地有种不好的感觉。   这时但听太子妃问道:“苏侍妾自从入东宫以来,吃住可还习惯?可还满意?”   “习惯,当然满意!”   “嗯,那苏侍妾自觉本宫待你如何?”   萋萋立时垂首,“太子妃待妾身自是极好的。妾身自入东宫以来,太子妃维护妾身,眼下住的寝宫,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太子妃赏给妾身的。”   “嗯。”   姜氏轻轻应了一声。   “苏侍妾说的很好,但是,苏侍妾要明白,本宫能把你安置在那孪秀宫,便也能把你安置在别处。诸如南苑那些长满杂草,蛛网尘封,殿下永远也不会去的地方,东宫有的是……本宫能给你你满意的吃穿,满意的日子,便也能不给你……”   萋萋越听越不对劲,心无底洞般的下沉,立时起身下床,跪了下去。   “太子妃……”   姜氏没有相拦,只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萋萋胸口狂跳,浑身战栗,“妾身感激太子妃,感激太子妃对妾身的照顾……太子妃想让妾身做什么?妾身一定尽全力而为。”   萋萋明白了。她原以为太子妃为她安排这些都是因为太子的缘故……现在看来却不仅仅是那样。   对方的话很清楚,她能给她,也能不给她,之所以给了她,那是有原因的。   萋萋弱小又无依无靠,当下不识时务难道和太子妃对着干么?以后的事儿当然是以后再说,她现在总得弄明白太子妃到底要她干什么?   太子妃嘴角轻轻扬了扬,这时方才起了身,来到萋萋身旁,将她拉起,扶到了床上。   “很好,本宫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萋萋小脸儿煞白,“太子妃……究竟想让妾身做什么?”   姜氏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白皙清透的小脸儿,声音轻柔,“本宫不叫你做什么坏事,你大可放心就好。本宫只要你尽职尽责,侍候好太子,嗯?”   “……?”   萋萋愣在了那。   姜氏拍了拍她的手,“只要你侍候好太子,本宫保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   萋萋从承光阁离开,走出好远之后回头朝那张望了一眼,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是太子妃那日找过她之后,她第一次去引诱颜绍。消息是太子妃的人给秋儿的。既然太子妃让人告诉了她,那自然就是让她去承光阁伺候了。   萋萋咬了咬唇,但觉依附太子妃,如此也好。   想来太子妃的目的无非也就是用她去平衡那萧侧妃吧。   萋萋听秋儿讲过,太子妃与萧侧妃前后嫁入东宫。那萧侧妃张扬跋扈,颇是受宠,常常跃到太子妃头上。萋萋但觉自己要是太子妃,也不能忍。   她沿路想着昨晚的事儿,至今还觉得心有余悸,这要不是有太子妃在后撑腰,她死活不敢去颜绍的书房。   萋萋想着走着,不时便到了太子妃的景兰宫。沿途,她但觉自己也感到了一些人异样的眼光,到了景兰宫就更是。   那萧侧妃张口闭口都是对她的嘲讽。   萋萋不说话,就当听不懂。   如此有两个好处,第一,不用思考,第二,那萧侧妃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反而更生气。   再者,太子妃还是一直向着她的。   众人散了。太子妃独留下了她。   “苏侍妾,那日初入东宫,本宫问你的身世,你说你父母双亡,八岁以后就一直借住姐姐的婆家是么?”   萋萋点头,“嗯。”   “那你姐姐的婆家姓什么?本宫可会认识?”   “呃……”   萋萋顿了一下,只因“魏家”这两个字,她厌恶的连说都不想说。   但这时,只听太子妃道:“是抚江省巡抚,文乡侯,魏云霆的府上对么?”   萋萋闻言心一颤,“太子妃是如何知道的?”   太子妃没回答,只道,“如此说来,你必认识魏云霆的千金魏如意了。”   萋萋一听这三个字,心顿时一沉。 第三十九章   “妾身认识她。怎么?”   萋萋探测似的的问着, 只听太子妃道:“魏云霆携女已经抵京, 那魏如意不日便会送入东宫了。”   “……!”   萋萋脑中“轰”的一声, 只觉得脑阔疼。她可是烦死那姓魏的了,但很久以前她就曾想过,依照前世那魏如意必会嫁入东宫啊!今生不会也来吧。但只刚想个开头, 她就立马摇头甩开这个念头了, 烦也烦死了。   但转念又觉不对劲。前世那魏如意是在她死后才嫁入东宫的,也就是说应该是明年,怎么提前一年?是她重生导致了这一变化?   爱是什么是什么吧!萋萋没心情想。   返回孪秀宫的路上, 她脑中又来个念头,干脆跑了得了!呆在东宫干什么呢?这里面没一个她喜欢的人。   萋萋左思右想,但觉自己得重新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第二日上午, 那个糟糕的消息便来了。   魏如意果然进了东宫,册封良娣,入住合欢宫,陪嫁而来的有她的贴身丫鬟芙儿, 另一个就是她的奶娘陈嬷嬷,一切都和前世一摸一样。   萋萋一想就觉得脑阔疼, 然冤家路窄,不想见不想见, 但傍晚的时候便见到了那三个人。   三人一见到萋萋看上去都极是兴奋。   那陈嬷嬷和芙儿那日一听说萋萋成了太子的女人,吓也吓死了, 甚至直到她走了好几天, 都没睡好觉。   但此时当然没什么可怕了, 自家小姐也是太子的女人,位分又比她高了好几节,还是把她踩在脚下!   这刚入宫的小半天儿里,魏如意便打探了这该打探的一切,也分别拜见了太子妃,萧侧妃和那秦良娣,就是连那个还在被禁足的南朝公主兰侧妃,她也拜见过了。   唯独没拜见萋萋。一个小侍妾有什么好拜见的。   那魏如意当下一看见萋萋便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苏侍妾好啊。”   她身后的陈嬷嬷与芙儿都忍不住掩着嘴笑。   萋萋礼节没差,微微躬身,向对方行了一礼,而后便抬步走了。   那魏如意一把拦下了她,在她身前轻声道:“你说你我还蛮有缘的嘛。”   萋萋面无表情。   魏如意嘴角一扬,“可怜啊,本听魏府的丫鬟说,殿下很宠爱你呢,如此怎么入了东宫就只封了个侍妾啊?哦……”她声音降的很低,几乎是附在她耳边说的,“因为殿下和你是在青楼相识的,你是个妓女出身……永远也改变不了了,嗯?”   她说完又掩嘴笑了起来。   萋萋咬住了牙,错过了她,一句话未说。   那魏如意一脸得意,就差没捧腹大笑了。   萋萋不住地向前走,越走越快,眼圈都红了。   霍然廊道上转了个弯,她也没注意,迎面便撞上了一人。   萋萋抬头,只见那人一身锦袍,面如冠玉,长得高高大大的,正是太子颜绍。   萋萋一看见他蓦然心中全是委屈,全是气,也没拜见,转身就跑了。   那和顺都看愣了。   “诶……”   太监眼睁睁地看着萋萋跑掉,立时转眸去瞄太子的脸色,只见太子面色一沉。   太监的心都哆嗦了,这苏侍妾是作死么?   萋萋跑回孪秀宫趴在床上就哭了起来。   她想走,不想在这东宫了,惹不起,躲还不行么!   珠儿和秋儿不断安慰。但她们心中不大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隐约地知道主子受了委屈。   萋萋哭了一会儿便不哭了,但也没吃饭,洗了洗脸,便钻进了被窝。她想睡觉。   但刚闭上眼睛,但听脚步声响,秋儿快步过来,“主子……”   萋萋闻声睁眼,“什么事儿?”   那秋儿笑道:“和顺公公和轿撵在外候着,殿下召主子去华阳宫侍寝。”   宫女很兴奋,但萋萋极是平静。   少女转过了头,闭了眼,“告病。”   “啊?”   秋儿登时愣了。   “主子?”   她心中大惊,主子疯了?   “主子说真的?”   萋萋翻了个身,冲向床里。她心里难受,身体也不舒服,她困,近来都好困。还有最关键的,她再也不想伺候颜绍了。   秋儿无论如何安慰,劝说,萋萋都不再说话了。   宫女无奈只好回了和顺公公。   那和顺一听也是大惊。   白日里这苏侍妾见到殿下一个字儿也没说,可谓大不敬,他亲眼看见太子脸都绿了。   这晚上,太子派他来接她去华阳宫侍寝。她还不见台阶就下,赶紧去侍候,竟然称病?   和顺急道:“你,你再去劝劝你家主子,这就算是真病了也不至于起不来身,当下也得去啊!太子生气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秋儿,珠儿都急的够呛,赶紧又返了回去,想再劝劝,可不知何时卧房的门竟然被主子给插上了。   那和顺只好走了,心中无奈,摇头叹息,“这小姑娘真是作死啊!”   ******   华阳宫中,颜绍一身睡衣,正站在那花盆之前修剪花枝,听见门响和脚步声,停了手,淡然地抬眸朝那门边望去,但见进来的不是萋萋,脸顿时一沉,“人呢?”   那和顺点头哈腰,当下腿都哆嗦了,“苏侍妾告病了。”   颜绍这一听,这回脸真的是绿了。 第四十章   “告病?什么病?”   男人剑眉一蹙, 声音更冷了, 那股不悦显而易见。   和顺颤颤巍巍地回道:“奴才并不知道,孪秀宫也没传过御医。”   颜绍沉下了脸。   今日下午廊道上相见,那苏萋萋眼神幽怨, 对他有些无礼, 让他隐约地感觉她好像是在和他生气。   本不确定,但抬眸看到远处的魏如意, 颜绍心中便确定了。   但没过心,一个小姑的情绪怎么值得他去费神,想想也便罢了, 不过也没和她计较。   本是不屑去想, 但脑中却情不自禁地总能想起苏萋萋下午时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以前,颜绍闲来无事之时,也常能想起她来, 但仅限于忆起她在床上时那娇弱可人又妖冶的模样。   他承认, 她很美, 美的让他常常情不自禁, 晕头转向的, 那日进青楼, 颜绍原没那想法,但见到了她, 便转了心思。   但今日不同, 脑中浮现的都是她那会儿红着眼圈的样子。   颜绍有些不屑, 他还能去哄她么?简直荒唐!但到了晚上, 脑中恍然又想起她来,于是便唤来人,淡然地道:“把她给孤叫来。”   和顺立时应声去了。可颜绍万万没想到,等了半天空等,人竟然没来!   他心中滕然起了一股火。   “放肆!”   “殿下……”   和顺一下子跪了下去,只听太子厉声道:“立刻去把那苏萋萋给孤带来!”   “是是。”   和顺就知道太子会生气,别人不清楚,他太清楚了,那苏侍妾白日里就已经冲撞了太子,当下这一看就是使性子装病啊!   明明前晚还好好的,她还主动去了书房是好,今天,这太明显了,明显是因为太子纳了新妾啊!   他心中叹息,这苏侍妾真是作死啊!太子的威严岂是她能冒犯的。   和顺不能不从命,应声之后赶紧去了,然刚走到门口,却听太子又突然叫住了他。   “回来!”   “呃,是。”   和顺立时停步回来,躬身候着。   颜绍心中已经满是火了,当下就想把那苏萋萋弄来,好好地收拾她一顿,   但脑中恍惚又想起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这要是被抓过来,一定吓哭了,心中顿生一股怜惜之情,但那情分也是一闪而过。现下他心情很差,只觉要是再有个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可朕真是烦死了,于是便又叫住了和顺。   和顺战战地抬眸,“殿下……”心中想着去是不去,见颜绍看也没看他一眼,只衣袖一拂,也没吭声,转身就走了。   和顺立时明白了,这是不用去了。他可吓坏了,心中地暗道:这苏侍妾啊,以后还被宠幸了么?转念,他又想起这太子想吃荤,也没吃着啊,可别委屈了殿下才好,于是赶紧匆匆地跟了进去,一面伺候太子躺下,一面建议道:“魏良娣今日第一天进宫,要不奴才去把她接来伺候?”   “不用。”   太子沉声答着,一听就极是不悦。   和顺想了想又道:“……萧侧妃盼着殿下好多天了,奴才接她来伺候如何?”   “闭嘴!”   颜绍当下打断,声音极是烦躁不耐。   “唉唉唉。”   和顺赶紧连声答应着,不再说什么了。   ***   第二日一早,萋萋告病,没有去请安。   景兰宫中,太子妃端坐正位,其下萧侧妃、秦良娣、魏如意分别坐在其下。   魏如意看着太子妃,甜甜地笑着,称赞道:“太子妃端庄秀雅,倾国倾城,妾身早在辽城便有耳闻,这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太子妃笑了一下,但还未待说什么,那萧侧妃嘴角一动地先开了口。   “听闻魏良娣在辽城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号。”   魏如意一脸自信,转过头来,冲着那萧侧妃笑了一笑。   萧侧妃一脸高傲,秀眉一蹙,仿是恍然大悟般,“哦,想起来了,叫辽城绝色?”   魏如意脸色一红,丹唇微微扬起,“呵……那是家乡人抬爱,如意愧不敢当……”   萧侧妃抬起一根手指,一副慵懒之态,轻轻摇了摇,“魏良娣谦虚了……”她说着瞟了那魏如意一眼,“魏良娣自然是个美人。”   魏如意听得心花怒放,起身一礼,“多谢萧侧妃夸赞,侧妃容貌……”   “只是……”   魏如意刚想奉承她几句,但话语蓦然被她打断,当下便一顿。   萧侧妃扬起了声,说道:“只是听说苏侍妾也是来自辽城,巧了,正是来自你辽城魏家呢,本宫有一事儿就好奇了。且不知在你们辽城人看来是苏侍妾更好看呢,还是魏良娣你更好看呢?”   魏如意一下子咬住了嘴唇,张口就道:“苏侍妾曾经不过是我魏家的一个丫鬟罢了。”   萧侧妃嘴角一动,慢悠悠地“哦”了一声。   这时只听太子妃不悦道:“好了。本宫累了,都跪安吧。”   她说着便起身走了。   众人都站了起来,“恭送太子妃。”   那魏如意抬眼瞄了太子妃一眼,但觉自己有些失礼了。   她转念想起了萋萋,都怨她!   回到自己的寝居,那魏如意便变了样,心中极是不乐意。   “什么意思嘛?把我和那苏萋萋比?她原来不过是魏家的一个贱婢,和我的身份天壤之别,现在她不过是东宫的是一个侍妾,我魏如意可是良娣,她苏萋萋怎么和我比?!永远也别想比!”   陈嬷嬷道:“小姐消消气,素闻那萧侧妃恃宠而骄,跋扈的很,就是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小姐适才夸赞了太子妃,她便不悦了。”   魏如意气道:“那,那我还能略过太子妃,夸赞她?”   陈嬷嬷道:“那自然是也不能。小姐……”   陈嬷嬷拉住了魏如意的手,“小姐不如先将此事放一放,老奴觉得,小姐应当再去拜见一下那萧侧妃为好。”   魏如意乍一听不愿意,但转念便明白了那陈嬷嬷的意思,于是她打扮了一下,便让下人带上了自己的那坐金尊貔貅,立即去了那朝华宫。   宫女将她引进去。   魏如意躬身行礼,甜甜地道:   “妾身拜见萧侧妃。”   那萧侧妃卧在美人榻上,睁眼向她瞟了一眼,“魏良娣坐吧。”   “是。”   魏如意笑了下,扬声笑道:“这点薄礼还望侧妃笑纳。”   萧侧妃慢悠悠地道:“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魏良娣今日送本宫这么昂贵的礼物,有什么事儿还请开门见山。”   “是。”   魏如意起身又是一礼。   “如意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如有冒犯侧妃之处,还望侧妃多多包涵。”   萧侧妃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一声,“你父亲与本宫的父亲也算是老朋友,如今你与本宫同侍一夫,也算是缘分。”   魏如意心中得意,就知道她爹爹厉害。   “如意愿意为侧妃马首是瞻,日后还请侧妃多多提携……”   萧侧妃这时睁开了眼睛,嘴角一扬,转眸看向了她。   “这东宫的女人是伺候殿下的,只要把殿下伺候好了,便什么都好了,这一点魏良娣懂吧?”   魏如意点头,“如意明白。”   萧侧妃道:“所以眼下呢,魏良娣就要想办法让殿下喜欢你,换句话说,是想办法侍寝,嗯?”   魏如意脸一红,面上浮现一抹笑容,可笑意转瞬又变成了愁意。   “可若是殿下不召见,如意该怎么办呢?”   萧侧妃缓缓地起了身。   “魏良娣,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本宫打击你,昨日是你入宫的第一天,殿下可没叫你去侍寝。至于那侍寝的轿撵曾停在了哪,魏良娣心中有数吧。”   魏如意当下便咬住了嘴唇,她当然有数,只听萧侧妃接着道:“想必你也打听了,那苏萋萋自从进了东宫便盛宠不断,但你以为真是殿下主动找她的么?”   魏如意抬起了头,奇道:“那是?”   萧侧妃冷哼一声,“当然都是她主动去勾引殿下的……”   “这……”   萧侧妃道:“眼下前两天,那苏萋萋便在太子的书房前等了半个多时辰。这大冷的天儿,太子一见自然怜惜,魏良娣不妨也试一试。”   “啊……”   魏如意一听,笑了起来。   “多谢侧妃指点,如意明白了。”   萧侧妃嘴角一动,又躺了下。   ***   当天晚上,那魏如意便打扮的花枝招展,端着茶水,去了承光阁。   阁外护卫见她过来都彼此面面相觑,不禁都想起了前两天来过的那个小姑娘,但觉至今忘不了。   无论是她那楚楚可人又妩媚的样子,还是后来阁中响了大半夜的她那酥人筋骨的声音。   眼下这个虽然也美,但美的俗气,远比不上之前的那个。   魏如意见护卫偷瞄她,嘴角一动,虽然他们身份低微,她也不乐意让他们看她。不过那种吸引人目光的感觉她还是很喜欢的。   魏如意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交给了为首的那个。   “我是魏良娣,劳烦帮我通报一声。”   护卫齐齐躬身行礼。   但之后那护卫便又立时推了回去,冷着脸,与上次对待萋萋并无二样。   “良娣请回,殿下吩咐了,不见客。”   魏如意一听,心中有火,暗道:这个死木头!于是又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金灿灿的金子。   那护卫一看眼睛不禁直了一下,暗道:好有钱的主。   魏如意再次将钱递给那护卫。   “如此如何?”   那护卫自然想要,但打死也不敢,于是再次道:“良娣请回,殿下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魏如意一听心中怒火更旺,正气着,这时突然听见开门之声。遥望过去,只见那书房门口走出一人。那人风度翩跹面如冠玉,一身贵气,正是太子颜绍。   魏如意胸口顿时狂跳起来。   她奔了过去,紧张而娇滴滴地朝里面道:“妾身给殿下请安。呵……这是妾身亲自为殿下煮的茶……殿下……”   她说着,笑着,无比紧张,更是含情脉脉地垂头将茶壶举过头顶,可话还未说完,只听男人冷然打断道:   “魏如意,你听好了,孤召见你便召见了你,不召见你,你就乖乖地给孤呆在你的合欢宫,你可明白了?”   魏如意脸上的笑一下子便收了回去,脸色瞬时惨白。   她自是万万没想到!   “是,是,妾身知道了。妾身知道了。”   她胸口狂跳,连连应声,正说着,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只听书房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了上。   魏如意如坠冰窟,傻了眼,丢下那茶壶,便“呜呜”哭着跑了。   “小姐。”   丫鬟芙儿赶紧捡起那壶,追了上去。   护卫们看了个热闹,彼此面面相觑,有的心中暗想:虽不能跟上一个比,但也是个大美人儿,太子就这么给撵走了啊?真是可惜……   ***   魏如意回到了合欢宫就开始摔东西。她接受不了。   “他怎能如此对我?”   陈嬷嬷和芙儿赶紧拦着。   “小姐,这是东宫啊!”   魏如意咬住嘴唇,发泄也不行,当真憋屈死了,但到底还是怕的,不再摔了,心中愤恨不已。   苏萋萋行,凭什么她就不行?   那个苏萋萋,她不过是一个贱婢,一个妓女,她……!!   魏如意但觉要气炸了。   ***   萧侧妃当晚便听说了此事,咬住了牙,闷闷不乐。   她就是想看看是不是谁都行?   当然那魏如意相貌不差,再怎么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关键是新鲜,如此投怀送抱,想来十有八九会成功的。   但出乎意料……   ***   颜绍回到书房中坐下,心绪被打断,很不悦。他拿起桌上的书翻了几页也没看进去,这时霍然抬声唤道:“和顺。”   和顺立时躬身跑来候命,“殿下。”   颜绍的手在桌上敲了几敲,本想让他把那苏萋萋叫来,但还没开口,便转了念头,于是起了身,“随孤去孪秀宫。” 第四十一章   萋萋趴在桌上盯着卧房的屏风看着。   宫女秋儿满脸笑容, 急匆匆地跑来, 连声音都带着兴奋。   “主子,殿下来孪秀宫了,正在路上!”   太监奉那和顺的命令刚过来报过, 让萋萋准备迎接。   孪秀宫的宫女太监自然都极是高兴。尤其是秋儿珠儿。   萋萋咬了下嘴唇, “出,出去。”   秋儿的笑收了回去, 蹙眉急道:“主子,万万不可再任性,那,那是殿下啊!”   宫女的声音都抖了。   萋萋面上镇静, 但相互揉捏在一起的双手却一直在抖。   “出去!”   她眉头一蹙,再次道。   秋儿应了声, 胆战心惊, 怕死了。   宫女太监集聚屋外,窃窃私语,脸色皆是青一阵白一阵, 满是担忧,害怕。   萋萋咬住了唇,发起愁来。   今晨醒来,想起昨日之事, 但觉好像是梦!   昨日她真的那样做了么?简直无法想象。她只记得那会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很绝望, 突然间气的不想活了, 想死的人还怕什么呢。   但一宿觉醒来之后,她又不想死了。   活着自然还是好的,活着起码还有希望,死了那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萋萋但觉自己从来没有那样任性过。她从小到大都很乖,后来到了魏府就更是小心翼翼的,昨日怎么就没控制住呢?而且还是对颜绍啊!   萋萋但觉自己会死的很惨,他一定生气了吧。   眼下他来又是干什么的呢?   不知想了多久,外面的宫女太监的脚步声突然急促起来。   萋萋的心也跟着一激灵。   这时只听有太监扬声道:“太子驾到!”   萋萋瞬时浑身战栗,但心一横,大不了就是死呗,又不是没死过。   眼下要么死,但她要是“大难不死”,就非得要魏如意好看,非得给自己要些“后福”出来!   脚步声响,外头宫女太监齐齐地道:“拜见殿下。”   萋萋更是哆嗦起来。   ***   颜绍大步进来,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径直朝着萋萋的寝居而去。   进门之后,但见少女也并未迎接,他再向里走,轻启珠帘,便来到了她的卧房,这时只见她正趴在一张几案上,一身淡粉色襦裙,小脸儿雪白清透,看上去极是清爽宜人,见他来了没动,也不吭声。   颜绍负手在后,站那注视她一会儿,但见她也不看他,不时,却是将脸转去了另一侧。   “放肆!”   颜绍双眸一眯,语调慵懒,不见一点怒意。   萋萋端的好好的,就是不说话,也不理睬他,心中暗道:这颜绍虽高傲又冷漠,不过他还是更好色,眼下他怕是还舍不得杀她呢,自己的小命应该还是保得住的。   萋萋但觉孤注一掷也有孤注一掷的好处,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没什么怕的!   颜绍缓步绕到她面前,垂眸盯着她的小脸儿,徐徐坐下,只见少女秀眉蹙起,还是不瞧他,气呼呼地抿着嘴唇便又要转过去。   颜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敢?”   萋萋冷着小脸儿,抬眼瞅他几眼,满是委屈和嗔怪,眼圈蓦地就红了。   颜绍瞧着有那么一丝怜惜。他昨晚有气,但白日里忙着正事,忘了,晚上那会本来也忘了,后这魏如意一来,他看到女人就又想起了她来。   来的路上他也没想什么,只道想来就来了,但进了屋当下一见,瞧着这水灵儿的美人儿心悦的很,哪还有气。如此良辰美景,生气便不值了。   想着,瞧着,他便一把把萋萋揽了过来。萋萋猝不及防,一声嘤咛,转瞬人已经被她抱到腿上。   男人口中的热气扑倒她的耳边,“苏萋萋,你越来越厉害了啊!怎么?你还想要孤哄你?”   他呵的她耳朵痒痒,萋萋下意识缩了缩,而后眼圈又是一红,便有泪要流了出来。   “殿下说话不算数。”   “哦?孤如何食言了?”   萋萋梨花带雨,眼波流转,瞅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那日在魏家,殿下说过要让萋萋长命百岁的,可如今却想萋萋现在就死!”   她说着抽泣一声。   颜绍微一皱眉,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那话了,不过那并不重要,只开口道:“孤如何想你现在就死了?嗯?”   “殿下让那魏如意进宫,可不就是要萋萋现在就死。”   颜绍就知道她是因为那魏如意的缘故。   说实话,女人之间相互争风吃醋,他很讨厌,但当下对她却耐下了性子。   “孤要她进东宫,和你有什么关系?”   萋萋抬头急道:“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关系大着了。”   颜绍缓缓地道:“怎么关系大着了?”   萋萋咬了咬唇,又别开了视线,委屈地道:“早在魏府,她就不喜欢萋萋,常常欺负萋萋,辱骂萋萋。萋萋是投奔姐姐住在魏府的,可她却把萋萋当成丫鬟,还……还把萋萋卖到了妓院去,只因听别人夸赞了萋萋几句……现在,她……”   她停顿了一下,没说,但意思很清楚,那魏如意看不起她,已经欺负她成了习惯。当下魏如意来了,她还哪有好日子过,可不得死的快!   萋萋说着瞧了颜绍两眼,抽噎两下,而后突然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若不然殿下直接赐死萋萋算了!殿下是萋萋的恩人,贵人,死在殿下手中,萋萋心甘情愿!萋萋可不想连累了殿下!”   颜绍听她又突然间说了这话,剑眉一蹙,“愈发地胡说八道。”   萋萋顺势便搂住了他的脖子,哭道:“萋萋没胡说,萋萋也不想离开殿下,萋萋好想永远都在能殿下身边侍候殿下,但是……但是她说萋萋是妓女出身,就永远都是个妓女,永远也别想改变!萋萋命苦,从小寄人篱下,没过过好日子,被人打骂也是常有的,她辱骂萋萋,侮辱萋萋,萋萋咬咬牙,也能忍下,但是,但是萋萋不能连累了殿下!这,萋萋绝对不能忍下!”   颜绍越听面色越沉。   “你说那魏如意竟然说了那话?”   萋萋哭着点头,自己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虽然自己就在那青楼待了两天,就伺候了颜绍这一个客人。   她到底清不清白颜绍最清楚,但有人揪着她的出身不放,诋毁她,侮辱她。揪着她的出身不放,那便是揪着太子的黑点不放。   虽然此黑点也不能让太子怎么样,但黑点就是黑点,可大可小……   “这个女人。”   颜绍心中只对那魏如意的印象更差了,霍然抬声向外,“和顺。”   外头候着的太监隐约听见了,立时应了一声,远远地跑进来,停在了卧房之外,但一晃看到珠帘之后,苏侍妾正坐在太子的腿上,那妖冶的样子……   和顺赶紧低了头,再也不敢去看那第二眼了。   颜绍道:“把那魏如意给孤关到香林阁去。”   “是。”   和顺立时应了声,一身冷汗,心中不禁佩服了,这苏侍妾厉害啊!   她和太子使性子,分明是因为太子纳了那魏良娣。可太子竟然没说她的不是,还要把那魏良娣给……   这枕边风,到底都吹了什么啊?   和顺立时领命退下,心中好奇不已。   萋萋听了,悄然攥起了拳头,暗暗地但觉解气。那魏如意如此讨厌,她不给她点颜色瞧瞧,不让她小视,这东宫怕是也没法儿待了。   这时只见颜绍的视线又落回到她的身上,目光氤氲,声音带着几分诱哄。   “如此你满意了?”   萋萋恍惚回了神儿,小猫一般,往他的怀中靠了一靠,眼波流转之间妩媚万千,只将他的脖子搂的更紧了。   “这是我和殿下的秘密……得没人伤害殿下,萋萋才满意。”   颜绍低眸盯着她,声音更低,向着她的小脸儿靠了去,“那你打算怎么让孤满意,嗯?”   萋萋的脸登时一红,低下头去,又紧张了起来。   颜绍贴近她的唇边,“孤要你昨日和今日的一起还。”   “唔……”   萋萋听着就哆嗦,就害怕,一把将他的脖子搂的更紧了,“殿下来日方长,不要了。”   颜绍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角轻扬,抱起了她便大步朝床走去。   ****   魏如意连夜被关进了香林阁,当和顺等人去了合欢宫带走她的时候,她都傻了。   香林阁倒并非什么冷宫,但位置颇是偏僻,但太子旨意“关在香林阁”,那自是囚禁在了那里。   第二日一早很多人便都知道了这消息,无一不震惊。   昨夜那魏如意除了去投怀送抱了,也没做什么错事,但觉太子并不会因此就把她关起来,更何况那魏如意入东宫还不到三天。   萧侧妃立时命人打探了前因后果,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太子昨晚是在孪秀宫中下的令。那还用说,自然是那苏侍妾吹了枕边风了啊。   那魏如意和苏萋萋都是来自抚江省巡抚,文乡侯魏云霆的府上,区别在于一个是千金大小姐,一个是个丫鬟。这苏萋萋见自家的千金大小姐来了,也不知是怕什么,心中就不高兴了,仗着受宠便给太子吹了枕边风,陷害了魏良娣。   这些话颠倒黑白,几乎所有人都倾向那“可怜”的魏良娣,萋萋又成了“惑人,黑心”的狐狸精。   传言的话她都听说了,但别人怎么说她并不在意,只要她过的舒服就行了。   她过的确实挺舒服。对魏如意的杀一儆百很快起到了效果。东宫各司的管事很快便陆续来拜见了她,让她也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东宫的存活之道是太子的宠幸,但自己还得利用好这宠幸,而且不能永远相信这宠幸……   萋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屋中来来回回忙碌着的宫女,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但胃中翻滚上来的呕意,切断了思路……   ***   景兰宫中,太子妃姜氏坐在桌前,一人下棋。   王嬷嬷徐徐地讲着外面的动静。   “苏萋萋天生媚骨,看着唯唯诺诺,乖乖巧巧的,实际上却狡猾的很,太子妃还要提防着她些。”   太子妃手持棋子,眼睛只看着棋盘,叹息一声,淡淡地道,“否则你能让她怎么办呢?她总得活下去。”   王嬷嬷道:“苏萋萋明显留了一手,没人知道她和殿下到底说了什么,她又到底是怎么让殿下把那魏良娣关起来的。那魏良娣再怎么也是个良娣,而且才入东宫三天,这……”   姜氏将一颗白子放入棋牌垓心,“她有她的赢人之处,信也好,不信也罢,殿下就是迷恋她的身子,别人又有什么办法。”   王嬷嬷刚想又说什么,这时却见珠帘之外走来一人。   她向太子妃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不时那嬷嬷返回来,掀帘入内。姜氏抬头,只见其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妃长睫微动,看着摆放在屋子正中间的暖炉,视线又好似穿过了它…… 第四十二章   萋萋这一呕, 一头汗,更是吓了自己一跳。   她幅度虽不大, 但屋中好几个宫女都看见了。   珠儿秋儿立时奔了过来。   “主子?这是怎么了?”   萋萋摇了摇手,艰难道:“没事。”可下一瞬便觉胃中翻江倒海,呕意再次来袭。   “主子!”   秋儿立时端来了痰盂,萋萋呕了两下,终是吐了出来。   “奴婢去请御医!”   珠儿说着抬脚便跑了。   萋萋吐了出来但觉舒服了不少, 可这霍然如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身旁的秋儿喜道:“主子别怕,主子已经很久没来月事了, 奴婢猜呀, 主子八成是有喜了!”   “啊?”   萋萋听罢心一惊,“有有喜?”   她年纪小,刚满十六岁不久, 月事不是很准, 有时一个月, 有时又两三个月方才来一次。   这当下听宫女提什么有喜,她都蒙了, 心中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会吧。   萋萋返回了卧房躺下, 不时御医便到了。   御医隔着纱幔, 隔着帕子,恭敬地为其号脉, 然刚搭上没一会儿, 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御医起身跪道:“恭喜苏侍妾, 侍妾有喜了。”   “啊?”   萋萋根本没反应过来。   贴身宫女珠儿秋儿听罢皆是欢悦无比, 就只有萋萋最是平静。   “哦……赏。”   然平静只有瞬时,而后便胸口狂跳起来,萋萋咽了下口水。   怀孕了啊!   她下意识便摸向了自己的肚子,从没想过这件事情。她对孩子没什么感觉。   不过曾经倒是期待过姐姐的孩子。   那时她每日都要贴着姐姐的肚子听上好几次,姐姐开始时摸着她的头,宠溺的说她是小傻瓜,告诉她宝宝还未成型,还不会动呢。   后来,她终于听到了宝宝的动静,每天都欣喜地跟姐姐讲着她未来的小外甥是多么有力气,是怎么在母亲的肚子中拳打脚踢的……   但再后来,她就听不见宝宝的声音了。   萋萋至今还忘不了那天。姐姐突然肚子痛,而后流了好多血,再然后孩子就没了。   姐姐哭,萋萋也跟着哭。但姐姐是心疼孩子;她是心疼姐姐。   萋萋躺在床上,望着床顶,不禁想起姐姐,心中叹息一声,倘使姐姐还在,若是知道她了有孕,一定很心悦。   思绪瞬息万变,她白皙纤细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想到里面有个小宝宝,都不会动弹了。   这时恍惚又想起前日的暴躁,但觉好像明白了,萋萋记得曾听姐姐说过,有孕之人心娇,想想那会儿或许就是有喜的缘故吧?   想了一下,抛开此事,又想起了别的,萋萋不禁咬住了嘴唇。   她,她怀了颜绍的孩子了啊……   念及此,少女顿觉更不会动了,腿都软了,脑中更是“轰”地一声……   是颜绍的孩子?!未来皇上的孩子?!是龙裔?!   萋萋不自禁地又咽了下口水。   虽然颜绍很讨厌,但他是太子啊!   她前世当了六年的阿飘,整天闲的竟做白日梦了,也没想到会和太子有什么瓜葛。   当然还好当时没想,想了如今怕是更失望了。   ***   苏侍妾有喜的消息很快便在东宫传开。   太子妃、秦良娣相继过来看望。她们走后没多久,萧侧妃竟然都来了。   但那萧侧妃连她的寝居都没进,几乎仅照了个面就走了。   萋萋也明白,萧侧妃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很讨厌她,来探望恭喜一番,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给太子看看而已。   这一天儿很快便过去了,黄昏珠儿秋儿在床边陪她说话解闷,逗她开心,但说着说着,转着转着,便又聊到这孩子上了。   珠儿笑道:“主子猜是个小王爷还是个小公主呢?”   “嗯……”   萋萋没想过,一点也没想过。   秋儿道:“当然是个小王爷了!我们的小王爷可是太子的长子呢!一定会备受太子和皇上皇后的宠爱啊!”   珠儿兴奋地连连点头。   萋萋道:“那若是个小公主呢?”   珠儿秋儿都是愣了一下,心中只道主子还是不懂事,这小公主和小王爷天壤之别,既然是期望,当然要往好了期望,提什么小公主嘛!   但秋儿笑了笑,“小公主也是个金贵的小公主,而且啊,长大了肯定是个绝世美人。”   萋萋笑了笑。   这时但听脚步声缓缓渐近,宫女两人一回头,只见珠帘被人掀起,太子一身杏黄色袍衣,负手在后,走了进来。   秋儿珠儿心一激灵,登时跪下去,心中皆是暗道:也没人通报一声,也不知自己适才有没有说什么不妥之话。   萋萋也甚是意外,刚要起身,但听颜绍止道:“免了。”   萋萋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两个宫女适时退去。   颜绍缓步来到床边,似笑非笑地盯住了少女,坐在了其对面不远。   萋萋见他那眼神儿,脸一红,别看了目光,这时只感觉小腹一热,却是他的大手摸了上来。   “殿下……”   少女抬头看他一眼,有些怕的轻唤了他一声。她但觉他每次来,都必要做那事儿,更可以说他每次来都是为那是而来,但现下她怀孕了,他不会也不管不顾吧。   这时只听他开口问道:“你喜欢女娃娃?”   他与她交流这个,萋萋倒是挺以外。但萋萋没想过自己是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应该是都喜欢的,但当下潜意识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希望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是个女娃娃,于是便点了点头。   但她点头的同时,小心地握住了男人摸着她小腹的手,给他轻轻地移了开。   否则等他一会儿不老实,或者心血来潮摸住她腰的时候,怕是又要想别的事儿了。   但她刚刚移开他的手,却见他探身过来,一把抬起了她的脸,眼中含笑,问道:“生个女娃娃若像你这般模样,你觉得将来还能有男人配得上她么?”   萋萋吓了一跳,瞬间以为他要干别的,胸口不禁“砰砰”猛跳起来,但听他说完话才松了口气。   “殿下是在夸赞萋萋吗?”   颜绍松开了她的脸,嘴角一动,“孤说的是孤的女儿。”   “哦。”   萋萋的脸顿时又火辣辣地热了起来,点头,使劲儿地点头,但觉自己一定被他笑话了。   他说的是拥有他尊贵血统的“他的女儿”,和她没关系。   萋萋想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暗想自己想的也不对,她的孩子,怎么就和她没关系了呢?   这时只见颜绍又盯住了她,眼中含笑,眼神迷离。   萋萋吓得一下子垂下了头。   “御医说萋萋现在不宜侍寝。”   “哦?”颜绍语中有笑意,“那什么时候适宜?”   萋萋哆嗦了一下,“要,很久很久……”   颜绍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她的小脸儿,“苏萋萋,很久很久以后,孤可能就对你没兴趣了。”   说实话,萋萋心中倒是巴不得他对她没兴趣,但转念自然知道这“巴不得”不对,不对极了。他要是真的对她没兴趣了,她就彻底完蛋了!   想着,少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眸中泪光点点,“不要……”   颜绍略一眯眼,“那你打算怎么办?嗯?”   “萋萋……”少女想了想,眼圈一红,“若是那样,萋萋就只好靠着与殿下曾经的那些回忆活完余生了……”   颜绍扬了扬嘴角,缓缓地松开了她,起了身,垂眸瞥她一眼,淡淡地道:“休息吧。”言罢便转身走了。   萋萋垂首,“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   卧房外也响起了宫女们齐齐的声音。萋萋摸了摸肚子,算是松了口气,但想了想,又扬声换来了珠儿,“去打听下殿下去了哪?”   珠儿明白主子的意思,应声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珠儿返回,笑着向萋萋道:“殿下的轿撵去的是华阳宫方向。”   萋萋“哦”了一声,回寝居了?还挺让人诧异。   这时只听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随后公公和顺的声音响起:“殿下赏赐苏侍妾纹银若干,真丝湘云纱两匹,丝绸两匹,云锦两匹,珠宝首饰两盒……”   院中宫女太监立时跪了一地……   那太监一连串念了十多样赏赐,萋萋听得愣了,下了床,站在寝居门边,只见眼前目不暇接,宫女太监高举着赏赐,鱼贯而入……   意外,当然意外。   这孪秀宫如此热闹,外头怎能不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此事便传遍了整个东宫。   ***   深夜,香林阁中   屋内昏昏暗暗的只有一盏烛灯。魏如意坐在桌前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地使劲撕着自己的那帕子。   想不知道都难。   适才外头喧嚷,热闹,她也好奇,总寻思是不是太子叫人来放她了。她已经被关了三天三夜了,可她连自己到底为何被关都不知道。只昨夜陈嬷嬷来见,隐约说起了是那苏萋萋搞的鬼。   魏如意要气死了!她怎么就栽在一个贱婢手中了!   可适才打听了,问了送饭过来的宫女才知道,那喧嚣热闹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是那苏萋萋有了身孕,太子一次性赏赐了好些好些东西给她!   魏如意但觉自己要气炸了。她真后悔没在魏家时掐死那个贱婢。   这时,只听屋外脚步声响,守在外头的小太监厉声问道:“什么人?”   而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是,是陈嬷嬷!!   魏如意登时大喜,立马站了起来。这时只听锁链声响,不时门便开了,一个一身深绿色襦裙的中年女子进了来。   “小姐!”   “嬷嬷!”   那外头的小太监收好了陈嬷嬷适才给的银子,小声叮嘱道:“快些,一定要快些啊。”   陈嬷嬷连连点头,“多谢公公通融。”   小太监立时关了门,重新上了锁,左顾右看了一番,见都没人方才放心。   魏如意一见那陈嬷嬷登时便哭哭啼啼起来,“嬷嬷!”   陈嬷嬷握住了她的手,“小姐受苦了。”   魏如意更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苏萋萋那个贱婢,我非弄死她!!”   陈嬷嬷也仿佛掉了几滴眼泪,“那个小贱人现在是小人得志,她得意不了几天!”   魏如意狠狠地咬住了嘴唇,怒火冲天,但又怜惜自己,推着那嬷嬷,“嬷嬷,我想出去,我想出去,你想到办法救我了么?”   那陈嬷嬷摸着小姐的手,叹息一声,“办法倒是有,老奴打探到了,侯爷和夫人尚未离京,现下也只能指望侯爷了不是。”   魏如意眼中迸射出希望之光,“爹娘还在京城?!啊,那你快,快让他们救我啊。”   “老奴知道,但,哎,现下这东宫,哎,也不是有钱就行的,咱们根本没人,传不出去话啊。”   魏如意脸色一白,便又要哭,但转念脑中灵机一动,霍然想起了一人来。   她一把拽住了陈嬷嬷的手。   “嬷嬷……” 第四十三章   朝华宫中, 萧侧妃刚刚洗漱完,正坐在梳妆镜前, 宫女为她梳着头发。   玉娥快步过来,禀报道:“侧妃,魏良娣身边的陈嬷嬷来了。”   她来干什么?萧侧妃心中暗想,但转念便又明白了,还能是干什么?当然是来求她救她家主子的。   “哦。”   萧侧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玉娥见主子似有不耐, 说道:“奴婢去把她撵走。”   萧侧妃开口道:“不必了,让她进来。”   “是。”   玉娥得令立时去了。   萧侧妃瞧着镜中的自己, 抬手弄了弄头发,不时便听见脚步声响, 而后一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拜见萧侧妃!”   此人正是陈嬷嬷。   那陈嬷嬷说着便行了大礼, 连叩了三个头。   萧侧妃从镜中望她一眼, 懒洋洋地道:“起来吧。”   “是, 谢侧妃。”   陈嬷嬷站了起来,躬身立着, 开口道:“奴婢深夜打扰侧妃, 罪该万死, 还请侧妃恕罪。”   萧侧妃瞥了她一眼,有一搭无一搭地道:“说吧,什么事儿?”   陈嬷嬷一声叹息, 而后抽泣两声, 极是可怜地道:“想必侧妃也知道, 我家小姐入宫才三天,就被那个苏侍妾不知说了什么给陷害了。现下也不知殿下何时会放人出来,又到底会不会放人出来了。小姐实在是可怜啊!这两天,奴婢打听了那香林阁中给小姐送饭的宫女,哎,小姐日日几乎滴米不进,这样下去怕是挨不了几天就要……奴婢四处想办法,今日终于得知我家老爷和夫人尚在京城的消息,可是这东宫之中,奴婢根本传不出任何消息,想老爷夫人不知何时就要启程离京,想小姐再如此不吃不喝下去……哎,奴婢斗胆请求侧妃,求侧妃帮帮奴婢,帮帮我家小姐吧!”   她说着呜咽起来,又跪了下去,连着磕了几个头。   萧侧妃瞥了她一眼,良久才慢悠悠地抬声道:“好了。”   陈嬷嬷抬头候着,只见萧侧妃起了身,缓步来到她身边,围着她走着,“本宫也不和你啰嗦,如了你的愿帮你传个信儿给那文乡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她停在了陈嬷嬷的面前,眸光灼灼,直视着她,“你最好和本宫来点实在的,你能为本宫做什么?”   陈嬷嬷不意外,她早猜到了。   如此深夜萧侧妃既然见了她,便会帮忙。   究其原因也是极其简单道理。毕竟这东宫原来她最是得宠,现下换了那苏萋萋,她岂能高兴?   再者那苏萋萋怀了身孕,萧侧妃就必然更是生气,更厌恶她。   简言之,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但是,萧侧妃的帮忙也一定是有条件的。   陈嬷嬷躬身道:“是,奴婢明白,奴婢能透露给侧妃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苏萋萋的秘密。”   萧侧妃紧紧地盯住了她,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什么秘密?”   陈嬷嬷的视线也终于对上了萧侧妃的视线,几乎也是一字一顿地道:“那苏萋萋曾是个妓女。”   “……!”   萧侧妃当时一震,但面上极是平静,“当真?”   陈嬷嬷点头,“千真万确。殿下与她就是在那青楼认识的。”   “……!”   萧侧妃亦是震惊无比。   陈嬷嬷看出了她的兴趣,也知道自己这条消息的分量有多重。   她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那苏萋萋原在魏府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是投奔她的姐姐,魏四爷的小妾而来的,但是她姐姐死后,她便跟了那魏四爷。非但是如此,她还变着法儿地,企图勾引魏家的几位公子和老爷们。几位爷和公子都对她避之不及,不过是看她可怜,没戳破她罢了……”   “……!!!”   萧侧妃震惊不已。她为人虽是嚣张跋扈,但再怎么也是名门闺秀,哪能接受得了这等事。   “世上竟有如此下贱,不要脸的女子?”   陈嬷嬷躬身,“奴婢污了侧妃的耳,还望侧妃莫要怪罪。”   她说着眼神亦尽是嫌恶和小视,“侧妃看她妖冶媚气的样子,便知道了,活脱脱的一只狐狸精啊!”   萧侧妃秀眉一蹙。她自己也早就觉得那苏萋萋一身媚气,不像个正经姑娘了。   她无论如何打扮,如何装腔作势,那股骨子里的狐媚劲儿,那双勾魂儿的眼睛便出卖了她。   萧侧妃蓦然间又想起了她去书房勾引太子一事。能和男人在那种地方做那样的事儿,她就看出那苏萋萋不一般,不是个本分姑娘了。   但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不安分,在魏府四处勾引,还做过妓女!   萧侧妃当真震惊无比……   但震惊过后,她蓦然间嘴角一动,转眸看向了那嬷嬷。   “这个秘密很好。”她说着伸出手来。   那陈嬷嬷立时躬身,从怀中拿出那信件和魏如意的一样信物,交给了那萧侧妃,笑着谄媚道:“那就有劳侧妃了。”   ***   萋萋不怎么吐,只偶尔恶心,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能吃能喝,过的很好的。御医每天都来诊脉,她也没有任何异常。   这些天她过的极是悠闲自在和开怀,今晨还收到了皇后的赏赐。   孪秀宫中现下已经宝贝堆积成山。   萋萋有的时候把那些宝物都摆在床上,看来看去,摸来摸去的,很开怀。少女闲下来,有时不禁暗想,自己最爱的东西是钱财吧。   不过有了那些钱,她便把姐姐的首饰盒子彻底封了,珍藏起来。   这日她看着颜绍新送给她的两只鹦鹉,正逗着它们说话,视线余光不经意间又扫向了屋中忙碌着的宫女们。那日的异样感觉又来了。   她的视线从鹦鹉身上移开,看向了房中的宫女……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第四十四章   确切的说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又说不上是什么。   萋萋想着又抬眸瞅了瞅那几名宫女。   加之珠儿秋儿一共六人。她仔细着挨个又看了一遍, 良久良久, 脑中蓦地“轰隆”一声。   她的视线最后就停在了那个叫敏心的宫女身上。   她终于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那宫女个子高挑, 相貌平平,但也颇是顺眼。此时正右手拿着掸子,左手按在右手的袖口上, 轻轻掸着墙上的一副画。   就是这个动作!   少女心惊胆战,一身冷汗,胸口猛然跳动。但她没做声, 只站了起来。   珠儿秋儿过来扶她。   珠儿笑着问道:“主子是累了么?”   萋萋面色从容, 没回答,只抬手示意两人不必相扶。   珠儿秋儿应了一声,这时只见主子自己缓步朝着卧房走去, 但行至珠帘之处, 却停了脚步,侧头向后一瞥, 冷然道:“敏心,你过来一下。”一句话后, 便抬步进了卧房。   秋儿珠儿面面相觑。   那敏心突然闻得呼唤,吓了一跳,但急忙应了声, 放下掸子, 跟了进去。   萋萋坐在梳妆台前, 向镜中的珠儿秋儿道:“你们两个先出去, 敏心过来为我梳头。”   “是。”   珠儿秋儿与那敏心几乎是异口同声,不同在于珠儿秋儿心中不免好奇和担忧,怎地主子要她伺候,是不喜欢她二人了么?   敏心心中却是另一种感觉。   两名宫女应声出去。   敏心躬身过来,微笑道:“主子想换一个什么发髻?”   萋萋瞧着镜中的她,没回答那话,却是伸出了一双纤纤素手,“你先帮我换这个镯子带上。”她说着瞟了一眼台上的一副晶莹剔透的紫玉镯。   “是。”   敏心应声过去,伸手小心地摘下萋萋手上的镯子,这时但听主子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敏心笑笑答道:“奴婢有十九岁了。”   萋萋又道:“你几岁进宫?”   敏心恭敬回道:“奴婢十四岁便进宫了。”   萋萋应了一声,“太子哪年生人?”   敏心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没想到侍妾会突然问她太子的事儿。但只有一瞬,宫女又笑了笑,“太子元和一年生人,如今二十有三了。”   萋萋又道:“太子多大成亲?”   “呃……太子是元和二十年成亲的……”   “也就是说太子成亲已有三年了?”   敏心点头,已经为萋萋戴上了右手上的玉镯,这时只见主子瞧着自己,那双妩媚瑰丽的眼睛,极具神采和魅力,那张娇艳无比的小脸儿,更是让她看了便不由得自惭形秽,只听她又问道:“太子成亲三年,没有孩子?”   敏心点了点头,“太子不大来后宅,这东宫的主子又少,如今加上主子您也不过就六位。嗯……这六位主子中,魏良娣刚刚来,还未侍过寝;兰侧妃只比主子您早来了四个多月而已……”   萋萋道:“我入宫以来就一直听闻那萧侧妃很受宠?”   敏心笑了笑,“不及主子半分,这受宠也是相对的。只是太子去她那比去别人那多一些罢了,其实也不多。”   “所以萧侧妃没怀过孕?”   敏心点头,这时突然感到苏侍妾握住了自己的右手。她心中蓦然一惊,“主子……”这时只见对方长睫微动,又问道:“那太子妃怀过孕么?”   “啊,这个……这个奴婢还真是不知道。”   萋萋沉下了小脸儿,不悦道:“你是东宫的老人儿了,还会不知道?”   萋萋说着佯做生气,一把抢过敏心手上的镯子,但顺势将她右手的袖子往上一撸。   “啊,主子!”   那宫女大惊,左手下意识便要往右胳膊上去盖。但却被萋萋一把拦了住。   只见一块两根手指宽长的月牙一样的疤痕就在那敏心的胳膊上。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心也是狠狠地一沉。   宫女眼圈红了,声音哽咽,“奴婢曾得罪过一位嬷嬷……这,这是她作践奴婢,给奴婢烫的……”   是的,萋萋明白,她嫌丑,也嫌丢人,所以她常常拉袖子,后来便养成了习惯,不经意间就要有这个动作!   萋萋见过她!   确切说是前世,是前世做阿飘的时候,在魏家见过她。   那大概是在萋萋死后的第三年里,魏如意嫁入东宫后,曾回过一次魏家。   除了带着随她陪嫁过去的陈嬷嬷和芙儿回来以外,她还带了四名宫女。   这敏心便是其中一个。   也就是说前世,这敏心其实是魏如意身边的人。   萋萋那时整日飘来飘去,无所事事,听说这当了良娣的魏三小姐回来了,便去看了看热闹。   但她当然也没注意什么宫女,更何况这宫女长相一般,不美不丑的,如此也不容易让人记住,但她却记住了她的这个动作。   萋萋坐在梁上看热闹,不经意间曾见这宫女拿着掸子打扫房间。   她那时穿的是一件紧袖衣服,可够到不高不矮处的时候还是左手按住了右手的袖子。   萋萋当时瞧着好玩,自己还曾模仿了一下试试,但当然,她是抓不住自己胳膊的。   后来她目光再扫到这敏心时,便总能看到她不经意间拽袖子。别人或许不容易注意,但萋萋坐在棚顶,宫女那一动一动地,萋萋简直看的太明显了。   不过“坐”了半个多时辰她就走了。   但当萋萋再见到那宫女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她衣服破烂地被人埋在了魏府的后山。   也正是那时萋萋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那个月牙一般的疤痕。   萋萋大惊!虽然做阿飘这么多年,她常看到杀人埋尸这类的事儿,也见怪不怪了,但眼下这人不是东宫的宫女么?   萋萋好事儿也无聊,赶紧“跑”去魏如意寝居看看到底怎么了。   在那,她听见了魏如意和那陈嬷嬷的对话。   听到了那俩人有理有据地地说着那宫女是太子妃安插在她魏如意身边的眼线等话。   萋萋没想太多,说实话也听不懂,当时只可怜那宫女和她一样年年轻轻地就被人杀,和厌恶那魏如意和陈嬷嬷了。   但现在看……   今生萋萋的命运变了,她比魏如意提前进了东宫,这敏心如今出现在她的宫中,那不就是太子妃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了么?   萋萋浑身一激灵。   那日太子妃找过她,告诉她只要她好好服侍太子,太子妃就能帮她保住眼下她拥有的舒适日子,反之她就随时可能失去……   萋萋当时吓坏了,赶紧叩拜下去,表忠心。   而后太子妃给她安排了好几次见颜绍的机会。   颜绍那个色鬼倒是来者不拒,很容易上钩。   萋萋有时候想自己和太子妃的交易真的很不错!反正她勾引太子睡觉,太子妃就能高兴。而勾引太子睡觉对她来说也是最最简单和容易的事儿了。   那个时候萋萋甚至觉得女人比男人来的可靠。太子妃确实履行诺言,一直维护她。萋萋想要是没有太子妃的维护和保护,她没准早就被那萧侧妃欺负死,没准还要被害死了。   她也不挡谁的路,她就是想要好吃好喝好日子而已,要是颜绍肯放了她,她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舒舒服服的过,那是最让她开心的。   不过有时她也曾想,太子妃怎么就知道她想要的是这些呢?   但现在,萋萋但觉一切都有答案了。   因为她身边有太子妃安插的眼线,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她不经意间的表现;她的喜怒哀乐;甚至她和珠儿秋儿说的话,其实太子妃都知道。   萋萋瞬时感到冷汗淋漓。   既然太子妃让她做的事儿无非就是勾引太子,那她到底听没听话,按没按照她的吩咐做,对方很快就能知晓,如此太子妃又为什么要废周章再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呢?   难道太子妃的目的不仅仅是让她勾引太子?   萋萋思绪回来,又看了看眼前敏心的胳膊,皱了下看,摇头叹息一声。而后她起了身,拿来前不久太子赏赐的丹荟膏,亲自为她擦抹了起来。   “主子……奴婢……奴婢受不起。”   那敏心极是意外。   萋萋目露嗔怪,“别动。”   说着又继续为她擦了起来,“怎么伤成这样?要是早些擦药或许不会留这么大的痕迹。”   敏心一想起往事,想起曾经受过的苦,抽噎了两声。   萋萋叹息一声,“我以前也常被人欺负,知道你难过,不过你放心,现在这孪秀宫,没人欺负你。”   她说着将那盒丹荟膏盖了上,给敏心递去。   “拿着。”   “主子!奴婢受不起。”   萋萋目露嗔怪,抓起她的手,塞在她手中,“要你拿着你就拿着!”   “主子!”   那敏心鼻子一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萋萋看了她一眼,“一盒药膏而已啦,快快收起来。”   “主子……”   那敏心从小命苦,也没人关心她,没人对她好,更何况还是位主子,当下真的是很感激感动。   萋萋明白,想当年她在魏家要是有人能给她一个好脸色,一句温柔的话,她就觉得对方可好了。   想到此,她声音便更柔了,“快收起来吧,过来给我梳头,我听珠儿念叨说你手巧。”   “嗳!”   那敏心赶紧擦了擦眼泪,将那丹荟膏收了起来,起身为主子梳起头来。   萋萋面带笑容,望着镜中的自己,但思绪根本就不在此处。   她脑中不停地在想,太子妃抬高她不单单是为了让她勾引颜绍,对付萧侧妃这么简单,那她到底还想干什么呢?   *********** 第四十五章   承光阁,太子书房。   魏云霆在阁外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 心中急躁不已。   阁门打开, 他顿时紧张起来, 打起了精神,随后只见一位老者仙风道骨,迎面走出, 正是百里先生。   俩人相视,彼此皆是驻足一礼。   那百里先生离去后。太监和顺笑着向魏云霆道:“魏巡抚,太子有请。”   “多谢公公!”   魏云霆胸口“砰砰”猛跳, 当下抱拳一礼, 赶紧随他进了去。刚一步入殿中,只见太子遥坐桌前,那魏云霆“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臣魏云霆拜见太子殿下!”   颜绍只将手中的书丢到了一边, “嗯”了一声, 又换了另一本,也没叫他起来, 因为他知道就是叫了,那魏云霆也不会起来。   魏云霆当然不会起来。他立时老泪纵横, 向前蹭了两步,而后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臣该死,生了个不肖儿子, 惹了太子生气, 又生了个不贤女儿, 惹了太子生气, 臣当真该死!”   他说着却是哭了起来。   颜绍没什么反应,还是翻着书,也没抬头看他。   魏云霆接着哭道:“臣将女儿送给殿下,本想让她好好服侍殿下,替臣多尽一份忠心,却不想臣的女儿如此不懂事,非但没让殿下高兴,还让殿下生了气,臣,臣真是无颜面对殿下!”   他说着便“啪啪”地又打了自己两记耳光。   魏云霆哭着听到太子翻书的声音,悄然抬头,见其还是面无表情,也不瞧他,这当下便哭的更厉害了。   “臣在那不肖女三岁的时候便给她请了许多位知名先生,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更是让她饱读圣贤之书,教她礼仪规矩,三从四德,期望她将来能做一个温柔贤惠,乖巧懂事的姑娘,却万万没想到一直乖顺的她能如此糊涂,犯了如此大的错误,更可气的是,她犯了过错竟不自知,臣,臣真恨不得打死这个不肖女。臣……”   “好了。”   颜绍听得很烦,随手将那书丢在了一边。魏云霆的话说的很清楚。他献女给太子,是为表忠心,是为报答太子,是好心;更在一直强调他的女儿饱读圣贤书,从小乖巧的很;更是从不惹事生非,所以她不大可能惹怒太子;他的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还请太子明示……   颜绍正色道:“魏云霆,你的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孤不想说,不妨你自己去问问,她到底都对苏侍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嗯?”   颜绍说着,扬声道:“来人,把魏良娣带到凌波阁。”   和顺立时应声,交代手下去办了。   魏云霆使劲儿磕头,“是,是,臣一定好好教训那不肖女一番!”   *************   那凌波阁坐落在东宫前院,离太子书房不远的地方。   魏云霆跟着引路太监过去,沿途路过一间偏厅。其厅门口正站着一位满脸焦急的中年贵妇。   那贵妇正是魏家长房夫人宋氏,魏如意的母亲。   宋氏看见了丈夫立时摆手,轻声唤道:“老爷。”说着快步奔了过来。   魏云霆心情很差,也很急躁,瞅了她一眼,颇是不耐烦,但也没表现的那么明显,只冷冷地道:“去见如意。”   “嗳嗳嗳!”   宋氏眸中含泪,急着应声点头,这心里火急火燎的,又心疼女儿又着急,也不免气愤。   这魏云霆携妻入东宫来,便是想求太子开恩,能让妻子去后宅和女儿见上一面。但眼下太子命人把他的宝贝女儿带到前院了,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   却说魏如意。她已经被关了足足有十天了,这日当下不是送饭的时辰听见门锁声响,又见房门开了,自是极其兴奋。   “是是殿下放我出去了么?”   过来的领路宫女回道:“殿下吩咐奴婢带良娣去凌波阁,魏良娣请……”   魏如意胸口猛跳,也没多想,反正眼下只想出了这个死地方,于是便立时点头跟了出来。   但沿途的路上她想了想,便明白了。   ***   凌波阁的门被人推开,魏如意一眼便见到了坐立难安,正来回走动的母亲,和椅上眉头紧锁的父亲。   果然是自己的父母来了。   这当下见到了他二人,她心中的委屈登时全出来了,一下子便扑奔了过去。   “娘!”   “如意。”   宋氏一把抱住了女儿。   母女俩抱在一起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行了!”   那魏云霆厉声低喝道。   “爹……”   魏如意红着眼圈,咬住嘴唇,委委屈屈地便又要哭了。   宋氏抽噎道:“老爷,你就不能好好和女儿说话么?”   魏云霆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再看到自己的女儿,叹息一声,缓缓地起了身。   他来到魏如意身前,看了看女儿,但觉一别半月,她瘦了,于是心中便更是难受起来。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   “如意……”   那魏如意鼻子一酸,当下便忍不住,一把抱住父亲,又哭了起来。   魏云霆眼睛也是一红。   这女儿是他的心尖儿了,他疼爱她的程度超过了他的儿子们。   魏如意从小古灵精怪,又美又可人,小嘴儿也极甜。每次魏云霆生气的时候只要看到这女儿,也就基本不气了。   那会儿魏如意倾心太子,哭着闹着央求着他,要嫁入东宫。   魏云霆本意实在是不愿意,不因别的。   只是魏云霆想他的宝贝女儿一生都被人宠在心尖上,这个宠她的男子,这个姑爷,以他魏云霆的权势,普天之下有的是,但绝不是太子。   太子龙血凤髓,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卓尔不群,更是杀伐果断,天生便是个王者。先不说他霞姿月韵,风度翩跹,便是那张脸就世间少有。可即便如此,但魏云霆却从未想过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太子。   究其原因,一来太子身份太高,太是遥不可及,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太子对女人……怕是一点都不在意,不在乎,不放在心上的。   但那时实在是无奈于女儿的哭求,魏云霆也不得不承认他最后之所以答应了,也是因为自己一时起了贪念……想女儿能诞下太子的孩子,想他的外孙有朝一日会登上那至尊之位,想魏家能一步登天。   但此时魏云霆的心情极是复杂。   他咽下了眼泪,缓了一缓,扶住了女儿的肩膀,但并没问她到底和那苏萋萋说了什么,只道:“如意不用担忧,过些天殿下自然会放你出去。”   魏如意一听,皱起眉头,抽噎道:“什么?过些天?!怎么还要过些天?”   魏云霆安抚道:“他是太子,太子有太子的威严,怎会因为爹来了,就立马放了你,但你不要着急,安安心心地呆在那,也趁这个时候好好想想自己的过错。”   “女儿有何过错?”   “如意!”   一旁的宋氏急忙拽了她下,向她使了使眼色。   魏云霆怪罪道:“你如何没过错?难道你刚入宫三天,太子便看你不顺眼不成?”   “是那……”   “住口!”   魏云霆霍然打断,“有错便是有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苏萋萋如今已经贵为太子侍妾,不再是原来的她,你是身份比她高些不假,但决不可对她恶言相向和瞧之不起。她的一切过去,你都不准再提,若是能与她做个朋友那便做,若是不能那便自己过活自己的,嗯?”   魏如意越听越气,她父亲竟然说了这些话,竟然还让她和那个贱婢做朋友,那不荒唐么?   可她刚要说什么,但觉母亲又拽了一下她的胳膊。   魏如意一咬嘴唇便憋了回去,什么也没说。这时只听父亲又叹息一声,为她掖了掖散落在脸庞的头发,眼圈又是一红,而后缓缓地向她谆谆告诫道:“如意不必争宠,要保护好自己,其它的事,只顺其自然便可,太子不是个会专宠女人之人,只要如意乖乖的,太子会喜欢你,也不会亏待你。至于苏萋萋,她出身不好,又没有可依靠的人,和你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你根本就不需要在意她,尤其她此时盛宠正旺,更怀有身孕,你便更不能与之较劲。如意要远离这些纷争,爹只希望如意一生富贵,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如意不需要为爹,为魏家带来任何荣耀,你明白么?”   魏如意听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喉咙一哽,“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魏云霆心中翻江倒海,抱住了女儿,眼泪在眼中转了几转,但终是咽了回去。   他轻轻推开了她,“和你母亲亲近亲近吧。”说完便头也没回地抬步出去了。   他一走,屋中的娘俩便抱头痛哭起来。待都发泄了一番,俩人抽抽噎噎地坐了下来。   宋氏问道:“太子可召见如意侍寝了?”   魏如意一听又委屈起来,“本来可不是要召见的,还不是被那苏萋萋给勾走了!”   她一提起萋萋,火又来了,哭道:“娘,就是她不知在太子耳边扇了什么风,太子就把女儿给关起来了!爹还让我和她做朋友,我,我恨不得在她头上踩几脚,怎会和她做朋友,那个贱婢,她配么?”   宋氏使劲儿地一攥拳头,“这个小贱人!早知道在魏府的时候就应该弄死她!”   魏如意抽噎两声,狠狠地道:“就应该把她的脸抓花,把她的衣服扒下来,丢出去喂狗!不,把她……把她丢进强盗堆里,让她被折磨死!”   宋氏也咬住了牙,恨的不行,但叹息一声,又握住了女儿的手,“说她做什么,来……”   宋氏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在女儿眼前晃了晃。   魏如意道:“这,这是什么?”   宋氏丹唇一扬,附到女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那魏如意一听,脸顿时红了。   “娘……”   宋氏将手指竖在唇边,“放心,查不出来的……”   ***   萋萋怀中抱着手炉朝着承光阁走去。她刚让人打探完,知道太子在那。   她第一次去那书房的时候颜绍虽然告诫过她不许再去那找她,但后来她曾接到过太子妃的传信儿,所以还曾再去过,只是没敢靠近而已。   但那和顺有眼色,只要瞧见她在周围,便必会去禀报太子了。   所以萋萋还在那书房与颜绍云里雾里过几次。   但此时,她并非受命于太子妃,而是自己主动去的。   萋萋但觉自己似乎知道太子妃的目的了……   她咬住了嘴唇,胸口“砰砰”猛跳。但这时霍然见到前边出现领路太监,和两个人。   定睛一看,萋萋心一惊,那俩人正是魏云霆夫妇。   少女顿时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宫了。   对那魏云霆,萋萋没什么不好印象,一来他没对她色眯眯的过,二来听说辽城老百姓对他的评价还挺不错呢。   不过萋萋对那些传言都不感兴趣,现下对他魏云霆也就更没兴趣,倒是对他身边的那位有点兴致。   迎面遇见了,萋萋便停了脚步。   魏云霆与宋氏当然也看到了她,俩人也都停了下来。   萋萋躬身一礼,“拜见侯爷。”   那魏云霆点了点头,心中很是平静。   “苏侍妾。”   但那宋氏可是平静不了。   她的心登时一抖,又惧又气,当下躬身,声音不大,说道:“苏侍妾好。”   萋萋没回应,却缓缓过来,冲她微微笑了笑,“嗯?魏夫人说什么?”   那宋氏浑身登时一哆嗦,只觉她没安好心,但立刻笑着再次道:“苏侍妾好!”   “哦?”   萋萋皱了皱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可不好。”   宋氏赔笑道:“侍妾说笑了。”   萋萋转眸看向了她,“我可没说笑,我日日夜夜担忧姐姐的棺材被哪个人给挖出来,魏夫人说说看,如何能好?”   那宋氏闻言心狠狠地一沉…… 第四十六章   “啊, 苏侍妾……”   宋氏瞬时只觉难堪至极, 尴尬地赔笑,又不禁战战兢兢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心中真是要被萋萋气死了!   萋萋一脸无辜, “怎么?难道我记错了, 此话不是魏夫人说的?不是昔日魏大公子在留香居惹事生非后,魏夫人要我息事宁人时, 对我说过的话?”   “啊……苏侍妾……这……这……”   魏云霆越听脸色越难看,自己的妻子竟然还对这苏萋萋说过这样的话!   简直……!   就算那苏萋萋不是太子的女人, 就是他魏云霆的一位普通朋友的女人,退一万步讲, 就算她仍只是那个寄住在魏府的姑娘, 掘小叔小妾坟墓这话是不是从她一个魏家夫人的口里能说出来的?!   魏云霆怒火冲天, 当下强压下心中的愤怒, 咬住了牙,没立时对那宋氏发泄出来, 只向萋萋安抚道:“苏侍妾尽管放心,魏家只要有我魏云霆在一天, 就绝不会出现那种丧尽天良的行为!”   萋萋转眸瞧向了魏云霆,笑了一笑,“有侯爷这话,萋萋也算是可以放心, 能安心养胎了, 只是……”   她说着又冷下了脸, “只是我姐姐昔年嫁入贵府,文书上写的明明是妻,可成亲当日贵府又要回了文书,贬妻为妾,此事侯爷不会不知道吧?”   那宋氏听她提起了这陈芝麻烂骨子的事儿,当下心中更怒,脸也白了,只想掐死她。   但魏云霆面不改色,缓缓地道:“苏侍妾记错了,文书上自始至终写着的都是妾。”   萋萋冷然盯着他,暗暗地攥住了拳头。   她父母兄长和姐姐都死了,当年妻的文书也早在成亲当日就被魏家要了回去,死无对证,也可谓无凭无据,如此下作的事儿,那魏云霆当然不会承认。   她家本来就攀不上他魏家,娶她家的女儿为妻,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   萋萋那时虽小,但她识字,懂事也记事了。所以她确定!   见那魏云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萋萋当下心中蓦地就很气愤和激动,一股控制不住的愤怒情绪涌了起来。   “我要侯爷择吉日把我姐姐的坟墓迁至魏家东湘陵,以夫人之礼厚葬!”   “你……”   那宋氏一听登时受不了了,心中更怒。   她一个小侍妾。她算个什么?凭什么要她家侯爷如何如何?再说她姐姐明明就是个妾,一个妾想要以夫人之礼怎样怎样,那不荒唐么!   空气瞬时凝结,周围死一般的静,仿佛都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那宋氏快要气死了,也料定老爷容不了这个小贱人如此无理取闹!   但正在这时,却听魏云霆泰然自若,极是从容地道:“好。”   “老爷?!”   宋氏睁圆眼睛,当真震惊不已。   那怎么可能?!但当下侯爷开口答应了,她还能说什么,除了生气和忍着还能怎么样?   她狠狠地攥了攥拳头,但也不敢对萋萋表现出不敬。   萋萋胸口“砰砰”猛跳,亦是紧紧的咬着牙。但听那魏云霆答应了,意外也不意外。   她缓了缓,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悸动,扬了扬唇,淡淡地笑着,微微一礼,“多谢侯爷。”   宋氏瞧着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子,心中更是愤恨不已。   魏云霆回见了太子,便携妻子出了东宫,出了皇宫。   返回驿站的路上,车中,那宋氏见老爷冷着脸,知道他刚才受了那小妖精的气,暗想他现下一定恨死那个苏萋萋了,于是当下便火上浇油,皱眉怒道:“那个苏萋萋,也欺人太甚了!她一个小小的侍妾,竟敢和老爷如此说话,还提出如此不要脸的要求,老爷答应她做什么?她就算是告到太子那去也是她无理取闹,老爷占理,明明是她不要脸……”   “你给我住口!”   那魏云霆反手便给了宋氏一巴掌!   “啊!”   那宋氏吃痛,更意外,当下花容失色,“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爷,你……”   魏云霆横眉怒道:“你以为那苏萋萋不知道她提出的是无礼要求?你以为她不知道这事儿就算是拿到太子面前她也没理?她就是特意将了本侯一军!本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她腹中怀着太子骨肉,你要让她说,本侯不做她便无法安心养胎?你的宝贝女儿也在东宫,你不知道?你的宝贝女儿被她一句话就关了起来,你不知道?还有你!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曾对她说过那种话?你要把你小叔的小妾挖坟掘尸,这是人做的么?这话要是传出去……我魏家……!”   魏云霆大怒,气的抬手便又要打她。   “那老爷就打死我吧!”   那宋氏当下一听,一见,心中本来就气急了,都不想活了 ,当下没闪躲,反倒是迎了上来。   “那不过就是一句气话,我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做?我,我……”   她说着呜呜痛哭。   魏云霆怒发冲冠,死死地盯着她,但却没下去手。   “我魏云霆顶天立地,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你我成亲相伴二十余年,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好妻子,我没想到你,你能说出那般狠心狠毒,有失于你侯夫人身份的话,罢了,回去你便呆在你的寝居,永远也别出来了!”   “侯爷……”   宋氏一听,哭的更厉害了。   马车飞驰,身后护卫御马紧随,车中除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外再无其它……   ***   萋萋照旧没进那承光阁,只在外头转悠。不时便有护卫发现她,悄然禀报了公公和顺。   这么久,和顺也算是看明白了,太子对这苏侍妾还是喜欢的紧,如今怀了孕便更是倍加宠爱。所以,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但所谓喜欢也好,宠爱也罢,都只是在他人眼里罢了。   萋萋自己太是明白,这颜绍不过就是好色,就是被她一勾引就上钩,就是把持不住他自己罢了。   他和魏家的男人一样,看到她就受不了,但若她死了,便也顶多就是皱皱眉头而已。   没怀孕前靠着以色侍人,如今怀了孕,便只能靠着肚子里的这位了。   萋萋摸了摸肚子。   她靠着肚子里的这位,有人却和她一样!   距离萋萋知道敏心是太子妃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已经过了五天了。   这五天里,萋萋装作什么也不知,每日还仿佛没心没肺的,只吃喝玩乐就高兴,但实际上却格外注意了那敏心的一切。   果然发现,那敏心确确实实每日都会寻找机会独处。   萋萋知道,她便是利用那个空挡出去传了什么消息。   但萋萋不打算和她摊牌,更不打算识破她。   做了六年的阿飘,她看到魏家内部鬼鬼祟祟,肮脏龌龊的事儿多了,所幸没白看。她知道这最最弱小的敏心什么也不会知道,那边和她接头的人也根本就不会是太子妃。   但其实太子妃的目的不难推测。   太子妃为她和太子创造机会,让她勾引太子,表面上好似是为了打击萧侧妃,若是萋萋没重生,没发现那敏心的异常,真的可能永远也不会去想别的。但如今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不单单如此,对方对她还能有什么企图一点也不难猜。   她无依无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能给太子妃,唯独能靠不断地勾引太子而怀上太子的孩子。   萋萋想到此便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或许太子妃不能生育,或许太子妃常年不受宠幸,也或许太子妃只是想先留个后路,总而言之,太子妃一定是想要她的孩子!   若她此胎是个男婴,萋萋但觉她生产之日便是死亡之时,若是她此胎是个女婴,或许太子妃还会留着她继续利用!   自己怀孕以来,内心中一直不明所以地期盼着腹中的宝宝是个女婴,或许便是因为如此。   萋萋遥遥看着和顺公公已经走出了书房,一名侍卫也正在朝她靠近。   她深知自己只能自救!   “苏侍妾,殿下有情。”   那侍卫停在她面前,低头说道。   “唔……”   萋萋一脸无辜,咬了咬唇,抬眸但见远处的和顺正朝她笑着。   她点头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承光阁中云雾缭绕,温暖宜人,一股檀木香气飘进萋萋鼻中。   她刚一进来,那和顺便识相地关门出了去。   颜绍放下书,抬起头,倚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了萋萋一番,双眸微微一眯,“过来。”   萋萋抿了抿嘴唇,走了过去,停在他身前,盈盈下拜,“给殿下请安。”   颜绍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缓缓地低声道:“你又想孤了?嗯?”   萋萋摇头,缩在他怀中,长睫微颤,抓起了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是宝宝想父王了。”   颜绍看见她,心中不想着什么宝宝,只瞧着她那可人的样子,便忍不住照着她的小嘴上亲了一下。   “你在挑战孤的耐力。”   萋萋一只手摸住他的脸,眼中满是无辜,“萋萋就忍不住想见殿下!殿下也不去看看萋萋。”   颜绍又低头靠近了她一些,声音极低,“去看了你,然后做什么?”   萋萋咬了下嘴唇,红着脸,目露嗔怪,满脸怪罪,“殿下心中就只有那种事儿么?萋萋就是单纯的想看见殿下,什么也不做,也不用说话,只,只看到,或者殿下抱抱萋萋,萋萋就觉得很开心了。”   颜绍笑了两声。萋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殿下还想让萋萋安心养胎不?”   颜绍道:“为何不想?”   萋萋摸住了肚子,“那,那宝宝天天都想让父王摸一摸,亲一亲,抱一抱呢……”   颜绍又笑了两声。   萋萋又搂住了他,“那殿下到底去不去看萋萋?”   颜绍捏了捏她的下巴,“好。”   萋萋满意地笑了,而后却又一皱眉,极是认真地道:“萋萋要告状。”   颜绍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哦?告谁的状?”   萋萋眼睛转了几转,“嗯,就是,就是每日来给萋萋请脉的陈御医!”   颜绍盯着她,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萋萋抿了抿嘴唇儿,“他,他开的安胎药苦!”   颜绍无奈又笑了两声,“什么药甜啊?”   萋萋盯着他,小手按在他的唇上,“殿下的嘴唇甜,要殿下喂,萋萋才喝。”   颜绍眉头一蹙,但眼中毫无怒意。   “放肆。”   萋萋道:“就要殿下喂我……”   颜绍一只手掐轻轻地掐在了她白皙的脖子上,低声道:“你越来越大胆了,不怕孤杀了你?”   萋萋盯着她,眼波流转,小猫一般的声音,“殿下才舍不得萋萋死呢……”   “哦?你哪来的自信?”   萋萋一把抓住了他另一只手,再次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眼睛依旧盯着男人,“因为萋萋肚中有殿下的骨肉,还因为,殿下喜欢萋萋。”   颜绍又笑了两声。   萋萋不依不饶,“那殿下到是说,到底喜不喜欢萋萋?”   颜绍移开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双眸微微眯起,在她唇边轻声道:“恩,孤是喜欢你。”   萋萋心中不屑,但面上笑着,小脸善若桃花。   颜绍又朝着她的嘴唇亲来。   萋萋手指一下盖住了他的唇,皱眉道:“萋萋说真的,那陈御医不好,开的药苦,萋萋真的不要再吃了!”   她刚说完,颜绍刚想安抚,却霍然见她秀眉一蹙,捂住了嘴。   “唔!”   而后,只见少女推开他,瞬时起身,“哇”地一下,便吐出一口血来…… 第四十七章   血不多, 但颜绍心中“咯噔”一声。   男人剑眉蹙起, 转眸再看少女,只见她脸色煞白, 极是茫然无措, 嘴角尚有一点血。   颜绍霍然扬声向外道:“来人!传御医!”   萋萋瞧着那地上的血, 先是一愣,但随后便吓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下子便奔进了颜绍的怀中, 搂住了他,“殿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萋萋抽噎着, 边哭边道:“萋萋怎么会吐血呢?这……这…………”说着只将颜绍抱的更紧, 哭声也更大了。   颜绍环住了她的肩膀, 拍了拍她, 安抚道:“别怕,稍后御医便来了。”   少女喘息着点头, 在颜绍怀中“呜呜”不住地哭。   颜绍又安抚了她两句,良久良久, 只听外面脚步匆匆,不时和顺便带来了那陈御医。   陈御医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见到太子立时下拜。   “微臣拜见殿下, 见过苏侍妾。”   陈御医一头热汗, 一来适才跑的急, 二来自苏侍妾怀孕之后,一直都是他为其诊的脉。   苏侍妾这突然吐血,他怎么不怕。   颜绍道:“陈太医平身。苏侍妾孕期毫无征兆的吐血,这是为何?”   “是。容臣,为苏侍妾诊脉。”   颜绍应声。那陈太医躬身过去。   萋萋抽抽噎噎地伸出胳膊,梨花带雨,小脸儿煞白。   陈太医隔帕搭在其脉上,凝神,仔细把着,良久,起身向太子跪道:“启禀太子,苏侍妾脉象平稳,状态很好,胎儿亦无任何异常。”   萋萋抽噎道:“如此说来,那我为何吐血?”   “这……”   陈太医瞧了瞧一旁地上的血,见量不大,当下也已经快干了,更看不出什么了,一时语塞。   萋萋委屈地哭道:“一定是你给我开的安胎药有问题,我早和你说了喝着不舒服,你还给我喝!”   那陈太医一听顿时一身冷汗,急道:“苏侍妾说那安胎药苦,老朽已经为侍妾多加了许多糖,再者这苦……正所谓良药苦口,苦,是正常的,苏侍妾断不能说苦便是安胎药有问题啊!”   这侍妾长得娇娇柔柔的,一看年纪就小。她是不止一次地和他抱怨过那安胎药苦了。   但陈太医只道这小姑娘怕苦,也矫情,但眼下她把吐血的事儿和这安胎药联系到一起,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萋萋回手便搂着了颜绍,“哇”地一声又哭了,“殿下……”   御医立时低头叩拜下去,浑身战栗,“殿下,臣一直谨微慎行,为苏侍妾调配的安胎药,臣都曾亲自尝过,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伤害侍妾,伤害皇孙之事,臣敢保证,那安胎之药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   颜绍打断了他,颇是不耐。   在他看来,苏萋萋是害怕也是心娇。她本来就胆子小,也没读过什么书,当下发生了这事儿,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当然,颜绍也不信谁能有那个胆子,敢害他的骨肉。   只是话虽如此,苏萋萋这突然间吐血也实在是让人心忧,于是他扬声向下道:“去把太医院那几个御医都给孤叫来!”   和顺立时领命,去了。   ***   此事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东宫。   景兰宫中,太子妃见王嬷嬷回来,立时从美人榻上站起。   王嬷嬷靠近过去,摇了摇头,“没查出原因。”   太子妃秀眉一蹙,“那陈御医呢?”   王嬷嬷叹息一声,小声道:“被换掉了。”   “换成了谁?”   王嬷嬷道:“殿下指派了郑御医。”   太子妃一听,咬住了唇,缓缓地坐了下去。   她蹙眉凝神想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间吐血呢?”   王嬷嬷摇头,“殿下命御医们把苏侍妾平时吃喝穿戴,乃至用过的东西都查了,没有任何异常。那郑御医说,陈御医为苏侍妾调制的安胎药中有少许赤芍,说或许苏侍妾对这味活血药敏感。”   太子妃抬头瞧着那王嬷嬷,“陈御医在宫中侍奉多年,若苏侍妾真的对那赤芍敏感至此,这么久了,他还能毫不知晓?”   王嬷嬷叹息一声,“奴与陈御医照了面儿,他看见了奴,只摇头叹息,什么也没说……”   太子妃总觉得哪里不对,因为不合常理,所以不对!   “那难道是萧侧妃做了什么手脚?是她想害了苏侍妾?”   但她刚一说完又摇头否定了自己,“你说了殿下已经派人把苏萋萋身边查了个遍了……没有异常。”   王嬷嬷点头,“萧侧妃的确是巴不得苏侍妾有意外,巴不得她这胎有意外,但她是个聪明人。”   太子妃点头,“眼下兰庶妃被禁足,魏良娣被关了起来,秦良娣向来与世无争,她避嫌还来不及……”   姜氏说着,想着,这时脑中霍然闪过一个“霹雳”,她一把抓住了那王嬷嬷的手,目光灼灼,“嬷嬷说会不会是那苏萋萋贼喊捉贼?”   王嬷嬷心中也是一抖,“太子妃的意思是她知道了?”   但刚说完又摇了头,“不,不会,敏心没发现她有任何异常。那苏侍妾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招猫逗狗,怀孕后就更是。她若是真知道了,不会这般镇静,她又不知那边有我们的人,怎么会丝毫没变化,丝毫的担忧都没表现出来?敏心说她讨厌那魏良娣是真,至于萧侧妃,她都没什么不好的情绪。只是常说要好好伺候殿下,要让殿下给她撑腰这样的话。奴但觉,她还是过于单纯,根本就不会想到那件事,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对太子妃的心,随着她越来越受宠,是早晚要有变化的。她不会不想翻身做主。她也必然清楚,她生产之日,就是殿下提位之时,这要一旦产下个男孩儿……”   ***   萋萋哭哭啼啼了一整天。   颜绍倒是破天荒地耐下了性子,陪了她一会儿。   到了晚上颜绍离开,萋萋佯做不高兴,使性子撵走了所有宫女,自己关了门在屋中又放出声音委屈地哭了一阵儿。   但她终于松了口气。少女捂住了嘴,舌头还疼,疼了整整一下午,但她没白疼。她如愿换掉了那御医,也放心了周围……   但她知道事情没结束…… 第四十八章   不仅没结束, 而且距离结束, 远着呢……   萋萋害怕。她最怕的就是死,虽然死过。但她真的不想再死了。   少女瞧着镜中的自己, 咬住了嘴唇, 前路漫漫, 艰辛的很啊。但她心一横,总不能连试都不试试啊?她就不信了,她连死而重生这样的机缘都能有, 还保护不了自己不死?   虽然心中还真是没底儿,但她决定折腾折腾。   念及此, 她又摸向了肚子……   第二日去景兰宫中请安, 萋萋便又恢复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萧侧妃剜了她几眼,当真厌恶的要命。昨日听说她吐了血, 萧侧妃是真心悦,恨不得她一失两命, 和她肚子里的那个都死了。   请过安后,那萧侧妃多一时也不愿留,直接便告退了。不时秦良娣也走了,殿中便只剩下了萋萋和太子妃两位主子了。   太子妃关怀道:“苏侍妾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萋萋摇头, “回太子妃, 萋萋感觉都很好。”   太子妃笑着应了一声,“如此便好。但……却是不知昨日苏侍妾到底是怎么会事?”   萋萋知道她会问, 便将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少女眼圈一红, 委屈道:“妾身也不知道, 妾身喝了安胎药,觉得苦的很,便吃了一些糕点压了压,然后无聊便出去走了走,后听说殿下在承光阁,没忍住就往那边去了,再之后就被和顺叫了进去,然后……然后妾身正和殿下说话呢,可毫无征兆,突然觉得口中一咸……就……就……”   她说着便又想哭,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吓死人了。”   吓死人不假,她那会确实要怕死了,怕自己弄巧成拙,怕被颜绍看出破绽,但所幸一切还颇是顺利。   萋萋吐了血后便一直黏着颜绍哭,跟他说东说西,妄图搅乱他的心绪,现在想想,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   太子妃安抚道:“没事就好,所幸苏侍妾与胎儿都很好,那便是万福。”   萋萋破涕为笑,点头应声,“嗯。”   俩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萋萋也便告退了。太子妃瞧着她的背影,不时王嬷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太子妃看她有何异常么?”   太子妃摇头,“王嬷嬷觉得呢?”   王嬷嬷笑着过来,“奴也没看出来。敏心传来消息,说她昨晚哭闹了一阵儿,但不知什么时候,哭着哭着便趴在床边睡着了,今晨醒来便仿佛把昨日的事儿都抛之脑后,忘了一般,又笑呵呵地招猫逗狗,极是高兴了。可见她还是胸无城府,天真的很。”   太子妃应了一声,仍是看着那晃动的门帘,但什么也没说。   ***********   萧侧妃在寝居等着,良久玉娥返回,带来了和顺。   和顺立时躬身拜道:“奴给萧侧妃请安。”   萧侧妃心中急躁,但故作镇静,冷着脸道:“和顺公公是嫌金子少么?”   “哎呦!”   和顺登时跪了下去。   “奴尽力了。”   “什么叫尽力了?”   萧侧妃一听心中更怒。   和顺叹息一声,“殿下整日忙于公事,奴劝了,但殿下不来后宅啊。”   “因为那苏侍妾常往前院跑?”   “呃……这……苏侍妾是去过几次。”   萧侧妃咬了咬牙,“怎么她怀孕也侍寝?”   和顺答道:“据奴所知并未侍寝。”   “那……”   萧侧妃使劲儿攥起了拳头。   和顺抬头,“侧妃息怒,奴想等殿下忙完这阵儿自然就来后宅了。”   萧侧妃直视着他,当下对这和顺自然是不满意的。那苏萋萋怀着孕,还常往前院跑,常去去太子面前招摇,多少次都是他和顺主动给太子报的信儿,若是他视而不见,不说,那苏萋萋也便不能这般频繁地见到太子,还不是这个奴才见风使舵!   但他是太子身边的人,萧侧妃倒是也不想和他闹僵,于是便强压下了耐心,开口淡淡地道:“那日后还得继续麻烦公公照拂……”   “侧妃这话折煞为奴的了,奴一定尽心尽力。”   那和顺走后,萧侧妃看着转动的珠帘,使劲地攥了攥拳头。也不知那苏萋萋有什么魅力?她现下不能侍寝,太子便压根不来后院了!   忙忙忙!他怎么总是那么忙!   萧侧妃心中又怨又气,再想起苏萋萋。那日听陈嬷嬷说起她的过去。想不到一个如此下贱的女人竟然能有今天?   她狠狠地咬住了唇,“玉娥!”   那玉娥闻言立时应声过来,“侧妃……”   萧侧妃道:“去安排一下,本宫要去香林阁。”   “是。”   ****************   夜空无星,天寒地冻,灯笼随着冷风轻轻摇曳。   香林阁中烛火微弱。突然响起的开锁声让魏如意心一颤。   她立时起身奔来,只见来人一身华贵,相貌美艳,却是萧侧妃。   “萧……妾身拜见萧侧妃。”   魏如意当然意外。   萧侧妃瞥了她一眼。   “魏良娣在此呆的可好?”   “……”   魏如意抽噎起来,“承蒙侧妃记挂,来看妾身,妾身当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眼下妾身入宫快两个月了,便被关在这快两个月,妾身……”   她说着委屈的泪如雨下。   萧侧妃叹息一声,“可怜啊!”   魏如意听她这样一说,哭的更委屈了。   “眼下家父已经求见了太子,可太子还没要放妾身出去的意思……呜……这也不知还要等多久?”   萧侧妃叹息一声,极是同情地道:“殿下怕是把魏良娣给忘了。”   魏如意一听只哭的很厉害了。   萧侧妃道:“殿下本来是很快就会放了魏良娣的,但眼下有人黏着殿下,想在殿下耳边吹什么风便吹什么风。可怜了魏良娣,这么久都没被放出,无人问津,看来是出来无望了呢。”   魏如意听她说,越哭越甚,已和泪人儿一般。   “那妾身到底该怎么办?妾身不会真的永远都被关在此吧!”   萧侧妃靠近了她。   “魏良娣,这机会可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嗯?”   魏如意睁圆眼睛,但觉她话中有话,胸口狂跳,“愿侧妃赐教。”   萧侧妃一个眼神儿,她身旁的玉娥递来了一包东西给了魏如意。   魏如意盯着看,面露惊慌。   “这是什么?”   萧侧妃盯着她缓缓地开了口,“魏良娣,好好想想,你得对自己狠一点,否则怕是真要被殿下给忘了。”   **************   烟花三月,转眼两个多月过去,天渐渐暖和起来,萋萋怀孕已有五个月有余了。   她的身段没有太大的变化,四肢纤细,只是小腹略微隆起。   宫女,太医乃至太子妃,众人与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劝她多吃一些。   萋萋但觉自己吃的不少了,但肚子确实没怎么长起来。   所幸郑御医一直说她脉象平稳,没有异常,否则萋萋也要担忧了。   这三个月来,她过的很舒适,也很惬意,每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颜绍又多赏了四个宫女给她。那四个人有的会吹曲儿唱歌,有的会讲故事,有的会演戏,有的会变戏法,总之是一天天变着样儿地哄她开心。   所以萋萋大部分的时候是真的很心悦,只是常常玩着,笑着,突然就会想起点败坏人兴致的事儿来,也让她暗自叹息,然后偷偷地骂自己:心可真大!   其实她的心也没那么大的。   想来想去,她但觉自己能依靠的人还是颜绍。若是他能在她生产的时候一直呆在她身边,那便肯定没人敢动她就是了。可是怎么保证他能一直在她身边呢?   萋萋以戏谑之态和他说过,娇滴滴地祈求过他不止一遍。   颜绍漫不经心地答应过,也看起来及是认真地答应过。但无论是哪种态度,萋萋但觉都不可信。   因为他颜绍就不是个可信的人。   她必须得为自己再留条退路才行。   萋萋躺在床上脑子转来转去,想了良久良久,真可谓绞尽脑汁了,可想了这两个来月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忽而这日,她闲着无事看了一本图画书,在画中看到了几种草药,突然间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儿……想起了一样东西!   萋萋瞬时激动不已,但觉有了主意。但仔细想了想后,她又极是失落起来,眼下她身边连一个能完全信任的人都没有,更何况还有一个一直监视着她的敏心……   想到掩人耳目地弄到此物,谈何容易呢?   除非,除非……除非能出宫!   外面鸟语花香,春意盎然,温暖宜人,少女想了想,咬了咬唇,冲着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她午睡后醒来,突然大发脾气,撵走了过来给她演皮影戏的宫女,晚饭也没怎么吃!   宫女们见她突然情绪有变,都吓了一跳,变着法儿地哄她,但没什么用。   不过众人也没分在意,只道孕者心娇。可第二日开始,这孪秀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不得不在乎了。   主子情绪低落,突然不和任何人说话,也突然开始几乎不吃东西了。   “主子这这是怎么了?”   “可是害喜严重了?”   “可是做了什么噩梦了?”   众人不知道,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满面焦急地胡乱猜着。   如此过了四天。萋萋依然如故,整日闷闷不乐,吃喝也不多。   孪秀宫中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这下可实在是吓坏了。   这日太监小林子在华阳宫门口焦急地等了两个多时辰,一见到太子的身影,立时奔了过去跪下。   “殿下,殿下苏侍妾她……” 第四十九章   颜绍剑眉一蹙, 居高临下,冷冷淡淡地道:“苏侍妾怎么了?”   小林子急道:“殿下, 苏侍妾突然不言不语,也不笑了,如今, 如今已经, 已经第四天了。”   颜绍闻言,又是眉头一皱。   ******************   萋萋撵走了所有宫女,自己一人在房中, 和她人在一起久了她怕自己兜不住, 露馅。   她缓步在房中, 秀眉蹙着,心中抱怨:真难熬啊,这些天过的简直是太没趣了, 想吃不能吃, 想笑不能笑,想出去走走也不能出去, 再这么下去,怕是没病也要憋出病了。   念及此,她探头,做贼似的朝珠帘方向看去,面上抑郁, 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可实际上她当然是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呢。   她知道那小林子去找颜绍了!   可即便去找了, 那个坏蛋也不见的就会来。   至少前一天,他便没来。   那个可恶的颜绍已经快半个月没来看她了。   萋萋当下越想越着急,这要是再等几天,她怕是要装不下去了,正愁着,这时只听外头有太监扬声道:“太子驾到!”   来了!   萋萋心一激灵,倒是有些意外。她立时紧张起来,赶紧跑去,趴到了床边,换上了一副忧郁的,呆呆蔫蔫的表情。   面上虽如此,但少女心中可是“咚咚”猛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紧盯着外头的动静,凝神注意着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不时但听珠帘被掀动,那脚步声停了。   萋萋没精打采,缓缓地抬起头,朝那边瞥了一眼,只见来人负手在后,风度翩跹,丰神俊朗,却不是颜绍是谁?   少女控制着内心的紧张和害怕,当下有气无力地起了身,从容不迫地朝那颜绍缓缓一礼。   “拜见殿下……”   那声音便更是发蔫儿,毫无精神。   颜绍眉头一蹙,缓缓地走了过去。   萋萋垂着头,侧身一旁,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颜绍坐在了床上,盯了面前少女两眼,而后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其拉至跟前,抬眸看着她那娇艳欲滴的小脸儿,皱眉,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不是想孤了?见到孤也不开心啊?”   萋萋暗自腹诽:想你?脸真大!   不过她顿时也明白了。原来他第一次没来,便是觉得她是在做戏,特意用手段勾他来呢。   少女心中不屑,若不是因为需要他,她还真是巴不得永远也别见到他。   心中精神的很,但样子却萎靡不振,萋萋继续装下去,转眸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地别开视线,垂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颜绍微一眯眼,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到了腿上,靠近她的小脸儿,沉声,颇是无奈地道:“怎么了?”   萋萋缩在他怀中,咬住了嘴唇,本想再等等,但知道他没什么耐心,也很怕弄巧成拙再激怒了他,得不偿失,于是便抬起小脸儿,极是委屈无辜地道:“萋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哦?”   她说着便抽泣了一声,而后缓缓地道:“自那夜里梦到青山绿水,梦中都笑出了声后,萋萋就总能梦到外头,可白日里一想起来,却又总想哭……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她说着声音一哽,真的哭了起来。   “萋萋小时候,家乡有一处山,家兄和长姐常带萋萋去那玩耍,每逢这阳春三月,碧空万里,暖和的时候萋萋和姐姐便在山中跑来跑去,采着野花做花环……可如今姐姐不再了,萋萋也再没见到家乡的山……”   她说着又仿佛无法自控地抽噎起来。   “对不起殿下……”   少女哽咽着起身,背过颜绍,拿出帕子,抽抽噎噎,擦着泪,好似在极其努力地往回憋着泪。   颜绍瞧着她耸动的肩膀,语调颇是慵懒,“好了,别哭了。”   “嗯。”   萋萋应着点头,不断地擦泪,这时但觉手腕一紧,却是被颜绍又拽回了跟前。   男人搂着她的腰,沉声道:“既然心情不好,孤便带你出去散几天心,你可心悦了?”   “……?”   萋萋胸口“砰”地一声,意外至极!   却是万万没想到对方能一语切中要害,直直地奔着她的期望来了!少女当下激动的只想连连点头,告诉他“好好好,行行行……”但她当然没那么做。   原本她见铺垫的也差不多够了,接着便想奔向主题,向他哭诉自己想家,求他让她回家乡看看。   但萋萋当然知道颜绍必然不会答应她回家乡这种事儿。她有孕在身,回家乡就等于是回辽成,路途这般远,沿途颠簸,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颜绍当然不会同意,但正是因为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萋萋但觉此时无论她提出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颜绍都能满足她。   只是没想到他答应的这般痛快!   萋萋胸口猛跳,抬头瞧着眼前的男人,意外,当然意外。但她面上极是镇静,“出宫?殿下说要带萋萋出宫玩玩?是真的么?”   “啊。”   颜绍有一搭无一搭,开始变得漫不经心了。萋萋可是怕极了他又反悔。   “唔……”   她搂住了颜绍的脖子,钻进他的怀中,情意绵绵地道:“只有殿下,萋萋和我们的孩子么?萋萋听起来就好喜欢……”   ***   当天夜里,少女翻来覆去地担忧,深怕颜绍只是随便说说或者突然有别的事儿又把她给忘了。   直到第三日有公公来孪秀宫接她,她才彻底地放下心来。轿撵抬着她出了东宫,出了皇宫。   萋萋望着外头广阔的天际,心中突然就想,要是一下子跑了,再也不回来了,那可挺好。   不用再看见颜绍,也不用再担心生了孩子后就被人杀了,自己在外快快活活地岂不美哉!   “苏侍妾?”   然正想着,掀着车帘的公公的呼唤声使萋萋回了神儿。   “嗳!”   她应了一声,但见车中一身贵气的白衣男子正侧头垂眸,冷冷淡淡地看她,正是颜绍。   萋萋赶紧搭上了太监的手,上了车去。   那马车极是宽敞,萋萋本欲坐到颜绍对面,离他远点,但转瞬又变了主意。她笑盈盈地微微一礼,而后便坐在了男人的旁边小鸟依人地搂住了他的胳膊,钻进了他的怀里。   颜绍面有不耐,但没相拒。   萋萋在他怀中对他又是一顿夸赞与奉承,再有就是连绵不断地表达情意,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之时已经到了下午,萋萋被扶着下车,看到眼前之景的的确确是惊呆了。   只见远处崇山,近处是一面极大的湖。   湖上飞阁流丹,锁桥相接,凉亭幔纱相罩,在微风下飘着,更增添了许多梦幻之感。   萋萋看的呆了,仿佛都不会动了,但见门口一块巨石上赫然写着 “紫岩泉”三个字。   下了马车之后,萋萋便坐上了轿撵,她小心地掀开窗子一角,朝外张望着,但觉目不暇接,周围青山绿水,当真美不胜收。   不知过了多久她到达了住处。   那住处坐落在山上,是一处名为“清林居”的地方。里面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一切都那么让人舒心。萋萋吃过饭后在珠儿秋儿的服侍下洗了个澡,而后便甜甜地睡去。 第五十章   不知睡了多久,萋萋恍恍惚惚地醒来, 见天已经暗了。她眼睛转了几转, 扫了一眼床顶, 房间的四周, 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心中一阵狂喜。   眼下她却是如愿地出了宫, 不得不说还是意外多些。但虽一切都是照着她的心意来的, 她却也有一点不满意。   那就是颜绍。若是颜绍没跟着来就完美了。   她只带着秋儿一个宫女出来,若是可以,她倒是一个也不想带, 但一个也不带又太诡异了。   说起秋儿珠儿, 她的这两个贴身宫女, 萋萋仔细着过她们, 虽然没发现她们有二心和异常,但是因为她们同样是太子妃赏的,萋萋想想便对她们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也信任不起来。   有的时候她也想,这两个丫头其实真的还不错, 或许“错杀”了, 但错杀便错杀吧。萋萋可不敢拿命赌。她不信任任何人,只信她自己!   秋儿听见了主子翻身的声音,来到床边。萋萋伸手拨开了纱帐。   “主子醒了。”   宫女拉开那帐幔, 服侍她起来, 端来安胎药。   萋萋捏着鼻子, 喝了下去,又喝了好些水。那日为了换御医她说药苦,其实当然不是说谎的,她从小就怕苦。   秋儿放下水杯又赶快拿来一块糕点喂到主子口中。   萋萋这才满意了,待吃完,她瞧着宫女,开口问道:“这是哪?”   “是。”秋儿回着,“奴适才都打听了。此处叫紫岩泉,在京城南部,现下此处已经禁止外人进入,四周都是殿下的人了。”   她说着笑着,接着又道:“这儿风景极好,极是秀美,主子想去哪看看,明日奴陪着主子去。”   萋萋笑着点头应了一声,但心道:“我哪也不想看,我想出这紫岩泉,最好谁也别跟着,你也别跟着。”   但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只听门外宫女齐齐唤道:“拜见殿下。”   秋儿笑道:“瞧,殿下来了。”   宫女满脸开怀,语声中也尽是为她高兴之意。   萋萋应了一声,场面的笑了一下,脚步声传来,不时便见颜绍掀帘而入。   秋儿拜见了太子后适时躬退去。   颜绍负手缓步进来,停下,垂眸上下打量了萋萋一番,烛光下只见她一身白色寝衣,酥胸微露,衣服略宽松也看不出那略微隆起的小腹,发髻松松挽就,为施粉黛,却也娇艳无比。   他的视线最终便停在了她的小脸儿上。   萋萋被男人那样盯着看,脸顿时一红,躬身唤了一声,“殿下。”   颜绍恍惚回神儿一般,长睫如扇般,双眼微微开合,抬步朝她走了过去,但坐在床边便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萋萋吓了一跳,心口登时猛跳起来,“殿下要睡在这儿么?”   颜绍停手抬眸,“不然呢?”   萋萋咽了下口水。她怀孕后,没和他同床过,只听颜绍继续道:“你意思孤应该睡在地上?”   “啊,不是不是。”   萋萋登时语塞,连连摇手,眼睛眨啊眨。她心中是想,居院不是有厢房么?莫不是厢房没有床铺?再说这紫岩泉这般壮丽,这般大,又都被他包了下来,肯定也不止这清林居一处住处的。   正想着,只听男人的声音又响起,“那你觉得孤应该睡在外面?”   “不不不,当然更不是了。”   萋萋摇头又摇手,胸口砰砰跳着。   “嗯。”   颜绍淡淡地应了一声,说着便继续解着衣服,解开腰间玉带,脱了躺在了床上。   萋萋见他合了眼,便放下了床幔,想了想便转身要走,可刚转了身,但觉手腕一紧,却是被他连着那幔纱一起握了住。   “唔……”   “你要去哪?”   “我……”萋萋顿时一身热汗,“萋萋不困。”   男人一把掀开了那幔纱,把她拽到了怀里。   “啊。”   萋萋猝不及防,一声娇呼,只听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道:“苏萋萋,出了宫你就不知道怎么伺候太子了?孤叫你走了么?”   萋萋一身热汗,更觉得耳边发热发痒。   “殿下……”   他声音不大,不徐不慢的,但其中的不满不难听出。   萋萋只觉得心中一抖,一把搂住了男人,“萋萋,萋萋以为殿下累了,困了,怕在这碍手碍脚的,打扰殿下休息,才要,才要……”   颜绍盯着她,双眸一眯,“哦?是么?”   萋萋使劲儿点头,“当然是啊。”   颜绍没接下去,而是说起了别的,“如今出来了便不总想哭了?”   “啊?啊!”   萋萋反应了一下,方才意识到他在说前几日她闷闷不乐之事,颤抖着应声道:“嗯,萋萋今天感觉很心悦,不过萋萋想,或许和出来关系不大,那是因为,因为今天见到了殿下啊……”   颜绍嘴角一动,反身便将她抱到了床里躺下,单手支在她身旁,靠近她的小脸儿,“苏萋萋,你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萋萋摇头,秀眉蹙起,极是认真地道:“不是嘴甜啊,萋萋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颜绍盯着她,嘴角又是一动,没接下去,而是道:“目的达成了,你打算怎么感谢孤?”   “啊?”萋萋睁圆眼睛,心一抖,登时愣了,但见对方盯着她,眸中好似有笑又好似没有。   萋萋颤颤巍巍地道:“什么,什么目的达成了?”   颜绍摸了摸她的小脸儿,低声道:“你演了四天的戏码给孤看,如今如愿出了宫,还不是目的达成?”   “啊!”   萋萋顿时一身热汗,不禁咽了下口水,“什么戏码?殿下是不是对萋萋有什么误解么?”   萋萋心中大叫不好,糟了糟了,不会被她看出来了吧,那也是死活不能承认啊!   颜绍的手移到了少女的胸前,摸了进去,“孤没有。”   “啊……”   萋萋浑身一激灵,立时羞的满脸通红,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握住了颜绍的手,“殿下……殿下要做什么?”   颜绍从容不迫,语声淡淡,“要做什么?你不知道?”   “啊,殿下,不可以。”   颜绍凑得更近了,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在她身上的手更肆无忌惮了些,却极是温和地问道:“哦?说说看怎么不可以?”   “孩子,萋萋腹中有殿下的孩子……”   “那又怎样?”   “御医说……”   “哪个御医说?”   萋萋又咽了下口水,御医没说。御医一直都说她和她腹中孩儿都好的很。   她被他撩拨的难受,心中还惧怕不已。即便御医没说,她也觉得不应该如此……   这时,萋萋脑中霍地一个“霹雳”,一下子好像明白这颜绍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从年尾开始,他便一直忙于公事,时常不再东宫,即使回来也大部分时候都睡在书房,一直没去过后宅,没去过哪个女人那里。   前几天萋萋当然也听人说他忙完了什么改造,闲下来了,赶得巧了,恰逢她装“忧郁”。   颜绍认定了她是在装,然后还认为她装的目的是要出来,要出来的目的是霸占着她?怕他宠幸别的女人?去别的女人那么?   不会吧!   萋萋对天发誓,她冤枉!他还真是爱上谁那上谁那。   逢场作戏而已好么?她说她心悦他,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没他余生便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趣了,他不会真信的吧?   萋萋使劲儿摇头,小脸儿涨红,“殿下,啊……”   她还想再拒,再商量商量他,但话还没出口便觉身上一阵阵冷风,却是衣服被他拽了开……   ******   萋萋听着一旁男人匀称的呼吸声,微弱的烛光下,看着他裸露着的精装健硕的上半身,咬住了嘴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带着情绪抱着被子,翻身朝向床里,不看他。但她一宿也没怎么睡着,一想适才的放肆便就又心跳又生气又脸红又害怕。   他如玉般的脸庞凑近她,行事之前曾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安慰了一句,“乖,孤轻些。”   萋萋浑身香汗淋漓,喘息着,紧张地抱住他健硕的胳膊,眼中带着乞求一般,使劲儿地点头。   他进去之时是比之从前温柔了不少,但清风细雨很快便变成了狂风暴雨。   他的轻些是说给鬼听的!他是没轻折腾她。   *******************   第二日一早,萋萋就不说话了,沉着小脸儿,只为他穿着衣服,也不看他。   颜绍抬起了她的下巴,盯着她看了看,但萋萋心中有气,被迫着抬起了头也不瞧他。   颜绍凑了过来,低声道:“弄疼你了?”   萋萋咬了咬唇,转眸扫他一眼,嗔怪道:“殿下就不怕伤了孩子?”   颜绍微一眯眼,松开了她,嘴角一动,“孤的孩子又怎会还怕这些?”   萋萋见他笑,再一听他那话就更生气。他不在意的,他只顾他自己。他不在意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其实她也不在意他!但是她腹中的孩子……   念及此就更生气,她抬眸又瞅了他一眼,垂下了视线。   待给他穿完衣服,她就坐到了一边。   这时珠帘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殿下。”   那人声音极其阴沉。萋萋吓了一跳。   而且没人通报,萋萋也没听到脚步声,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是哪冒出来的。   只听颜绍应了一声,“说。”   那人开口道:“人抓到了。”   “嗯。”   萋萋注意力被吸了过去,这俩人一应一答的,说话言简意赅。   萋萋正好奇后续,但等了许久都听不到什么声音,然后才反应过来,是那个“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这时她只感到一个人影过了来。萋萋吓得一个激灵,毕竟她正想着那“鬼”呢,但抬眼却见颜绍靠了过来。   “好了,别生气了。”   萋萋倒是意外他能说这话,但脑中灵机一动,立时抓住了机会,扭身就转了过去,还是不理他。   颜绍语调慵懒,“放肆!”   他抬起她的小脸儿,沉着脸,“苏萋萋,你的胆子愈发的大了。”   萋萋眼圈一红,一副委屈要哭了的样子。   “明明是殿下说话不算数,殿下坏的很!”   颜绍微一眯眼,刚要说什么,但见少女又望向了他,咬着嘴唇,“殿下得补偿萋萋!”   颜绍剑眉一蹙,但对她的话却来了一丝兴趣,“怎么补偿?”   “萋萋没见过京城什么样儿,殿下得许我出去看看。”   萋萋胸口骤然狂跳,适才那“鬼”说了抓到了什么人,那颜绍一会儿肯定是要去见什么人吧!   如此,他一定不会跟着她!   **** 第五十一章   萋萋也骄纵一次。她腹中有保命符她怕什么?颜绍之所以能带她出来,能纵容她, 不就是因为她肚子中的这位金贵!   太子妃盼着, 皇上皇后也盼着!颜绍就算是不喜欢孩子, 不在意孩子, 也不会连皇上皇后都不在意的吧。   萋萋心中暗道:反正他不能杀她, 不能打她, 也不能虐待她就是了!不趁着能提要求的时候提要求, 等到孩子出生了先不说谁还理她,她能不能活都是未知!那还想什么?当然是现在想怎样就怎样!   念及此,她便又催促道:“殿下到底答不答应嘛?”   颜绍剑眉一蹙, “你想去集市?”   萋萋使劲儿点头,满是期待, 而后又带着几分央求, 娇声道:“出都出来了, 殿下不会不许萋萋去吧。”   颜绍一直看她。看的萋萋心里七上八下的,但面上故作从容。这时见颜绍终于转了视线,淡然地朝着门口走去,萋萋心下一沉。   “殿下……”   颜绍漫不经心地道:“想去便去。”   意外也不意外!   萋萋一听胸口登时狂跳起来, 骤喜。她使劲儿地攥了攥手,当真兴奋不已,只想跳跃欢呼,但自然是忍住了。   颜绍前脚走了, 她后脚便吩咐了秋儿通知备车。   吃过早饭, 也喝了安胎药, 萋萋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沿途不断地问着秋儿关于京城集市的事儿。   秋儿知道的不多,但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了主子。   萋萋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她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颜绍果然没同行,但安排了三十几个护卫随行。为首护卫相貌俊朗,二十五六岁,名叫臧青。萋萋刚一出来便看见了他。   那藏青遥遥地见侍妾过来,躬身一礼。   萋萋头戴帷帽,扫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一会儿肯定是个跟屁虫。潜意识里第一印象便觉得他讨厌碍事的很,是以她也没理会他,直接向那马夫道:“先去七里街,再去长庆街,然后再去斜阳市井!”   她开口便向那马夫一连串吩咐了三处地方。   马夫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三处市集,只有七里街在这附近,那长庆街离的颇远,至于斜阳市井怕是天黑了也到不了,怎么可能去啊!   那护卫之首臧青不禁想笑。他半垂着头,对太子的女人自然是不敢看的,再说幔纱相隔,他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听她说话,隐约地感觉的出来她年纪不大,看来也异想天开,天真烂漫的很。   秋儿脸一红,适才出来的路上,主子便问她这京城的街道集市来着。她把知道的都说了,但没想到她出来就吩咐了马夫这样一句。   萋萋瞧见三人表情,知道她们心中想着什么。但她当下就是想装傻,于是颇是不满又无辜地道:“怎么了?”   “呃……”   马夫躬身刚要回话,却被臧青打断。   那男人冷然道:“听侍妾的吩咐,先去七里街,启程。”   “是,臧护卫!”   臧青暗道: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还怀着孕,能走多少路?一个七里街就够她逛的了,倒时候自己就嚷着累要回来了,其它两处还想它做什么?   萋萋瞥了那护卫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上了车。   马车使动,一路飞驰,不到半个时辰便驶入了集市。车渐行渐缓,最终停下。   臧青的声音在外响起,“苏侍妾,七里街到了。”   萋萋应了一声。在秋儿的搀扶下下了车,但见道路两旁层台累榭,碧瓦朱甍,各种店铺酒楼,路两边各种杂货,目不暇接,小贩儿的叫卖声,行人的话语声,耳边喧嚣吵闹,萋萋好热闹,也没见过这景象,当下都看愣了,也颇是高兴,沿街便走了进去。   各种布匹行,首饰行,杂货铺,花铺,只要能进去的,她几乎都要进去瞧瞧,更是看着什么好看,什么好玩,什么都买,甚至连药铺都要进去走一圈。   买了东西后就给那身后的臧青拿着。   臧青一人陪同,特意告之手下不必跟着,毕竟这大街之上,一个姑娘身后跟着一群护卫太过显眼,他一个人就够了。但这侍妾一直买东西,一直叫他拿,他心中有些不高兴。   力气他倒是有,一匹马他也扛的动,但他没那么多只手,再说他是杀敌护主的,也不是拎东西扛东西的!   当下便有点后悔没叫两个人跟着过来,也怪自己实在没想到她会买这么多东西。   萋萋看出了他情绪不高,她就是特意买要他拿,他不高兴才好呢!   少女继续哪有热闹往哪凑合,一会儿买东西,一会儿又在路边听听戏,看看耍杂技,加之吃饭休息,一上午也没逛几条街。   午饭,萋萋和秋儿先吃,而后叫来了臧青。   “臧护卫辛苦了,吃些东西吧。”   臧青垂首道:“多谢侍妾,属下不饿。”   他倒不是不饿,而是拘谨,他怎么能和太子的女人坐在一起呢?   萋萋笑了笑,“臧护卫别客气了,再说这是在外面,你一直垂首站着不好吧。”   臧青扫了一眼周围,但见确实有人在朝他这边看着。他自然也知道如此太是引人注目,但他拘谨,一来没和女人接触过,二来也是最关键的,眼下这是太子的女人,他怎能不敬而远之。   “臧护卫?”   萋萋又唤了他一声,那声音如黄莺出谷,酥软人心,极是好听。   “是。”   臧青答应着,暗想当下实属特殊情况,便硬着头皮,谢过,也便坐了。   萋萋把碗给推过去。   “臧护卫快吃吧。吃完咱们好回去。”   “是。”   臧青应了声,赶紧接过,扒了起来。   他吃完擦了擦嘴,这时只听太子的女人道:“不过臧护卫,我走累了,还得麻烦臧护卫跑一趟,去把马车叫来。”   “这……”   臧青一听,立时犹豫了,但随后斩钉截铁地道:“属下奉命保护侍妾,不会离开侍妾半步,恕属下不能从命。”   “……”   萋萋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少女秀眉蹙起,当下便有些不悦,“但我真的累了,走不动了。”   对方隔着面纱,臧青看不见她的脸,但语气中听出了她的情绪。   男人看向一旁的宫女,说道:“侍妾可让她去。”   萋萋瞅了一眼秋儿,道:“我自然知道也可以叫秋儿去,可秋儿走路慢,臧护卫走路快,再者她去,难道我和臧护卫单独呆在这儿么?”   臧青一听,脸“刷”地一下红了,但毫无退让之意,说道:“侍妾此言差矣,此为公众之所,虽然现下客人不多,但不是‘单独’。这丫鬟走路是慢些,但慢些无碍,最多侍妾多等个一时半刻,但倘使属下走了,侍妾若是遇到危险,这丫鬟保护不了侍妾,何大何小侍妾心中自有度量。”   他的这些话也皆在萋萋的意料之中,萋萋佯做生气,“我就让你去叫个车来,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光天化日的,我能遇见什么危险?”   臧青垂头,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但听对方质问道:“我就问你去是不去?”   臧青极是无奈,“属下必须时时保护侍妾安全,不能离开侍妾半步,恕属下不能从命!”   “你!”   萋萋一咬嘴唇,拍案而起!   秋儿气道:“臧护卫好大的胆子!气坏了侍妾你担待的起么?”   臧青垂头叹息,极是为难。   “好!不听是吧!不听,算了!”   萋萋气呼呼地坐了下去,喘息着,转头向秋儿道:“那你去。”   “是。”   秋儿点头应声,起了身,狠狠地瞪了那臧青一眼!   宫女走了,萋萋白了那护卫一眼,便趴在了桌上一句话也不说。   那臧青持剑抱怀,倚在座位上,尴尬也极是无奈。他当然知道这侍妾不高兴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能走啊!   想着他又看了她一眼。但听对方好像抽噎了两声。   臧青喉结动了动,手足无措,登时心中也乱糟糟,但又认真地想了一想,还是没后悔自己的作为。不管怎样,他还是的护她的安全要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臧青只见那少女气呼呼地起了身,去门边张望,又气呼呼地回来,坐在那朝他这边看着,仿是在瞪着他。   臧青挠了挠头,心中七上八下,乱如麻,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她又起了身,出去看,而后又返回气汹汹的坐下,这时开口质问道:“臧护卫为何只一人跟着?其他人都在干什么?”   臧青语塞,听对方又道:“其他人是摆设么?臧护卫可真是个好头目!”   她言外之意却是这头目自己干活,让手下都闲着。   臧青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时只见门外跑来一人,那人正是适才出去的秋儿!   臧青顿时大喜,“侍妾,人回来了。”   萋萋回头一看,见秋儿笑着跑来,冷哼了一声起身,理也没理那护卫,转身便随着秋儿出去,上了马车。   “去长庆街!”   她出去了便向那马夫吩咐道。   那臧青一听,立时止道:“等等!”   侍妾已然关了车门。臧青只听车中传来她不耐的声音,“你又想怎样?”   臧青躬身道:“启禀侍妾,容属下说句话,眼下时候不早了,那长庆街太远了,去了怕是回来要走夜路,恐殿下挂怀,实在不妥,侍妾……”   “我就要去!”   他话还未说完,骤然被她打断。   萋萋霍然拉开那车门,厉声道:“臧护卫,你存心和我作对是吧!若是刚才你去叫车,又怎么会耽误这么久?又怎么会因耽误时辰,可能走什么夜路。殿下许我今天出来玩,我就要玩的尽情,就要想去哪就去哪,若说有错,那也是你臧护卫的错,还是说,天黑了你便害怕,害怕保护不了我了?”   “……”   臧青听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接不上。   这时只见听那侍妾哼了一声,一把关上了车门。   臧青叹息一声,摇头无奈,向马夫道:“去长庆街。”   萋萋在车中听了,不禁暗笑。少女很满意,也知道他没办法,必须得听她的。   臧青搞不明白,也猜不懂这侍妾到底要干什么?这七里街只逛了一半不到,她便要走,臧青很自然地以为她要回紫岩泉了,可这一上车她又要去长庆街!   萋萋就是要让他搞不懂,让他糊涂。她特意表现出骄纵、随性。   早上出来之前,她一口气说了三个地方,其实真实的目的地就只有那长庆街而已。   但那长庆街离着很远,实在没什么理由去,若是直接便要去那,必然被劝,太容易被人盯上,太容易露出破绽。   后到了七里街下车,她一见那臧青独自跟随,没带任何人很满意,事实上就算他要带人,萋萋也会提出人多显眼这类的话,只让他一人跟随。   而后在他面前表现骄纵,加之对他不满,如此再不听他劝告,一意孤行,非要去那长庆街便不显唐突。   眼下前面都是假象,真正的目的地就要到了,萋萋极是紧张,也异常精神。   马车飞驰了一个多时辰,车中的宫女睡的昏昏沉沉,但萋萋正好相反。   当感到马车减缓停下,臧青过来报着,萋萋只觉得心都抖了起来。   但她面上从容,下了车后便径直向街上走着,仍和之前一样,见铺子就进,但东西买的远不如之前那般频繁。   因为她这会儿打起了精神,不断地找着一家药铺。   当那“百草堂”三个大字映入眼中之时,萋萋心中一阵狂喜。   她面上从容,但极是紧张地缓步过去,透过门向里望着。   药铺之中,柜台之前,只见一个面容清秀,温润如玉的少年正在忙前忙后。   萋萋心中蓦地激动无比。他果然在这儿……   如果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以外她还有可信任的人,那个人就只有他了……   好久不见……   萋萋这时霍然捂住了肚子。   “啊……”   秋儿正跟着,当下猝不及防,大惊失色,“主子,你怎么了?”   其后的臧青亦是吓了一跳,急忙奔了过来。   萋萋喘息着,咬住嘴唇,十分艰难地道:“肚子痛,痛……”   秋儿脸色煞白,“什么?肚子痛?肚子痛?”   宫女当下都蒙了。   倒是那臧青反应了过来,见眼前便是一家药铺,立时道:“这里,扶侍妾进来!”   “是,是。”   秋儿连连点头,一面扶着主子,一面好似要哭了,大喊道:“大夫,这可有大夫么?”   屋中柜台前忙碌的少年正和顾客说着什么,闻声抬头,但胸口登时“砰”地一下。 第五十二章   萋萋特意掀开那帷帽, 露出了一半的脸来。轻纱晃动, 虽朦朦胧胧, 但那少年看的清清楚楚。   她被扶着进来, 视线便落到了那少年的脸上。   两人眸光相对,虽只有一瞬,但那少年看到了她眼中的异样,更看得懂她的意思。她在让他噤声, 于是他到了口边的话便就那么咽了回去。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魏家五公子魏央!   萋萋记得清清楚楚, 前世魏央便是在此时进京参加了会试。   他和小厮被偷了盘缠, 寄信回府, 那时府中还有不少人笑话他读书读傻了, 盘缠也能丢。   萋萋便是那时从众人的说笑中听说了这“长庆街”与“百草堂”的。   一切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   萋萋记得,前世,从魏央进京赶考后, 萋萋就再没“见”到过他。   因为她就死在了他走后的第二个月里。   但死前不久她记得好像是还听人说魏央通过了那会试……   死后做阿飘的时候,她看到了魏央无精打采的回来了,记得他曾抱着她的遗物偷偷的哭……   也不知他那最后的殿试到底怎样……   总而言之, 前世, 魏央是这三年后的新科状元, 不是今年。   萋萋来时的马车上恍惚还在想, 却不知今年的殿试到底是什么题?要是她知道一定想办法告诉魏央……   萋萋心中有些惭愧, 这魏央也不欠她的, 但她又要麻烦他了。   少女暗自叹息。可她真的别无他法了。   ***   眼下霍然见到萋萋, 那魏央自是猝不及防,心中顿时乱了,胸口“噗通,噗通”地猛跳着。   屋中大夫听闻呼唤,立时迎了过来。   “这位姑娘怎么了?”   秋儿哭道:“我家主子怀孕在身,刚才突然肚子痛。大夫您快看看……您快看看我家主子是怎么了?”   “好好好,小娘子快请坐……”   那臧青一身冷汗,拎着剑,手足无措,当下可是蒙了。   大夫立时为萋萋诊脉,开始面色肃然,但渐渐地眉头舒展,向萋萋安慰道:“小娘子不用心忧,脉象没有异常。小娘子和腹中的胎儿均无碍,肚子痛可能是突然有些痉挛,小娘子不妨坐下来歇一会儿……一会儿便能好了。”   萋萋抽噎着,仍摸着自己肚子,“大夫是说我没事对么?”   大夫捋须笑着安抚,“小娘子别怕,没事。”   “多……多谢大夫。”   那臧青和秋儿听了都是松了一口气。   萋萋继续摸着肚子,又轻轻抽噎了两声,声音微弱,向一旁的宫女道:“秋儿,我冷。”   “嗳。”   秋儿立时脱下了自己的披风。   萋萋将那衣服从前面罩在自己的身上,盖住了肚子。   宫女紧张地问道:“主子,肚子还痛么?”   萋萋抽噎着点头,“痛……”而后向那大夫道:“大夫可否给我一杯温水?”   那大夫捋须点头,这一看就是哪家金贵娇柔的小娘子。   “当然当然,魏小哥?”   “是。”   魏央立时应声,匆忙地去倒了水过来,给萋萋递去。   “多谢小哥。”   萋萋娇娇柔柔地道谢,一只手在披风里仍摸着小腹,另一只伸出来接水。   俩人一伸,一接。   突然……   萋萋的手刚一接过那水杯,便蓦地一抖。   “啊!”   “主子当心!”   秋儿一声惊呼。   那臧青、大夫和魏央皆是心中一抖。   水杯蓦然朝着地上跌落。萋萋另一只在披风之下的手连着那披风一下子抬起,朝那水杯而去。   魏央亦是如此。   那衣服瞬时便包住了魏央的手。两只手在“众目睽睽”的暗中,一下子便握在了一起。   少女柔滑软嫩的小手略过少年温热的大手。转瞬便将一个锦囊塞进了他的掌心中。   千钧一发,一切只在须臾,萋萋伸出即收回,但听“啪”的一声碎裂声,他人的视线都在那掉落的杯子上……   但魏央已经将那锦囊收入袖中。   萋萋胸口“砰砰”猛跳,一切很顺利。碎裂声传入耳中,她立时佯做生气,使劲儿地一跺脚,“怎么这么倒霉!”   魏央道:“我在为小娘子倒一杯便是。”   萋萋气道:“不要了。”说着便使性子转过了身去。   “我今天就是倒霉,先是被人气的半死,又疼的半死,现下又吓得半死!”   那臧青听得一脸尴尬和无奈。他知道这侍妾是在和他生气呢!   萋萋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起身。   秋儿紧张道:“还疼么?”   萋萋小猫一般,“好像不疼了。”   秋儿喜道:“那便没事了!”   萋萋应了一声,“应该是。”   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走了几步,喜道:“真的不疼了。”   那大夫捋须笑了笑。   萋萋缓缓一礼,“多谢大夫,多谢小哥。秋儿……”   “嗳”   宫女立时应声,拿出了银子给那大夫递去,“多谢大夫。”   大夫点头,笑着,见给的钱远远多余他应得,但看出这小娘子是有钱人家的,便也什么都没说,欣然接受,只道:“小娘子保重。”   萋萋施礼告辞。   大夫笑着捋须。   魏央面无表情,但心中翻腾不已。   他稳了一稳,寻了处无人的地方,双手颤抖着拿出那锦囊,打开,只见里面赫然是一张字条,字条之上除了一个地点之外,只有五个字:七日迷魂散。   魏央心一颤,那七日迷魂散是一种假死药……她,她要这个做什么?   ****   萋萋当然是要它,逼不得已的时候假死自救啊!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最多还有四个多月就要生了。   眼下她也是越想越明白了,如若这胎是个女娃娃,她不会死,只要太子不厌弃她,太子妃势必会利用她接着怀下一个,直到是个男娃娃。   但若是这胎就是个男娃娃,萋萋但觉自己必死无疑!   颜绍是“嗯啊”地答应了她生产之时会在她身边,但他的话还能信?   他就是把她当个玩意,拿她取乐,没事儿逗逗。就像她对他送的那只鹦鹉似的!   她没事儿闲着也和那鹦鹉笑,喂那鹦鹉吃!   笑是真心的,把它当个玩物也是真心的!   但若是它死了,萋萋但觉自己也不愿意,舍不得,不过若是真的死了,那死就死吧,她有什么办法,她又不是神仙能把它救活,那就再向颜绍要一只呗!   一样的道理,所以,萋萋觉得颜绍应该也是不希望她死的。但若是她真的死了,他又有什么办法?也是无所谓的事儿,那他就再换个女人找乐子呗!   所以他实质上并不在乎她,心情好的时候,逢场作戏哄哄她就不错了。   她还是得靠自己。   萋萋想,那假死药用不上最好。但若实在是被逼无奈,没有退路了,她生了孩子后便吃了它。太子妃若是见她已经死了,便一定不会再补一刀做那画蛇添足的事儿。   再怎么杀她也是有点风险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最最关键的,在外人看来,颜绍对她可是有几分宠爱!若是她死了,颜绍追究呢?虽然萋萋知道他肯定不会追究。但是太子妃没必要赌。人死了就完了!何必呢?   所以此事,此药,萋萋真的是不信任何人!若是魏央不帮忙,她也便认了,毕竟她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萋萋脑中不停的转,想了许多许多才回过神儿来,这时见秋儿又睡着了。这丫鬟挺好,其实自己可以信任她。   马车飞驰,阵阵马蹄声响在耳旁,萋萋掀开窗帘一角,但见太阳落山,远处金灿灿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际……   少女突然就想,若不然跑吧,去一个没有颜绍,没有人想要她的孩子,没有人想要她的命的地方……   但想想也便罢了。就算真能如愿跑掉,先不说以后怎么办,她带着颜绍的孩子就那么跑了,颜绍怕是要气死,怕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找出来!找回来之后,他得整死她!   萋萋打了个冷战。她害怕。她就是怂啊!   再想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她也睡着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感到有人正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唤着她。   萋萋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秋儿的小脸。   宫女笑笑,柔声道:“主子,马上到了。”   “哦。”   萋萋应了一声,掀开车帘一角,但见天都黑透了。她一下子咬住了嘴唇,心中战战的,当下才有些怕了。   娘啊!颜绍会不会生气啊!   这时只听一声烈马长嘶,马车渐行渐缓……   车外响起护卫的声音,“怎么才回来?”   萋萋心中一个激灵,拨开窗帘望了出去,只见臧青下了马搂过了那护卫,低声问道:“殿下可生气了?”   那护卫点头,声音不大,也尽量压着,“殿下已经派出去三波人了。”   臧青心中一凛,也攥了下拳头。那护卫道:臧护卫,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臧青摇头,叹息一声,暗道自己这是受夹板气啊!   马车这时停的稳了,有人在门外请道:“苏侍妾,已经到了。”   萋萋落下窗帘,“嗳!”   她心中也战战兢兢地害怕,暗道:惨了惨了!   乘着轿撵返回清林居,遥遥地萋萋只见那居中通亮,也不知点了多少烛灯。   萋萋下了轿子。清林居门外正站着十多个宫女太监。一见萋萋,众人齐齐垂首拜见。   “殿下,在居中么?”   萋萋战战地,明知故问了。   她知道颜绍不仅在屋中,而且必然早有人来报过她回来了。   太监点头,“是,回苏侍妾,殿下在等侍妾。”   那太监说着一个眼色,示意萋萋快些进去看看。   萋萋顿时又是心一惊。   完了!颜绍必是生气了。   少女“哦”了一声,咬住了嘴唇,害怕,但随后心一横,抬步进了去。   刚一进门,火光下便见颜绍一袭淡黄色绸缎,正背对着她!   “殿下!”   少女进门摘下那帷帽丢给宫女,便委委屈屈,好似要哭了一般地唤了他一声,而后便朝着颜绍奔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殿下……!”   萋萋哭哭啼啼地跑到男人身前, 也没管他是生气不生气, 一下子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委屈道:“殿下, 萋萋肚子痛了,痛了好久好久呢,萋萋都快吓死了,殿下……”   颜绍一动没动, 更没抱她。   少女咬住嘴唇, 使劲儿一闭眼, 心中大叫不妙,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但转念心一横,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   “唔……”   于是她起了身, 一脸无辜地仰望着男人, 战战兢兢,又极是紧张地道:“殿下, 殿下怎么了?殿下怎么不高兴了?”   颜绍怎么能高兴?眼下天已经黑透了, 她还没回来。他已经派出了三批人去找了, 她这时才回来!他能高兴?他就是差点没气死!   男人一把将那少女拎了过来,抵在了墙角,沉声冷然道:“苏萋萋,你找死么?”   “啊!殿下!”   萋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也不全是装的, 她就是胆子小, 本来看他真生气了就有点怕怕的。他这一拽又有点弄疼了她, 这都有了,眼泪就来了。   男人单掌抵在墙上,将她束缚在咫尺之间,灼灼目光盯着她。他垂着头,萋萋才到他下巴。   “萋萋做错了什么?殿下不要生气了,萋萋害怕……”   少女哆嗦着,捂住刚才他拽过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流。其实疼到是没多疼,捏了一下而已,萋萋主要是吓得。但虽说是害怕,不过她内心倒是清醒的。她就是按着他拽过的地方哭,可怜兮兮,哆哆嗦嗦也委委屈屈的瞧着他哭。   颜绍冷冷地道:“做错了什么?你是瞎的?你看不见外面已经黑了么?”   萋萋使劲儿地点头,“嗯嗯,呜呜……萋萋知道了,萋萋错了,萋萋下次再也不敢了……殿下饶了萋萋吧……”   小美人儿梨花带雨,紧紧地按着被他抓过的右臂,好像很疼,哭的也极是伤心。   颜绍这当下这一见,蓦地就后悔了。自己火大,适才没怎么忍住。   况且他也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儿,不过眼前这小姑娘太柔弱。或许刚才那一下子对她来说力气大了点?   当下看她那我见犹怜又害怕的样子,颜绍便有点心软。   她太美了……   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颜绍这火来的快,去的也是极快。他一看到这苏萋萋,往往有气也没气了。   萋萋见他目光一点点地柔了下来,就更是表现出了害怕又爱慕的样子。   总归是以色侍人,颜绍就是喜欢她的脸和她的身子……   若想让他不生气,可不就只能是装可怜么!   “殿下……殿下……”   她一边哭一边柔柔地唤着他。   “好了!”   颜绍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不耐,移开了手臂,坐在一旁的桌前,余光扫了她一眼,“哗哗”地倒了一杯茶,喝了。   刚发完火,要他哄她,他哄不出。   萋萋在角落里抽抽噎噎,脑中不断地转,暗想,怎么回答他接下来的问题呢?果然,不时只见男人侧头斜瞥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要去长庆街?”   “呜呜……”   萋萋抽抽噎噎。她知道他会问这个,更知道那臧青必然先到了一步跟他请过罪,也说过一切了。   “萋萋也不知道长庆街离着那么远……”   颜绍又瞥了她一眼,“臧青没告诉你?”   萋萋擦了一把泪,“告诉了,但萋萋没想那么多。萋萋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个护卫很讨厌,她不听萋萋的话,萋萋要他去叫车来过,他非要秋儿去,萋萋生气就不想听他的,就……就没听他的,但萋萋没想到那个什么街有那么远……”   她说着又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颜绍转头瞧向了她,看她柔弱地站在那,还按着刚刚他拽过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擦着眼泪,便起身走了过去。   他来到她的身前垂眸瞧她。   萋萋咬了咬嘴唇,更委屈的样子。   “殿下……”   颜绍抬起了她的小脸儿,灼灼目光盯着她,压低了声音,“苏萋萋,你给孤听着,适可而止,若有下次,孤饶不了你!”   萋萋使劲儿地点头。颜绍的话她也听明白了。她自从怀孕以来骄纵了不少,颜绍没少容忍她。今日的事儿也是所谓的“恃宠而骄”给了她胆子。这换做刚认识的时候,打死她也不敢。   但萋萋暗自腹诽: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不靠谱呢?我不拼了,到时候生了孩子后让人给杀了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呢!死的倒不是你了!   但这话她敢说么?萋萋但觉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说出来。   当下见颜绍的气焰差不多过去了。萋萋便大起胆子来,张开了双臂,“殿下抱抱萋萋……抱抱萋萋吧……”   颜绍低眸瞅她,看起来带着几分嫌弃的样子,转了视线,没动。   萋萋红着眼圈又向其靠近了一点,再次道:“殿下抱抱萋萋……”   颜绍听她那声音,心痒痒,又瞥了她一眼,见她那雪白的,娇美可人的小脸儿,和渴望又委屈的小眼神儿……   男人心中蓦然一荡……但皱了下眉头,这才伸手去揽她的腰,抱住了她。   萋萋缩在她怀中,又抽噎了两声,抬起头来,“殿下还生气么?”   颜绍不语。萋萋道:“殿下不生气了,就亲亲萋萋。”   少女这便搂住了男人的脖子,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向他靠去。   但等了半天,他也没亲她。萋萋便又凑近了一点,抬高了一些,终于够到了一点。   她身上的香气飘进他的鼻息之中,颜绍蓦然间便觉得喉咙发紧,口干舌燥的,再看她那张小脸儿,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朝他靠着,却也够不到。男人当下脑子一晕乎,便抱起了她,向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萋萋小手轻轻地推开了他,但就停在了他的鼻息之间,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进来的时候和他说过的话,“萋萋今天肚子疼了,很疼很疼……”   “然后呢?”   男人顶着她的额头,便又想朝着她的嘴唇亲一亲。萋萋的小手按在了他的唇上。   “不要了……肚子还疼,要殿下给柔柔才能好……”   她话音刚落,但见男人眉头一蹙,又露出几分不耐。   但下一瞬,萋萋便觉得自己的双脚蓦然离地,被他抱了起来,抱到了床上。   颜绍坐在床边,大手摸向了她隆起的小腹,垂头,凑向了她,低声但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道:“这样?”   萋萋点头,小猫一般地应了一声。   颜绍便盯着她的娇艳的小脸儿,轻轻地揉了起来。萋萋亦是含情脉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但心中暗暗腹诽:“他这是风一阵雨一阵。一面装做不愿意理她,一面还想亲她,摸她,明明好色的不得了,还总想装高冷,怎么那么虚伪……”   正想着,这时只见男人又凑了过来,便又要朝着她的嘴唇亲去。   萋萋心中又骂了他几句,但面上无异,又让他亲了一会儿,才推开了他,这时问道:“殿下那般生气,是怕萋萋丢了么?”   颜绍瞥她一眼,没说话。但面上没说话,心中倒是也想了一想,他生气当然是因为她做错了!她的女人就得听他的!就得让他高兴!就不能做让他不高兴的事儿!   他没回答萋萋也没再问,昨晚被他折腾了够呛,今天又走了一天,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当下一闭眼睛,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颜绍刚才被她撩拨的够呛,心中脑中又有了那念头,刚想摸进她的衣中,却见她睡着了……   他剑眉一蹙,喉结动了动,手停在那半空中,过了一会儿,颇是不悦地脱了衣服,丢在一边,躺在她旁边睡了……   第二日,第三日乃至第四日,俩人在这紫岩泉游山玩水,极是轻松开怀。   萋萋就爱吃喝玩乐,招猫逗狗,但觉很是满足。只是心中一直还有着一件事儿,眼下三天过去了,虽不确定魏央到底会不会帮她,但她怎么也要去约定的地点看一看……   可是怎么和颜绍说呢? 第五十四章   这天下午, 吃过饭后, 颜绍正在一旁看书。萋萋缓缓地走了过去, 站在他旁边。   颜绍抬眸, 剑眉一蹙,但见少女莞尔一笑,双颊微红,双手捂住肚子, 带着几分羞涩地道:“他使劲儿地踢了我一下。”   颜绍听罢薄唇轻抿, 没言语, 似笑非笑地低头继续看书。萋萋又凑了过来, “殿下听一听。”   颜绍转眸看她,无奈一笑,但觉甚是荒唐, 当然没听。   萋萋心中暗道:你可真没劲!这时她搬了椅子过来, 坐在他身旁,喜悦道:“殿下为宝宝取个小名儿吧。”   颜绍仿是想了想, 但却又垂下眼眸继续看书, 只淡淡地道“随便吧。”   萋萋心中暗骂他一句, 但面上笑了,咬唇想了想,问道:“叫安安怎么样?”   萋萋读过的书都就饭吃了,没想太多, 更没想太复杂, 她就希望她自己能平平安安的, 也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的,于是脑中便想出了“安安”这个名字。   颜绍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道:“好。”   萋萋心想:“这么一个爹啊?唉!要是我真的被人杀了,孩子认了太子妃做了娘。简直就等于是亲爹亲娘都没了啊!”   想着便又是暗暗地叹息了一声,但她现在也没空深想这孩子的问题。   萋萋伸出小手轻轻地推了推颜绍,“殿下……”   颜绍眉头又是一皱,“又怎么了?”   “殿下带萋萋去寺庙为安安祈福吧。”   颜绍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还没待他说话,萋萋赶紧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臂膀上,笑着道:“去嘛!萋萋前几日和小太监都打听好了,紫岩泉附近便有一座寺庙,离着也不远,殿下就带着萋萋去嘛!”   她心中“咚咚”猛跳。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按常理来说给他的骨肉祈福,他不会不同意吧!但关键是颜绍   这人冷血,没什么感情,她腹中的孩子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祈不祈福的,他不同意也不奇怪。   这时只见颜绍将书扔了下,侧头看了她一会儿。萋萋心中紧张的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见他移开了目光,“嗯”了一声。   萋萋顿时激动不已。   第二日一早临行之前。秋儿忙前忙后地为主子准备着出行时需要备着的东西,但不知什么时候不经意间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主子的目光。   “主子……”   秋儿一愣,但见对方缓步坐在了桌前。   “秋儿今日不必跟随了。”   秋儿心一惊,登时跪了下去。   “主子……奴……?”   “诶?快起来。”   萋萋起身,将她拉了起。她拍了拍秋儿的手,摇头道:“秋儿不必紧张。我瞧你这两日脸色不大好,今日你便别去了,在房中休息休息,是累了吧。”   “主子……没有,秋儿不累。”   萋萋语中带着几分嗔怪,“还说没累,昨日我见你扶着额头,可是觉得有些头昏?”   秋儿脸一红,低声道:“没事,奴只是……来了月事。”   萋萋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好似没精神似的,以前我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肚子痛呢?你也是么?”   秋儿道:“一点点,但是,但是奴不要紧,奴不怕的。”   萋萋道:“罢了,听我的,今日你便在房中好好休息,左右去趟寺庙而已。我叫凤兰陪着就好了。”   秋儿一面受宠若惊,一面又满心担忧,急忙道:“主子,奴不怕的,凤兰是太子宫中的人,奴怕她不知道主子的习惯。怕主子不适应。”   萋萋起身拒道:“哎呀,没事啦!回去歇着吧。凤兰!”   她说着便扬声向外,那厅中的凤兰听了立时应声过来,躬身道:“苏侍妾。”   萋萋应了一声,“拿着东西,今日你陪我去。”说着便又回头向那秋儿安抚了一句,“去休息吧。”而后便抬步走了。   秋儿连连应声点头,喉咙一哽,极是感动:主子还看出她不舒服了,让她休息……主子怎么这么好……   萋萋没她想的那么好。她不过就是随便找个理由,而她恰好来了月事罢了,就算她不来月事,萋萋也会找别的理由,总之今日出行,萋萋是肯定不会带她的。   究其原因,很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秋儿与那魏央再次见面。   ***   崇钟寺中,萋萋在大殿之内烧香拜佛,口中默默念着。跪了一柱香的时间,等起来的时候略微有些头晕。   那宫女凤兰扶住了她。   “苏侍妾慢着些。”   “无妨。”   萋萋稳了稳,转身朝后望去,但见除了几个僧人外并无他人了,进来的时候颜绍明明也跟着来了。   “殿下呢?”   凤兰道:“殿下出去了。”   萋萋点了点头,这时再寻望四周,心中有些许失落。   她没见到魏央,不过失落归失落,却也极是理解,更是对他只有感激,毫无怨言。   虽然弄到此药对他来说不难,但她是太子的女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萋萋心中叹息,自己尽力了,事不如人意也别无他法了,那便这样吧。   想着,她便搭上了凤兰的手,“走吧。”   萋萋垂头提了提裙子,而后便迈步抬头,然这时胸口“砰”地一声,猝不及防,只见一个温润如玉的清瘦的少年,身穿一袭米白色对襟长袍,抬步迈入殿中,正是魏央。   俩人余光交视,胸口皆是“砰”地一下。不同在于少女是心惊,少年是心动。   萋萋惊于意外;魏央心中便复杂了……   两人刚要错过,萋萋放缓了脚步,面上极是镇静地将手中的帕子丢了下去。   “诶?”   而后少女轻声惊呼,停步回眸,这时只见身后的少年折腰拾起,温文有礼地双手奉还,“小娘子请收好。”   “多谢公子……”   萋萋胸口狂跳,但面上极是从容不迫,微微地施礼道谢,在那宫女伸手之前便接了过来。   帕子入手,其中略鼓,萋萋触手便感到了那是一包用纸包裹着的东西,心中极是激动,更是对魏央万分感谢。   魏央还之一礼,转头欲行。   然这时,突闻身后有人问道:“魏五公子别来无恙?”   “……!!”   魏央心一颤,萋萋就更是。   少女瞬时蒙了,抬头只见颜绍负手在后,双眸微眯,正站在门旁。   “殿下……”   魏央听得萋萋呼唤,更是确定了来人身份,当下从容转身,微微一礼。   萋萋胸口狂跳,第一反应便是将手帕中的东西收入袖中。   而后少女面露惊奇地转头看向魏央。   “原来是五公子!”   颜绍斜睨了她一眼,负手缓步进入殿中。   “怎么?没认出来?”   萋萋一身冷汗,看了魏央一眼,又笑着朝颜绍奔了过去。   颜绍接过僧人手中的三只香,拜了一拜,插入香炉中,转眸看了过来的少女一眼,只见她笑着道:“萋萋刚刚没看,现下当然认出来啦。”   颜绍沉着脸,没理她,而是回头朝向了魏央,“魏公子呢?”   萋萋战栗不已。   魏央随着转过身来,垂首道:“草民适才没敢看这位小娘子,也是刚刚才注意到原来是故人。”   颜绍一声冷哼,缓步朝着魏央走来。“魏五公子不愧是读书人,懂得非礼勿视,嗯?”   魏央垂首,恭敬地道:“应该的。”   萋萋这时又急忙奔了过来。她胸口狂跳,但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很怕颜绍会为难魏央。   这时只见男人侧头瞥向了她,然后却是伸出了一只手来。   萋萋一愣,不明所以,仅此犹豫一会儿,这时只见颜绍冷然伸手过来,一把便拽下了她手中的帕子。   “啊……”   萋萋吓了一跳,心口跳的更厉害了,心中暗道:“原来他要帕子,还好自己刚刚反应的快,收起了那药包。这帕子就是她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们来这崇钟寺,是以普通百姓身份来的,此地又没谨严,现下不过就是巧合见了一个熟人而已,颜绍没有理由怀疑东怀疑西。”   萋萋想过之后,心中略安,但觉也没什么……   可这时却听魏央道:“有孕之人切忌惊吓。”   他声音不大,但说的十分清楚。萋萋一听,脸色瞬时煞白,更是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只见颜绍转眸看向了他,低而缓缓地道:“什么?”   魏央道:“草民说,有孕之人切忌惊吓。”   萋萋亲眼看着颜绍的脸沉了下去。   她只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   少女一下子搂住了他的手臂,“殿下,咱们回去吧。五公子保重……”   她说着便要拽走颜绍,但男人却一把推开了她,瞧着魏央向外道:“来人,请五公子去紫岩泉坐坐。”   “是。”   萋萋顿时大惊!   返回途中,颜绍在车中闭目,一句话也不说。萋萋瞧着他,心中担忧又害怕,但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他睁开了眼睛,萋萋一下子凑了过去,“殿下,殿下生气了?”   颜绍瞥了她一眼,面色极冷,看的萋萋心一颤。   萋萋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殿下……”   但见颜绍依旧无语,只冷冷地盯着她。   马车到达目的地,颜绍也是理也没理萋萋,只下车冷然向人吩咐道:“把他关起来。”   萋萋几乎一路追着他。但见他也没去别处,直接回了寝居。   萋萋下了轿子跟了进去,见他脱衣换衣。少女上前帮忙,他却推开了她。   萋萋咬住了嘴唇,脑中飞速运转,不断的捋着颜绍的心思,“殿下是在生萋萋的气,还是在生那魏五公子的气呢?”   颜绍不语。萋萋跟在他的身后又道:“殿下若是生魏五公子的气了,那此事与萋萋无关,殿下别凶萋萋,萋萋害怕……要是殿下生萋萋的气,萋萋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这时只见颜绍转眸过来,极是不耐,冷声问道:“你希望孤在生谁的气?”   萋萋心中当然是希望他在生她的气。   她腹中有着他的孩子,他也终究迷恋她的身子,再说她也没错,他还能把她怎么样……但是若是生那魏央的气,他保不齐可能会杀了魏央,就算不杀,魏央会试的日子快到了,此前为她寻药,肯定已经耽误了他不少的精力。他那么帮她,她不能害得他错过考试啊!   越想越心急,但转念便又想现在不是慌的时候,是以少女抬头,眼圈一红,娇滴滴地回道:“萋萋当然是怕殿下是和萋萋生气。萋萋最怕殿下不高兴,最怕殿下不喜欢萋萋了。” 第五十五章   萋萋看着男人说着, 但见颜绍也盯着她。但他依旧脸色阴沉, 那股不悦显而易见。当她说完,他也没回话, 继续扯着衣服,脱下, 而后随意丢在一旁,躺在了床上。   萋萋委屈地抽噎两声, 小心地朝他望去,见他冷颜闭眸。萋萋想说什么又不敢打扰,当下暗自叹息一声,捡起他丢下的衣服,而后便坐到了一旁梳妆台前。   她小心地为他叠着他适才脱下的衣服, 中间悄然地把袖中的那包药装进了锦囊,放入了首饰盒中。   即便男人背身闭眼,她也小心地用那衣服挡着,且瞄着男人的动静, 见他这期间一动未动,才是安心的。   少女收好了东西, 一边叠着那衣服,一边暗想:他现下不痛快了是显而易见的,但他到底是为什么不痛快了?她看他当时那个架势, 就算魏央什么也不说, 他也一副咄咄逼人, 不饶人, 更是要找茬的样子。就因为魏央给她捡了帕子啊?萋萋但觉那没什么啊?还是他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什么?!那可太可怕了。   萋萋一个冷战,想昔日魏央为她挨了魏毅的打,这事儿颜绍不可能知道!   魏云霆又不傻,魏毅是他儿子,魏央是他侄子,他怎么会和太子说这话。所以颜绍不应该知道魏央暗恋她这事儿。   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明什么,更不关她的事儿吧。   眼下这就是普通的邂逅啊!还至于生气?又或者他真的是因为魏央说的那话。萋萋叹息一声,暗道:魏央惹他干什么呢?   这时只见床上的男人动了动,萋萋心一激灵,真的是又害怕又犯愁。   她将叠好的衣服放到了一边,起身便想出去坐,出去稳一稳,更是怕打扰他休息,可才迈开两步,却听颜绍厉声道:“站住!”   “……是。”   萋萋心惊肉跳,赶紧停了下来,转回身子,见他依旧背身躺着,但萋萋立时奔过去,“殿下……?”   这时只见颜绍转身起来,伸手一下握住她的手腕,随后便她按到了床上。   “啊……”   萋萋一声轻呼,胸口起伏不定。   “殿下……殿下疼……”   她说着眼圈一红,揉着手腕,但下一瞬便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娇声道:“殿下……”   颜绍依旧冷着脸,目光灼灼,紧盯着她。   萋萋心中七上八下。他这次和跟从前不一样,从前她摸摸他,哭一哭,娇声哄两句,他的眼神就变了。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萋萋真的害怕了,但又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   “殿下还是生萋萋的气了对么?可是萋萋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是早知道会惹殿下不高兴,萋萋就不去那寺庙了!殿下……”   她说着红着眼圈,双手更紧地搂住了男人的手臂,眼中盈泪。   “萋萋害怕殿下生气,真的好怕殿下生气,殿下就是萋萋的全部,殿下生气萋萋就难过,就会心如刀绞,殿下知道心如刀绞是什么滋味么?”   她说着那美目中的一汪清泉便溢了出来。   萋萋还是搂着他的手臂,娇滴滴,又可怜地道:“萋萋错了,萋萋再也不哭不闹,不提要求了,萋萋以后都乖乖的听殿下的话,殿下和萋萋笑一笑,笑一笑吧……”   她那娇美的小脸儿上带着乞求,眼中含泪,却含情脉脉,满是深情爱慕。   颜绍没笑,但却开了口,“还有什么想说的?”   萋萋一听脑中先是一愣,但立马反应了过来,有了猜测。   他这话……他在等她为魏央求情?!   萋萋不求。不管他是不是此意,反正她不求。她傻么!虽然她现在真的是满心满脑都是对魏央的愧疚和担忧,但她绝对不会跟颜绍提和魏央有关的半个字。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她只道这男人风一阵雨一阵,更是莫名其妙和善变,但萋萋当然能确定他生气是和她与魏央有关,但觉多半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萋萋不说,不提,绝对不说不提。她要让颜绍觉得现在她心中此时就只有颜绍生气了这一件事,什么魏央,早忘了。   当下听他发问,萋萋立时抽噎一声,眼圈又是一红,娇声道:“有。”   男人沉声问道:“什么?”   萋萋小猫一般的声音,手臂便环在了他的脖子上,轻轻抚摸,语声娇柔,酥软人心,亲昵暧昧道:“要殿下疼一疼。”   颜绍眸中有一丝细微的变化,但仍沉着脸,低声道:“还有呢?”   萋萋眼中盈盈秋水,有委屈可怜,又有万分妩媚,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莺声燕语地道:“还有,还有要殿下亲一亲,抱一抱。”   萋萋不知他心中到底想着什么,但知道他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于是趁热打铁,接着柔柔地又道:“萋萋昨晚还梦到殿下亲着萋萋,梦中也笑着,萋萋想殿下了……”   男人撩开她额前散落的头发,凑近她的小脸儿,眸光温和了下来,声音更低了,哑声道“还有呢?”   “还……”   她话还没说出,樱唇便被他一下子亲了上。   萋萋几声嘤咛,瞬时将他的脖子搂的更紧了。俩人唇舌萦绕。男人亲着她,又一点点碎碎地亲向了别处伸手扯开了她的衣服,头埋了下去。   “殿下……”   萋萋抱住他的头,脸颊绯红,胸口起伏不定,几声轻哼,已然感到了坚硬的某物。   少女娇声,惊着,“殿下,殿下,当心安安……”   颜绍揽起她的腰。小美人吐气如兰,声音酥软,身上,头发上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颜绍只觉得小腹一团热火,喉咙发紧,口干舌燥,一面褪着她的衣裙,一面迫不及待地又叼住她的耳垂儿,亲着她的小脸儿,脖子……一面亲,一面哑声安抚,“孤知道。”   萋萋被他扶坐在了他的腿上,胸口“咚咚”狂跳,“殿下……”   她搂住他的脖子,一声娇吟便感到了……   “殿下慢一些,慢一些……”   萋萋浑身燥热,脸颊绯红,香汗淋漓,长睫上沾着汗珠,眨眼间掉落……   “啊……殿下慢一点……”   男人的动作越攻越急……床幔随之摇晃……   三月初春,柔风拂面,和煦爽心,窗外桃花随风轻摇,淡淡清香飘入室中,几只喜鹊争相叫着……   当晚萋萋一句魏央没提,只是不断地哄着颜绍,说她说他……说他们的孩子,没有第四个人。   第二日第三日也没提,没问,依旧吃喝玩乐,在紫岩泉中四处观赏游玩,只是每回房中,趁着无人的时候都来来回回看那黄历好几次。   眼见那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萋萋当真着急。   但一不敢问,二不敢去看,只能心中着急,终于五天后,这日萋萋正和几名宫女在丛中捉蝴蝶,突然看见了几个士兵架着一个少年,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还是那身米白色对襟长袍,正是魏央。   萋萋胸口顿时“砰”地一下。魏央也看见了一身淡粉衣裙,娇美艳丽的她。   少女骤然心惊胆战,当下迎了过去,向那两名护卫颤声问道:“要干什么?”   护卫之一答道:“回苏侍妾的话,我等奉殿下之命,把此人丢出去。”   萋萋猛烈跳动的心这才渐渐平稳下来,点头,“嗯”了一声,“破涕”为笑。   俩人眸光交视,萋萋暗道:“勉之!”   虽只有一瞬,但魏央仿佛读懂了她的眼睛,淡淡地笑了。   萋萋扫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立时垂了眸,摇晃着瓶中的蝴蝶,深怕有谁注意到她的异常……   正午,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晃得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有很多问题不明白,也有很多怀疑,但那些都不重要……   他不知道她要那七日离魂散做什么。   他看到了她适才捕捉蝴蝶时喜悦的笑,也看到了她看到他时一闪而过微红的眼圈,还看到了她对他的鼓舞……   *************************   魏央被放的第二天,颜绍便带着萋萋返回了东宫。   萋萋还曾幻想,会不会在这一待待到生产,如此便太好了。   闲聊时她还曾和颜绍说过此事,虽然她知道那不可能。不过事实证明果真就是不可能。   返回东宫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皇后对太子的责怪。这一怪罪也更让萋萋知道在外生产的不可能。   俩人出去,也一直带着太医,但只半个多月的时间便让皇后不悦了。   她不在的这些时日东宫没有什么变化,更没有什么新鲜事儿。那异国公主兰侧妃还在禁足中。魏如意也还在香林居那关着。   萋萋刚回来的那天晚上,颜绍也住在了孪秀宫。第二日一早,他没让她去给太子妃请安。   萋萋也正觉得累,便真的没去。到了下午,太子妃,秦良娣先后过来看望了她。   而后的日子也过的极是平静,萋萋依旧吃喝玩乐,偶尔闲暇下来便反反复复地想着生产到来的那日……   那七日离魂散她几乎一直带在身上,每当晚上便将那锦囊压在枕下。   说不怕是假的,用不上最好。是以萋萋无数次地祈祷自己腹中的安安是个女儿。   如此一晃又过了两个月,萋萋的肚子日益大了起来,但除了肚子以外,她依旧四肢纤细。就是肚子仿佛也不如别的身怀六甲之人那般大。   这日颜绍来看她。   萋萋倚在他怀中,抬头望他,娇滴滴地问道:“殿下说生产疼不疼啊?萋萋听嬷嬷说,极疼,极疼极疼,都能疼哭了。”   颜绍瞅她一眼,面露无奈,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不怕。”   萋萋搂住他的胳膊,“唔……萋萋怕,真的怕,越临近越怕。”   她说着搂住他的腰,扬起小脸儿,将说了好几遍的话,又说了一遍,“那殿下一定要说话算数,到时候一定要在萋萋身边……如果萋萋知道殿下就在屋外,一定就不会那般怕了。”   “啊。”   颜绍应了一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萋萋拉起他的手,正色道:“拉钩!”   颜绍微一眯眼,这时右手小指已经被少女的小指勾了上,但见萋萋来回来着他的手,大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若是变了是小狗!”   颜绍听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两声。   萋萋娇声道:“萋萋不管,反正殿下答应了,若是殿下变卦了,殿下,殿下就是小狗!”   少女咬着嘴唇,抬眼看他,面上极是可人,但心中却暗道:颜绍你要是变卦了,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第五十六章   转眼萋萋怀孕已八个月有余,每日早晚凉快的时候珠儿秋儿便陪着她去花园散步。她精神饱满, 亦是能吃能喝, 一切都好。   郑太医告诉她,再过一个月, 她便随时可能动产了。   萋萋想:那就是说自己还能享乐一个月呗,一个月后没准就死了?   萋萋害怕, 她才十六岁, 才不想死呢!   前世她便是死在了这十六岁,而且就在前几天。那天再次到来的时候萋萋都哆嗦了,一天都不要碰水, 更绝对不要去湖边。   今生她的命运有了改变,亦可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少女摸着肚子——这就是最意外, 最大的变化。   但和她无关的人, 一切基本还是与前世差不多的,除了他——魏央。   萋萋清楚的记得, 前世魏央是三年后的新科状元。但就在昨天, 她意外听到了一个消息。   今年的新科状元竟然就是他!据说皇上非常喜欢和器重他, 把他留在了翰林院做编修。   萋萋记得自己前世在魏府做阿飘的时候听到的好像就是这个官职。而且他三年后, 就做了礼部尚书。   那时他还曾回过一次魏府, 但他在府中几乎没有停留, 只去拜见了魏老夫人魏老太爷, 他的父母, 而后便走了。   萋萋跟在他后面紧着追, 想看看他要干什么去,但他很快就出了府门,萋萋到底还是什么也没看到。只后来隐约地听他的书童说,他去祭拜了谁。   萋萋真是没想到前世今生能差出三年,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她当然是为魏央高兴的!   这日下午,风清云净,萋萋挺着肚子,扶着腰,缓缓地漫步在北苑的镜花园里,不时但听前方有人说话。   一人缓缓而傲慢的道:“她活该,本宫是第一天给她么?谁让她被关没够,不听本宫的话!”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就是,瞧她这胆识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萋萋一耳便听出了这两个说话人是谁,不时只见一人一身红缎长裙,满头步摇,摇曳生姿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正是萧侧妃和她的贴身宫女玉娥。   俩人转过来几乎同时看到了萋萋与珠儿秋儿三人。   那萧侧妃之前还从容淡定的脸立时沉了下去。   萋萋微一躬身,“妾身拜见萧侧妃。”   那萧侧妃冷哼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萋萋住在西苑,萧侧妃住在北苑,俩人住处相隔不近。东宫后花园很多,关键是萋萋平时也很避免与萧侧妃撞上,因此她从来没来过这北苑的花园,但今日她就是故意来的。   萋萋又是微微一礼,“回侧妃的话,妾身与宫女随便走走。”   那萧侧妃又是冷哼一声,“合则西苑那么大,不够你苏侍妾散步的了?”   她说着便盯住了萋萋,扫了一眼她的肚子,白了一下,满心厌恶和不是滋味。   萋萋没接她那话,而是歉然道:“若是妾身冲撞了侧妃,还请侧妃海涵。”   萧侧妃瞅也没瞅她,冷哼一声便要走了,但听萋萋的声音再次响起,“魏良娣昨日被送回合欢宫了,原来是萧侧妃的功劳。”   萧侧妃听罢止步,“苏侍妾这是何意?”   萋萋又是微微一礼,“妾身没有什么意思,魏良娣和妾身原同居于魏家,算是旧识。她被关起来了,妾身心中也极其不舒服,眼下已经五个多月,妾身也期望魏良娣能朝日解禁。”   萧侧妃冷哼一声,“苏侍妾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侧妃误会妾身了。”   “好了,苏侍妾,此处就你与本宫二人,你何必装呢?有证据你就去殿下那告本宫的状好了,本宫等着你。”   “侧妃真的是误会妾身了。”   “闭嘴!”   萧侧妃冷然止道,没心情,更没耐心再和她你一句我一句的周旋。   她知道苏萋萋刚才听到了自己与宫女的对话,有了那猜测,可那又怎么样!   几个月前,萧侧妃曾去看过那被关着的魏如意,当时给了她一包东西。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包能让那魏如意出疹子的药物!魏如意若当时用了当时就能出来,可她优柔寡断,胆小怕事,迟迟不敢用,总想着太子能主动放她!眼下或许是实在等不了,所以才狠心拼了。   萧侧妃一想她就生气!   她剜了萋萋一眼。   苏萋萋听到了又怎么样?谁能证明药是她给的那魏如意的,再说事隔这般久了,无凭无据的,谁敢找到她的头上!   萧侧妃当下狠狠地白了萋萋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她错过萋萋的时候。珠儿秋儿急忙上来护住了主子。   “主子……”   俩宫女齐齐地唤了萋萋一声。萋萋颇是欣慰,笑笑摇头,“没什么,再陪我走一会儿。我喜欢这儿的花儿。”   “嗯。”   宫女应声,三人又继续徜徉园中。   自这日之后,萋萋便常来这镜花园散步。   萧侧妃又与她撞上几回,气的咬牙切齿。   “她就是特意挺着个肚子来向本宫炫耀的!”   玉娥急着安抚道:“侧妃别气,她一个小侍妾,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生了孩子又怎样!”   “生了孩子又怎样!”那萧侧妃狠狠地咬住嘴唇,剜了宫女一眼,“生了孩子她就会晋位!若是个男孩儿,便母凭子贵!你说又能怎样?!”   玉娥变着声调地安抚道:“侧妃~~侧妃息怒,晋位又怎样,她一个小侍妾,晋一级为奉仪,最多晋两级为昭训罢了,还能一跃为良娣么?那是不可能的!她一个妓女出身的,殿下心中最为分寸,还能给她晋成什么?若是殿下真有那么喜欢她,最开始就不会只封为一个小侍妾了!眼下对她有几分宠爱啊,那还不是因为她怀着孩子!“   萧侧妃声音低了一些,仿佛火消了一点,但仍极不是心思,怏怏不悦,“是么?怎么本宫看着,他就是喜欢她呢。“   “侧妃~~,苏侍妾终究以色侍人,奴看她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萧侧妃听了宫女的安抚,心中舒服了不少,但仍是极气的,恨不得掐死那个苏萋萋!   她现下怀孕,金贵,萧侧妃一面不愿意看见她,一面也为避嫌,怕她磕了,摔了,碰了的,再怨到她的头上,恨不得躲得她远远的,可她竟然挺个大肚子往她眼前晃!!   萧侧妃当真是要气死了!   萋萋就要往她眼前晃,就要偶尔去北苑,去镜花园,甚至还要常从萧侧妃的朝华宫的门前走走。   她一连着半个月都是如此做的。在孪秀宫中,她便大肆的夸赞那镜花园中的桃花美,还嚷着要跟太子说,要他给她的孪秀宫周围都种上桃花树……   生产日子渐近,萋萋面上大大咧咧,丝毫没当回事儿一般,但背地里一直数着日子。   眼下还有半个月孩子便会足月,她随时都可能动产了。   她愈发频繁的缠着颜绍,“进了九月,殿下就得以萋萋为重。”   颜绍依旧是答应的很好。但萋萋心中不知怎的,很慌,很乱,就是难以安心。   这日她几乎整夜未眠,前所未有过的心慌。自参透太子妃的目的以来,她虽然常常害怕,但大部分时候里还是心很大,过的很开怀的,从未有像这夜这般难熬过。   她反反复复从梦中惊醒,反反复复将手伸入枕下,去查看那“七日断魂散”。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她害怕。她就是害怕。她从小就胆小。她再次抚摸着肚子,一遍遍期盼,安安是个女儿吧!   第二日一早,颜绍早早地来到了孪秀宫。他到的时候,萋萋刚刚洗漱完,还没梳头,没换衣。   颜绍从未早上来看过她,此时一见,萋萋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   她朝着男人奔了过去。   “殿下怎么这般早,是不是昨晚想萋萋,想的睡不着,今早一起来就急着来看萋萋了?”   她脸上笑着,口中说着调情的话,心里却“咚咚”打鼓。   颜绍薄唇轻抿,摸了摸她的头,低头,哑声道:“孤要出宫几日,过来看你一眼。”   萋萋胸口“砰”地一声,小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殿下答应过萋萋,萋萋生产的时候殿下会陪在萋萋身边的,殿下和萋萋拉过钩了!”   颜绍安抚道:“孤知道,孤问过那郑御医了,他说你要过段日子才可能会动产。”   颜绍伸手倒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萋萋知道,按照郑御医所说,孩子还有半个月才会足月,进了九月便随时随地都有生产的可能,可是……   “那,那要过多久?殿下要过多久才能回来?”   萋萋声音哑了,不知不觉就哑了。   颜绍看她红了眼圈,放下了茶杯,将她搂了过来,“呐,孤有半个月一定回来了。”   他说着亲了下她的额头,松开了她。   萋萋心慌不已,颤声道:“真的么?”   “啊。”   “殿下没骗萋萋么?”   “啊。”   忍着忍着,她还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颜绍剑眉一蹙,“怎么哭了?”   “我想殿下……”   少女口中说着,哭的更厉害了,但她绝不是因为他走了,她会想他。她害怕。她就是因为害怕。这种害怕和曾经的不一样,越到眼前,她就越害怕。她怕生孩子疼,怕生了孩子后被人杀了,更怕他半个月内回不来!   颜绍抱住了她,“好了,乖,孤许你三个心愿,你这几日想想你想要什么?嗯?”   她太美了。颜绍见她委委屈屈的,心中忽生了一股怜惜之情。   萋萋这次可真不是装哭,完全发自内心。   她有什么心愿。她就是不想死。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生产的时候颜绍能在她身边,能保她不死。   但事已至此,她擦了擦眼泪。   “萋萋,萋萋昨日做了噩梦,梦见了水怪,水怪要吃了萋萋,萋萋害怕……”   颜绍剑眉一蹙,似笑非笑,脸上尽是无奈,“水怪?你的小脑袋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说吧,你想要什么?”   萋萋编的瞎话被人识破,眨了眨眼睛,伸手擦了眼泪,只见颜绍又搂住了她,低声再次道:“好了,说吧,梦到了水怪,你想要什么?”   萋萋道:“萋萋,萋萋想要殿下给萋萋安排两个大个的嬷嬷保护萋萋……”   颜绍笑了两声,低声答应,而后与她缠绵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他走后没一会儿,公公和顺便领着两个高大的嬷嬷来到了孪秀宫中。   萋萋瞧着她二人,想着自己怀中的“七日断魂散”,心中默念着“半个月”……希望一切顺利吧。   颜绍走后,她就不再出去了,连早晚的散步都几乎不去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过去,萋萋拿着笔,将自己写下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划下去,距离颜绍回来还有十一天……   她又摸了摸肚子……   到了第四天,这日早上郑太医照旧来为她诊脉。   “侍妾脉象平稳,一切都好,不要忧心,只安心待产就好。”   “嗯。”   萋萋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很好。除了觉得比原来易累了以外,没有任何别的症状,安好无恙。   郑大夫走后,她又小憩了一会儿,喝了安胎药,而后嫌苦,照旧吃了块糕点。   再之后,她便坐在了桌前,拿出了自己平日里闲着无事时给孩子绣的小肚兜,这时不禁又想起了姐姐,想起夕阳之下,屋中的那个沉静温婉,一针一线地为她腹中孩子做衣裳的女子……   若是姐姐还活着该多好……   萋萋心中有一点难受,但乌云立刻扫了过去。她不喜欢想那些难过的事儿,于是便切断的思绪,转而又开始想着待会儿要吃些什么。   想了一会儿,这时但觉有点口渴,水就在身旁,她起身便够得到,便没让宫女为她拿。可这刚一动,突然,下体“哗”地一下,萋萋的心登时一沉,喉咙一哽,当下便有眼泪要流淌出来。   御医刚走,她的孩子尚未足月。她一切安好,她没有早产先兆!   她转眸扫向适才喝过的安胎药和吃过的糕点。对方给她下了催生之药!   是啊,此时是最佳时机,孩子接近足月,危险很小,太子不在,有人能在这东宫一手遮天!   萋萋的心在哆嗦,甚至感觉到了手脚在颤抖,但她咽下了眼泪,静坐在那一动不动,就仿佛没有任何异常,只扬声淡淡地道:“珠儿,备轿。”   珠儿没发现主子有任何异常,笑盈盈地应声。   那秋儿亦是,只笑问道:“主子要去哪?”   萋萋面色从容,与往常无异,欣喜欢快地道:“我要去镜花园看桃花。”   秋儿笑着便过来搀扶。   萋萋没起来,只抬眼看向她,微笑道:“你给我拿一件衣服来。”   “是。”   “待会儿珠儿陪我去,你便留在宫中,我房中的东西不准任何人动,听见了么?”   秋儿点头领命。   萋萋罩上宫女递来的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小心地起身,下体便又是“哗”地一下。   催生之药与正常动产不同,她很快就会受不住的。   但她淡然站起,挺直了腰,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门外敏心悄然抬头看她,又低下了头。   萋萋坐上轿子,便觉肚子紧紧地一缩,而每每一缩,她便疼的浑身一层冷汗,如此反反复复。   少女使劲儿地咬着手帕,一声没吭。待掀开了帘子,着看到了朝华宫到了,她霍然扬声喊停。   珠儿十分不解,“主子?”   萋萋应了一声,裹紧了衣服,下了轿子,直奔那朝华宫而去。   萧侧妃正和玉娥从殿中出来,骤然见到了门口立着的萋萋,大惊失色。   “你来干什么?”   萋萋莞尔一笑,“妾身有话想和侧妃说,侧妃可否屏退众人?”   萧侧妃大怒,“你搞什么名堂?”   萋萋淡然一笑,“侧妃不愿没关系。珠儿,你出去等我。”   珠儿面露担忧,“主子?”   “快去。”   “呃。是。”   珠儿战战告退。   萧侧妃狠狠地攥住拳头,想撵走她,但又不敢碰她。   “苏萋萋,你莫要太过分了!本宫见你怀孕,对你一忍再忍,你竟然……?”   她话还没说完,然这时,蓦然见萋萋眼中流泪,低声,哭求道:“侧妃救我,救我,救我吧!”   “你……!!!”   那玉娥亦是大怒,“大胆苏侍妾,你要干什么?!”   萋萋摇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现在只有侧妃能救萋萋了,萋萋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萋萋吧!”她说着便上前,意欲接近。   萧侧妃眼中含怒,立时后退,“你!”   那玉娥当下扬声道:“来人,还不快送客!”   宫女靠近伸手请道:“苏侍妾……”   萋萋抽噎着,泪眼朦胧,极是绝望地转身离去。   返回轿上,萋萋浑身冷汗,亦是胸口狂跳。她看到了自己湿了的裙子,看到了颤抖的双腿,更看到了从裙中渗出的血……   肚子一阵阵紧缩,越来越频繁,她紧紧咬着牙,攥拳,紧闭双眸,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终于,在轿子到达孪秀宫的时候,她喊出了声音…… 第五十七章   萧侧妃使劲儿地一攥手掌, 本欲出去散步, 当下心情全毁, 也不去了,气的转身就回了寝居。   宫女玉娥紧跟其后,“侧妃!”   萧侧妃气汹汹地回到屋中,坐在了贵妃榻上。   “本宫对她一忍再忍!她胆敢!她真是蹬鼻子上脸!”   玉娥安抚,“侧妃息怒。”   萧侧妃怒气满盈, 如何息怒,但心中除了生气之外当然也不解, “她那副样子, 是为何?”   玉娥皱着眉头,“奴也猜不透。她最近常来北苑, 听说是喜欢北苑的桃花……”   “什么桃花!本宫看她就是来炫耀的!”   萧侧妃又使劲地攥了攥拳头。   玉娥疑惑道:“可是这苏侍妾平时跟个小猫似的, 唯唯诺诺, 多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   萧侧妃气道:“可不是她如今得宠了, 肚子里的金贵,胆子也大了!这来来回回, 一而再,再而三地气本宫,她……!这就算不是她的本意,也定是太子妃唆使的!哼!太子妃为了讨好殿下,可不是给那个小狐狸精安排到了离殿下寝居最近的孪秀宫了!每次请安, 那苏萋萋都是最后一个走, 她和太子妃之间……”   萧侧妃说到此, 胸口猛地一击,蓦然就停了。那玉娥亦是心一惊。俩人视线瞬时对到了一起,同一时候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玉娥压低了声音,“侧妃……”   萧侧妃胸口狂跳,突然抬起了手。   她知道太子妃对那苏萋萋不错,她每每奚落苏萋萋,太子妃可不都帮着那个小狐狸精说话。   太子妃想用那苏萋萋平衡她,整个东宫也谁都知道。事实证明太子妃看对了人,她赢了!自从那苏萋萋进了东宫,太子可去过别人那?   不知那小狐狸精到底施了什么手段,独占着太子,勾的太子几乎天天去找她,就是怀了孕也不放过机会。   苏萋萋从她这夺走了太子,太子妃当然乐死了!但莫非,太子妃的目的不仅仅是如此?   念及此,萧侧妃胸口猛地一击,狂跳不已,这时只听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进来,垂立在珠帘之后。   “侧妃,启禀侧妃,苏侍妾……”   那萧侧妃胸口一沉,急道:“苏侍妾怎样?”   “苏侍妾动产了!”   萧侧妃闻言霍然站起,脸色瞬时煞白。   玉娥亦是如此。   “侧妃……”   萧侧妃依旧是抬手打断了那宫女。   她心中七上八下,心中脑中一团糟。眼下有两种可能?   萧侧妃闭上眼睛,坐了下去,一条一条地捋着。   其一,是那苏萋萋与太子妃联手,要害她?不,不对,是苏萋萋主动来找她的。苏萋萋腹中胎儿尚未足月,她怎么知道从朝华宫回去便会动产?   除非苏萋萋早就有所不适,又或者是她回了便用了催生之药?   但这两个猜测都不可能!因为任何一个都有风险。苏萋萋还指望凭着腹中的胎儿翻身。这孩子有多重要,她不可能不知道!太子,乃至皇上皇后都等着孩子出生,她绝对不可能冒险,身体不适还出来走动,更不可能主动让孩子早产!   除非是太子妃逼她的!   但如此也是不对。早产便有风险,于她于孩子都只有害处没有好处,苏萋萋只是老实而已,绝不是个傻子!   再说她不过就是来了一趟朝华宫。先不说她们无凭无据,就算是陷害她导致了苏萋萋的早产。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只要母子平安,就凭她的地位,她的家室,她最多受些惩罚,此事绝不足以扳倒她!   俩人费了这么大劲儿,担着这么大风险,只为让她受到惩罚?   这决不可能!   除非,除非不能母子平安!   念及此,萧侧妃又想起了苏萋萋那哀求的眼神,和无比痛苦的神态。她觉得那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事情真相只能是第二种可能!   太子妃要杀母取子!而她的心思,被苏萋萋知道了!   所以什么喜欢桃花才频繁地来北苑,一切都是假象,苏萋萋不过就是想事情发生那日,就像平常一样来北苑,不让人怀疑,如此掩人耳目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北苑向她求救!   因为她知道,倘使太子不在东宫,就只有她能救她,也只有她有救她理由!   苏萋萋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将希望放到她的身上。   萧侧妃霍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宫女玉娥。那玉娥眼中亦是闪过了一丝奇异之光。萧侧妃知道她的贴身宫女和她想到的是一样的。   萧侧妃嘴角一动,叹息一声,“可怜的姑娘。本宫为了打击太子妃倒是有理由救你,可本宫为何不等你死了后再去‘救’你,而一箭双雕呢?”   玉娥一笑,“侧妃,窝里反了。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更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萧侧妃丹唇一扬,悦心一笑,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那本宫便在次等着孪秀宫传来的‘好’消息!”   玉娥“咯咯”一笑,应着声。   ****   景兰宫中,太子妃端坐椅上,攥着手帕。   王嬷嬷安抚道:“敏心亲眼看见她吃了。”   “但她安然无恙地出去了……”   “这……”   “药没问题么?”   王嬷嬷抬头,“奴亲自放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正常半柱香便会有反应,可如今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王嬷嬷道:“许是每个人体质不同,是以不同人或许还是有些差异?”   太子妃不语,良久方才又开了口,“可听说过特例?”   王嬷嬷摇头,“奴没听说过,但是……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这苏侍妾就是那其中一个。”   太子妃又沉默了,良久再次张口道:“孩子不会有事吧?”   王嬷嬷道:“虽是早产,但提前时日不多,苏侍妾这胎一直很好,太子妃放心,基本不会有闪失。”   “若是有,也是命了。”   王嬷嬷道:“正是如此,此时是最佳时机,若是真有闪失,也是命了。”   太子妃点头。这时只听外头脚步匆匆。   太子妃与那王嬷嬷皆是一振,不时只见一个宫女匆匆进来。   “启禀太子妃,苏侍妾动产了!”   王嬷嬷听罢大喜,“太子妃……”   太子妃微动一下,但依旧端坐椅上,胸口狂跳,却面色淡然,只平静地道:“传产婆。”   *****   萋萋头上一层汗接着一层汗的出,在下了轿子之时,她人已经站立不住了。   那珠儿登时就哭了出来。几人小心地将主子扶回寝居,扶到床上。   一时间孪秀宫中宫女太监皆是焦头烂额,忙前忙后。   秋儿在床边紧紧攥住主子的手,声音哽咽。她知道主子胆小,主子害怕,是以不断地安抚道:“主子别怕,没事的,没事儿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生孩子一点也不可怕。秋儿就在这儿陪着主子,就在这儿陪着主子。”   萋萋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声音弱如游丝,“秋儿……”   “嗳,嗳,秋儿听着呢……”   宫女将耳朵靠近她的唇边,只听她哑声道:“不许让任何人动我桌上的任何东西……”   秋儿点头,使劲儿地点头。   她回头看了眼那桌子,其上有主子绣的好多好多鸳鸯;有主子为孩子绣的肚兜;有主子盼着太子回来,一天一天划掉的日期;有主子刚喝过的安胎药碗;有主子每日喝过药后,都要吃的桂花糕。   秋儿点头,使劲儿地点头。她又为主子擦了擦汗,“主子放心,秋儿不让任何人碰桌上的东西。”   那桌上的鸳鸯刺绣,萋萋常拿出来看,每次也都不叫别人触碰,看过之后都是自己亲自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收起来。   因为她姐姐活着的时候常常绣鸳鸯,那时萋萋有的时候也跟着绣。   如今萋萋也绣,甚至成了习惯。她一绣鸳鸯,有的时候聚精会神,便恍惚好像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魏府四房,姐姐的房间中,更仿佛姐姐好像就在她身边,正同她一起绣着……   鸳鸯是何物谁都明白,秋儿常见主子绣,也知道主子不许别人触碰,只道主子心中爱慕太子,这些鸳鸯都是为太子而绣……   但她会错了意……   萋萋虽然就要做母亲了,但对男人,对情爱是没有感觉的。她这些鸳鸯和颜绍半文钱关系也没有。她不愿意让别人触碰它们只因为她姐姐。但当下,她不想让任何人触碰那桌上的任何东西,当然不全是因为那些鸳鸯,而是因为那药碗和糕点。   产婆和御医很快便到了。   萋萋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很快便疼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肚子一阵阵紧缩,越来越频繁,她使劲儿地攥着被褥,咬着毛巾,浑身仿佛浸水了般,全是汗,衣服黏在身上,头发黏在脸庞。少女娇艳的小脸儿就好像暴风雨吹打过的花枝,脑中只反反复复只想着一个事情,“上天保佑,给我个女儿吧!给我个女儿吧!”   产婆卖命地引导着,“侍妾用力,再用力一些,就快了,就快了啊!”   ***   听着屋内少女撕心裂肺的吟声,寝居之外,太子妃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帕子。   秦良娣安慰道:“太子妃莫要担忧,小王爷很快就会出生,苏侍妾吉人天相,一切都会极是顺利。”   太子妃点头。   那王嬷嬷一头汗,也是紧攥着手帕,心中不断地祈祷:“一定要是个男孩儿啊!”   少女一声划破天际的喊声,伴随着“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   产房中传出产婆的声音,“生了生了,生了生了!”   那王嬷嬷立时,奔了过去。   “男孩还是女孩?”   ****   萋萋但觉自己几乎用了最后一丝力气……但也不知还哪来的气力,她一把拽住了那产婆,不待产婆告之,也不管那门外谁在问,只颤抖地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产婆适才还极是兴奋,当下脸上的笑收回了一大半儿,但仍是笑着,声音变得也低了许多,“恭喜侍妾,是位小公主。”   那门口的王嬷嬷一听,心登时一沉,脸也是一沉。   “小公主么?”   闻得孩子的啼哭,厅中太子妃霍然站起。   那秦良娣也起了身。   待听到“小公主”三个字,太子妃暗暗地攥了拳头,心狠狠地一沉,失落,更失望至极。   瞬时,当下屋中或许只有萋萋最为开怀。少女脸上霍见笑容,“我的安安是个女孩儿。”   然她刚刚说完,肚子蓦然又是一阵紧缩,一阵接着一阵,仿佛还有什么在动……   少女骤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这时只听产婆喜道:“还,还有一个……苏侍妾腹中还有一个……” 第五十八章   那王嬷嬷一听大喜, 登时笑了。厅堂中的太子妃面上虽变化不大, 但心内中早已翻腾起来。   萋萋震撼不已。她以为一切结束了,自然是绝对没想到自己竟然怀了两个!   这虽是好事, 是惊喜之事,但她眼下只求生个女儿, 安安稳稳的就好,实则不想再要这惊喜了!   萋萋胸口狂跳, 下体早已麻木, 但第二个孩子显然要比第一个容易生的多。   “侍妾再加把劲!”   萋萋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了,只随着一下下的宫缩, 本能的用力……   “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哇”的一声……   婴孩的啼哭响彻天际……   萋萋浑身颤抖,下体几乎失去了知觉,再无半分力气, 就连眼前都变得微茫混沌了起来, 但她清晰地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他人阵阵欢悦之声。   “是是位小王爷啊!”   “恭喜苏侍妾!苏侍妾为殿下生了一对龙凤胎!”   萋萋的心骤然一沉。   屋中登时一片欢腾, 每个人都极是欢喜, 就只有萋萋的心无底洞般的沉了下去。   她狠狠地一闭眼睛, 但没有伤怀, 也没有了害怕。   千钧一发,少女毫没犹豫, 咬紧牙关, 立时便用自己仅存得那丝气力伸手摸向了枕下, 从那锦囊中取得那颗“七日断魂散”,而后便一把服入口中,咽了下去。   胸口“砰砰”狂跳,但绝境了,她什么也怕的了!死就死,又不是没死过!   她知道自己没时间想任何事情,不把握住此时,就真的没希望了。   但她发誓,要是她能活过来,余生就必定要随心所欲,好好的活!   眼前愈发模糊,耳边的声音也愈渐遥远而空洞,身体越来越轻飘……   她心中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但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   厅中太子妃正看着嬷嬷怀中的孩子,与秦良娣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   这时卧房中霍然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而后只见产婆惊慌失措地奔出,大喊道:“太子妃!”   那太子妃面色一变,“何事慌张?”   那产婆惨白着脸,颤声道:   “苏侍妾,苏侍妾薨了!”   她言一出,屋中一片哗然。几乎与此同时,卧房中突然响起了宫女珠儿和秋儿的哭唤之声!   太子妃心一颤,与那秦良娣几乎同时起了身。   “你说清楚了?薨了?”   产婆颤抖着点头,“薨了。”   那郑御医一直在外候着,生产过程一切顺利,此时突发这种事。他一时间浑身颤抖,心直哆嗦,甚至没完全相信,急躁地向那随着产婆奔出来的医女道:“薨了?怎么可能?苏侍妾什么症状?可是血流不止?”   郑御医接着便想下药医救,但见那医女脸色煞白,嘴唇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郑御医见了,急的满头大汗,“哎呀,你倒是说呀!”   医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颤声道:“不是,苏侍妾没有任何症状,突然就,突然就没了脉搏!也没了气息!薨了!”   “……!!!”   屋中之人无人不惊,无人不奇。   太子妃与那王嬷嬷俩人眸光对上,但仅仅一瞬便分了开。   这不对劲儿!   太子妃道:“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脉搏?郑太医?”   那郑太医满头大汗,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是。回太子妃,苏侍妾一直以来身体状况极好……”   他只说了这一句,又向那女医确认道:“你,你可确定?可是看准了?”   那女医点头,“回郑大人,千真万确。”   产婆和卧房门口跪着的另五个医女也皆是点着头。   不过是确定是否真的断了气了而已,事实上就是普通人也判断的出来。   这六七人皆是如此说,郑御医还有什么可怀疑?   他叹息一声,转头朝向太子妃,禀道:“回太子妃,苏侍妾产后如此毫无症状的殒命,那便十有八九是突发厥心痛所致。”   那太子妃闻言心中恍然,但仍胸口狂跳。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她说着叹息一声,喉咙一哽,伸手向那王嬷嬷,哀叹道:“本宫去看看她。”   “是。”   那秦良娣眼圈亦是一红,抽泣两声,由宫女扶着,也跟了进去。   卧房中,窗帘拉着,烛火通亮,一片哭声,悲恸人心。   太子妃瞧了眼床上的少女。但并未接近。而后她视线便落到那六名医女中的一人身上。   那人垂头抽噎,抬眸对上了她的目光,轻轻而缓缓地摇了摇头。   太子妃与那王嬷嬷见之皆是了然。   她们在医女之中安插了人。原计划确是只要这苏萋萋诞下男婴,便用药物叫她血崩而亡……   但这医女尚且未及动手。   如此看来,苏萋萋命该决此,是天意了……   太子妃拿起手帕,试了试眼睛,转头哽咽道:“为苏侍妾整理仪容,穿着寿衣入棺,明日入土为安。”   她一言出,孪秀宫中更是哭声一片。   然正在这时,门口霍然有人高声止道:“谁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这时只见一女子美艳雍容,一身华贵衣裙,盛气凌人地抬步进殿,正是萧侧妃。   太子妃虽惊未乱,脸上尤挂泪痕,面露疑惑,但却斩钉截铁,“萧侧妃这是何意?”   萧侧妃嘴角一动,“何意?太子妃乃姜阁老最宠爱的孙女,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三岁吟诗,五岁作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京城贵女之首,谁人都道你冰雪聪明,呵,太子妃不知妾身何意?”   姜氏心一沉,面色也是沉了下来。   “萧侧妃无论对本宫有何不满,此时此地不是萧侧妃逞威之时之所,请回,来人……”   “谁敢!”   萧侧妃霍然喝止,眸光灼灼,“太子妃心中有鬼啊?”   “放肆!”   萧侧妃一声笑,“那妾身今日就斗胆放肆一次,太子妃不明白,妾身就班门弄斧,耍个聪明,给太子妃从头讲讲。”   太子妃冷颜,直视对方。   萧侧妃见她不再说话,缓缓围着她踱步,娓娓道来。   “太子妃常年不受宠幸,虽然年年轻轻的,但是没什么机会怀孕。殿下出宫带回了个小姑娘,看起来喜欢的紧。太子妃便率先打听了这小姑娘的身世家室,得知是个身份低的,还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呵,太子妃封了人口,从此以后便再没人打探得到那件事了。太子妃会讨好殿下,不过也就仅会以如此方式吧。哦,不,太子妃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打的是在殿下心中的乖巧形象,更是对苏侍妾好,绝不会加害苏侍妾啊!但太子妃心中另有它想,苏侍妾终究身份低贱,无依无靠。但太子妃看出来了,殿下喜欢啊,她靠着一张吸引殿下的脸,能给太子妃带来太子妃最想要的。于是太子妃便下了这盘杀母取子的棋,太子妃选好了殿下不在的时机,为了如愿达成目的,不惜对苏侍妾进行催生!而孩子出生后,再做出假象让苏侍妾死于意外,好狠的心呐!”   她停在对方身前,目光灼灼,紧紧逼视。   太子妃面色淡定自如,“萧侧妃异想天开,故事编真好,但是你有何凭证,无凭无据,那叫栽赃!”   萧侧妃嘴角一动,却不说了。   “太子妃别急啊,有些话还是等殿下回来一起说比较好吧,嗯?来人!把这儿给本宫看好了!在太子回来之前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走!”   她话声刚落,一行宫女匆匆进入,将房中圈圈围住。   外头亦是脚步连连,一行行人将孪秀宫重重包围。   太子妃大怒:“萧侧妃!苏侍妾香消命殒,你如此搅乱死者安宁,不让她入土为安,居心何意?”   萧侧妃笑了笑,“太子妃莫要生气。太子妃自是想去哪便去哪,妾身为小,自然管不得太子妃,嗯?但是别人,本宫今天管定了!”   “你!”   “不过太子妃别着急,妾身已经传了消息给殿下,殿下不出三日便会回来。下葬与否,不急这三日!”   她话说完,再次厉声道:“都给本宫长着点眼睛,看好了!”   姜氏紧紧地咬住嘴唇,攥住拳头,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第五十九章   萧侧妃瞧着太子妃的背影, 嘴角一扬,心中得意至极。   她转眸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秦良娣。   “秦良娣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太子妃来, 秦良娣便也来了,怎么?做证人?”   秦良娣微微一礼, “妾身蠢笨, 不懂萧侧妃的意思。”   萧侧妃不屑一笑,“没关系, 秦良娣不懂便不懂吧, 只会在这坐着就行, 今日便帮本宫也做个证人, 千万盯好, 别让有些人给跑了。嗯?”   她说着娇媚一笑。那秦良娣一躬身, 没有回话。   萧侧妃白她一眼, 缓步走进了萋萋卧房,但就停在了门口, 并未深入。   屋中跪着六人,五名医女,一名产婆。那六日皆是瑟瑟发抖。   再看床边, 苏萋萋平静地躺在那, 其身旁两名贴身宫女。而后便是门口附近的桌子了。那桌上摆着好些东西, 其旁边一名膀大腰圆的嬷嬷正立在那。   萧侧妃一眼便扫到那桌上的刺绣鸳鸯, 但见足足有几十个的样子, 心中一阵厌恶, 想来这些一定是苏萋萋为太子所绣。   她当下看了便生气,等太子回来看到这些东西,一定更喜欢苏萋萋,更感动,也更为她的死难过了!想到此,萧侧妃气的便想把那些东西给烧掉!但转念又忍住了。   太子越心疼这死了的苏萋萋,便会越憎恨厌恶太子妃。   反正苏萋萋已经死了,就算太子想念,那又如何?最多能记得她一两个月也便罢了!   念及此她白了那些东西一眼,也便释怀了,于是转身离去。   *****   京城怀玉阁中。   颜绍与百里先生正站在一张宽大的檀木桌前,指点着横铺在桌上的一张地图。这时门外有人跑来,停在门前禀道:“殿下,宫中的消息……”   颜绍听罢应了一声,“说吧。”   那护卫道:“苏侍妾昨日动产,生了一对儿龙凤胎,但是……”   颜绍的手在空中一滞,“动产”和“龙凤胎”已是双重意外。   “但是什么?”   男人站直了身子,端起了身边的茶杯,打开了盖子拨了拨其上的茶叶,朝着门外之人问着。   那接到消息的护卫倒抽了一口冷气,“但是苏侍妾薨了。”   颜绍的手蓦然一抖,那右手中的茶杯盖子没拿稳,“咔”地一声,便掉进了茶杯中。   “什么?”   男人剑眉一蹙,心中骤然一沉,放下了那茶杯,推开了门,“你再说一遍!”   那护卫一颤。他正是去年跟着太子去辽城岷山请百里先生的护卫之一,知道这苏侍妾是太子从辽城带回来的,自然也是见过这苏侍妾的。   话说他没少跟着太子出宫,在外头也和太子见过不少的女人,漂亮的更是比比皆是,但有的送上门来,太子往往也是拒之千里。唯独对那个苏侍妾不大一样。   护卫接到消息也是吓坏了,甚至不大敢说,但当下……   “宫中传来消息,苏侍妾生产之后便,便薨了……萧侧妃说……”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自己被推开,待反映过来,只见太子已经大步离去。   百里先生侧头瞧向太子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地图,端起了身旁的茶水……   ****   颜绍是骑马回来的,进了宫中也没下马,一路御马至东宫。   太子一回来,整个东宫仿佛沉寂的林中霍然飞出了阵阵鸟儿一般。   没有人事先前来报信儿,因为已经没有人比太子更快了。   和顺得知了,便以最快速度去迎接。再去孪秀宫的路上,他碰到了太子。   “殿下!”   颜绍什么也没说,走到极快。   他到那孪秀宫之时,萧侧妃也随之到了。   “殿下……”   颜绍没看也没理,进了孪秀宫便直奔萋萋寝居。   “殿下……”   屋里屋外骤然跪了满地的人。几乎一直没动地方,守在萋萋身边的珠儿秋儿一看见太子,俩人登时全哭了。   眼泪往出流着,轻轻抽噎……   颜绍径直来到床边,拨开纱帐,只见少女面无血色,安详平和地躺在那。   “苏萋萋?”   男人坐在了床边,手掌支在她肩膀两旁,低头向她靠了过去。   “苏……”   可当他再要唤那第二声时,仿佛蓦然想起,别人告诉他她死了。   颜绍当下就愣在了那,视线就停在了少女的脸上。良久良久……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屋中寂静,那跪在地上的五名医女和一名产婆皆是瑟瑟发抖。   秋儿珠儿耸动肩膀,越哭越厉害。   萧侧妃跟了进来。   “殿下……”   颜绍缓缓地收回了手臂,面无表情,目光看着前方,可前方什么也没有,是床幔而已。   萧侧妃当下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殿下……都怪妾身,妾身来迟了一步……苏侍妾苦啊,她知道有人要杀她,有人居心不良,想要她的孩子!她事先就知道,但她不敢说,她不敢和任何人说。那日趁着殿下不在,她被人下了催生之药,动产之后,她强忍着疼痛,曾去找过妾身,想妾身帮她救她,可是妾身当时并不在宫中。她只留了一封信给妾身。”   萧侧妃说着便将那信件拿了出来,递给了太子。颜绍瞧着那信看了一会儿,方才接过去,只见其中写的便是萧侧妃适才说的那些所谓的求救。   萧侧妃见颜绍看完了,接着哭道:“妾身看到了信后先是怀疑,但后来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抱着就是来看看的想法来了,可是……可是妾身刚到屋中便传出了噩耗!妾身立时叫人封锁了此处,传了消息给殿下。殿下,苏侍妾诞下龙凤儿女,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却被人狠心害死,实在是可怜……殿下……”   萧侧妃当下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呜呜”痛哭。   颜绍依旧面无表情,没说话,也没问话。萧侧妃抽噎着悄然抬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良久,但听他淡淡地道:“把他们带走,全部陪葬。”   那屋中跪着的医女,产婆,宫女包括萧侧妃,众人闻言登时全傻了。 第六十章   景兰宫中, 和顺带着一行人进来,停在了太子妃卧房的珠帘之后。   太监尚未说话,但房内的太子妃与那王嬷嬷的心皆是沉了下来。无人通报, 擅自进来,还能是什么。   和顺躬身, “太子妃请。”   “去哪?”   她就是再有涵养, 此时也端不住了,一时间心乱如麻, 手在颤抖。   和顺道:“殿下请太子妃和王嬷嬷去清风阁坐。”   “为何?”   和顺摇头, “奴只是奉命行事,太子妃请吧……”   王嬷嬷握住了主子颤抖的手, 向她点头安慰。   “好。”   良久太子妃应声。那王嬷嬷亦是恭敬称是。   俩人一前一后跟着出去,不时便被带到了那清风阁, 然刚一进去,便见和顺躬身道:“太子妃,得罪了。”   他说完之后一抬手。太子妃便见那阁门被人缓缓合上,而后是锁链之声。   太子妃颓然坐到了椅上。   那王嬷嬷亦是心惊胆寒, 但依旧上前安抚, “太子妃莫慌。”   姜氏声音哽咽,再也忍耐不住, “他真的会去查?她不过是个侍妾?就是死了, 就算是本宫做了手脚又如何?孩子安然, 她不过就是个卑贱的女子而已!”   太子妃说着, 两行泪水从眼中溢出。王嬷嬷不语, 但眼睛也是一红。   “那么如今他要如何收场?难不成,他要为了她,废了本宫么?”   “太子妃……!”   王嬷嬷颤声打断。   “太子妃不要说那样的话!太子妃十二岁便是既定太子妃,是皇上皇后乃至皇太后心中唯一的太子妃人选。岂是那个卑微的丫头能动摇的?她就是死十次,也不足以动摇太子妃分毫!殿下会想明白的。”   ******   同一时间另一个同样房门紧锁的阁中。萧侧妃秀眉紧蹙,手中攥着帕子,来回走动。   玉娥垂立一旁,咬着唇。   萧侧妃停在她面前,盯着那宫女,“关了本宫是何意?”   玉娥心中慌慌的,“奴也没想明白。”   萧侧妃接着道:“本宫不过就是伪造了那封信而已,可那信的笔迹是模仿那苏萋萋的!殿下不会是怀疑本宫了吧?”   玉娥道:“奴觉得不会。此事和侧妃一点关系没有。反倒是侧妃带人稳住了场,控制住了人证物证,殿下若是真在乎那苏萋萋的死,就应该赏赐侧妃而不是怪罪侧妃才对,侧妃稍安勿躁,奴想太子可能是一时间伤心过渡,有些冲动了。太子会想明白的!”   萧侧妃缓缓地坐了下来,“可怎么本宫心中慌慌的。”   那玉娥嘴唇嗫喏,没说出话来。她,她也慌的很。   ****   萧侧妃太子妃相继被囚,孪秀宫中除了珠儿和秋儿两位宫女以外,包括那后被派去的两个高大的嬷嬷,加之五名医女,一名产婆都被关了起来,待陪葬。   随后,太医院以郑太医为首,五名太医都到了这孪秀宫,一样东西一样东西的查起,确在萋萋那日早上吃过的糕点残渣中发现了催生之物。   孪秀宫中被抓的两个小太监,四名宫女和珠儿秋儿皆被叫去单独关押问了话。   八人当中有四人说了差不多的话,都曾提到敏心从不与人同去方便之事;且有两人说了萋萋动产当日曾见到宫女敏心碰到过那食盒。   敏心被压入大牢,逼供之下,道出了王嬷嬷。   剩下的那被关起来的,待陪葬的众人个个都被扒光了衣服,搜身,终是在一个名叫水绿的医女身上搜出了一个空锦囊。   那锦囊之中虽什么都没有了。但太医嗅到血藤之气。那血藤是一味活血性极强的草药,产后之人禁服,如加之龙骨、艾草、红花配制成药,对于产妇来说可谓强毒,有九成可能会令产妇血流不止,血崩而亡。   萋萋虽并非因血崩而死,但那水绿作为医女在给侍妾接生之时,锦囊之中有着血藤气息也实在是可疑!   后在逼供之下,她道出囊中之药被自己吞入腹中的实情,也道出了王嬷嬷……   太子回宫半日,事情便已“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   室内烛影摇摇,天已经黑了,这时脚步声传来,而后锁链声响,门被人打开。   屋中的萧侧妃与宫女玉娥皆是心提到了嗓子眼,相继站起,胸口狂跳着,紧紧地盯着那门。   只见一盏灯笼伸进,随后太监和顺出现在视野中。   “和顺公公!”   萧侧妃眸光炯炯,紧紧地盯着他。   “殿下是何意思?”   那和顺躬了躬身,“萧侧妃可以回朝华宫了。”   萧侧妃与那宫女玉娥闻言皆是大喜。   俩人抬步刚要出去,萧侧妃又停了下来,瞧向那公公问道:“现在外面是何状况?”   和顺躬了躬身,道了景兰宫被封,太子妃被囚,敏心,水绿等事。   那萧侧妃一听心中狂喜,压低了声音,问道:“依公公看来,殿下对太子妃会如何处置?”   那和顺沉默须臾,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玉娥,抬头道:“奴不敢揣测殿下心意。”   萧侧妃听罢笑了笑,“公公辛苦了。”   和顺躬身施礼。萧侧妃缓步离去。   回到朝华宫中,萧侧妃但觉实在是控制不住内心中的喜悦。   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端庄贤惠,乖巧可人的好形象全毁了。   她亲手在太子心上扎了一根针,太子现在怕是要厌恶死她了。   事情的效果出乎了萧侧妃的意料。她没想到太子一点面子都没给太子妃留,竟然派人调查了个水落石出,还囚禁了太子妃。   萧侧妃曾怕一个小小的侍妾之死不能令太子妃怎么样,所以在计划之时便一直想揪住太子妃不顾苏萋萋腹中之子尚未足月,不顾孩子安危而进行催产这一事。   没想到并未需要。   念及此,萧侧妃心中又起了一股妒意。她没想到太子对那个小狐狸精的死竟然这么在意,这么上心!   再一想苏萋萋那副妩媚可怜,勾引人的样子,萧侧妃心中便更是有火。   不过转念便释怀了,萧侧妃嘴角一动。   那又怎样,苏萋萋她死了,谁让她是个短命的!   这盘棋最大的赢家是她萧韶华。她扳倒了太子妃,还将重得太子,更能得到苏萋萋的孩子!   ****   天上繁星点缀,夜晚是那样的祥和,安宁。孪秀宫中灯火通亮,十多个新宫女候立厅中。   寝居之中,一片阴凉,少女依旧躺在床上,白布盖身,幔纱相隔……   颜绍立在桌旁,俯视那桌上之物。良久,他拿起了那页白纸。其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八月十六,八月十七,八月十八……   共十五天日子……   前三天已被毛笔划掉,那八月十六便是他走的第一天。   男人看着那纸张,眼前恍惚看见了少女坐立桌前,那娇艳可人的小脸儿上认真的神态,口中叨念,抬笔一点点写字的样子。   心中堵的慌。   他放下了那页白纸,视线又落到了那婴孩儿的肚兜,那鸳鸯刺绣上。   颜绍伸手抚摸着肚兜,滑向那些鸳鸯刺绣,拿起,一张一张地翻看了一遍,而后呆立良久,又放了下……   夜风吹入屋中,吹起了他衣服的一角,吹动了他如瀑布般泻下的墨发。   他转眸望向少女躺着的床,看着随风轻飘,微动的纱幔,眼前恍惚便浮现了那日初见,少女紧握双手,垂头垂眸时的可人神态与那抬眸之间的刹那惊鸿。   心中堵的慌。   不知在那呆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缓步回了寝居。   夜晚,颜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少女的一颦一笑在他眼前萦萦绕绕,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强行斩断思绪,心绪,但意识依旧极是清醒。   “苏萋萋……”   他口中喃喃唤了一句,那夜无论如何,他也没睡着。   第二日一早,他叫来了和顺。   和顺躬身侯立一旁,“殿下。”   颜绍起身,“传孤旨意,将太子妃打入青冥宫。”   “殿下……!”   那青冥宫便是一处冷宫了。太子如此做等同于是废了太子妃,幽禁了太子妃啊。   和顺听罢立时跪了下去。   “殿下三思啊!”   颜绍冷然转眸。那和顺见了立时一个激灵,极是艰难地回道:“……是。”   太监话音刚落但听门外霍然响起一位女子的声音。   “皇儿胡闹!” 第六十一章   那女子端丽冠绝, 云鬓高挽, 头戴龙凤珠翠冠, 一袭黄色流彩云锦裙蜿蜒委地,生的国色天香,风姿绰约, 此人正是当今皇后,颜绍生母。   皇后进了房中, 瞧着儿子,秀眉微蹙, 面露责怪, 更尽显无奈。   “皇儿在说什么?”   颜绍躬身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盯着儿子看着, 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满道:“本宫还以为本宫的儿子发烧了呢!不就是死了个小侍妾么!皇儿若是真的觉得心中不舒服, 厚葬了她便是了。至于就要幽禁太子妃?幽禁太子妃等同于废妃,那不是笑话么?此事皇儿做错了, 孩子平平安安的,皇儿还彻查什么?母后叫你即刻下令, 把太子妃放出来。”   颜绍瞧着她,听罢转身, 负手在后, 冷然道:“恕儿臣不能从命。”   “你!”   皇后见了听了又气又怒, 又极是意外, “皇儿疯了?!”   颜绍淡然道:“儿臣很清醒。”   “清醒?皇儿这叫清醒?本宫问你,太子妃犯了什么错,你非要幽禁她?”   颜绍转眸,正色,“太子妃不顾苏侍妾母子安危对其下药强行催生,而后又胆敢妄图在孤眼皮底下杀人灭口,孤幽禁了她已经给足了她面子,也给足了姜家面子!母后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是母后宽容,儿臣断然容不得!”   “皇儿!”皇后闻言只觉更气了。“那郑太医已经说了那小侍妾是死于突发厥心痛,与太子妃何干……?”   颜绍打断道:“母后既然问过了郑太医,那便该什么都知道了,也该知道那医女水绿是谁的人?在她身上又发现了什么?儿臣将她杀了,从她腹中挖出了被她吞下了的药,也验过了那是什么。太子妃原本企图怎样,剩下的还用儿臣说下去?”   颜绍斩钉截铁,一副心意已决之态,皇后听了心中甚急甚怒。   “糊涂!归根结底,皇儿还不是就是因为那小侍妾死了,皇儿怎可……”   “是,不错。”   颜绍目光灼灼,盯着母亲。   是,他承认,他就是因为苏萋萋死了!   “皇儿!!”   皇后怒视太子,满心满眼怒火。   屋中瞬时死一般的静。那侯在珠帘之外的和顺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急的,怕的要哭了般,心在颤抖。   母子僵持良久良久,皇后无奈叹息一声,“事情到底是怎样,皇儿总得见见太子妃,听听她说什么吧?”   颜绍收回了目光。   “没那个必要,儿臣喜欢自己看到的,不喜欢听人说的。”   皇后一听更是气的要发疯,但这时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当下肃然向外扬声道,“来人!”   颜绍背身,不时,但听有人走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奴拜见殿下……”   那声音哽咽苍老,颜绍一听便知是那太子妃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殿下,奴自知死一千回一万回也解不了殿下心头之怒,之恨。奴罪该万死,奴任凭殿下处置。但是,但是这一切都与太子妃无关。太子妃是无辜的。太子妃她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奴做的。那敏心,水绿都是奴的人,太子妃根本就不认识她们。奴办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儿,还牵连了太子妃,奴罪该万死。奴是看着太子妃日日夜夜盼着殿下,心疼太子妃,奴才……”   “住口!”   颜绍从她一进来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之所以在查案之时关了太子妃也关了那萧侧妃便是要她们闭嘴!任何事情的真相是怎样,只要他想知道,他自会自己查明一切!不需要别人的嘴!   “拖出去,杖毙!”   颜绍冷声,淡然下令道。   那王嬷嬷闭了眼睛,两行泪顺着脸庞流下。   皇后来到太子身旁,“皇儿听见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皇儿喜欢那苏萋萋,明日本宫就能给皇儿送来十个苏萋萋,但是太子妃,就只能是姜婉!”   她越说声音越低,一直盯着儿子。   母子眸光相对,良久良久,颜绍冷着脸,转身离去。   *****   清风阁的门被人打开。   太子妃姜婉眼圈微红,一束阳光照入,她闭起了眼睛,但随之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前来接她的宫女躬身道:“太子妃回宫吧。”她睁开了满是眼泪的双眸,来人不是和顺,放她出来便不是太子的意思。这宫女她认得,是皇后身边的静文姑姑。   太子妃咽下了眼泪,起身,“多谢姑姑。”   那静文躬身施礼。   姜婉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轿撵之前,想说出那句“劳烦姑姑厚葬了她”,但终是憋回泪水,憋回了话语……   ****   朝华宫中,玉娥在萧侧妃耳边道着外头的动静。萧侧妃闻言冷哼一声。   “那又怎样?殿下还会和她相敬如宾么?笑话。”   玉娥道:“不得太子的喜欢,太子妃便形同虚设。而且,那龙凤儿女也不可能给她抚养便是了。”   萧侧妃嘴角一动,“那是自然。”   玉娥谄媚道:“依奴看来啊,必是要给侧妃您的!”   萧侧妃得意一笑。她也这样觉得。等苏萋萋下了葬,太子就会把孩子给她抚养。   念及此,萧侧妃蓦地又有些心慌。她沉了脸,颇是不耐地转眸瞥了那宫女一眼,问道:“为今几日了?”   那玉娥一看主子的表情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于是算了算答道:“有三天了。”   萧侧妃眉头一拧,不悦道:“怎地过的这么慢!一个小侍妾而已,一没家室,二没地位的,随便葬了便是了,竟然还停灵七日!”   萧侧妃心中有气,但当然也自知,小侍妾是不假,没家室也不假,但生了男婴便是立了大功,更何况是龙凤胎!   她的丧事可大可小,按照位分便小,按照生了孩子便大。   若是太子妃为她办理后事必然会按照位分办理,更何况太子妃心中有鬼,当然是早葬了早利索。可太子回来就一定会大办。   萧侧妃急不可耐,关键是不仅是急,总是莫名的很心慌。   *****   萋萋的尸首被停放在距孪秀宫不远的青花堂。她躺在一张板床上,从头到脚盖着一张白布,那床四周帷幔相罩,其前停放着一口华贵而高大的棺材。   灵堂之中烛火微摇,十多名宫女身穿素衣,静立殿中守灵。   颜绍在永宁殿中,坐在桌前,“哗哗”地倒了一杯酒,端起一饮而尽。   他斜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单手扶着额头,剑眉微微蹙起,长睫如扇般打开,但却眯起了眼睛。   苏萋萋已经死了六天了。颜绍自回了宫之后便几乎没怎么睡过。   他倒是想睡,但就是睡不着。就算是睡着了也很快地便会醒来。眼见明日苏萋萋便要入殓下葬,颜绍每每想起,心中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之感,一阵一阵地发堵。这种感觉他似乎从未有过,也极其不喜欢。   好像小时候一次弄丢了他父皇亲手给他做的那个弹弓时的失落感,但又不一样。   当时他哭了,后来他父皇又给他重新做了一个,然后他便又笑了。那种失落,难过的感觉也便随之消散了。   但是现在,谁能把那个女人还给他?   谁能让那个女人醒过来?   他很想亲亲她,抱抱她,看看她,听她说说话。   她胆子那么小,他说一句话她都要害怕,他不准她死,她怎么就敢死了呢?   颜绍不知不觉地便缓缓地起了身,更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那停放这苏萋萋尸体的灵堂。   秋初,树叶渐黄,几片叶子随风飘零而下,夕阳的余晖撒在垂柳上,越过殿门,在地上投射出道道影子,随风慢慢的摆动。   床上的纱幔亦是微微动着。   男人来到床边,隔着时而飘动的轻纱,瞧着白布相盖,躺在床上的少女安宁的模样……   过了明天,便是这样的她也再也看不到了……   喉咙一哽,但觉鼻子有些酸,他摇头,哑然而笑,眼前视线竟然有点朦胧。   荒唐……   颜绍舒了口气,抬步出了那灵堂,而后大步,径直出了东宫。   他走的很快,但毫无目标,只道想往哪走便往哪走,然还没走出多远,却霍然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颜绍渐缓了脚步,双眸微眯。   那人一身墨蓝色官服,袖口和衣领处露着雪白的里衣,长得眉清目秀,正是新科状元,魏家五公子魏央。   那翰林院正在前宫偏东,确实离东宫颇近。   那魏央所停之处,不是离宫方向,而是向着东宫方向走了一段。   虽然不长,但他一步也不该走。   魏央当然知道一步也不该走,就是连看也不该向那边看。但他没控制住。   六天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困境逼得萋萋要那“七日断魂散“,走如此艰险和如此极端之路。   但他知道她必是面临了绝境。   就像那时她将夺回的她姐姐的嫁妆深夜放到了那口棺材中一样。   她太柔弱,但她很坚强。他相信她。只要是她要他做的,无论是什么,无论多困难,他都会去做,亦会尽全力如她如愿,不让她失望……   六日前,东宫之中传出她诞下龙凤胎的消息,随之她死去的噩耗也来了。   魏央相信她。她聪明,坚强。她一定是自己服了那“七日断魂散“制造假象保命,而不是他杀,不是真的死了!   他相信她。她一定还活着!   魏央心乱如麻,六日来心始终提着。这日也不知怎地双腿不受控制地向东宫方向走了一段。   当然他自是没想到能在此看到太子,太子也决无来翰林院的理由。   颜绍瞧见了他,双眸微微一眯,走了过来。   “臣魏央拜见太子殿下。“   颜绍没说话,围着他走了一圈,停在了他的背后,淡淡地道:“那日寺庙,是巧合还是相约?“ 第六十二章   魏央闻言心一抖。他以为太子会问他为何朝东宫方向去, 没想到太子竟然重提了旧事。   毕竟关于此事, 那日太子绑了他回去,关了他五天,都未曾问过他一句话。   如今怎地……?   但无论何时何地相问, 魏央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回殿下, 是巧合。”   颜绍转头看向他,再次问道:“真的?”   魏央躬身,回的斩钉截铁, “是。”   颜绍微微眯了眯眼,冷声又道:“帕中有什么?”   魏央心中一凛,顿时一身冷汗。他自是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又……莫非他发觉了什么?   魏央想想, 又觉不可能, 那只是一颗药而已,纸包极小, 况且他当时又是背身朝外, 因为担忧, 也一直把药包攥在了手中。他确定绝对不会有人看见。   少年笃定,念及此,心下略安。魏央面露疑惑, “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帕中……?”   见颜绍并不解释, 只灼灼目光袭来。   魏央恍然知觉了般, “哦”了一声, “殿下是说那日寺庙之中苏侍妾掉的帕子?”   颜绍不语, 仍只冷眸相望。魏央缓缓躬身, 垂首,“回殿下,就是一张帕子而已,其中什么也没有。”   他答完之后再次抬眸,见太子依旧盯着他。魏央心中虽惊,但面上只有不解,除此之外便是从容。   良久,魏央只觉左肩一沉,却是颜绍抬手拍到了他的肩上。   对方微微眯了眯眼睛,转眸松开了他,负手从容离去。   这一夜不仅是颜绍没睡着,魏央也不曾合过眼。   第二日,魏央告了假,一早便交代了小厮谁也不见,而后换了衣服,早早地出了去。   *****************   东宫之中,颜绍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见天亮了。   这一夜异常的漫长,异常的难熬……   和顺服侍他穿衣,漱口洗脸后,轻声道:“殿下,吃些东西吧。”   颜绍缓步来到桌前,垂眸看着那早膳,良久,不耐地瞥开眼睛,“拿走!”   那和顺一听急坏了,“哎呦殿下,殿下已经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身体要紧啊……”   “孤说拿走!”   颜绍说着拍案,冷然站起,“孤说拿走!”   “是是。”   和顺连连点头,一身冷汗,眼神示意一旁宫女。   那宫女赶紧上前,躬身垂首,悄声端走了那早膳。   颜绍立在那,看着那空空的桌子,良久良久,决然地闭上了眼睛,转身回了寝居。   “你去安排了她!”   “唔……”   太监乍听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太子何意,立时点头答应。   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和顺摇头叹息。这几日太子几乎不吃不睡,是什么样子,他看的一清二楚。太子甚至推掉了百里先生的求见,太子从未如此消极过。   可见苏侍妾之死,他真的很在意,真的很难过。   想到此和顺叹息一声,如此这最后一程,太子不送了也好。   太子早晚要从这伤痛中出来。如今不相送了便说明他放下一些了。太子会走出阴霾的。   和顺想着又叹息了一声,扑了扑衣服,沉稳地迈开了步伐。   *********   青花堂中一片肃穆,宫女太监皆是一身白衣。   太子妃,萧侧妃,魏良娣,秦良娣皆是一身素衣,各自带着各自的贴身宫女,相继早早地到了。   几人见面行过礼后,都安静地侯在了那。   她们能来,当然是因为太子会来。   魏如意的病刚好三天,心中自是极不愿意来的。   在她心中,萋萋根本不配她来相送?不过一想起萋萋死了,那魏如意倒是觉的大快她心。   苏萋萋她活该!这就是当时害她魏如意的下场。死了便宜她了!要是没有苏萋萋,太子一定最喜欢她魏如意。念及此,她又想起了颜绍那英俊的脸庞,风度翩跹的样子,胸口“噗通,噗通”,只觉得脸都红了。   太子妃眼圈微红,端端庄庄,亭亭玉立。   萧侧妃瞧了,嘴角一动,开口道:“太子妃触景生情,想念故人了吧。”   姜氏直视前方,没瞧她也没说话。   萧侧妃没感到爽快,怎可罢休,开口接着又道:“哎呀,不过呢,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太子妃的奶娘啊,比亲娘陪伴的时候都长吧……”   姜婉喉咙一哽,一汪泪水便再次涌来,“够了。”   她声音不大,咽下泪水,依旧直视前方,“此乃苏侍妾灵前,还望萧侧妃有些教养。”   萧侧妃听对方说她没教养,自是生气,当下冷哼一声,攥了下手掌,毫不示弱,讥讽道:“呵,轮教养,谁及太子妃呢,太子妃乃京城贵女之首,德行无人能及。前脚害完了人,后脚便能站在人家灵前哭天抹泪,那算什么,那不过就是寻常简单之事罢了,太子妃端的住,装的住。”   姜氏含泪,转眸怒视。   萧侧妃嘴角一动,毫不示弱地回视过去。她能怎样?原来她都不怕她,更何况现在!   太子不喜欢她;她也得不到苏萋萋的孩子,她还拿什么和她萧韶华斗啊!等那苏萋萋一下葬,太子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孩子也必然会给她,那是一定的!她有这个自信!   萧侧妃心中得意,这时只听脚步声响。她心一激灵,立时转过了头来,端丽地站好,下一瞬便挤出了两滴眼泪。   萧侧妃拿帕子拭着眼睛,轻轻抽噎。   脚步声渐近,一行人出现在殿门口。   萧侧妃等人都以为是太子来了,但转头望去,都颇是意外。   来人是和顺,两位法师和十多位僧人,并没有太子。   和顺与众人皆是微微躬身,“奴贫僧给太子妃,萧侧妃,秦良娣,魏良娣各位主子请安。”   太子妃道:“免礼。”   和顺等人躬身谢了。   太监转身向太子妃,“奴奉太子之命,送苏侍妾一程。”   太子妃点头,“有劳公公了。”   众人这一听皆是明白了,太子这是不来了。   萧侧妃唇角一扬,甚是心悦,只道太子把苏萋萋给忘了,想来也是,一个小侍妾,何德何能,能让太子记得她两天,已经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了,还能得太子给她送行,她哪配呢!   陪葬之人都已被带到这青花堂门口。众人个个的瑟瑟发抖,惊惧的哭都不会了。   法师扬声道:“苏侍妾入殓。”   屋中众人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两名宫女躬身,走到萋萋躺着的床边,一起抬起她身下的席垫。   萋萋从头到脚皆是罩着白布。宫女小心地将她抬入棺木之中。   其中之一轻轻地拿下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   而后僧人便开始双手合十默默念着   屋中时而响起抽噎之声。   魏如意听着烦,待着也烦,甚至见了这场景,还有点害怕,做梦都想走。她旁边的陈嬷嬷看出了小姐的烦躁,暗暗地握住了她的手,向她示意稍安。   魏如意皱着眉头,强忍着。要是知道太子不来,她来做什么呢?要是知道太子不在意,想来太子妃萧侧妃她们也不会来这儿遭罪,害怕就是了。   魏如意越想越烦。   不知过了多久,经文声终于停了,魏如意也松了口气,急不可耐地想走。   这时但听法师扬声道:“棺木合盖。”   两名僧人轻轻地把住那盖子,刚要推合,但听殿外突然有人止道:“等等。”   那声音一起,屋中众人皆是心一抖,转眸向外,只见一人一袭黑衣,金冠束发,面如冠玉,正是太子颜绍。   众人蓦然都跪了下去。   “拜见太子殿下。”   颜绍没说话,缓步走了进来。   他本不想来了,更是不想再想起她。但就是没做到。   和顺走后,他倚在椅上,闭目,但无论如何切断思绪都是徒劳。   别的事情压不住他的思绪,想着想着,那个苏萋萋就会蹦出来,强行占住了他的神思!   颜绍负手在后,停在那殿中。殿中一片寂静。   良久良久良久……   他闭上了眼睛,也转过了身子,轻轻吐出那句,“盖吧。”   男人心中瞬时空落落的,少女娇艳的小脸儿徘徊在眼前,那战战兢兢害怕似的声音就在耳边萦绕。   他缓步朝着殿外走去……   算了……本想再看她一眼,可看了又能怎样?   那魏如意终于松了口气。她觉得再呆一会儿自己都要吓死了。   然就在这时,棺木一旁,一声宫女的惊呼几乎划破天际,将众人视线蓦地全部拉到了她的眼前。   那两个正准备推上盖子的和尚登时目瞪口呆,手一抖   但听“咣”的一声,便跌落了那棺木盖子!   颜绍心中一惊,当下猛地回头,只见棺木之中原本躺着的少女……   坐了起来……   “啊!”   尖叫之声蓦地再度响起。   那魏如意登时脸色铁青,脚一软,便要栽倒下去。   不仅是她,屋中众人无人不惊,皆是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惨白,浑身战栗,连连后退……   一时间青花堂之中乱成一团。就连两名法师,和那十几个和尚都瑟瑟发抖,腿脚发麻,不禁都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不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颜绍站立远处,眼睛直直地望向那棺木之中的少女。   但见她一把捂住了嘴,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   *********   萋萋在棺木之中骤然醒来,不受控制地猛然坐起……   待看到眼前的一切,看到自己置身棺木当中,看到他人的反应,看到远处的颜绍,她一下子捂住了嘴,蓦然想起了一切……   “完了完了完了……” 第六十三章   耳边可谓“鬼哭狼嚎”, 众人魂飞天外……萋萋知道她们害怕。但她内心中的惊恐不亚于她们。   她曾幻想过她服了那“七日断魂散”后醒来的种种情况, 当然最糟糕的就是这种。   她没想到自己会是惊醒!更没想到这么巧,正正好好是赶在要入殓之时……   若是安安静静地醒来最为适宜。但所幸还好,她至少没被葬掉,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萋萋最初在万般无奈之际想到这假死时,最最担心的便是自己还没醒来, 便被埋了。   本就想杀她的太子妃在发现她死了之后, 一定会想尽快为她处理后事,所以她一旦假死, 势必会被立刻葬掉!   为此她绞尽脑汁,最后, 她想到了萧侧妃。因为这东宫之中能与太子妃对抗之人,就只有萧侧妃。   是以萋萋拿到那“七日断魂散”, 从紫岩泉回来后便开始有计划的接近着萧侧妃。   但萧侧妃不喜她, 甚至厌恶她。这些她当然都知道,所以她假装喜欢桃花。常去北苑, 常去镜花园,甚至常从萧侧妃的朝华宫门前走。   其实这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逼不得已的那天能扰乱太子妃的视线, 让太子妃忽略她来北苑的目的, 以为她只是像大多数的时候一样, 随便的来北苑看看桃花而已, 而不是已经发现了太子妃的目的, 有了应对的措施, 动产了后特意来找萧侧妃求救的……   至于找萧侧妃求救。那也只是个幌子,只是这个幌子是做给萧侧妃看的。   萋萋当然知道萧侧妃不会救她。她就是想把太子妃要杀她的信息传递给萧侧妃而已。   因为当她真的死了,萧侧妃便抓住了太子妃杀母夺子的把柄,会为了对付太子妃,而阻碍下葬,保留她的尸体给颜绍回来查。   只要颜绍回来,萋萋但觉自己便十有八九能挺上七天了。   一个小侍妾太过卑贱,理应不会停灵七日。但是她诞下了男婴。诞下了颜绍的长子,此为颜绍会为她停灵七日的第一个理由。   至于第二个……   萋萋只能去赌……   颜绍走后,她每日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页期盼颜绍回来不断地数着日期,划着日期的纸和那四十多个鸳鸯刺绣摆放在桌子上……   此鸳鸯虽不是为颜绍所绣,但鸳鸯代表何意谁人都懂。   她在用最后的方式勾引颜绍,告诉颜绍:我刚刚诞下了我们的孩子就死了;我日日夜夜期盼着你回来;我是真心爱你,这些鸳鸯是我亲手为你所绣;我们有着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些回忆过活的……   如此一个对你情深意重的我,你会厚葬了我,为我停灵七日的吧?   萋萋但觉自己做了这么多,如果颜绍还不能有一丝丝的感动,只要他张口闭口就能做到的区区的停灵七日都不会为她做,那她认了!她没办法了,死便死了吧!   **************************   当下这惊醒,虽说是最坏的结果。但无论怎么醒,萋萋自知死而复活都是难圆其说的,所以无论怎样复活,她的做法也都是一样。   她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无论别人怎么看她,无论颜绍怎么看她,更无论面临着什么,反正她没死,反正她躲过了那关,反正至少她还活着!   *****************************   “殿下……”   少女声音弱如游丝,甚至带着颤抖,整个人柔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了般。她小脸儿苍白,战战地看着周围,吓得眸中仿佛瞬时翻涌出泪来,充斥着惊惧与迷茫,最后目光便停在了远处的男人身上。   俩人眸光相对,一切仿佛只有一瞬,萋萋正心惊胆寒,惧怕不已,这时只见颜绍霍然奔来!   “唔……”   男人面无表情,萋萋瞬时更是胸口狂跳……惊惧不已。她正身过来,直直地盯着他,下意识地退缩一下,哆嗦的更厉害,心中也更害怕了。   他他,他会把她当成妖怪么?他他要干什么?他他……   然还未待想更多,只见对方已然奔近跟前,三两步踩着棺木便跳进其中。   萋萋大惊。转瞬咫尺距离,她更是心惊胆寒,下意识刚要向后退去,却霍然感到一阵热气,而后便觉双脚凌空,人一下子便被他抱了起来!   “唔……”   意外,意外还是意外……   一时间她胸口狂跳,起伏不定,脑子又晕又蒙。   “传御医!”   男人冷颜更是冷语,但见他开口说出那话的同时,已经抱着怀中的少女跳出棺木,而后便大步离殿。   殿中众人一时间皆是惊得呆了!那阵“鬼哭狼嚎”与僧人的诵念之声仿佛同一时候停止!   人人诚惶诚恐,更是人人也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太子人神不惧,无论何种情况皆是泰然自若,不惊不乱,此时不怕诈尸,这原到是没什么,可他竟抱着那那……?!!   众人如何能不惊!   “嗳嗳!是是……!!”   那和顺早已和他人一样魂飞天外,毛骨悚然,身上一层接着一层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却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急忙擦了一下个头汗珠,而后,拔腿就奔出了那青花堂!   萋萋气弱游丝地缩在男人怀中,所有的力气好似都在那惊醒的刹那消耗殆尽,现在就是连搂着颜绍脖子的胳膊都没什么力气了。   身体虚弱归身体虚弱,意识却异常清醒,只是她想不明白,他不害怕么?就算他胆子大,他不忌讳么?   萋萋战战兢兢地抬眸看着他,但见颜绍依旧面无表情,始终直视前方,大步向前,但她伏在他胸口的耳中,清晰地听见了他“砰砰”有力,一直加速跳动的心。   萋萋被他抱到了他的寝居,他的卧房,他的床上。   “侍候她宽衣。”男人直直地看着床上的少女,沉声冷然吩咐。   “是是。”   宫女自然惊恐万状,但怎敢不从。两个宫女皆是牙齿打颤,互看了一眼,而后硬着头皮上了前,待感受到了她的微弱的气息和一丝丝温温的体温才略微镇静了一点,但仍是极怕的。   萋萋被褪了外衣,被扶着躺下,盖了被子,被中安放了汤婆子,暖暖和和的……   不时宫女端来温水,一勺一勺喂着她,又端来了热乎乎的粥,小心地喂她吃着。   这期间颜绍负手立在一旁,视线始终盯着她……   萋萋脑袋晕乎乎的疼,感觉虚弱至极,好似一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   但她没敢闭眼,一来自己太虚弱了,好怕一闭眼就醒不过来了,二来她有点不敢。颜绍一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也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萋萋也一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她还是害怕的。   宫女为她安置了一切,退立一旁。但颜绍已然如故。   萋萋越被他盯着越害怕,嘴唇嗫喏,但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珠帘之后传来脚步声,随后不久和顺的声音响起。   “启禀殿下,郑太医到了。”   “嗯,进来。”   男人沉声应着。   宫女二人放下了床幔。   萋萋眼前的颜绍立时变得模糊起来。   郑太医拨开珠帘,垂首进来。   “臣拜见殿下。”   颜绍应声,转眸道:“郑太医为苏侍妾诊脉。”   “是!”   郑太医立时躬身领命,躬身垂头来到床边,跪在了地上,搭在了萋萋隔着手帕的脉上。   那郑太医仔细凝神,眉头蹙起,诊了许久许久,缓缓移开了手,起身躬身面向太子,又抬起了头对上了太子目光。   颜绍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踱步出了那房间。   郑太医躬身紧跟其后。   颜绍出了卧房,更是出了大殿,却是直接来到了外面。   秋风拂扫落叶。   男人负手就停在了一颗桃花树下。   他转眸瞧向那太医。   郑太医对过太子眼睛,躬了身,“启禀殿下,苏侍妾脉搏微弱,脉像极其混乱,又像是起死回生之状,又像是龟息蛰伏,实在是……”   颜绍打断道:“何以如此?”   郑太医道:“是,眼下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苏侍妾那日生产之时耗力精竭,由于体力不支而晕厥,故当时身体呈现出了一种气断身亡的假象,但是……”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但是苏侍妾并非难产,按理来说不至于如此,况且若是真是由于一时的晕厥,怕是也用不了这般久才苏醒过来。”   “所以呢?”   “所以,倒是更像是第二种……”   “第二种是什么?”   “呃……这……”   郑太医说着便停顿了。他胸口“砰砰”猛跳,这有些事情,说了怕是要闯祸啊!   然就在他停顿之时,只听太子道:“第二种便是,她服过‘七日断魂散’。”   郑太医心一激灵,这药罕见至极,医书上亦是难寻,世间怕是少有人知道。   太子竟然……   *************************** 第六十四章   幔纱相隔, 萋萋瞧着颜绍与那太医出去,又是一惊, 心中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她服过“七日断魂散”,郑太医看不看得出来呢?要是看的出来,那那……那可怎么办?   萋萋心里乱七八糟的, 但她太虚弱了,只觉得抬手拽拽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脑子又混混沌沌,实则无暇顾想太多, 但又偏偏心忧, 害怕的睡不着。   这时但听脚步声响, 她转头过去,透过纱幔只见颜绍走来。   萋萋咽了下口水, 更怕了。不知她脉象如何,也不知那郑御医和颜绍说了些什么?萋萋实在是不敢去想,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转眼男人渐近,宫女掀开一面纱帐,萋萋缩在被中, 只透露个小脑袋,脸色苍白,更是战战地望着颜绍, 嘴唇嗫喏两下, 还是没说出话来。   男人负手在后, 垂眸俯视,极是深沉。   萋萋心惊胆寒,这时但听他开口冷然道:“睡吧。”   “唔……”   萋萋喘息着,意外至极,下一瞬便见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转眸移开视线,却是走了。   没有质问,就是连相问也没有!萋萋又咽了下口水,但觉不可思议啊,看来郑太医是没看出来?!否则颜绍能这么平静,不得弄死她?!不弄死她才怪吧!   先不说她骗了他,就凭颜绍,人家可是未来帝王,凭着那些千丝万缕种种,他很容易想到魏央的!   所以,所以他当下没收拾她,一定是郑太医并未看出来七日断魂散吧!少女倒抽一口冷气,依旧后怕,但心中瞬时好像落了一块大石头。   她脑袋嗡嗡的,心中更是乱七八糟的。   没看出来就好,就好啊!   直到这时,她心中才略微安稳了一些,这一放松,很快地便睡着了。   再醒来之时,只觉嘴边湿润,温水一点点地流入口中,胃中,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烛火微摇,却是已经到了晚上。   身旁宫女一点点地喂她喝着水,待视线清晰起来,萋萋心中又是一抖,只见颜绍负手立在床边,正垂眸看她。   “殿下……”   少女声音柔弱,轻轻唤他一声。她颤颤地抬起了手,伸向男人。   “殿下……”如此又唤了一声。   颜绍深沉地站在那,却是听了那第二声才缓步过了来。   宫女躬身退去一旁。   颜绍来到了床前。萋萋颤巍巍的将手又朝他伸了伸,但只摸到了他的衣服。   “殿下回来了……萋萋终于见到了殿下……萋萋梦见萋萋死了……被装进了棺木之中……殿下抱着萋萋,但幔纱相隔……殿下离萋萋越来越远,萋萋唤着殿下,但殿下却好似听不见……殿下……”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的,但自然也是无心的。此时,她脑中真的很混乱,本是想为自己圆一圆,但实在是太虚弱了。   “好了。”   这时但听男人打断,语声中有些不耐,但面上毫无怪罪之意。萋萋呆呆地看着他,点头应声,“嗯,是,是。”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便闭了上。   这时感觉有人将她的胳膊放回被中,为她盖了盖被子……   萋萋迷迷糊糊地,只觉眼前一会儿是颜绍那张英俊的脸;一会儿是一个大棺材;一会儿又是漆黑黑一片……   如此反复的醒来,她时而感觉被喂水,喂粥,喂药,时而又感觉好像看到了颜绍站在了那幔纱之后。   反反复复地昏睡醒来,昏睡醒来……渐渐地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直到第七天的黄昏,她这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觉得舒服多了。   “主子醒了!主子!!”   耳边传来秋儿珠儿兴奋的声音。宫女二人登时热泪盈眶。   “是你们……”   萋萋声音依旧若如游丝,   秋儿激动地一把握住了主子抬起来的手,含泪激动地点头,“嗯,是我们,殿下许我们过来伺候主子了,主子,主子你终于醒了!”   珠儿亦是眼中泪水打转儿,使劲儿地应声点头!   “嗯……”萋萋会心一笑,这时挣扎着坐起。两个宫女急忙上前搀扶她。   萋萋靠着枕头倚在床头,缓缓地转眸看向一旁,“这,这是……”   她这时才恍惚有心思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华阳宫!颜绍的寝居,颜绍的床上!   此处她来过一次,这床她也曾睡过一宿,那夜……至今回忆起来,她还觉得脸红,觉得臊的很。   “我……我睡了多久了……”   珠儿道:“主子睡了五天了……”   宫女说着,又抽抽噎噎地说起了那日萋萋生产后突然就断了气等等事情,而后眼圈一红,眼泪便更是不断地涌了出来。   秋儿听着,回忆着,也是抽抽噎噎,但推了那珠儿一下,责怪道:“说这些做什么?主子刚刚醒来,还不说些高兴的给主子听!”   珠儿伸袖,擦了一把眼泪,连声应着,“对对对,说这些做什么,瞧我真是糊涂。该打!”   她说着便使劲打了自己一下。   萋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会心地一笑,弱声嗔怪道:“不许打。”   她看得出来这俩宫女是真的为她的复活而心悦,也是真的为她的死而心伤了。萋萋很感动,毕竟前世,几乎没人在意她的死。   珠儿见主子心疼她的眼神,眼泪更是又来了,“哎呀,瞧我瞧我。”她说着赶紧又伸袖擦了擦。   秋儿破涕为笑,“好了,这般可是没完没了了呢。”   她说着便转了话题,“主子知道么,主子现在可是成了整个东宫,整个,整个皇宫的传奇人物了呢!主子是有福之人,日后,日后更必是福气满满的!”   珠儿连连应声。   “传传奇人物?”   萋萋乍听一愣,而后哑然而笑,如此死而复生自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估计自己一时间倒是出了名了。   她心中暗道:她是不是有福之人她不知道,只知道她是真抗折腾!   萋萋笑了笑,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扫向珠儿秋儿二人,急切道:“孩子,我的孩子呢?他们怎样了?”   珠儿秋儿都是恍然大悟般。   秋儿自责道:“哎,瞧瞧我们两个!也不和主子说最重要的事儿!主子放心,小郡主和小郡王都好得很呢!”   珠儿笑着补充道:“是啊,是啊,小郡主和小郡王每日都赛着吃,赛着睡,个个白白胖胖的,别提多好看,多可爱了!呵呵呵……”   秋儿点头,接着道:“是啊,是啊,小郡主像极了主子,小郡王就更是活脱脱的一个小殿下啊!”   “是啊是啊!”   萋萋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生了孩子,但她年龄实在是小,有时候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   但当下听着听着,心中便莫名地起了一股喜悦。宫女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每说一句,她便笑了一下。还真的无法想象呢……她们说女娃娃很像她;男娃娃很像颜绍!   想,想看……   正想着,这时只听脚步声响。秋儿珠儿皆是一笑。   “是殿下来了呢!”   萋萋也立时便反应过来,意识到了来人是谁,可她可笑不出来。   非但笑不出来,胸口立时狂跳起来。   少女咽了下口水。   那个……   惧怕之感又来了!   脚步声渐近,不时只见一人一身杏黄色袍衣,金冠束发,墨发笔直泻下,生的面如冠玉,风度翩跹,正是颜绍!   宫女二人登时跪了下去。   “奴拜见殿下。”   颜绍一挥手,两人起身,立时退下。   他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床上,落在少女的身上,径直走了过去。   “拜拜见殿下。”   萋萋躬身行礼,立时怂的要死。   意识清醒了,也便立时又怕了。   颜绍大步过来,停在床边。萋萋战战抬头,但见他冷着脸,双眸微眯,正盯着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萋萋眼睛一转,眼圈便是一红,身子一歪,便一把搂住了男人的腰。   “殿下……”   她抽噎一声,抬眸,眼波流转,其中含泪,一副委委屈屈,我见犹怜的样子。   “萋萋差一点就永远也见不到殿下了……”她说着长睫微动,两滴眼泪便滚落下来。   “珠儿秋儿都和萋萋说了。萋萋竟然昏迷了七天?”   她说着抬眸看了颜绍一眼,只见颜绍冷颜看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萋萋心惊胆战,抽噎了一声,当下也便不说了,只抱着他,轻声抽泣,等着他的反应。但他良久也没什么反应。萋萋心又提了起来,抬眸又瞅了他一眼。   “殿下怎么了?怎地都不和萋萋说话了?”   “你好了?”   这时但听他终于开了口。   “没有。”   萋萋心一惊,几乎是立时就答了一句。有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那日刚刚苏醒,郑太医来为她诊脉后的心慌之感又来了。   那个疑问也又来了。   郑太医到底看没看出来她服过“七日断魂散”呢?   不会郑太医是看出来了,然后颜绍该不会是看她那日不清醒,所以就没找她算账吧。   心一激灵,萋萋只将男人搂抱的更紧了,心中暗道:就就当成是生产是力竭,然后昏迷了就不行么?!   “萋萋头晕。”   她声音若如游丝,眼波流转抬眸看了颜绍一眼。   “那时萋萋好疼,好害怕……殿下不是答应过萋萋会陪萋萋生产的么……而且还和萋萋拉过勾了。”   她说着委委屈屈,眼神幽怨,但大起了胆子,玩笑着娇声哄道:“殿下,是小狗。”   颜绍还是面无表情。   萋萋心道不妙,不过瞅他那样子,好像也不会打她,罚她,杀她……   既然她刚刚醒来那日他没有直接收拾她,是不是代表,他还是有点舍不得她呢。   萋萋就只好如此自我安慰。但现在腹中没有了孩子,她可是不仗义了,心中惴惴的,怕的很呢。   孩子?   脑中灵光一动,萋萋抬头,带着几分期盼和渴望,“殿下,我们的孩子呢?”   “来人!”   萋萋话音刚落,便听见他叫了人来。   “把小郡主和小郡王抱来。”   “是。”宫女立时领命去了。   萋萋笑了一笑,满是期待和激动。这当然不是装的,谁不想看自己的孩子呢。   不时脚步声再次响起,只见宫女带着两个奶娘,两个奶娘抱着两个婴孩儿而来。   “奴拜见殿下,拜见苏侍妾。”   萋萋脸上立时露出了无法掩盖的期待和笑容,胸口不禁狂跳起来,也一下子就松开了抱着颜绍的手臂,朝着那两个奶娘张望过去。   “过来,抱过来。”   “是。”两人立马过了来。   萋萋急不可耐地瞧望过去。   只见襁褓之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两个婴孩儿,果真都白白胖胖的,都那么好看。萋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使了,看了这个又看看那个。   那女娃娃的的确确极其像她;男娃娃活脱脱就是个小颜绍啊!   “给,给我抱抱!”   “嗳嗳。”   萋萋急切地伸出胳膊去,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就剩下激动和心悦。   她先接过了那女娃娃,满脸笑容,看着,口中叨念着,“安安,安安……我的安安……”   没抱一会儿,她又赶紧换过了那个小男娃娃抱。小家伙一到母亲怀中,睡梦中也是嘴角一扬。   萋萋只觉得心都要化了般,“殿下看啊,他在笑呢……他笑的真好看,是不是?他叫什么,叫什么呢?”   萋萋也没想到自己能生两个,孩子的乳名也只取了一个,当下男娃娃叫什么呢?   她说着想着,兴奋地朝向颜绍,满是期待地问道:“殿下说啊,他叫什么呢?”   不会看完孩子,送女主回去,萋萋但觉很满意,点头,这时小脸灿若桃花,笑着向颜绍道:“殿下说呢?” 第六十五章   颜绍冷着脸, 目光从婴孩儿的身上移到她的脸上,然瞟了她一眼,却没理会,而是转身倚坐到了一旁的椅上。   这若是换到以前, 萋萋必然心中“咯噔”一下,但此时, 她的全部神思都被眼前自己的这两个宝宝占了去, 对于颜绍的反应, 丝毫无感。   萋萋见他走了, 也无暇多想,还自顾想着孩子乳名的事儿。她凝神思考须臾,脑中灵机一动, 笑道:“姐姐叫安安, 那弟弟, 就叫康康吧!希望我的安安和康康都安安康康地长大, 嗯!”   她说着笑着, 转头又朝颜绍望去,“殿下说叫康康好么?”   颜绍还是一副冷心冷肺的样子。萋萋这时才是一惊, 才过了心, 笑容渐渐地收了回来, “殿下……”   她口中柔声唤着,眼睛战战地朝他望了望, 又望了望。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不过想来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知道她假死骗了他;另一种就是她腹中的孩子生出来了, 所以颜绍当然不会再像她怀孕的时候对她那般好了。   也就是说她将要又回到起点!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 想来应该还是第二种的可能性大一些,若是第一种,颜绍能这么消停?不弄死她才怪,没准顺带着魏央一起弄死!   念及此,她正想说些什么讨好讨好他,却听对方率先开了口。   “看完了么?”   男人视线瞥了过来。   萋萋心一惊,“唔,看,看完了。哦不,没有。”   萋萋乍一听,心中乱乱的,然刚答完那“看完了”,突然又想:看完了怎样?看完了不会是要抱走了吧!是以这又变了卦!   颜绍白她一眼,冷冷淡淡地道:“看完了就走!来人,为苏侍妾穿衣,送苏侍妾回宫!”   “是!”   这时只听脚步声响,四名宫女从外鱼贯而入,端着衣盘,鞋袜还有薄被过来。   一旁候着的珠儿秋儿意外至极,彼此面面相觑,立时也都奔了过来。   “唔!”   萋萋呆了,她还以为看完了要送宝宝回去了,却不想,是送她回去!   几名宫女皆是躬身,恭敬地上前,拜见了后,便小心地为她穿戴了起来。   萋萋老老实实,呆呆地看着颜绍,这面上虽呆,心里可不老实:“他干什么?哦,对哦,这是他的寝居,可就是因为是他的寝居,他那日把她抱这来干什么?”   颜绍沉着脸,余光看了萋萋一眼,向那两个奶娘淡淡地道:“送小郡主和小郡王回去。”   “是!”   那俩人听罢一躬身,又向萋萋躬了躬身,而后便抱着婴孩退了出去。   “诶?”萋萋立马抬手招了招,这下更傻了。   “殿下,殿下这是……”   “怎么?”颜绍转眸,颇是不耐。   “……安安和康康……去哪?”   颜绍有一搭无一搭,“偏殿。”   “哪……哪的偏殿?”萋萋一听更惊了,胸口“噗通噗通”猛跳。   颜绍剑眉一蹙,不耐地瞥向她,“当然是这华阳宫的偏殿,还能是哪?”   “唔……殿下……”萋萋这便要从床上下来,却被其一宫女拦下。   “侍妾正在月中,不可下床。”   萋萋乖乖地退了回去,但仍是急切道:“殿下不让安安和康康跟萋萋回去么?”   颜绍转眸正眼盯着了她,“和你回去做什么?”   “……我,我是他们的娘亲啊,孩子当然要和娘亲在一起。”   颜绍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是做娘的?”一句话后却是起了身,走了。   “这,殿下,殿下……”   萋萋目瞪口呆。珠儿秋儿亦是惊的面面相觑。   这时但听那为她穿衣的华阳宫大宫女微微笑着安抚道:“侍妾莫着急,侍妾身子虚弱的很,殿下可能是想让侍妾好好休养一阵儿。”   秋儿珠儿一听,恍然大悟一般,彼此相视着连连点头,向主子安慰道:“是啊,是啊,主子别着急,一定是这样的。”   “哦。”   萋萋颤颤地应声,但心中觉得可不是这么回事,颜绍有点奇怪,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理她就不理她吧,只要把孩子给她就行!   心中惴惴的,萋萋皱了皱眉头。   这时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进了来,躬身拜道:“苏侍妾。”   萋萋应声点头,知道她是来抱她出去的。   少女被穿的厚厚实实的,头上戴着帷帽,被送入轿撵之中。那轿子甚大,其中热气腾腾,竟然安置有暖炉,座位上也铺着毛柔柔的毯子,温温暖暖的。   此时时值初秋,天气只是微凉,但这轿中的陈设仿佛过冬了。   萋萋从屋里到屋外,竟然全然没有感到气温有什么变化。   待回到孪秀宫,院中十多个宫女太监整齐地立那侯着,个个都是陌生的面孔。   众人见到她皆是极其兴奋,齐齐地跪下拜着。   再进到屋中,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极是温暖宜人。萋萋被放到了床上。那嬷嬷躬身告了退。   珠儿秋儿皆是笑的合不拢嘴,立时奔了过来。   “主子!”   俩人一面为萋萋脱着衣服,一面笑。   萋萋可笑不出来。   秋儿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主子在想什么?”   “嗯?”   萋萋恍惚回神儿,摇了摇头。   秋儿道:“殿下真的很宠爱主子呢!”   “嗯嗯。”秋儿笑着连连点头。   萋萋扫了她们一眼,小脸儿还是冷落着,心中惴惴。不对,她们心中没鬼,看的太浅显,但她有。   颜绍并不对劲儿!   那会儿在他寝居。他叫人抱走了安安和康康,她便心下一沉,大叫不妙!   但随后而来的一切倒是有点出乎意料,按萋萋所想,颜绍,颜绍还不得虐待她啊!   但她现下更糊涂了,这到底是干什么呢?   “我,我想要安安和康康!”   萋萋声音中带着几分失落,说着一皱眉头,蜷缩在床上,抱住了双腿。   珠儿道:“主子,就像莫玲姑姑说的那样啊,殿下一定是想让主子好好养身子,等主子养好了啊,殿下会把小郡主和小郡王送来的!”   萋萋咬住了嘴唇,抬眸望向床顶,眼睛转来转去。心中不断地暗道:不对,绝对不是那样!   颜绍那会很讽刺的说什么“你还知道你是做娘的?”   这肯定不对。萋萋越想头越大,按理说,若是颜绍知道了那“七日断魂散”之事,就,就肯定能联想到那日寺庙,联想到魏央,就会知道她与魏央骗了他。那就完蛋了!萋萋一身冷汗。   她醒了之后,颜绍可是连笑都没和她笑过一次。按照她的计划,颜绍能为她停灵七日,那多少是被她对他的爱感动了一些的,可怎么她醒了,他那么冷淡,对她还不如原来热了。   原来她只要勾勾手指,虽然他也就是逢场作戏,但也能跟她卿卿我我啊!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颜绍真的知道了她假死骗他,他怎么可能这么消停!   前后矛盾,萋萋越想头越痛,越觉得疲乏,最后所幸心一横,也不想了,睡觉吧!   但闭上了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安安和康康的小脸儿。萋萋想的抓心挠肝,好想再看看他们!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多久,实在是太累了,她终于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见外面已经黑透。萋萋被喂着吃了药,喝了粥,倚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脑中没有别的,都是她的安安和康康。   她但觉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扬声喊来了秋儿。   小宫女应声跑来,“主子?怎么了?”   “你去,去看看安安和康康在干什么呢?现在可好?”   秋儿刚想应声,但转念摇头,奔来,安抚道:“主子,可是已经二更了呀!”   “二更了?”   “是啊。”   萋萋颇是失望。白日里秋儿都不见得进得去华阳宫,更何况已经二更天了,是肯定进不去的。   这时但听秋儿安抚道:“主子别担心小郡主和小郡王了,在殿下寝宫,主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呀!”   萋萋倒也不是担心,就是想念,谁不想念自己的孩子呢,更何况是刚出生才见了一面的。念及此,便越想颜绍越生气。   正心中愤愤地嘀咕着,这时突然听见脚步声,而后便是秋儿的声音,“殿下!拜见殿下!”   萋萋心口骤惊,吓了一跳!她当下猛地一抬头,只见一人一身深蓝色锦袍,面如冠玉,负手进来,正是颜绍!   “殿下,殿下怎么这般晚……”   萋萋声音立时柔了下来,心惊胆战。   颜绍瞧了她一眼,便别过了视线,什么也没说,也不再看她。   萋萋歉然道:“恕妾身不能下床拜见殿下。”   男人还是不说话,只沉着脸,走过来。萋萋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开始扯上了衣服。   “殿下?”   萋萋战战地看他,胸口猛跳。   他不会是想?   先别说她虚弱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绝对不抗他折腾,一次都受不住的,再说她可是连月子都没出呢?他要是……   萋萋顿时死的心都有了,惶恐之际只见颜绍已经脱去了外衣服,那身白色的里衣的带子也已经解了开,露出时隐时现,健硕的胸膛,正朝着床边走来……   ********** 第六十六章   “殿下……”   萋萋的脸都白了, 下意识地向床里退了退。颜绍的不悦是显而易见的。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然这时却见他看也没看她一眼, 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 而后便闭上了眼睛。   萋萋顿时更诧异了。   他就是来睡觉的?萋萋呆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 赶紧小心的掀开被子, 自己也钻了进去。   她异常精神, 眼睛也没合,悄悄地转头, 转眸偷瞄颜绍,只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睡着了似的。   但萋萋可睡不着。她心中甚乱,平躺了一会儿又小心地侧过了身,朝向床里,没一会儿又轻轻地翻躺回来。   可就在这时, 却听颜绍不悦地沉声道:“别动!”   “是!”萋萋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他睡着了呢,自己已经很轻很轻了。   一动不动地躺那持续一会儿,待听到他匀称的呼吸, 萋萋这才暗暗地舒了口气。   第二日醒来, 颜绍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看也不看她,穿衣, 洗脸, 用了早膳, 而后便离开了。   ******************   和顺正侯在孪秀宫门口,见了太子出来,赶紧迎上去拜见,跟在了他的后面。   太监回头看了眼那宫殿,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侍妾“卒”的那几天,太子几乎没睡过觉。直到她这死而复活了,太子才开始能睡着了;可昨日刚把她送回了孪秀宫,晚上太子便翻来覆去又好像睡不着了,到底半夜三更,烦躁地起来,穿了衣服来了这孪秀宫!   和顺如何看不出来。从那苏侍妾“卒”的那会儿就看出来了。太子是对那小侍妾动情了。   苏侍妾死而复活,太子心中必是极其喜悦的!可是……。   想了许久,和顺终于忍不住劝道:“殿下,苏侍妾也是为了自保,也是被逼无奈啊!”   这时只见太子脚步略停,侧头冷眸冷颜地斜瞥了他一眼。   “哎呦,奴该死!”   和顺笑着说着,赶紧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再抬眼之际,只见太子已经走出很远了。和顺无奈摇头。   **********************   颜绍前脚刚走,萋萋便立马叫来了秋儿。   “去,快去华阳宫看看。”   秋儿应声去了。萋萋吃了药,喝了粥后,便坐在床上,盼着那秋儿回来。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影。   萋萋心中蓦然烦躁,又叫来了珠儿,“你去……”   她刚想让她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这时但听脚步声响,不时秋儿掀帘而入。   萋萋急道:“怎么样?”   小宫女咬着唇摇了摇头,“奴,奴没见到,他们不许奴进去看小郡王和小郡主。”   “唔?”   萋萋心中蓦然失落。但想来也是,她的身份低,她的宫女身份就更低,当然进不去了,是她太急躁了。   “没事,”   萋萋躺了下,望着床顶,心中当然失落。   秋儿安慰道:“不过华阳宫的嬷嬷告诉奴了,小郡主和小郡王都好的很呢,主子不用担心。”   珠儿接着道:“是啊,是啊,主子看昨晚殿下还来咱们孪秀宫了,殿下一定是想让主子好好休息,才让小郡主和小郡王在华阳宫的。”   萋萋没答话,因为她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翻身朝向了床里,拽了拽了被子,怅然若失。人家不给她看孩子,她也没办法!   她闭上了眼睛,但这次没睡,意识一直很清醒,不断地想东想西。   珠儿秋儿彼此相视一眼。珠儿眼神示意,却是让她再去。秋儿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萋萋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再听到珠儿唤她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吃药的时候。   她闷闷不乐,缓缓地起了身,依旧是喝药喝水喝粥,而后再要躺下,却听匆忙的脚步声。   萋萋与珠儿几乎同时朝那珠帘望去,不时只见气喘吁吁却面带笑容的秋儿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主子!”   小宫女人未到声先至。   “主子,来了,来了!”   萋萋秀眉一蹙,“什么来了?”   珠儿嗔怪道:“就是啊,把话说清楚。”   “殿……殿下和……”   秋儿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但萋萋蓦然明白了,激动道:“安安和康康来了么?”   “嗯嗯!”秋儿使劲点头。   萋萋和珠儿一见,皆是笑了出来,满是期盼地朝着门口望去,这时但听太监扬声道:“太子驾到!”   珠儿秋儿早早地跪下相迎,不时脚步声渐近,只见颜绍一身暗红直襟长袍,负手在后,抬步进来。   “奴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萋萋在床上施礼请安,而后便迫不及待地朝他身后的两个奶娘怀中的孩子望去。   “安安,康康……快……”   奶娘二人见太子点了头,都笑着奔了过去。   萋萋赶紧接过了婴孩儿,来回看着,喜悦极了,就是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这般样子……   两个婴孩儿本都甜甜的睡着,但到了母亲的怀中都相继地醒来,睁开了眼睛,呆呆萌萌地看着萋萋。   萋萋顿时觉得心都要化了。   “安安,康康……”   少女柔声唤着,每唤一声,那两个小婴孩儿便笑一下,小手咋了起来,好似要摸摸萋萋的脸一样,引的周围宫女,奶娘都是欢喜地笑着,夸赞着。   萋萋便顺着姐弟二人,将脸蛋凑了过去。两只小手果然都摸了上,萌的少女忍不住一人亲了一口。   这都睁开了眼睛萋萋才注意到,两个孩子的眼睛长得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都像她……   陪着婴孩儿玩了半个多时辰,这半个多时辰萋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姐弟俩身上,全然没顾颜绍,看都没看一眼。   颜绍依坐在软椅上,冷颜转眸看向了别处,这时开了口。   “好了,送小郡主和小郡王回去。”   两个奶娘相继应声。   萋萋一听,小脸上的笑登时收了回去,这时才望向颜绍。   “再等会儿嘛,安安和康康正玩的高兴呢!”   她说着就把怀中的孩子紧了紧,向床里蹭了蹭身子,战战地抬眸看向颜绍,又低头看着孩子,极是不舍。   这时只见颜绍起了身朝她这边望来。   萋萋心一惊,下意识又往里缩了缩,而后望向男人,双眸盈盈秋水,带着乞求,央求道:“殿下再坐会儿嘛!好不好?”   颜绍斜她一眼,面容依旧淡然,再次道:“送小郡主和小郡王回去。”   “是。”   那两名奶娘齐声应声,而后便要去接萋萋手中的孩子。   萋萋可怜兮兮地望着颜绍,下意识地又往里缩了缩,而后眼圈一红,双手微颤地把孩子递给了奶娘。   安安康康相继离开母亲的怀抱,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这一个哭,另一个紧接着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屋中一时间“哇哇”的婴孩哭声此起彼伏。奶娘赶紧拍着哄着,可哪个也没停歇,只越哭声音越大。   颜绍剑眉一蹙,只觉得吵死了。   “快给我抱抱,给我抱抱。”   侍妾相要,奶娘见太子不耐地转过了头,也不朝这边看,便给了。   那小安安率先被接了过去,萋萋抱着拍着哄了两声,她便止了哭。   那小康康亦是,这一到母亲的怀里,便都不哭了。   颜绍侧头瞥了一眼,不耐道:“走吧!”说着自己便率先动了。   奶娘二人闻声点头,赶紧去把婴孩儿接回来。   萋萋不舍地再度给了她二人,可婴孩刚一离开萋萋的怀抱,便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颜绍刚走到门口,这当下一听头都大了。   萋萋赶紧又要回了孩子,一面拍着哄着,一面几乎带着哭腔,向颜绍央求道:“殿下,殿下,安安和康康想娘亲,殿下就别让安安和康康走了好不好?妾身曾听人说过,婴孩虽小,但能认出母亲的声音,闻出母亲的气息,是以两个孩子一离开妾身便哭,回来便不哭,殿下就让他们留在孪秀宫吧,好不好?殿下,妾身求求殿下了,求求殿下了!”   萋萋说着便也没顾什么,掀开被子下了地来,跪了下去,“殿下!”   颜绍回眸一看,剑眉一蹙,怒道:“你给孤起来!”   萋萋一咬牙,心一横,哭道:“殿下不答应,妾身就不起来了!”   “你!”   颜绍脸都绿了,气着盯了她一眼,而后拂袖离去!   萋萋胸口狂跳,但一见他走了,又登时大喜,向宫女问道:“殿下是,是留下安安和康康了么?”   ******************* 第六十七章   珠儿与秋儿赶紧扶起了主子, 皆是使劲儿点着头,但也极是嗔怪。   “主子在月中, 不可下地,会着凉的。”   萋萋适才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也没想那些, 只看着孩子, 就顾着高兴了。   当晚安安和康康便是和她同床睡的,只半夜奶娘来喂了一遍奶。两个孩子都很乖, 萋萋看了他们小半宿, 当真没想到自己能这般喜欢小孩子。   *******   七天前,萋萋苏醒之后。   艳阳高照,华阳宫殿外, 微风轻抚, 阵阵宜人的香气扑进鼻中。   颜绍负手站在一颗桃花树下, 风吹起他的衣角,吹动他如瀑布般泻下的墨发。   郑太医心一激灵, 对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储君更是心怀敬畏。   那“七日断魂散”罕见至极,医书上尚且难寻其名, 就是学医者都很少有人知道,太子何以知道?   郑御医躬身回道:“是, 就是此物。”   他说着抬头,又接着道:“但苏侍妾到底服没服过此药还是未知, 臣说这只是一种可能, 虽然苏侍妾脉象呈现出来的表象很像, 但臣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为何?”   “是。回殿下,因为此药难配至极,更因有关人的性命,为确保万无一失,需反复尝试,故短时间内决无配出可能,最快也要半年。苏侍妾确实曾出过宫,但依臣拙见,觉得她向谁求了这断魂散并不大可能。一来,臣斗胆,臣但觉苏侍妾不可能知道这断魂散的存在,二来,臣不信谁能在区区几天中配出此药,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   郑御医说的斩钉截铁。他在这医术方面的造诣虽不敢称无人能及,但在这大夏绝对找不出几个强于他的人,他在半年以里是绝对配不出那断魂散,更何况是区区几天。他不信世间能有此人!   颜绍沉默良久,缓缓地道:“那若这药是早就配成了的呢?”   郑太医闻言一愣。他根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颜绍并未解释……   ********   当天下午,承光阁中,颜绍负手背立。   黑衣人躬身一礼,“启禀殿下,他今日告了假。”   颜绍转过身来,盯着那黑衣人,眸光深沉而深邃……   **********   那日之后颜绍没来过,皇上病了,太子监国,颜绍忙的很,但命人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   萋萋喜欢他忙着! 她就喜欢这样的颜绍!给她好吃,好喝,好日子就好。他不用来。   他不来,她心安,生怕他来了,什么时候脸一沉,再抱走她的安安和康康。   萋萋每日除了坐月子,休养调养补身子以外,便是看着她的安安和康康。   俩个孩子都乖的很,除了吃就是睡,尤其在她身边,很少哭。   她这月子足足坐了两个多月。待身体逐渐好些了,已经进入了十一月,天儿一天一天地冷了起来。   这日她终于下床了,走了几步但觉跟不会走了似的。   屋中热气腾腾的,宫女为她准备了用艾叶、红花、黄芪熏蒸的沐浴水,萋萋泡了一个多时辰,出来之后但觉浑身松快,舒服极了。   她穿了新衣服,秋儿为她梳了一头灵蛇髻,镜中的她小脸雪白粉嫩,一双凤眼盈盈含情,小嘴儿红润,垂至耳旁的两缕秀发衬得她的脸更小了。   秋儿边梳边夸赞道:“都说生了孩子的女人不如原来美了,奴怎么看主子比原来还好看呢!”   珠儿接道:“主子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别的女人怎么能和主子比。”   萋萋打断道:“你二人是怎么?今早吃了蜜么?嘴这么甜。”   俩人“嘻嘻”笑着,“奴说的可是真的,要是殿下看见啊,准喜欢的不得了,呵呵……”   萋萋听的心一个激灵,宫女当然说的是好话,这东宫的女人哪个不愿意让太子喜欢的不得了。   但萋萋的感觉有些乱,乍一听她二人提起颜绍心中有的便只是害怕。   穿戴打扮好了,萋萋便起了身,在宫女的搀扶下出了卧房,出了大殿,来了外面。   外面冷得很,不知何时天也阴了下来,萋萋抬头仰望,只见灰蒙蒙的上空缓缓地飘零下白雪。她下意识裹了裹衣服,由宫女扶着去了偏殿,看望两个孩子。   两个多月了,她的安安和康康也越来越白净,越来越好看了。婴孩儿甜甜地睡着,时而嘴角一扬,笑了起来。萋萋伏在婴儿床边,左望望,右望望,孩子笑,她便也跟着笑。   到了晚上她又叫人把两个孩子抱到了她的寝居。这一连两个月,她已经习惯每晚和安安康康一起睡。   屋中暖暖和和的,萋萋洗漱了,也换了睡衣,正轻轻摇着孩子的床,准备叫宫女熄灯就寝了。   然这时厅堂之中却响起了敲门声。   “拜见殿下!”而后便是宫女们齐齐的参拜之声,萋萋心一激灵。   她有一个半月没看到颜绍了。此时一想起颜绍,她最怕的就是……   萋萋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然还未待去想太多,只听脚步渐近,珠帘声响,转眼男人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拜见殿下。”   萋萋立时起了身,盈盈下拜。   颜绍停在了那,室内烛影摇红。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一袭淡粉色寝衣,酥胸半露,杨柳细腰,小脸儿在烛光之下娇媚万千。那抬头时而瞟向他的眼神儿,四分媚,六分美,眼波流转间,尽透妖娆。   颜绍微微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萋萋瞧着他过来,心又是一激灵。   他抬步过去,靠近了她,便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萋萋又是一哆嗦,但笑着柔声唤道:“殿下……”   他一靠近,萋萋才感受到他身上的酒气。   “嗯?”男人低头,盯着她,嗅了嗅她头发上的香气,沉声反问,说着便照她脸上亲了一下,盯着她沉声问道:“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孤?”   萋萋赶紧道:“想,怎么不想,萋萋当然想念殿下,殿下也不来看萋萋,可是因为前些日子萋萋不好看么?”   颜绍没回,而是一下子抬起了她的胳膊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后便揽着她的腰,将她推倒在床上。   “唔……”   萋萋瞬时便被她压在了身下,一身热汗。她知道他来找她干什么,刚想说孩子,却见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你,犯了什么错?”   “啊?”   萋萋心一激灵,“我……”而后小猫一般的声音,“我不知道……”   颜绍双眸又是一眯,“不知道?”他说着便拽开了她的衣服。   “啊……”少女吓了一跳,下意识一声娇呼。   颜绍道:“不知道,孤今天就让你好好地想想。”   “啊,殿下!”   她刚一声呼唤,男人的头便埋进了她的衣间。   “啊,殿下,别……安安和康康在呢。”   颜绍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抬头问道:“那你说,你犯了什么错?”   “我……”萋萋心惊胆战,仅略一犹豫,便见颜绍的脸沉了下来,而后,他便使劲儿地将她的衣服全拽了下去。   *********************************** 第六十八章   萋萋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 这一个半月来,她虽然每天只顾着享受天伦之乐, 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又如何不会想起颜绍。   在这东宫,颜绍是她的立身之本, 决定着她的孩子能不能在她身边, 更决定着她的命运。她当然明白!   那日铤而走险,纯属万般无奈, 对于此后果, 她又何尝没想过。   自她复生以来,她一直希望颜绍的冷漠是源于她猜测的第二种情况,虽然第二种情况也很糟糕, 但不至于要命。可颜绍种种的表现却都证明着是那第一种情况!   萋萋胸口狂跳, 一把挡住了胸前的大把春光, 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殿下,别这样, 孩子们还在这儿呢。”   颜绍一下将她的两只手按在了床上,眸光深邃, “说!”   “我……”   双重惊恐,萋萋胸口起伏不定, 紧张,害怕的要死, 眼下又这般样子, 自己这般裸露, 这般明晃晃的暴露在他面前,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一时间胸口起伏不定,可越是起伏,她越受不了自己。   这时只听婴儿啼哭了起来。萋萋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孩孩子哭了,殿下。”   她说着便要起身,却一把被颜绍按了下去。   “来人!”   颜绍剑眉一蹙,不耐向外喊道:“把小郡主和小郡王抱走!”   屋外宫女立时应声,不时两个奶娘便躬身低头进来。   萋萋见有人来了,这脸烧的更厉害。也更紧张了,咬着唇,乞求般地看着颜绍,使劲儿地抽着自己的手。   颜绍略一松了松,萋萋如蒙大赦,一下子起来,紧紧在了颜绍的胸膛上,一直往他的身后躲。   那俩位奶娘余光看到这香艳的一幕,那侍妾娇媚的侧脸,雪白的后背,微乱的长发和太子裸露着的精壮健硕的上身……   俩人也不过都是二十出头,这一时间胸口都是“砰砰”猛跳,脸上火辣辣地烫。   她二人垂着头,手直颤,赶紧包好,抱起了小郡主和那小郡王,拍着哄着,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萋萋身子微颤,小脸儿全程都朝着床里,只觉得想找个地缝攥进去。   少女滑嫩的身子微微颤抖,紧紧地贴着他,身上和头发上飘着淡淡的香气,颜绍只觉得喉咙发干,一时间小腹之中仿佛穿梭着一条火蛇。   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顺着摸到了她的腰,而后便托着她腰肢,再次将她按到了床上,压在了她的身上,靠近她娇艳,又冲忙惊怕的小脸儿,沉声道:“别告诉孤你不知道孤在说什么?”   “殿下我……”   颜绍的脸沉了下去,冷声道:“苏萋萋,你是找死么?孤的忍耐是有限的,你真以为孤舍不得杀你?”   颜绍的脸近在眼前,与她连一根手指的距离都无。   萋萋浑身战栗,“不是,不不不,不是找死。害怕,害怕,萋萋是害怕的!”   颜绍双眸微眯,不再说话。   萋萋哆哆嗦嗦,嘴唇嗫喏。她知道她眼下只能坦白,但接下来的话可能让颜绍消气,此事就此过去,也可能惹下大祸,但她心中无论如何都有着那个原则……   “萋萋,萋萋罪该万死,骗了殿下。”   “嗯,如何骗了孤?”   “是……是萋萋生产之后,服了一种叫,叫做‘七日断魂散’的药,所以才死了……”   她说着哆嗦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但见他毫无表情。   萋萋横了心,颤巍巍地接着又道:“那是一种假死药,不过,不过萋萋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才服了那药,骗了殿下,正是因为萋萋不想死!不想死啊!”   她说着眼圈一红,眼睛便模糊了。她使劲儿地眨了下眼睛,视线再度清晰,而后便缓缓道来。   “萋萋自知道了萋萋的恩人,殿下的身份,就觉得老天当真是对萋萋不薄,当真是怜爱萋萋……竟然能让萋萋,一个卑微的丫头,在茫茫人海中……遇上了殿下,殿下和萋萋……就好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永远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想也不敢想……萋萋有了殿下,无欲无求……就想安安分分的……守在殿下身边……好好地侍候殿下,一辈子……永远……   “殿下对萋萋好,太子妃也对萋萋好的不得了……萋萋从小父母离世的早,寄人篱下,姐姐死了后便倍受尽欺凌,殿下喜欢萋萋,太子妃那般高贵之人,也如此看得起萋萋……萋萋打心里感激她,她不仅对萋萋好,还,还常常安排萋萋去伺候殿下……萋萋想念殿下,做梦也想见到殿下啊……所以便更加感激太子妃……甚至萋萋心中一直都斗胆地把太子妃当成是萋萋的姐姐看待……但是……   “但是萋萋没想到……萋萋怀孕之后,无意间,无意间一次竟然发现了宫女敏心在监视萋萋,发现了她是太子妃安插在萋萋身边的探子。萋萋是愚笨,是卑微,是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萋萋,但是萋萋不是傻的啊……种种的种种,萋萋发现了太子妃的目的……发现了太子妃是想要萋萋的孩子……猜到了萋萋的未来,猜到了一旦男婴降生,萋萋十有八九就会没命……   “可是萋萋不想死,如果死了,死了就再也看不到萋萋的孩子,再也见不到殿下了……每每想起,萋萋便心如刀割……   但是殿下,萋萋能和殿下说这些么?萋萋没有证据,一个区区的眼线证明不了什么,而且若是萋萋诞下女婴,太子妃也未见得会杀了萋萋……萋萋本想,本想如果萋萋生产之日殿下能陪在萋萋身边,太子妃总不会敢在殿下眼皮底下杀人……但是……   “但是……但是殿下知道事情是怎样的……那是殿下走后的第三天,孩子尚未足月,萋萋喝了安胎药,吃了那糕点便感到小腹一阵剧痛……殿下知道么,那时的萋萋是绝望的!萋萋在生产之时,满心满脑之中想的都是殿下,本先诞下了我们的安安,萋萋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但是……   少女哭着笑了。   “但是萋萋腹中还竟然还有一个,当得知康康是个男婴时,萋萋欣慰的笑了……萋萋就在想,殿下回来时看到了那会多开心啊……但是萋萋……萋萋却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见不到殿下了……   少女说着使劲儿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萋萋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忘不了那一刻的揪心,诛心之感,殿下的样子在萋萋的眼前萦萦绕绕。那家青楼,那魏府的留香居,那紫岩泉……这孪秀宫,我的殿下……   “所以萋萋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便将那‘七日断魂散’放入口中,咽了下去,是殿下给了萋萋死的勇气,为了,还能再相见……”   萋萋哭成了泪人儿……狠狠地闭着眼睛,胸口狂跳不已。   颜绍没有任何话语,但萋萋知道他在看她。她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想法,有没有感动或是心动,但她知道她真真假假的话没有漏洞,但她也知道颜绍最想知道的其实是另一件事情。   果然,良久,男人开了口,“哪来的七日断魂散?”   萋萋睁开了眼睛,抽泣了两声,擦了下泪,极是淡然地道:“殿下说那药么?哦,那药是我姐姐的。”   颜绍双眸一眯,“什么意思?”   萋萋擦了擦泪,“这药是我姐八年前找人配的,那时我才八岁,刚入魏府不久,我姐姐曾经好像是很想离开魏家……”   她说着抬眸看了眼颜绍,“殿下有所不知,魏家当年向我家提亲时,原本是要娶我姐姐为妻的,但是成亲当日他们家要回了文贴换了一个,我姐姐一夜之间又变成了妾!所以,姐姐其实并非心甘情愿嫁过去的。我出身怀安县,爹爹是商户,小的时候家境很好,在县城也算有名,“妻”这件事,当时我家请帖已经发了出去,事后变成了妾,我家没少遭人笑话。”   “竟然有这等事?”   萋萋使劲点头,心中恨不得说的再夸张一些,“就是这样。”   “然后呢?”   “……然后,我姐夫的正妻,那个董氏对我姐姐也很不好。姐姐走也走不了,许是过的太是憋屈,便想了这招儿,但后来……我家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爹爹娘亲还有我哥都死了……就只剩下了我幸免于此。我无家可归,后便投奔了姐姐。想想姐姐当年可能就是因为我,才又委屈了自己,也没用这药。但她一直把她放在了一个小锦囊中,那小锦囊就在她的一个小收拾盒中。后来姐姐去世,东西我都珍藏了……什么也没舍得丢,没想到,后来竟然被我用上了,或许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就是我姐姐在救我吧……”   她说的极是淡然,半句魏央未提。   萋萋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大仁大义之人,但她绝对不卑鄙,更绝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此事她就是死,死也不会出卖魏央!   原则上她与魏央清清白白,为了自保让魏央给她配一味药也没什么,但若是那样,仅仅一条“欺骗”,那魏央便承受不起。   颜绍是什么人,萋萋可是清楚。她前世做阿飘的时候可没少听过他的那些手段。   萋萋胸口狂跳,眼波流转,瞧向他,楚楚可怜地道:“这就是萋萋向殿下隐瞒的全部。”   她说着害怕的眼神望着男人,小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轻声道:“那日殿下临别,萋萋求了一个心愿,便是怕有朝一日事情真的像这样了,殿下会生萋萋的气,殿下那时说许萋萋三个心愿。今日可否用一个?”   颜绍不语,只盯着她。   萋萋眼中盈盈秋水,本就刚哭完,当下看起来更可怜了,“萋萋只求殿下原谅萋萋,别生萋萋的气了,行么?”   颜绍的手捏起她的娇嫩的小脸。她的秀发贴在脸上,又好似一副刚被怜惜过的样子,娇美娇柔,也极是动人。男人盯了好久,方才道:“行。”   萋萋心中登时大喜,这么说,他便是不会计较了。她笑着,眼中登时涌出泪水来,搂住了他,小手便抱在了他的后背上。   “真的么?”   颜绍撩起了她散落在额头的秀发,端着她的小脸儿,“嗯。”   “殿下……”   萋萋声音更柔了,这时但见男人英俊的脸朝她靠来。她便也随之迎了上去。   嘴唇相碰,俩人亲到了一起。   萋萋登时一身热汗,脸颊也烫了起来。   室内温温暖暖,烛影摇红,幔帐之后男女裸身抱在一起。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飞舞,屋中的动静,直到三更才渐渐停歇下去……   ******* 第六十九章   烛影摇红, 室内昏暗,地上的暖炉发出的“吱吱”的声音, 窗外白雪纷飞,簌簌飘落。   屋中温和宜人,一股缠绵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床边散落着衣服, 幔纱相隔, 萋萋与颜绍滚在被中。   少女喘息着,哆嗦着直摇头, “不……不要了……殿下明天还要上朝……早些睡吧……”   她眼中带着央求, 柔声哄着。颜绍压在她娇嫩柔滑的身子上,盯着她妩媚娇气的小脸儿,忍不住又从她的额头到嘴唇儿都亲了一遍。   萋萋小手搂在他的背脊上, 看着他极是慵懒沉迷的样子, 心中“咚咚”猛跳。   “好了, 好了殿下,好困啊……”   颜绍抬起了头摸了摸她, 瞧了她一会儿,这时才懒洋洋地从她身上下了去。   萋萋如蒙大赦, 提了提被子,而后便在不知不觉中沉沉地睡去。然而这时, 一旁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   *****   黑夜寒风凛冽,白雪茫茫一片, 黑衣人垂首躬身, 接过男人手中的一封信, 只听男人冷然道:“放消息给他。”   “是。”   黑衣人躬身领命。   *******   第二日一早,屋中静悄悄的,萋萋恍惚从睡梦中醒来,朦朦胧胧地看向床边,只见空无一人。颜绍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穿了衣服,朝着房中望着,不见宫女,于是扬声唤道:“珠儿,秋儿?”   厅堂中的二人闻言立时答应,笑着奔来。   “主子醒了!”   萋萋点头。俩人服侍着她穿好了衣服。萋萋突然想起,不禁紧张地问道:“小郡主和小郡王还在偏殿么?”   宫女点头,“在啊!已经吃过奶,正醒着玩呢。”   萋萋会心一笑,应了一声,洗漱梳妆过后,便想先去看一眼孩子们。   秋儿扶着她,劝道:“主子还是先吃饭吧。”   萋萋摇了摇头,“不急。”   刚走过屏风,她余光一扫,不经意间看到那张几案,心中蓦然狐疑,脚步不禁停了停。   秋儿奇道:“主子怎么了?”   萋萋缓缓摇头,“没什么。”而后跨步出去。   来到偏房,两个孩子正躺在床上蹬着小腿儿,伸着小手,“咯咯”地玩乐。萋萋心悦地瞧着,哄着。   那两个奶娘你一言,我一语地不断地讲着小郡主和小郡王昨晚今早的趣事儿。萋萋听着,点头,会心笑着……   奶娘两人时不时视线便从孩子的身上瞄到了萋萋的身上,瞧着她那刚生完孩子便那般苗条婀娜的身段,再看她的脸蛋儿,心中不由得自惭形秽。   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萋萋见孩子们睡了,便回了房。可刚一进房门便又瞄上了那张几案。   少女缓步走了过去,刚刚一晃儿便看见了,但她并未理会,砚中有墨……   宫女珠儿缓步过来,“主子,快吃早膳吧,而后还要吃补药呢……”   萋萋点了头,走了过去,但淡淡地开口问道:“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殿下卯时便起了,然后也没吃早膳,便去上朝了。”   萋萋应了一声,坐在了桌前,拾起筷子一面吃着一面有一搭无一搭地又道:“殿下早上写字了?”   “嗯?”   珠儿一愣,随后道:“未曾啊。”   萋萋夹菜的手一滞,抬头看向丫头,“砚中有墨。”   “唔?”   珠儿一愣,而后特意跑去看了看,回来道:“奴清洗过了啊!”   萋萋没说什么,她就随便问问。   吃了饭后,孩子也睡着,她愈发的无聊,倚在贵妃榻上便开始回想昨晚的事儿。   她的话九真一假,混合到一起但觉没什么纰漏的,解释完那些话后,颜绍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她问他是否原谅了她,他倒是说原谅了。   看来是事情是过去了,萋萋翻了个身,而后又躺了一会儿,便起了来。   她来到那几案前坐下,拿出自己怀孕那会儿无聊时抄写过的经文,本想继续再抄一些,但翻开一看了一遍之前写的,但觉哪里不大对劲儿。其实倒是简单的问题。她记得有一页的字写的很丑。她特意将签子夹在了那页上,想什么时候重写,但此时签子却是换了页。莫非谁翻看过么?不过想想也便罢了。   萋萋翻到了空页,蘸墨提笔,便想接着去写。   这时,门口响起了秋儿欢快的声音。   “主子,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   萋萋笑了笑,并未抬头,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谁呀?”   “我刚才看见了百草堂的那个小哥哥了啊!他,他竟然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啊!”   “住口。”   萋萋闻言心“砰”地一下,手立时一抖,抬眸看向那宫女,霍然打断。   秋儿一脸懵,战战地,“怎么了主子?”   萋萋心中七上八下,咬住了嘴唇。暗暗攥住了手。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的长相特别容易让人记住,一种是丑的,一种是美的,若是相貌平平或许也便让人记不住了。   那魏央眉清目秀,可谓万里挑一的美男,秋儿又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记住了他的样子一点不奇怪。   巧了,萋萋唯独就是让她今天出去办点事儿,还就撞上了!   少女暗自叹息一声,撞上了也便撞上了吧,想着她便起身,拉了她过来,转了话,“你乱说什么,一个打杂的小哥而已,怎么可能是新科状元呢!”   秋儿恍然明白,笑着急忙道:“不不不,千真万确啊主子!奴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说着脸一红,但见主子目光迎来,又一下子不自然地低下头去。   萋萋自然知道她不会认错,见她样子立时也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思,便探测试地笑问道:“怎么?”   那秋儿瞬时脸更红了,一下子转了话题,“没什么啦,是奴见他匆匆忙忙地,然后他碰到了一个大人,那个大人与他说话,他好像是说什么有急事,告了假,要回家一趟!很着急很着急的样子,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呢?”   萋萋闻言先是“嗯”了一声,而后胸口猛地一击,脸“刷”地一下子便白了。   她朝着适才起身的桌前奔去,手几乎是颤抖着的,翻开了她曾经抄写过的那本东西,找到了适才签子所在的那页,胸口“砰砰”猛跳着,霍然一个“魏”字,蹦了出来,萋萋的心狠狠地一沉。   糟了!那颜绍根本没全信她的话,他怕是模仿了她的笔迹约了魏央!!如若魏央赴约,颜绍,颜绍……天呐! 第七十章 (下)   萋萋瞬时头都大了。眼下该怎么办?怎么传消息给魏央呢!她一出不去, 二也不能见他!可再不动作就来不及了!   那秋儿当然看出了主子的异常,然还未待发问, 却见主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颤抖着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秋儿也慌了,“……巳时, 现在是巳时, 主子,你怎么了?你又哪不舒服了么?”   萋萋心中慌乱地念着:巳时, 巳时, 眼下颜绍还在上朝,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从翰林院到出宫怎么也大得半个时辰能出去。也就是说,她只有这大半个时辰了啊!   萋萋脸色苍白, 缓缓地道:“我, 我心口有点闷, 你先扶我坐下。”   秋儿登时更慌乱了,一面扶着她慢慢坐下, 一面向外喊道:“珠儿,珠儿!你快来呀!”而后向萋萋轻声道:“主子, 奴去叫郑太医过来?”   萋萋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不用,我坐下歇歇就好了。”   那珠儿奔了过来, “主子, 主子怎么了?”   萋萋道:“你去给我做一碗乌鸡汤来。”   “嗳, 是!”   那珠儿应声,立时去了。   秋儿急的要命,“主子。”   萋萋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便闭上了眼睛,驱赶了一切杂念,心很快静了下来。四周死一般的静,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砰”的心跳声!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秋儿急的要哭,一直看着主子,这时一见,急忙道:“主子,您好些了么?”   萋萋点头,“这会儿好多了。”   秋儿喜道:“太好了。”   萋萋笑着点了点头,“可能是太闷了,秋儿,陪我去放风筝吧!”   “好啊主子,只是春天那会儿的风筝已经坏掉了。”   萋萋道:“无妨,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再做一个便是,我来画纸面,你们去做骨架,叫人进来帮忙。”   秋儿重重地点头,立时去取了纸,笔,棉线,竹子等物过来。   萋萋得了那纸,挑了一张最大的,蘸了墨水,便在其上画了一副“喂羊吃桃子”的画……   秋儿叫了六名宫女过来帮忙,配着那大纸面做了骨架,一个风筝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完成了。   萋萋蘸了墨又画了几副……   宫女们看着萋萋风筝面上的画,都是大吃一惊,忍不住大赞道:“哇,侍妾的画,画的好棒啊!”   萋萋笑了笑。琴棋书画,她也可谓样样都会呢,她姐姐什么都教过她,也常称赞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她感觉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不想今日这一动笔,还是画的像模像样的。   萋萋但觉很满意。   大功告成,她便极是欢喜地嚷着,“咱们快些走吧。”   宫女们齐齐应声,这便都跟着她出了去。   天灰蒙蒙的,虽并不晴朗,但风颇轻,恰适合放风筝……   她这便和几个宫女一起出了孪秀宫,寻了一处宽阔的地方放了起来……   *******   魏央一早来到翰林院,待入门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朝着东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来到他的桌前,将前一天写好的锁在柜中的皇上需要的文案拿出来,通通捋了一遍,看了一遍,等待公公来取。   卯时一刻,皇上身边的许公公准时到来,取走了东西。而后他便又提起笔来认真地开始草拟其它的东西。然正写着写着,突然见桌上自己昨天闲来无事时看过的一本书中夹着一封信。那信露出一角,不难发现,只是他适才丝毫并未注意。   魏央剑眉一蹙,心下好奇,便将其抽了出来。然而封上的“魏央亲启”四个大字霍然砸入眼中,少年胸口登时猛跳起来,一下子便甩开了里面的信。   一行端端正正的小字映入眼帘,说不上好看,但魏央见之,心抖地更厉害了。   因为他认得,这正是萋萋的字啊!   信中言简意赅:今日午时城南青关寺见。   魏央登时坐立难安,极是担忧。   她必是又遇上什么困难了!   少年当下想也没想,收了那信入怀,而后便立刻去李承旨那告了假,匆匆离宫。   路上,他更是不断地在想,不断地惦记,她她究竟怎么了?   但正心急火燎地预备出宫时,却见好些人都抬头看着天上。魏央本没那心情,但听两个小太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笑着……   “东宫的吧……”   “嗯,不知是谁画的……好可爱啊。”   魏央一听“东宫”两个字,这才渐停了脚步,回头张望了过去。   这时只见空中共飞着四五个大风筝……果然是东宫方向!   魏央心一颤,遥望天空,但这一看,心抖的更厉害了。   空中共有五六个风筝,其一画着“一只小手喂小猫吃草”,其二画着“一只小手喂小猪吃苹果”,其三画着“一只小手喂小猴吃梨……”   而当他看到那个“一只小手喂小羊吃桃子”的时候,胸口登时猛地一击。   少年浑身蓦地战栗不已,但也哑然而笑。他知道了……   萋萋不在宫外的青关寺中,就在那东宫,且这放风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萋萋在告诉她,这是颜绍的阴谋,这是颜绍在试探他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无私情,而少女正在用那“喂羊吃桃”,来告诉他,“魏央逃啊!”   少年攥了攥手掌,但笑了。   萋萋的风筝在空中足足地放了半个多时辰。她确定魏央看得见。在接近颜绍下朝之时,她便特意把那“喂羊吃桃”和“喂猫吃草”的两个风筝打架到一起,而后双双拽到了河里……   以此作为这场放风筝的结尾。   萋萋甚是不悦,“不玩了不玩了!”   秋儿安抚道:“主子别气,总归是玩乐。”   萋萋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胸口舒服多了。你去让人把那两个风筝捞出来,丢掉吧,别飘在湖上,怪难看的。”   “是是是,奴知道。”秋儿答应着,立马吩咐了两个小太监办事去了。   萋萋回了房中,一面烤着手,一面在想着此事。   颜绍显然是没证据的,他只是多疑,或者说是谨慎吧。但此事只要魏央看到那信很迷茫,很糊涂,且不去相见,一切便了结了。   *****   颜绍下朝回来本直奔萋萋的孪秀宫,但他看到了自己的暗卫,便转了方向,去了承光阁。   黑衣人躬身拜道:“启禀殿下,他没去。”   “哦?”   颜绍双眸微眯,心中是吃惊的,但随后却扬了扬嘴角,高声向外唤来了和顺。   那和顺躬身进来,“殿下。”   只听太子淡淡地道:“传孤旨意,晋苏侍妾为苏良娣……” 第七十一章   如果魏央去了, 那青光寺就会是他的葬身之地。   天灰蒙蒙的,仿佛就要下雪了……   颜绍走在去孪秀宫的路上, 风吹起他鬓边长发,拂过他如玉般的脸庞。   他确定那“七日断魂散”不是昔日紫岩泉出行的那半个多月配出的。所以苏萋萋的话可能是真的。   但在颜绍的猜测中真相却一直都是另外一番样子。   毕竟苏萋萋没有机会接触外人,所以她的“七日断魂散”要么是像她说的那般, 是她一直都有的, 要么就只能是魏央给的。   但如若那药是魏央给的,根据郑太医所说, 那便只能是魏央很久很久以前便配好了的。   可魏央为何会很久以前就配好了这样一种药, 而那苏萋萋又恰好知道呢?   真相其实并不难猜测……   那便一定是他二人曾有私情!   ****   庶子少年与孤零少女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 相互喜欢, 相互爱慕, 但因为身份地位,更因为魏毅、魏钦对少女的觊觎和纠缠, 让他们无法长相厮守……   所以,少年便想出了这个假死的办法, 欲带少女远走高飞……   但或许事情有变,致使少女被卖入青楼, 俩人从此分离……   所以,如若是那样, 苏萋萋心中必有别人!   而他不能允许她心中有别人!   但如若非得有了, 那他便会杀了他!   所以他模仿了苏萋萋的笔迹, 相约了那魏央。俩人如果是那般情义深重的旧情人,魏央便必能认出她的笔迹,也必会不顾一切地前去赴约……   ……   雪,终于飘落了下来……   *****   萋萋一口一口地喝着参汤,眼睛仿佛看着碗,但其实早已穿过了它。虽然确定魏央看得见她放起的风筝,也猜的出她向他传递的消息,但萋萋还是尚难安心。   不管怎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儿,魏央无辜的很,若是被她牵连了,她怕是良心难安啊!   哎!   念及此,萋萋秀眉蹙起,不禁一阵心烦意乱,一把丢下了那勺子便不喝了。   一旁宫女珠儿骤然见了,心慌道:“主子,主子这是怎么了?”   “喝饱了!”   萋萋一句话后便起了身,内心烦躁地往寝居走。正在这时却突然听见外面有太监扬声道:“苏侍妾接旨!”   听那声音,却是太子身边和顺的!   屋中珠儿秋儿闻言皆是心中一惊,不禁彼此面面相觑。萋萋便更是脚步一滞,愣了下来。而后她胸口“咚咚”猛跳,不知是福是祸!   俩名宫女很快来到了她身边搀扶。   “主子……”   萋萋满心疑惑,但赶紧搭上了宫女的手,战战兢兢地奔了出去。   院中早已跪了满地的人。   萋萋出去也没敢多看什么,立时跪了下去。   这时只听太监和顺扬声道:“传殿下钧旨,侍妾苏萋萋恭良温厚,勤勉柔顺,端庄贤淑,深得孤心,特封为良娣,赏赐白银……”   萋萋听得目瞪口呆,后面那太监念了一串什么,她根本没入耳,只听到前面那“良娣”二字便震惊到她了。   她就是一个小侍妾,一跃五级么?她最初来东宫跟着嬷嬷学规矩的时候自然是学过这些的,这晋封大多是一位一位的,极其个别的,就算是立了大功也最多一跃三级,何来一跃五级?   少女咽了下口水,浑身战栗,脸滚烫滚烫的。   这时只听到身边宫女欢快地唤着她,对她说道:“主子,主子快谢恩啊!”   “啊,嗯嗯!”   萋萋这才恍惚回了神儿,叩拜道:“妾身谢过殿下!”   那和顺微笑着,“苏良娣快起来吧,准备准备,殿下一会儿就来了。”   “啊,嗯。”萋萋点头,被宫女扶了起来。那和顺笑着躬身,退去……   萋萋感觉脚都软了,仿佛要飘起来,这也太突然,太惊喜了!   秋儿珠儿笑的合不拢嘴,一个眼神儿,门口的宫女便招呼孪秀宫的所有宫女太监过了来。众人一时都跪了下去,齐声拜道:“奴们拜见苏良娣,苏良娣万福金安!”   萋萋正背对着众人,捋着想着她的事儿,这当下听见了又高兴又不适应。   少女转身一下下笑着,“快都起来吧。秋儿……”   她说着向那宫女。秋儿抬头立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于是便去主子寝居拿了钱袋儿过来,每人赏赐了不少。   众人接了钱,更是欢喜的不得了,“多谢主子!”   道谢之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开怀地笑着。   萋萋瞧着也高兴,“好了,都去忙吧。”   她话一开口,众人立时躬身,都欢喜地退了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萋萋接过秋儿递来的钱袋,拉着她和珠儿进了卧房,每个人赏了一对玉镯。   两名宫女见了,喜出望外,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皆是跪了下去,“多谢主子恩赐!”   萋萋扶了两人起来,笑道:“你二人跟着我这么久了,没少劳苦,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珠儿眼中泪汪汪的,“不辛苦,不辛苦,主子待我们极好,为主子做什么,我们都不觉得辛苦!”   秋儿亦是应声连连点头。   萋萋欣慰地笑了,但没再多说什么,只拍拍两人的肩膀,笑着道:“去吧。”   “嗯。”宫女二人应声,起了身。   萋萋坐在梳妆台前,咬住了唇,这才要捋一捋。颜绍晋升了她,还一下子五级!可见魏央今日必是没有赴约,也必是安然无恙的。那她假死之事也算是彻底过去了吧。   少女胸口狂跳,当真狂喜,蓦地又想起了她的安安和康康。原来她始终心惊胆战的。她一个小侍妾,两个孩子!颜绍之前还留着孩子在他的华阳宫,那不是不给她养的意思么?现下她晋了位,还,还一跃五级,可见颜绍心悦她,那孩子,也一定就会留在孪秀宫了吧。   她是这样猜测的,也是这样希望的。心中蓦地极是激动和紧张,这时只听外头太监扬声道:“太子驾到!”   萋萋霍地便站了起来,而后便着急忙慌地转过屏风,朝着门边迎去。   颜绍掀帘而入,萋萋正好奔到房屋正中。   男人停了脚步,眸中含笑,微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番。她小脸儿微红,身子微颤,红润的唇嗫喏着,几度仿佛要说话又憋回去了的样子,娇憨可人,又妩媚动人。   颜绍忍不住笑了,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萋萋眼见着男人接近胸口又猛跳起来,咽了下口水,抬着小脸儿盯着他,这时但觉腰间一紧,便一下子被他搂了住。   少女猝不及防的一声娇吟,柔软的身子便贴在了他的身上。   颜绍瞧着她含情慢慢的眼睛,微颤红润的嘴唇,心底情不自禁地一声感叹。   她太美了。   “殿下……”   萋萋这时颤颤地开了口。   “殿下晋了萋萋为良娣?”   男人应了一声,“喜欢么?”   萋萋使劲点头,“喜欢,喜欢,萋萋当然喜欢啊!殿下,给萋萋跳跃了五级?”   “怎么?”   萋萋喘息着,“萋萋只觉得脑子晕晕的,不敢相信呢?”   颜绍笑了两声,抓住她胸前的小手儿,垂头紧紧地盯着她,“有何不敢相信?只要孤高兴了,什么都有可能,但如果孤不高兴了,那也什么都有可能,嗯?你可明白了?”   他后面那两句话声音压得极低,也更靠近了她一点。   萋萋只觉得他是在警示她,他高兴了可能给她一跃五级,不高兴了没准就直接打入冷宫,甚至直接杀了!   念及此,少女更是胸口猛跳,一下子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点头,“明白了,明白了,萋萋听话,一定好好听话!”   颜绍嘴角轻轻一动,摸着她娇嫩的小脸儿,点头,哄道:“乖。”   他说着便将她扛了起来,大步朝床走去。   *****   晋封消息没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东宫,人人目瞪口呆,无不震惊!   太子妃姜氏颓然坐到了椅上。   朝华宫的萧侧妃狠狠地咬住了嘴唇,气的半死。原苏萋萋死了,她还想养她的孩子。后那苏萋萋死而复活,但两个来月了,太子也没晋封没赏赐的。萧侧妃便又抱起了孩子会给她养的希望,可这突然,竟然一连升了五级!那不荒唐么!   那合欢宫的魏如意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噼里啪啦”地摔东西。她家的一个小贱婢,现在和她平起平坐,她如何能服。她就差点没气死!   那被囚的异国公主兰侧妃听了就更是又气又怒的。她已经被禁足了一年多了,全是因为那苏萋萋,现下那苏萋萋又生孩子又晋了良娣,她……她“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或许只有映月宫的秦良娣没什么反应,当听了宫女传来消息。她只淡淡地道:“那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么!”一句话说完,便又闭眼,拨着手中的佛珠,开始念佛了。   贴身宫女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萋萋这一跃五级确实前所未有,荒唐了些。   但太子妃自那事之后基本没在颜绍面前出现过。她倒是并非没去见过太子,只是太子再也没见过她。   萧侧妃咽不下这口气,但自己又不想去说,想来想去,便想到了那异国公主兰侧妃。   “殿下,兰侧妃已经被禁足一年多了,眼下年终岁尾,南国来进贡的时候也差不多要到了,殿下是不是应该……”   颜绍没说话。   萧侧妃点到为止,没说下去,恐说多了会惹的太子心烦。   但她以为太子会想想她的话,可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那兰侧妃还是没被解禁。   转眼年终岁未,京城,皇宫和东宫之中皆是一片喜气和欢腾。   大红灯笼高高挂,各各宫殿皆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萋萋过的自是极其舒坦舒心,这一个多月来或许是她重生以来过的最舒坦的一个月了。   这日一早和顺来了孪秀宫,传了个消息给她。   “年三十儿的皇家家宴,殿下要良娣陪同……” 第七十二章   此事很快便在东宫传开, 众人哗然。这皇家家宴,太子向来只带太子妃一人, 这今年竟然还要带着那苏良娣!   最不高兴的人自然是萧侧妃。太子就算不带着她,也不能带着那苏萋萋啊!   她出身这般高贵,父亲那般有权势, 哥哥那般深受皇上赏识, 又是这东宫的侧妃!可是她都没有过那待遇,那苏萋萋竟然……!   萧侧妃如何能不气!   近来什么好事儿都没有, 那苏萋萋生了孩子, 死而复活,又被抬了位,一天一天的, 耳边传来的都是她的事儿!   萧侧妃听着可是烦死了!   若非得在这一堆烂事中挑件不那么烂的, 便只有那异国公主兰侧妃被解禁这一件事儿了。   年关将近, 南朝前来进贡,萧侧妃劝过太子放了那兰侧妃, 可也没好使。   那兰侧妃到底是在禁足期间见的自己的哥哥——那南朝王子兰俢赫。   萧侧妃本以为还不得出大事!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兰侧妃那般娇惯的性子, 竟然对太子关了她一年多的这事儿,半句也没和她哥提, 更是在她哥面前,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委屈和不悦。   是以那兰俢赫压根就不知道妹妹被禁足之事。但此事之后的第三天, 太子便下令放了那兰侧妃。   兰侧妃自然是狂喜不已!她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她更是没什么心计, 满心满脑想的不过就是爱颜绍, 为颜绍,谁也不能怪颜绍,说颜绍的不是。   这一被放出来,她简直更爱他了!   ***   转眼年尾来到,整个东宫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日子越是接近,萋萋便越是紧张,那样大的场合,要见皇上皇后,还有诸多皇家人!   萋萋想想就哆嗦。这日她醒的很早,管时辰就问了宫女好几遍。   秋儿一边为她梳妆打扮,一边轻声安慰:“主子别紧张,主子就想这就是皇家一起吃一顿饭而已,再说有殿下在呢。”   “嗯。”   萋萋揉捏着手,点着头,可心还是紧绷着。   *****   终于挨到了申时,萋萋被引着出了东宫,但见宫门之外两顶华丽宽大的轿子,一看里头就舒服,但她当然知道那不是给她的。   两轿之后停着一个小轿,那个才是给她的!萋萋在宫女的搀扶下上了去。   然而刚刚坐稳,却听见脚步声,随后外头响起了太监和顺的声音,“苏良娣,殿下请良娣过去。”   “唔?”   萋萋愣了一愣,不明这都要走了,颜绍有什么事儿找她。但当然赶紧答应了一声,下了小轿,一路小跑着过去。   路过太子妃轿辇,但见窗帘轻微一晃……萋萋余光扫见了,但也没来得及多想什么。   他二人的轿子是配着身份的,极是奢华宽大,相比之下,萋萋的那小轿可是寒颤至极。   奔至颜绍轿前,门一开,一阵热气扑脸,这差别立马呈现出来。   “殿下……”   萋萋抬着娇艳的小脸儿,仰望进去,只见颜绍冷颜垂眸瞥她一眼,淡淡地道:“上来。”   “是。”   萋萋立时乖乖地上了去。男人倚靠背上,也不说话,眼睛瞅了一眼一旁的锦垫儿,却是是以她坐下。   “是。”   萋萋低眉俯首的连忙过去坐了下。这时猝不及防,身子一晃,却是感到轿子被抬了起来。   她这时才明白,原来颜绍是要与她共乘啊!   那还挺好的!这里暖和啊!   萋萋紧了紧抱着的暖炉,转眸但见男人闭着眼睛,可刚回过头,却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人却是被颜绍搂了过去。   “唔,殿下……”   萋萋轻柔地一声惊呼,跌入颜绍的怀中,脸顿时一红,胸口“砰砰”猛跳了起来。   她伸手去扶头上的珠钗步摇,柔声道:“萋萋今日装扮的隆重了些,殿下小心被饰物划着。”   颜绍看着她一瞬间慌乱了的样子,眯眼笑了,在她耳边沉声道:“无妨。你可知孤今年为何带你共同入宫?”   萋萋缩了缩肩膀,摇头,娇声回道:“不知……那是为什么?”颜绍又笑了一笑,却不回答,闭了眼靠回椅背,但双手却在她身上放肆了起来。   直到下了轿,萋萋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只觉得腰酸背痛。方才在轿中又要迁就不老实的颜绍,又挺着腰撑着袖子,怕身上的华服起了皱、又或者发饰撞外泄了让人笑话,简直比绣了半天鸳鸯还要累。   这一下了轿,不免要和太子妃并行,萋萋赶忙让出太子身侧的位置到后面去了。   自“死而复活”以来,她和太子妃没有任何交集,只限每晨和众人一起给她请安。太子妃自然也不会再多留她说话。俩人形同陌路。   当下纵使太子妃没看她,萋萋也能感觉到从她没有表情的脸上透出的怨憎之意,不由的一阵心虚。   但走了没两三步,萋萋才反应过来——“想取我性命的是你,搬石砸脚弄巧成拙的也是你,难道我要等着被你杀么?怪的了谁?”   想罢也便没什么可心虚的了。   一行人自崇德门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廷芳殿,虽说盛装华服的端着走了老远的路,可萋萋觉得比在轿上轻松不少,只是一路上低头走路克制着东张西望的欲望,这里可是皇宫呀,她还从来没来过呢!   廷芳殿中,皇帝皇后自然尚未到来,但已经来了不少的人。   见太子到来,众人立时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而后萋萋便听着“四哥四弟”的一片招呼声,颜绍一一予以回应,声音端的是平和仁厚。   猛然间,一个黄鹂儿似的声音穿出道:“啊!四哥,怎么今番你带了两个人儿来,她还好美!”   萋萋不由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宫装女孩儿睁着圆圆的眼睛,指着她望着。   此人乃是颜绍胞妹,和煦公主,颜熙。   她这一声加一指可不要紧,满殿的眼神齐刷刷朝萋萋射来,萋萋不由地脸立时红了。   她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可惜却堵不住自己的耳朵。   人群当中一个帅气英俊的,一袭蓝色蟒袍的十六七岁少年,笑道:“哟!四哥!我说好一阵儿瞧不见你呢,原来真跟哪儿寻着了个天姿国色来,我去西郊狩猎都叫不走你呢,不仗义呀!”   颜绍眯了眯眼,眸中有笑,淡然道:“十弟的《孟子》读到哪儿了?用不用孤,提醒父皇问一问?”   那十皇子尬笑两声,绕绕头,声音立时便泄了气:“别,四哥,犯不上犯不上,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也太狠了。”   虽然大声调侃的就这一人,想来是和颜绍相好的皇子,可是周围的议论声嘈杂起来。萋萋低着头,只觉道道目光仍不时射向自己,一层薄薄的汗水立时透出。   她立刻想起来小时候淘气跳进草垛上的感觉,仿佛浑身都被小草尖上的绒毛扎着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幸好待不多时,门外霍然高唱迎皇后驾,众人肃静起来,萋萋这才从草垛里被救出来,内衣差点儿湿透了。   皇后一来,窃窃私语也没有了,大家都按宫室站好静静候着。萋萋小心地瞧了眼她,但见其端丽冠绝,生的是国色天香,让人望而生畏。这心一时间更是“咚咚”猛跳起来。   不一时,只听得司礼监唱迎皇帝、太后驾,大伙儿在廷芳殿呼啦啦跪了一地。   萋萋一丝不苟地跟着行礼,仿佛只听着皇上的脚步声都害怕,一时间更是哆嗦了。   待皇帝在上首金龙桌前落了座,太后坐了皇帝右首,皇后坐了左首,众人才依次在左右分列坐下。   家有未成年的王子皇孙的也有两三人一桌的,唯独颜绍这桌上坐了两位少妇。皇上瞧了一眼,未说什么,想来是颜绍事前已经报备。   皇后却未被知会,进殿时人多未注意到,此刻一见,不由得心一惊,那小少妇一张俏脸仿若新月清晖,花树堆雪,娇怯怯、喘微微,端的是我见犹怜,当真乃绝色……   皇后不由的心道:“怪不得我那皇儿为了她迁怒于姜婉,这丫头也太……”   那边皇后在看她,萋萋浑然不觉。此刻干果蜜饯都已经撤了下去,她正看着七品前菜眼直,只知是虾蟹鳜鱼、笋耳粉瓜等所制成,却不知其名,连皇帝举杯说了什么也没听见,呆呆地跟着众人拜贺完毕,克制着自己,小口小口地当起了御膳的搬运工。   好吃,真的好吃!   尚膳监的厨子当真不同,萋萋一边想着,一边喝着鸡丝燕窝汤,才有时间抬起头来,小声向颜绍问道:“怎么他们都不怎么吃呢?莫非他们的厨子比咱们东宫的好?”   颜绍垂眸,瞧她那精致的小脸,娇憨可人,又天真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略微靠近了她一些,仿是有些嫌弃地道:“呐,这大殿里就只有你是来吃东西的。”   萋萋听着脸登时一红,咽下了那口,便要落筷子,可却被颜绍挡住,“吃吧,吃吧。”   这还吃什么,萋萋咬了咬唇,环顾一圈,果然见好多人都时不时的往她这里瞟着,其中斜对面的一个一身蟒袍的王爷瞟的尤其频繁,大概别人看一眼的时间,他能瞅上三眼。   萋萋立刻端坐起来,也不敢看颜绍了,紧张地小声问道:“那……那怎么办?我是不是很失礼?”   此时颜绍却是恰好同别人说起话来,也没答她。萋萋咬了咬唇,心中暗道:糟了,糟了,一定很丢人!他们一定觉得她很没见过世面,只知饕餮不已。   殊不知大部分人心里却想:“这太子外出好几个月,到底是去访贤了,还是去猎色了!居然带回一个如此美丽绝伦的人间尤物!”   萋萋可再不敢多吃了,余光见那斜对面的王爷看她看的越来越频繁,除了他,就是那个给她吸引来了众多目光的小公主和那小公主身边的一个粉衣宫服的十七八岁的姑娘。   那姑娘也不知是谁?眼神看上去让她不大舒服。   不过萋萋也没多想什么,很快便不再注意他们了,只一边听众人向皇帝贺岁,一边在需要时赔笑点头,时不时端起桌上的福建乌龙啜上一口。不知不觉,旁边的侍女已经为她续了三回茶。   不一会儿,萋萋才意识到行为不妥,但是已经晚了。他扯了扯颜绍的袖角,羞赧地悄声道:“殿下,我……我想……我想出恭。”   颜绍无奈摇头,向旁边的侍女低声吩咐了两声。   那侍女恭敬颔首,俯身向萋萋道:“良娣请跟我来。”   萋萋赶忙避席跟着去了。出了殿门,萋萋使劲吐了口气,里头要憋死了,这时但见天色已经微微发黑。   她跟着那侍女七拐八拐,方便了回来,抬头仰望夜空繁星,若是可以倒是不想再进去了。   念头刚从脑中扫过,抬步向前,这时却霍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苏良娣请留步……” 第七十三章   “……?!”   萋萋心一颤, 吃惊也吓了一跳。她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廊道上一个身穿蟒袍的男人负手在后, 正朝她望着,却是那席间自己斜对面的,那个常常看她的王爷。   萋萋满心诧异。一旁侍女立时躬了身, 而后向萋萋小声地道:“良娣, 这是秦王殿下。”   秦王颜纪,排行老七。   萋萋听罢应了一声, 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缓缓施礼,“给秦王殿下请安……”   这七皇子二十出头,浓眉星目, 相貌虽不像颜绍那般出挑, 但也是清新俊逸, 颇是养眼。   萋萋心下狐疑,只是不知他叫住她做什么?念及此, 便抬眸问出了口,“不知秦王殿下有何事?”   颜纪又向前走了几步, 停在她面前。见她雪白清透的小脸上满是迷茫,微微喘息, 似有怯意,他不禁笑了一笑, 温声安抚道:“良娣莫怕, 本王只是想知道良娣芳名?”   “唔?”   萋萋羽睫微颤, 愣了一愣,而后轻声答道:“我叫萋萋……”   “苏萋萋?”   那颜纪本来还笑着,闻言笑容渐渐收了回去,眉头蹙起,重复了一遍,眼中却是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萋萋见到了,刚想问他怎么,这时却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咦,那不是哥哥带来的人儿么?”   萋萋循声向前望去,只见那人十一二岁,一身宫服,欢跃地奔了过来,却是和煦公主颜熙。   颜熙并非独自一人。她身后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那姑娘娉娉袅袅,生的娇艳如花,和她很是亲近的样子,见她跑了,赶紧追了过来。   “公主!”   那和煦公主也没管她的呼唤,乐颠颠地直奔萋萋而来,停在她面前,睁着圆圆的大眼看着她,问道:“你也觉得里面无聊又憋闷么?”   “……”   这话却是问得萋萋有些尴尬,她就是真的觉得如此,也不像她那般敢说出来啊!   “公主!”   那后跟上来的姑娘拉过了颜熙,摇了摇头,无奈笑着,轻声哄道:“良娣怕是有事才出来的,怎么会那么觉得呢!”   “哦。”   和煦公主明白了那话不妥,一眨眼睛,咬了咬唇,嘻嘻笑了一笑,又看向萋萋。   “你是苏良娣对么?”   萋萋点头,见她样子可爱,又一脸天真,也由衷喜欢。   “我是和煦公主。”   萋萋微微一礼,“和煦公主好。”   颜熙又是“嘻嘻”一笑,“你是安安和康康的娘亲?”   “嗯!”   “你长得可真好看,让人怎么也看不够,我看了你很久很久呢!”   萋萋哑然而笑,“和煦公主活泼可人,更好看呢!”   颜熙咬了咬唇,抿嘴笑着,小脸宛若桃花,伸出小手便牵起了萋萋的手,圆圆的眼睛盯着她,“我很喜欢你。”   萋萋心中一暖,甚至鼻子一酸,她活了两辈子,好像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喜欢她。   当下有些激动,下意识紧了紧颜熙的手,笑着嘴唇嗫喏,也不知说什么,这时只见颜熙抬着小脸儿,又道:“我可以去看安安和康康么?”   萋萋使劲儿点头,“当然了!”   颜熙“嗯”了一声,开怀道:“那说好了,我明天就去东宫!”   萋萋笑着应声。   那颜熙正说的美滋滋的,突然被她身旁的姑娘拉了过去。   那姑娘双手扶住她的肩,将她转到了颜纪面前,戏谑道:“公主都没见到七王爷么?”   颜熙小手捂住了嘴,笑颜如花,一礼,“七哥!”   她看见了是看见了他,但注意力都被萋萋吸引了去,忘了他了。   颜熙刚一拜完,她身旁的姑娘也赶紧再度躬身施礼:“臣女常凌初拜见秦王殿下。”   颜纪应了一声,笑看小公主,捏捏她的小脸蛋。   “七哥不打扰你便是,嗯?”   颜熙“嘻嘻”一笑,“那可不好,好像是我撵走了七哥一样。”   颜纪笑了一声,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而后便走了,但临别之际还是朝着萋萋望了一眼。   那常凌初看着王爷,余光也瞥了萋萋一下。萋萋正好与她对了视线,却见她淡然别开了眼睛,而后便去拉那小公主。   这常凌初是皇后的表外女,和煦公主的远方表姐,颜绍的远房表妹。   她父亲是个县官。母亲与皇后十分要好,但两年病逝。皇后一度思念表姐,便把这表外女接入了宫中待一段时日。   后见这常凌初乖巧懂事,生的又丽质天成,和煦公主又对她喜欢的紧,便把她留在了宫中,陪伴了小女儿。   她拉了拉颜熙的手,说道:“公主咱们回去吧。”   颜熙摇头,“不嘛,再等一会儿,殿上好没趣的!”   她说着抽了手,笑着又转头看向了萋萋,奇道:“你刚刚在和我七哥在说什么?你们认识的么?”   萋萋摇头,刚想回话,却被那常凌初打断。   常凌初摸着那小公主的头发,笑着柔声道:“我说我的公主呀,怎地好奇心这般强,说了什么,认不认识的能和你说么。”   那和煦公主就是随意一问,听得表姐的话一脸茫然,眼睛眨来眨去,却是不明白。   萋萋脸上的笑渐渐收了回去,越听越不对劲儿,但觉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她脸色一沉,“常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那常凌初转眸瞧向了她,一脸无辜,“怎……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   萋萋见她唯唯诺诺,又好像害怕一般,当下到了嘴边的质问便咽了回去,不想说了。她不愿意为难人,她知道被难为的滋味。   于是便道:“算了,没什么。”   那常凌初心中不屑,但本也不想再说什么,然而这时突然看见远处廊道上走来一人,定睛一看,只见那人长得高高大大的,面如冠玉,一身黄袍,正是太子颜绍。   常凌初蓦地心口狂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当下跪下去垂头赔罪道:“凌初不是故意冲撞良娣的,凌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直口快了些,毕竟良娣是太子良娣,与秦王如此交涉不合体统……凌初就是……”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何时与他交涉了?”   萋萋一见她跪了心下就是一沉,而后更是越听越糊涂,也是越听越怒,刚想再说什么,这时只听小公主欣喜道:“四哥!”说着,人便跑了过去。   萋萋听得那一呼唤,心一颤悠,转身过去,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人走在月下,可不正是颜绍么!   和煦公主扑过去抱住了哥哥,喜道:“哥怎么也出来了!”   颜绍摸了摸颜熙的头,冷眼瞥了萋萋一眼,没说话。   萋萋嘴唇嗫喏,再看那跪着的常凌初,好像知道了点啥,但当下也不知道说啥。   那常凌初眼圈红着,好似委屈的要命!   萋萋服了!天呐,委屈的人是她好不好!   后返回宴席,萋萋心中惴惴的,常凌初的那番话,颜绍必是听到了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会不会生气?   常凌初再回去,时而偷瞄着颜绍与萋萋,但见他二人再无互动,也没像那会那般时而说笑……一副恩爱的样子,看到此,她不禁嘴角一动……   萋萋都困迷糊了。返回东宫的时候已经三更天,她也没心思观察颜绍了,车上就睡着了。   回到孪秀宫她也是迷迷糊糊地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漱了,而后便倒床大睡,但第二日一醒来便慌张了,转头见颜绍正睡在她旁边,就更慌张。   她起了身,抱着被子,盯着他看,这时只见男人也睁开了眼睛。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 第七十四章   “殿下……”   颜绍瞥了她一眼, 没什么表情,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萋萋但觉不妙, 心中“咚咚”打鼓,生怕打扰了他睡觉,待再听到他匀称的呼吸声后便赶紧小心地起了床, 轻轻地穿了衣服, 然后便去了偏殿孩子们的房中。   颜绍昨夜睡的也晚,这醒了一下便接着又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再次醒来, 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搭,什么也没摸着。   他睁开了眼睛,一看旁边没人, 不禁剑眉一蹙。   再闭上眼睛早已睡意全无, 男人便想起了昨日的事儿。那常凌初跪下给她道歉, 一副她咄咄逼人了的样子。   颜绍一声笑,他是无法想象, 苏萋萋胆子那么小,能怎么逼人?   不过既然常凌初说了那话, 便必是看到了她和颜纪一起了。他也好奇俩人说了什么?   一想起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颜绍就生气……   当下睡也睡不着了, 颜绍便起了身。他特意使了点动静,而后听见了脚步声, 不时有人过来。   “殿下醒了。”   颜绍沉着脸, 本以为是苏萋萋着急忙慌地奔了过来, 但当下一听声音不时,剑眉一蹙,瞥向门口,却见来人是珠儿!   男人的脸这回真的沉了下来。   那珠儿机灵的很,立时战战道:“奴奴去叫良娣。”   “不用。”   她话音刚落,还未动脚,便听太子冷声又不耐地回了一句。   “嗳,嗳,是,奴遵命!”   珠儿当下侯在门口,时而惴惴地偷瞄太子,只见其一直冷着脸,拽着衣服,自己穿着,一看就不高兴。   珠儿等了一会儿,见太子也没唤她,知道是不用她伺候穿衣了。话说太子从来也不用她们伺候,什么都只等着主子给他穿,给他带。   珠儿悄然退了出去,快步来到偏殿。   萋萋正逗着孩子,见珠儿过来,心一颤,紧张道:“殿下醒了?”   珠儿点头。   萋萋咽了下口水。   “说说什么了么?”   珠儿摇头,“殿下什么也没说,就是看起来不大高兴。”   萋萋一听登时犯起愁来。那还用说,当然是又和她生气了。都怪那个常凌初,搞那出事,她害她干嘛啊?!   萋萋刚才问了秋儿,打听了那和煦公主,也打听了那常凌初,知道了她是颜绍的远房表妹。   她不会是喜欢颜绍吧!喜欢就去求皇后赐婚呗!不过想来可能是她出身低,攀不上太子的缘故。那就害她啊!   萋萋越想越气!   但当下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可她真不知道怎么和颜绍解释。她又没错。她不过就是答了和个名字而已,可颜绍那么多疑,他会信么。她会越描越黑吧。   念及此,只觉得心烦,但所幸心一横,烦心事儿抛到脑后,萋萋决定观察观察再说。   颜绍穿好了衣服,出了卧房,扫了一眼,见那珠儿不在,想她定是去给苏萋萋传话去了。于是他便坐在了桌前,边吃早膳边等那苏萋萋来。   但开始时还心平气和,可越等心里越不是滋味,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颜绍一把丢下筷子,不吃了!   屋中雅雀无声,候着的宫女都是一个激灵。颜绍冷着脸,起身拽了披风,自己胡乱地系了一下就出了门。   到了外面,偏殿中传来孩子的玩乐声,和那苏萋萋的笑声。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颜绍听得清清楚楚,这当下,心中的火就更来了!   他在这生气呢,她不知道?她竟然还在那笑!   瞬间有冲动直奔那偏殿去把她拽过来,但心中的那股傲气又阻止了他,到底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他前脚刚走,便有人来到偏殿,“主子,殿下走了。”   “哦。”   萋萋的笑缩了回去,应了一声,而后赶紧又问:“他他还在生气么?”   那宫女点头。萋萋心一凉,犯愁。不过也就愁了一会儿,很快萋萋便又将颜绍抛之脑后了。   *****   但颜绍可没,这一整天心情都极差!拜见了皇上皇后太后,出去玩乐了小半天。黄昏之时回来,本直奔孪秀宫,但走了一半又改主意了,去了萧侧妃那坐了坐。   晚上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居,但孪秀宫那边一直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晃儿四天过去了。自那天后,颜绍就没再去过萋萋那。   萋萋暗道:这就失宠了啊!   到了第五天,东宫来了两位位稀客。   却是那和煦公主和常凌初。常凌初打扮的花枝招展,她本来相貌就很好,这一打扮便更有艳压群芳之势。   和煦公主嚷着要来东宫好多天了。常凌初本来是不愿来的,但因为那日挑拨了太子和那苏萋萋。她又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来看好戏,看那苏萋萋失落!   俩人先拜见了太子妃,在景兰宫中坐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和煦公主便说了要去看龙凤宝宝,于是起身告了退。   孪秀宫中,萋萋正在房间刺绣,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不时一名小太监进来,禀道:“主子,和煦公主和常小姐过来了。”   “嗯。”   萋萋应了声,放下了那绣盘。她知道她二人进东宫了,也知道那和煦公主必然会来孪秀宫看安安康康。   萋萋对那小公主的印象极好,可谓极其喜欢;但是那常凌初……便一言难尽了。   若不是她,太子也不会生气啊!俩人转眼便到了。   “苏良娣,我来了!”   那和煦公主人还没进来,便在屋外喊上了。   萋萋急忙迎了出去,见小女孩儿一身淡粉色披风,帽上的雪白色的绒毛衬得她的小脸儿更娇嫩可爱了。   萋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她迎进了房中,给她捂着。   “冷了吧?”   帽子摘了,和煦公主小脸儿微红,“嘻嘻”笑着摇头,“本来冷,现下不冷了,有良娣给我捂手啊!”   萋萋莞尔一笑,瞧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真心喜欢。   她拉着小公主进来便与她坐了下,丝毫没管那常凌初。   但萋萋余光也见了,她今日打扮的格外好看,嘴角边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萋萋知道她心里得意呢,更知道她就是来看好戏的。   若不是因为小公主,萋萋真想把她撵出去。   俩人开怀地聊了一会儿,和煦公主便嚷着要看龙凤宝宝。   萋萋拉着她起身,去了偏殿。   安安康康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不再整日整夜地睡觉,已经初见调皮……   小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俩人看,眼睛都不够用了。   “安安像良娣,康康像四哥,两个宝宝都好好看啊!”   看了孩子半个多时辰,待孩子睡了,三人又回到了正殿。   那常凌初一直也没插上话,小公主这会儿出恭随着宫女出去,殿中终于只剩下了她与萋萋两人。   常凌初笑了笑,“良娣的两个宝宝真可爱呢。”   萋萋没回话,只淡淡地笑了下。   那常凌初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我们来孪秀宫的路上,听说,听说良娣近来不大好啊?”   萋萋就知道她的重点在这里,冷着脸道:“常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哪里不好?”   常凌初嘴角一动,“良娣就莫要隐瞒了,可是整个东宫都在说,良娣失宠的事儿……”   萋萋攥了攥手,冷颜直视着她,“常小姐想说什么?”   常凌初笑了笑,“良娣怎么好像生气了,我不想说什么呀。就是,呵……随便聊聊而已……挺为良娣可惜的,听说良娣出身不大好,开始也只是个小侍妾,好不容易生了龙凤胎,被殿下抬了位,这还没几天又失宠了……良娣也没有家族依靠,这殿下不喜欢啊,以后没准孩子也要给别人养,良娣可怎么办啊?”   萋萋一咬嘴唇,“不用你操心!”   常凌初一声笑,“瞧良娣说的……我……”   她刚待再说什么,却听外头霍然传来公公的声音,“太子驾到!”   萋萋顿时一愣;那常凌初的笑容也立时就僵在了脸上。   只听脚步声响,不时但见颜绍翩跹而来。   屋中宫女包括萋萋和那常凌初皆是立时躬身拜了下去。   “免礼。”   颜绍淡淡的声音响起。   那常凌初胸口“砰砰”猛跳,虽只瞥见太子一眼,但脸一下子就红了。   表哥一定是听说她来了,才来这孪秀宫的吧,东宫的人都说他已经很久不来此了。   念及此,那常凌初的脸就更红了,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微微抬头,这时只见太子正好朝她走来。   她一下子便垂下了头去,浑身顿时一层热汗,羞赧不已,可这时却发现对方越过了她并未停步,却是径直走向了那苏萋萋。   颜绍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金钗步摇小心地插到了萋萋的头上,在她耳旁沉声亲昵道:“喜欢么?” 第七十五章   “喜, 喜欢。”   萋萋顿时愣了,仰望着男人。   颜绍瞧着她茫然呆愣的小脸儿, 眸光带笑,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就好, 孤, 可是为你挑了一个时辰。”   “唔,殿下, 殿下费心了!多谢殿下!”   萋萋心肝乱颤, 立时躬身要拜,却被颜绍一把扶了住,“来。”   他说着拉她坐了下。   萋萋更是惊地心都要跳出来。   那常凌初立马呆愣了, 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烫, 又尴尬, 又气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但听脚步声,却是那和煦公主回来了。   “哥哥!!”   和煦公主径直朝颜绍奔了过去, 一阵亲昵。   三人说话,那常凌初一句话也插不上, 更是不敢插,只见太子每说两三句话便会瞧向那苏萋萋, 眼神中尽是宠溺。   常凌初心中又气又怒,但只能憋着, 怎敢表现出来, 不仅不敢表现出怒意, 还得强颜欢笑,在需要的时候,违心迎合三人。   坐不多时,小公主起身告辞。   “苏良娣等我,我下次还来。”   萋萋笑着点头,“小公主没事就来坐坐,我还有好些话想同小公主说呢。”   颜熙睁着圆圆的眼睛,笑的极是喜悦。   “真的么?”   萋萋重重地点头。那常凌初见小公主也和她这般要好的样子,心中就更生气!   ******   萋萋见小公主走远了,便返了回去。   她摸了摸头上的金钗,进了屋,欣喜地朝颜绍奔去。   “殿下!”   然而刚一进门,笑容便收了回去,只见颜绍冷着脸,早没了适才的温和。   萋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他还在生气呢!   五日前,他生了气,也不来孪秀宫了。第二日萋萋去找过他一次,在他宫外等了好一阵儿,但他见了她面无表情的,对她还是不理不睬。   这几天每每想起来,萋萋就犯愁,不去找他,怕失宠,去找他,还真是心中打怵,这犹犹豫豫地便没去,如此一过就是四天。   今日想也没敢想,他竟然来了,还给她带了礼物,更是对她前所未有的好!!   萋萋受宠若惊,但也狐疑,果然小公主刚走,他便……   “殿下……”   萋萋奔了过去,柔声道:“殿下怎么了?”   只见颜绍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而后依旧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却是要朝着门口而去。   萋萋大惊,慌张地奔到了他的前面,紧张而娇柔地道:“殿下,殿下要去哪?”   颜绍这时才看向了她,“怎么?孤去哪还得告诉你一声?”   “不不不。”萋萋使劲摇头,而后怯怯地又道:“殿下,殿下是在生萋萋的气么?”   颜绍冷冷地瞥她一下,没答话,只背过了手去。   那便是是了!   萋萋心中暗想着,但见他没动,赶紧接着再道:“可是因为那日萋萋和秦王说话的事儿?”   颜绍还是不语,萋萋缓缓上前一步,头靠在了他的胸膛,慢悠悠,委委屈屈地道:“若是那事,殿下可是误会萋萋了!”   她说着眼波流转,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但也没抵触,便接着又道:“都怪那常小姐,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偏偏瞎说话害我!殿下……”   萋萋拉着长音,娇声唤了一声,而后秀眉一蹙,极是委屈,“殿下信她?”   颜绍没信那常凌初。他不是因为那事。   萋萋娇娇软软地伏在他胸前,头发上的香气扑入他鼻息之中。颜绍喉咙一紧,但仍是一副冷颜。   萋萋没那么怕了。他人都来了,适才还做着那般宠她的样子给人看,他一定没那么生气了。   念及此,萋萋便更大起了胆子,伸出如藕长臂,环住了男人的脖子,凤眸含情,眼波流转,樱唇微张,柔柔娇娇地道:   “妾身和秦王就是正常的行礼啊,然后秦王问妾身叫什么,妾身回答了名字而已,就这么多,撒谎一句是小狗……那侍女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殿下若是还不信萋萋,问她好了……”   她后面一句话说的五分嗔怪,五分柔媚,娇滴滴的酥人筋骨。   颜绍感到了她软软的胸脯,听着她莺声燕语,嗅着她身上头上的香气……他背过去的双手便下意识动了一动,想要环过来搂她,但又忍住了。   他只是垂下了眼眸,淡淡扫了她一眼,而后便又傲娇地别开了视线。   “苏萋萋,孤那日晋封你的时候,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萋萋眼睛转了转,仔细的想了想,回道:“殿下说,只要殿下高兴,什么都有可能……”   “嗯。”男人应了一声,低头瞧向了她,也更靠近了她的小脸儿,声音缓而低,“但孤还说了,孤若是不高兴了,那也什么都有可能……”   萋萋心一激灵,小脸上立刻就浮现了一抹怯意,委屈道:“那萋萋让殿下不高兴了么?”   颜绍点头。   萋萋更委屈了,眼圈蓦地一红,“可是萋萋和秦王真的就说了那两句话啊。”   颜绍终于伸出了手。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俏脸,还是那般低而缓的声音,“有别的事儿找你……”   颜绍口中的别的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她情话挂在嘴边,口口声声地说爱他,也常哄着他,但那天没非但没哄他,还好像很不在意他的样子,让他不适应,也很不是滋味了。   萋萋做梦也想不到是这么个缘故,但听着心却没来由地一激灵。   “什么事儿啊?”   她仿佛都要哭了一般的语调。   颜绍瞧着她那娇媚可人,又害怕的样子,当下再也忍耐不住了,只想好好地疼疼她,便止口不提了,而是在她耳边哑声道:“无妨,孤高兴了,就忘了。”他说着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从那只小巧玲珑的耳朵开始亲了起来。   当晚,萋萋又被疼了个够呛。   半夜那颜绍折腾够了,与她贴着,侧身搂着她歇了。他呼吸匀称,很快便睡着,可萋萋却没……   她突然间意识极是清醒,胡思乱想起来,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也能想起来,后又想自己终究以色侍人,虽然生了一对儿龙凤儿女,但颜绍这么善变,哪天要是自己得罪了他,没个善终也是极有可能的。虽然他现在对她挺好……   想着想着,脑子愈发地迷糊,但心中却又蹦出了那个字眼,“若不然,逃吧……”   她迷迷糊糊地伴着这个念头睡着了。但这一宿睡的也不太好,总是在做梦……梦中有家乡的山,家乡的宅子,父亲,母亲,姐姐,哥哥,还有一个模糊的少年……   *****   第二日萋萋脑子混混沌沌的,但醒的极早,她洗漱好了,便像往常一样,先去偏殿看了看孩子们。回来的时候但见颜绍也刚洗漱完,似乎正等着她给穿衣服。   萋萋赶紧过了去,小心地侍候。男人低眸瞧着她垂着头的小脸儿;柔软,妩媚,如瀑布般泻下的黑发;一对儿精巧的耳朵;白皙的脖子;娴熟地为她穿衣系带的纤纤素手;又看了看她鼓胀的胸脯,不盈一握的腰,和想象着她裙摆之下的那两条笔直纤细又白皙的腿……她怎么哪哪都那么美,那么合他心意。   当初青楼一夜过后,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好。但当时还真没想过给她赎身。现在想想,若是她不开口,岂不是错过了。   但现在看着,何止是好,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颜绍就想天天都看见她。简直荒唐,一个女人而已,除了闺房之事,又怎么能想无时无刻不见到呢……见她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也搞不明白,总之见她在眼皮底下,就心里舒服。   萋萋麻利地给他系好了扣子和腰带,这时抬头,只见颜绍正盯着她看。她刚想说什么,对方的俊脸便靠过来,一下子便亲在了她的唇上。   “唔……”   萋萋可真是猝不及防,小心迎逢着,但暗自腹诽,“他可真有病!昨晚还没亲够?烦不烦?”   本想亲亲就好了,可他却没完没了,萋萋推了他几次,却也推不开,到了后来,他却是直接把她按在了床上亲。   萋萋气的够呛,想他不会是她刚给他穿完衣服就又要脱下来吧。   刚想完,便感到了他的手上来扯她的衣服。   萋萋大惊,顿时大惊,只觉得他怎么这么烦人!   这时,屏风之外脚步声响,不是珠儿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主子,和煦公主来了。”   颜绍拽着她衣服的手蓦然一滞。萋萋这时听见了这么一个消息,只想大笑,心中暗道,来的好,来的好。   这时那和煦公主黄鹂般的声音已经响起,   “苏良娣?”而后便是她蹦跶哒地脚步声。   萋萋赶紧推开了颜绍,坐起来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而后看向颜绍,只见他脸都绿了。   萋萋止不住想笑,暗道:“你还让你妹妹在外等?忍着吧!”   但面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笑的,只起了身,羞赧地道:“熙熙来了,她昨天说了今天还来的,我去看看她。”   颜绍沉着脸什么也没说。   萋萋也没等他应允,便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那珠儿通报后便知道了里面是什么情况,脸瞬时都红到了耳根子。   萋萋向她一个眼色,快步出去。那珠儿也连忙跟着出了去。   颜熙正等在大殿中,只她一人。她一袭红艳的宫服,小脸儿娇美如花,见萋萋出来,喜悦地招呼,“苏良娣!你看我早吧!”   萋萋笑着过去握住了她的小手,点着头,问道:“常姑娘没同来?”   颜熙道:“她说她身体不舒服,今天就没和我一起来。”   萋萋暗道,她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吧。   不时茶水糕点与干果蜜饯上了来,萋萋一面给那和煦公主递过去,同她吃着,一面俩人便随意地聊了起来。   那颜熙特别善谈,更特别喜欢和萋萋说话,昨日便把她的许多趣事讲给她听,今天却是又继续起来。   萋萋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俩人说着笑着极是开怀。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颜熙突然瞧向了卧房的门帘处,“咦,四哥,你在这儿啊?”   “啊。”   颜绍应了一声,萋萋背对着他,强忍住了笑,端住了回头看了他一眼,但见颜绍面无表情,朝大门走去。   萋萋起身一礼,“恭送殿下。”颜绍也没回话,大步走了。   那颜熙笑道:“四哥果然宠爱你啊!”   萋萋笑笑,未接下去。若是说,她只想说,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是宠爱。   虽然萋萋只比她大五岁,但颜熙显然还是个孩子。   颜熙也收回了视线,这时道:“对了,我一直有一件事儿想问你的,总忘。”   萋萋点头,“嗯,什么?”   颜熙道:“嗯,就是前好久,好久好久,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有一天,东宫空中放风筝,有小猫吃草,小羊吃桃,小猪吃果子……还有……小猴子吃梨……呵,好好玩,你知道那是谁放的么?”   萋萋越听脸色越白……胸口猛地一击! 第七十六章   “苏良娣?你怎么了?”   和煦公主一直瞧着萋萋, 见她蓦地脸色有变,不禁相问。   萋萋立时回神儿, 手捂住胸口,勉强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尽量从容。   “没事儿, 刚刚突然胸口痛了一下,我自生了安安康康后, 身体一直不大好。”   和煦公主很是担忧, “那你现在好些了么?用不用叫太医来?”   萋萋摇头,“无碍了,歇息一下就好。”   和煦公主道:“生孩子一定很可怕吧, 你那会儿昏了七天, 简直太吓人了!”   萋萋笑着,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都会过来的。只是我, 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瞧望这颜熙,摸了摸她的头, 心中暗想,“你不用担心, 你出身高贵,爹爹是皇帝, 哥哥又是未来的皇帝, 来日无论是谁娶了你, 都得把你捧在手心上,生孩子会有很多人记挂,瞩目,哪里会有人敢害你,哪会像我那般惊险!”   颜熙终究还是个孩子,对于此事好奇了便问问,问过了也便罢了。   她笑了笑,“那就好。苏良娣,你还没告诉我那风筝之事呢,你知道是谁放的么?”   萋萋本期望插过话题她就忘了,但看来是不可能了。想来是她年纪小,脑中皆是玩乐之事,故而才连那风筝上的画都记得清清楚楚。   萋萋应了一声,笑道:“巧了,就是我放的呀。”   “真的么?”   那颜熙睁圆了眼睛,极是兴奋的样子,“苏良娣的画,画的可真好看!你,你可以教我画那些么?”   “嗯?”萋萋微怔,而后笑着摇了摇头,“我半懂不懂的,那日就是无聊瞎胡闹的,怎可教公主,那,那不让人笑话么!”   颜熙不以为意,满心满脑都是玩心,拉着她的手,极是诚恳和欢喜地道:“不不不,苏良娣的画很好,极是好玩的,我很喜欢,我就是喜欢苏良娣的画,苏良娣的画比那些教我画牡丹,画高山的师傅们画的好多了!”   颜熙说着小嘴一噘,“他们最讨厌了!”而后话锋一转,央求道:“苏良娣就教我嘛!”   “这……”   萋萋只想她再也别提那“喂羊桃”的画了,但想来若是不同意教她,颜熙势必不依,于是脑中灵机一动,便想将计就计。念及此,萋萋便点了头。   颜熙甚喜,“那苏良娣现下就教我!”   萋萋摇头。她才不会在这儿画。   她深怕什么时候颜绍来了看见,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道:“我这里颜料不多,不如明日我去你宫中?”   这个稀奇,颜熙一听跳跃起来,连声道:“好啊好啊!”   萋萋点头,“待得了太子应允,我就去公主宫中。”   颜熙应声。   这时萋萋又扶住了她的肩膀,极是认真地道:“不过我特意去公主宫中画画一事,还望公主先不要和别人说,毕竟是玩乐,嗯?”   颜熙闻言眼睛一眨,笑颜如花,“明白啦!”   俩人一起又聊了好一会儿。待下午又看了安安康康一阵子,颜熙便嚷着要回去了。   萋萋将她送出了门,这时只听公公扬声道:“太子驾到!”   颜熙闻言立时回头向萋萋一笑,转眼只见颜绍跨步进来,便扬声道:“四哥没想到我还没走吧。”   颜绍见了她,减缓了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微一眯眼,却是笑了笑。   他当然没想到她还没走。   颜熙道:“四哥是不是回了东宫就直奔苏良娣这儿了?是不是很想,很心念她?”   这话问的颜绍一脸尴尬,本还笑着,这时笑容却是收了回去。   他背过手去,剑眉一蹙,“什么?”   他的的确确是一回东宫便直直地奔这孪秀宫来了,但只道是想来,迫不及待地想来,于是便来了,但没想过别的。   萋萋一见,赶紧上前一步,拉了颜熙一下,“和煦公主……”   她瞧着公主摇了摇头,却是示意她别乱说了。那颜绍没趣的很,逗他干嘛!   颜熙不以为意,她也不是在逗她哥,这时只一脸天真地向颜绍又道:“四哥好爱,好喜欢苏良娣的吧!”   那颜绍一听双眸又是一眯。   萋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只觉瞬时都从颜绍的眼中看到了轻视与不屑。   他爱她?那不荒唐么!萋萋赶紧上前又拉了颜熙一下,“小公主!”   颜熙见萋萋脸颊微红,只道她是害羞了。她虽然还小,但朦朦胧胧地也知道一点点,当下看着好玩,咬着嘴唇,“嘻嘻”一笑。   这时只见颜绍眸光深邃,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休要胡说八道。”   颜熙侧过身去迎向他,“我哪有胡说嘛?四哥,我可告诉你,苏良娣自生了安安康康后就总胸口痛呢,你也不给她找个太医好好看看!”   “小公主!”   萋萋又赶紧奔到了她的身边,摇头,不让她说了。颜熙按下了她的手,又向颜绍道:“苏良娣生孩子的时候很害怕,很疼,都吓哭了,后来昏迷了七天差点死了,多可怜,哥若是喜欢苏良娣,那可得好好对她,若是把苏良娣惹生气了,苏良娣哪天走了,哥可找不回来了!”   “小公主!”   萋萋越听越一身冷汗,一脸尴尬,时而抬眸去瞅颜绍。她自是做梦也没想到颜熙竟然说这么多,然后还当真是越说越胡闹。   萋萋正紧张着,这时只见颜绍侧头瞥向了她。   萋萋心一激灵。那眼神儿,怎么好像,好像是她引导颜熙说的一般。   颜熙说完了,跑到颜绍身前,小手往他胳膊上一打,“四哥听见了吧!”而后“嘻嘻”一笑,“我走喽!”说着便向颜绍行了一礼,蹦跶哒地朝着孪秀宫的大门而去。   她这一走,剩下了萋萋与颜绍。萋萋瞬时一身冷汗,咽了下口水,气氛尴尬至极,但见颜绍居高临下地瞥着她,她心中更是猛跳起来。   “殿下……”   颜绍未语,转了眸,抬步进了屋中。   萋萋急忙也跟了进去。只见颜绍坐在了椅上,萋萋忙唤宫女,“秋儿,快去给殿下煮茶!”秋儿急忙应声去了。   萋萋站在男人身边,看着他的脸色。过去蹲下,给他垂着腿,轻声道:“小公主童言无忌,殿下可莫要放在心上。”   颜绍垂眸过来,“莫要把你放在心上么?”   萋萋微微一怔,“不是……”   “那是什么?”颜绍的大手握住了萋萋为他捶腿的小手,而后便将她拽了起来,搂进了怀里。   “嗯?你觉得孤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气氛极是暧昧,萋萋在他怀中缩了一缩,心中暗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没有。   但面上自是没有如此回答,只娇滴滴地道:“殿下待萋萋已经够好了,萋萋没有奢望能被殿下挂在心上,只奢求能常见殿下,侍候殿下,陪在殿下身边,便好了。”   颜绍紧紧盯着她,“那你可有把孤挂在心上?”   萋萋立时仿若受了的小兔,眼圈微红,语声中带着惊惶也带着嗔怪,“殿下还问这个,萋萋对殿下一片痴心,殿下看不出来么?”   “那你会不会离开孤?”   “当然不会啊!萋萋怎么会离开殿下呢?”   颜绍盯着她看了一阵儿,却说起了别的,低声道:“孤不许你在和秦王说话了。”   萋萋在她怀中一哆嗦,但使劲儿地点头,“殿下要萋萋怎样,萋萋就怎样,殿下高兴的事儿,就是萋萋就高兴的事儿。”   颜绍轻轻抚摸她的小脸,“乖,胸口疼了?”   萋萋没疼,不过是顺口胡说罢了,但当下只娇娇弱弱地点头。颜绍的脸,朝着她靠近了一些,眼睛盯着她,伸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胸口处,哑声道:“孤给你揉一揉。”   *********************************   第二日一早,萋萋看过孩子,也待颜绍走了,便叫人备了轿。前一夜,她向颜绍请示过了。颜绍也答应了让她去小公主那走走。   萋萋坐在轿中,有些惊慌。   她要求不高,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近来的日子也颇为满意。但觉只要孩子能一直在她身边,颜绍也对她不错,来日也算是一片光明。但一阵阵的只要想起那“风筝”,她心中就难安。   今日势必要免了这后患。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轿子已经停了下来。   宫女通报了回来,带着她进了和煦公主的寝宫,刚踏入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前方匆忙的脚步声,不时颜熙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苏良娣!”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奔来,一把便拉起了她的手,然后便不停口地与她说着。   “我先带苏良娣在我宫中转转如何?”   夜长梦多,萋萋心急如焚,便婉言拒道:“小公主,若不然咱们还是先去画画吧,待会儿画累了在逛也不迟。”   小公主应声点头,牵着她欢欢喜喜地直奔了自己的画房。   一进屋热气扑脸,各种颜料和画纸早已备好。   萋萋与她随便聊了几句,喝了些水,待身子暖和过来,便与她开始了。   她那日风筝上的画其实没多好,但却吸引颜熙,那不过是因为画的内容有趣。说是有趣,其实也没什么趣,不过是不合常理,能让人发笑,觉得有趣罢了。   萋萋想让她忘记那“喂羊吃桃”,于是便同她玩乐地大肆地画起了各种动物吃桃,各种动物吃各类不合常理的水果。   俩人在那画室中“咯咯”笑着,玩着,越是夸张,越是不合常理,那小公主便越喜欢,如此一呆就是小半天儿……   ****** 第七十七章   萋萋站直了身子, 伸手敲了敲肩头,见西窗外阳光射了进来, 向颜熙道:“时候不早了,小公主,今日咱们便画到这吧。”   颜熙也停了笔, 笑着点头相应, 见萋萋取了披风穿上,问道:“苏良娣要走了么?”   “嗯。”   颜熙颇是失落, 叹息一声, “要是苏良娣能一直在我宫中就好了。”   萋萋笑一笑,她也不知道这小公主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她。   “你明日再来好么?”   萋萋点了头,“我也很喜欢和小公主在一起呢, 若是可以, 明日一定还来。”   “太好了!!”   颜熙欢悦地跳了起来。   萋萋没说假话, 一面这和煦公主天真无邪,和她在一起萋萋觉得很轻松, 另一面也是最重要的。萋萋得让她忘了那画!   俩人就此道别。萋萋走后,颜熙便让人锁了那画房。表姐常凌初笑道:“小公主今日好心悦的样子。”   颜熙点头, 说着便挽住了常凌初的手臂,“苏良娣平易近人, 还很有趣,怪不得我哥喜欢她, 我也很喜欢她!”   常凌初一听心中妒忌, 极不是滋味, 但面上无异,笑了笑道:“是啊。”而后便不再说什么了,只瞥了一眼那上了锁的画房……   她心下好奇,也不知那苏萋萋是在和小公主画着什么,勾的小公主那般样子。   到了晚上,颜熙就寝。常凌初越想那苏萋萋越生气。太子喜欢她,现在小公主也这般喜欢她,可她究竟哪里好?   念及此,想起两人在画房欢欢喜喜地呆了小半天儿,好奇心又来了,于是她便起了身,叫出那为公主锁门的宫女,以要为小公主取什么东西为由要来了那钥匙。   常凌初点了油灯进去,但见桌上地上许许多多的画,什么“牛爬树”,“猪吃葡萄”,“先生教书”,“蚂蚁举起了大象”,“人爬山”……有的合常理,有的连常理都不合,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她眉头一蹙,撇了撇嘴。   第二日,第三日,萋萋都来了颜熙的寝居,俩人白日里除了画画、闲聊,便是吃吃喝喝,要不就是在颜熙宫中随意转着。   这日将近黄昏,萋萋从她宫中出来,乘着轿子返回东宫。一连三天,她与那小公主画了一百多张画,什么都有。萋萋但觉已经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即便哪天她信口和颜绍说了两人画画之事,也不会就偏偏想起,说起那“羊吃桃”吧。   心中略安,萋萋舒了口气,这时想起安安康康,心中一阵激动,只嫌轿子太慢,恨不得飞回去,快点看到她的两个宝宝。   但这时,轿外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苏良娣。”   萋萋乍闻一惊,极是意外。轿辇停下,外头有人恭敬地道:“拜见秦王殿下!”   萋萋这时才反应过来,那声音的的确确是颜纪的,但下一瞬便想起了那日颜绍明明确确地告诉她不准和颜纪说话,当下便极是为难,于是没出去,只隔着帘子淡声问道:“不知秦王殿下有何贵干?”   颜纪道:“苏良娣可否近一步说话?”   “恕难从命,还望秦王殿下海涵,莫要怪罪。”   她言讫,便扬声道:“起轿。”   外头抬轿之人立时应声,皆是向那颜纪微微一礼,而后便抬起轿撵走了。   颜纪没说话,只是侧身让路,但目视着那轿子良久……   而后一连五天,萋萋都没再去那小公主宫中,到了第六天,早早地便有颜熙的信送进了孪秀宫。信中只道想念,进而邀请萋萋去她宫中。   颜绍正好在。萋萋便将那信拿给他看,笑着道:“小公主很喜欢我呢。”   颜绍瞥向她,眸中含笑,声音却低沉,“有我那么喜欢你么?”   男人目光炯炯,盯得萋萋的脸都红了。他很少这么逗她。   “殿下……”   颜绍移了目光,嘴角微动,说着便落了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斜瞥了她一眼道:“去可以,但那不会,有什么男人吧?”   “男……”   萋萋转眼便又迎来了颜绍的灼灼目光。她微微一怔,又惊又嗔,秀眉蹙起,“殿下!那是小公主的寝宫,怎么会有什么男人嘛?”   颜绍没说话,别了视线,拽过披风。萋萋赶紧上前为他穿上,而后送他出了门。   颜绍走出大殿,但走着走着却是渐停了脚步,朝着偏殿看了一眼,再之后便转了方向,朝之而去。   萋萋受宠若惊。他这是要去看安安和康康?   萋萋甚是激动,急忙跟了过去。   两个孩子正醒着,如今翻身已经极是熟练了,正并排趴在床上,抬头瞪着小腿玩耍,当下一见萋萋过来,都“咿咿啊啊”地叫着,笑着,一副想要窜出去,奔进母亲怀抱的样子。   萋萋欢喜地奔去,连忙挨个抱起,见颜绍缓步过来,便将怀中的小安安递给他,“殿下要不要抱抱。”   她就是随便一说,岂料颜绍竟然破天荒地伸手接了过去。   萋萋睁圆眼睛,再度受宠若惊。那小安安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双水灵灵的凤眼,像极了萋萋。她到了爹爹的怀中 “咿咿”地笑着,与爹爹聊起来,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更是朝着颜绍的脸摸来摸去,揉来揉去。   “喂,喂。”   颜绍猝不及防,当下剑眉一蹙,左躲一下,右躲一下,抱着孩子的双手又极是僵硬,不敢动,无奈也无助,更紧张和不知所措。   可他越是闪躲,那小安安便越是高兴,非抓他不可,一时间把颜绍弄得焦头烂额。   萋萋忍着不笑,但也知道他没什么耐心,不时便赶紧上前,“殿下,给我吧。”   颜绍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把安安给萋萋递了过去。岂料那安安刚离开他的怀抱,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还边哭边瞧着她爹爹,小手不断地朝他够着。   颜绍登时慌张不已,顺手便又接过了女儿,抱到了一边,拍了拍,又拍了拍,慌忙地连声哄着,“别哭,别哭,别哭了。”   那安安到底是又摸住了爹爹的脸,才止住了哭,笑着“咿咿呀呀”起来。   萋萋看着他抱着孩子,不时擦汗,略微慌张的样子,真是想笑,心中暗道:“我的安安,做得好!”   颜绍在那偏殿足足呆了快半个时辰,放下了安安,那康康也哭着要爹爹抱……   他是抱完了这个,又抱起了那个……   萋萋但觉,他肯定再也不敢来偏殿了。   颜绍走后,萋萋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和煦公主的寝居。   颜熙一如既往地热情,拉着她的手便不放开。但这日她没带萋萋去画房,更是没提画画之事,而是把她拉到了寝居,并且屏退了所有人。   萋萋甚是好奇,笑着道:“小公主有什么事儿么?”   颜熙眼中有笑,望着她,咬了咬唇,仿佛纠结了良久才张口问道:“苏良娣,你,你第一次见到四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萋萋一听愣了。   她第一次见到颜绍,那就是心差点没跳出来,没吓死。那晚更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忍着,挺着,然后安慰自己往好了想……   颜熙见她愣着,秀眉微微蹙起,急道:“苏良娣倒是说呀!”   “我……”   颜熙充满期待,“你与四哥那般相爱,彼此喜欢……”   她说着又咬了咬唇,却是脸颊一红,“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感觉?”   萋萋一见,这时,思绪从自己的事儿上飘了出来,看小公主的样子,再想她的话,瞬时明白了。   这颜熙刚过十三岁生日不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她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我……”   但她的问题对于萋萋来说好尖端,因为她对颜绍不是心动的感觉,而是害怕的感觉!   “就是,就是胸口‘砰砰’地跳啊,一直跳……”   颜熙一把抓住了萋萋的手,睁圆眼睛,“是不是还感觉脸很烧,然后想看他,还有些不敢看,可是越不看,越想看!”   “啊,啊……对,就是那样。”   萋萋违心地答应,紧接着便感到颜熙松开了她的手,再看颜熙。小姑娘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   “苏良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当下不用她说,萋萋但觉也猜到了,急忙好奇地道:“是谁?”   颜熙听她这样一问,脸更红了,但却避开她的问话没答,只紧张地笑道:“你知道了。”   萋萋点头,握着她略微发颤和发热的手,笑道:“那,他是谁呀?到底是谁那么幸运啊?”   颜熙咬住了嘴唇,“是……”   她话刚要出口,只听外面响起了宫女的声音,“小公主……”   “啊,他他来了么?”   颜熙还没待那宫女说完,便紧张地打断道。   宫女应声,“是的,小公主。”   颜熙霍然欣喜地站起,“苏良娣,你跟我去。”   “啊,嗯。”   萋萋仿佛被她激动的心绪感染,一时间也极是紧张,起身便跟着她去了。   她随着颜熙一路进了书房。那书房的门被打开,屋中一男子闻声回头。   萋萋一见立时愣了。 第七十八章   “魏编修, 你来了!”   颜熙端立门口,心中的激动和喜悦难以隐藏, 脑中本来就一直想着他,就紧张的很,这当下一见, 更是胸口狂跳不已。   那男子一袭淡色袍衣, 玉冠束发,笔直而清瘦, 生的是眉目俊朗, 唇红齿白。当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新科状元魏央。   颜熙一时间人都有些傻了, 只觉得他比那日初见时还要令她心动。   四天前, 颜熙去找她父皇, 恰在她父皇的书房中遇见了这魏央。少年温文如玉,颜熙一见倾心。   后来她打听来打听去, 知道了他就是那新科状元,到底那日想到了办法, 央求她父皇,让魏央来教她读书了。   ****   萋萋是万万没想到此人能是魏央。魏央自是也万万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萋萋。   俩人眸光相对, 胸口都是猛地一击,但依旧是一个心动欣喜, 一个震惊无比。   “魏编修好不容易沐休了, 还得来宫中教我, 真是辛苦啦!”   那颜熙的话使得两人回了神儿。魏央微微一礼,“能教小公主读书是微臣的荣幸。”   他声音不大,不卑不亢。颜熙心中又是一动,脸瞬时更烧了起来,怎么感觉他的声音也这般好听呢。   颜熙一时间紧张不已,有些不知所措,她便下意识拉了拉萋萋的衣袖,介绍道:“苏良娣,这,这个是魏编修。”   “嗯。”   萋萋急忙点头,明白颜熙是羞赧,找她救场呢。   萋萋朝着魏央看了一眼,想来也没什么可装,可隐瞒的,便看着魏央,大大方方地向颜熙笑道:“我和魏编修认识呢!”   “咦?”   这个稀奇,和煦公主瞬时抬眼望向萋萋,又瞅了瞅魏央。“你们认识的?”   “是啊!”   萋萋点头,那魏央也是如此。   萋萋道:“我同小公主说过我寄住在姐姐婆家之事,小公主还记得么?”   “嗯。”   颜熙使劲儿点头,等着听下文。   萋萋笑道:“姐姐婆家姓魏,正是辽城的魏家,魏编修正是抚江巡抚,魏家掌家文乡侯的侄儿啊!”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颜熙恍然大悟,瞧向魏央,只见魏央点了点头。   小公主颇是开怀地笑了起来,“那可是太巧了啊!”她想说她喜欢的两个人来自于同一家,那不是很巧的么!   萋萋跟着她笑着,但见这情形,赶紧适时告辞。   “我就不打扰小公主读书了,改天再来看小公主吧!”   她说着攥了攥颜熙的手,颜熙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一时更觉得羞赧了。   萋萋松了她的手,朝着魏央微微点了点头。俩人目光交涉一下,就此告别。   萋萋走后,空气仿佛凝结起来,屋中气氛一时间颇是尴尬。   颜熙朝着魏央瞧了瞧,自己依旧是小脸儿微红,胸口猛跳,但极是大方的上前,将他招呼过来,翻开桌上的书,指着“烏龜”二字,为难道:“魏编修,你先看看这两个字到底要怎样写?我怎么写也写不好,每次父皇见了我写的都要笑话我,你帮我写一个?”   魏央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颜熙心中欢喜,伸出小手急忙为他研磨,但见少年挽了挽右边袖子,提笔极是认真地写了一个“烏龜”出来。   那笔锋颜筋柳骨,矫若惊龙,仿佛是为了让她看的清楚,写的很大,每一笔都很清晰。   颜熙紧张地看着,只觉得这字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字,简直和他人一样,帅呆了。   魏央写完,放下那笔,便将字呈给了小公主。颜熙笑了一笑,夸赞道:“魏编修不亏是新科状元,单单是这字就无人能及了!”   “小公主谬赞了。”   颜熙说的可是心里话,急忙摇头,“不是不是。魏编修写的就是好!!”   她说着拿起魏央放下的笔,凑过去,靠着魏央。   魏央急忙有礼地向旁边躲了一躲。   颜熙左手按着纸张,照着他写完的那个,自己在另一张纸上歪歪扭扭地也写了一个,而后瞧向魏央。   魏央垂眸瞧了一眼,“还需多加练习。”   “嗯嗯!”   小公主听了嫣然一笑,蘸了墨便又写了一个出来,而后再次看向魏央。   魏央见那字与上一次的没多大变化,心想着小姑娘不大用心,可是不好教了。   但也没用他说话,那颜熙便会了意一般,当下嫣然一笑,而后又在纸上写了几遍,但依旧还是那副样子。   这时她仿佛也沮丧了,怏怏道:“哎呀,怎么总是也不好呢!”   魏央道:“小公主还……”   “诶?魏编修……”   魏央话还没出口,便被颜熙打断,于是恭敬道,“是,小公主请讲。”   颜熙转过身去瞧他。对上她的目光,魏央便有礼地避了开,这时但听颜熙道:“若不然,魏编修手把手地教我写几遍吧!”   “这……”   魏央一怔,瞬时脸都红了,急忙拒道:“不可,男女,授受不亲……”   那颜熙一见,心中暗笑,更觉得又紧张又好玩,但面上极是认真地道:“魏编修此言差矣,男女授受不亲不假,但是现在魏编修是师,我是生,老师教学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再说,男女授受不亲这话本就不那么对,也要分场合和情况。我觉得只要心中无杂念,男女之间彼此碰碰手,就算是抱一抱又有何妨?就比如,倘使一个姑娘眼看着再向后退一步就要坠入悬崖了,魏编修就在一边,那时只要伸手拽她一下就能救了她的命,难道魏编修会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就不拉她的手,任由那姑娘掉下去么?”   “小公主你……”   “所以,现在是一样的呀,我怎么也写不好这两个字,就好像那要坠落悬崖的姑娘,只要魏编修拉我一把,没准我就获救了呀……”   “你……”   “难道魏编修真的会见死不救么?”   魏央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局促和不自然显而易见,都在脸上。这小公主强词夺理,他当下颇是无奈。   “小公主想多了,是微臣不敢碰小公主。”   颜熙嫣然一笑,“那就好办了。”说着转过身,拿起了那笔,蘸了墨水,回眸道:“我不在意啊。”   “……”   对方架势已经摆好,话又说到了这份上,魏央值得上前。   “那便得罪了。”   少年说着便来到她的身后,握住了她滑嫩的小手。颜熙只到他胸口,一时间俩人如此姿势便正好好似少年把小女孩儿抱在了怀里一般。   颜熙咬着唇,胸口“咚咚”猛跳,小脸火辣辣地烫,但极是心悦,亦觉得极其享受。   魏央一身汗,有些僵硬,更有些紧张,这笔下去,字没有他平时一半儿写的好。   但终于写完了,他也不打算再改了。   虽说不是他的水平,但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字。   写完了,他便去了一旁。   颜熙瞧着字又瞧了眼魏央,而后便拿了一张纸,重新写了一个“烏龜”出来。   魏央本没看,但余光扫过,只见这一次她写的却是工工整整的……   “师傅教的真好!”她说着转眸笑看魏央。   魏央顿时一怔。   *****   萋萋从颜熙那回来,轿中思绪一直不断,一直不停地想着。   前世魏央是三年后的新科状元,那会颜熙正好十六岁了。他们也是见过的吧。   魏央是皇上编修,出入皇上书房并非罕见之事,机会多得是,所以他们一定是见过的。   可是为什么她没听到过魏央做了驸马的消息呢?   或许是魏家人都轻视他,不喜欢他,所以很少提起他的事儿吧。   魏三爷好色,妻妾成群。魏央的母亲本就是魏家的一个丫鬟,但因为长得好看,一次魏三爷玷污,后怀孕生下了魏央,做了姨娘。   但据萋萋所知,那魏三爷根本不大理会他们母女二人。魏央和他母亲在魏家过得并不好,或许比她强不了多少。   后魏央高中,在京城做了官,便接了她娘来了京城。   魏老夫人很不喜欢魏央。萋萋做阿飘的时候便常听她骂,说魏央和他四叔魏嘉良一样,都是狼心狗肺!   记忆中似乎只有文乡侯魏云霆对魏央还算可以。萋萋对魏云霆不了解,但想来官场上的人就是圆滑吧,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正想着,这时只听外头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苏良娣。”   萋萋听得那声音立时反应过来了那人是谁,可不就是秦王颜纪么!   他竟然又叫住了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轿子停下,还不待萋萋说话,只听秦王的声音再度传来。   “苏良娣还是不愿相见么?”   对,萋萋就是不愿相见!她见他做什么?她见他只会让颜绍不高兴。她又不是活腻了,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考验颜绍的耐心么?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等颜绍登基了,她的安安封了王,当她年老色衰,颜绍不喜欢她了之时,她便和孩子去封地,颐养天年。   她明明知道将来是何种样子的,如今还近水楼台,为何不讨好颜绍,顺承颜绍,违拗他做什么!   念及此,萋萋便豪没客气地道:“我和王爷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吧。”   “苏良娣就不好奇本王为何总想见苏良娣?”   “不好奇。”   萋萋答得斩钉截铁,进而又道:“秦王若真的有重要的事找我,不妨去东宫,当着太子的面说!”   那颜纪不再说话,萋萋扬声起轿,转眼便离开了……   *****   返回东宫,回到寝居,萋萋吩咐小太监去注意太子何时回来。那小太监领命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回来报信儿,“启禀良娣,殿下回来了,和百里先生在书房。”   萋萋应了声,让珠儿去煮了一碗参汤,待汤好了,便装入食盒,带着,与秋儿一起去了承光阁。   承光阁门前依旧守卫森严,萋萋没靠近,远远地等着。   但天寒地冻的,没一会儿她浑身便透了。这时只见阁门旁边的和顺朝她招手。   萋萋见了便去了。   和顺迎过来,“苏良娣,太冷了,快过来暖一暖吧。”   萋萋点头应声,随他过了去,站在了阁门旁边的廊道上。此处可遮风挡雪,暖和了不少,和顺小声道:“殿下稍后有事。”言外之意却是百里先生快走了。   萋萋点了点头,这时书房之中隐隐地飘出了“秦王”“刺客”等几个字眼……   萋萋心中暗暗想了想,但面上只顾着搓手,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过不多时,但听脚步声,只见百里先生走了出来。   百里先生余光看见萋萋,脚步一滞,却是停了一停,而后才迈步离开。   她走后萋萋进了书房,只见颜绍刚好落了笔,抬眸瞧见是她,似笑非笑,“你怎么来了?”   萋萋缓缓过去,将带来的参汤给他端去,“殿下先喝汤。”   颜绍笑了一笑,喝了几口,而后落碗在桌上。   “说吧。”   萋萋道:“怎么?萋萋一定是有事么?”   颜绍深邃的眸光投了过来,“不然呢?”   “好吧。”萋萋笑笑,“就是被殿下说准了,我今天啊,在小公主宫中真的看见了一个男子。”   “哦?”颜绍剑眉蹙起。   “嗯。”萋萋点头,“这个人殿下认得,我也认得。”   “是魏央?”   萋萋心一激灵。她不知道颜绍是猜的,还是本就知道,但看样子倒是像是现猜的。   她之所以来特意告诉他,就是知道这事儿他早晚得知道。   萋萋笑道:“殿下好厉害,这就猜出来了!”   颜绍连略微一眯眼,“然后呢?他为何会在哪?”   于是萋萋便把小公主倾心魏央之事大致的和颜绍说了出来。   此事,萋萋但觉不是什么秘密,小公主央求了皇上,皇上定然知道了女儿的心思。他之所以答应了,也便能说明皇上是喜欢和看好魏央的。   小公主倾心魏央一事,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所有人知道。   那日之后,即便魏央只是每月沐休之时才去小公主宫中教书,但为了避嫌,萋萋可是再也没去过。   直到十天后,小公主一连三天差人送信过来邀请,得了颜绍的许可,萋萋方才再次去了。   但这次,她到了便后悔了,因为她一进门,便看见了秦王颜纪!   ******************************************** 第七十九章   院中一片欢声, 但萋萋刚一进门,脚步便是一滞, 心中更是一惊,只见颜熙、常凌初,还有几名宫女太监正在院中堆着雪人。但这并不是令她惊的地方, 令她惊的是, 那秦王颜纪竟然也在!!   颜纪唇边带笑,负手站在那瞧着颜熙等人, 但见萋萋进来, 目光朝之移了过去,这时一旁响起小公主欢喜的声音。   “苏良娣,你来啦!”   和煦公主喊着, 便欣然地奔了过去。   那常凌初一见, 收回了笑容, 心中嫉妒不已。   颜熙拉着萋萋的手,朝着那雪人指着, 满脸心悦,“苏良娣看啊, 好可爱吧!”   萋萋笑的勉强,她现在还哪有什么心思看那雪人可不可爱。   正满心烦躁之时, 但听颜纪开了口。   “熙熙玩吧,七哥走了。”   萋萋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下, 更甚是意外, 而后只见颜纪与颜熙笑着招呼, 彼此告别。萋萋也垂首,躬身相送。   待颜纪离去,那小公主也不堆雪人了,仿佛想起了什么开怀之事一般,拉着萋萋就走,“苏良娣跟我来!”   “嗯。”   萋萋应声,随着她去了。颜熙乐颠颠地直奔书房,推了门进去便直奔那案几,指着一只杯子,一支毛笔,迫不及待地对萋萋说道:“这是他用过的杯子,这是他拿过的笔!”   说着又拿出了好些纸张,笑着递给萋萋,“你看!”   萋萋接了过去,打眼便认出了那是魏央的字迹。纸上有“颜熙”二字,也有“和煦”二字。   小公主莞尔一笑,拿过了萋萋手中的纸,摸着,笑着,“这是他写过的字,你看,你看啊,多好看!每一个都那么好看!他为什么那么好?”   萋萋看她微红的脸颊,开怀又沉醉,迫不及待地想与人分享她心中喜悦的模样,瞬时仿佛也感受到了她内心中的甜蜜。   萋萋为她高兴,由衷地笑了一下,心中突然有点羡慕。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那么一个让她如此喜欢,如此倾慕的男子,也不知道真正爱人是什么滋味……   这天,萋萋只在颜熙宫中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回去的比往常都早。   出了和煦公主的寝宫,萋萋见轿撵和平时一样,停在宫外,但不一样的是抬轿的四人此时却是变成了一人。   萋萋奇道:“他们人呢?”   太监小吉见她这时出来自然意外,急忙上前,“哎呦主子!他们去了茅房。奴这就去叫……!”   萋萋秀眉一蹙,暗道:“怎地还几人同时去方便了?”她没深想,也没回话,只上了那轿子,但开始还直着身子坐着,可没一会儿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累,好想睡觉……   这时只听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过来抬起了那轿撵,萋萋身子一晃悠,心中狐疑,“怎地都没人请示她?”但刚想完,便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那颠簸的轿中,心中暗道:“我,我怎么睡着了……”这时,睡过去之前那最后一个念头猛然砸入脑中。   不对劲儿!   萋萋心一激灵,霍然掀开窗帘,只见那哪里是回东宫的路?!!四周幽静无比,对她来说更是陌生无比!!   “停轿!”   萋萋蓦然喊道,一颗心“砰砰”猛跳,而后便去推那轿子的门,却如何也推不开。   “哗啦啦”声传入耳中,那门却是被人上了锁。这时,她也明显地感到了抬轿之人加快了脚步。   “停轿!放肆!你们是谁?!”   萋萋如何能不惊,一瞬间简直要吓死了!   这时轿子蓦然落下,萋萋身子一晃,而后她便听到了“哗哗”开锁声。   门开的瞬间,她一下子便奔了出去,但胸口猛地一击,只见轿外正立着一个一身蟒袍的男子,却不是秦王颜纪是谁?   “你……”   萋萋心中滕然涌起怒火,这颜纪放肆!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当下奔出轿子,想也没想,转身便要跑,却被颜纪一把拉住。   “苏良娣……”   萋萋反手就要朝他打去,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萋萋大怒,更心惊无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你放手!”   那颜纪却面色平和,“苏良娣屡次相拒,不肯与本王说话,本王只好如此。”   萋萋使劲儿地抽出了手,气愤不已,又慌张又害怕,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转身便又要走!   岂料却又被那颜纪错身挡住,“苏良娣当真不好奇?”   “不好奇!!”   萋萋当下已经怒火冲天,满心地惧怕,来自各个方面的惧怕,柔弱的身子微颤,抖着,脑中想起颜绍,都害怕的要哭了,她还能对什么好奇?!   颜纪眉头一皱,看着她红了的眼圈,当下拿出帕子,便要为她擦泪。   萋萋见他过来,更是心惊胆颤,使劲儿地推他一把,而后转身就要跑,然而刚刚转过去,却差点与一人撞了了个满怀!   她大惊,这时猛然抬头,但这下更呆愣了。   眼前是一个男子。   那男子二十一二岁,身躯凛凛,俊朗雅致,一双桃花眼和她死去的姐姐,长得极像!整个人精致的五官像极了她死去的哥哥……   萋萋腿一软,登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却被那男子一把扶住。   萋萋再次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眸中涌出眼泪,这时终于张开了口。   “萋萋!”   他唤着,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萋萋!!”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一阵控制不住的颤抖和呜咽,眼泪顺着男子的脸庞哗哗淌下。   萋萋依旧呆愣,但充盈在眼圈中的眼泪也流淌了下来。   她脑中嗡嗡直响,这是她从未想到的!   她哥苏城,年长她五岁。她是骑着他的脖子长大的!曾经,哥哥与姐姐对她百般爱护,照顾!但那场大火夺走了他……   如今回想,也是真真的隔世,那时她八岁,现在她经历了两世……蓦然之间,这个男子的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感到极其陌生。   但紧紧一瞬,血浓于水的亲情蓦地涌上心田,萋萋柔弱的双肩在他的怀中耸动起来,于此同时再也无所顾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仿佛要释放这么多年,积攒了两辈子的艰酸与委屈……   兄妹紧紧地抱在一起……   待良久,良久,俩人情绪渐平,方才坐在一起,说起话来。   苏城虽然出身在商户之家,但从小酷爱习武,昔年,十三岁时,他一日外出上山,不巧救了身负重伤的颜纪。   他将颜纪带回家中,那颜纪在苏家养伤,一呆便是一个月之久……   后颜纪走的第二天,便是那场大火。   这次,是颜纪救了苏城……   ******   萋萋返回东宫之时还是比平时早了一点。   她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来了那四名抬轿太监。   四人皆是一身冷汗。他们在小公主寝居之前等待良娣之时,皆是坏了肚子,而后虚脱了般,稀里糊涂地昏迷了一个多时辰。   萋萋冷着脸,“想活命么?”   四人浑身战栗,跪着连连哀求,萋萋道:“此事,我可以不同太子说了,但是,你四人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四人彼此相望,而后皆是连连磕头,“奴定听从良娣差遣!”   萋萋很满意,“如此便好,都下去吧!”   几人连连应声,告退。   出了门后,那四人皆是十分沮丧,他们只喝了小公主宫中送出来的水啊……   但主子不追究,不提了,他们自然是打死也不会提,安然过去了最好。   ******   屋中转瞬便只剩了萋萋一人。   她心中琢磨来琢磨去,在想此事要不要告诉颜绍。她找到了哥哥,是好事。而且那是他的哥哥,颜绍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只是,她哥哥是颜纪的人……   念及此,萋萋又是倒抽一口冷气。   她知道来日颜绍会登基为帝,更知道他的劲敌秦王没什么好下场,那么他哥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前世,她哥是不是死在了颜绍手中……   萋萋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   □□   颜纪书房。   苏城垂立一旁,只见颜纪走到他身边。   “让她杀了他。”   苏城心一沉,他就知道颜纪会这般……   苏城垂首躬身,“恕属下难以从命。”   颜纪凝视着他,并不说话。   良久苏城再次张了口,“属下与妹妹八年未见,没尽到半分兄长该尽的责任,没保护她,让她受尽了欺凌和苦楚。她……她和属下不过就是流着相同的血而已,实则没什么感情了。她现在是颜绍宠妃,和颜绍也有孩子,她是不会听属下的。”   颜纪凝视这苏城,“那就想办法,让她对他又恨。”   苏城心又是一激灵,只是只听颜纪缓缓而低沉的道:“告诉她八年前的那场大火,是颜绍为了杀本王而放……” 第八十章   “王爷!”   苏城俊脸一白, 瞬时呆愣了,而后斩钉截铁地道:“属下做不到!属下不想把妹妹牵扯进来!”   “做不到?”   秦王正色凛然, 眸光逼视着他!   “你是说,你甘心情愿让自己的妹妹去做仇人的小妾?还是说等来日你亲手杀死你的妹夫之时,让你的妹妹记恨你?又或者是, 你放弃了, 你不再为你喊冤而死的爹娘报仇雪恨了?”   “我……!”   苏城脸色更白,空气瞬时仿佛凝结, 屋中气氛僵持, 冷的很。   良久良久,颜纪的目光方才有了略微的缓和。他拿出了一个瓷瓶,摊开了苏城的手。   “苏兄放心, 这是慢性毒药, 人不会突然身亡, 所以令妹不会暴露。来日大事一成,苏兄与本王都报了仇, 苏兄便是本王的第一功臣,至于苏兄的妹妹, 本王一定会好好待她,好好地照顾她一生一世……”   他说着, 将那瓷瓶放在了苏城手中,合了他的手。   这一夜苏城整夜未眠, 矛盾不已。一面是他楚楚可怜, 失散多年, 刚刚重逢的亲妹妹;一面是八年前的那个血腥的上午,和那场毁灭了一切的大火!   颜绍!   苏城红了眼睛,狠狠地一攥手掌,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黑夜中,苏城盯着那手掌之中的瓷瓶,眼中闪烁着仇恨之光,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日后,在颜纪的安排下,苏城与萋萋再次见了面。   那是一个几近废弃的宫殿,蛛网尘封。萋萋留了秋儿在外看守,自己推门进了一间屋子。   苏城一身太监服侍,正等在此处,一见萋萋到来,急忙奔过。   “萋萋!”   “哥!”   萋萋也是一直盼着再次与苏城见面,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和哥哥说一说。   虽然颜纪对哥哥有救命之恩,但昔日颜纪重伤落在山中之时,也多亏了他哥的好心相助,俩人实则互不相欠吧!   萋萋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颜纪就是喜欢不来。或许也不是厌恶他,只是她知道未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站错队,最后死了啊!   “哥,秦王他……”   萋萋知道兄妹俩最多也就能在此停留半柱香的功夫,于是便开门见山,直接说那最关键的,但刚开了个头,却见苏城一把握起了她的手,骤然打断,“萋萋,你听哥说。”   苏城看样子却是比之萋萋还要着急。他当下拿出了那瓷瓶,塞在萋萋手中,眼圈红着,眸光炯炯而激烈,“把这个,每日兑到颜绍的茶水中!”   “什么?!”   萋萋顿时呆愣了!   苏城立刻再次打断,“萋萋听哥说完。杀了他!杀了他为死去的爹娘,为苏家上下二十多口人命报仇雪恨!”   “哥,哥在说什么呢?”   萋萋惊骇不已,睁圆眼睛,紧紧地盯着苏城,胸口狂跳。   那苏城眼圈已经模糊了,浑身有些颤抖,紧了紧握着萋萋的手,心一横,狠狠地道:“就像萋萋听到的那样,八年前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杀了你我全家二十多口人命的人就是那颜绍!”   “杀人?放火?毁尸?”   萋萋胸口狂跳,听得都呆愣了,待哥哥说完,她都还是愣着的,硬是没回过神儿。   “不不不,那怎么可能呢?”   萋萋终于捋顺了哥哥在说什么,哑然而笑。她无法相信,那太匪夷所思了!   “他是太子,他杀一个县城的商户干什么?八竿子都打不到啊!那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啊!”   苏城紧紧地盯着她,喉咙一阵阵哽咽,眼中充满恨意,“萋萋还不明白么?他要杀的不是苏家人,是在苏家养伤的秦王啊!萋萋以为秦王昔年重伤落入深山之中是拜谁所赐,就是那颜绍!那日秦王发现苏家被黑衣人盯上了,知道颜绍找到了他,所以即便伤势尚未复原,他也毅然决然地向父母辞行离去。他就是想将杀手引走,就是怕牵连我们苏家啊!岂料那颜绍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哥亲眼看见父亲,母亲……”   苏城喉咙一哽,话语戛然而止,使劲儿地闭眼睁开,驱散泪水。   “此仇不报,我苏城誓不为人!”   “……!!”   萋萋浑身打颤,眼睛朦胧,喘息不已。   苏城一把扶住萋萋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萋萋不用怕,此为慢性毒药,颜绍不会发现,事成之后哥会想办法带你走!父亲留有大批遗产,哥早已安置妥当,待来日报了仇,咱们兄妹就离开这!”   “当当……”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之声。   萋萋与苏城皆知道这是有人在催促了。苏城目光灼灼,凝视妹妹,喉咙一哽,“萋萋,哥发誓不想卷你进来!但你不能侍候一个杀害自己亲生父母的男人!”   那苏城说罢,松开了她的肩膀,看着她转身,出门,离去。   萋萋不住地哆嗦着,双腿一软,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她一把扶住一旁案几,脑中“嗡嗡”直响。   返回寝居,她屏退了所有人,一人坐在卧房,手中摸着那瓷瓶,脑中飞快运转。   她相信她哥没和她说谎。她信任他。适才乘轿一路返回,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的感觉,心中瞬时仿佛也认定了颜绍是她的仇人。   但是!稍微稳了一稳,她便发觉,不对呀!   萋萋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做阿飘的第四年里,魏府曾来了新帝的人。那些人指明点姓要找苏蓉蓉和苏萋萋问话。   这个新鲜死了!萋萋拼命地飘过去看!更是听得明明白白,一个字儿都没落,对方是在查十二年前的怀安县商户苏家灭门案!   那新帝不就是颜绍么?!   若是他自己干的,那还查什么啊查!   萋萋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家的事儿,而且时隔了十二年,竟然有人要查,这个人还是皇帝!   当然她最后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为啥要查她家的旧案。只是听有个小厮私底下猜测说:“怕是牵扯到什么大人物了。”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可以确定的是她家的事儿明显不是颜绍做的啊!   他哥误会了,也恨错人了。她必须告诉他!   还有那个秦王!   也不知是他也误会了颜绍,还是他胡编乱造,想利用她哥杀了颜绍!   乱七八糟的,总之,那个秦王很讨厌,她必须得告诉他哥离他远点!   正想着,外头传来公公的声音:“太子驾到!”   萋萋心一抖,当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那瓷瓶塞到了首饰盒中,着急忙慌地迎过去。   颜绍进了卧房,见她脸色有点苍白,剑眉一蹙,冷声道:“何事慌张?”   “没。”   颜绍又瞥了她一眼。   萋萋抬眸,见他面无表情的,怎么好像不太高兴。萋萋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惹他啊,近来出去,都是得到他同意的。   她上前两步,为他脱下披风。颜绍坐在了床上,双眸微眯,却是直直地盯着萋萋看。   萋萋咽了下口水。   “殿下……”   她凑了过去,蹲在一旁,轻轻地为他捏了捏腿,抬眸只见他的目光也跟着她过来,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殿下怎么这般看着萋萋?看的萋萋心里慌慌的。”   “慌?可是因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唔?”   萋萋一呆,面上愣,脑中可是飞速运转。该不是她见她哥的事儿让颜绍知道了吧?但这个可能性极小,先不说她安排的颇是明白,关键是还有颜纪善后。颜纪还想利用她杀颜绍呢,肯定替她处理的好好的。   可除了此事之外没有了别的了啊。   她正心里惴惴,但觉手腕一紧,却是一下子被颜绍拉到了腿上。   男人声音微低,缓缓地道:“苏萋萋,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孤说?”   萋萋使劲儿点头,“殿下好久没来了,萋萋想殿下。”   颜绍道:“还有呢?”   萋萋搂住了他的脖子,照着他的嘴唇便亲了一下,“除了想便还是想,萋萋要是每天都能看到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为何?”   “因为萋萋一见到殿下就心悦啊!”   颜绍微一眯眼,反身将她压在床上,“苏萋萋,你爱我么?”   萋萋脸颊绯红,娇喘喘,怯生生,使劲儿地点头,更是紧紧地搂着他,答道:“爱!萋萋当然爱殿下!萋萋最爱殿下了!”   男人应了一声,咬住了她的唇,沉声道:“若是哪天孤发现,你骗孤,孤就杀了你!”   萋萋一听心都要蹦出来一般,只将他搂的更紧了,“绝对,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萋萋绝对不敢骗殿下!萋萋永远都爱殿下,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爱殿下!”   萋萋吓得半死,脑子都不转了,只怕少说一世,丢了命。   男人盯着她娇艳的的小脸儿,撩起她散落在额边的头发,答应了一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动了一动,“你说的。”   萋萋看着那动着的两只手,咽了下口水,有些呆愣了。   而后她便迎来了暴风骤雨。萋萋小心地迎逢,顺承他,任他在她身上随意折腾。   第二日一早醒来,颜绍已经走了。现下萋萋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件事儿,她势必得再见一次她哥,必须告诉她哥远离秦王。   萋萋正想着办法,这时听见了颇急的脚步声。   “是谁?”   “是奴。”   是秋儿的声音,只见她急匆匆地掀帘而入,却是红着眼圈。   萋萋甚惊,“你,你怎么了?”   秋儿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却是哭了出来,“主子,魏编修出事了。”   “什么?”   萋萋立时站了起来,“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儿抽噎道,“五个官员联合尚书,要,要弹劾魏编修!他们说魏编修失期早退,无事告假,不尽忠职守为皇上效力。翰林院挑头的郑编修还说他几个月前,有一次,告假回去取为皇上进献的“礼赋”,其实那“礼赋”就在他桌上,他取回来的根本就是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却是不知他到底告假,回家去做什么!”   “……?!” 第八十一章   该死!   萋萋有种预感, 那该死的郑编修所说的那日就是颜绍试探魏央,她放风筝的那日!   这朝堂之上一说, 颜绍那么聪明,疑心又那么重,一定会怀疑啊!   “苏良娣!”   这时,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夹杂着哭泣的呼唤。   是和煦公主!萋萋出了卧房, 迎了出去。   颜熙哭着跑来,不用说, 萋萋也知道她来干什么了!   “苏良娣, 糟了!”   小公主说着“呜呜”直哭,而后便把那事儿又给萋萋说了一遍。   “怎么办啊!我去父皇那等了好久,父皇也不见我。”   “小公主别急, 皇上是忙。”   “那个龙庆为什么这么坏!”   “龙庆?”   小公主哭道:“一定就是他干的啊!魏编修尽忠职守, 何来怠工?他就是添油加醋, 特意污蔑魏编修的!”   原来,那龙庆一表人才, 今年十七,正是安伯公家嫡出公子。他心仪和煦公主已久, 原本也是最有可能娶小公主,做未来驸马之人!   颜熙对魏央的感情太是外显。她倾心魏央之事早已是人人皆知。因此魏央便糟了人的妒忌。加之魏央又是深受皇上赏识的新科状元, 那郑编修妒忌其才华,更妒忌皇上的偏爱, 正好和龙庆达成一致, 便煽动了几人一起上奏了皇上。   “四哥呢, 我四哥回来了么?”   颜熙坐立难安,梨花带雨地站起便要出去找颜绍。   萋萋一把拉住她,“小公主稍安勿躁!”   萋萋但觉魏央问题不大。他顶多是告过几次假而已,到底有没有懈怠皇上交代下来的事儿,皇上心里最是清楚。至于那郑编修所说之事,根本无从证明,只要魏央一口咬定自己当日就是回去取“礼赋”,告假也皆是因为家中真的有十万火急之事,此弹劾于他无碍。尤其是还有和煦公主的百般相护。魏央顶多也就是受到一些小惩罚而已。   要命的是颜绍啊!得了这个口,颜绍起了疑心,便必然会将那天之事捡起,查个水落石出,只要他知道了那日东宫上空曾放过风筝。调查起来,一旦“喂羊桃”之事暴露,萋萋就彻底完了!   七日断魂散到底出自谁手?怀孕时紫岩泉之行的目的到底为何?与魏央寺庙相见是邂逅还是相邀?   种种的种种,她为了达到那些目的,时而从容,时而诱惑,她和他娇滴滴地说过的所有甜言蜜语。颜绍会觉得她是个满口一句真话都没有的骗子!   她在颜绍心中,将整个人都崩塌掉啊!她还怎么面对颜绍?   娘啊!太可怕了!颜绍就是不杀了她,也一定会把她打入冷宫的!   萋萋害怕,她不能等死啊!   念及此,她抓住眼前的机会,一把扶住颜熙的肩膀,“小公主是真心爱着魏编修的对吧?”   颜熙使劲儿点头,“那还用说么!当然是!”   萋萋道:“好,小公主放心,只要小公主维护魏编修,魏编修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真的么?”   萋萋点头,但继续道:“不过他现在一定很沮丧,他需要你的鼓舞!”   “我的鼓舞?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萋萋应声,“小公主等我一下。”说罢便快步转身进了卧房。   颜熙点头,双手交叉在一起,坐在了椅子上。   萋萋心中乱的很,还有点觉得如此做利用了颜熙,但她是实在没办法了!   再想魏央,不管怎样魏央有颜熙的维护。颜绍也不能轻易怎样他。   主要就是她啊!   萋萋心慌意乱,但强迫自己镇静,仔细想着,回忆着,慢慢记了起来,于是她找出那本诗经,慢慢翻着,终于见了那页纸张……   *******   颜熙等了一会儿,不见萋萋出来。她也没什么耐心,于是便起了身,奔过去。   “苏良娣?”   “嗯。”   萋萋应了一声。颜熙掀帘进入,见她正在磨墨,“你这是?”   萋萋道:“小公主给魏编修写一封信吧。他现在需要你。”   颜熙瞬时想起了她之前说的“鼓舞”恍然明白,连连应声,“嗯嗯!”   她说着便赶紧过去,蘸了墨水,咬唇想了一想,而后提笔道:“魏编修不要担心,我会陪伴你渡过难关。——颜熙 ”   萋萋扫了一眼,点头,接过颜熙手中的笔,在信封上写了“魏央亲启”四个大字,而后将那信装了进去,递给颜熙。   颜熙收入袖中,瞧着萋萋点了头,当下便告辞离去。   她回到寝居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叫来了自己的小太监,向其吩咐道:“务必亲自交给魏编修!”   小太监应声,急匆匆地去了。   ********   颜熙走后,萋萋稳了一会儿,而后去了偏殿。安安康康正在睡着,瞧着俩孩子,她心中不舒服了。   舍不得,但她没办法啊!萋萋控制着。她不哭,她必须坚强,也必须活下去,只心中叹息,对孩子们暗道:“我的安安康康,再见了,娘尽力了,娘也想永远陪伴在你们的身边,看着你们茁壮成长,但是娘看不到了。娘身不由己,被逼无奈,一步步欺骗着你们的爹爹。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们的爹爹一定会杀了娘的!但你们不用害怕,你们终究是他的骨肉,他会善待你们的……”   萋萋使劲儿地攥住了拳头,憋回泪水,没哭,而后决然地回了头。   返回卧房,她蓦然一阵头晕,而后胃中一呕,“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主子!”   珠儿秋儿见了,立时奔来,“主子,怎么了?奴去叫太医。”   “不必!”   萋萋摇手喝止!她是心中难过,可能是急火攻心了。   返回卧房,她打开姐姐的首饰盒,看来看去,但最后却也只拿了几样,揣入怀中。而后,她叫人备了轿,说要去小公主寝宫。萋萋坐在轿中,一盏茶后便一直掀开窗帘一角,朝外望着,但见差不多了,便扬声止听。   四人停轿。萋萋下了去,淡然道:“在这儿等我。”   “是。”   萋萋缓步走着,但刚转了弯,便立时变了样子,她一路穿梭,潜行,越走越快。前方越来越僻静,越来越荒芜,最后终于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日与她哥见面的废弃宫殿,而后躲了进去。   *******   魏央房中,少年来回踱步,面有愁意,更是坐立难安。今日早朝,他被三人弹劾,联合上奏了皇上,但那并不是他此时满面愁云,焦躁无比的原因。   令他紧张忧心的是那郑编修竟然当堂说了那件事儿!   他亲眼看见了太子眸光有变!   当日那事怕是要暴露!   魏央没想过暴露了自己会怎样,只满心满脑想的都是萋萋会怎样!   如果太子大怒,她,她可怎么办啊?   这时小厮敲门,少年应了一声,声音略有烦躁。   “公子,门外有个太监,说是和煦公主让他来送信来,但一定要交到公子手上。”   魏央道:“让他进来吧。”   “嗳,是。”   不时脚步匆匆,那小太监颠颠过来,从怀中摸出信件,交到魏央手中,点头哈腰地道:“魏编修过目。”   小太监心中可是认定了,这位啊,将来一定是他主子的驸马!魏央接了那信,本没迫切地想看,但一晃见那信封上的字迹,胸口猛地一跳。   待那公公走了,他立时将信抽了出来。只见其上只有一行小字。   “魏编修不要担心,我会陪伴你渡过难关。——颜熙 ”   这是颜熙的自己,魏央认得出来,但是……   他又拿起了那信封,这封上的明明就是萋萋的字。   魏央心下狐疑,但他确定这信没那么简单,定是萋萋要向他传递什么消息。   想着,魏央便拿起那信,冲着阳光看了看,但见其下一层薄薄的油脂。少年立时取了茶水过来,浇在了那纸上,不时,果然见有字迹映了出来。   而那字正是萋萋的笔迹。   魏央胸口狂跳,仔细辨认,口中小声念道:“秦王,苏城。”   **********************************   颜绍回了东宫直奔孪秀宫而去。   关于那天的所有细节,他查了一天,原不必那么麻烦,但相隔太久。当听说那日东宫之上曾放过风筝之后,他的心便是狠狠地一揪!   他找了许多人,七拼八凑的,终于得到那个信息。好一个“喂羊桃”。   大智若愚么?他轻敌了!   那个看似柔弱呆萌的少女,竟然不禁聪明,还心思缜密。她竟然猜到了他模仿过她的笔迹?   她不仅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还能把他耍的团团转!   她满口谎言,玩弄他的感情,还欺骗他的感情!她……   “殿下,不好了!!”   眼看着就要到了孪秀宫,和顺突然追了过来。   太监的那句“不好了”,令颜绍的心狠狠地一颤悠。   他一把扶住了和顺的肩头,胸口狂跳,心惊胆颤,紧紧地盯着他,“苏萋萋呢?”   “苏良娣,苏良娣不见了!!”   颜绍身子登时一晃…… 第八十二章   “……奴, 奴等人就是像往常一样抬着苏良娣……去小公主寝居。行到芳华宫附近,苏良娣突然喊停, 然后就下了去,让奴等人在那等……可是苏良娣却再也没回来……奴等人……”   啪!   “废物!全部压入大牢!”   颜绍抬手便掴了那太监一巴掌,咬牙切齿, 声音极冷, 也没听完那太监的话。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太子言毕, 一旁护卫立时领命, 拉走了四人。   那颜绍一拳砸在了桌上,眸光如火。他简直要气死了!   苏萋萋,那个女人竟然敢跑!   芳华殿附近冷宫幽宫极多, 苏萋萋必然是躲藏在了哪, 虽然范围大了一些, 但理论上要想把她翻出来,原也并不难, 可是!   可是他身为太子,以何理由去大肆搜查他父皇的后宫?!   那苏萋萋摆明了就是以此将着他!   他如今是明明知道她可能会藏在哪, 却对她束手无策!   “随影!”   男人声音阴沉,“围着芳华殿附近的冷宫幽宫, 给孤一寸寸地搜!”   “是。”   那随影低声领了命。   “殿下,殿下三思啊!”   一旁的和顺早已浑身战栗, 冷汗淋漓, 此番派暗卫去搜查后宫, 危险之极,一旦被人发现,太子居心为何?将百口莫辩!   颜绍如何能不知道,但他心意已决,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女人抓回来!   ***********   “咳咳……”   萋萋蜷缩在角落,捂嘴轻咳。四周蛛网尘封,破旧不堪。她是未时前后出来的。若是顺利,那时魏央定然已经接到了她的信,且将消息传给她哥了。   当下,申时的锣声刚响过,若是半个时辰内他哥不来,再晚,怕是今日就出不了宫了!如若她在此待上一宿,没准儿就要被颜绍翻出来!   萋萋直哆嗦,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或许都有了。好在颜绍不能明目张胆地大肆搜查后宫,否则萋萋觉得自己半个时辰也躲不住!   颜绍此时一定气炸了。以萋萋对他的了解,他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一定想抓她回去,使劲儿折磨,然后杀了!   萋萋想想就可怕。她暗自叹息一声,但回想过去,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自保,想活下去也有错么?她也不是特意想骗他的!   想到此,萋萋抽抽噎噎地便哭了出来。   她好害怕。他就放了她吧!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每一刻都很煎熬,她既怕过的太快又怕过的太慢。   这时,下一刻的锣声响起,萋萋的心跟着一激灵,当下怕的鼻息一酸,便又忍不住要哭了,这时屋外终于传来声音。   “萋萋?”   萋萋立时伸袖擦了下眼泪,站了起来,不错,那是她哥的声音!   小的时候,她哥便没让她失望过,她知道他会来!   萋萋起身奔去的同时,那屋门被人开了,只见苏城一身太监打扮,手中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后便大步奔向萋萋,丢下那食盒便一把抱住了她。   “萋萋……”   见妹妹脸上有泪痕,苏城的心揪了起来,但当下也来不及多问,他赶紧将那食盒打开,从中拿出一套太监衣服,对妹妹催促道:“萋萋,快,快换上,马上虽哥走,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萋萋使劲儿点头。   苏城交代完毕,立马出了那屋子,去外面等她。   萋萋麻利的换好的衣服,梳好头发,把旧衣服塞到了这破屋子里的一处隐蔽地方,见那食盒之中还有螺子黛等一些化妆物品,萋萋拿出,三两下擦了擦屋中铜镜上的灰,对着把自己的眉毛加粗。但她太白净了,即便今日根本为施粉黛,但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   见这屋中桌上,椅上到处都是灰,索性,萋萋便涂了一些在脸上。待一切都弄完,外面也正好响起了苏城的催促声。   萋萋赶紧答应出去。   这时,天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   “走!”   苏城拉着妹妹的手便要跑。萋萋却脚步一滞,胃中突然一翻腾,便想吐。   她一把捂住了嘴,脸色煞白。   苏城心一颤,惊道:“怎么了?”   萋萋摇头,“没事,没事,快走吧哥。”   苏城应声,便一直挡在她身旁。   俩人一路潜行。渐渐地路上出现了宫女太监,但天色渐暗,萋萋又是一身太监打扮,始终垂着头走,旁边又有苏城相遮,倒也没人注意她。   等苏城停了,萋萋余光扫了眼周围,却见是停在了明玉宫。   明玉宫正是德妃寝宫,而那德妃正是颜纪的母后。   萋萋没有震惊,她知道要想出这皇宫,只能靠秦王。   这时,一顶轿子停在了面前,萋萋抬头。轿中之人掀开了帘子,那人正是颜纪。   “上来。”   颜纪凝视着她,声音极是平和。   萋萋微微一怔,虽然轿中很宽敞,可容两人,但是空间相对还是小。   她第一反应当然是不愿意。   这时耳边想起了哥哥的声音,“萋萋,快些。”   萋萋应了声,这才上了去。   颜纪起身挪到了外边坐。萋萋坐到了里面。   她长得本就瘦弱,当下又缩了一缩,有颜纪挡着,若是不仔细看,还有些看不出来有人。   轿子起了。萋萋感到又局促又害怕,不自禁地揉捏着手。   颜纪侧头见了,温声安抚道:“别怕,有本王在。”   少女身上的香气飘入他的鼻息之中,她小脸儿略黑,但挡不住她的美。   颜纪只觉得喉咙一紧,当下柔声哄道:“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本王不会生你的气的。”   萋萋这时才战战地抬眸看他。她知道他说的之前她屡次不见他,还对他不太客气的事,但抬头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垂了头。   颜纪瞧着她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心中一荡,却也不禁暗道:“这么一个尤物,颜绍竟然都不珍惜么?她就是犯了什么错,也不用相逼吧。”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士兵的声音。   “王爷请留步。”   萋萋骤闻那身,浑身一个激灵。   颜纪眼神温和,哑声道:“不怕。”   这时他太高了声音,向外冷声问道:“何事?”   那护卫回道:“东宫出现刺客,刺客逃走,我等奉太子之命,守在此处,对出宫之人例行检查。”   “哦?”颜纪一声轻哼,“你确定要查本王?依你意思,本王有包庇刺客的嫌疑?”   那护卫回道:“王爷莫怪,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王爷不要为难。”   颜纪冷哼一声,而后拍了拍萋萋的小手,还是那句,“别怕。”   他说完便大大方方地掀开了帘子。   他不信太子的部将还能都见过太子的小妾!   那部将确实没见过萋萋,但这当下见秦王的轿子中有个小太监,谁能不惊。   “这……”   颜纪一把落下了那帘子,问道:“你看我二人谁像刺客?”   “这……王爷为何……?”   “放肆!本王的书童今日身体不适,本王让他坐轿子,难道也得向所有人都解释一番?”   “王爷恕罪!”   颜纪又是冷哼一声。随后外面的苏城便不悦地扬声喊道:“起轿!”   萋萋浑身直颤了,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这时但听一旁的颜纪道:“明日或许会有本王断袖的传闻出现了。”   “王爷……”   萋萋一听又慌张又充满歉意。   颜纪看着她那动人的样子,微微笑了一笑,温声道:“不怕,为了你,这些本王都不在乎。”   “……”   萋萋一听这话更紧张,更怕了。   颜纪笑了一声,眸光一如既往地温和。   “本王再和你说笑。”   “嗯。”   萋萋这才松了口气。   出了崇光门,萋萋与颜纪和苏城便上了马车。   这一段路有哥哥在了,萋萋但觉舒适多了。   *****   东宫,承光阁   颜绍眸光深沉,直直地盯着桌上的衣物,一拳又砸在了桌上!   暗卫随影躬身请罪,“属下去晚了一步!”   “不是你去晚了!”   颜绍切齿道。   是那苏萋萋早就算好了时辰!他一直在被她牵着走!   只是他想不通,想不明白,谁能接应她?能去后宫,能把她带出皇宫的人除了皇子和公主以外,谁能?   他一度地想,她可能就是太害怕了,不敢面对,所以躲了起来,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接应她!   她……   门外这时响起侍卫的声音,“殿下!”   转眼那部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禀道:“殿下,刚才……秦王,秦王轿中有个小太监,属下才反应过来,那是!”   颜绍一听登时火冒三丈,蓦地毫无防备,只觉得口中一咸,一口血吐了出来!   “殿下!” 第八十三章   马车一路驰骋。车中苏城开了口, “萋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 可是颜绍发现了那药?”   萋萋没法和她哥解释真正的原因,尤其秦王在这儿,真正的原因, 或许只有她和颜绍两个人知道。   她战战地抬眼看了看秦王, 点头,但立时解释道:“我, 我没提王爷。”   颜纪依旧温和, “无妨,只要你安然便是万幸。”   “多谢王爷。”   苏城心中就更是这样想,但自然也是极其失望的。那药至少要服上一个月以上方才致命, 此时只过了十天, 就算天天服, 也不足以要了颜绍的命,可惜了, 但转念,还好妹妹无事, 成功脱逃,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马车驰骋了许久, 苏城掀开车帘,但见是朝着秦王别院的方向。他看了眼垂着头的妹妹, 又见那颜纪正盯着她看, 心中有点不舒服了。   这时恰逢颜纪张口, 朝着萋萋柔声道:“先在别院住一阵子,待本王给你换了身份,就接你去王府。”   “……!!”   萋萋一听,心“噗通”一下,登时抬起了头,但还没待说话,却感到她哥按下了她的手。   苏城道:“多谢王爷的好意,但萋萋现下不能去别院,适才那护卫终是会反应过来,再者今日入宫的皇子公主本也没有几人,逐一排查,颜绍终究会知道是王爷带走了萋萋。别院并不安全。”   “颜绍凭什么搜查本王的别院?”   苏城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颜纪沉默,而后又看向萋萋,温声道:“那本王就为你换个地方住。”   他眸光深邃,眼睛对其寸步不离。   萋萋嘴唇嗫喏,脑中一万个不。   “我去哥哥家。”   苏城立时附声道:“现下属下那里是安全的。”   “我去哥哥家。”   萋萋又重复了一遍。   颜纪沉默未语,心中怏怏不悦,刚想说不,只见萋萋小脸儿煞白,身子有些微颤,那双凤眼中泛起了泪花,惧怕显而易见,但也更楚楚动人,更让人我见犹怜了。   “好,那便先住在哥哥家几日。”   她太美了,颜纪终于还是怜香惜玉的,便哄着,依了她,松了口。   “是。”   萋萋和苏城几乎一口同声,都松了口气。   当下马车调转,直奔苏城府上,过不多时停下,那苏城率先下车,接下妹妹。   俩人回身告别颜纪,进了宅子。   刚一进去,那苏城便招呼两个小厮过来,吩咐道:“去外头给我盯着,有任何异常,都过来报。”   那两人听罢点头,赶紧应声去了。   这时苏城又向迎过来的老管家道:“梁伯,去备马车,务必选最好的马!”   “是,少爷!”   “哥……”   萋萋胆战心惊,当然感到了哥哥的紧张。她又也不是傻的。那颜纪不是想圈养她,就是想接她进王府,纳她为妾!   若是如此,萋萋可真是不活了!那还不如死在颜绍手上呢!她还折腾什么!   苏城一把扶住妹妹肩膀,盯着她看着,“萋萋别怕,哥死也护着你!今晚哥就送你出城!”   “哥……”   这时屋中奔出一个丫鬟。   “少爷!这就是……”   苏城点头,朝着萋萋道:“这是冬青,她会陪着你!”他说着抬头朝向那冬青,“可都准备好了?”   冬青点头,“嗯。”   苏城的视线又回到妹妹脸上,柔声道:“去跟她换衣服!快去。”   “哥……嗯!”   萋萋还有好多话想和哥哥说,但当下也看出了哥哥的焦急,便听了他的话,赶紧先虽那冬青去了。   来到房中,那冬青拿出衣物,只见那是一套男子的衣服。   “小姐,快换上吧!”   “嗯。”   萋萋急忙应声,而后便麻利的脱下那太监服饰,换上了那男子的衣服。   萋萋洗过脸后,坐在铜镜前,那冬青为她梳了男子的发髻。丫鬟看着萋萋洗过的脸,心中不由得暗叹,“小姐长得也太美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冬青唤了少爷进来。   苏城将一搭银票,一个牙牌,一封信,和一个信物一起交到了萋萋手上,为她披了狐裘披风,戴了帽子,拉着她出了门。   后门正停有一辆马车,四个护卫,那老管家梁伯也正在门口候着。   苏城扶住萋萋,“梁老伯会一直将萋萋送到地方,那四个护卫都是哥的心腹,萋萋可以放心。去云山,牧月山居,好好活着,那的一切,都是萋萋的。”   “哥,一起走!”   两行眼泪这便流了下来,萋萋忍不住哭了。   苏城亦是眼圈一红,蓦然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心中对妹妹充满愧疚。八年来,他没保护好她,没尽到半分做哥哥的责任。他还把她卷进那场仇恨中。从把那瓷瓶交给她的那天起,他就没睡过一夜安稳觉。她就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不应该承受这些。他为什么要把她卷进来!   但所幸一切过去了!   “哥现在不能和你走,待哥报了仇一定会去找你!”   萋萋“呜呜”哭着,但蓦然听到“报仇”二字,心一抖。   “不不不,哥,哥误会了。哥听我说,颜绍不是我们的仇人,他绝对不是!”   苏城心一惊,但只源于他没想到妹妹会这么说,但当下没有时间细谈。他也不想妹妹再过多地想此事,于是便道:“这些都不关萋萋的事儿,萋萋以后只管欢快地活着,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萋萋打断道:“不,哥,你一定要相信我,颜绍真的不是我们的仇人……”   她想把前世做阿飘那会儿知道的事儿和哥哥说了,可是说来话长不说,况且谁会信重生之事呢!   “哥,我不知道怎么和哥说,但是此事有蹊跷,萋萋可以用性命担保,颜绍绝对不是我们的仇人!”   “萋萋!你怎么了?”   苏城惊的不是一点点,“为何此时说这话?若不是因为他是你我的仇人,萋萋又何必给他下毒,何必逃跑,何来此时的局面?”   “哥,我,我根本就没给他下毒,一次也没,因为我敢肯定,他不是我们的仇人啊!至于为何我跑了,那是因为,因为我和他之间,那是我二人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总之,我没有退路了,我不跑掉,他,他一会杀了我的,哥!”   苏城是当真越听越糊涂了。   萋萋着急,但自知他是明白不了了。   苏城自是不懂,一分惊,九分疑。但当下太是紧迫,也不容他多想,于是只连声催促道:“别说了萋萋,快上车,快走!”   萋萋点头,使劲儿地点头,但上了车后仍道:“哥一定要相信我,还有,哥,哥当心秦王,哥,哥早点来找我!”   马车使动,萋萋朝着窗子望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了。她“呜呜”哭了起来。   冬青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慰道:“小姐别哭了,少爷没事的,他一定很快就会去云山和我们在一起。”   萋萋点头,使劲儿地点了头。   冬青将被子盖在萋萋的腿上,把手炉递给她。   萋萋抽抽噎噎,一会儿便觉得甚是乏累,眼睛便睁不开了。这马车甚是宽大。冬青将包裹给她做了枕头,让她蜷缩着身子躺了下,自己坐到了对面去照顾。   “小姐睡吧。”   ******   颜纪前脚刚到王府,还没进门,便有人一把抓在了他的肩上。   颜纪微惊,回头一看,那人一身玄色披风,脸色凛然,正是太子颜绍。   颜纪露出几分吃惊,“四哥?”   此时月上枝头,已经戌时,颜纪笑了一笑,“四哥怎么今日这般有空,而且这么晚了还来……”   他话还没说完,便觉脸颊一痛,却是颜绍抬手便给了他一拳。   “人呢?”   颜纪心中大怒,但面上没表现出那股怒意,反是很迷茫地看着他,“四哥这是……?”   颜绍伸手便又给他了他一拳,再次道:“孤说人呢?”   颜纪何时被人打过,当下吃了痛,又怒又疼,心中怒火冲天。   “四哥何意?小弟不明白!”   颜绍拽住他的衣襟,抬手便又要打他,这时秦王身边护卫上前来护,可还没接近,便觉胸口一阵热辣辣地疼。   护卫震惊无比,一时间对颜绍更是望而生畏。   颜绍没再说话,一把便将颜纪拽下了台阶,拽着他的衣襟便走。   “王爷!”   后面侍卫大惊,立时拔剑跟了上来。   颜纪狠狠地一攥拳头,怒火焚心,但强忍着,却对后面众人怒道:“退下!!”   侍卫立时止了步,谁也不敢上前了。   颜纪笑的勉强,“四哥……这是何意?”   颜绍一直将他拽到了远处的马车旁。护卫开了门,他便将他丢了上去。   那颜纪刚一起身,便霍然感到颈部一凉,却是一把银色小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登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四哥息怒……”   颜绍的怒是息不了了。   “把她交出来,否则孤保证你和德妃,谁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四哥……别……我,不知道四哥在说什么?还请四哥明示,告诉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颜绍手腕一抖,那颜纪的头发立时被削下一绺。   “四哥,别别别!我……”   颜纪当下可真是又怒又气,但一想到那苏萋萋的妩媚动人的样子,眼见着就要到手了,又实则不甘心。正在这时,车外突然有人过来。   “启禀殿下,出城了!”   那颜绍听罢手一抖。   颜纪更是大惊失色!   颜绍开了车门,一把将那颜纪推了出去,而后,所乘马车便飞驰起来。   ******   萋萋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刚起了身,便觉得头晕目眩,关键是胃中极不舒服。突然,马处一蹲,萋萋一下捂住嘴。   冬青大惊,“小姐。”   她立时拿出帕子,而后想外高呼,“停车,停车!”   马车渐停,萋萋便冲了出去,到了路边这下“哇”地一下吐了起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车外的梁伯也立时下了车,奔过来。   “小姐没事吧?是不是受了风寒了?”   萋萋吐过后觉得舒服多了。   她漱了漱口,摇头,声音极低,“没事。”   口中说没事,心中却寻思起来,这两天,她可不是一次了,好像这种感觉已经四五次了。为什么这么像当初怀安安康康的时候……   这时冬青也突然想到了此,惊道:“小姐,会不会是有了身孕了?”   萋萋心一颤,急忙摇头又摇手,“不会,不会。”   梁伯朝着远处张望去,此时他们正在京城之外的一个村庄中。老伯突然心下一喜,“诶?前边就有医馆!”   冬青也循着望了去,果见一个“医”字旗帜,于是赶紧向萋萋道:“小姐,咱们快去看看吧!” 第八十四章   萋萋也好奇着呢, 于是点了点头。   冬青再次扶着她上了马车,没行一会儿便到了那医馆。   小村庄的医馆简陋了些, 但一靠近,那股浓浓的药味还是扑鼻而来。萋萋忍不住又是一呕。屋中一位白胡子老伯迎了出来,“哎呦呦,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冬青道:“大夫, 我家夫人总是想吐,您帮忙把脉瞧瞧吧。”   老者捋着胡须, 点头侧身, “小娘子快快屋中请。”   几人进了屋,那老伯搭上萋萋的脉,时而蹙眉, 把了好一阵儿才收回了手, 捋须笑道:“小娘子不用担心, 是喜脉,只是滑脉尚不明显, 可见有孕时间还不长。”   “这……真的么?”   老者笑道:“当然。”   萋萋又惊又喜,一时间语塞。她的安安康康才八个多月, 她又怀孕了!   “多,多谢大夫!”她说着急忙示意丫鬟付银子。   返回车中, 萋萋摸着肚子,呆愣了半天, 而后笑了出来。   她当然是欣喜的。从东宫出来, 她唯一不舍的就是她的安安和康康, 现下她肚中又有了宝宝,而且颜绍还不知道,那不就是她自己的了么!   等她到了云山,日后孩子出生,便可以与孩子为伴,享福过日子了,萋萋想想就兴奋!   当下,她又摸了摸肚子,凝神想了想,现下她逃亡的路上,那孩子的乳名便取谐音叫“小淘淘”好了。   这时萋萋“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冬青一直观察着小姐。本听说小姐怀了孕,她心情颇是复杂,也不知道小姐是欢喜还是不欢喜。不管是什么原因,小姐都曾是太子的妾,还和太子有两个孩子呢,如何会没有感情?   她当下离开了太子,是伤心绝望所致吧。哎!本这样想着,她暗自叹息一声,但这时却见小姐“噗”地一声笑了……   这这这……   冬青瞬时蒙了。   萋萋见丫鬟微怔,笑道:“我在给宝宝取名字呢,因为现下在逃,就叫他‘小淘淘’。”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好可爱的名字吧,好听吧,小淘淘,你可喜欢?”   那冬青愣愣地点头,急忙道:“好听,很可爱的名字。”但心道:小姐看样子却是一点伤心也无啊!   萋萋抱着暖手炉,轻轻地放在了小腹上,柔声道:“小淘淘,给你暖一暖啊。”   她突然心情大好,瞬时好像把逃亡的事儿都抛之脑后了。   第一次怀孕之时,她都没有过多的心情去想孩子,只顾着保命了,现下不一样,自己再也不用害怕颜绍生气;再也不用去想怎么去取悦颜绍;不用担心哪天被颜绍知道自己曾骗她而掉了脑袋;还不用想如何装听不懂萧侧妃,兰侧妃的讥讽;不用见到太子妃;不用见到魏如意。   简直太好了!!   念及此,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唇边带笑,口中叨念着“小淘淘”,满心满脑都是腹中的孩子。   *****   颜绍的马车行出去没多远,便看见了自己的士兵,他扬声喊停,下了车,夺了一人的坐骑,便一路狂奔,黑夜中,直直地奔城北大门而去。   眼下知道那苏萋萋不在颜纪手中,颜绍心下安了许多。但一想起那个女人,他就怒火上涌,恨不得立时把她拎过来。   他与一行护卫,狂奔了一夜没停歇,这人不乏,马也乏了。第二日,到了正午,进入了金塘镇,颜绍遥遥地却见自己的暗卫随影停在了路旁一颗松柏下。   他心下一沉。那随影见了太子等人,立时迎了过来。   “属下无能!”   随影见了颜绍,便躬身请了罪。颜绍自然诧异。随影的身手,他信的过,追踪一个苏萋萋,那简直就是探囊取物,对他来说简单的很,可眼下……!   “怎么回事?”   随影道:“属下追错了人。”他说着抬头看了太子一眼,但见颜绍眉头一蹙。随影躬身继续道:“属下追踪到此处,有人看到了苏侍妾,也打探到了苏侍妾等人的去向,但是,属下一路追过去,到了淮准县,追到了那马车之后,却发现里头的人并不是苏侍妾!”   颜绍一攥拳头,“那个女人!她换了车?”   随影点头,“现下苏良娣有八个方向可去,属下……”   随影没说下去,但也不用他说下去了。对方目的地不明,八个方向随影追对的可能性太小,于是便在此等着同太子的人汇合,从长计议了。   颜绍又是攥了攥拳头,那个女人看起来和小猫儿一样,但遇事却当机立断,极是决绝。颜绍真想把她所有的伪装都扒下来,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时只听随影又道:“殿下,还有一事。”   “说!”   “苏良娣怀孕了。”   颜绍胸口猛地一击,立时翻身下了马,逼近那暗卫,“当真?你是如何知道的?”   随影道:“属下打探苏良娣等人的去向之时,打探到她曾去了一家医馆。属下去了,那大夫亲口所说。”   颜绍听罢更是来火,竟然敢带着他的孩子跑!   “来人!”他当下一声喝令,但刚想调动两千人马,分派去八个方向一寸一寸地搜那苏萋萋,但又突然转了主意。颜绍眸光深邃,声音也突然变得淡然了许多。   领命的手下恭候着,这时只听太子淡淡地道:“调动八十人,十人一组,沿着这八个方向,追踪,追上了也不必打草惊蛇,到了目的地,再来告诉孤!”   将领齐声领命。颜绍说完,翻身上马,返了回去。   他迎风御马,面色冷然,紧紧地攥着缰绳,心中暗道:“苏萋萋,孤看你能跑到哪去?”   ***************   前一夜,颜绍前脚刚走,那颜纪便奔去苏城府上。   苏城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快,但见他头发明显断了一缕,便明白了他曾遭到颜绍威胁。   颜纪气急败坏,“你在做什么?人真被你送出城了?”   苏城点头,“王爷息怒。显而易见,京城不安全,颜绍势必要找到萋萋,除了想杀她,也想用她扳倒王爷!她乃下毒之人,只要严刑拷打,必然会招供,也必然会道出王爷,到时候人赃并获,王爷怕是要有麻烦,属下这般做,都是为了王爷安然!”   颜纪道:“本王护得了她周全!”   苏城看了眼他的头发,又垂头撇开了视线。   那颜纪攥起拳头。耻辱!原本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好。颜绍要是为了找那苏萋萋暴怒了,正合他心意。颜绍带人去搜他的王府,搜他的别院才好,此事颜绍闹得越大越张扬越好!   他就和颜绍玩一场捉迷藏,他怎会让颜绍如意找到那个小美人儿?!他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他没想到!颜绍竟敢如此对他!当然他更没想到,苏城竟然私自送走了那苏萋萋!现下苏萋萋一来不在他手上;二已经被颜绍知道了她不在他手上,那他还如何激怒颜绍!   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得到那苏萋萋,又没怎么样那颜绍?!   颜纪顿时气愤不已。   ****************   萋萋掀开帘子朝着后面望着,胸口“咚咚”猛跳。   早晨,从那医馆出来没一会儿她便突然心中不安起来。适才脑子太混了,竟然那般不仔细,她不应该去那医馆的!   如若颜绍的人追上来,那医馆中的大夫是见过她的呀!虽然未必那么巧,但此时可不是赌运气的时候!   萋萋猛然想起,便当机立断,立时隔着木板唤了那梁伯伯,让他命人准备换车。   那梁伯应了声便吩咐那四个护卫之一先行一步办了此事。   于是半个时辰后,萋萋等人便在郊外悄无声息地换了车!   *****************   而后几日相安无事。但萋萋没有松懈。马车在前半个月里几乎没怎么停歇过,那梁伯与马夫来回交替赶车,换着休息,四个护卫也是俩俩交替轮班休息。   半个月后,但见后面毫无动静,萋萋也算是安心了,于是赶路进程慢了许多,偶尔还在客栈停留一宿,让四个护卫,马夫和梁伯几人好好的休息一番。   终是烈马换了七八匹,历经了一个多月之久,萋萋等人终于到达了云山,牧月山居。   风轻云淡,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庄园房屋青砖壁瓦,屋舍俨然。一面碧汪汪的湖,其上飞桥相接,连接着的阁楼凉亭,幔纱通透,琼楼玉宇,好一番令人惬意的美景!   牧月山居之中,还有一片宽大的农场,萋萋远远地便能听到牛“哞哞”的叫声,刚一下了车她便笑了。   她喜欢极了此处!   山居管家是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见梁伯带着萋萋到来,又见了苏城的信和信物,都红着眼圈向萋萋拜了下去。   萋萋眼眶一热,急忙扶起了他二人,拉着他们进了屋,仔细地说着……   ***********   京城东宫,承光阁中,颜绍正立在桌前,执笔在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静”字。   这时外头传来手下的禀报声,颜绍扬声唤了他进了来,只见那人正是自己的暗卫随影。   随影进门,垂头躬身,“殿下,信鸽飞回来了。”   “念。”   “是。”   那随影听罢便打开了那字条,清晰地道:“云山,牧月山居。”   颜绍这时才抬起了头,目光看着门边,却又好似穿过了它。   他放下了手中之笔,朝着和顺道:“去,为孤收拾衣物,备好马车……” 第八十五章   转眼又过了三个多月, 萋萋逃离东宫已经四个月之久了。这四个月里,起初在逃亡的路上和刚到达这牧月山庄之时, 她过的提心吊胆的,但后来一连半个多月相安无事,什么异常都没有, 她便彻底放松了。   萋萋这下乐坏了, 眼下每日观观光,欣赏一下云山美景, 打打牌, 偶尔再在丫鬟的陪伴下去集市转转,总归吃喝玩乐,她当真睡觉都能笑出来。   小淘淘在她腹中已经快六个月了。萋萋常常觉得自己给宝宝取的名字实在是太名副其实了。那小淘淘经常在那腹中活动筋骨。   萋萋闲暇下来便会和它聊天, 然后数着日子, 盼着相见。日子丰衣足食, 过的舒适惬意,唯一不尽人意的是她时常会想念安安和康康。有时她也白日做梦, 大着胆子地去想,要是两个孩子也能和她一起跑出来, 那就好了。   但,也就想想吧!   这日阳光明媚, 萋萋赖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吃着葡萄,脑中灵机一动, 突然便又想去集市逛逛。   于是她唤来冬青, 让人备了车, 这便在丫鬟和四名护卫的陪同下,去了城中。   晋城距云山不算远,乘坐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到了。   马车找了合宜的地方停靠,萋萋与冬青便像往常一样,闲逛起来。   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道路两旁各色物品,目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萋萋欢喜的很,一会儿停下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一会儿买了一对木偶,一会儿又买了一对拨浪鼓,再一会儿看到什么稀奇的好吃的了,又忍不住要买一些来尝尝。   她拿着一根棉花糖,边走边吃,眼睛四处看着,这时走到一面高墙附近,忽闻一阵锣鼓、铙钹和唱戏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前面众人集聚,原来是宜园。   宜家班子正在院中搭台唱戏。萋萋颇是激动,与丫鬟对视了一眼,俩人都欢喜地朝之奔了去。   这家戏班子的戏,萋萋听过几次,每次来闲逛,只要能赶上,她都会来听。   进门前付了银子,萋萋便一路翘首张望,朝里走去,终是寻了个好地方。她与丫鬟正对大门而立,看戏方向略有点偏,但颇是靠前,还是很不容易的。   那戏台子在院子的正南,除了后台,三个方向都可立人。   萋萋与丫鬟进来之时戏曲刚刚开始不久。俩人这便欢喜地,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萋萋的注意力没一会儿便全被台上的戏目吸引了去,手中兀自握着那棉花糖都忘了。戏入高潮,众人听至酣处,都不由地鼓掌叫好!   萋萋亦是如此,和众人一样,不觉连连称赞,“好!好!好!真是太精彩了!”   她下意识回眸去看丫鬟,丫鬟也兴奋地连连点头。   但就这么转过去,转回来的两个瞬间,萋萋余光忽然感到了门口方向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且,且那人正在盯着她看呢!!   她心口顿时“砰”地一下,而后便“狂跳”起来,第一反应可是吓惨了,但第二瞬心中便转了念头,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一切只在须臾,她复而战战地转头朝那门口的方向望去,想确定了让自己安心。但视线刚一搭过去,她整个人便登时傻了。   人群之中,一人卓尔不群,一身墨绿色锦袍,黑发泻下,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此时正负手在后,摇摇地盯着她,却真的是那颜绍!!   萋萋登时吓得脸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定,毛骨悚然,腿都软了。   “诶,小姐?”   身后的冬青见她一个踉跄,赶紧扶她一把,但还未待开口相问,却觉得手一紧,却是被她一把抓住,而后便见小姐拽着她着急忙慌地从人群中向外挤,直直地奔着宜园的后门跑去。   “发生什么事儿了?小姐?!”   冬青吓坏了,瞬时也是心惊肉跳。但萋萋没时间和她解释。   “小姐怀着孕呢,悠着点啊,别,别跑了,别跑了啊!”   萋萋看见鬼了,再不跑她就要变成鬼了,她如何能不跑!她第一反应就是跑,不跑等着颜绍来拎她么?   还好她常来这宜园,知道这么一个后门!她脑子已经几近不能思考了,无数个“完了完了完了”回荡在心田!   萋萋想哭,可哭都找不着调!   颜绍咋能找到她呢?   千里之遥,八个方向,找她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和银子,就为了要她的脑袋么?他就别要她的脑袋了又能怎么样?   他就放了她呗!   萋萋心乱如麻,急的吓得一阵阵要哭,但好在穿过前面那街道就是她的马车停靠地了。   她气喘吁吁就是跑。   这时猛然转过一条小巷,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人挡住了去路,而她差点就撞到了其身上。   “唔!!”   萋萋气喘吁吁,一下子退后了几步,这时怯生生地抬头,只见眼前之人长得丰神俊朗,长得高高大大的,此时面无表情,正是颜绍!   完了!   她突然泄气了。这是身后的丫鬟跟上,但还没等说话,却见一辆马车过来。   颜绍冷然道:“上车。”   萋萋低头,缩着肩,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她也没什么犹豫,只是动作略缓,乖乖地上了去。   “小姐?”   颜绍跟在她身后也上了去。   那冬青急坏了,但待上前,却被护卫一把推开!   马车使动。   萋萋微微喘着,口干舌燥,刚才跑过还没缓过来。   车上死一般的静,萋萋清楚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垂头,揉捏着手,战战兢兢地,不说话,也没思考。   现在还想什么?她脑袋已经掉一半了。   适才的奔跑,许是弄醒了正睡的香甜的小淘淘。小淘淘不满地拳打脚踢起来!   萋萋登时捂住了肚子,抚摸起来,这时喃喃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小淘淘乖啊,别怕啊!”   哄了良久,腹中的那位仿佛才消了气,安静了下来。萋萋这时突然就想,这八成是个男孩吧,而且像他爹啊,脾气不好!   想过又突然想起自己此时的处境,一头汗,萋萋这时才怯生生地抬起了头,但刚扫一眼,就立马低了下去。   颜绍正垂眸盯着她呢。   萋萋心一横,早死晚死都得死,现在这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死就死吧,又又又不是没死过!   但是……   “我,我怀孕了……”   她声若蚊吶,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了话。但说完之后又赶紧补充一句,“已经六个月了。”   颜绍可别以为是她和别人的孩子!   听对方也不说话,萋萋又惴惴地瞅他一眼,接着为自己的小命争取着,“殿下,能不能,等小淘淘出生了再要我的脑袋?”   颜绍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气死了!   她给孩子取名乳名叫“小淘淘”?   那是因为是在逃走的路上发现怀孕的?   男人发出一声闷喘声,还没说话。   萋萋又抬眸瞅了他一眼,但没敢问第二遍,只心中猜着:他一定想现在就收拾她,折磨她,然后弄死她,但他也不能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萋萋想若是自己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了,那这几个月她想舒服点,于是也是拼了。她咽了下口水,又道:“小淘淘现在很能吃,怕凉,也怕凶,入牢的话怕是对他不怎么好……”   颜绍还是没说话。萋萋又慌慌张张地抬头看他,而后垂下头,揉捏着手便再什么也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烈马一声长嘶,马车渐停,萋萋顿时一惊,却是不知他把她带到了何处。   车门打开,那颜绍跳了出去。萋萋挺着肚子下着费劲,正犯难,突然感觉有人扶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萋萋倒是挺意外,转眸看他,赶紧躬身道谢。但她当然明白,人家是怕她摔了,摔到他儿子!   萋萋咽了下口水,这时才有心思看自己身处何处,当下惊了,这,这不是牧云山庄么?   他怎么知道她住这?再说他来这儿干什么?   她转头看向颜绍,嘴唇嗫喏,心中全是为什么,刚想说话,但还没说出来,只见男人大步朝庄门走去,说道:“给孤打扫一间房间!”   “哦,哦。”   萋萋点头,有点蒙,但赶紧跟着他进去,进门了便向迎过来的丫鬟道:“去打扫一间上好的房间出来。”   那冬青是半个时辰后回来的,刚想禀报孟老夫妇小姐被人带走之事,却听说小姐回来了,那个陌生的男人也来了。   冬青路上便想过了,见那男人的架势,再看他的风度气质,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中。他,他是不是太子啊!   她蒙,一时间整个山庄的人都是蒙的,包括萋萋在内。   这颜绍要干什么呢?   萋萋想了许久,但后来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   她叹息一声,还能是什么啊?、   他当然是在等她生产之后,抱走孩子,然后折磨她,杀了她,解气啊!   **************** 第八十五章   萋萋又犯愁了。她叹息一声, 回想着前几个月的好日子,还没过够, 没活够呢啊!本来还想着等小淘淘出生,与孩子相伴,那一天天岂不更美了!可谁知道, 哎!   冬青端着饭菜过来。萋萋坐在桌前, 手中握着筷子,将碗中的米饭翻了一遍又一遍。   丫鬟道:“小姐要不要和冬青说说?”   萋萋望了一眼她, 丢了那筷子, 靠在椅背上,愁的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冬青担忧、着急也好奇,于是凑过来小声道:“他, 他是太子啊?”   萋萋泄气点头。   那冬青瞠目结舌, 自己的主子苏城不喜太子, 她当然也对太子没什么好印象,甚至还觉得太子是个其丑无比的人, 但当下一见,却是没想到他竟然长得这么帅!   冬青低声道:“那小姐和太子到底怎么了?小姐到底为什么跑了?”   “我……哎呀!”   萋萋突然气急败坏, 咬住了嘴唇,烦心不已, 但想了想,心中憋着也是挺难受, 关键是她要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于是心一横, 便把自己被人作践,给卖入了妓院,遇见了颜绍,到后来被他带入东宫,被太子妃利用她,为了保命,如何求助魏央,如何假死,在这期间为了圆谎又是如何勾引欺骗颜绍的,而苏醒之后为了圆之前欺骗他时说的谎,又是如何再度撒谎,瞒天过海的,再之后面对颜绍对魏央的试探,又是如何帮助的魏央,后来魏央之事败露,又是如何让将她逼上了逃跑的绝路的等等等等都和冬青说了一遍。   那冬青听得瞠目结舌,越来越惊,没想到小姐的遭遇竟然这般复杂和惊险。   无限好文@尽在 风华居 小说网   颜绍在萋萋安置的那房中见了暗卫随影,与其说了一些事情,而后便起身去找萋萋算账。   到了她寝居,这会儿正是正午吃饭之时,外头恰好无人,他也没管什么,也没出声,径直进了去。   但行到院子中央,却听屋中的苏萋萋正在和人说话,语中还提到了他!颜绍一听,当下便也不走了,站在那外头仔细起来……   *******   冬青听后萋萋的讲述,不禁问道:“那太子今日没有带走小姐,反而现下来了山庄是为……?”   萋萋不客气地道:“还能是为什么呀?当然是在等我生产,等我生下孩子后,弄死我,再夺走我的孩子!”   冬青略一沉思,但觉小姐说的也对,毕竟她腹中怀着孩子呢!但想想又觉不对,太子可是亲自来的啊!这云山距离京城万里之遥,跋山涉水,太子如此高贵之身,亲自来了,就为杀一个逃妾?   冬青想着,蹙了蹙眉,但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时脑中蹦出了别的疑惑,于是便先将这事儿抛之脑后,而是问道:“小姐,那小姐爱着太子么?”   外头的颜绍骤然听到这个问题心可是一惊,于是更仔细了起来。   屋中的萋萋正怏怏不悦地摆弄着筷子,闻言睁圆眼睛,一脸诧异,甚至惊恐,疑道“爱着他?”   冬青点头。但萋萋使劲儿摇头,可谓斩钉截铁。   “他都要我的脑袋了,我还会爱他?”   冬青急忙摇头又摇手,“不不不,我是说曾经,以前,以前爱过么?”   以前就更没有。萋萋蹙眉,甚至觉得冬青这话很滑稽。她怎么可能爱颜绍呢?   他是花重金赎了她,但他对她多冷淡,多不在乎啊!他除了和她做那种事情以外,也也不管她,不在意啊!   在魏府之时,他一点也没把她放在心上的!就连别的男人对他心怀不轨,他都不管不在意……   不过萋萋倒是也理解。因为颜绍也不爱她啊!他不会为她费半分神思。她但觉他那会儿能留她在身边,就是想用她泄火啊,只不过刚好她还挺随他心意的,便一直留着,但再随心意也随时可能腻了,腻了就随时可能把她扔了!   若是真把她丢在了魏家,萋萋可是死的心都有了!所以她乖乖的讨好他啊,也所幸他没腻的那么快,带她回了东宫。   但去了东宫之后,他封她做了个的小侍妾,便也说明他不在意她!她的身份是低,可他要是喜欢她,封个再高两级,三级的也完全可以的!   虽然他晚上常去找她,但其实一切和在魏府之时并没多大区别。况且东宫初次侍寝,别人都赏过,他唯独没赏过她,还不是因为不把她放在心上。   后来若不是因为她怀孕了,或许她早被他嫌弃,抛弃了也不一定呢。   想罢,萋萋笑着回道:“以前那当然就更不爱了啊!”   萋萋但觉自己又没病!无限好文@尽在 风华居 小说网   外头的颜绍一听,顿时心一沉,当下霍然火冒三丈,气的转身就走了!   外头响起一些动静,萋萋和冬青几乎同时张望了出去,“谁?”   冬青急忙奔出门外,但只见偏房的一名丫鬟望着月洞门。   冬青问道:“有人来了么?”   这时萋萋也走了出来,朝着那丫鬟望着。   丫鬟点头,“嗯,有人,好像是小姐带回来的那位公子!”   萋萋和冬青一听,登时都咬住了嘴唇。俩人彼此相视一眼。   萋萋咽了下口水,胸口登时狂跳起来   这这这……   虽然颜绍应该早知道了她以前都是对他花言巧语的哄骗,但她没打算承认啊……   可当下……   哎!   萋萋又是一声绵长的叹息,生怕这一下子激怒了他,他一生气再现在就要了她的脑袋。   萋萋又开始心惊肉跳了。   “去,去看看……”   那冬青立时应声,跑了出去。   萋萋放下了抬起的手,咬着唇,烦乱地回了屋子,坐立难安。   自己这不是没事儿找事么?   一盏茶的功夫,外头终于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萋萋立时起身张望去,只见返回的果然是冬青。   “小姐。”   “怎怎么了?”   萋萋怕的直结巴。   那冬青气喘吁吁,“走了,走了……”   “走了?什么走了?”   萋萋瞬时迷糊状态,根本没听懂。   冬青稳了稳道:“太子走了啊,出山庄了!”   “啊!”   萋萋吓了一跳,睁圆眼睛,但瞬时激动无比,“你说,你说颜绍离开牧月山庄了?”   冬青使劲儿点头,“千真万确!”   “太,太好了!”   萋萋登时一声欢悦!   无限好文@尽在 风华居 小说网   颜绍一听苏萋萋那嬉笑着说的话;又想起她那会儿看戏时兴奋,开怀的样子;再想她戏谑一般给孩子取名“逃”!   这气的都要炸了!   离开他,她过的是真开怀啊!   虽然早就断出了那苏萋萋满口谎言,许是对他没什么感情,但当下亲耳听见她说,还是生气。   男人紧攥着拳头,气匆匆的,但还毫无目的,就那么走出去了好远。   但好远之后又骤然停了步,他转身回来,看着那山庄,盯了好一会儿,而后却是不管不顾地又返了回去!   ******   萋萋有点激动。她一把握住冬青的手。   “什么意思?”   颜绍这是被气走了?   萋萋本来要吓死了,没想到还有这结果,这好事?   那他就这么走了?不要她脑袋了,也不要她的孩子了?   冬青点头,“走了,走了,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萋萋狂喜,内心中的兴奋根本挡不住,当下扬声将院中的丫鬟都叫了过来。   “赏!我今天要重赏大家!!”   一院子的人都蓦然高呼起来。   萋萋这便让冬青拿来了钱袋,给众人发银子。   可正发着,众人笑着,她也正笑着,但那月动门外却缓步走来一人。   萋萋的笑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颜绍啊!   萋萋登时哭的心都有了,这这到底是干什么呀?无限好文@尽在 风华居 小说网 第八十七章   颜绍负手立在那, 一抬手,那上前的丫鬟便是一滞。他冷傲高贵, 气质非凡,更是不怒自威,整个人带着一股盛气凌人之势, 让人望而生畏。   萋萋心肝乱颤, 讷讷地盯着对面,腿都软了, 但见男人面无表情, 眸光深邃,淡然望她,下一瞬, 便抬步进了来。   小孕妇娇喘喘, 身子有些发颤, 不自禁地往后退着。她头抬得越来越高,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逼近, 慌张之下,也忘了后面的门槛, 这退着退着,一个不留神儿后脚跟便磕了上, 整个人突然后仰,便要坐下去。   “啊!!”   千钧一发, 她只觉得有人接住了她的腰, 脚疼的泪眼汪汪, 转头再一看,便看到了颜绍那张俊脸。   男人近在咫尺,双重惊恐,萋萋吓得更哆嗦了,胸口“咚咚”猛跳,便缩在了那。   颜绍盯着她那怯生生的小脸儿看了好一会儿,心道:胆大包天的胆小鬼。   他松开了她,站直了身子,一如既往地优雅。萋萋咽了下口水,缩下了头,眼神飘忽。   “多多谢殿下。”   她脑中“嗡嗡”响,害怕又尴尬。这时但觉手腕一紧,却是被那颜绍一把攥住。萋萋慌张抬头,嘴唇嗫喏,小脸煞白。   与她曾经的常态没什么两样。   颜绍就知道:她能有什么本事?   “原本想让你在此生了孩子再走,但是,你不想。”   “我我……”   萋萋慌张地要接话,当然是想说,她怎么不想,但见颜绍剑眉一蹙,她战战兢兢地也没说出来。   “叫人给你收拾东西。”男人低眸瞥着她,淡淡地说着。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脑子不转也明白了意思,颜绍这是要把她带走。   “去……去哪?”   “嗯?”无限好文@尽在 风华居 小说网   男人低声反问,萋萋立时垂下了头,点着,“知……知道了。”   这时她转头瞅向一旁的丫鬟,小声而急促道:“冬青!”   “嗳嗳!”冬青麻利地跑进小姐卧房,收拾衣物去了。   不时冬青拿着包袱过来,看了一眼那颜绍,又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等待吩咐。   这时颜绍转了身,淡然道:“走。”   萋萋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了后头。   她心中叹息一遍又一遍,本来以为还有三个多月的好日子,现下前路茫茫,也不知道人家要怎么处置她。   她像个小受气包,没精打采地跟在颜绍身后。颜绍缓缓走着,侧头瞥了她一眼,见她那可怜兮兮,又胆小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待走到山庄大门口,萋萋看着再迈出一步就彻底离开了,蓦然战战呼道:“等等,等等。”   颜绍停下,侧头斜瞥,语声略有不耐,“怎么?”   萋萋吓得要哭了,哽咽着,微颤道:“容我,容和丫鬟说句话。”   “快点!”   “是是。”   萋萋连连点头,忍不住抽泣一声,回头对那另外跟过来的丫鬟道:“替我向伯伯和婆婆道别。照顾好阿黄,阿白,阿黑……”   颜绍听着一皱眉。   萋萋说的是三头牛的名字。她给农场上的每一个动物都取了名字。丫鬟见小姐这幅样子,都抽抽噎噎地急道:“小姐要去哪啊?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她想说她怕是回不来了,但摇了摇头,还没待说什么,只听颜绍不悦催道:“快走。”   “嗯嗯。”萋萋点头,转过身来,又跟着走了。萋萋被冬青扶着上了马车,那冬青被安置坐在了外头。   车中只有她和颜绍。萋萋想想就想哭。   行不多远,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有人高呼道:“站住!”而后没多久,便传来烈马长嘶之声,于此同时马车霍然停住。   萋萋猛然抬了头,是山庄的侍卫!   那孟伯伯一定是听丫鬟说她是被人逼迫着走的,于是便派护卫出来相救了。   为首之人大惊,怒道:“放开我家小姐!”说着便一挥手,十多人一切驰马冲来。可还未接近马车,十多个护卫便皆是“啊”地一声,被一股力量充斥开来。   十人登时大惊失色,这时再看,只见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隔在了马车与他们之间。   萋萋听着不对劲儿,吓得赶紧掀开帘子,张望出去,见那眼前之景,立时向侍卫呼道:“回去吧,都回去吧。告诉婆婆伯伯,我,我没事儿。”   萋萋违心说着,都要哭了,但自己已经是没啥救了,何必连累那么多护卫,没准颜绍生气了,还要连累那伯伯和婆婆。   那护卫之一疑道:“小姐?”无限好文@尽在 风华居 小说网   萋萋再次道:“是我,我没事的,回去吧。”   “行路!”这时只听颜绍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地声音,外面马车便再次驰骋起来。   萋萋赶紧放下了窗帘,再次低下了头。面上呆呆乖乖的,但她脑子是不停的转。这时她突然有了主意,于是摸着肚子,咬唇秀眉一蹙,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果然颜绍开了口,“怎么?”   萋萋就知道。他倒是不在乎她,但他得在意她腹中的孩子啊。   萋萋声音微颤,“肚子痛。”   颜绍凝神,当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哪里?”   这时恰好马车一蹲,萋萋便更是大声了一点,“哎呀……”   颜绍立时叫了停。   萋萋咬牙,仿佛硬挺着般,“疼。”   颜绍立时扬声,“进城!”   车外马夫应声,这便调转马头,扬鞭催马,朝着晋城去了。   车入城时已经将近黄昏,马夫找了一家医馆停下,那冬青立时下车,但刚要搀扶萋萋下来,却见先一步下来的太子,一把抱起了她,着急忙慌地便朝门进去。   “唔……”   萋萋当然意外   进了门,那颜绍便急躁道:“大夫何处?”   一名老者赶紧迎出,这一看颜绍的打扮相貌就不是普通人,当下便更不敢怠慢。   “我是,我是。”   颜绍道:“她肚子痛。”   “是是,容老朽看看。”   颜绍这便将萋萋放了下来。   萋萋挽了挽袖子,那老者刚要搭脉,去一把被颜绍抓住了手,随后只见颜绍将怀中手帕打了开,盖在了萋萋的手腕上。   那老者点头,“是,是。”   一会儿,大夫移开了手,还未待说话,颜绍立时迫切问道:“怎样?”   萋萋小心瞧他,但见他一脸认真,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她倒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在意?   不过也理解,人家孩子么!   大夫道:“没有大碍,公子和小娘子放心,小娘子脉相略有混乱,可能是有些疲劳导致了痉挛。”   颜绍答应了一声,这时方才站直了身子。   当下,没在赶路,颜绍就近寻了一家上好的酒楼,便停在了此处。   此正合萋萋之意。   冬青见一关了门,小姐便仿佛活蹦乱跳了,睁圆眼睛,明白了适才,“小姐,你?”   萋萋将食指竖立唇边,“嘘!”无限好文@尽在 风华居 小说网   冬青道:“小姐打算怎样?”   萋萋咬了咬唇,“当然是跑啊!”   不跑难道等着死么!反正现在也是死,孤注一掷怕什么?   冬青小声道:“可是,能行么?”   萋萋咬唇叹息一声。她当然知道成的可能性太小,可是坐以待毙么? 第八十八章   冬青道:“小姐听我一句劝, 不成啊!”   萋萋当然知道不成,但是, 哎!她握住了丫鬟的手,这是他哥的心腹丫鬟,她当然可以信任她。   “可是冬青, 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我……我好像怎么都得死了,我……”   “当当……”   这是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随后颜绍冷淡的声音响起, “开门。”   “嗳!”   丫鬟立时应了一声,不自禁地也哆嗦了一下。她与小姐对视一眼,而后便赶紧去了。   颜绍进了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小二哥, 小二哥手中端着食盘, 盘中盛着一碗药,一碗热乎乎的燕窝粥和一份糕点。   颜绍进来便冷声向那丫鬟道:“出去。”   “是。”   冬青心一颤, 不愿意,可明知对方身份, 又不敢不从。她与小姐对视一眼,为难离去。   转眼屋中便只剩了萋萋和颜绍两人。   男人看了眼桌上的东西, 依旧沉声,“把这些喝了。”   萋萋“嗳”了一声, 急忙过去, 乖乖地点头, 喝药,喝粥又吃糕点,所有东西都一点不剩,而后她擦了擦嘴,小心地起身,转了过来。   屋中寂静无声,俩人一个坐在后面的椅上,一个垂头站在桌旁,揉捏着手。   男人在看她,但面色深沉。萋萋怕怕的,更揣测不出他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她的小脑袋不停地转,不停地想着办法,可现在是死局,哪有什么办法呀。过了良久,她终于放弃了,暗自一声叹息,可怜兮兮地开了口, “我,我知错了。”   她声若蚊吶,声音娇柔,但横了心。虽然做梦都想跑,但有颜绍不说,还有他那鬼混一般的暗卫,她怕是半步都跑不掉的。   当下只能摊牌,然后听天由命了。她说着咬了咬嘴唇,朝着颜绍走了两步,又娇娇柔柔地道了一遍:“我,我知错了,但是,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贪生怕死,我……”   她说着说着,一想到自己这么折腾,这么努力地想活着,可还是要死了!再想,她这今生和前世还不一样,前世不管怎样她了无牵挂,实在不行死就死吧!可今生她还有三个孩子。她再也看不见她的安安和康康了么?她是不是没准连她的小淘淘的面都见不到了呢?   想着,说着,这便一下子哭了起来。   没有丝毫的伪装,她真的好想哭啊!   这时见男人站起,朝她走来。   萋萋心一慌,立时伸袖子擦了把泪,诚惶诚恐,使劲睁着眼睛看他,抽抽噎噎地,想憋回哭,但还憋不住,梨花带雨,哆哆嗦嗦,怯怯地往后退,更是头越扬越高,盯望男人,惧怕不已……   “我……殿下,我,我……”   她刚想做最后的求饶,然而猝不及防,却被颜绍拽住手腕,一把拉到了怀里……   “唔……”   萋萋瞬时被他紧紧地搂住,这下惊呆了!   她可是不仅吓了一跳,更是意外至极,娇软的身子在他怀中不断哆嗦。   心肝乱颤,她眼中尚且有泪,但也顾不上哭了,脑子木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也无暇多想。因为那颜绍也仅仅抱了她一会儿,便不客气地一把扶住她的肩,灼灼目光袭来,怒意显而易见。   “苏萋萋,你再敢逃开试试?”   “唔?”   萋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适才装病了,是不是猜到了她又想跑了,当下怕的脑子也不怎么转了,只连连答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萋萋使劲儿地摇头,嘴唇嗫喏,还想再表决心,但哆哆嗦嗦地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只听颜绍又道:“从来都没喜欢过孤是吧?孤告诉你,孤用不着你喜欢!”   萋萋惊恐,使劲儿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殿下要我喜欢,我就喜欢,殿下不要我喜欢,我就,我就在心理偷偷的喜欢!”   颜绍冷哼一声,没接话题,而是一把捏起她的小脸儿,问起了别的,“怎么认识的秦王,说!”   “唔,我我,就是,就是在那日家宴上认识的。”   “所以后来还有联络?”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没有没有,抬轿的太监都可以作证,秦王找找我,我我一次都没睬他!撒谎,是是小狗!”   萋萋看了一眼颜绍,但觉小狗不够,便又改了,“是是是小王八!”   颜绍差点被她弄笑了!他一下子松开了她,清了清嗓子,而后不紧不慢地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缓了一缓,又沉下了脸,冷声道:“那是怎么回事?自己说!”   萋萋可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想笑,只顾着害怕了,当下一听忙不迭地使劲儿点头,但脑中大致捋了一遍,暗道:糟了!这说了不是暴露她哥了么!这可怎么办?   颜绍见她眼神有点飘,一把攥起了她的手腕,“苏萋萋,你若是敢再有半句谎话,孤就把你丢进山中喂狼!”   “不要。”   萋萋当下一听这眼圈又红了,赶紧点头,“是,是,是……不敢,不敢说谎!是,是……”   颜绍见她实在为难,便冷哼一声,替她说了,“是你哥苏城!”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直了。   娘啊,他都知道他还问她?   萋萋泄气点头。岂料那颜绍还依依不饶,“说颜纪和你哥的关系。”   “是是。”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于是萋萋便把八年前哥哥救了秦王,秦王在她家养伤,后来她家失火,秦王又救了她哥的事儿和颜绍说了,最后总结,回答了那问题,“我想,或许,算是朋友吧。”   萋萋当然没说她哥认定颜绍是她家仇人之事,不过此时极是秘密,但觉颜绍也不太可能知道。   男人应了一声,但紧接着便又问:“你不心悦孤,心悦谁?”   他的问话跳跃太大,萋萋猛然抬头,惶恐道:“我心悦殿下,除了殿下意外我谁也不心悦了!”   颜绍冷哼一声,眼中充满不屑和质疑。既然她不愿道出那个名字,便他来替她说。   男人逼近她,缓缓狠狠,醋意满盈地问道:“你和魏央是何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   萋萋听到这儿,知道最关键的事情来了,于是“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此事都是萋萋的错,萋萋现下全和殿下招了。萋萋就是为了活命,就是太贪生怕死了,所以求了魏央。但是萋萋真的和魏央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二人虽然都居在魏府,但是萋萋在魏府待着的八年里,和魏央见过的次数都能数过来。我二人不仅清清白白,绝无事情,实则说过的话都有数,就是连朋友都不算的!”   颜绍随着她蹲了下去,“苏萋萋,你可知道那断魂散是何等罕见之物?若非你俩有私情,他会为你弄此药?你又怎么可能知道此物的存在?”   萋萋登时颓靡了。她知道断魂散那是因为做阿飘的时候一次看见了魏央桌上的书。是那书中写的!萋萋开始是被书上的画吸引了注意力,后扫了几眼文字,见什么能让人假死,自然觉得稀奇,所以她就记住了。   因为是在魏央那看到的,魏央又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今生走投无路想到此物,便就去求他帮她,其实,实际情况,仅仅是这样而已。   但萋萋没法儿和颜绍说什么阿飘,所以当下便把看到的事情的时间提前了两年,说自己是一次在树下捡到了一本书,从那书中看到的,正看着,施主正好来寻,这才知道那是魏五公子的书。   “萋萋说的真的是实话,此药我真的是从魏五公子的书上看来的,若是说谎,我,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现在就死也成!”   “住口!”   那颜绍听她发毒誓,心都一颤,不爱听。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萋萋也弄不清他是为什么,反正看出他不乐意了。萋萋那么怕死,她可不敢那么诅咒自己,反正她确实实在魏央的书上看到的,所以就是没撒谎。   颜绍看萋萋吓得那样儿,但觉她现在是不敢骗他了。关键是她那时还有意撮合小公主颜熙和那魏央;后逃走这半年来,也没有和魏央通过一次信,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和他有私情。   但她不知道,没人能在短短的几天之内配出断魂散,即便魏央满腹经纶,身为门外汉,颜绍也不信他办的到。   如此看来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颜绍将信将疑。   那夜,男人就睡在了她那,但只摸了摸她,没什么进一步的。萋萋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着啥。她可是什么都和他招了。他会不会看在她都招了的分子上不要她脑袋了?   萋萋伴着这个强烈的求生欲,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夜里但觉似乎还有人给她盖了盖被子……   **************************   第二日将近中午,他们才继续启程赶路,然而目的地极是出乎了萋萋的意料,竟然很快就停了下,不是那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晋城附近的一处名为桃苑的地方。   那桃苑景色极美,其内房屋古色古香,又整洁又华美,萋萋和冬青到了没一会儿,便见来了六个小丫鬟。小丫鬟依依自我介绍着,萋萋有点蒙。   在她们之后到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夫。那大夫给萋萋把了平安脉,叮嘱了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   再之后来的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产婆,那产婆姓杜,满脸堆笑,恭敬的很,言明它日她会为萋萋接生。   萋萋有点明白,也有点蒙,脑中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一面猜想颜绍还是在等她生下孩子,然后处置了她;一面又幻想,他大发慈悲了,其实原谅了她,不杀她了!   还有一个,就是他那会儿突然抱住了她,虽然很短,后来也凶她,但回想起来那时还是给了她一种极其微妙之感。   萋萋不管,她认定了是第二种,当然要往能活命上想!   而后,她仿佛又过回了在牧月山庄时的日子,每日丫鬟陪着打牌,闲逛,吃喝玩乐。当然不同的是,这此身边有个颜绍。   那颜绍不喜不怒地,虽然让她时而害怕,但不得不说他也没碍着她,基本完全随了她的心思。   一晃儿五个多月过去了,小淘淘出生,她也做完了月子,休养了一个多月。   这次生产,颜绍倒是就在她房外等着了。那小淘淘和她猜想的一样,是个男孩儿,且长得像极了萋萋。   ***********************************   转眼到了九月。她出月子已经快一个多月了,颜绍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萋萋暗暗庆幸,但近来她可是过的战战兢兢的,总怕有什么变化。   这天刚下了一场秋雨,外头冷飕飕的。   到了戌时,萋萋喂了小淘淘,又哄睡了他,交给了冬青,洗漱了正准备睡了,外头响起了敲门和催促声。   萋萋听出了那是颜绍的声音,于是赶紧应声,给他开了门。   他淋了点雨,进来便脱下了外衣。   “收拾收拾,后天启程。”   “启程?”   萋萋顿时不从容了。   “去,去哪?”   颜绍剑眉一蹙,“当然是回宫。”   “回宫?!”   萋萋这一声不小,对方这句话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便是他要么是不杀她了,要么也是短期内不杀她了?坏消息当然就是回那东宫了!   “殿下,我,我回去?”   颜绍瞥她一眼,“不回去也可以,那便丢到山上喂狼,二选一,随你。”   “回,回,当然回!”   萋萋斩钉截铁,咽了下口水。颜绍瞧她那诱人的身段,娇艳又胆怯的样子,双眼一眯,朝她走了去。   小娇娘微喘喘,小脸儿白皙清透,见男人迎面过来,抬头怯生生地望了一眼,又垂下了眼。   颜绍一把捞起了她。案上,凳上,床上,通通折腾了一遍,萋萋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被他亲过了,还愁待会儿小淘淘饿了怎么办?   那小淘淘脾气大的很,饿了会一直哭,直到吃到才能善罢甘休!担忧了好一会儿,但所幸隔壁没什么动静,她也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颜绍带着萋萋和孩子启了程,几人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终是在两个月后到达了京城,返回了东宫。   太子回来的消息风一般在东宫传开。但他此次却破天荒没成为焦点!   “殿下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那苏萋萋,和和一个婴孩儿!!”   众人瞬时都惊呆了!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 第八十九章   沿途的路上越是接近京城, 萋萋便越是无法自控地提心吊胆,虽然一直在往好的方面去想, 但也不免害怕事情偏偏就朝着坏的方向去了。   有时她心一横,想问问颜绍还要不要她的脑袋了,但是都没敢, 她怕是坏答案, 知道了,她会睡不着觉的。   但当进了皇宫, 进而进了东宫, 她突然便把自己会不会死什么的全抛之脑后了。坐在轿中,只恨不得能飞,她胸口狂跳, 激动的坐不住, 来回动, 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的安安,康康!   轿子终于停下, 那冬青抱着呼呼大睡的小淘淘。萋萋一刻也等不了了,直奔孪秀宫大门而去……   “奴等拜见殿下, 恭候苏良娣回宫!”   院中宫女太监早被告之,见人到了, 都整整齐齐地跪下,个个欣喜不已。   萋萋刚一踏入便见到了两个小小的人儿正在众人之前, 两个奶娘身旁, 蹒跚学步地动着, 正是她的那对龙凤儿女,安安和康康!   见大人都朝向了门口,那安安康康本相对着走着,当下都好奇地歪过了小脑袋望了过去。   “咯咯咯……”   俩个孩子瞧着萋萋,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萋萋鼻息一酸,瞬时热泪盈眶,奔过去,一下子便抱住了孩子们。   “安安康康,是娘,是娘,娘回来了!”   一年未见,萋萋想念他们,那日身不由己,只能割舍。她无数次幻想再见孩子们,但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萋萋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不过是心悦的哭。   安安康康笑呵呵地抬着小手在母亲的脸上摸呀摸,倒好像是要帮她擦干眼泪一样。   冬青看着忍不住都红了眼圈。珠儿秋儿也皆是擦了擦眼边泪。   过了一会儿,缓过来,秋儿急忙道:“主子,快回屋吧,这风大,小心着凉啊!”   萋萋点头,这时起了身,一手牵着一个,领着孩子们进了卧房。   两个小娃娃蹒跚学步,一拧一拧地走着,“咿咿呀呀”地说着,笑着,走起来都很卖力气,更很骄傲。   进屋后,萋萋又与安安康康亲近一会儿,见颜绍一直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孩子们,当下立时向宫女一个眼神儿。   珠儿秋儿明白,便哄走了安安康康。   不一会儿众人便都退了出去。   屋中转眼剩下他二人,萋萋情绪激动,浑身直颤,梨花带雨地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她抬眸望向颜绍,这时什么也不想了,心中只有一个想要和孩子们在一起的信念,于是便哭求道:“殿下,殿下别杀我了好不好,我我好想活着,好像和孩子们在一起。”   颜绍见她跪下,便是眉头   一皱,这听她说完,暗自叹息一声,朝她走来,将她拉起,凝视过去,问道:“孤何时说要杀你了?”   萋萋颤抖着瞧望对方,嘴唇嗫喏,胸口猛然跳的更厉害。   她但觉自己死罪,从曾经相欺到后来的逃跑,哪一个都是死罪。她自己都给自己想不出能活的理由来。   她当然害怕。   “殿下,殿下是说,不不会杀我?”   颜绍没答话儿,却抬手,轻轻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再哭的话,孤就把你丢进山中喂狼。”   “殿下……”   萋萋微声颤颤,直直地盯着对方,只见对方眼睛一眯,唇边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语含戏谑,眼中竟乍现一抹温柔……   那是萋萋从未从他眼中见到过的。   ******   当下下午,朝华宫中,那魏如意气的只跳脚。   “竟然连位分都没降?”   “还赏了许多东西过去。”   “微……微服私访?这,这不是……!!”   她想说这不是骗鬼呢么?!   但这不是她的合欢宫,不是只有她娘家丫鬟,她怎敢什么都说。   “还带回来个孩子,一年多了,谁知道那是不是殿下的骨肉?殿下竟然……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么?”   魏如意气的咬着唇,当下喘息着,也暂时不说了,只时而望向萧侧妃。   对面美人榻上坐着的萧侧妃一言不发,但沉着脸,心中的愤怒显而易见。   萧侧妃当然生气,她心中的气焰只会比魏如意还猛烈!   一年前的那天,她的人突然传来消息,说那苏萋萋不见了。她怎么打探也没打探出此事是怎么回事儿!和顺对她三缄其口;那孪秀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的就更是紧闭着嘴,打骂都是无用。   一时间东宫之中有着无数种猜测,直到那苏萋萋失踪之后的第三天,两个多嘴的宫女因为私下讨论此事被太子割了舌头,从此这事儿便再也没人敢提了。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   萧侧妃好奇不已,但也觉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调查了,不过不查便不查吧,反正宫中这种疑案多了,结果是让她痛快的,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可半月后,她见到了他哥萧然。无意间,那萧然问起了几天前的事儿,“东宫遇刺客,妹妹没吓着吧?”   遇刺客?那萧侧妃这一听,好奇了。她不知道啊,没有此事啊,进而便又问了哥哥两句。   萧然这才道:“上个月十七八,皇宫各门都加派了太子的人,对所有出宫轿辇例行检查,说东宫遇了刺客,”   萧侧妃这一算,那不正好是苏萋萋失踪的前后么!   惊恐,如此说来那苏萋萋竟然是逃走的啊?!   此事很快就在东宫中悄悄地传开了。   逃走的,那她还不是作死!   *******   萧侧妃紧攥着双手,可是要气死了。她做梦也没想到,那苏萋萋竟然还能回来?还是太子亲自给接回来的?合则她逃跑了,犯下如此大错,杀了都不足为过,太子就这么原谅她了?   没想到的不是她自己,是所有人!   魏如意心中咒骂了无数遍。那么个下贱坯子,还做过妓.女,她哪好?   再一想起自己刚一入宫就被她使计谋给陷害了。她恨不得抓花那苏萋萋的脸,狠狠地收拾她!   见萧侧妃不说话,魏如意略急,“侧妃,这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她犯了如此大错,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妾也不能不受罚吧!殿下一定是被那小贱人给迷惑了。她做过妓.女,什么花招不会。”   魏如意眼睛一翻,满脸鄙夷轻视。   萧侧妃冷冷地斜瞥了她一眼,“那事儿别在我朝华宫说,想说回你的合欢宫说去!”   魏如意一听,立时尴尴尬尬地笑着,“是是是,妾身说错了,污了侧妃的耳!以后再也不说便是。”   萧侧妃白她一眼。   “侧妃~~”   魏如意笑的谄媚,变着声调讨好。   “难道咱们就让那苏萋萋得意下去么?”   萧侧妃淡淡地道:“当然不。”   魏如意听罢大喜,“那侧妃欲待怎样?”   萧侧妃瞥她一眼,“你不是有一个依附皇后的贵嫔姑姑么?”   魏如意点头,“那那又如何?”   萧侧妃笑了一笑,转头看她,目光温和了不少,“你想办法让她把这事儿传到皇后耳中啊!”   魏如意一听,顿时明白了。   ******   第二天下午,颜绍在书房刚忙完公事,便见和顺站在门口,仿佛有事,于是开口道:“说吧。”   和顺点头应声,近了几步,   “殿下,宫中的沈公公刚才来了,说皇后娘娘让殿下去一趟义坤宫。”   颜绍听了剑眉微微一蹙,不过随即起身走出,应了一声,出了东宫便去了义坤宫。   ******   皇后正在生气,这时宫女过来禀道:“娘娘,太子来了。”   皇后沉着脸,转眸朝她瞥了一眼,“让他进来!”   “是。”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不时脚步声响,珠帘掀开,颜绍走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第九十章 (下)   皇后看也不看儿子一眼, 冷哼一声,望着别处, 也不说话。   颜绍见母亲横眉冷面,虽然故作冷静,但显然怒意正盛, 当下笑了笑道:“儿臣日前出京, 见了好些奇异物事儿,内中有一斛紫玉珍珠, 颇有驻颜护肤之效, 母后虽用不上,可那珠子通体亮紫,颗大饱满, 放着把玩, 也是好的。儿臣正要教人送来呢。”   “珠子!珠子!”   皇后怒道:“你长了多大一颗心, 还净顾念着这些玩儿物!”   颜绍闻言,急忙敛容道:“儿臣不敢!儿臣此去并非游山玩水, 乃是有正事要办。只是那日见了这些珠子,便想起儿臣小时最喜玩弄母后的项链, 那时又离开母后日久,情不自禁的想念起母后来, 这才命人收集了这些珠子。”   皇后听在耳里,情知他是信口开河, 故作讨好, 可是自个儿的儿子, 即便如此,仍是一股暖流化作笑意从嘴角溢出,但却硬生生忍住了,故作冷峻道:“你也知道离宫日久!你说你走了多久!”说着目视宫人,见诸宫人遍都俯首退了出去,方才续道:“你究竟做什么去了,与你那宫中侍妾,有何干系?”   “宫中侍妾?与儿臣的侍妾并无干系,”   颜绍故作糊涂,“儿臣乃是出京查访东宫刺客一事。东宫庖厨下毒一案,虽未坐实,可是藕断丝连,仍有缕缕线索牵连出去,只是证据不足,不宜大张旗鼓,因此儿臣才微服出京,悄悄探访。”   皇后爱子心切,登时就想追问“有人下毒?”“皇儿可有碍?”“谁人干的!”可是儿子现在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何况他携美出宫,所言真假还未必确切,还是得先把事情问明白了,当下瞪了他一眼道:“本宫还没听过带着妻妾出去查案的!”   “哦!”颜绍满脸的恍然大悟:“母后是说苏……那个苏良娣啊,这刺客的线索,便是为她所察觉,儿臣带着她,才有着手之处啊。”   皇后眉毛一拧,斥道:“真是稀奇!如今怀孕的孕妇也能察觉刺客,更能追捕盗贼,平靖地方了,明日你便跟你父皇上表,叫他把天下捕快都换成孕妇算了!”   颜绍笑了一笑,微一皱眉,“谁说不是呢,我也觉着巧,”说着做到母亲旁边,接着道:“当时那苏良娣怀孕不久,整天尽是琢磨些吃的喝的,不但命手下宫女天天往膳房跑,自己还三天两头往过去溜,整个膳房有什么没什么,她倒是比那御厨还清楚。要不说儿臣命好,若非她馋嘴的劲儿上来,当时就要宫女试菜要吃,还查不出那菜肴有问题!”   皇后的脸色稍缓,心下唯剩焦急惦念,那点怒气却是给他快磨没了。于是推开颜绍的手,看着他道:“你别跟本宫这儿套近乎,你可知宫里是怎么传言的?”   颜绍不以为然,“那是儿臣叫人传出去的,儿臣不说有侍女私逃,还能大张旗鼓的说去追查刺客不成?只是这些爱嚼舌根的人,普风捉紧,侍女最后也能穿成良娣?”   颜绍脸上不悦之中带着无奈。   皇后仍不尽信,可是颜绍的对答粗听起来并无破绽,一时间也想不出从哪里推翻,当下语重心长地道:“不论你说什么,如今那话都不宜在宫中流传开来,你父皇春秋正盛,有些事你该自己心中有数。合则太子为了追一个逃妾出宫半年?回来还继续宠着?太子是个昏庸的太子么?”   她说着一推儿子的头,白他一眼。   颜绍闭眼笑了笑。   “儿臣知道了。”   皇后又瞅向他,秀眉一蹙,仿是突然想到点什么,疑道:“上次因为她要幽禁太子妃,现在她又传出这么事儿,怎么总是她,还有……”   皇后沉着脸,“生了孩子就晋了四级,变成苏良娣了?你也不看看你宫中的良娣都是什么家室,她又是什么家室?”   颜绍不语了。   皇后道:“你知道母后在说什么?要雨露均沾,不可专宠一人,尤其要多多去去太子妃那,听见了没?”   颜绍笑了笑,“知道了。”   *****   颜绍回了东宫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把魏如意叫了过来。   那魏如意起初不明所以,乐坏了,可到了后便傻了。   “管好自己的嘴。”   颜绍就跟她说了这一句话。   那魏如意登时傻了,但她立时装作无辜,使劲儿点头。   她忍了一路,但回去就变了样,又哭又闹,更是将事情都推到萋萋头上。   “一定是那个小贱人和太子说了什么,一定是!”   她又去了萧侧妃那,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把这些道了。   那萧侧妃自然也极是失望,除了失望,也好奇。皇后也纵容了那苏萋萋?但仔细想了便不难猜出,一定是太子说了什么!   念及此,那萧侧妃更是气了个半死。   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第九十一章   萋萋在屋中来回走动, 时而停在门口,急躁地朝着外头张望, 等了许久许久,终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萋萋眼睛一亮,循着望去, 只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着。   “主子!”   萋萋立时招手, “怎样?”   小太监气喘吁吁,回道:“主子不必心忧, 殿下回来了, 没什么异常,外头,外头也没什么动静了, 据说, 据说殿下亲自出面辟了谣, 传过话的人都要吓死了。”   “殿……殿下亲自出面?”   “嗯嗯,千真万确!”   萋萋听到这儿, 脑子都昏了,当真更震惊了。   下午那会儿, 她的人来报,说宫中传着她私逃一事, 都传到了皇后的耳中,皇后还叫走了太子!   萋萋吓死了!她昨日才放心了太子不会杀她, 才睡了一天的安稳觉, 事情便传到皇后耳中了。   好不容易太子不杀她了, 要是皇后大怒,要杀她怎么办?太子还能违拗皇后,况且她自己本来就犯了错,原则上逃妾就是死罪啊!   这一下午,她也没过好。   没想到颜绍竟然为她“辟……辟谣”么?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和顺的声音,“太子驾到!”   萋萋心口登时猛跳起来,着急地迎出几步,但见颜绍已经过来。   萋萋一下便扑进他的怀中。   “殿下!”   她紧紧抱住他,身子微颤,想说谢谢,但激动地还说不出来。   颜绍手臂环上她肩,将她扶起,眸中带笑,垂头问道:“害怕了?”   萋萋使劲儿点头,“嗯”了一声,眼圈都红了,可不是害怕么,差点吓死!   颜绍笑了两声,微一抬手,室内宫人立时躬身,鱼贯而出。   颜绍盯着她娇艳的小脸儿,剑眉一蹙,似笑非笑地道:“有什么好怕的?”   萋萋抬起头,娇喘喘地,眼中还转着泪,急道:“当,当然害怕,我,我就是好怕死啊!”   她越说声音越低。若不是因为怕死,当初能跑么?本来死活不想回宫,也是怕有人追究,归根结底也是怕死啊!   颜绍见她身子微颤,小脸儿煞白,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于是笑了笑,更近一步,拉住了她的小手,环在了自己的腰间,自己的大手也搂住了她的腰肢,低声说道:“孤不让你死,谁敢动你?嗯?”   “殿下……”   萋萋直直地盯着男人,轻咬嘴唇,这时忍不住眼圈一红,娇娇气气地道出了那句,“殿下,谢谢殿下……”   颜绍剑眉一蹙,还是那副似笑非笑,哑声道:“感动了?”   “唔?”萋萋点头。   “为什么?”   “因为萋萋确实犯错误了,但殿下没有惩罚萋萋,更没杀萋萋,还,还为萋萋‘辟谣’,还在皇后面前,给萋萋说好话……”   “所以呢?”   “所以萋萋更觉得自己做错了,殿下对萋萋很好,殿下为什么对萋萋这么好呢?”   小美人儿抬眸,那双含情的凤眼中还闪烁着泪光。   颜绍没答话,只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   “唔……”   萋萋略微一惊,瞬时高出他一头,滑嫩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脸,急促喘息。   “因为孤喜欢你。”   男人凑近她的嘴唇,亲了一下,哑然说道,而后扛着她三两步到了床上。   “殿下……”   萋萋胸口“砰砰”猛跳,听得晕头转向,被他压在身下,便抱着他的胳膊,忙着追问,“殿下,殿下刚才说的,是,是真的么?”   颜绍嘴角微微扬了扬,“你可以不当真。”   “我……我我想当真。”   “随你喜欢。”   男人那张如玉脸庞近在眼前,好看极了。他眸光深邃,语声哑然。萋萋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呆呆地看他,心中“砰砰,砰砰”地跳着。   同样是紧张,但她又觉得和以往任何一次紧张都不同。   颜绍瞧着她那可人呆呆的样子,嘴角微微动了一动,而后便低头,将她的衣服咬扯开来……   萋萋小脸儿滚烫,只搂着他的头,发出小猫一般的声音,浑身敏感地颤着,但仍不忘在想他之前的话。   同样是愉悦,但萋萋的感觉也和往常都不大一样。   门外的宫女很快便听到屋中的动静更大肆起来。   第二日一早,萋萋醒来时,颜绍已经走了。她洗漱了,穿好衣服,坐在铜镜前,由秋儿为她梳头,但仍不忘昨晚的种种。   请安回来,她看了会儿孩子们,等孩子们午休的时候返回卧房,进门便就近坐在桌前,一面拿着桌上葡萄吃着,一面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儿。   珠儿见她脸色绯红,脸上还有笑意,不禁问道:“主子怎么了?”   萋萋恍惚回神儿,摇头,搪塞道:“没怎么。”   珠儿笑了一笑,“主子是想殿下了吧。”   “没有。”   萋萋立时答了一句。   珠儿“噗嗤”一声笑。   萋萋有些尴尬,秀眉一蹙,嗔怪道:“你笑什么?”   珠儿道:“秋儿便常常主子刚才那般样子。可不是因为想那魏编修了。”   萋萋又是一皱眉,“胡说什么呢?”   珠儿神秘道:“奴可没胡说啊,秋儿一次发烧发糊涂了,她自己亲口说的,我都听见了。所以主子一定是在想殿下吧!”   萋萋胸口突然猛跳起来,拽住丫鬟轻轻掐了一把,假装生气,“闭嘴!你不许说话!”   萋萋小脸儿涨红,热了起来。那珠儿“咯咯”地又笑了。   这时外头脚步声响,冬青过来,萋萋一见她,赶紧让那珠儿止了笑,将她支出去煮茶,而后紧张地向那冬青问道:“怎么样?”   冬青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   萋萋赶紧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那正是自己哥哥苏城的笔迹。   但她看过后眉头紧锁。昨日萋萋写了封信给哥哥,跟他说了自己重回了东宫,关键是让他切记那日离别时她对他说过的话。   萋萋为了以防万一,自然没写的那么清楚,但她知道苏城明白她说是什么。   可苏城回信中却只有一句话:“明日午时,旧地见。”   萋萋见了颇愁,但第二日,她还是想方设法地出去赴了约。   仍是那间破旧的宫殿,苏城也仍是一身太监宫装。   “你,为何又回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城见了她,奔来,破是气急败坏。   萋萋赶紧安抚,“哥,你先别生气,也先别说我的事儿,那日我和你说的,你可有查过?现下可清楚了,那颜绍并非你我仇人啊?”   苏城一把推开妹妹,但见妹妹一个踉跄,差点被他推到。他又显然后悔了,但刚要上前一步,便又稳住了。   苏城冷哼一声,“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哥!”萋萋要急死了。   苏城转眸冷然道:“实话告诉你,此事我早就查过了,证据确凿,没什么可质疑的。那颜绍视人命如草芥,他的那些手段,做过的那些事儿,你对他了解几分?”   “我……”   “好了,事情已经这样,原本我也不想把你卷进来,你便什么也别管了!”   那苏城说着便要离去。   萋萋赶紧拉住他。   “哥!!离开秦王!!你,你被他利用了!此事和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没有!而且……”   “够了!”   苏城自知道妹妹又返回了东宫,就已经气的要爆炸,但渐渐平复了,也打探了,知道是那颜绍硬把她抓回来的,由此说来也怨不得她。   “好自为之!”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苏城甩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哥!!”   萋萋急的使劲一咬唇!   返回东宫的路上,她仔细地算着,前世是自己做阿飘的第三年里,太子登基为帝。眼下过了两年,也就是说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皇上就要驾崩,颜绍就要登基。   颜绍登基后,秦王谋逆兵败,她哥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萋萋着急,眼下也就只有一年的时间劝服哥哥了。但此次见面,苏城很决绝,看得出很气愤,应该就是来告诉她这事儿不用她管了的!所以,萋萋但觉再想见苏城一定很困难。   她心事重重地返回了寝居,刚一进门,便被小太监截住,“殿下在里面……”   小太监小声说着,萋萋心口“砰”地一下,连连点头。   她赶紧快步进屋,见颜绍正在卧房。   “殿下。”   萋萋唤了一声,朝他奔了过去,没用他问便自己主动交代,说自己去了小公主那坐坐。   颜绍在此呆了没一会儿,俩人好像还没说几句话,便有人来报要事,他也便走了。   他走了,萋萋突然还挺失落。适才一阵阵只想把哥哥的事儿和他说了,但显然没敢。她静下心来又想了一会儿怎么说服哥哥,但也没什么好主意,左右还有一年,便先放了放。   晚会儿去看过孩子,萋萋返回卧房。这便突然间想起了一年前,她哥给她的那瓶药来。   萋萋那会把它用锦带装起,藏了起来。后来事情突然,她离开东宫,这一走就是一年,东西应该还在原处。   她凭着记忆,打开自己的锦盒,一点一点翻找,可出乎意料,找了快半个时辰了,可能的地方哪哪都找了,可东西却不翼而飞了!!   萋萋胸口“砰”地一下,立时叫来了珠儿秋儿。   “我不在的那会儿,有谁进过我的寝居么?”   珠儿秋儿面面相觑,“除了殿下以外,没人了啊。”   “殿下?那,那殿下有翻过我的东西么?”   珠儿道:“这个,奴不是很清楚。”   萋萋理解,她们怎么敢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看。   可是她的东西不见了?!   难道真是颜绍拿走的?   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第九十二章   萋萋因为这事儿烦了一晚上, 第二日上午都还是在找。她总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地方。   若是被颜绍拿走了,他必然会调查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一旦调查到了, 还能这么消停?   这会儿正翻着,外头突然传来通报,却是颜绍来了。   萋萋屋中乱乱的, 这一下子头更大了。她赶紧迎了出去, 本想在前厅见颜绍,想这大中午的, 他也就是待一会儿便走了。   可刚迎出去却见颜绍已经奔着卧房来了。   萋萋盈盈拜下, 吩咐宫女去煮太子最爱喝的茶,搂着颜绍的胳膊便往前厅去,“殿下这会儿来了, 是想和萋萋共进午膳么?”   颜绍抬起她的小脸儿, “是饿了, 但是,想先吃点别的。”   他声音低沉, 眼神极是暧昧,萋萋立时便反应过来了他在说什么。   这时只见男人扶住她的头, 朝她的嘴唇吃了过去。萋萋一动没敢动,由他亲着, 不时听见宫女送茶来的脚步声,才轻轻推了推男人。   颜绍这才止了住, 瞧望萋萋绯红的小脸儿, 由她拉着去了桌前。   不时饭菜端上。萋萋伺候他吃着, 小心与他说话,但心中始终惦记那瓶药。   颜绍吃完,喝了些茶水,便站了起来。   萋萋以为他要走了,正想相送,他却扶住了她的肩,低声道,“孤睡会儿。”说着亲了下她的额头,便朝着卧房去了。   “诶?”萋萋刚想说话又憋了回去,随他过去,在门口拦下了他,颇是难为情地道:“殿下,里面,里面特别乱。”   颜绍剑眉一蹙,“哦?”   萋萋道:“萋萋适才找东西了。”   颜绍眸光深邃,“找什么?”   “找……”   萋萋一听倒是有点慌,但找什么还没说出口,只见颜绍已经抬步进了去。   那便正好不说了。   萋萋也知道不能再阻,于是只跟在了后面。卧房之中的的确确乱糟糟的,案上,床上都是衣物。   萋萋赶紧唤来秋儿,珠儿,“把这些东西搬走。”   俩人齐齐应声,麻利地将床上之物都搬去了前厅。   颜绍坐到了床上,萋萋一旁帮他脱靴,脱衣,服侍他躺下后,又在他身旁照顾了一会儿,见他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出了去。   她去了偏殿,一面看着孩子们玩耍,一面心中还惦记着那药瓶,颜绍不像是拿了,可他没拿总不能消失了呀!   半个多时辰后,珠儿过来禀道:“主子,殿下醒了。”   萋萋赶紧跑过来,服侍他穿衣,而后送他离开了孪秀宫。   他刚一走,萋萋便叫来了冬青,珠儿,秋儿,“快把这些衣服帮我整理好。”   三人答应着,麻利地干着。   萋萋自己返回卧房,又开始翻起了她的那些盒子箱子。把这最后的一些不大可能放的地方也翻过了之后便真的没有地方可放了。   失望,还是没有,萋萋将东西仍在床上,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   她极是沮丧,坐了一会儿来到梳妆镜前,拉开抽屉,本只想拿梳子梳梳头,可突然看到了最里面露出了一个蓝色的什么。   萋萋心一惊,一下子就把那东西拎了起来,只见那正是一个蓝色锦带。她触手一摸便觉出了里头是个瓶子。萋萋心口“咚咚”跳着,双手微颤,打开那袋子,拿出里头的东西,只见那正是自己找了快一天了的瓷瓶!   竟然在这儿!萋萋实在是晕乎,怎么找了这么久,之前都未发现呢!她立时扬声叫丫鬟打盆水过来。待水拿过来之后,便将那瓶里的东西倒了进去。   萋萋将瓷瓶交给了冬青,吩咐她去仔细着刷了后拿来!冬青倒是不明所以,不过小姐让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去了。不时那冬青把瓶子拿来,却见小姐拿着春儿递来的锤头,将那瓷瓶一下子砸了个稀碎!   “小姐这是在干嘛?”   “别管了。”   萋萋砸了那瓶子又砸了两个碗,将碎物混到一起,叫冬青丢出去。   冬青应声,虽好奇,但没再问了。   这东西处理了,萋萋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   上午,承光阁中,颜绍的案几上赫然摆着一个蓝色瓷瓶。昨日他去苏萋萋的卧房中等她,无意间一个锦盒被他碰落至地,他顺手帮着捡了起来,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蓝色锦袋。   那袋中之物明显是个瓶装东西,颜绍也是一时好奇,便给打了开。   ………………………………………………………………………………………………………………   郑御医面前一个碗,碗中之物透明无色,正是从那瓷瓶中倒出来的。郑太医眉头紧锁,闻过瞧过之后,银针试探,只见针尖转瞬便成了黑色。   郑太医胸口猛地一击,立时从小桌前走出,跪拜到太子面前。   “启禀殿下,此物无色无味,看似同白水无异,但实乃剧毒,臣适才只试探了一点点,并未察觉出任何异常,这当下全都倒了出来便立刻……”   颜绍看到了,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御医躬身道:“所以它是七心棠珠!此为一种毒药,若是长期服用,可让人致命!”   颜绍应了一声,“下去吧。”   “是。”郑御医躬身,这便退下了。   他走后,一直坐在一旁的百里先生缓缓开口,“这是一个机会,殿下不妨利用一番。”   颜绍摆弄着一支笔,依靠在椅背上,只听那百里先生道:“秦王在太子身边安插细作,下毒谋害太子,人赃并获,那苏萋萋是苏城的亲妹妹,他们百口莫辩。”   颜绍丢下那笔,却是笑了。   百里先生垂眸,并不言语,静待太子开口。   颜绍淡淡地道:“孤,不会把女人掺和到朝堂中来。”   百里先生缄口不语,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殿下是觉得她无辜?”   颜绍没答话。他没觉得她无辜,她接下了那瓷瓶便不无辜,换做是别人他也断然容不下了。   百里先生探身向前,缓声续道:“此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设计他兄妹二人再见,再抓个人赃并获!如此天时地利,没有比之再容易的事了!”   颜绍眯了眼,这时面色沉了,又道了一遍,“孤说了,孤不会把女人卷进来。”   “殿下,说的是认真的?”   百里先生的眼中不由得有了一些变化。太子果断杀伐,雷厉风行,断然不会放弃任何致敌人于死地的机会,更不会做出放虎归山之事!   “用一个女人换秦王不会太值吗?”   颜绍转头,对上了百里先生的目光,这时已不再只是温怒。他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那百里先生见之,垂了头,不再言语。   ………………………………………………………………………………………………………………   萋萋解决了那瓶子,便彻底通快了,暗想自己当下应该好好的服侍颜绍,等什么时候趁着颜绍高兴,应该借机会把哥哥的事儿和他说一说。   如此没准颜绍会帮她查明她家的灭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能说服哥哥,拯救哥哥。   但现在显然不行,萋萋不确定颜绍听到此事会怎样……   念及此,又想起他那夜和她说的话,萋萋脸一红,倒是更想见颜绍了。   但当晚颜绍没来。第二日萋萋除了陪伴孩子们,忙着自己的事儿以外,偶尔也会想颜绍会不会来看她。可他还是没来。   到了第三日依然如此。第四日萋萋便有些想法了。那天晚上是她的错觉吧……隔了四天,萋萋也有点忘了,只是那时脑子有些迷糊,觉得颜绍眼神很温和宠溺,说的话也很好听,也很认真的样子。   但不会,其实是错觉吧。   萋萋甩了甩头,晕乎乎的。这时听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来报道:“启禀良娣,太子在书房。”   萋萋应了一声,立时叫来珠儿煮茶。而后,她去了书房。   书房之外的和顺见她过来,微微一笑,按照惯例让她来了门口等。不时,里面便走出了两名将领。门开了,萋萋朝里望去,见颜绍正端杯喝水,抬眸显然也看见了她。   她刚想走进,转眸却见屋中还有三名铠甲将军和那百里先生,便没进去。   这时但见颜绍放下了茶杯,朝外道:“你怎么来了?”   他语声颇为冷淡,萋萋顿时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我我来给殿下送殿下爱喝的罗莲茶。”   颜绍一个示意,和顺接过萋萋手中的东西。   男人抬眸看了萋萋一眼,说道:“孤还有事,回去吧,晚会儿去看你。”   “嗯。”   萋萋急忙点头应声,而后便又是一礼,躬身告了退。   走了萋萋心中便不大舒服,果然善变,明明那天还……今天又是这幅样子。   幸好自己没冲动之下什么都与他说。伴君如伴虎,这时来日的君主!   萋萋咬了咬唇,回去了,但她等了一晚上,那颜绍也是没来。   天黑了,她钻进被窝,心中便更不是滋味了。   “不来就不来,别说来嘛!说来又不来,撒谎!”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到了第二日也没什么动静,第三日萋萋便干脆也不盼了。   一晃儿过了五天,他才来。   这日颜绍终于忙完公事,回宫便直奔孪秀宫来了。   他没叫人通报,缓步进入屋中,但见萋萋侧对着门口,嘟着嘴,揪着花瓣,怏怏不悦。   萋萋心中暗道:颜绍就是个骗子,说话从来不算数,还风一阵雨一阵,要睡她的时候对她热火朝天,别的时候就冷的像块冰……   正想着,突然听见脚步声,她转头一看,只见门口之人玉树临风,不正是颜绍么!   萋萋先是一愣,随即转过了头,闹了把情绪,没理他。颜绍缓步转到她身前,垂眸看她,剑眉一蹙,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生气了?”   萋萋不说话,暗道:懒得生气,反正她好吃好喝好玩好乐,能和孩子在一起就行,有没有你都行。   颜绍眸中带笑,垂眸瞧她,良久没说话。萋萋小心抬眸,但见他正在看着自己,眼中还仿佛有笑。她一下子垂下了头,娇柔的身子一哆嗦,但还是冷着小脸儿。   颜绍笑了,“孤见你生气的时候更好看了!”   萋萋一听,瞪他一眼,咬住了唇。   “殿下的意思就是看萋萋生气有趣?!是不是以后也总惹萋萋生气啊?”   颜绍笑了两声,将她拉了起来,揽住她的腰,“其实孤是想说,你什么样子孤都爱看。”   萋萋起是起来了,但还是别着脸不看他,“殿下什么时候这般会说话,专门说的人心痒痒?”   颜绍又是笑了两声,一下子便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哑声道:“孤是跑着来的,你信么?”   他亲的突然,萋萋一个激灵,而后见他那眼神儿,和听那暧昧的话,只觉得脸有些热,“跑着来干什么?”   “急着见你啊?”   萋萋转眸瞧他,眼波流转,却是瞥了他一眼,“急着见我看什么?”   “当然是想你了。”   “想?谁信呢?”   男人顶住她的额头,哑声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孤了?”   “没有!”   萋萋答的斩钉截铁,小脸还沉着。   颜绍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孤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   萋萋“啊”地一声惊呼,便被她抗到了卧房。   一番折腾过后,小娇娘急促地娇喘着,真心的违心的,什么都承认了。   一夜过后,萋萋心中更是认定了一件事儿!   颜绍就是个禽兽! 第九十三章   “去给孤端茶过来。”   颜绍清洗了下身后, 倚在床头,闭着眼睛, 语调慵懒地说道。   萋萋早就累的筋疲力尽了,适才为他清洗都是强撑着的,还让她去端茶。萋萋暗自腹诽:“你刚才那么厉害, 你怎么不自己去?”   颜绍饮了水。萋萋刚送了杯子回来便被他一把捞了过来, 搂在了怀中。   “殿下……”   小美人儿娇滴滴的一声呼唤,酥人筋骨。   颜绍应了一声, 依旧语调慵懒。   “殿下不要睡。”   萋萋被男人紧紧地搂在怀中, 两只如藕长臂环在他的脖子上。   “殿下和萋萋说说话。”   “嗯。”   萋萋下床折腾了两圈,一下子睡意全无,精神了。   “殿下去云山是专程去接萋萋回来的呀?”   萋萋现在想想, 自己那会儿可是吓得魂飞天外了, 就以为他会杀了她的!   颜绍睁开了眼睛, 语声很低,手背抚了抚她娇艳的小脸儿, “是捉你。”而后将她抱的更紧了,好像是捉住了一般。   萋萋脸色绯红, 咬了咬唇,他抱的很紧, 让她忍不住想呻吟。   “那,后来客栈中, 殿下突然抱住了萋萋, 殿下那时在想什么?”   那会儿那一抱, 萋萋始终有些忘不了,可能是意外,她本以为他会揍她也不一定,没想到却给了她一种瞬时被好珍惜了的感觉。   萋萋笑盈盈地,眼中充满期待,很想听他说。   颜绍闭了眼睛,却道:“忘了,孤什么时候抱你了?”   “诶?”   萋萋小脸上的笑立时缩了回去,极是认真地辩解,“抱了,抱了的!真的抱了!”   颜绍知道他抱了。   他一路跋山涉水去了云山,心中当然是有气的,但气焰压不过这半年来的思念。他想她了。   其实她只要认个错,他就什么也不会追究,甚至什么也不会问了。   但她见到他就跑,还对那丫鬟很无奈,很不屑地说她从未喜欢过他。   颜绍知道她不喜欢他,但听她亲口说了,就很受不了!很生气!   后来那客栈中她一句“我错了”,颜绍便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没想听那么多,他就是想和她和好。   但当下这些话,要他说,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萋萋显然极是失望,人家不理她也没招,但口中还是喃喃自语道:“抱了呀。”   颜绍瞧她那呆呆的神态,摇头笑了。   萋萋一见立时回了神儿,然后又来了精神儿,问道:“那后来,我丢了,殿下心中想了什么?”   颜绍剑眉一蹙,“当然就是把你拎回来,好好指教指教,就想刚才那样。”   他后面那句声音极低,充满魅惑。萋萋又一下子想起了那会儿的暴风骤雨,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   “殿下!”   她抬手推了他一把,语露嗔怪,小脸沉了。   颜绍笑了两声,哄道:“孤在和你说笑。”   萋萋咬住了嘴唇,“那,那都没有担心么?”   颜绍知道她又回到了那问题上,抚摸着她的背脊上的头发,点头,轻声道:“有。”   他说的轻飘,但当时就差点没急死。   萋萋又想起了别的,急忙道:“还有,还有,冬青说殿下照顾了萋萋五天五夜,殿下真的好喜欢萋萋是么?”   萋萋当时满心满脑想的都是自己会不会死,以至于脑袋是木的,更是认定了颜绍做什么都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孩子出生就会弄死她,但这时一回想,心情全不一样了。   颜绍对于这个问题更不爱说。他只会做,不爱说。   萋萋催促道:“是不是真的好喜欢?”   “啊。”   他又淡淡地应了一声,听起来漫不经心。   萋萋却全然不在意,越说越来劲儿,“殿下还喜欢别的女人么?”   “没有了。”   萋萋动了动,直接上了他的身上,小手摸着他的俊脸,道:“以前也没有过么?”   “没有。”   “萧侧妃呢?”   颜绍略显烦了,“不喜欢。”   “那,那小时候呢?”   萋萋知道情窦初开,姐姐说每个在十四五的时候都会有心上人。萋萋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有,还一直盼着那位如意郎君出现,可那个人差一点就是魏钦。萋萋现在一想好恶心,幸好自己前世后来死了。   今生,她没来得及想这个事。   小美人催道:“有没有嘛?”   颜绍没有。他也没想过这些。以前也不怎么看姑娘,只道父皇赐婚就成亲,父皇再把哪家姑娘许给了他,他就接着。   他宫中的侧妃良娣,包括太子妃全是政治婚姻。   他没觉得她们好,也没觉得她们不好,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   似乎只有苏萋萋是他自己看上的。   萋萋还在问:“到底有没有啊?”   颜绍面露不耐,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但语中不见一点怒意,“你是不是刚才没够?嗯?”   萋萋使劲儿摇头,“够了够了,不要了,不问了。”   小美人儿脸色绯红艳媚,娇娇地喘着,那眼睛清透的好像始终含着一层水儿一般,楚楚可怜,当下便好像又怕了。   颜绍摸了摸她,扭头,笑了。   “殿下,笑什么?”   颜绍复又盯上了她的小脸儿,凑近了她,哑声道:“没有别人,孤独独喜欢你一个。”   萋萋听得胸口狂跳,心好像都哆嗦了。   她咽了下口水,使劲儿点头。   ***************************************************   第二日一早,萋萋的脸始终红着,总想笑,总觉得有好事儿。   伺候颜绍走了。萋萋请安回来,叫奶娘把孩子们抱到她的卧房来玩玩。她看着三个孩子,又一想到颜绍,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舒服和舒坦。   安安康康走路越来越稳,在屋中乐哈哈地转来转去。   那小淘淘在奶娘怀中,看着哥哥姐姐,一时间手舞足蹈,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屋中一片欢乐。   不知玩了多久,突然,那小康康自己走着走着,小手朝着梳妆桌上的一个珠盒够去,那盒子被他推动,险些掉落下来。跟着他的丫鬟赶紧制止,一阵后怕。   萋萋也是瞬时吓得脸一白,生怕东西掉下来砸到孩子。   这时珠儿笑道:“看来此处是不宜放珠盒了,前几日被殿下随手拨了下来,今日又差点被小郡王够了下来。”   奶娘乐道:“父子俩心有灵犀呢,我们康康郡王说,父王做过的,康康也要试试。”   屋中众人笑着,萋萋也跟着笑,但这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她朝那珠儿问道:“你说殿下曾碰掉过珠盒?什么时候?”   珠儿听罢点头,想了一想,道:“就是前些天,主子去了小公主那,殿下在屋中等主子的那次。”   萋萋大惊失色,原本脸上的喜悦之态登时消失不见。   糟糕!那不就是她去见她哥的那次!就是那日回来,她开始翻找的那瓷瓶,可当时如何也没找不到!后来却又突然出现在这珠盒中!   萋萋但绝不对!她当日便觉不对,但找到了太兴奋了,后来也没再多想,可今日突听珠儿如此说,想想,那也太巧了,那瓷瓶再度出现那天不正是颜绍在此午休的那日么!细细想来,前前后后都有他!   念及此,萋萋胸口一击。颜绍拿走了瓶子又归还回来?   那,那是什么意思?莫非他都知道了,他查完了里面之物是什么后,归还回来是想试探她,看她害不害他?萋萋吓死了,这么说颜绍很有可能什么都知道啊!   包括她哥认为他是仇人么?   那他?萋萋当下真是又怕又气!   所以他昨晚高兴是因为知道她倒掉药,销毁了瓷瓶?   他,他不是喜欢她么?他不是说独独喜欢她一个么?他怎么还算计她!还不信任她呢!   萋萋咬住了唇,突然心情有些复杂。   他,到底……   正想着,这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看起来慌慌张张的,“主子,主子!”   对方停在了珠帘之后,萋萋甚奇怪,“怎么了?”   小太监气喘吁吁,“主子得去趟景兰宫,皇后娘娘来了……叫后宅所有的主子过去……”   “唔?嗯。”   萋萋点了头,奶娘适时带走了小公主和小郡王三人。   萋萋赶紧换了一身衣服,装扮了好,和秋儿珠儿一起去了。   沿途她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安……但想来想去,自己也没什么事儿了,于是便安抚自己,别想太多……   ************************************************************************************ 第九十四章   萋萋很快到了景兰宫, 其内一片肃穆,让人不由得紧张。秦良娣与她前后脚到来。俩人相护施礼。   萋萋小声道:“秦良娣可知发生了什么?”   那秦良娣摇头, “我也好奇呢。”   皇后很少来东宫,即便来了也就只是见太子和太子妃而已。   今日倒是稀奇。   萋萋点了点头。秦良娣小声道:“咱们快些进去吧。”   “嗯。”   俩人这便进了去。   大殿上温暖宜人,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沁人心脾, 萋萋与秦良娣小心进入, 然而当宫女掀开珠帘之时,俩人都是一惊。   皇后端坐正位, 太子妃坐在其偏左位置, 其下萧侧妃,兰侧妃和魏如意,竟然都到了。   两人赶紧上前, 皆是行了大礼拜见。   皇后应了一声, 语声平平淡淡的, 但也不禁多瞧了萋萋一眼。   那娇俏的小人儿身段玲珑,举手投足与眼波流转之际尽透妩媚妖娆, 当真是天生媚骨,看哪哪标致, 也不怪她那皇儿喜欢,这女子都看不够, 更何况男子。   萋萋当然不知道皇后看了她,还想了这么多, 只谢了恩, 起身跟着那秦良娣又向太子妃和两位侧妃行了礼, 而后方才落坐。   太子妃道:“兰侧妃,现下人都到了,恰逢皇后娘娘亦是在此,你说有要事要与众人说,究竟为何事?”   那兰侧妃起身一礼,“回皇后娘娘,回太子妃,妾身已经传了信儿给殿下,想必殿下不时便会到来,此事等殿下到了再说不迟。”   “哦,这样……”   太子妃转眸向皇后投去询问的目光。皇后点头,秀眉微蹙,“那就再等等。”   那异国公主刁蛮任性,也不怎么守规矩,皇后对她印象一般,甚至不怎么喜欢,当下却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   萋萋一听她们说起太子,又想起了那药瓶之事。早上她还呆呆地沉浸在颜绍的甜言蜜语中,觉得心潮澎湃,觉得安稳,更觉得甜蜜,没想到转瞬便有一桶冷水浇了下来。   他都知道了,他还算计她……他是不信任她,还是另有目的?还是别的怎样?   他又到底是不是真喜欢她?   萋萋心中乱七八糟的,又没了安全之感。   这时无意间转眸,不小心对上了对面魏如意的视线,只见那魏如意瞧着她嘴角一动,一副得意洋洋之态。   萋萋蹙眉,心中厌恶,但随之而来心一惊,看那魏如意称心如意的样子,她愈发地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时只听外头扬声道:“太子驾到!”   屋中众人瞬时仿佛都来了精神。   转眼珠帘开启,只见颜绍一身深蓝色蟒袍,风度翩跹而来。   萋萋与太子妃等人立时都站了起来,齐声拜道:“妾身拜见殿下。”   “免礼。”   颜绍目不斜视,径直朝着皇后身边去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儿免礼。”   他坐定,朝着母亲笑道:“母后今日怎么有空来东宫?”   众人这才都缓缓坐下,没人插口,都笑瞧这母子二人,听着两人说话。   皇后见到儿子自然心悦,“本宫见皇儿忙,也不去请安,便只好来了。”   颜绍笑了一声,知她虽是戏谑,但也的的确确是对他久了没去而不满了。   “儿臣今日正想去拜见,可不是与母后心有灵犀了。”   皇后明知他是在跟她套近乎,但自己的儿子自然是说什么她都爱听。   颜绍见她笑了当下才转头朝向下边,问道:“这都聚在此,是干什么?”   他声音与态度与适才皆是判若两人。   众人皆是收回了笑,小心翼翼的。   太子妃柔声而缓缓地道:“殿下,是兰侧妃说有要事要与众人说。”   颜绍转眸瞥向了那兰侧妃。   兰侧妃立时站了起来。   “对,妾身有要事想皇后娘娘和殿下禀报。”   颜绍双眸微眯,没表现出什么兴致。   皇后道:“兰侧妃到底有何事,现下说吧。”   “是。”那兰侧妃躬身一礼,而后挺直了腰,高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妾身今日要揭发苏良娣与人私通之事!”   她话一出,其下立时哗然一片。萋萋本正疑惑,也正看着热闹,当下这一听登时魂飞天外,傻在那了!   “我,我没有。”   她立时站了起来,小脸儿瞬时煞白,嘴唇嗫喏,朝向了颜绍,“我,我没有。”   颜绍没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萋萋一眼。   萋萋心一沉,呆愣在那,人都傻了。   萧侧妃心中冷笑;那魏如意就更是得意的很;太子妃震惊;秦良娣望向萋萋,满面担忧;皇后蹙眉,面色沉了;颜绍倒是看不出表情。   太子妃温怒道:“兰侧妃,此话怎可乱说!”   兰侧妃转头向她,“妾身敢说了,就当然不是不乱说。”   皇后道:“这么说你有证据?”   兰侧妃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有。”   萧侧妃道:“有证据,兰侧妃还是先出证据的好,否则如此说人,实在是过分。”   兰侧妃白了那萧侧妃一眼,朝着皇后和颜纪躬身一礼,说道:“请皇后娘娘和殿下许妾身宣了那奸夫进来!”   她话一出,其下又是哗然一片。   萋萋浑身颤抖,战栗,又惊怒又害怕……   这时只听皇后道:“传。”   兰侧妃躬身道谢,而后,便高声向外鼓了三下掌,不时,只见两个太监架着一个普通衣着的男人进了来。   那男人一进来便扑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长寿?”   那魏如意唤出了声,满脸吃惊的样子。   萋萋一直盯着门口,想看那“奸夫”到底是谁。当下这一见,更是惊惧惊骇。   不错那人名叫长寿,魏如意认得他,因为他正是魏府的一个马夫的儿子。   那兰侧妃听魏如意唤出了那男人的名字,又见萋萋呆愣了,瞬时更是得意至极!   皇后冷着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良娣,你认得他?”   魏如意立时起身,恭敬地回道:“是,皇后娘娘,此人,此人是我魏府的一位马夫。”   “嗯?”   皇后眉头又是一皱,脸上已经极是不悦,朝着那兰侧妃道:“说下去!”   “是。”于是那兰侧妃便挺直了身子,说了起来。   “说来妾身发现此事,实乃巧合中的巧合,妾身的哥哥一年前派了心腹手下来大夏给妾身送东西。不巧了,一日,那手下正好见到了出宫的苏良娣和这长寿幽会的场景!   “你,你胡说八道!我何时出宫了?”   萋萋气的浑身发颤,忍不住插口。   那兰侧妃道:“一年前,你与殿下微服出巡,可不是你先走的!”   “我……你,你就是胡说!”   兰侧妃嘴角一动,“苏良娣别急呀,是不是胡说,一会儿自然见分晓。”   她说着扭头再度朝向皇后和太子,继续道:“就在前段日子,哥哥的那手下又来京给我送东西,不巧在东宫之中见到了苏良娣,他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城中见的与人私通的人竟然是苏良娣!”   “你?”   萋萋气的要说不出话来。   这时秦良娣破天荒地插口道:“这都是侧妃的一面之词,先别说侧妃兄长的手下是侧妃你的人,他现在怕是出来作证都不能,单单凭这番说辞,随便说谁私通都可了。”   兰侧妃白她一眼,接着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着下什么论?”   她怼的秦良娣不言语了,这才心中痛快,于是接着说道:“妾身知道了,有了怀疑,便开始调查此事,后找到这长寿,把他给抓了。妾身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张绣着鸳鸯的手帕和一首情诗!”   她说着拍手,有人立时端了上来,呈给皇后和颜绍。只见那是一张方方正正的白色帕子,其右下脚里绣着一对儿鸳鸯比翼双飞图。   萋萋的每一张帕子都必绣鸳鸯。但这和男人无关,这是她姐姐的习惯,而她也习惯了姐姐的习惯。   皇后接过那帕子,听那兰侧妃接着又道:“妾身本来也没觉得这东西是苏良娣的,但那日见苏良娣的帕子和这张基本一样,后来才特意去对了那诗的笔迹,却发现那也正是出自苏良娣之手。”   皇后打开那信看了,只见那纸张已经泛黄,显然是多年以前写下的,其上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正是一首鹊桥仙!   萋萋一看那帕子和信脑子便更是“嗡”的一声。那帕子是她的,诗也是她抄的,不过那还是前世的事情,那时姐姐还在。   她不过就是随便写的,不巧这两样东西都丢在了路上。后她还和姐姐去找了,可什么也没找到,现在看来那时却是被长寿给捡走了,可他还还一直没丢掉,留到现在?还来祸患她!   兰侧妃一脸自信,瞧着萋萋嘴角一动,“怎么?苏良娣看着眼熟吧?苏良娣不会不承认这是你的东西吧。那纸是不是多年前的?那帕子是不是出自你之手?那纸上的字又是不是你的笔迹?找人鉴定便知道了。”   “我……”   兰侧妃白她一眼,朝向皇后和太子,大声自信道:“妾身的证据不仅仅这些,妾身还有!”   “还有什么?”   太子妃面显担忧,声音亦如既往的柔和。   兰侧妃仰头,一脸轻视,却大声说道:“苏良娣其实出身青楼!”   那“青楼”二字一出,其下更是一片哗然,皇后脸色瞬时铁青,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什么?你说什么?”   那萧侧妃和魏如意心中都是要乐死了!   一个妓女做了良娣?她如此卑贱的身份,还想养孩子?她的孩子将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变得卑贱!   兰侧妃这下更是来劲儿了,立时躬身道:“皇后娘娘,此事千真万确,那青楼名为‘春花楼’,这长寿更是三天两头便往那跑,那春花楼的所有人都能证明妾身的话决无半句假!请皇后娘娘容妾身宣人进殿。”   皇后已经要气死了,她瞪了一眼身旁的儿子,攥着手,大声道:“宣!”   “是!”   那兰侧妃更兴奋了,立时叫宫女带上了两人来。   那俩人皆是衣着朴实,但都颇有几分姿色,一个三十来岁,正是那家春花楼的老鸨,另一个十七八岁,却是那春花楼的台柱子,昔日曾妒忌萋萋的妓女阿娆!   俩人进来便跪了下去,连连叩头,忍不住地紧张,更是忍不住地哆嗦。   皇后指着萋萋,向她二人问道:“你二人认得她?”   俩人看了一眼,颤颤巍巍地,几乎同时点头。   那老鸨吓得哆嗦,话都说不出来。倒是那阿娆比她镇静一些,于是抬起头,连连说着。   “民女可以作证,苏良娣曾是,曾是春华楼的姑娘,她……她去后的第二天开始,他……”   那阿娆说着指着趴跪在地上,一直瑟瑟发抖的长寿。   “他就常来……春华楼的姑娘都知道他们二人。”   “你,你胡说!”   萋萋早已面无血色,浑身战栗,“没有那么回事,我,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我是清清白白的。”   那魏如意,萧侧妃包括兰侧妃都是嘴角一动,忍不住想笑。她一个青楼出来的姑娘,能对自己用“清白”二字。   就她这相貌,只要在青楼待过一天就不可能清白!   皇后气的要炸了,她怒视萋萋,更又是瞪了眼自己的儿子。原本她只知道萋萋身份低,是个乡下姑娘,那到也没什么,朴实一点没什么不好,但也绝对没想到她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早知道,她根本不会让太子那般迷恋宠爱她!更不会让她怀上皇家的孩子!   “苏萋萋,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后娘娘,我……”   萋萋浑身直颤,嘴唇嗫喏,“我是清白的!”   “本宫就问你,到底是不是那春花楼的姑娘!”   “我……”   萋萋想哭,她想说她是,但是她真是清白的,她……   可是谁人信一个青楼女子的清白。   她心颤动不已,浑身冷汗。   其上众人面上无异,但那萧侧妃,兰侧妃和魏如意皆是紧紧地盯着她,内心狂喜,这场戏真是太精彩了。   皇后冷哼一声,当下便把唤人过来,把萋萋拎出去,杀了算了。然而还未开口,这时却见自己的儿子站了起来。   众人一见太子朝着下边走来,皆是肃穆起来,每个人都恭恭敬敬的。   室内霍然雅雀无声,只有颜绍一步一步的脚步声。   终于,他停在了那名叫阿娆的妓女身前。   她身旁跪着的老鸨哆嗦乱颤,包括那扑在地上的长寿亦是如此。   那阿娆见太子冷然立在自己面前,心中自然也是怕的要死,但她跪着直起了身子,抬眸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她觉得太子可能是有话要问她。   但仿佛只有一瞬。那阿娆刚抬起头,便霍然只见男人手腕一动,什么东西划过自己颈部,下一瞬她感到一阵剧痛,再后来,她便倒在了地上,终结了意识……   颈部鲜血咕咕流出,她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溅到了一旁老鸨的衣上,脸上。   屋中霍然一声尖叫…… 第九十五章   一切只在须臾, 众人目瞪口呆,无一不脸色惨白。   “皇儿!”   皇后便更是, 她一下子拍案站起,地上瞬时跪了一片。   皇后是做梦也没想到太子能当众动手杀人。他!!皇后要气炸了!   萋萋浑身哆嗦,与众人一起跪着, 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颜绍手中的那把银色小刀兀自在滴着血。男人从怀中拿出帕子, 甩了开,慢条斯理地擦着那刀上的血。   老鸨魂飞天外, 战栗不已, 身子哆嗦地毫不自主地晃着,这时听眼前的男人淡淡地开了口,“抬起头来。”   他声音不大, 没有怒意, 镇静地很, 更不像是刚杀了人的样子。   “是,是……”   那老鸨哆哆嗦嗦地抬头, 见太子还在不紧不慢地擦着那小刀,且看也没看她一眼, 只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你,认识她?”   他略微向萋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但他即便不示意,老鸨也知道他问的是谁。   “不不不, 不认识, 民女不认识, 从未,从未见过这位苏良娣!”   老鸨浑身颤着,登时改了口。那萧侧妃,魏如意两人一听,心中大怒,都攥住了拳头,但没人敢表现在面上,更没人敢说话。   “看仔细了?”   颜绍依旧语声平淡,好似说着什么无关紧要之事一般。   老鸨牙齿打颤,使劲儿点头,“看看仔细了,看仔细了,民女敢保证,民女绝对,绝对没见过这位苏良娣。”   颜绍手上的动作停了,灼灼目光逼向了她,沉声道:“那她怎么说见过?”   他指着地上的那具尸体。老鸨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登时更是心惊胆寒,“她,是,是,是兰侧妃让她如此说的……”   “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你……”   那兰侧妃顿时暴跳如雷,战栗不已,但说了两句后猛然睁圆眼睛,反应过来,又硬生生地把别的话憋了回去。   不是那老鸨血口喷人,变了挂,分明是太子为了维护那苏萋萋,强迫其指鹿为马!   众人谁听不明白,看不明白!尤其是本就知道萋萋做过妓女的太子妃,魏如意和那萧侧妃。   颜绍听罢,收了那小刀入怀,转了身,朝向皇后,淡淡地道:“母亲都听到了?”   “你!”   皇后是听到了,看到了,但谁看不明白?那老鸨一看就是临时改了口供,是被他杀一儆百给吓得!   颜绍指鹿为马,杀人意图显而易见。他就是护短,就是在让他人闭嘴!   这时只听他又道:“苏良娣与儿臣认识之前是否清白,儿臣能替她证明,昔日微服出宫,儿臣的暗卫一直护她左右,她没出过门,更没见过什么男人,所以……”   他转眸俯视那地上跪着的瑟瑟发抖的长寿,淡然向外道:“来人,把他五马分尸。”   “啊,啊……饶命,太子饶命啊……”   护卫拖走那男子,颜绍的眼睛便落在了那兰侧妃身上。那兰侧妃登时傻了,跪着向前蹭了两步。   “殿下,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我……”   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颜绍转了眸,瞧向了别处,“兰侧妃侮蔑诋毁苏良娣,居心叵测,降为良媛,即日开始。”   “啊?殿下!!殿下!!”   那兰侧妃颓然坐到地上,想喊冤,但冤都喊不了!   这时但听那颜绍又道:“苏良娣恭良温厚,诞下黄孙,功不可没,即日起晋为侧妃!”   “……!!”   众人一时间全傻了!   包括萋萋本人。   *****************************   萋萋回到孪秀宫中没一会儿,封赏的各种东西便送了来。   她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适才在太子妃寝宫,她简直觉得自己是一会儿飞上了天上!一会儿跌倒了在地上!   一度她以为颜绍会信了兰侧妃的,信了她与那长寿有私情,心中已经怕的,乱的不成样子了,尤其是在他看也不看他一眼之时,她的心几乎跌进了谷底。   但没想到,颜绍竟然那般维护她,最后还晋了她做侧妃……   侧妃?   萋萋咽了下口水,这不是在做梦吧,这都是她想没想到的事情!   一时间孪秀宫上下一片欢腾。萋萋像以前一样,把院中的宫人挨个的都赏了一遍。   到了晚上,静下来时,她不禁又红了脸。颜绍真的……   他真的对她好了?   他,他可是未来的皇上啊!   萋萋突然就想,自己前世那般样子,虽然今生也很艰难,但但似乎苦尽甘来了?   她一想到颜绍,只觉得脸又红了,又发烫了起来。   他长得那么好看,还将是这世上最有钱,最有权势的人,而她正在伺候着这个人,这个人还还喜欢她,肯维护她,他们还有三个孩子……   萋萋咬住了嘴唇儿,心中突然无比安稳甜蜜。   但这时,她霍然又想起了那药瓶之事。颜绍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当下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她必须主动和他坦白。   等了许久,到了晚上,男人终于出现。   萋萋激动不已,听了那太监通报后便立刻奔了出去。   “殿下!”   她跑过去,一下子就钻进了他怀里,就要他抱着。   颜绍开始有些意外,但笑了笑,环上了手臂,搂住了她的肩。   “谢谢,谢谢殿下,保护萋萋。”   萋萋暗暗下了决心,当下她可真要好好地讨好他!   颜绍扶起她的肩膀,眸中带笑,“怎么?想孤了?来了就往人的怀里钻?”   萋萋脸一红,又烫了起来,不过当下不管,又抱住了他,就往他的怀里钻。   她咬住了唇儿,点头承认,“想了想了。”说着又紧了紧环着他腰的手臂。   颜绍笑了两上,抱她坐在了他的腿上,就那么盯着她,盯着盯着便盯出了些想法。   萋萋搂着他的脖子,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中。他看她那眼神儿,她一见了就脸红。   这时男人的手动了起来,抓住了她柔柔软软的胸,揉摸着。   萋萋下意识缩了一缩,但没闪躲,本心中还是愉悦的,还是有点想和他亲近的,但这时突然又想起了那药瓶之事,突然就犹如有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了一般。   她小脸儿冷落下来,当下推了他一下,自己挣脱他站了起来,背过了身去。   颜绍不明所以,也没管那么多,站起便从她身后抱住了她,“萋萋。”   他沉声唤了她一声,萋萋心里一阵异样之感。他好像第一这么叫她。   男人叫着就又摸住了她,然后从后面亲吻起她来。   萋萋被他拨弄的敏感地哆嗦两下,本也有些受了他的带动,但一想起那事儿还是躲了开。   颜绍眼见着就要亲到她小嘴儿,快吃到肉了,这当下被人甩开,可是搞得他一脸蒙。   “怎么了?”   他动了动喉结,终于意识到了小美人儿不太对劲儿。   萋萋沉下了脸,不说话。颜绍饶到了她的身前,又要去揽她的腰,萋萋却一把推开了他。   颜绍更蒙了,这今日刚刚维护了她,也刚刚晋封了她,赏了东西,怎么就生气不理他了呢? 第九十六章   “不是刚刚还好好的么?”   颜绍剑眉一蹙, 语调颇是慵懒,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   萋萋沉着小脸儿, 抬眸瞅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酥软柔弱的声音中带着嗔意。   “萋萋怎么和殿下比?那能比么?”   颜绍眉头又是一蹙, “什么?”   他听不懂了。萋萋没答, 而是转头去了卧房,取来一个白色小瓷瓶, 过来直奔桌前, 倒了杯茶,又将那瓷瓶中的东西倒入了茶里,然后自己端起那茶杯便要饮下。   “喂!”   颜绍越来越诧异, 这当下见她如此, 心登时一颤, 脸沉了,这时立时奔过去, 一把夺下那杯子,怒道:“你要干什么?这里面是什么?!”   萋萋喘着, 眼圈红了,战战兢兢地, 一看就很害怕的样子,但还是大声回道:“是, 是毒药, 萋萋, 萋萋想毒死自己!”   “你!”   颜绍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腕,怒视过去,“苏萋萋!”   他的心意表达的还不够清楚么?她竟然要死……   颜绍瞬时满心愤怒,更紧张起来。他本声音冷着,但见她哆嗦着,怯生生的,又心软了,于是松开了她的手腕,按住她的肩膀,眸光似火般盯着她,沉声急促地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不想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萋萋鼻子一酸,眼圈更红了。   颜绍本就一头雾水,听她这般说,再见她哭,瞬时更慌。他眉头一皱,想凶她让她憋回去,又怕她害怕,没忍心,便强控制住了坏情绪,但一时间搞得自己手足无措。   “谁,谁让你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殿下,就是殿下让了!”   “孤何时……?!”   “就是前几天!殿下算计了萋萋!兰侧妃算计萋萋,殿下也来算计萋萋,萋萋蠢笨的很,也没读过多少书,哪里是殿下的对手?”   颜绍这才明白,适才太是紧张,脑子也没转,却是此时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萋萋小脸煞白,嘴唇颤抖,哆嗦着,但目光坚定,也横了心,她今天就是要把话说明白。   “殿下都知道了,我哥认定了殿下是当年谋害我家的仇人,殿下也查过了萋萋房中的那药是种慢性毒药,也必然知道了那是我哥给我的,所以,实则萋萋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但是,但是萋萋发誓,萋萋绝对没对殿下用过那药,更从来都没信殿下是什么仇人,还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哥哥!萋萋夹在中间很痛苦。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殿下若是始终不解心疑,对萋萋半信半疑,日后再遇什么事儿,三天两头的试探萋萋一次,若是此事再被有心人知道,加以利用,加害,萋萋……”   她停了,内心悸动,字字真言,发自肺腑。   “萋萋怕从天上掉下了的感觉,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所以,殿下要么全心信萋萋,别再怀疑萋萋,要么,就让萋萋喝掉这杯毒茶!殿下若是有半分不信,萋萋愿意以死证明清白!”   萋萋害怕,她当然害怕。她吓得浑身颤抖,忍着不哭,也一直掉眼泪,但她没说谎话。   她鼓足了勇气,也下定了决心,原本她还没想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和颜绍摊牌,但今日她毫无征兆地被人陷害与男人私通,若不是颜绍出其不意,以那种强硬的方式维护了她,萋萋但觉自己根本无力为自己辩解。   那长寿身上的东西就是她的。她昔日也就是逃走的;这期间也就是脱离了颜绍视线的;她就是有机会和别的男人私通的!事情小了便这样,若是他人要至她于死地,便会连带上怀疑小淘淘的血脉!   萋萋觉得那简直太可怕!   所以她横了心,无论什么结果!她心中忽升一股悲壮,只道自己虽然贪生怕死,但也不妨勇敢一次。   不知身处险境而往,称之不上勇敢;明明害怕,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做了才叫勇敢!   “殿下,说吧!”   她虽然控制不住地抖,但目光言语都坚定的很。   颜绍盯着她的小脸儿,听了她的话,这时自然是全明白了。   他是什么都知道了,本来也想跟萋萋摊牌,但他心中有顾虑,因为他一直不确定萋萋是否知道她哥苏城恨他。   他怕她知道了,更相信她哥,因此会离开他。那日无意之间发现了那药瓶,颜绍才明白原来萋萋是知道的,且那苏城还让她杀他。   颜绍也是无奈之下才算计了她,换了药,换了一种可尝试出来的药。   当下听了萋萋的话,他心中自然还有疑问。   他不知道萋萋是怎么判断出他不是八年前苏氏灭门案主使的。但他不打算问。   俩人眸光相对,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答道:“孤相信你。”   萋萋瞬时都要哭出来的感觉。   “那,那殿下会,会杀了我哥么?”   颜绍摇头,“为了你,孤当然不会。”   “殿下!”   萋萋眼中朦胧了,想抱他,“我哥被仇恨迷失了双眼,他被人利用了,他若是知道内心中其实都恨错了人,他一定对殿下愧疚死了,他,是个好人,他不坏……他……”   “孤知道了。”   颜绍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地抱住了她。   萋萋抬手擦了一下眼泪,紧紧绷着的弦儿到现在才松了。她舒口气,随即心中便是一阵感动。   “殿下……”   她也抬手搂住了男人,紧紧地。   “谢谢殿下。”   萋萋眼圈又是一红,小猫一般娇柔的声音,使劲儿往他怀里钻。   “好了。”   颜绍也紧了紧她,松了口气,但转念,这时又一下子扶住她的肩膀,盯着她,仿佛要吃了她般,沉声道:“以后不准在那般胡闹了!”   萋萋缩着肩,转瞬明白他指的是适才她要服毒自尽之事,怕怕地点头。   颜绍又道:“有事与孤直说,听见了么?!”   萋萋瞧望男人,还是那般样子,点着头。   颜绍的目光这才变得柔和一些,但仍沉着脸。   “孤不生气了,但你得亲孤一下。”   “唔……”   萋萋见他一脸认真,但言语上显然已经开始了戏谑。萋萋踮起脚尖,仰头便奔着他的俊脸而去,轻轻地亲了一下。   颜绍大手箍住了她的腰,凑近她看着,哑声道:“不够。”   萋萋这便踮起脚尖,又在他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   男人更紧了紧她的腰,“还有呢?”   他的脸停在了她的鼻息之间,与她四目相对,嘴唇朝她的唇上亲去……   ******************************************************************************   那魏如意和萧侧妃回了同一处。   俩人内心中的暴怒都已接近到控制不住的边缘。此局乃她二人所设,正如萋萋猜的那样,若不是颜绍出面,接着就会牵扯到她宫外怀孕,牵扯到那小淘淘的血脉问题。   她二将部分消息透露给那兰侧妃。   兰侧妃只道萋萋做过妓女,后被人赎了。她查到的是太子在那之后遇见的苏萋萋。她根本不知道那苏萋萋与太子是在那妓院相识的!至于什么长寿,那都是萧侧妃俩人特意安排给她发现的。   此事的根本不再别的,二人一来想给皇后看,让皇后知道那苏萋萋曾为妓女之事!   二来是想离间苏萋萋与太子,让太子怀疑苏萋萋逃跑之后与人私通!但是……!   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先不说她兰侧妃被降了位分,此事她二人不在意。他二人最开始就知道那兰侧妃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没想到没扳倒那苏萋萋不说,还让她提了位分。   殿上,那萧侧妃坐在椅上一言不发,但怒意满盈。魏如意心中也是如此,但此事的大部分主意都是她出的,当下失败了,她只好安慰那萧侧妃。   “侧妃息怒,我们也不是一点成果没有。”   萧侧妃白她一眼,不说话。   魏如意道:“侧妃也到了,皇后娘娘是什么表情。皇后娘娘心中知道,她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知道那苏萋萋是妓女出身,更知道殿下是在护短。所以,苏萋萋也好不了……”   那萧侧妃冷哼一声,“好不了,如今都侧妃了,好不了,下一步就是太子妃了!呵,魏良娣,你们府上的丫鬟厉害啊,超了主子了!”   魏如意一下子咬住了嘴唇,心中的怒过又燃了起来。   “侧妃稍安,她就是贱命一条,我就不信了,一个丫鬟她还能翻了天!”   **************************************************************   萋萋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下去,颜绍亲口答应了他,不会为难她哥,那来日,等颜绍登基为帝,秦王兵败之后,她哥便不会死了!   **************************************************************   马车驰骋在路上,颜绍闭目静坐,忽然,外头响起了连续的几声惨叫。   男人睁开眼睛,下一瞬便听见一声烈马长嘶,于此同时马车向前倾去。千钧一发,一支羽箭“嗖”地一下从窗射入车中,颜绍虽惊未乱,侧身闪躲,那箭镞一下钉在了车板上,然而随后,便有如林箭镞朝着马车飞来…… 第九十七章   阴暗的牢狱中, 烛火微弱,一黑衣男子被捆绑在柱上, 垂着头,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不时有脚步声传来,一人缓步来到狱门口, “打开。”   身旁狱卒立时躬身开了门。   一桶冰凉的水当头浇下, 那被捆在柱上的黑衣男人登时醒了过来。   “唔……”   他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意识渐渐清醒, 视线也渐渐的清晰了, 只见眼前一白衣男子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一身贵气, 正负手站在那瞧着他, 却是太子颜绍!   “你!”   颜绍见他认出了自己, 嘴角微扬,“苏城, 嗯?”   那黑衣男人正是苏城。   苏城狠狠地盯着他,冷哼一声,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颜绍双眸微眯,“杀?呵, 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苏城冷哼一声,胜者为王, 败者寇。他无话可说。他的人打探的好好的, 颜绍的马车将路过鹤山。苏城带着二百弓弩手埋伏在此, 本能将颜绍等人射杀个稀巴烂!   但颜绍与那暗卫两人便……   苏城无话可说。   “秦王的暗兵在哪?”   颜绍站直了身子,开门见山。   苏城嘴一咧,大笑起来,狠狠地道:“想不到堂堂太子竟然如此天真,先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秦王暗兵,就算是知道,你觉得我会告诉给自己的仇人?我巴不得什么暗兵把你砍成肉泥!”   颜绍灼灼目光盯着他,却是笑了,“苏将领确定不说?”   那苏城“呸”了一声,扭头不语。   颜绍一把转过了他的头,眸光盯着他,缓缓地道:“近来见过苏萋萋么?”   那苏城一听心一颤,怒火上涌,脑中更“嗡”地一下,心更是无底洞般地沉了下去。他就知道颜绍找他妹妹回去没按什么好心!   颜绍见他眸光有变,微微眯了眯眼,道:“我挺喜欢她的。”而后又颇是可惜般地道:“还真有点舍不得。”   “你这个畜生!”   苏城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张口大骂出来。   颜绍一拳打到了他的肚子上,面色深沉。那苏城顿时眼花缭乱,只觉得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疼痛,翻江倒海了般。   颜绍倒是镇静,只淡淡地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苏城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你别碰她!你他妈的别碰她!啊……”   苏城腹部又是挨了一拳,一口鲜血溢出。   ********************************   萋萋在房中刺绣,这一上午手扎了好几次,这会儿她丢下绣盘,所幸不绣了,小心地裹着手指,见不出血了,舒了口气,便要起身去看孩子们。   但她刚走到门口,便见和顺匆匆过来。   “和顺公公?”   “奴给侧妃请安。”   萋萋急忙道:“公公免礼。”她说着向外张望,这看见了和顺也没看见颜绍。   “公公怎么来了?”   和顺笑了一笑,道:“侧妃收拾收拾,殿下要侧妃出宫一趟。”   “嗯?”   萋萋微怔,“出宫?”   和顺点头,“轿子和马车都备好了,侧妃,快快收拾一下吧。”   “哦。可是,可是去哪?待多久?”   “这个奴不清楚。”   “哦。”   萋萋应了一声,而后便快步回房,将秋儿,珠儿叫来帮忙。   她换了件衣服,带了几件换洗的,让冬青陪着,临别之前去看了看孩子们,叮嘱了番,便和和顺去了。   转眼乘轿出了宫,上了马车,她小脸儿冷落着。冬青问道:“主子,怎么不大高兴?”   萋萋攥住了手,“心有点慌。”   冬青笑道:“主子慌什么?殿下对主子那么好,主子还害怕呀?”   萋萋羽睫微颤,看了看丫鬟,没说话。   马车大概行了一个多时辰,停下。那和顺过来开门,“侧妃请。”   冬青先一步下来,扶住萋萋。   萋萋下了车一看,只见眼前是个府邸。   她回头瞧向和顺,询问。   和顺点头,“侧妃进来吧。”   萋萋心提了起来,点头,跟着进了去。   大门一开,只见里面飞阁流丹,长廊甬道,古色古香的,与魏府差不多的感觉,不同的是,有众兵巡逻。   萋萋也没见过太多的地方。   几人刚一进来,便有护卫,迎过来,躬身道:“苏侧妃这边请。”   萋萋应了一声,跟过去,一路都有点害怕。   那人带她停到了一处不知是什么的地方,只是里头黑黑的,有点阴森森的感觉。萋萋回头握住了冬青的手,看了那护卫一眼。   那护卫道:“侧妃莫怕,殿下在里头。”   “嗯。”   萋萋点头,垮了进去。那冬青被留在了外头。她这走着走着才发现这是一处牢房。   里头渐渐亮了起来,远远地,只见一个男人的背影,萋萋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颜绍。   她跑了两步,刚想唤他,但下一瞬就看见了他对面的那被绑在柱上的人。   “哥!!”   萋萋心一沉,见苏城浑身湿淋淋的,垂着头,嘴角带血,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她跑了过去,打开门,直奔苏城扑去,   “哥!!”   苏城被颜绍打了几下,奄奄一息,当下听到了妹妹的声音,恍惚醒来,但一见萋萋梨花带雨,小脸儿煞白,抱住了他,心中什么滋味都有了。   “萋萋,萋萋!”   他连唤了几声,想摸摸妹妹的脸,想给她擦擦泪,但是手被绑着。   这时他突然响起了颜绍适才的话,心中顿时崩溃。他不知道颜绍把她弄来干什么?   当下大喊道:“放了她,你杀就杀我,她没有任何错,你,你别碰她!!你要是敢碰她一根头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放了她!”   萋萋这时才恍惚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立时回头望向颜绍,朝他奔了去,但要抓住他的手,颤了一颤却也没抓,“殿下……”   她有点说不出话来,昨晚她刚和颜绍摊牌,颜绍答应不会杀她哥了,怎么这又把他抓来了。   “殿下……”   颜绍没说话,只一个示意,便有护卫把过来把萋萋带走。   “哥,哥!!”   萋萋被迫被送了出去。   苏城心在滴血。   “萋萋!”   待听不见妹妹的声音了,那苏城转头看向颜绍,咬牙切齿地恨道:“你,你到底要把她怎样?”   颜绍舔了舔嘴唇,嘴角微动,“怎么样她要看苏将领。孤给你一晚上时间,你不妨好好想想,如果明早你不说,孤就让你看看孤要怎样她。”   颜绍说完,淡然离去。   “颜绍你,你别碰她!!”   ********************************   萋萋被带去了一间房间,冬青正在那等她。见她满脸是泪的回来,心一颤,“小姐,怎么了。”   萋萋哭都不知道怎么哭。她浑身颤抖着,害怕,脑中也很乱,还没待说话,这时听见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只见颜绍跟了过来。   她抽噎着立时上前,拉住他衣袖,“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殿下要做什么?殿下……”   萋萋小脸儿煞白,嘴唇直哆嗦。   颜绍垂眸看她一眼,一抬手,那冬青明白,不愿意,也不得不退了出去。   萋萋心中怕极了。颜绍将她哆嗦的厉害,便把她抱了起来,抱到了床上,给她盖了被子。   “殿下。”   萋萋一把握住了颜绍为她扯被子的手,“殿下到底要干什么?殿下要杀了我哥么?殿下不要杀他好不好?”   颜绍道:“好好睡一觉,嗯。”他说着便要走。   “殿下?”   萋萋一把拉着了他。   “殿下要去哪?”   “孤还有点事儿,一会儿来陪你。”   “不要。”   萋萋紧紧握着他的手,拉着他过来,摇头,“不要。”   颜绍轻轻推开她的手,“别怕。”   萋萋哆嗦的厉害,“殿下抱抱我……”   颜绍回眸瞧了她一眼,坐在她身边抱了她一下。   萋萋一把抓住他左臂,“殿下……”   但还没说话,只见颜绍好似一退缩,而后伸手轻轻地移开了她的手。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殿下,人来了。”   颜绍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但什么也没说。走了。 第九十八章   “殿下!!”   这次颜绍也没回头。他出去不久, 那冬青便进了来。   “小姐!”   萋萋一把抓住了冬青的手。   “我哥被太子抓起来了。”   冬青大惊,“什么?小姐!那怎么办?”   萋萋使劲儿摇头, 环抱双膝,身子兀自颤着,“我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她心中乱极了, 也很无助,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颜绍显然不会听她的。   她一直缩在被窝, 听着外头的动静。冬青就在她身旁守着。   夜深人静, 外头有狗吠之声,萋萋隐约还总能听见人的惨叫,怕极了是她哥的。   “你听见了么?”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冬青刚要点头, 但立刻又摇了头, 安抚道:“小姐别乱想, 我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萋萋知道冬青骗她。   她就这么一个哥了。她哥要是个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坏人, 那他罪有应得,她也不管他了, 但她哥不是个坏人。他只是被仇恨迷失了双眼,然后, 被人利用了!   这时外头又响起了渗人的惨叫,虽然声音很远, 但萋萋听得见, 她一身冷汗, 这时再也挺不了,于是当下便起身。   “随我去一趟。”   她说着便颤抖着穿衣服,披了披风。   十一月的夜晚,外面冷飕飕的,她刚一开门便是一阵刺骨寒风袭来。   但令她哆嗦的不是寒风,是颜绍。   颜绍恰恰走来,门口士兵登时躬身行礼。   “殿下……”   萋萋仰视男人,嘴唇哆嗦。   颜绍停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这时听见隐隐传来的哀嚎,看了眼一旁侍卫。那侍卫立时躬身,然后匆匆离去。   萋萋更慌,立时上前一步,颤颤地握住了男人的手。   “殿下,我哥,我哥……”   她柔滑的小手冰凉且颤抖,颜绍垂眸看了一眼,握了住,搂着她的肩,带她转了方向,进了屋。   “怎么还没睡?”   萋萋如何能睡得着。她停下脚步,一下把住男人的手臂,“殿下要怎么样?真要杀了我哥!为什么?”   萋萋颤动着,盯着男人,眼圈红了。他昨天明明还说不会杀她哥哥,可今天就给哥哥抓了起来,还打了哥哥……   “殿下,为什么!”   颜绍将她搂了过来。萋萋一把推开他。   “为什么?”   颜绍再度搂住了她,安抚道:“别怕。”   萋萋如何能不怕!   没准他哥正在遭受毒打,一想适才见到哥哥,他衣服破败不堪,仿佛奄奄一息一半,嘴边还有血,萋萋眼中登时有泪流出。   哥哥很可怜。他一直活在仇恨和亏欠之中。他甚至可能会觉得是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倘使不将颜纪救回来,他家就不会卷入皇家的阴谋之中,事情或许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她想帮他……但她真的很无助。   念及此,她转身就要出去,她要去看看她哥,她得确定他安然。   可她刚转身,就被颜绍拽了住。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见我哥!”   “不许去。”   “我就要去!”   “孤说不许。”   “我就要……”   颜绍松开了她,“那你便看看,你见不见得到他。”   萋萋眼圈又红了。她一下子咬住了嘴唇,使劲儿盯着颜绍。   外头都是他的人,他不许,她如何进得去那牢房!   “骗子!”   “放肆。”   萋萋抽抽噎噎地要哭,但强忍着。   “孤说了没事,你还要怎样?嗯?”   萋萋不信,她看出来了他打了她哥。她也听见了人的惨叫声。她想想都不寒而栗。颜绍是不是在对她哥用刑?   用了刑,不死也残废了!   她想着,更害怕,也更生气,当下也没管那些,转头便再次朝门奔去,一把推开了那门。   其外护卫“哗”地一下,齐刷刷地抬剑交叉挡住去路。   萋萋一哆嗦,吓也吓死了。她咬唇退了回来,门被关上,她停在门口便不动了,但双肩耸动,要哭。   这时,颜绍抬步走来,搂住了她颤抖的肩。萋萋使劲挣扎,推开他。颜绍却不许她挣扎,将她束缚在两臂之间,盯着她,再度道:“你想怎样?”   萋萋使劲瞪他,咬住了嘴唇。   小美人儿挣扎俩下,但纹丝不动地,也并老实了。这时,男人才收回了一只手,解去她的披风。   萋萋得了空,又抬手去推他,但她哪有他有力气大,自己使出了全身的劲儿也推不动他。   他像头牛。   这时她霍然感觉双脚离地,一下子被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   萋萋大惊,更使劲儿地挣扎起来,照着颜绍的胸口打去,但男人三两步便把她抱回了床上。她挣扎两下起来,却被他按了下去。   “闹够了没有?”   闹?他说她在闹?   萋萋恨死了!   “我没闹!”   “你要做什么?”   “我要见我哥!”   萋萋喘息着,紧紧地盯着男人,红着眼圈。   颜绍沉着脸,“睡觉!”   他说着便一把拉下了床幔,脱了衣靴,躺在了床外。   萋萋坐在里边,动了动,又动了动,想出去,但面前就仿佛有一座大山。   她试了几试,最后还是放弃了,抽抽噎噎,委委屈屈地躺了下去。   外头没声了,似乎就只剩下了狗吠声,萋萋着急,不知道她哥怎么样了。   她朝着床里躺,几乎要挨上了墙,离颜绍远远地,身子还不住地哆嗦。这时但觉颜绍为她盖了被子,萋萋一下子就给甩了过去,而后虽心中战战,但一点也没后悔。   颜绍沉下了脸,盯她两眼,当下回身躺了下,什么也没说。   俩人一个在床外,一个在床里。   深夜寂静无声,萋萋异常清醒,一直也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一阵躁动,而后便是喧闹,和大打出手的声音。   颜绍与萋萋几乎同时睁开了眼,这时门外也响起了护卫的声音。   “殿下……”   颜绍起身,披衣下床,出了门去。   萋萋胸口猛跳,也立时坐了起来,仔细地听着,但听不清外头的说话声,便赶紧下地,去了门口,这时听清了。   “启禀殿下,有人劫狱。”   “格杀勿论。”   “是。”   萋萋胆战心寒,倒抽一口冷气,但也霍然有了盼望。   劫狱!   她现在倒是希望有人能把她哥劫走。   萋萋听到了后,赶紧返回卧房,深怕颜绍这时进来。   但她回去,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开门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头响声依旧,只是越来越远,她再次下床,小心地来到门边,推开了门,只见门口十多名护卫又是“哗”地一下挡住了去路。   萋萋咬住了唇,瞪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她一下子关了门,但看的清楚,颜绍不在。   *******************   颜绍立在月色之下,盯着众人交手。他院中的护卫看似零散,其实步有阵法,牵一线而动全身,敌人插翅难飞。   但那二十几个黑衣人显然是高手,且皆为死士,一旦被俘,立刻便咬破口中毒药自尽。   没一会儿,二十几人便尽数失败,自尽而亡。   侍卫躬身等待太子吩咐,颜绍盯着院中死士,这时开口道:“继续交手!”   ***********   打斗声很快便传到了狱牢之中,苏城瞬时清醒,知道是有人来救自己了。   这时,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而后便是脚步声与打斗声。   不时,苏城看得轻轻楚楚,一黑衣人速度极快,一连斩杀几名狱卒,而后一剑斩断牢狱铁锁,进了来。   于此同时身后也响起了急促脚步声,太子的人紧接着追入。   苏城盯着那黑衣人,“多谢。”   苏城乃一等一的高手,只要这人能替他斩断他身上铁锁,他与众人联手,相互照应,便有七成的可能逃出。   黑衣人抬剑,向他而去,但千钧一发,苏城大惊,对方哪里是冲着他身上的铁链而去,却是直直地冲着他的心口而去。   这时霍然一个石子飞来,打到那黑衣人剑上,黑衣人出剑力道受阻,略有偏移,一下子刺到苏城心口偏左之处。   “啊!”   但亦是不清,男人登时脸色煞白。   而后只见身后,颜绍的人已经冲了过来。黑衣人再无暇补刀,已与众人大打出手起来。   苏城胸口血流不止,这时看见颜绍奔来。   “给他止血。”   身后护卫立时上了前来,将他身上锁链斩断,扶他平躺下来,为他止血上药,包扎!   苏城剧痛无比,身上一层层冷汗热汗,交替。外头依旧打斗声连连,没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进而停了。   这时有护卫跑来禀道:“启禀殿下,死的死,自尽的自尽,都解决了。”   颜绍应了一声,瞧望苏城,嘴角一动,“苏将领不会以为他们是来救你的吧。”   苏城忍着疼痛,咬紧牙关,“我不需要你救我。”   颜绍微一皱眉,“苏将领又误会了。孤不是想救你,是不想你现在死了。怎么样,两个时辰过去了,苏将领考虑的如何了?”   “哼,你……休……休想,从我这套出一句话,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哦?保护一个过河拆桥,要杀你的人?苏将领真是忠心耿耿!”   “哼!”   苏城艰难地冷哼了一声,他不是要保护秦王,即便秦王如今做出要杀他灭口这等事儿,他也不会将秦王暗兵的事儿告诉给颜绍。   他死了,他便只能指望秦王杀了颜绍,为他的父母家人,报仇雪恨。   所以他不会出卖秦王。   颜绍道:“无妨,苏将领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考虑时间,明早天一亮,如若苏将领还是这般忠心耿耿,孤就给你看场好戏……如何?”   “你,你不许伤害萋萋!你他妈不许碰我妹妹!”   颜绍靠近了他,“孤要是偏偏碰她呢?” 第九十九章   萋萋一直没睡着, 始终盯着外头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 她听见开门声,一下子坐了起来。脚步声响,只见颜绍过来。   烛火微弱, 男人来到床边。萋萋抱着被子坐在床里, 一直盯着他,心中乱七八糟的。   颜绍眸光投来, 这时坐在床上, 依旧什么也没说。   萋萋战战地道:“殿下把我哥怎样了?”   颜绍脱了衣服丢在一旁,“孤没怎样他。”   “还没怎样?”   萋萋咬住了唇,当下鼻子一酸, 眼圈就红了, “殿下把我接来, 就是让我看你打我哥,杀我哥的么?殿下是不是也想杀了我呢?”   颜绍又是剑眉一蹙, “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么?”   萋萋再想反驳,但没说下去, 而是转了主意。她向前蹭了蹭,“殿下就让我去见见我哥吧, 殿下要我哥怎样?我,我可以劝他啊。”   “不必。”   颜绍淡淡地答着, 心道:那苏城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谁劝也不会好使。   想着, 他便躺了下,闭上眼睛。   “睡吧。”   他声音平平淡淡的,一如往常。   萋萋急道:“睡?殿下叫我如何睡的着?”   颜绍睁开了眼睛,盯向她,起身,单腿蜷着,一只手臂便搭在了那膝盖上。   “孤对你说说了多少遍了?安心睡觉,不用担心。”   “我……”   她话还没出口,这时只听外头远远地又传来了躁动之声。   “启禀殿下,有黑衣人闯入。”   颜绍这次没动,只应了一声,回道:“一网打尽,不必再报。”   “是。”   脚步声离去,萋萋听得直哆嗦,这时只见颜绍躺了下,顺带着也把她搂了过来。   “唔。”   萋萋就这么瞬时被他抱在了怀里,挣扎了两下。“放开我,放开我。”   颜绍不放手,侧身搂抱着她,一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俩人肌肤相亲,萋萋是又着急又害怕,还害羞。   她反抗了两下,也挣脱不开那颜绍,就只能被他那般搂着了。也不知道是折腾的真困了,还是颜绍捂着她的耳朵有了作用,她渐渐地愈发感觉外头的声音遥远而空洞,再后来,竟然迷迷糊糊地真睡着了。   第二天她是从梦中惊醒的。   “小姐!”   起来一看颜绍不在身旁,她却听见了冬青的声音。   “太子呢?我哥呢?”   冬青摇头,将洗漱用水,和衣服端给了她。   “奴不知,外头那些护卫什么也不说。奴早上被叫过来,过来时太子就不在了。”   萋萋着急,当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便要出门。   门外护卫与昨日无异,立时挡住了她。   萋萋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护卫之首躬身,歉然道:“侧妃息怒,殿下有令不准侧妃出去半步。”   “你,我,我偏要出去!”   萋萋这便强行上前,但见护卫横剑,一下将她挡了回去。   “侧妃如此,属下便只能得罪了。”   那护卫说着,一下子关了门。   “你!你开门!”   萋萋叫了两声,气的够呛,但怎么推也推不开,但知是徒劳,敲了一会儿便不敲了。她返回桌前坐下,心里七上八下,担忧又生气。   冬青安慰道:“主子,少爷不会有事儿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萋萋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又无助至极。冬青倒了杯茶水,给她递去,“小姐。”   萋萋哪里喝的下。她侧过了身去,咬住了嘴唇,不经意间低头,只见自己换了衣服,穿的却不是昨日那件了。   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而后有人道,“把门打开。”   **********************************   牢狱中,苏城虚弱的很,面无血色,躺在草席上,有人刚给他换过药,而后没一会儿,脚步声响,两名护卫过来,架走了他。   苏城颇是艰难,但所幸刀伤偏离心口,刺的也不是很深。他又是练武之人,倒是受得住,只是再无反抗之力。   外面寒风凛冽,那两人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屋子。屋中倒是温暖。   他被拖到一处房间,进了便看见了颜绍。   颜绍一身冰蓝色绸缎,正修剪着一盆素羞含珠,见他进来,抬眸瞧了一眼,嘴角微微扬了扬。   “苏将领考虑好了?”   那苏城一声冷哼,虽虚弱,气势没弱。   “休想,我什么也不知道!”   颜绍的手略停,抬起了头,双眸微眯,“苏将领好狠心呐。”   “哼!你杀了我吧!”   颜绍道:“别急,那便一会儿再杀也不迟。来人!”   他说着霍然高呼,此房隔壁,响起了一名女子的答应声,而后便是“哗”地一声,桶水浇下之声,伴随着女子的一声轻呼。   苏城大惊,立时朗声大唤,“萋萋,萋萋!”   “唔,你们,你们是谁……哥!!啊!!”   隔壁女子声音微弱,莺声燕语,而后一声惨叫。   “你们,你们做什么……殿下……殿下!”   苏城瞬时浑身颤抖,目眦欲裂,不顾伤口疼痛,疯了一般使劲儿向前挣扎,“萋萋,萋萋!!”   他无法控制地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一般,两屋之间相隔一面墙,墙中央是一扇镂花小窗。   苏城这一挣扎,一向前,登时便看见了小窗之中的情景。他看的清清楚楚,里面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和一个瘦弱的女子,那女子的一头灵蛇髻,一身淡粉色衣装和昨日一模一样,虽只是侧影,但他认得清楚,那人是她的妹妹萋萋!   只有瞬间,身后侍卫立时将那苏城拽了回来。   “苏侧妃,便先试试这拶刑吧!”   “不要,不要,我犯了什么错?啊……!”   惨叫之声划破天际,蓦然响起。   “萋萋!!”   苏城登时疯了一般地挣扎,心狠狠地被揪起!   十指连心,她一个柔弱的姑娘怎么受得了!!   “颜绍,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放了她!你放了她!!”   颜绍眸光氤氲,嘴角一动,“心狠的是苏将领吧,无妨,反正苏将领认定了是孤杀了你们全家,那便是吧,如此也不多你们兄妹二人,嗯?”   “啊,啊,啊,啊……”   隔壁的叫声越来越惨烈。颜绍丢开那剪刀,却是抬步缓缓地走了。   苏城早已哭的泪流满面,小时候的种种不断在眼前浮现,他的父母,他的姐姐,她可人的妹妹……   仇恨在他心中早已很根深蒂固,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发过无数次誓言,一定要报仇雪恨。   但是,但是,但是!   他颓然跪在了地上,“放了她!我说!我说!”   他蓦然高喊,心在滴血!   颜绍也终于停了步,绕道他身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只听苏城颓然道:“碧溪山庄……”   颜绍一把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   “带着他!”   **********************************   颜绍当下带着百十来人,和那苏城便朝着那碧溪山庄去了。   但他知道这个地点会是正确的。   颜绍与众人停在了距那山庄五十里地的一处废祠堂,命暗卫前去查看。   苏城颓然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颜绍瞥他一眼,嘴角一动,“这便多谢苏将领了。”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苏城沉默良久,方才张口,但却淡淡的。   颜绍笑了,“无妨。”   “你知道么?我娘腹中怀有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你的人一刀刺入她的腹中,你……!你如何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苏将领觉得是孤做的,那便是孤做的好了。”   “哼,你少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到好似是我冤枉了你。”   颜绍淡淡地道:“没关系,孤承认了。”   苏城狠狠地攥住了手,咬牙切齿,当下再也忍受不住,不顾伤痛,一把抽出护卫腰间长剑,直奔颜绍而去。   颜绍未惊未乱,徒手一把捏住那剑身,“噶”地一声便将其折断。   “孤奉劝你还是歇歇吧。”   那苏城抬拳又起,又被颜绍一把截下。但正当这时,外头突然响起几声惨叫。   一名侍卫慌张奔进,“启禀殿下,不好了,秦王的人将这里包围了。”   马蹄声响,外头惨叫连连。   那苏城大笑一声,“颜绍,你这就是最有应得!!活该!!”   颜绍面色深沉,什么表情也没有,但当下却一把拽起了苏城。接过护卫递来的绳子,便被他捆绑了起来,堵住了口,塞在一座佛像之后。   “唔唔!!”   那苏城发指眦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颜绍将他捆绑的极紧,他一动也动不得。   这时马蹄声已近在耳边,外头的惨叫声音不断,不时,有人“砰”地一脚踹开了门。   护卫与颜纪出现在颜绍的视线中。   颜纪嘴角一动,笑道:“四哥别来无恙。臣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颜绍瞧他一下,“你料到了他会说?”   颜纪笑道:“就凭四哥的手段,谁的嘴敲不开?”   颜绍笑了一笑,没说话。颜纪道:“四哥可还有什么话要臣弟传给父皇?”   颜绍道:“算了,不必了。”   颜绍说罢摇了摇头,颇是无奈之态,“孤能败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冤。你有你的厉害,孤心服口服。”   颜纪颇是得意,只听颜绍又道:“你能让那姓苏的认真凶为友,让他八年来恨我,不择手段来杀我,你的确厉害……”   颜纪笑了,“四哥夸赞了……”   “……!!!!”   那佛像之后的苏城本还在蹭着捆绑在身上的绳子。但霍然听闻此话,胸口猛地一击! 第一百章   颜绍笑了, 抬步缓缓地走着,慢慢地道:“当年, 你本是出去游山玩水,却被苍梧人俘获,然后, 你便和苍梧人有了交易。你想得到皇位, 苍梧人想要南蛮之地,所以你们很轻松地便达成了一致。孤猜测, 那苏城的爹怕是在苍梧见过你吧。孤查到, 十年前,苍梧人从大夏的怀安县定过一批布匹,就是那苏城家的。他爹给护送了过去。也许就是那时见到了你, 还听到了什么, 又或者说是你认为他听到了什么。后你离开了苍梧, 路上旧伤复发,停在了山间, 正好被那苏城给救了。你在他家养了一个多月的伤,和苏城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朋友。但你没想到, 一个月后,你见到了一个人, 就是那卖布匹给苍梧人的人,他, 呵……竟然就是你朋友的爹!你怕他听见了你和苍梧人的交易, 怕他把你和苍梧人的事儿说出去, 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所以,你杀了他全家……然后再放了一场大火毁尸灭迹……呵,一个商户而已,谁会追查呢?”   佛像之后的苏城早已难以自制。他狠狠地攥着拳头,浑身颤动,泪流满面,更是瞋目裂眦,那双红着的眼睛仿佛都能滴出血来!   这时听那颜绍接着道:“你返回来了,其实是为了那苏萋萋吧。但你没寻到她,却见自己的杀手被苏城杀的差不多了!你看中了他的身手,又恰巧他什么也不知道,还是个榆木脑袋,好骗又好利用……为什么不要呢?”   颜纪一声冷笑,“四哥不亏是四哥,一条线索便能还原真相了,看来臣弟是想留你都不行了。”   他话一说完,向后一扬手,百十个弓箭手立时做了准备。   苏城惶急不已!使劲儿挣扎,内心之中突然升起一股亏欠之感。   他恨错了人,还是他一直恨着的人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这个人就要被他的仇人射杀!!   他……!   “等等。”   正在这时,颜绍突然再度张口。   他微一抬手,而后缓缓地道:“孤还是有一事不解,不知你可否相告?”   颜纪嘴角一动,“四哥问的,臣弟怎敢不答?”   颜绍放下了手,带着几分困惑,微一皱眉,奇道:“孤唯独想不明白,你是怎么让那个姓苏的对你如此深信不疑的?”   颜纪笑了一声,“很简单,当年被俘的杀手在严刑拷打逼问之下道出了……”   “噗噗噗……”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羽箭之声,那颜纪登时大惊,猛然回头,只见自己身后立着的百十来人接二连三倒地,发出惨叫。   这时,他身旁护卫大声道:“糟了!秦王殿下,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外头想起了呐喊之声,颜纪瞋目裂眦,属下不说他也知道了。   他转头怒视颜绍,暴跳如雷。   他中计了!   刚才颜绍抬手打断,根本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在下令!   颜纪轻敌了!他以为自己此时必然万无一失了,没想到竟然!   “护驾!”   顷刻之间,他的人被射杀大半,剩下的零零散散的护卫立马拔剑护在了秦王左右,护他突围。   颜绍负手立在那,眸光幽深,向众兵下令,“抓活的!”   现在,他想让那颜纪死简直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他当然不会污了自己的手。   他已然将他私藏暗兵武器之事上奏了皇上。颜纪大势已去,没希望了。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几近消失不见,颜绍方才瞧了一眼身旁护卫。   那护卫明白太子意思,立时去那佛像之后,拽出了苏城。苏城早已脸色煞白,脸上汗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是什么了。   护卫拽下他口中堵物,给他解了绑。   那苏城呆立在那,浑身战栗,泪眼朦胧。良久良久,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懂。   颜绍此番,是特意说给听,做给他看呢!   ****************************************   萋萋坐立难安,在屋中来回走着,外头一点动静没有,眼见着到了黄昏了,颜绍没回来,也没有人来和她说什么。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脚步声,而后又是早上的那个声音,“把门打开。”   门开了,只见一个丫鬟拎着一个食盒,过来,笑脸相迎,“侧妃吃饭了。”   “不吃,通通拿走!”   她早上便没吃,这一天,她都没吃没喝。她是有多大的心啊,还能吃下去。   她满心满脑都是她哥,都是颜绍那个坏蛋!   丫鬟安慰道:“侧妃吃些吧,一直不吃不喝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呢!”   “不用你管,出去!!”   萋萋心里七上八下,现在已经接近暴怒的边缘了。   丫鬟无奈,只好退去。   她走之后,那冬青又劝了几句,但萋萋已然如此。这时,外头突然想起一些响动。萋萋心口一惊,立时站了起来,奔到门边,向侍卫询问道:“是太子回来了么?”   侍卫恭敬道:“侧妃稍等。”   萋萋这时还觉得那护卫说的像句人话。她应了一声,就徘徊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护卫返回,回道:“启禀侧妃,是太子回来了。”   “唔!”   萋萋感觉心要跳了出来,“我,我哥呢?”   那护卫不再说话。   萋萋心又是一沉。   “你倒是说呀。”   “赎属下不知。”   那护卫没见到太子等人,只是询问了他人,当下她哥在哪,太子又要干什么,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萋萋想过了可能是因为如此,但是她现下心乱,总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人来了。   “侧妃请。”   萋萋连问都没问,立时奔了出去。   那人带她来到了一个房间,刚一进门,她便见颜绍在一旁,而屋中床上,躺着一人,那人正是他哥!   “哥!”   萋萋奔了过去。苏城面无血色,但精神尚好,一把攥住了妹妹的手,“萋萋。”   他看了她好几眼,见妹妹哪哪都好好的,穿的也不是昨日见她时的那身衣服,便更明白了这种种的种种都是颜绍做给他看的。   苏城不禁摇头叹息,心中更觉得亏欠,愧疚。   “哥都知道了。”   萋萋眼中含泪,极是不解,“知……知道了?”   苏城使劲儿点头,这时抬头看向它处的太子,只见他正坐在椅上。   “扶哥起来。”   “哥……”   “萋萋,快扶哥起来。”   萋萋脑子乱七八糟的,不明所以,但当下应了一声,扶起了苏城。   那苏城起身,拉着妹妹一起,朝着颜绍的方向跪了下去,哽咽道:“苏城愚笨,受奸人挑拨,怨恨殿下十年,差点酿下大祸,今,殿下苦心布下一切,甚至不惜亲身涉险,告之苏城当年真相,苏城……苏城当真悔恨不已,更觉无颜面对殿下……殿下明明可以杀了苏城,不必向苏城证明什么,可是……殿下如此带我……”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哽咽,“若殿下不嫌弃,苏城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力,以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苏城定然万死不辞!”   萋萋听得呆了,虽然不知道颜绍是怎么做到的,但听了哥哥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这!   还无暇思索太多,这时只见颜绍站了起来,瞧向兄妹二人,“都起来吧,先好好养伤,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他说着,人便朝门口走去。   “恭送殿下。”   萋萋二人知道,他这是特意走开,让他二人好好说说话。   他走后,萋萋便扶起了哥哥,兄妹俩抱在了一起。哭了一会儿,苏城为妹妹擦了擦泪,和她说起了整件事情。   萋萋听的目瞪口呆,实在是难以置信。   晚些时候,她返回卧房,只见颜绍正停在两座盆景面前观赏。   萋萋缓缓地朝他走了去,停在他面前,抬头望着。   “谢谢殿下。”   她声音无法自控地哽咽了。   颜绍微一皱眉,说道:“不用和孤说谢。”   萋萋抬起小脸,望向他。   “殿下……”   颜绍垂头,漫不经心地道:“孤有一个问题,还不是很清楚。”   “是什么?”   “那日你说孤是个骗子……”   他话还没说完,萋萋立时紧张道:“不是,不是,殿下不是。”   “哦?殿下是世界上最守信用的人。”   颜绍无声一笑,一脸不以为然,“是么?”   “是是,是的。”   萋萋仔细想了想,好像从来都没人为她做过这么大的事儿。她适才一面听哥哥说,一面心惊胆寒!   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刀剑无眼,搭上的是命,他可是太子啊!他没有必要冒险的。   就像哥哥说的,他没有必要非为自己洗白,杀了她哥更容易,那便一了百了了。   可是他?……   “殿下,为什么,为什么要为萋萋做这些?”   萋萋扬起小脸儿,极是认真,但颜绍却仿佛不那么当回事儿一般,“没什么,那日不是答应你了么。既然说了,也便顺便做了。”   萋萋瞧着男人的眼睛,“顺便?”   “啊。”   颜绍有一搭无一搭。   萋萋暗道:只是顺便?那样叫顺便么?   颜绍见她盯着自己看,小脸儿呆呆的,错过了她,要去旁边坐下。   但这时萋萋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想问他,不是因为在意她么?   但刚搭上男人的手臂,但觉得他下意识往回一缩,有些异常。   这是第二次,萋萋但觉不对,当下本想的话,便没说出口,而是紧张地问道:   “殿下,你,你怎么了?” 第一百零一章   “没什么。”   颜绍移开了她的小手, 再次要走。萋萋不信,便又拽住了他, “给我看看。”她说着便去挽他的袖子。   “没事。”   颜绍一皱眉,一副漫不经心也不耐的样子,按住了她的手。   “孤都说没事了。”   萋萋不信。她觉出了异常, 拉住他的衣袖, 坚持道:“给我看看。”   “苏萋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烦?”   男人说着, 再度丢开她的手。   “烦, 殿下烦了我也要看。”   萋萋不依,极是坚决,说着便硬拉着他, 使劲往上一掀。   “放肆。”   颜绍语调慵懒, 无奈收着手臂, 但衣袖还是被萋萋掀开了一些。   只是一晃儿,但萋萋看见了, 他的手臂,白色的里衣衣袖之上缠着的绷带, 那绷带上有血迹。   “啊!”   萋萋登时慌乱了,胸口猛跳, 当下吓得脸都白了。   “殿下,你受伤了!”   “没事。”   颜绍依旧不以为意, 放下了袖子, 还是要拨开萋萋的手。   “别动!”   萋萋微嗔, 这次如何也死拽着他,拉他坐到了桌前,“给我看看!”   她说着一面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一面焦急地扬声叫来人,“殿下受伤了,去,去给我拿药来!”   “是,侧妃。”   丫鬟急匆匆地去了。萋萋一层一层揭着纱布,一面揭,一面心惊,待到最后,简直吓死了。   颜绍右臂之上血肉模糊,伤口极深,不时还在渗血,萋萋也看不出来那是剑伤还是箭伤,总之,她知道很严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殿下什么时候受的伤?”   萋萋登时平静不了了,一时间仿佛要哭了般。   颜绍不答。   他这伤正是前一日在鹤山与苏城的人交手时留下的。   他设了计谋,引来了苏城等杀手杀他,虽然有暗兵潜伏相救,但正所谓刀剑无眼,况且那苏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步步下的都是死手。   原本他中箭并不深,但苏城一门心思要他死,箭上有毒,颜绍便只能剜肉了。   萋萋还在兀自叨咕着,“这,这怎么这么严重呢!”   颜绍这会儿倒是一直没再收回手臂,任她看着。丫鬟送来药和绷带,她小心仔细地给他擦拭着,涂抹着药,极是认真。   “疼么?疼要告诉我啊。”   男人不语。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什么退缩。   “殿下?疼么?”   萋萋一面低头给他擦着,一面问,生怕他难受。这时想起自己的手坏了口子上药都极是疼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伤口呢!但他连吭都不吭一声啊!想着便抬起了头,但好像还没看见颜绍的表情,便感到了他的气息。   男人上来便照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萋萋顿时被亲的一愣。   虽只蜻蜓点水,但足矣让她震惊。   “殿下……”   这时只见颜绍笑了,转头过去,也没瞧她,看起来却是蛮不在意……   萋萋当然呆愣了,脸一红,微嗔,“殿下,伤成了这样,还有闲心胡闹!”   颜绍行若无事,瞧向她,“孤还有别的闲心,你要不要试一试?”   萋萋本就随意一说,一句嗔怪,却不想他接这样一句,当下脸更红了,甚至有些无错。她低下头继续为他上药,包扎,不说话了。   “嗯?”   岂料男人不依不饶,还在问着。   “殿下别闹,快告诉我这伤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   颜绍避而不答,也根本不往此处说,而是另一只手臂搭在桌上,身子向她靠了靠,沉声又问了一遍,“嗯?要不要?”   萋萋瞅他,脸上发烫,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啥,良久道出了那句“不要……”   “确定?”   “确定!”   萋萋紧紧张张的,闷闷地垂着头,越来越不自然,还在小心地包着。   这时但听男人笑了一声,而后声音仿佛压得更低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好好休息,还想着别的?”   “本来不想,看到你就想了。”   “你……”   萋萋瞬时只觉得脸红到了耳根子了,声音微弱,嗔道:“殿下!别说了。”   男人仍在继续,“怎么?真的不给?”   萋萋都不知道怎么答。   颜绍从没这么用语言调戏过她。她真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但听他笑了一声,而后便靠回了椅背上。萋萋抬头瞄他一眼,见他也正眯眼瞧望自己。她更是涨红了脸,自然知道他在逗她。   这时正在给他系绷带,有些走神儿,她一不小心,手上一用力,男人登时“嘶”了一声。   颜绍怎会不疼,不过是忍着呢。逗逗她,一来不想和她说这伤势,二来也是分散注意。   萋萋一直很轻很柔的给他包着,这一下,他当然猝不及防,顿时疼的一身汗。   萋萋不是故意的,见他疼了,吓了一跳,又觉紧张,又觉歉然,立时抬头相看,“对,对不起殿下,殿下还好么?”   颜绍当然不好,“苏萋萋,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我不是。”   男人再次靠近,语含戏谑,不依不饶,“孤看你就是。”   萋萋这时也为他包扎完了,看出了他这是要没事找事,起身便下意识躲了一下,只见颜绍真的反手朝她抓来。   “啊!”   萋萋红着脸,胸口“咚咚”跳着,想笑又不敢大肆的笑,甩开他就要跑。   颜绍这一下没拽住。她好像泥鳅一般跑了。男人眉头皱起,脸上不见怒意,言语上却是不饶,“好啊,你真是愈发的大胆了,过来。”   萋萋摇头,“不……”   “不?”   颜绍脸上尽是无奈。   “看孤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便朝她抓了过去。   “啊……”   萋萋仿佛兔子一般,拔腿就跑,满屋子东躲西藏,口中不忘叨念,   “殿下别闹了,小心伤口。”   颜绍不管,咄咄逼近,到底将她堵在了墙角。   萋萋大口大口喘息。男人近在眼前,这时目光盯上了。四目相对,萋萋胸口狂跳,而这时见颜绍朝着她,亲了过来。   ***   颜纪跑了。   颜绍没命人强追,算是特意放了他一马,也是掩盖设计颜纪的种种   暗卫随影潜入那山庄,见暗兵武器皆为实,便自然依照太子之前吩咐,将事情告诉给了张大人,那张大人当晚进宫,将秦王藏兵,私藏武器的种种禀报给皇上。   皇上闻言大怒,立时派人捉拿颜纪,也派了锦衣卫调查事情是否属实。   但那颜纪跑了,在苍梧人的帮助下。他当然要跑,总归大势已去,不跑只会被废,跑了便还有再起希望。   皇上知道更是勃然大怒,当下差点被气死!立时派人追讨!   颜绍早早地回了宫。   萋萋又在别院呆了一阵子,直到苏城的伤势完全复原,方才回了东宫。   这日颜绍刚下朝不久,见皇后身边的许公公正在等他。   “殿下,皇后想见殿下。”   颜绍应了一声,左右又一阵子没去看望母后,便应声跟着去了。   他进了义坤宫,没到母亲寝居,便听见了妹妹颜熙欢快的声音。   颜熙已经十六岁,出落的越来越标志了,看到颜绍进来,立时欢喜的喊道:“哥!”   颜绍应了一声,笑了笑,“有喜事?”   颜熙脸一红,“哥怎么知道。”   颜绍知道自己猜对了。   ***************************** 第一百零二章   “父皇马上就要赐婚, 我就要和魏编修定亲啦!”   颜熙满脸欣喜,说的极是兴奋。   皇后微一皱眉, 怪道:“熙儿,女孩子家要矜持一些,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颜熙不以为然, 朝着母后奔去, 搂住她的胳膊,红着脸道:“我就是好喜欢魏编修啊, 所以自然高兴!它日成亲之后, 我一定对他更好,他也会对我更好的!”   颜熙说的心潮澎湃,心口“砰砰”跳着, 但突然想起了别的, 紧张兮兮地瞧向母亲问道:“母后, 父皇会赐婚的吧,这事儿不会变了吧。”   皇后无奈摇头, 但也知她性子如此,当下见她一脸甜蜜, 为母的看着自然心中也舒坦。皇后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放心吧, 变不了了。”   颜熙咬住嘴唇,满面欣喜, 开怀地想欢呼。   颜绍与母亲和妹妹随意聊了几句, 待那颜熙走了, 皇后瞧向儿子,沉下了脸。   “本宫听说皇儿又带那苏侍妾出宫了?”   “啊……是有这么回事。”   颜绍笑笑,端杯喝了两口茶水。   皇后不悦道:“皇儿是怎么回事?”   “母后息怒,她就是去见见她哥哥。”   “哥哥?不是说无亲无故么?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哥哥?”   颜绍笑,“要不说也是巧了,他们兄妹分散多年,以为彼此死了,却不想又见了。”   皇后瞪了颜绍一眼,“你帮她寻到的人?”   颜绍只笑未语。那便是默认!皇后见了,更是不满,“那日兰侧妃揭发她,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算她与别人的私情是假,那青楼之事是不是真,皇儿自己心里清楚。你怎么被她迷成这样?”   皇后说着又是瞪了他一眼。颜绍但笑不语,只听皇后接着又道:“没事儿常去太子妃那走走,她才是你的正室,独宠一个小侍妾,那算什么?”   颜绍也不回话,听过笑笑。皇后知道他是嘴上不说,但心里主意正着呢,定然也不会听她的。   她对那苏萋萋本来也没什么偏见和不喜,但自从知道她出身青楼,就很难喜欢起来。   ********************************   转眼年终岁尾,近来京城流传着两大事情。一为皇上赐婚和煦公主与魏央,二便是敕涞国王子前来进贡,不日便会抵京的消息。   萋萋在别院比颜绍多呆了七天,这虽不在宫中,但宫中大事也早就传到了她的耳中。   这日苏城伤势渐渐复原,她也接到了颜绍的书信,于是便与哥哥告了别。   马车驶在熙熙攘攘的路上,行的极其缓慢,萋萋心情大好,但觉再也不用担心哥哥之事了。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马车所行之处,总能听见外头响着断断续续的探究声。   萋萋与冬青彼此相望。丫鬟掀开窗帘一角,萋萋也跟着望了出去,这时看见一旁,一个高大,蓝色充满异域风情的马车,就行在她们车的旁边。   萋萋俩人都明白了,想来那探讨之声,也一定与这异域马车有关。萋萋朝后望去,但见那马车之后还跟着几百个士兵。想来这便是来朝贺的敕涞国王子的队伍吧。   萋萋让丫鬟放下了那窗帘,看过了也便罢了,王子皇孙不过也是如此,也就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萋萋想着,不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自己两年之前还身不由己,朝不保夕,哪里敢奢望能堂而皇之地乘坐着玉辇在京中逛街;两年后居然连王孙贵胄也看得腻了,世事当真是波云诡谲,难以预料。   萋萋正想着,却听得车外一阵嘈杂之声响起,继以人声骚乱不堪。原来这段街上正是贩卖花鸟鱼虫之所,一只飞虫早不飞,晚不飞,恰好飞入那西域王子的座驾鼻中,那骏马受惊而起,立时狂奔起来。   幸亏京城商贩见多识广,这骏马受惊,官撵开路,捕快赶人,一年之中数不过来,当下纷纷躲闪让路,有几个身手敏捷的小贩甚至还将自己的货摊也扯了回去。   然而这一切萋萋却是懵然不知。待她知觉之时,却已晚了。她虽然身处车中,可那西凉骏马何等神骏,那缰绳刮在车轴之上,一带一拉,萋萋的马车已然翻转半空,直将萋萋从门口摔了出来!   “小姐!”   那冬青离得车门远了,却是人还在车里,当下大惊,连滚带爬地往出奔看。   萋萋摔倒在地,疼痛不已,眼见那骏马原地打个旋,一双铁蹄就向她身上落去!   “啊……”   萋萋一时间吓得呆了,动都不会动了!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长大的身影闪出,将萋萋从马蹄下瞬间扯了出来。   萋萋的心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定了定神,才见救了自己那人衣着特异,发式离奇,却是个敕涞人。   那男人一双圆溜溜的打眼呆视着萋萋,口中呆呆地道:“阿巴斯,目六汗楚,忽答涅尔。”   萋萋半点也没听清,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脸一红,说道:“我是问姑娘伤到没有……”   萋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告诉他自己没事,却不知那句敕涞话的意思其实是:“好美,好可爱的姑娘啊!”   “多谢公子了。”   萋萋敛裙一礼。这时冬青也爬了出来,马车后的护卫也奔了过来。   “小姐!”   “属下无能,救驾不及,请小姐责罚!”   萋萋揉了揉胳膊,“算了算了。”这时冬青将帷帽给她戴了上。   萋萋转头一看那马车已被刮倒,这当下还怎么走。   那异族男人一直呆呆地瞧望着萋萋,即便对方已经在一层幔纱之后了。   “这是在下的错,小姐可否告诉在下小姐家住何许?在下送小姐一程。”   “啊,不必了。”   萋萋暗道,这马发狂了也不能说是谁的错,摔了就是她自己倒霉。   萋萋想着便搭上了冬青的手,向护卫道:“我在此等吧。”   护卫立时躬身领命,而后两人去备新车,十几个跟着保护萋萋。   那敕涞人一见,当时便跟着萋萋进了茶楼。他将左手放置胸前,微一躬身,歉然道:“给小姐带来了麻烦,再下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让再下送小姐一程,再下也好登门道歉。”   萋萋一听更是拒绝,“不必了,不必了,你走吧,没事了。”   男人略一犹豫,抬眸,朦朦胧胧地看着她藏在帷帽之下的小脸儿,想起适才那惊鸿一瞥,心口到现在还“砰砰”跳个不行。   “呃……”他犹豫了一下,见那小姐拉着丫鬟,已然转过了身去。   这时身后部下用敕涞语催了两句,那男人看着萋萋玲珑精致的背影,恋恋不舍地离去。   此人正是前来朝贺的敕涞国王子木迦图。那木迦图返回马车中,办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叫来了自己的护卫,吩咐他去打探这姑娘是谁。   ***************   萋萋回到东宫,没一会儿颜绍便匆匆地来了。   男人大步进来,直奔向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两番,问道:“伤到了哪?嗯?”   萋萋瞬时有些呆愣,见他盯着自己蹙了下眉头,又问了一遍,方才答道:“没事殿下。”   她说着挽起了袖子,说道:“就破了点皮。”   颜绍一把把她的胳膊拽了过来,捏的她手腕疼。萋萋不禁呻吟了一声。   颜绍眉头一皱,瞧着她略红,破皮的玉臂,急道:“不还是很疼么!”   “还好,还好。”   萋萋蹭伤了的地方已经不怎么疼了,刚刚是被他拽的疼。她好像感受到了颜绍是在为她担心,但不得不说,他实在是不温柔。   萋萋心中悄悄地想,这时,只见他沉下了脸,朝外扬声唤来了和顺。   “把他徐禹给孤拉出去重打二百大板!”   “殿下?”   萋萋大惊,那徐禹正是护送她回来的护卫之首。   “殿下打徐护卫作甚?”   颜绍没说话,但心中却道:那徐禹带了那么一条路,难道不该打!”   萋萋急忙安慰道:“殿下算了,这就是以为,谁也聊不到,要打殿下,只能去打那西凉骏马了。”   颜绍道:“你以为孤不想杀了那马么?”   萋萋呆愣瞧他,咽了下口水,小脸儿瞬时滚烫,心中也是甜美之感,“殿下,殿下生气是因为心疼萋萋了?”   颜绍一听她这话,瞬时好像回神儿了一般,瞥她一眼,略有嫌弃之意。   “什么心疼?”   萋萋笑了,不服道:“心疼就是心疼,还不承认?”   颜绍扫了她一眼,在桌边倒了茶,端杯喝着。   “少自以为是。”   “你……”   萋萋咬住嘴唇,瞪他一眼。   ********************************************************   第二日,敕涞王子木迦图携贡品朝圣。到了中午皇上,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和七八位大臣与那木迦图和两位敕涞使节在保和殿用膳。   皇上位居正位,太子在其下偏左,其余人分别坐在了殿下左右两边。   殿上琵琶演奏,桌上佳肴美酒,一片祥和欢庆。   众人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宴席过半,那敕涞王子一直不时瞄着侧位上的颜绍。   自两日前见了萋萋,木迦图魂牵梦绕,始终难忘,他的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打探到萋萋是谁。   那木迦图本极是兴奋地等着答案,只待知道了,便想大夏皇上求得此女,去万万没想到,她是太子侧妃…… 第一百零三章   木迦图心中不高兴, 越看颜绍越来气,见他剑眉星目,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肤质细腻的像女人一般, 到好似傅粉了一样, 心中极是鄙夷,这时他擦了擦嘴, 张口道:“怎么大夏的皇子都像个娘们儿, 喝酒像是在喝娘亲的奶一般,一小口一小口的。”   他话虽说的是皇子,但却是瞄着颜绍而说。   在座的三皇子, 五皇子, 皇上和所有大夏臣子的脸色相继都变了样。   颜绍早见他瞄了自己好几眼, 看起来不怎么友好了。他也知道那是为何。   昨日萋萋受伤是拜他所赐,颜绍知道他看见了萋萋, 也听说了他四处打听了萋萋。   看他的女人,还打听他的女人!他心中打过什么主意, 不用想颜绍也知道。   颜绍正心中醋意大着,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他没先动怒, 那木迦图却是先讥讽起来,颜绍当下便更来了火。   但他面色如故, 听了那木迦图的话, 只是嘴角一动, “这么说来王子定然海量啊!”   木迦图呵笑一声,“那是自然,怕是能把太子爷喝的晕头转向,趴到桌下了也不一定呢,哈哈哈……”   颜绍依然如故,“那不如孤便来和你比一比?”他说着转头瞧向了皇上,“也给父皇宴席上添些乐趣。”   皇上听那木迦图讥讽自己儿子,自然心中也不乐,当下听颜绍如此说,有些不愿他爆饮,也怕他输,但见太子颇是自信,这口气又难以咽下,便答应了。   颜绍立时喊人抬了十坛子酒上来。   那木迦图乐了,此正合他意。敕涞人擅酒,他也不信颜绍这个小白脸儿,能喝多少!   殿中众人这一见,也都暗暗地为自己人打气。适才宴席还安详,平静畅饮,此时却有些紧张的气氛。   这时木迦图抬手道:“诶?太子殿下,干喝没意思,不如赌点什么?”   颜绍不以为意,“王子想用什么做赌注?”其实那木迦图心中想着什么,颜绍再清楚不过。   木迦图当下一听,眼睛都直了,“大丈夫在世,不过是美酒与美女。咱们既然赌酒,就赌太子殿下的美女,如何?”   颜绍无声一笑,心中却是大怒。那木迦图提出的也正是他意料之中的。他是奔着苏萋萋呢!   “那王子若是输了呢?”   “小王输了,殿下随便提什么,只要小王能力所及做得到的,便都可许给殿下。”   那木迦图眼睛都放光了,这话说的可是发自肺腑,诚诚恳恳,再一想到萋萋,只觉得激动难耐,亦是心痒难耐。   颜绍未语,只是嘴角一动,当下扬声唤人,“上酒!”   那十坛酒,两人各分五坛,那木迦图将小辫子缠在脖上,当下端起其中一坛,“咕咚咕咚”,一会儿便是尽了。   而后他朗声笑道:“小王先干为敬。”说着抬手示意颜绍,“殿下也可直接认输,哈哈哈。”   颜绍但笑不语,一旁侍女开始为他倒酒。他端起酒碗,从容不迫,一碗一碗喝着。   看的那木迦图这个心急!终于待到他喝完,那木迦图,举起第二坛,便又是没一会儿就喝了个精光,“哈哈哈哈,爽!!”   他眸光似火,紧紧盯着颜绍。颜绍已然如故,没一会儿,也喝了那第二坛。   那木迦图当下一见,这时脸色有点变了。他拎起第三坛,如故喝了,但当下身子有点晃。   身旁使者服了他一下,“王子……?”   那木迦图烦躁地挡开了他,瞧向颜绍,只见颜绍微微一笑,也喝了那第三坛。   木迦图见对方面不改色,当下心中打怵,但更多的是不服。颜绍见他愣了,道:“王子歇歇,孤先来。”   他说着却是一连将那两坛酒都喝了。   木迦图咽了下口水,登时傻了。   颜绍目光氤氲,双眸微眯,“王子当量力而行。”   当下皇上,另外两位皇子以及大臣这一见,脸上都露出了笑来,都是放心了。   敕涞使节附在木迦图耳边,“王子,若不然算了。”   算了如何能行,那木迦图脸通红,脑子晕乎,醉了,但意识还清醒,当下心中大怒,他讥讽颜绍在先,却被他给比下去了,如何能算了!   他不管不顾,一把便提起了那酒,猛劲儿地喝,但半坛未到便觉得再进不得了。   他人晃晃悠悠,脑子也昏昏沉沉,再后来强喝下那坛酒,可酩酊大醉,如一滩烂泥一般,不省人事。   宴席便这样结束了。   ******************   颜绍乘轿返回东宫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他自然也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虽没什么话多,没什么醉酒的表象,但其实脑子晕晕乎乎的,早在轿中便睡着了。   太子回宫,和顺过来接,当下这一见,登时担忧起来,“哎呦,殿下,怎么,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他立时吩咐人去给太子做醒酒汤,这时却听颜绍含糊地说话,“去**良娣那……”   他声音极低,也实在含糊,和顺没听清,只模糊地听到了“良娣”二字,赶紧再问,“殿下要去哪位小主哪?”   颜绍又道了一遍,依旧不清晰。   那和顺蹙眉,心中暗道:“良娣?”以他对太子的了解,他除了去书房,回自己的寝宫,也就是去苏侧妃那。这今日是要去哪位良娣那了?   “殿下说是良娣?”   和顺这便又问了一遍,只见太子剑眉蹙起,极是不耐。和顺立时点头,这时想,这东宫当下就魏良娣和秦良娣,于是冒着被骂危险再次确认,“是魏良娣?”这时见太子点了头。   和顺擦了把汗,这时终于搞清楚了,于是便赶紧让人去通知那魏良娣准备,然后扬声起驾合欢宫。   那魏如意听跑来的小太监说太子来了,登时激动地手足无措。她入东宫两年多了,太子从来没来过,这当下!   她受宠若惊,红着脸,急着问陈嬷嬷了宫女芙儿,“我,我头发,我的衣服,我……”   陈嬷嬷与芙儿亦是激动不已,连连点头,喜道:“很好了小姐,很美。”   那魏如意担忧,急着奔去梳妆镜前,叫人补妆,没一会儿,只听外头扬声道:“太子驾到!”   魏如意激动不已,胸口狂跳,立时奔了出去。她出去连头都没敢抬,直接便拜了下去,娇声道:“妾身拜见殿下!”   “魏良娣。”   这时没听见太子的声音,却听见和顺的声音,魏如意抬头,这时才见,太子喝醉了。   魏如意赶紧上前搀扶了颜绍,“殿下。”   只听男人应着,但也没说啥。   魏如意将他扶到了床上,为他脱了衣服,靴子……   男人躺下动了动,仿佛也没睁眼睛,便睡着了。   魏如意盯着他,闻到了男人身上混着檀木香气的酒气,看着他那英俊的脸,心口跳个不停。   “殿下……”   她极是小心和娇柔的唤着,只听男人沉声又应了一声。魏如意只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当下便凑得更近了,娇滴滴地道:“殿下怎地今日想起妾身了?”   颜绍那边翻了个身,没回什么话。   魏如意微嗔,又唤了一声,“殿下……”颜绍那边还是没动静,在听便是他匀称的呼吸声,却是睡着了。   魏如意沉了脸,总觉得事情不对。莫不是太子醉酒说错了地方?一想到此,她是又失落又生气。这时醒酒药送来,她接过,刚想喂颜绍喝,但又没喂,而是把宫女都撵了出去,   魏如意心口猛跳,放下那药碗,手忙脚乱地去翻两年前,她母亲给她的一个药瓶,那药瓶中的不是别的,正是合欢散。她双手颤抖,找到了便倒里一些,搅拌均匀,将药再次端到床边。   她怕的要死,手都直颤。   “殿下,喝醒酒药了。”   颜绍没什么反应。那魏如意又唤了一声,还是不见太子有什么动静。   她这时便大着胆子,去往他的口中喂,但颜绍薄唇紧抿,勺子刚一碰到他的嘴唇,只见他剑眉一蹙,极是不耐。   “拿走……”他含糊地说着,又翻了个身子。   “啊,是是。”魏如意赶紧应声,这便再不敢喂了。   她送走药碗,回来坐在床边,盯着颜绍的脸,他健硕的身子看,看的脸臊红,心要跳出来了,这时,魏如意脑中一转,突然有了个想法。   *******   第二日一早,颜绍恍惚醒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转头朝向床里,见身边有人,以为是萋萋,刚要摸过去,可手刚一抬起,便骤然发觉不是。   颜绍心一抖,立时坐了起来。   魏如意听见动静,醒来。她身穿一身红色亵衣,酥胸微露,头发微乱,娇滴滴又极是害羞的样子。   “殿下,醒了。”   颜绍一见是她,当下便下了床,心中暗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他瞥了一眼床上女子,扯过衣服,便开始穿。   魏如意心口狂跳不止,又紧张又害怕,柔声道:“殿下怎么了?”   她一看颜绍这反应,心一沉,又怒又气,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瞧他那避之不及的样子,他这是本意不想到她这来呀!   “殿下,忘了昨晚了么?”   她极是羞赧地,探测似的问。   颜绍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时才道:“昨晚怎么?”   “昨晚……我喂殿下和戒酒药,然后,然后……殿下,真的不记得了么?”   她声音极低,极是娇柔,这时已经垂下了头。   颜绍听明白了,她意思昨晚他睡了她了。   “哦。”   他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拿了披风,转身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颜绍不记得了。他脑子一片空白, 昨晚回东宫以后的事儿,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这事儿第二天早上便在东宫传了开。   原本太子睡在哪个良娣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只是近年来,太子独宠苏侧妃,几乎没怎么去过别人的寝居, 就更别提过夜了, 加之那魏如意生怕别人不知道太子去了,可谓大肆宣扬了一番。   孪秀宫中, 萋萋小脸儿冷落着, 听的是泪眼汪汪,心一沉一沉的。   “下去吧。”   催走了宫女,她便转头趴在了床上。   “小姐/侧妃……”   冬青和珠儿秋儿都奔了过来。   这时只见主子抬起了手, 却是示意她们别过来, 然后便见她双肩耸动。   三人面面相觑, 极是着急,自然知道主子这是心中难受, 怕是哭了。   “小姐……”   “别过来……都出去……我想自己待会儿。”   萋萋声音极小。三人又是彼此相看一眼,都是担忧不已, 这时听她又道了一遍:“出去。”   “是。”   无奈,冬青等人只好依言出了去, 但就侯在了门口。   停留不久,屋中便传出了抽噎之声, 几人相视, 都是叹息, 极是挂念。   萋萋伏在床上,拽着被子,控制不住眼泪,就是想哭,于是便使劲儿的哭了一场。   她边哭边腹诽自己:你哭什么呢?人家是太子,又不是普通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睡自己妾有什么错呢?人家自然是愿意睡哪就睡哪,愿意睡谁就睡谁,关你什么事儿?   这一面嘲着自己,一面又控制不住生气,又或者说是伤心了。她脑子里总想颜绍和魏如意昨晚肌肤相亲,卿卿我我,搂着抱着,在一起的画面。   萋萋越想哭的越甚。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以前她也不在意颜绍去哪,做什么。那关她什么事儿呢?   但自从她逃跑后,她犯了那么大的错,颜绍千里迢迢地去抓她回来,竟然丝毫没追究她的过错,后来还帮她在皇后面前圆谎;那日醉酒之后,还抱着她说爱她;兰良媛揭发陷害她,他也挺身维护,没让她有丝毫的为难;重要的是,他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帮她的哥哥……   她活了两辈子,好像没人为她做过这么多。她信了他那日酒后的话,即便他没说过第二遍。   她以为他是真的爱她了,可是……可是他转眼就去找别的女人了。他的爱就这么短暂?   他……!?   萋萋生气,他怎么能这样呢!   想着,她便哭的更厉害了。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太监的通报声,“太子驾到!”   门口的宫女一听,赶紧进了去。   “侧妃,殿下来了,殿下来了。”   萋萋抽噎道:“他来干什么?把,把……门关上。”   “关门?”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了男人质疑的声音。   颜绍抬步进来,正好听到了她说话。   萋萋声音哽咽,这一听就是哭了。   颜绍本来已经走了,都快出东宫了,但又折回来,来了这孪秀宫。他就知道他昨晚去了合欢宫之事得上萋萋知道,心里有点打怵,有点担忧,怕萋萋多想,怕她生气,这一来,一看事情果然不妙。   颜绍抬手退去宫人,走进卧房。只见萋萋擦着眼睛,然后坐了起来,却是不哭了。   颜绍抬步走了过去,来到她身边,垂眸,笑了笑,“怎么了?”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萋萋拒绝回答,冷落着小脸,转头去瞧着自己的小手儿,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颜绍又近了一步,坐在她身边,扭头瞧她,又问了一遍。   萋萋还是不理。颜绍有点心慌,但面上坦然自若,这便伸手去拉她的手。   萋萋登时推了他开了他,而后就站起了身。   “殿下给我备车,我要走。”   她心潮澎湃,满心是气,情绪糟透了,控制也控制不住。   颜绍双眸一眯,“走?”   萋萋斩钉截铁,“对!我要回云山。”   她说着从柜中抬出一个小宝箱,从中拿出了一搭银票,走过去塞进颜绍手中。   “这是五千两白银,殿下当年赎我的钱,殿下放心,这是我苏家的钱,殿下赏的我一两也没动,我也只带走这个小箱子,这里面是我姐姐留下的嫁妆,本来就是我的。”   男人听罢,皱眉,眯了眯眼,还没待说什么只听萋萋又道:“孩子我便只带走安安,安安是女孩子,男孩子留给殿下便是。”   “苏萋萋……”   “我在呢。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我也没家室,也不是皇上赐婚,不过就是殿下买回来的一个妾,现下我自己为自己赎身,没问题吧,殿下会同意吧。”   她灼灼目光盯着颜绍,咄咄逼人,也极是认真。   颜绍面上依旧沉着冷静,看她良久,这时上前一步,去拉她的手,有些无奈地道:“好了,别闹了。”   萋萋一把就甩开了他。   “闹?我没有,殿下以为我在闹,呵……”   萋萋一声笑,头转向了一边,满含不屑。   颜绍微一眯眼,心里不舒服,也有点慌了,无奈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萋萋极是决绝,也铁了心了。当时不和他谈情,他爱找谁找谁。不谈情便算是交易,大家各取所需,她也就是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但现在,他要真是这样,萋萋就不要了。   她心里难过。她也没想过这种事儿真的发生了后,她会这么难过。但她觉得颜绍其实是不在意的。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再想到那个女人碰过他,这一看就更委屈,更生气,当下一个哽咽,眼圈就红了,但她立时咽下了泪水,毫不示弱。   “你去给我备车,我要走!我非要回云山不可!”   颜绍皱眉,被她弄得脑中一团乱,上前去抱她,“行了,行了,行了。”   他突然间也不会说别的了。萋萋推他,使劲推。   “不行!”   “萋萋,别这样!”   颜绍低声哄着,面上表现的没那么明显,但心中急中火急火燎的,更有点不知所措。   他当下叹息一声,按下了萋萋的肩膀,哑声哄道:“好了……”   但他没说完,又一把被萋萋推开,“不用殿下说,什么也不用说了,反正我也不喜欢殿下!殿下喜欢和谁亲近就亲近,我走,我不听不看不知道总行了吧!”   颜绍内心急躁。他哪会哄姑娘,心中紧张,无奈解释道:“萋萋,孤昨日喝多了。”   萋萋堵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酒是催情之物,喝多了岂不是正好成那好事!   她说着一下子转过身去!   “萋萋……”   颜绍又唤了一声,心中急的够呛,跟过去,从她背后拉住她,低声哄道:“好了,孤就是在那睡了一夜而已,没有……”   “我不听,不听!”   他想说她们两个什么也没有,萋萋才不信,那怎么可能?   颜绍叹息一声,又道:“孤从来都没想过她……昨夜和她也……”   萋萋满脸不屑和怒意,“我不要听,再也不要听。”   颜绍想说和她也未见得就真发生了什么,但萋萋拒绝听他说。   颜绍被推开,当下又叹息一声,向她贴了上去,“孤喝多了,就记得睡着了,不是故意去她那,这是个误会。”   “什么故意不故意,什么误会,房事还有什么故不故意,误不误会?!”   萋萋满心满脑地不信,也不想听,这能有什么误会。她但觉颜绍这人对女人还是挺随性的,突然想起那魏如意了,便就睡了,也没什么不正常。他也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躲开!”   萋萋使劲儿推开他,咬唇坐在了一旁的梳妆镜前。   “殿下,快些给我备车,若不,我就不吃不喝!”   “萋萋……”   颜绍微一皱眉,这时心中无奈,发怵,也发愁和生气。   他也好奇呢。他只觉得自己心中从来都没想起过那魏如意,怎么昨晚就说要去她哪了?   念及此,他沉声向外喊道:“和顺!”   那和顺听见了赶紧应声,跑了进来。   他立在珠帘之后,躬身,“殿下,奴在。”   颜绍道:“你进来!”   和顺一听心都颤了,“嗳嗳”地连连答应。   他这一进来,见那苏侧妃冷落着小脸儿,在一旁坐着,再看太子也沉着脸,屋中气氛可是挺尴尬和冷。   和顺立时就明白了俩人这是怎么了,这时只听太子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孤为什么会在合欢宫?”   “啊,殿下!是,哎,殿下昨日喝多了……”   和顺边说,这脑袋边想,这一看这气氛,太子叫他进来干什么,他也太清楚了,于是便“哎呦”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都是奴的错,是奴给搞错了,昨日殿下喝多了,回来在轿子中便睡着了,奴要送殿下回华阳宫,殿下就说要去,苏良娣那。哎呀,都是一样奴愚笨。奴一想,当下这东宫之中也没有这么一个苏良娣啊,于是便问了殿下,是魏良娣吧,殿下当时睡着了,也没应声,奴就,就给殿下送魏良娣那去了,现在想想,哎,都是奴愚笨,殿下是想来苏侧妃这,是喝多了,侧妃又刚刚成为侧妃没多久,所以殿下便把侧妃说成了良娣,奴……哎,奴明明知道殿下心中喜欢苏侧妃,独宠苏侧妃,心心念着的人是苏侧妃,却蠢笨到误解了殿下的意思,奴该死啊!”   那和顺说着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事儿,哎,这事儿玉何,壮志和那几个抬轿的太监都知道,奴,哎,都是奴的错,请,殿下狠狠地责罚!”   颜绍一听方才明白,对于和顺的回答也很满意。他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但知道和顺的话应该多多少少是有水分的,定然是替他揽了些祸。   心中满意,但面上却尽是责怪,颜绍瞥了那和顺一眼,极是不悦地道:“这点小事儿怎么也办不好,罚罚你半年俸禄!滚出去!”   “是,是,谢殿下,谢殿下。”   和顺说着,赶紧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萋萋虽然背对着两人,但注意力很集中,一直紧张地听着。   这时那和顺走了,她突然又听到了颜绍的脚步声,这时也回过了神儿来。   颜绍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低下了头去,在她耳旁,温声哄道:“萋萋都听到了,孤是冤枉的。”   萋萋开始有点呆愣,心中脑中乱七八糟的。   颜绍见其虽然小脸儿还冷落着,但明显不像刚才那么排斥他了,于是便又道:“不管怎样,孤保证以后再也不去了便是,你便别生气了,嗯?”   萋萋这时仿佛好像才回过神儿似的,动一下,企图甩开他。   “那可别,岂不委屈了殿下,殿下爱去哪去哪,反正,反正我也不喜欢殿下。”   她说着便起了身,但颜绍一下就从后抱住了她。萋萋肩膀一缩,挣扎着,“走开。”   颜绍继续哄着,“你不喜欢孤,孤会伤心的。”   “殿下少来!”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萋萋还在挣扎,“少说好听的话骗人。” 第一百零五章   无限好文尽在----风华居小说网,   四目相对, 萋萋眼圈还是红着,盯着他。颜绍心中的暴怒已经到极致, 但是这次他没说话,也就那么盯着萋萋。   良久,良久, 萋萋终于张了口。   “给我备车!”   颜绍继续盯着她, 没有任何回答。   萋萋再度大喊道:“给我备车!!”   她铁了心了。她真的不想在他身边呆着了,真的!   屋中气氛再度僵持, 死一般的静。   良久, 良久,只见颜绍冷着脸,收回了视线, 拂袖离去。   萋萋这时坐在了地上, 怀抱双膝, 哭了起来。   颜绍前脚刚走,冬青等人就进了来。   “小姐/侧妃!”   三人一直在外头候着, 里面的话也都听了个差不多。   心中着急,适才就着急, 但无奈于只能干着急。   三人皆是红着眼圈,把主子服了起来, 扶到了卧房的床上。   萋萋上了床,抱住双膝便更大肆地哭了起来。   “小姐/侧妃。”   三个宫女也跟着抽搭起来。   良久冬青先开了口, “小姐这是何苦呢?”   太子已经解释了, 也哄了她, 可以说是就差屈伸道歉了。实在是已经很在意她了。   重要的是,太子去了魏良娣那过夜,实在也是挑不出太子什么,太子没有错。   萋萋又何尝不知道。   可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此时此刻就是她本身,如果她和他笑,不去在意,依旧和他像原来一样,她就是装的,可她不想再装了。   最近发生的种种种种,萋萋忘不了。颜绍对她太好了。   她一介孤女,或许除了这幅好皮囊外,什么也没有了。她前世那般样子,所有看上她的男人都只是想睡她,没有一个真心的。   她不知道什么是男人的真心,她没体会过被爱,但是颜绍让她体会到了。   得到男人的真心,本来就是她从来不敢奢求的,而这个人真的出现了,还是太子,还是她三个孩子的父亲。   萋萋当真做梦也能笑出来。   所以就在前不久,她一度觉得这个世上只有她与颜绍两人。   可转眼,便被打破了。   ******************************   颜绍走了,是被气走的。   魏如意那边一直等着孪秀宫的动静,听说太子生了极大的气。魏如意要乐死了。   “哼,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恃宠而骄,竟然敢和太子矫情!活该!”   她说着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手一伸,搭在芙儿的手上。   “走,跟我去孪秀宫瞧瞧。”   芙儿谄媚着,变着声调配着主子的心情。   那魏如意没一会儿便到了。   萋萋四人正在寝居中,听宫女过来报,冬青,珠儿,秋儿都是皱了眉头,没好气儿。   “她来干什么?”   秋儿扬声,直接就给回了,“告诉魏良娣,侧妃有事,今日不见客。”   宫女应声,刚要去,可回头却见那魏良娣已经进来了。   “哟,苏侧妃今儿个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啊,怎么还不见客了。”   魏如意丹唇带着弧度,摇曳生姿,笑着走进殿中,媚眼朝着堂上扫去,最后落在了珠帘之上,便要进去。   秋儿听到脚步声,立时迎了过去,将魏如意拦在了门口。   “魏良娣请回,侧妃今日不见客。”   那魏如意抬手就给了秋儿一巴掌。   “你瞎么?踩到我的脚了!”   “啊!”   秋儿的一边脸,立时红了,落了五个掌印。   她当然没踩到,是那魏如意没事找事儿。   萋萋一见立时从床上下了来。   “你做什么?!”   魏如意这时已经推开了秋儿进来,朝着萋萋笑道:“做什么,来看你啊!”   “不用你看,请你出去!”   “出去?”   魏如意一声笑,从怀中拿出了一支朱钗,“给你看看殿下送我的宝贝就出去。”   萋萋一听一见,当下更是气的直哆嗦。   魏如意笑了两声,“好看么?”   “你,给我出去!”   萋萋狠狠地看着她,抬手朝着门口指去。   秋儿立时过了来,伸手朝魏如意道:“魏良娣,苏侧妃请魏良娣出去!”   她特意将“侧妃”与“良娣”两个位分说的极清晰,便想让那魏如意认清,自己的地位。   那魏如意自然明白,反手就又给了秋儿一巴掌,“贱婢,是刚才没打疼你么,半分记性不长,你又踩到我的脚了!”   她说着使劲儿地推搡了秋儿一下。   萋萋登时大怒,直接上了前去挡在了秋儿的身前。   “魏如意,你为良娣,我为侧妃,你胆敢见我不拜,还敢在我宫中撒野!来人,立时把她给我轰出去!”   冬青,珠儿,以及孪秀宫中的其它宫女登时都过了来。   “魏良娣请。”   魏如意嘴角一动,白了萋萋一眼,一脸得意。她的目的达成了,也不稀罕再次待着,于是便慢悠悠地转了身,“看你的侧妃还能当多久。”   说着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她走后,萋萋立时拽过了秋儿,瞧着她的脸,“秋儿!”   秋儿连连摇头,安抚主子,“没事,没事。主子不用挂怀。”   萋萋心疼极了,立时叫珠儿把她的跌打药膏拿了来,亲自给她上着。   秋儿感动,握住了主子的手。   “主子……”   萋萋一直待她们都极好,“主子听奴一句劝,和太子置气没有什么好处,太子那是太子啊。”   萋萋知道,她不需要任何人劝。   “别说了,它日我离开,会带着你们三个一起。”   “主子!”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但听她这话,也都更是明白了,她是铁了心了。   “主子这么做,值得么?若是真惹怒了殿下,或许非但出不去,还……”   宫女没说下去,但萋萋知道她要说什么。颜绍盛怒之下极有可能见她幽禁了。   萋萋什么都知道,但她心意已决。   *****************************   颜绍从孪秀宫离开,便径直出了东宫,上朝去了,但他一个多时辰也都心不在焉的,满头满脑都是苏萋萋生气之事,没听见去什么。   下朝回了东宫,他心中想着萋萋,但没去孪秀宫,却是强迫自己没去。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居,越想越生气。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   但这时想起昨晚。关于昨晚,他的记忆确实很浅了,迷迷糊糊地好像感觉还看到了那苏萋萋。   他本心确实是想去孪秀宫的,想来是去错了地方,也把那魏如意当成是苏萋萋了。   但若说俩人昨晚到底有没有什么,颜绍觉得没有。可那魏如意说有。   再说归根结底,到底有没有什么,颜绍也没觉得怎样。魏如意是他的妾,又不是别人的妾。   本来他也没有深想此事,但因为那苏萋萋生气了,闹的他心烦意乱,当下这一细想昨晚,便越发的觉得自己和那魏如意没发生什么。   他以前也喝过这么多的酒,喝多了就只是倒头大睡而已,并不惹事。   再有,虽然记忆淡,但如果真有,他又觉得自己多少会有点印象。   念及此,便唤来了和顺,“去把魏良娣叫来。”   *************************   魏如意在寝宫中得了召见,简直激动的要疯了!!   她补了妆立时去了。   进了太子寝居,但见颜绍正在看书。魏如意缓缓一礼,娇声下拜。   颜绍应了一声,而后便丢下了那书。   男人的目光袭来,魏如意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子。眼波流转看了太子一眼,但见男人盯着她看着,她也大起了胆子,上前几步,凑到对方的身旁。   “殿下……”   她伸出那双纤纤素手,便朝着颜绍的胸膛上摸去,但还没够到他,却一把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啊!”   魏如意大惊,娇滴滴地看向他,刚想娇嗔两句,却听颜绍道:“昨晚,孤睡过你了?”   他问的很直白,魏如意脸一红,刚想点头,这时但见男人靠近,“撒谎可不是好孩子,要不要验一验?”   “啊?”   魏如意登时慌乱了。   “殿下……”   男人声音更沉了,“孤怎么不记得和你睡了?”   “殿下,我……”   魏如意更是哆嗦起来。她做梦也想不到颜绍能问她啊!这事儿没有必要追究,甚至查验。她本是就是他的妾,她侍寝很正常。   “嗯?”   男人又问了一遍,继而唤了一声和顺。   那魏如意心颤不已,立时便道:“没有,殿下误会了。妾身没说过和殿下……”   “那你今早是何意?”   “妾身,妾身是说,殿下昨晚喝多了,抱了妾身,亲了妾身,后来殿下就睡了,睡的很沉,妾身想给殿下和些解酒药,殿下也没喝。”   颜绍推开了她。   ********************************   萋萋趴在桌前,无声无语,脑中想着,颜绍亲她,抱她,喂她喝粥,那日和她疯闹……好多好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想了多久,总归是饭也没吃。   不知什么时候,她耳旁突然传来冬青的声音,“小姐,殿下来了。”   萋萋这时仿佛才回了神儿,一抬头,只见颜绍正负手站在那,垂眸看着她。   萋萋见他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还是那副从容不迫,雅人深致,风流倜傥的模样,衣服上连一个褶都没有,从头到脚怎么看都高贵的要命。   别说他是个太子,他就是个普通人也得有许多女子喜欢吧!   萋萋看过了就又趴了下去。   颜绍这时抬步进来,见她眼睛又朦胧了,但也没和她说什么,只是扬声向外道:“来人,抬五坛寒潭香来。”   萋萋一听,心下稀奇,抬头瞅他,见颜绍也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时酒从外面抬了进来。颜绍坐在了桌前,一边自己倒酒,一边缓缓地道:“孤昨日在宴席上与那敕涞王子比酒时喝的便是这寒潭香。孤敢与他比自然是因为以前喝过,知道输不了,以前喝完这些,你猜怎样?”   他说着瞅向萋萋,笑着等她说话。   但萋萋当然没说。   颜绍不以为意,自己说道:“喝完就是蒙头大睡,叫都叫不醒。”   他说着便将倒好的那一碗干了,再接着便又“哗哗”地去倒另一碗。   颜绍笑着朝向萋萋,温声问道:“要不要来和孤一起?”   萋萋别过头去。颜绍微微一笑,依旧没在乎,自己又喝了那碗酒,继而又续了一碗,一碗接着一碗。   “你干什么?”   萋萋终于忍不住发问。   颜绍但笑不语,就是喝而已,很快第三坛,第四坛,第五坛相继都光了。   颜绍目光氤氲,昨日饮酒后的感觉便又来了,只觉得晕头转向。   他一把扶住了萋萋。   萋萋挣扎,“你放手,你干什么?”   颜绍不放,只将她搂的更紧了,靠近她道:“你知道孤为什么和那敕涞王子喝了这么多酒么?因为他看你,还打听你。”   萋萋心一惊,这她可不知道。   “打听我作甚,我又不认识他……”   她刚说完,猛然想起那日京城惊马,难道那个把她从马下拉出来的异族男人就是敕涞王子?   这时只见颜绍皱眉道:“他竟然敢对你有那种非分之心。孤便让他当场失了脸面,这还不够……孤想杀了他。”   颜绍眸光深邃,深不见底。萋萋听他说的心一哆嗦,“你你别胡说了,你……”   颜绍挑了挑眉,想睁一挣眼睛,但眼皮极沉,这时便觉得头晕,飘飘然地想睡觉。   他眯眼,垂头看着眼下的小美人儿,娇娇喘喘的样子,柔声道:“孤又喝了这么多酒,你不知孤要干什么?”   萋萋恍惚好像知道,但是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颜绍又道:“你若不信孤没和那未魏良娣发生过什么,那这便算是对孤的惩罚,嗯?”   他说着使劲儿摇了摇头,然后去了卧房,三两下扯开衣服脱下,随意一扔,便倒床大睡起来。   萋萋这时站了起来,跟进了两步,停在了卧房门口,一会儿,但听颜绍呼吸平和,仿佛已经睡了。   萋萋跑到床边,心情复杂,伸手想叫他,又缩了回来。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之前说了。   他是想告诉她,他喝成了那样不能和魏如意发生什么关系。   萋萋立在那好久,脑中很乱。   ****************************   合欢宫中,魏如意拍案站起,“五坛寒潭香?”   芙儿点头,“是的主子,那苏侧妃从早上开始,便好顿哭闹,就因为殿下昨晚留宿在主子您这儿了。殿下哄了她好久!”   魏如意听着气死了,但还无暇去说那个,忙不迭地问:“那殿下又喝五坛寒潭香作甚?”   “奴不知。”   魏如意咬住嘴唇,她心中“咚咚”打鼓,太明显不过了,太子这是又喝了五坛寒潭香去向苏萋萋证明昨晚和她什么也没有去了!   至于么?   他就那么在乎那苏萋萋?   *************************   萋萋当晚睡在了偏房,但几乎整宿没睡,脑中一阵在想着事情。   第二日早上,颜绍迷迷糊糊地醒来。   宫女听见动静,便要去叫主子过来,却被颜绍制止了。   萋萋正在偏殿看孩子们,听见开门声,脚步声,宫女的拜见声,知道是颜绍来了。   不时,颜绍掀开珠帘,出现在屋中。   奶娘宫女皆是立时拜了下去。萋萋瞥了他一眼,还没说话,还是抱着小淘淘,哄着。   小淘淘为今已经四个多月了,正是好玩的时候,安安康康两岁多了,最爱的就是满屋走。屋中孩儿们乐翻天,充斥着欢声,笑声,玩乐声。   但这个气氛与萋萋的心情是不相符的。   颜绍过来,站在萋萋身旁,伸手要接抱萋萋怀中的小淘淘。萋萋没给,但也没抵抗。颜绍将小淘淘抱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却是递给了一旁的奶娘,而后向萋萋道:“我们谈谈吧。” 第一百零六章   “谈, 谈什么?”   萋萋冷静了,昨日下午开始人便冷静了下来, 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声音也小了很多,看上去便带了几分可怜。   颜绍没说话, 只是注视着她, 见她眼中带着水儿,也不知是不是泪, 总归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来。”   颜绍轻轻揽住她的背脊。萋萋跟着去了。   他带她去了一见房间, 屏退了所有宫人,屋中没一会儿便只剩下了他二人。   颜绍在椅上铺了垫子,扶着她的肩坐了下去。自己便坐在了她的对面。俩人中间是一张实木方桌。   萋萋安安静静地坐在那, 不时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 宫女送来了煮茶器具, 摆在桌下,而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屋中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桌旁风炉上烧水的声音。俩人没说话,颜绍在一旁煮茶, 萋萋便看着。   待茶煮好了,颜绍便用手挡着萋萋坐着的方向, 以防沸水溅到她。他倒了两杯茶出来,一杯推给萋萋, 一杯给了自己, 这时方才开口说了话, “尝一尝。”   萋萋看着,还没喝便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味。   她的手捧在了茶杯上,轻轻地用盖子拨着其上漂浮的茶叶,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放下时,抬眼只见颜绍一直在看她。   萋萋又垂下了眼,并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这时颜绍开了口。   “明日孤带你去七里山打猎,想不想去?”   萋萋抬眸瞅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摸着那茶杯,还是没说话。   颜绍又道:“不喜欢?那去木荷塘赏花,如何?”   萋萋依旧未语。颜绍双臂搭在了桌上,向其靠去,笑了笑道:“若不然去集市,你最喜欢热闹了吧。”   他说着伸手去够萋萋的小手。   萋萋倒是没反抗。颜绍握着她的手,瞧着她的小脸儿,轻轻拍了拍,“还生气呢?”   萋萋听他说到了正题,这时眼圈一红,便有眼泪流了下来。   “哭什么?”   颜绍一皱眉,这时起身坐到了她的身旁,从怀中拿出帕子,裹在手指上,给她擦了擦,“别哭了,孤说没有,你还是不信是么?”   萋萋抽噎了几声,咬住了嘴唇。此时她倒是没有不信,但心中还是难受。   一来,她觉得颜绍并没那么在意到底和魏如意有没有过;二来,这次没有,以后也会有,不是魏如意,也会是别人。   但颜绍又有什么错?   他没错,是她奢望太多。   她昨日闹了,可谓无理取闹,确是颜绍近来对她太好,她初次陷入了男女情爱之中,无法自拔,恃宠而骄了。   而这是皇宫,她爱上了的这个男人不是个普通的男人,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怎么可能像她的父母一样,一生一世只有彼此呢……   “我信。”   萋萋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这时终于开了口。   “是我错了。”   她声音很低也很轻。是她不乖了,颜绍对她那么好,从妓院把她赎出来,还帮了她哥,算是她的恩人了。   “诶?”   颜绍听她柔弱的声音,再见她娇弱的外表,心中突升一股怜惜之情。他轻轻地将她搂在怀中。   “是孤不好。”   他也不喜欢魏如意那个女人,本心也不想见她,却是醉酒闹出了这样的事儿,让她难过了。   颜绍这一抱她,萋萋顿时哭的更厉害了,一时间就好像一个害怕的小孩儿终于有了依靠。   让她哭了一会儿,颜绍扶起了她的肩膀,瞧着她,再度为她擦了擦小脸,温声道:“好了,别哭了,再哭,孤可就要生气了。”   萋萋抽抽噎噎地点头。   但听颜绍轻声道:“孤记住了,不会有下次了,嗯?”   萋萋的小脸儿哭的花里胡哨的,愣愣地瞧他,“什么?”   颜绍蹙眉转头,无声一笑,却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笨?”   萋萋脸上尤挂泪痕,“我怎么笨?”   颜绍瞥她一眼,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好了,你不笨,你是这世间最聪明的。”   萋萋擦了擦鼻涕,“殿下说什么下次?”   颜绍不再解释了,只垂眸盯看她一会儿,笑了一笑,将茶杯端过来给她。   “这是孤为你煮的,今生今世只为孤的萋萋一人煮茶。”   萋萋接过来,盯着颜绍,喉咙一哽,忍不住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却是高兴的哭。   颜绍眉头一皱。萋萋赶紧麻利地伸手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茶,“咕咚,咕咚”一下子,都喝了。   颜绍笑了,“苏侧妃海量啊!”   萋萋又擦了把眼睛,知道他那是在说她喝茶如喝酒,一杯尽了。   她破涕而笑,“我不会喝酒。”   她说着却是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此时茶温正好。她吹了吹,便又喝了一杯,而后又倒了下一杯出来。   颜绍哭笑不得,“你在做什么?”   萋萋喝了那杯,擦了擦嘴,“我要都喝了,因为这是殿下为萋萋煮的茶。”   颜绍笑出了声,拉过了她的小手,“好了,来日方长,你什么时候想喝,孤便什么时候煮给你。”   萋萋抬头盯着男人棱角分明,英俊的脸,重重地点头,而后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   第二日一早,和顺便来到了孪秀宫。   太监躬身笑道:“苏侧妃换身便装,殿下在要带侧妃去集上。”   “集上?”   和顺恭敬地点头,笑着。   萋萋这时想起,昨日颜绍却是说了。她淡淡一笑,点头应了一声。   和顺笑着去了外头相侯。   萋萋穿戴整齐,打扮好,乘轿出了东宫,却见颜绍正在一顶宽大的轿辇之中等她。   她被扶着上了去,本要坐在对面,却见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身旁。萋萋去了,但见那里铺了很厚实,一看就很舒服的垫子。   她坐了下去。颜绍侧头瞧她,见她穿着一件红色披风,领口帽边的白色绒毛衬得她小脸儿更是娇艳妩媚,盯着她的小眼神儿,还带着那么一抹羞涩,说不上有多么可人,动人。   男人笑了笑,攥起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收回了视线,闭眼倚靠在了后面。   萋萋抿了抿小嘴儿,乖乖地被他摸着小手,心道:“他要带她去集市,她还没与颜绍一起逛过集市呢。”她想着又想起了那会在云山时的日子,那时她常与冬青满街跑,很是开怀,很是舒心。   想着又想起了那天看戏的场景,看着看着,便看到了颜绍。她当时都要吓死,腿都软了。   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怕的直哆嗦。   马车奔驰在路上,颜绍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侧头又朝身旁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望去,只见她羽睫微颤,眼睛转啊转啊,时而还一蹙眉头,却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人扬了扬嘴角,只觉得怎么看都心悦。   年关将至,京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的很。   颜绍与萋萋下了马车。马车停靠在巷子中。护卫马夫都等在了车旁。   颜绍拉着萋萋的手。俩人穿着都颇是简单,但再简单颜绍身上的贵气也挡不住。萋萋没带帷帽。颜绍紧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在街上走着。   “喜欢什么便说。”   萋萋使劲儿点头,应声,紧帖子男人。   街上变戏法的,耍猴子的,比武招亲的……什么都有,热闹的紧。   萋萋便向来都是哪声音大,往哪挤,无论看什么都极是认真,到了酣处,便跟着拍手叫好。   热闹被她看了个遍了。颜绍没看什么热闹,只看她了。他不时便无奈摇头笑了。他心中只有江山社稷,每天不是阴谋诡计,就是杀人,像这般放松好像还是头一回。   他越看萋萋越觉得喜欢,越觉得她纯朴娇憨,可爱紧。   萋萋把那比武招亲全程看完了,见那女侠最终被一个英俊小哥打败,俩人看起来天生一对,便觉得像是听书里说的佳话,甚至为俩人激动的只要流眼泪。   她转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瞧向颜绍,“噗”地一声笑了,一面拉着他走,一面道:“殿下都不感动么?”   颜绍没看,也没怎么听那男的对那女的说什么,就算是全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感动不感动的。   “小时候,姐姐常给我讲故事,我听过许多很感人的爱情故事,很喜欢。”   萋萋兀自说着,但说着说着,却是停了一停。颜绍垂头瞧她,“怎么了?”   萋萋笑了一笑,“没什么,想我姐姐了。我姐姐长得特别美。”   颜绍蹙眉,“比你还美么?”   萋萋使劲儿点头,“姐姐比我美,我不及姐姐的十分之一。”   颜绍摇头笑了,自然是不信。   萋萋仍在兀自说着,“其实我猜,姐姐是爱着四爷的。”   “四爷?”   “就是我姐夫。”   颜绍笑出了声,“你猜?”   萋萋点头,“是,姐姐没说过爱,只说过恨。”   “那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我……”   萋萋抬头瞅一眼颜绍。她是近来知道了爱人的滋味,回想当年,方才明白。   姐姐绣了无数的鸳鸯。萋萋本来只道鸳鸯好看,亦很难绣,姐姐是在挑战自己……   现在想想自己真傻。   姐姐后来眼睛模糊,看东西亦很难,却还是时常绣着鸳鸯。   萋萋没说,也没再想下去,再想怕自己难过。   她紧了紧颜绍的手,摇头笑道:“就是猜的啊。”   她刚说完,抬头便盯上了一个买糖葫芦的小摊。她看着脚步略微一滞,颜绍便觉查出来了。   他朝萋萋的小脸儿看去,再顺着她的视线过去,无奈笑了。   “想吃?”   萋萋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七章   颜绍领她过去, 卖糖葫芦的老头急忙揽着生意,“公子, 来一个吧。”   颜绍从腰间拿钱付了。萋萋乐呵呵的接过,小心地吃了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颜绍垂眸瞧她。她柔柔弱弱的, 垂着头还不到他肩膀, 像个小孩儿,一根糖葫芦就能哄开心了。颜绍无声笑了, 怎么看她怎么舒服, 一时间就很想亲她,更觉得看不够似的。   萋萋浑然不知男人的想法,只偶尔抬头看路, 因为有颜绍在身边, 她心中也舒坦, 没什么害怕和担忧,倒是真的只专注着吃了。   这时不知不觉抬头见他看她, 便将手中的糖葫芦给他递了去。   “殿下也想尝尝么?”   颜绍笑出了声,“孤不要。”   “那殿下在看什么?”   “孤在看你。”   萋萋呆愣一下, 小脸儿红了,转眸低头又去吸允糖葫芦上的糖吃。   颜绍道:“你多大了?”   “……十八。”   “孤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生辰?”   “我是……三月十九。”   萋萋想了想方才答。颜绍问起她生辰, 她自己都有些愣了。   前世自姐姐过世后,她不到半年就死了, 哪里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后来她做了六年的阿飘, 自己都忘了。重生以来, 更是压根没想起来过。   颜绍道:“眼下还有三个月,你有什么心愿?”   萋萋抬头,呆呆地瞧向了颜绍,“……什么都可以么?”   颜绍点头,“对。”说着将她脸庞被风垂落的一缕秀发掖至了她的耳后。   萋萋眼中露出了几分渴望,几分期盼,激动道:“我,我想回一趟辽城……我想去祭拜我的姐姐。”   辽城千里之遥,来回少说要三个月,她自知自己提出了一个非分的要求,所以颜绍就算是不同意,她也觉得再正常不过。但万万没想到,男人点了头,甚至没用她多一分相求。   “真的?”   萋萋心中的喜悦遮掩不住,全在脸上。颜绍点头,“真的。”   萋萋当时便想跳跃欢呼,但这时却   觉得嘴唇一热,猝不及防却是被颜绍突然给亲了一下。萋萋反应过来之后,真的傻了。   她面上火辣辣地烫,这,这是大街啊!颜绍舔了舔嘴唇,尝出了一丝甜,笑出了声。   周围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萋萋战战地东张西望,只怕看见熟人。   路边有人看见了两人,无不羡慕,但见男子玉树临风,女子娇憨可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萋萋红着脸,倒是庆幸没有熟人,然而只是她自己以为没有熟人而已。   街边一辆马车的窗帘“啪”地一下被落下,常凌初紧攥拳头,满心厌恶。车中的小公主颜熙满脸笑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那两块分别刻着“央”和“熙”的玉佩,突然听见表姐落窗,且声音不小,奇道:“怎么了?”   常凌初立时恢复了温柔的模样,笑了笑道:“没什么,手滑了一下。”说着便扬声向外喊道:“走吧。”   马夫得令应声,徐徐前进。   颜熙将玉佩拿到表姐面前,“你说,他会喜欢么?”   常凌初点头,“当然会呀。”   颜熙咬住了唇,但随后又撅起了小嘴,脸上露出了一抹愁意。   常凌初握住她的手,“小公主,怎么又不高兴了?”   颜熙眯眼笑了笑,“没有啊。”   常凌初关怀道:“还说没有,自从皇上赐了婚,小公主就时常不大高兴,小公主不是很喜欢魏编修的么。”   颜熙笑道:“有么,我哪有不高兴,我怎么都没觉得呀!”   常凌初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小公主若是后悔了,大可和皇上说不嫁他啊,订婚而已,退婚又算什么,小公主金枝玉叶,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心啊!”   颜熙笑道:“没有啦!”   她面上如故,但心中却并不舒服。   事情源于半个月前,她的父皇与母后终于答应了她一直一来的请求,那就是赐婚她与魏央。   魏央做她的老师已有一年半有余。这期间,颜熙自认为与魏央相处的极好。魏央温文尔雅,虽然不爱说话,但脾气很好,对她很有耐心,也很照顾。   颜熙是越陷越深,心中早就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这辈子是非他不嫁了。   十六岁的生日一过,颜熙便开始央求起她的父皇母后来。   皇上本就很是器重魏央,其实心中也早早地便看上了他,后加之颜熙不断地磨他。他便答应了。   圣旨未下之前,颜熙便从皇后那知道了此事。她心中藏不住事儿,恰逢第二日便是沐休。魏央来了,她便把此事提前与他说了。   颜熙本以为魏央会意外,会高兴。但她只猜对了前头,却没想到后头。   魏央直接便道了歉,婉言拒绝了她。   颜熙当时就傻了。魏央要去与皇上请罪,说明此事,慌乱之中,颜熙便与他拉扯起来。   而那三封久久躺在魏央怀中的,萋萋写给他的信,便就那么掉了出来。   颜熙眼疾手快,一眼便看到了那信封之上的“魏央亲启”四个大字。   那正是昔日魏央被人弹劾,陷入低谷时,她写给他的!   若是早看见他一直把她写给他的信带在身上,颜熙会感动的痛哭流涕。但此时,他拒绝了她,让颜熙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恍然明白。他怀揣的不是她的信,而是那张苏萋萋所写的信封……   魏央道了歉,拾起那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便走了……   颜熙偷偷的哭了一宿,但第二天她去了魏府。   “你喜欢她,我也好喜欢她,我们都喜欢她,所以我和魏编修还是有缘分的。”   “那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我只要魏编修。”   “公主,我不会……”   “如果魏编修拒绝了,我便宁愿死了……”   颜熙说了那话,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当天,皇上派人去了魏府相问。   颜熙知道,但没敢问结果。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两天一夜,直到接到了赐婚圣旨。   *****************************   颜绍与萋萋在集市上逛了一天,黄昏之时同车返回皇宫,同轿返回东宫,下了轿后,侯在一旁的和顺道:“殿下,百里先生在庆和堂等待殿下多时了。”   颜绍应了一声,“叫他去书房。”   他说着转头朝向萋萋,“孤晚会儿去看你。”而后便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   萋萋小脸儿又红了,不自禁地便露出了几分羞赧,但周围的人见了都笑了。   太子眸中带笑,一看心情就极好,他们与他说什么,心中也都有了些底儿。   萋萋应了一声,点头。这时只见颜绍揽着她的背脊,掀开轿子的门帘,抬手挡住了门框,送她重新进了去。   颜绍目视轿撵背影看了一会儿,今日对他来说很特别。   他陪她走了一小天儿,俩人除了中午进了酒楼吃些东西,歇一会儿意外,几乎一直在走着,但他心静平和,没觉得烦,甚至还嫌时光过的太快,好似没享受够那种安详和舒适,太阳便落了山。   “殿下……?”   却是和顺又笑着唤了一声,颜绍方才回了视线。   萋萋回了寝居吃了几块糕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等颜绍过来吃饭。   她倚在贵妃榻上,想今天集上看到的趣事,再想颜绍一直在她身边,恍惚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珠儿秋儿,冬青都看出了主子心悦,也跟着高兴。   四人畅快地聊了一会儿,萋萋道:“去把安安康康和小淘淘抱来。”   秋儿应声,去了,然还没走出门却听见宫门那里传来哭声。   “奴错了,奴不是故意撞到良娣的,不是奴拿的,奴没有……”   一面是宫女唯唯诺诺,哭泣的求饶声,一面是“啪啪”的打脸声。   不仅是秋儿听到了,这门一开,声音便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屋中的萋萋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立时起了身,“怎么回事?”   这时秋儿奔了过来,“主子,是小玉,那魏良娣在门口命人打着小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萋萋大怒,冬青赶紧给她披上衣服。这魏如意是欺负她欺负上瘾了!   萋萋奔了出去,只见小玉正跪在那,而那魏如意高高在上地坐在步辇上,   “打,给我使劲儿地打!”   “住手!”   萋萋出来便一下护在了小玉身前。   冬青等人也是一把推开了正在对小玉施暴的芙儿,   “你做什么?”   那魏如意嘴角一动,白她一眼,等的就是她出来。   “做什么?你不妨问问她!”   小玉口边流血,使劲摇头,“不,没有,侧妃,奴没有,奴没有偷魏良娣的东西。”   那芙儿将地上一个包裹着东西的帕子拿起来,打开给萋萋看,“苏侧妃请过目,这帕子是不是这玉儿的,这里面的东西又是不是魏良娣的!”   萋萋看也没看,“你们栽赃!”   她不用看也知道,帕子定然就是玉儿的,不是玉儿不小心丢在了哪,就是被魏如意的人给拽去了。   魏如意就是看她不顺眼,就是找茬,没法儿找她的,便找她宫中下人的!   萋萋道:“我宫中的宫女不缺银子,不会偷!”   魏如意嘴一撇,“哟,苏侧妃家财万贯啊!苏侧妃原来不是我魏家的丫鬟么?衣服和鞋子都穿不上,后来怎么又家财万贯了。”   “魏良娣,请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身份?呵……”   魏如意一声笑,“你这侧妃有几个人承认的?在皇后娘娘眼中,别说是侧妃,就是良娣你都不是,你不过就还是个小侍妾罢了!”   她说着“咯咯”地笑着,而后眸光一变,又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皇后娘娘不知道,殿下去我宫中,你便妒忌,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逼着殿下,女子当以贤惠,你不贤不惠,可配做侧妃?”   萋萋攥起了手,但她刚想说什么,但见一人缓缓地从廊道内走出,却是颜绍。 第一百零八章   **********************************************************************************   魏如意今天高兴的很。原本早上, 她还在宫中打下人出气,但到了下午她便心悦了。   究其原因, 那是因为她入了一趟后宫。魏家在辽城盘根错节,可谓是一手遮天的地头蛇。不仅是因为魏如意的父亲是太子部将,还因为魏老爷子是当今太后的远方表弟, 虽然远的很, 但也终究沾了点亲戚,再有一个原因, 便是那魏如意还有个做贵嫔的姑姑。   她姑姑虽然并非极是得宠, 但依附皇后,加之魏家与太子的关系,也颇是厉害。   魏如意委屈气愤, 只觉得太子本心想上她这儿来, 想宠幸于她的, 但却被那苏萋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给搅合了。   又想起昔日她刚一入东宫,就让苏萋萋给害的禁足半年, 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去找了她姑姑, 添油加醋地诉苦,哭泣, 说那苏萋萋欺负她。   那贵嫔听后自然生气,自然是站在侄女这边, 也自然是希望侄女能受太子的宠爱的。于是安慰了魏如意之后, 便带她去见了皇后, 想让侄女在皇后那讨些喜欢。   魏如意表现的极是乖巧可人,贤惠大方。皇后对她很满意。   她便是在那时得到的好消息。皇后听那贵嫔提起苏萋萋,脸登时便拉下来了。   她不喜欢萋萋的身份,不喜欢太子过于宠溺她,总归不喜欢她的事儿多了,更是满口都称之为“小侍妾”,根本就没承认过她是太子侧妃。   魏如意这趟后宫走的,回来就差点没乐死。她就知道萋萋那么卑贱的身份,成不了大器!   当下回来又恰好见她宫中的宫女掉了帕子,便随意栽了个赃!   打萋萋打不了,便打她的下人出气。   “不如我们赌一赌,看你还能做多久的侧妃?”   那魏如意嘴角一动,极是得意,皮笑肉不笑的,而后却是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道:“殿下喜欢我,想去我宫中,你就妒忌,耍手段阻拦,总有一天殿下会看清你的嘴脸!”   萋萋早就对她忍的够了,当下也不想与她废话。魏如意以为她好欺,更是踩在她头顶惯了,以为自己家室显赫,萋萋便不敢教训她。   萋萋今日便非要教训她一下,看这魏如意又能如何!   听着,她也没回话,当下便扬声道:“魏良娣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来人,把她给我拽下来!”   “你敢!”   那魏如意一听,暴怒。   珠儿,秋儿,冬青等孪秀宫的几名宫女太监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主子发令,当下一听,回的那叫一个齐声。   几人径直朝那轿中的魏如意去了。   魏如意大惊,意外,更气的能喷火,“你们要干什么?!”   她身边芙儿赶紧上去护住主子,却被冬青一把就给拎了开。几名宫女当下便束缚住了那芙儿。   “主子!”   芙儿呼唤,但唤也是无用。   魏如意见人来了,又惊又怒,“滚开!”   她不过就带了两个抬轿的太监和一个宫女芙儿而已。冬青拔下头上钗子,猛地朝着其中一个太监的手背扎去。   “哎哟!”那太监吃痛,当下一只手下意识收回,魏如意所坐的轿子登时“咣”地一声,向前倾去。   “啊!”   魏如意大惊,亦是大怒,“你们!”但还没待说什么,已然被珠儿秋儿给拽了下来。   “大胆!贱婢,竟敢碰我?都给我滚开!”   魏如意颇是狼狈,这时眼睛都红了。她何时遭受过这等对待。   萋萋冷眼瞧着,不卑不亢,心中翻江倒海般,“砰砰”猛跳,又气又觉得解气,但面上倒是淡然。   她当然并非一点不怕,但怕只是源于她没做过这样的事儿。   “跪下!”   萋萋盯着她,斩钉截铁地吐出。   那魏如意被人架到她面前,极其窘迫,当时一听眼中仿佛都能喷出火来。   “你竟敢!”   她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有人踹到了她的腿上。   她“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   “你!”   魏如意心中崩溃,使劲儿挣扎,她是如何也接受不了被这样对待。   她奋力地起身,却一脚又被人踹了下去。   “啊!”   魏如意登时大哭起来,向她窜着,“你……”   她话还没说完,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宫人的声音。   “殿,殿下……”   魏如意吓了一跳,萋萋亦是如此。   冬青秋儿等宫女们也都惊了一惊。   众人这时顺声望去,只见太子负手走来。   “妾身拜见殿下!”   “奴等拜见殿下!”   萋萋等人立时便拜了下去。   她一身冷汗,适才一晃儿见颜绍沉着脸,她心中当然战战的。   她门前哭喊吵闹,如此大的动静,成何体统,颜绍是不会高兴的。   那魏如意一见颜绍来了,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绳索,这下便大哭起来,跪着朝他蹭了几步,极是委屈和凄惨。   “殿下为妾身做主啊!苏侧妃宫中的玉儿偷了妾身的两个镯子,人赃并获被妾身抓住,妾身把人带来告诉苏侧妃,这并无恶意啊。岂料苏侧妃听也不听,非但对那宫女没有丝毫惩戒,却是要打妾身,殿下,殿下为妾身做主啊!”   她扑到了地上,痛哭,身子颤动。   魏如意至今也觉得颜绍那日醉酒后去了她的寝宫其实是因为潜意识里喜欢她,常言道:酒后吐真言。   那么酒后的行为便是发自内心的了,可却不知道苏萋萋使了什么手段,又让太子对她冷淡了。   她是越哭越甚,特意摆出一副可怜之态。   “起来吧。”   四周仿佛只有魏如意的抽噎之声,颜绍那句“起来吧”听起来格外的肃穆。   萋萋等人直起了身子。   那魏如意抽抽噎噎地道谢,“谢殿下。”说着便也抬起了头,可刚要站起来,却听颜绍道:“孤没说你。”   魏如意登时大惊,傻在了那,瞧望颜绍,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   这时只见男人的垂眸,目光扫向了她。   魏如意心一抖,哽咽惊道:“殿下……”   她脑子早蒙了,不知所措。   这时只听颜绍道:“孤有话告诉你。”   “是。”   魏如意不住点头,这时就更猜不透太子是何意思。   颜绍瞥她一眼,别过了视线,这时开口道:“第一,孤不喜欢你,那日醉酒去了你宫中只是个意外;第二,苏侧妃没有耍任何手段,是孤喜欢她,喜欢到她这儿来;第三,她的侧妃会做的很稳;第四,孤说她是侧妃,她就是侧妃。你可都,明白了?”   颜绍每说一句话,那魏如意的心都是一激灵。她浑身冒冷汗,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太子竟然都听到了。   当下,魏如意使劲儿地点头,“是,是,是,妾身知道了,妾身都知道了。”   “好,行大礼。”   颜绍语声淡淡的,声音也不大,但极具威严。   那魏如意一听这话,顿时更傻,更愣了,但也没什么不明白。   太子这是让她给那苏萋萋赔礼道歉,行大礼呢!   魏如意登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满心愤怒,但怎敢表现出来,只违心地连连应声,转过身子便朝萋萋拜了下去,连着磕了三个头。   “妾身给苏侧妃请安,妾身适才说错了话,冒犯了侧妃,还请侧妃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怪罪妾身。”   她抽抽噎噎地哭。   萋萋心中真是犹如海浪,翻起了一层又一层,自然也是万万没想到颜绍会如此。   她扫了一眼那魏如意,想起在魏府中魏如意的辱骂欺凌,把她卖入青楼,想让她人尽可夫!又想起在东宫中她的冒犯与加害。昔日那异国公主当着皇后的面儿揭发她出身青楼,侮蔑她与魏府的马夫曾有私情,这些种种的种种不用想萋萋也知道,兰良媛是刀子而已,幕后的主使必然就是魏如意!   萋萋没说话。若不是在青楼之中阴差阳错地碰到了颜绍,萋萋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没准早就死了……   魏如意跪着,抽泣着,心惊胆颤,又气又怕。见萋萋端着,也不说话,魏如意心中已经暴怒到极致,自己都给她跪下赔罪了,她一个贱婢,竟然敢这么侮辱她!   “好了。”   这时听颜绍开了口,魏如意攥紧了拳头,只想这事儿快点过去。她就要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但却听颜绍道:“良娣魏如意以下犯上,降为昭训,移居青兰阁。对宫中礼仪所知匮乏,即日起闭门抄写《女则》一百遍,没抄完,不准出来。”   “啊,殿下!!”   那魏如意登时傻了,大哭起来。   她堂堂省巡抚文乡侯嫡出千金,有做贵嫔的姑姑,怎能做一个小昭训!   “殿下,殿下息怒,殿下……”   “带走。”   那颜绍说着,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入了孪秀宫。   萋萋也只是垂眸瞅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地便走了。   那魏如意颓然坐在地上,哭都不知道怎么哭,这时和顺过来。   “魏昭训,请吧。”   当天,魏如意便被搬到青兰阁,她摔了好些东西,在寝居大哭大闹。   ************************************************************************************ 第一百零九章   此事来的突然, 谁也没想到。   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太子妃的耳中。听宫女慢慢讲述,姜婉独自下棋, 但手渐渐地就停在了半空中。   “下去吧。”   听罢,她没多说,也没多问, 从容淡定。黄昏后, 太子妃与宫女在景梅林中走着,却遇见了萧侧妃。   不知是邂逅, 还是那萧侧妃故意在此等她, 但对姜婉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妾身拜见太子妃。”   萧侧妃缓缓拜了下去,声调很高,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   “平身吧。”   姜婉倒是温和, 说罢, 也没打算和她再说什么, 便要走了。   但萧侧妃却是唤了她一声。   姜婉缓缓抬起眉眼。   俩人眸光相对。萧侧妃道:“太子妃好闲情啊!”   姜婉瞧她不语。   萧侧妃接着道:“今日孪秀宫门前发生了什么,太子妃不会不知晓吧。”   “本宫知道。”   太子妃淡淡地答了一句, 而后便又走了。   萧侧妃转过身去,瞧着她的背影, “太子妃后悔了吧。”   姜婉脚步一滞。   “后悔留了这么大的一个祸患,太子妃定然肠子都悔青了吧。”   姜婉不语。   萧侧妃又道:“倘若早点除了她, 王嬷嬷何必死呢?太子妃都不想给自己的奶娘报仇?”   那姜婉听她提起王嬷嬷,鼻子登时一酸, 眼圈便红了, 但她咽下了泪水, 侧头只淡淡地道:“萧侧妃怕是要失望了,你的挑拨,对本宫无用。”   萧侧妃嘴角一动,点头,走到她身前,“是,妾身知道,知道太子妃大度,大度到就算让出太子妃一位也没关系。”   姜婉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再看她,只抬步离去。   她心如止水,确实什么也不想再争了。   *******************************************************   第二日,太子妃去义坤宫给皇后请安,还未进门便听见了丽贵嫔的抽泣声。   “……皇后娘娘昨日见到了臣妾那侄女了,她是何等的乖巧,却被那苏侧妃陷害,一夜之间被降为了一个小昭训,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臣妾……”   她说着哭的更甚了。   皇后越听越怒。   “来人,去把太子给本宫叫来!”   皇后当下真是忍无可忍。一个月前,太子为了那苏萋萋处办了沉香公主。那时皇后便已经对他极是不悦不满,没想到现下又轮到了魏如意。   那魏如意又到底是怎么了呢?   身旁的嬷嬷应声,掀帘出去。   皇后与丽贵嫔这时才看见太子妃。   “进来。”   皇后声音缓和了不少,朝她招了招手。   太子妃应声走入,盈盈下拜,“儿媳给母后请安。”   皇后应了一声,向她招手,“过来,到本宫身边坐。”   “是。”   皇后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端详了她几眼,见她端庄雅丽,相貌清秀,怎么看都喜欢,心中不禁就想:“那苏萋萋固然天生尤物,但太是媚气,哪里赶这蕙质兰心的,自己那儿子,怎么就那么迷恋她呢!”   但想过也便罢了,这时见到太子妃,便先问了问她,“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妾不大清楚……”   岂料姜婉却是摇头不答。   皇后怪罪,拍了一下她的手。“你怎么会不清楚?快快和母后说。”   “臣妾确实不大清楚。”   “你是包庇他是吧。”   皇后微嗔,口上严厉,但面上只见无奈,倒是不见半点怒意。   “不曾……”   太子妃还是摇头。   “好了。”   皇后不再问了,便静等自己儿子到来。   太子妃不说她并不生气,反倒是蛮欣慰,姜婉终究是对她儿子好,对他儿子好,她又怎么会生气。   几人聊起了别的,不知过了多久,公公自外而来。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来了。”   皇后本来还笑着,这听到后脸色也便沉了下来,“让他进来。”   不时,颜绍便入了屋中。   太子妃立时便起身拜见。   颜绍刚下了朝便过来了,打眼一见那丽贵嫔,再见母亲面有不悦,也便知道叫他所来为何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冷哼道:“说吧,魏良娣犯了什么错你把她降为昭训?”   “哦。”   “哦!”皇后见他漫不经心更气了,“本宫今天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   “她不守规矩,以下犯上。”   “皇儿便直接说是犯了那苏萋萋便好了!”   颜绍未语。   皇后怒道:“合则那苏萋萋说什么你信什么,本宫就不信了,魏良娣能怎么冲撞她?分明是皇儿偏心那苏萋萋!”   “母后信也好,不信也罢,儿臣亲耳听她说,冤枉不了她。她说了什么儿臣也不想重复,丽贵嫔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她。”   “啊,殿下……”   那丽贵嫔满脸尴尬,只见太子转眸朝向了他,继续道:“还有,孤说过的话是不可能改变的。”   “啊,殿下说的是。”   那丽贵嫔一时间一身冷汗。太子面色深沉,心中的不悦显而易见。   皇后蹙眉,见儿子如此态度,当下便更怒,刚想说话。   这时却见身旁的太子妃起来一礼,“母后,殿下所言是真……臣妾可以作证。”   于是,太子妃便把昨日听说的事儿大致的说了一番。   “你……”   皇后看向她,见她垂眸,还有些哆嗦,又转眸看向面色深沉的颜绍,这时也是明白了。再继续下去,母子怕是要吵起来了。   她瞪了儿子一眼,当下冷哼一声。   屋中突然死一般的静。   太子妃起身,朝向皇后和太子。   “妾身想起宫中还有些事儿,这便先行告退了。”   那丽贵妃一见也起身,告了退。   转眼屋中便只剩了母子两人。   过了一会儿,颜绍走了过去。   “母后息怒。”   皇后白他一眼。   颜绍道:“儿臣是对那挑拨离间的丽贵嫔,怎敢对母后?”   “本宫没看出来。本宫看你是为那苏萋萋谁也不放在眼里。”   颜绍避而不答,坐在母亲旁边,说道:“那魏如意目中无人,跋扈傲慢,不守礼法,她是什么身份?也敢对儿臣册封的侧妃不敬,母后说,儿臣能忍么?”   皇后蹙眉,“她还能真是如此?”   颜绍道:“她是欺负那苏萋萋欺负惯了。”   皇后瞪他一眼,“苏萋萋有皇儿的宠爱,还能被人欺负了?”   颜绍听出了母亲还是对萋萋有偏见,笑了笑,微一皱眉,“她哪里不好?”   皇后直视过去,“是本宫该问皇儿,她哪里好?”   颜绍道:“她好像没哪好,但是……”   颜绍微一眯眼,“但儿臣就是很喜欢她。”   皇后又是瞪了他一眼,“喜欢!皇儿也不看看她是什么出身?要是就出身低一些也便罢了,竟然还是什么风尘女子……她怎么配得起皇儿!”   “诶?”   颜绍打断母亲。   “在青楼待了两天便待了两天,再说她清清白白的,总是被人如此诟病,对她来说,岂不是太冤枉。”   皇后瞅了一眼颜绍,“皇儿什么时候还为女人说上话了。”   颜绍道:“儿臣说的是实话。”   皇后看了看他,叹息一声,“罢了,难得你那般喜欢,母后自然也不会逼你怎样。但是,皇儿也要多往太子妃那走一走,母后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   颜绍随意应了一声。   ******************************************************   近来对萋萋来说最大的一件事儿便是太后的六十寿辰。颜绍会带她同去,届时安安康康也会在众人面前露面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日子渐近,萋萋又开始紧张了。她为太后选了一串佛珠,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上好几遍。。   这日终于到了。不同于两年前的皇家宴席,这一次前来的还有许多大臣。   萋萋还没进那宴席大殿,在外便见到了两个熟人,那便是小公主颜熙和魏央。   颜熙亦如既往,极是心悦地朝她招手,招呼,但这次却没来她身边。   萋萋与魏央只眸光相交片刻,仿佛问了彼此还好么,但谁也没说话。   安安与康康显然成了焦点,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但他们由太子妃带着,也是坐在了太子妃身旁,虽然中间只隔了一个颜绍,萋萋心中还是不舒服的。   来人很快到齐,众人依次落席,萋萋还看见了一位认识的,便是那敕涞王子木迦图。   那木迦图一进来就看见了萋萋。 第一百一十章   木迦图一眼便看见了萋萋。她实在是太美, 太打眼了。   再看她身边的太子颜绍,那木迦图对其厌恶又妒忌。   很快, 皇上与太后到来,其下一片参拜恭贺之声。   皇太后年过花甲,精神极佳, 见到安安康康很是高兴, 还招呼两个宝宝去她身边坐了一会儿。   宴席上一片祥和,萋萋有了上次的经验, 力求端庄, 没怎么吃,一直打起十二分精神。颜绍瞥她一眼,见她那副认真又紧张的样子, 笑了一笑, 凑近她的耳旁, 低声道:“不喜欢吃?”   萋萋抬起眉眼,瞧他一眼, 摇头道:“不是,还不饿呢……”   颜绍无奈一笑, 自是不信的样子。他别过视线,看向别处, 头略微向她歪了一歪,皱眉道:“你不是说喜欢吃御膳房厨子做的菜么, 不吃岂不亏了。”   萋萋想起了上次皇家宴席的时候, 她一直吃, 一直夸着食物好吃,也不知颜绍此时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这时见他拾起筷子,慢悠悠地夹了一些菜到她的碗中。   “吃吧,孤可是特意带你来吃的。”   “唔?”   萋萋再度瞧向他,只见颜绍笑着。   “殿下是觉得我很贪吃么?”   “不是么?”   男人低声反问,俩人的目光对了上。   萋萋从他的眼中看不出嫌弃,倒是看出了纵容和宠溺。   对面的木迦图将一切尽收眼底,见俩人眉来眼去,一副恩爱的样子,心中有气,暗骂一句,一下子饮尽了杯中之酒,擦了一把嘴。   萋萋瞧着颜绍笑了笑,这才拾起了筷子,“谢谢殿下。”   颜绍移开目光。   萋萋知道他在逗她,适才他看她的眼神儿,让萋萋脸上发烫,心中还有那么丝甜。   她小心的吃了几口,但今日确实胃口不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安安和康康坐在了太子妃身边。   这时但见皇上举杯庆贺,满屋子人都站了起来。   萋萋也跟着端起了酒杯。   众人道谢庆贺,皆是一饮而尽。萋萋第一次喝酒,像喝药一样,一小杯入了胃中,便感觉好似有条火蛇进去了般。   但她不动声色,坐下后,小心地拿起点心压了压,可没一会儿,还是感觉酒劲儿上了头。   脑子昏昏的,不时萋萋便觉得发困,当下想,这要是一不留神打起瞌睡可是丢人了,于是小手搭在了颜绍的手臂上,“殿下,我出去透透风。”   颜绍见她小脸儿微红,问道:“怎么?”说着扫了一眼她身前的酒杯,那酒杯极小,不过就一口而已。   萋萋也没敢说自己不舒服了,只道:“有些闷了,想透透风。”   “小心些,不要走远。”   颜绍叮嘱了一句,点了点头,瞧向身后的秋儿。秋儿躬身向前,扶着主子离席。   到了外头一见风,萋萋立刻觉得清醒舒适了很多。   秋儿关切道:“主子可是喝酒喝的?”   萋萋点头,无奈笑了,“我从未喝过酒,却是没想到这般没量。”   秋儿应了一声,“主子是第一次喝,所以觉得不大舒服了,其实并非醉了,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萋萋点了点头,“舒服多了。”说着指了指前面的凉亭。俩人便朝着去了。   秋儿拿出帕子,掸了掸木凳。萋萋托腮坐在桌前,瞧着外头,嫣然一笑,不禁叹道:“这里好美啊!”   “是啊。”   这千和园乃皇家圣地,极是奢华,为迎太后寿诞,皇上又特意命人修整一番,自是美不胜收。   萋萋瞧着,这时见外头缓缓地飘下雪花来,心血来潮,便起了身,朝秋儿微笑道:“咱们在附近转转吧。”   秋儿应声,为她又重新系了系了披风,戴上了帽子,同她走了出去。   俩人走的并不远,但没行多久便见一处梅园。主仆相视一笑,缓步过去。   满园梅花傲立寒冬之中,香气扑鼻,雪花簌簌而落,花瓣堆雪,枝头微颤。萋萋瞧见,便又想起了家乡的寒冬,想起了她已故的姐姐。   秋儿笑着,“主子殿下真的很喜欢主子呢。”   萋萋垂眸,嘴边含笑。她至今晕乎乎的,并不敢深想。   俩人朝里又走了走,这时夜空下,茫茫白雪之中,只见前方仿佛有人,萋萋眨了眨眼睛,定睛望去,但见一人一袭墨绿色锦袍,玉冠束发,长得眉清目秀,正立在寒梅下。   “魏,魏编修。”   倒是秋儿先唤出了声。   萋萋看清了,不错,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央。   “你还好么?”   轻轻地一句问候,似曾相识,却恍如隔世。   重生以来,萋萋也算是见过魏央几次,在那几件大事上,若无魏央相助,萋萋没有今天。   但俩人却并未说过几句话。   前世,那天,她差点被魏毅和他的狐朋狗友给玷污了。那个骇人的下午,若不是天可怜见,意外地失了场火,萋萋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凄惨的结果。   逃离之后,她衣衫不整地躲在一个破旧的院中哭泣。少年递来了自己的衣服,立在那颗梧桐树下,问的便是这句。   萋萋笑着点头,“谢谢魏编修,恭喜魏编修。”   那句谢实在是发自肺腑,若是此时只有她两人,萋萋想拜谢一下他的屡次相助。   那句恭喜也是极其忠诚的。颜熙是个好姑娘。前世未听说他娶她,萋萋实在为魏央惋惜。今生弥补了,她为他高兴。   一抹淡淡的笑容在魏央的脸上一点点绽开。   “咱们回去吧。”   萋萋朝向秋儿说道,而后又向魏央微微点了点头。   她脑中舒服多了,也不想在外停留太久,尤其还在此遇见了魏央。   魏央应了一声。   “保重。”   萋萋点头,这便转身欲行,但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却是一个踉跄。   魏央心一惊,立时上前一步搀扶住她。   “萋萋……”   俩人瞬时咫尺距离。   少年心惊不已,但那句“没事吧”还没说出口,却见前方梅花树下转过一人。   那人一身红色披风,红色帽子,长得娇娇柔柔地,见了眼前之景,身子一晃,立时愣了,却是小公主颜熙。   “公主……”   那秋儿唤出了声。   萋萋也早在魏央的眼中看出了异常,这时退了一步转过身去,果见身后有人,且那人就是颜熙。   “熙熙……”   萋萋轻轻唤了一声,朝她迈了一步,刚想说话,但却见颜熙退了两步。   萋萋脑中“嗡”地一下,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她刚想解释,却见颜熙红了眼圈,扭头便跑了。   “熙熙!!”   萋萋大惊失色,心狠狠地一沉,但刚要追去,却被魏央轻轻地拉了住。   “回殿下吧。”   萋萋蹙眉,一把甩开了他。   回什么殿上。颜熙对魏央用情极深,俩人当下还订了亲。这等误会,萋萋怎能让她发生!她拔腿便追了过去。   “主子!”   秋儿紧跟其后,却也被那魏央拽住。   “魏编修……”   “劝她回去。”   秋儿使劲儿点头,她还来不及多想,但魏央让她做的,她一定会照做,潜意识里也觉得魏央一定是为主子好。   秋儿追了上去。   颜熙使劲儿的跑,边跑边哭。   适才在席上,魏央出去,她只道他去解手,没有深问。但不时却见萋萋也出了去。   颜熙心中有些不舒服,没一会儿便也离席,却没曾想见到他二人!   “熙熙!”   萋萋的声音犹在后头。颜熙知道她追了上来。但她没有停下,她不停哭,只觉得心中好难受。她很喜欢萋萋的,真的很喜欢她。   但现在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萋萋,要和她说什么,也不知道萋萋和魏央之间到底有什么。俩人从小都住在魏家,可谓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要是他们之间是彼此相爱的……   颜熙不敢想下去。   她疯了一般的跑,慌不择路,毫无目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这时迎面见到一人,正是出来寻她的常凌初。常凌初见她如此,心一颤,赶紧奔过来。   “小公主,你怎么了?”   颜熙推开她,什么也没说,依旧哭着,跑着。   “啊!”   常凌初大惊,小公主哭了,她看到了!   这时,只听远处响起呼唤声。   “熙熙!”   那声音却是苏萋萋的!   常凌初立时便明白了。   与魏央订婚之后,颜熙反倒没有之前那般开怀了,有时郁郁寡欢,就像是有心事一样。   常凌初瞧在眼里,一看便不对劲儿,但怎么问也没问出来。   直到有一天,听小公主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若是你喜欢的人其实有心上人,那该怎么办呢?”   常凌初一听便明白了是那魏央心中有别人。   她反复追问那人是谁,颜熙避而不答,如何也没说出来。但常凌初渐渐地发觉了。   她躲在画房,烧了所有昔日和苏萋萋一起画的画。   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但现在常凌初确定了。   颜熙是出来找魏央的。   现在她哭了,苏萋萋追在后头,颜熙到底看到了什么不用脑子想也知道!   常凌初嘴角一动,只觉得解气啊!   这时萋萋奔了过来,见常凌初停在那,便气喘吁吁地问了一句,“小公主呢?”   常凌初瞧望萋萋,别开视线,叹息一声。   萋萋见她不说话,便错过她便要再追去。这时却让常凌初拦下来。   萋萋道:“你做什么?”   这时只听常凌初道:“小公主想和你谈谈。”   这正合萋萋的意思,“她人呢?”   常凌初咬了咬唇,一副生气又无奈的样子,“跟我来吧。”   萋萋这便跟了过去。   常凌初走在前头,将她带到了一处屋子前。   “小公主在里面等你。”   萋萋当下便推开了门。   “熙熙!”   屋中昏暗,里面屏风之后,倒在床上的男人正心中咒骂,蓦然一听见这个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萋萋听那声音过于仓皇急迫, 有些不对,心一惊, 便要退出去。   但一切只在须臾,她前脚刚迈入,便感到身后一股力量将她堆了进去, 而后便听见了“砰”地一声关门声。   “常凌初!”   门外的常凌初使劲儿抵着门, 攥上了拳头,一抹笑意浮现在嘴角。适才在出来找小公主的时候, 她见到了那异国王子木迦图醉醺醺地出来, 进了这屋子。   之前隐隐地听说那木迦图对苏萋萋有意思,当下俩人在一个屋子中,反正准没好事儿!   常凌初从里衣上撕下布条便系在了门栓上。   那屏风之后躺着的男人的的确确就是木迦图。木迦图一听便听出了那是萋萋的声音, 起身便奔了过来, 一看果然是她!   火光下, 萋萋一见是个男的,只将门推的更厉害了。   “苏侧妃……”   木迦图唤了一声, 笑着过来。   萋萋没理会儿。她当下还哪有心思理会,只更使劲儿地推着那门。   木迦图更进一步。   “站住, 你别过来!”   木迦图脚步一滞,当下便停了。   “好, 小王不过去便是,苏侧妃也莫要慌张, 小王不会伤害你。”   萋萋胸口狂跳, 现在不是他会不会伤害她的事儿。那常凌初!   她与木迦图在同一个房间, 发不发生什么坏事,都不会是好事!   常凌初必然会去叫人,不时就会有人过来。如此毁她名誉不说。颜绍见了必然暴怒,会弄死她的!   想着她便推的更厉害了,但觉外头已经无人,门不时便会被她撞开,萋萋又激动又惧怕,因为那也意味着常凌初已经离开!   木迦图盯着不远处的小美人儿,眼睛直了,“小王自那日街上遇见苏侧妃便一直忘不了侧妃,后来知道侧妃是侧妃,小王……嗳!”   木迦图叹息一声,“小王日夜难眠,真的好痛苦。今日寿宴之上能再见侧妃一眼,小王实在是觉得就是死也值了。”   萋萋依旧使劲儿撞着门,对他的话半听不听。   木迦图又上前一步。   萋萋怒道:“你站住!”   男人脚步一滞,点头,“好,小王不动便是。侧妃也莫要再撞门,声音太大,一会儿若是引来了他人见了于侧妃名誉有损。今日你我阴差阳错地在此相见,或许便是天意。侧妃不妨考虑一下,只要侧妃点头,小王立时去求那大夏皇上,带侧妃去敕涞。它日回国,小王愿为苏侧妃遣散后院,娶侧妃为妻,有朝一日小王登基,你便是小王的王后!”   “你休要再胡说了。”   “小王没胡说,句句发自肺腑,真心天地可鉴!苏侧妃不妨考虑一下……”   萋萋考虑什么,别说颜绍对她那么好。就是以前,她也不会跟这木迦图走!她还有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跟他走!   木迦图见萋萋也不听,当下心中甚是着急,向前增了两步,迫不及待地又道:“……小王打探了,苏侧妃出身卑微,单凭这出身,那颜绍是不会扶你做正的,它日他登基为帝也不会扶你做后。但小王不一样,敕涞没有大夏这般多的规矩。小王对你一见倾心,今日愿对上苍起誓,从今往后心中只有侧妃一人。只要侧妃点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所有的风险,小王都愿意为侧妃承担。”   他说的愈发激动,当下便又奔近过来。   萋萋花容失色,“走开!”   那木迦图脑子当下不受控制。他倒是也没想相逼,但控制不住自己靠近她。   俩人转瞬近在咫尺。萋萋使出全身的力气,使劲儿地推他一把。   那木迦图醉酒,脚步有些发飘,这一下子还真被她推动了。他倒退一步,被身后凳子绊了一下,整个却是摔倒下去。   萋萋惊慌失措,推了他又使劲儿撞那门。门栓上的布条早已裂开,这时被撞断。门瞬时开了,萋萋想也没想,人便奔了去出。   ****   那常凌初知道布条坚持不了多久,但里面的男人还能放了苏萋萋是怎么!她想想便觉得刺激和激动。   苏萋萋这次死定了!   她一路跑回殿上,入门见小公主颜熙并未回来,当下大喜,满脸忧色地叫来了宫女。   “我有急事和皇后娘娘说。”   那宫女连连点头相应,听罢便快步去了禀报了皇后身边的赵姑姑。   那赵姑姑听罢朝门口遥望一眼,与皇后知会了一声,便去了。   来到门口,赵姑姑见常凌初神色慌张,急忙问道:“怎么了,小公主呢?”   常凌初哭了出来,“姑姑,小公主不见了!哪哪都找不到她。”   “什么?”   那赵姑姑大惊。   常凌初泪流满面,“就在西苑那边,都怪我,我……”   她抽噎着说了看颜熙哭着跑了的事情。赵姑姑听后大急,“我知道了,于是便快步去禀报皇后。”   席间此时正在唱着戏曲,众人看着笑着点头。那姑姑附在皇后耳边一说,皇后大惊,极是担忧,立时叫她带人去找。   但她没有告诉皇上太后,并未声张,见那魏央也不在座位上,第一反应便是俩人闹了什么别扭。   几乎同时,被颜绍派出去的宫女返回,来到了他的身边。颜绍端杯喝茶,目视殿上,耳边听着那宫女道:“殿下,苏侧妃不在附近。”   颜绍眸光有变。萋萋出去很久了,颜绍便让人出去看看她,没想到宫女却说没见人?   这时再见皇后身边的姑姑匆匆出去,见那殿门口梨花带雨的常凌初,颜绍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便起身,也跟了出去。   外头雪花簌簌,他叫住了赵姑姑。   “姑姑去哪?”   他语声淡淡,一袭黑色披风,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   那常凌初见太子也出来了,如此正合她意,心中窃喜。   赵姑姑躬身施礼,而后回道:“启禀殿下,小公主不见了,奴等奉皇后之命,正要去去寻人。”   常凌初抽泣,于是又把看见颜熙哭了跑了的事儿和太子说了一遍。   颜绍没回话,只听那常凌初说西苑,瞥她一眼,便先众人一步朝那西苑走去。   常凌初当下一见,更高兴了,简直就要兴奋死了!   颜绍料定那西苑有事,且猜到了萋萋多半在那,他面色沉着,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但心中却甚急。   太子走的很快。后面的人也匆匆地跟着。眼见进了西苑。那常凌初心中暗笑,愈发激动,只道俩人生米成了熟饭才好呢!   若是刚一进屋便见到他二人赤身裸体……   她心都要跳了出来。   但这时,朦朦胧胧地只见前方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人,常凌初柔了柔眼睛,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萋萋!   常凌初脑中“嗡”地一下,立时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颜绍霍然见到那个柔弱的身影,心中一动,更是紧张不已。他立时便奔了过去。   萋萋从那房中出来,头也不回地跑,刚奔出西苑大门便见一行人。为首那人玉树临风,长得高高大大的,萋萋太是熟悉。即便眼前雪舞纷飞,她也一眼便认出了他。   “殿下!”   她的呼唤消散在风雪中。男人快步奔来,一把便抱住了她。   萋萋瑟瑟发抖,紧紧地扑进颜绍怀中。   “我我不是故意走远的。”   “没事。”   那常凌初傻了。当下就算是让赵姑姑等人见了那木迦图在西苑的房中又能怎样。   萋萋渐渐冷静下来,看见那常凌初,死死地盯着她,咬住了嘴唇!   常凌初浑身战栗,但也回了过去,眼神挑衅,她就不信了,苏萋萋还敢和太子说她适才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了是怎么。   她立时岔过去,哭道:“也不知小公主样了!”   郑姑姑等人当下施礼后,赶紧又朝那西苑而去。   常凌初跟着去,但是心中早已经没了盼头。她回头相望,见颜绍带着那苏萋萋已经走出了好远。   常凌初心中咒骂,无精打采地跟着郑姑姑走近,不知过了多久,见一间屋中烛火微弱有亮光。   郑姑姑将灯笼往哪照了照,而后见门开着,一挥手,几名宫女便进了去。   常凌初一见那屋子正是适才那间,心中沮丧,明明只要再早一点,就可以捉奸在床了,却……   她还没想完,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常凌初吓得一个激灵,刚想骂人,只见进去的宫女像见了鬼般跑出。   “啊,死了,断气了!”   郑姑姑一把扶住了那宫女,“什么死了?”   “那敕涞国王子,死死了!”   ******   宴席大殿上,本祥和一片,欢声笑语,殿外突然响起了喧嚣声。   不时,几人奇装异服的男子闯了进来,正是敕涞王子的手下。   殿上突然死一般的静,殿中护卫蓦然上前,将十多人团团围住。   殿外护卫亦是拔剑相向,堵在了门口。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太后眉头一蹙,面色沉了。   皇后也是一惊。殿中无人不匪夷,不变色。   倒是皇上面容依旧,瞥下殿去,淡淡地道:“敕涞使节可是对朕的宴席不满意?”   那敕涞人眼中冒火,“我家王子死了!”   他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皇后,太后大惊。   “皇上,这……”   皇上眸光炯炯,抬手制止。这时外头突然跑来众护卫。   护卫之首奔进殿中,见了殿上的之景,便也明白了一二。   皇上视线转到了那护卫身上。   “说。”   “是,敕涞王子在西苑庆安堂,断气了。”   “……!!!”   这时颜绍与萋萋正好返回殿中。   正好闻得侍卫那话,萋萋身子登时一晃,脸色煞白,若无颜绍搀扶必然便要跌倒下去。   敕涞人一见萋萋,立时冲了上去,“此女就是杀害我家王子的凶手!!”   场上蓦然又是一片哗然!   他说着便要奔来,擒住萋萋。   但这时只见她身边的太子蓦然错身,挡在了她的前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孟使节见太子护住那妖女, 眸中仿佛要喷火,“太子殿下要维护杀人凶手?”   “谁是杀人凶手?”   颜绍冷冷地问着, 瞥他一眼,转头朝向了皇上,“父皇, 儿臣以为应当彻查此事!”   孟使者咬牙切齿, 冷哼一声,“有人亲眼看见那苏侧妃从王子房中慌张跑出, 而后那些宫女就发现王子死了, 还用查?她不是凶手,谁是?”   敕涞使节抬起手指,直指萋萋, 却被颜绍缓缓地按了下去。   “孟使节, 等太医查看了后再说不迟。”   殿上死一般地静, 空气僵持。   无论是大夏皇子,大臣, 还是各国前来祝寿使节皆是面面相觑,没人出声。   颜绍暗暗地握住了萋萋颤抖的手, 但什么也没说。但即便他什么也没说,萋萋也明白。他在让她安心, 在告诉她别怕,且什么也别说, 等他帮她解决。   萋萋攥了攥他的手, 算是回应了颜绍。   夜空无星, 雪仍在继续下着,千和园中人心惶惶,太后的六十盛宴便这样告终。   大理寺少卿房大人和张太医很快到了案发地点。此地早已被人封锁,没有丝毫打斗痕迹。颜绍立在门口朝里望去,见那木迦图倒在地上,旁边是桌椅,室内亦是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但是,颜绍的眼睛盯住桌下。   他缓步走了进去,蹲下,果然见地下有东西。他伸手过去,捡起了一个黑色的药丸……   太医看过那木迦图的尸首,但见其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没有半丝淤青,亦没有中毒迹象,只是嘴唇和脸色惨白,人确确实实是断了气了。   颜绍叫来了暗卫,在他耳旁交代了两句,那暗卫应声离去。   不时,太子与太医返回大殿。   太医叩拜道:“启禀皇上,敕涞王子并非他杀,而是死于突发心厥。”   那敕涞使节闻言大怒,“王子身强体健,你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说他死于心厥?你……”   他说着便朝那太医而去。   皇上拍案怒道:“孟使节!”   侍卫霍然上前拦下。那孟使节咬牙切齿,冷哼一声。   太医这时方才回道:“王子身上无伤,亦无中毒迹象,孟使节若是不信,可叫信任的人去查。”   那使节又是冷哼一声。   “此处是京城,皆是你们大夏的人,如何有人敢不维护大夏,谁敢说真言!”   “孟使节此言差矣。”   颜绍说着上前一步,但没继续下去,而是道:“不过孟使节还请先行息怒,既然你一口咬定,说你敕涞王子是被孤的侧妃所杀,孤也有几点不明,还望赐教。”   他说着负手背后,也不再看他,却是围着他缓缓踱步,慢慢地道:“素闻敕涞王子神勇善战,敢问孟使节,你与王子比,谁更厉害?”   那孟使节气急败坏,“当然是王子厉害!”   颜绍“哦”了,一声,接着又道:“那孟使节与王子比,谁的酒量更好?”   孟使节越听越烦,“废话,当然是王子更好!”   颜绍停下直视他,这时抬声叫过来一名宫女,说道:“孤见孟使节今日也没少饮酒,来,你让她杀杀你看!”   那孟使节等敕涞人这时方才明白颜绍要说什么。   使节冷哼一声,急道:“若是原来那妖女定然杀不了王子,但是现在……”   “现在如何?”   那孟使节激动之下说着,但又硬生生地停了,憋了回去,没说下去,任颜绍咄咄相逼也没再说,只冷哼了一声。   但颜绍替他说了,“但现下王子有疾,便另说了。”   孟使节心一颤,止口否认,“没有!王子身体强健,哪来的疾?那妖女也定然是耍了什么花招,许是给王子吃了什么查不出来的毒药……她……”   “有。”   颜绍抬高了声音,打断那使节,不再让他转移众人注意力,接着道:“不仅有,还颇是严重,且你孟使节是知道的。”   “没有!你在说些什么?”   使节依旧断言否认。   颜绍抬眸,这时见自己适才派出的暗卫回来,正立在殿外,于是站直了身子,扬声道:“让她进来。”   众人的视线一起集聚门口,只见一个异族小丫鬟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木枷徒的通房侍婢。   孟使节见她过来,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   “我……”   那小丫头一脸茫然,是那暗卫拿着王子的信物接她过来送东西的,但现下……   她何止是懵。   这时颜绍淡淡地道:“给她搜身。”   他话说完立时有宫女过来,搜了那小丫鬟的身。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药瓶。   颜绍接过药瓶递给了大夫,“去验验这是什么?”   “你……?”   孟使节使劲儿攥着拳头,这时但见颜绍瞧向他,说道:“不满孟使节,这小丫鬟是孤叫来的,孤叫属下和她说:王子犯病了。”   “你……!!”   孟使节大口大口喘息。   “你这是何意?”   颜绍笑了笑,“他人都懂了,孟使节还装糊涂?无妨,孤慢慢点醒你。”   他说着便向他靠近一步。那孟使节下意识后退,只见颜绍灼灼目光袭来,“若是没有猜错,那药孟使节身上也应该有一瓶。”   “你……”   颜绍不听他说,只继续道:“但这药本不是孟使节的,是王子死后,你从他身上拿走的!”   “你胡说八道!”   那使节暴怒,红着眼睛,立时否认,但猝不及防,这时只见颜绍霍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探手进了他的衣中,转瞬就拽出了一个小药瓶。   颜绍举起给大家看,而后一并交给了太医。这时他朝向了皇上。   “父皇,这敕涞王子身患心疾,当然他不知道。却是近来才觉不适,他在四海馆居住时,想必曾请过大夫看病。大夫为他配了药丸。他随身携带。今日,儿臣猜测,王子在宴席上便又觉出了不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出了大殿。但王子并不知自己已经很重,觉得不适,不过是以为自己喝多了。于是他便想出去透透风而已。但许是走着走着,他愈发地觉得不对,这时正好闲逛到西苑,便随便找了一间屋子,进去休息一会儿。”   苏侧妃在找小公主,这便阴差阳错地进了去。王子发现有人进来,起身过来查看。苏侧妃见屋中是位男子,自然会匆匆离去,相信是那个女子都会这般做!再说孟使节,其实看到了苏侧妃从那房中出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苏侧妃走后,他便靠了过来,暗中观察屋中动静。王子或许便是那时突然发作了,从怀中拿出的药瓶,但却不慎将药掉在了地上。后来怕是也没来得及吃,人便死了。这些,孟使节都看在眼里吧。孟使节见死不救,怕是和王子有仇。王子死后,孟使节便将那药瓶,药丸通通收走,但还没来得及丢掉,便见到了同样出来寻王子的陈使节,于是这药瓶就一直在孟使节身上了。   “你信口开河!我身上有药瓶又如何?就算王子有疾又如何?那就能证明我的药瓶是王子的?就能证明是我见死不救,想王子死?简直太可笑了!”   颜绍嘴角一动,这时从腰间拿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这是孤适才在案发房间的桌下发现的。王子身上没有任何药瓶,孟使节若非进过那屋子,这药从何而来?”   他说着递给了太医。   孟使节这时呆愣了。   底下一片哗然。颜绍盯着那孟使节缓缓地道:“王子是病了,但本也并不是没救的,不过孟使节倒是想让他快点死,所以孟使节没告诉王子太多,是以王子也没怎么注意。今日孟使节见他正好发作,便将计就计,有意掩盖王子病情,嫁祸给苏侧妃,给大夏,嗯?”   敕涞国陈使节听完大骇,“孟堃!这可是真的?”   孟使节此时早已泄气,不再言语。   这时太医将药物盛了上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殿下,这药丸与孟使节怀中之物一模一样。”   陈使节目眦欲裂,“你,到底为何?”   这时只见殿上那小丫鬟颓然坐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众人视线都投在了那俩人的身上。   孟使节缓缓地朝她走去,拉起了她,抱住了她。   “不要哭,我们死在一起。”   那小丫鬟满脸泪水,紧紧地抱着孟使节,使劲儿地点头。   这时,那孟使节霍然抽出一名护卫手中的长剑,朝着两人刺了下去……   众人哗然……   但大殿上瞬时死一般的静。   萋萋一把捂住了嘴,挡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颜绍看着殿上那双人,胸口猛地一击。   他猜到了前头,没猜到后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孟使节出身贫寒, 从小与那小丫鬟平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待到弱冠之年终于求得了一官半职, 本满心欢喜激动,正欲迎娶心上人……但噩梦却来了……   那平儿初入都城就阴差阳错地遇见了木迦图,当晚便被其强迫, 玷污, 占为己有,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孟使节与平儿深爱彼此, 有情人被活生生地拆散, 三年来相见不能相认,只能彼此远远地相望,连说话都不得。   孟使节恨那王子, 更想带她的平儿脱离苦海, 为她“报仇”……   一切就像颜绍推测那般, 孟使节对木枷图早下杀心,所以他一直延误着他的病情, 今日事发突然,他便将计就计, 将事情推给了大夏。   **********   那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凝视对方笑着倒下去的一双人, 看上去很是满足,很是安详。殿上瞬间屏息,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俩人身上, 众人惊愕, 但只有须臾,皇上身边的太监反应过来,立时扬声怒道:“还不快把这两人丢出去!”   颜绍起初只道这孟使节许是木迦图敌对势力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却是万万没想到背后是这样一个故事。   深更半夜,雪仍在继续,众人相继离殿。颜绍为萋萋掀开轿撵帘子,正待她上去,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苏萋萋。”   声音不卑不亢,端的是庄严肃穆,萋萋心一激灵,因为她听出来了,那是皇后的声音。   她与颜绍几乎是同时朝那轿撵望去。   萋萋立时出来,俯下身去,“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到本宫房中来。”   皇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身旁的姑姑便扬声起轿,离去。   萋萋心中打鼓,但并非毫无防备。   俩人随后便到了皇后寝居。   萋萋刚一进门,施了礼,便听皇后道:“你可知错了?”   萋萋一听,立时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妾身知错。”   皇后转过了身,盯着她,又瞥了一眼颜绍,“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本宫,别以为本宫不知道。”   她这一句话却是对那颜绍所说。   颜绍也未接话,只恭候着她再说。   皇后瞥了一眼两人,坐了下去,“本宫就不信你只是开门进去了便又出来了。那木迦图曾四处打探过你!你必然曾与那木迦图发生争执。此事若非那孟使节忙中出乱,掉了一颗药丸在那屋中,你百口莫辩,这个祸就得你来背!你背,就是大夏背!你知道那将会怎样么?”   “是,妾身知错了。”   皇后见她态度诚恳,当下这便消了一些气。她自然心中也是明白,说萋萋有错,其实她又有什么错。是那男人看上了她,她又有没办法!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于是,萋萋便把小公主生气哭着跑了,自己担忧她急着去寻,沿途碰到常凌初,常凌初将她带到一间屋前,声称小公主在里头,而她脚还没迈进去,猝不及防地便被常凌初给推进去,锁了门,后见木枷图朝她走来,又撞开门跑了的种种和皇后说了。当然她没提小公主为何哭,为何跑的事儿。   皇后听了大惊,更是大怒,她本以为是那木枷图看上她的美色,设计把她引了去,想和她生米成熟饭,却没成想是那她表侄女……   萋萋说罢立时补充,“皇后娘娘,妾身句句属实,决无半句虚言,那常姑娘似乎是用布条绑住了门,事发突然,她也不似有十全准备,妾身在屋中还曾听到撕衣的声音,只要皇后娘娘去查看她的衣服便能验证妾身所言真假。”   皇后当下早已愤怒至极,立时便扬声道:“李嬷嬷,你带几个人去,去给本宫查彻查那常凌初!”   “是。”   李嬷嬷立时领命,带着几个宫人去了。   屋中弥漫着檀香之气,火炉中发出“吱吱”声响,又静了下来。   萋萋心中打鼓,始终低着头。她知道皇后心中对她有气,不喜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今日这一件事儿。那日魏如意在她门前说了,说在皇后心中她不是什么侧妃,永远都是个小侍妾。   魏如意的话决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定然是皇后表现出来的就这样。   而皇后对她喜欢不起来,或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曾在青楼待过。   但萋萋并不怪皇后,相反很是理解。   试想一个名门淑女,自幼书香熏染、礼仪浸润,闺中密友亦无白丁,她仿佛生来就应该隔绝尘俗,如一朵纯洁的百合般静静成长,直至婷婷而立,母仪天下。这样的女人,眼里连一丝灰尘也容纳不下,你又让她如何能瞧得起,接受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呢。   念及此,萋萋这时叩拜了一番。   皇后冷眼瞧她一眼,而后却是别开了视线,看也不看。   萋萋连着磕了三个头,而后缓缓地直起了身子,声音谦卑又娇柔可怜,“惹得皇后娘娘生气,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反省自己,现下就静跪思过,直到娘娘消气为止。”   她说着又是俯身一礼,而后提裙缓缓地站起,走出了门外,跪在了风雪中。   颜绍一见,心中一凛,但想说话,但又没说。   他此时为她求情,对萋萋没什么好处,只会加大母亲对萋萋的不喜。念及此他便控制住了,忍着没说。   皇后坐在那,这时端杯喝茶,没什么异常反应。颜绍人站在那,面无异常,但内心极是煎熬。甚至感觉比那日中毒受剜肉之苦时还要难熬百倍。   皇后听着外头的风声,透过窗子隐隐地看见飘零的白雪,此时跪在外面,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煎熬无比。其实这苏萋萋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自己对她有偏见罢了。   再一想,其实她也不过就是个可怜的姑娘。被卖入妓院也不是她愿意的,况且儿子也说了她是清白之身。虽然与她接触的不多,但皇后也看出了,她娇憨纯良又乖巧,其实又怎么不是一个好姑娘了,况且此时,也明明无错……   再看颜绍,自己的儿子,她又怎么不了解。   他虽然出身高贵,但骨子里还是很能隐忍的。他看起来坦然自若,实际上内心中一定已经都疯了。   皇后念及此,暗自叹息一声,既然郎情妾意,她何必相难。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开了口,“行了,外面风雪大,进来吧。”   颜绍听了,还没等皇后身边的丫鬟动一动,他便立马奔了出去。   萋萋跪立在风中,任风雪吹打,那身粉红色的披风上已经覆满了白雪,人更是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都已经没了知觉。   “萋萋!”   颜绍出去这一见,心疼不已。   他扶着萋萋缓缓起来,而后便将她抱进了屋中。宫女拿着掸子过来,颜绍一把夺下,这便亲自为她掸起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萋萋小脸儿都冻得没知觉了,这一进入热乎乎的屋中,只觉得脸都发起烧来了。   她声音娇弱,身子摇摇晃晃的,好像都站不住了。颜绍也没管,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抬步进了屋中。   “殿下,别,放我下来吧。”   她小声说着,颜绍当然没依,进来拽了把椅子到火炉旁,就将她放到了椅子上。   萋萋刚一被放下就立马站了起来,又跪了下去,“皇后娘娘。”   “好了,起来吧,暖暖身子。”   她语声虽然还是淡淡的,没有多么心悦的样子,但说的话却让萋萋心中高兴,也感觉暖。   “是,是,谢皇后娘娘。”   萋萋这时起了来,便被颜绍按着坐在了椅子上。但她立时又觉不对,这,这颜绍站在一旁,她坐着?   于是便赶紧站了起来,“妾身站着就好了。”   “啰嗦,坐下。”   颜绍说的很平静,然后便又见她按了下去。萋萋有待起来,但见颜绍沉下脸去,一副怪罪之态。萋萋知道他不是真生气,真怪她,他是心疼她呢。   “嗯。”   这便没再纠结,乖乖地坐了。   这时外头响起嘈杂声,和女子的抽泣声。不一会儿,李嬷嬷进来。   “启禀娘娘。”   李嬷嬷将手中的一件女子里衣和一个已经碎裂了好几段的布条递给了皇后。   “这衣服是常姑娘的,不过奴去的时候她已经和丫鬟冬儿换了里衣,那冬儿胖一些,这衣服穿着显然不合身,换到常姑娘身上,却是正正好好,一点不差,这个布条,是在一块岩石下发现的。”   皇后一听一把拍在了案上,这便证明萋萋的话完全属实。   虽然本来她也信了大半,但当下听见了还是怒气上涌。   “人给本宫拎上来!”   “是。”   外头的哭声越来越大。常凌初这时便被拽了上来。   她一进来直接扑跪下去,“表姑……我……”   “你可知罪?”   “我……”   常凌初哭的更厉害了,但当下狡辩也是无用,她还能说什么。   “我知罪了。”   “你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表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真的错了……”   当下认错有何用,皇后想想都后怕。若是没有那遗落的药丸,大夏要背负什么!   “拖出去,关起来,明日回宫,本宫再处置了你!”   她给了李嬷嬷一个眼色。李嬷嬷会意,明白,必须看好这常凌初,若是这事儿有半分传出去,传到皇上耳中,这常凌初是她带进来的。   她都担不起!   常凌初哭的更甚了,这便被堵了嘴,带了出去。   萋萋自知她就算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萋萋返回住处时身子也没怎么缓过来, 尤其是脚,还觉得冷木冷木的。颜绍将她抱下轿子, 抱进屋中。   萋萋坐在床上,搓了搓手,抱起身旁的手炉暖身。颜绍命人打来热水, 屋中的火炉也加了煤炭, 倒是温暖的。   男人坐在床边瞧她。萋萋也抬眸瞅着他。   颜绍不说话,只盯了她一会儿, 这时伸手过去, 解去她的披风。   “唔,殿下,我自己来吧。”   “别动。”   他制止了她, 一点点帮她把衣服脱了下来, 只剩了里衣。萋萋老老实实的, 很乖,果真一动也不动。颜绍的手很轻, 萋萋瞧着他英俊的脸庞,感觉自己的脸发起烧来。   以前他也帮她脱过衣服, 但不是这般脱法,一般都是很粗暴的撕开, 或者是拽开。现在倒是给萋萋一种错觉,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那日他给小安安穿外衣时那样轻柔仔细。   “来。”   萋萋只顾着看他和想着事情, 这时才发现他已经为自己脱完了衣服。   他说着示意那宫女将洗脚水端来, 给她的裤腿向上挽了一挽, 将她抱到了床边坐下。那水盆下方垫着小凳,萋萋的脚踩进去正好好。   不待她反应过来,紧接着她便见颜绍的手伸进去握住了她的脚,给她一点一点地洗了起来。   萋萋这时才明白呢,一时间脸更红了,还很是紧张。他摸到的瞬间她下意识往回缩,却被颜绍按了住。   “殿下,别,这……”   萋萋语无伦次,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脸越来越烫。   “呆着。”   男人声音依旧低低的,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但全然听不出怒意。   萋萋呆愣了,小脚儿被他的大手摸着,洗着。   她胸口狂跳,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   这……   萋萋愣愣地看着颜绍,脑子瞬时都空白了,只见他半垂着眸,长睫如扇,脸庞棱角分明,皮肤细腻,墨发因低头垂到了脸边,握着她脚的手白皙修长,哪哪都那么好看,那么帅气。   他……   萋萋咽了下口水,他在给她洗脚啊!   太子,未来的皇帝,在给她洗脚呢!   萋萋感觉胸口要炸了。   颜绍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盯着他使劲儿瞧着的目光。   他皱了皱眉,“你第一次见孤?”   萋萋立时摇头,“不不是。”   “那为何这般看孤?”   “好,好看,因为殿下好看啊。”   颜绍瞥她一眼,略显不耐,但转瞬就换了话题,“脚好了么?”   “嗯!!”   萋萋使劲儿点头,早有了知觉,还能感受到他温暖的手温。颜绍给她洗完,为她擦干,便将被子拽了过来。   “躺下。”   “嗯!”   萋萋脱了衣服,麻利地钻进被中,颜绍又为她掖了掖。   萋萋被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个小脑袋,这时听颜绍道:“睡吧。”   “殿下呢?”   “孤也睡。”   “嗯!”   颜绍说着自己脱了衣服,去了屏风之后,洗漱了,回来立在床边,只见萋萋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他将手伸进了她的被窝,又去摸了摸她的脚,但觉又凉了下来,便倚在了床尾,给她捂了半晌儿。   萋萋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安逸,但脑子昏昏沉沉,却是全然不知了。   第二日正午,众人便返回了皇宫。   那常凌初隔天便被送去了尼姑庵静修。   皇后本正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经此一事,可谓对她大失所望。   她做出那事本心可谓恶毒至极,如若真的酿成大祸,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引起两国战争。   萋萋是托了人,花了很多银子,也走了很多关系才打听到的。对于那常凌初的处置,皇后自然是悄然办的,甚至颜熙都不知道,对外只道给她送回家去了。   此处分绝对不轻,但萋萋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她想让她被那木迦图强暴,简直是太恶毒了。   却说颜熙。   那日秋儿最后没找到萋萋,却是找到了颜熙,颜熙躲在一处僻静的房中哭,不停地哭。秋儿回去想去找主子,路上却是遇见了魏央。   魏央来到那地,见颜熙缩在角落里哭的瑟瑟发抖,递了帕子给她,然后便坐在了她的旁边。   “雪天路滑,我扶了一下她而已。”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再无其它,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他一直陪在了她的身边。   颜熙哭着哭着便不哭了,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我相信魏编修。”   许是跑的哭的太累了,也许是见到了魏央终于又安了心,她不知什么时候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魏央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脱了披风,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身上。   大部分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节都是在等太后的生辰,生辰一过,便都陆续地返了回去。那敕涞国沿途抬着三口棺材,大夏也处于礼节派了使节护送了王子的棺木回国。   转眼春暖花开,天气渐渐地暖了。萋萋近来很忙,颜绍让她协助太子妃管理后宅。萋萋起初很是担忧,还曾拒绝过,深怕自己做不好,但颜绍不依。   许多事情却是手把手地教着她,而后发觉,萋萋的小脑袋瓜还是很聪明的。   除了忙做此事,萋萋还常去太后的永康宫。   太后瞧她娇憨可人,倒是很喜欢她。喜欢她,也喜欢她的安安康康以及小淘淘。   是以萋萋三天两头地便带着孩子们去看太后娘娘。   转眼进了三月,这日颜绍在书房写字,萋萋领着三岁的安安过来。   男人一抬头,见女儿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小样子,又感到心都化了,又感到心疼。他皱眉起身过来,问道:“安安这是怎么了?”   小安安撒了母亲的手,嘴一瘪,便哭着朝他奔去,“父王……”   她稚嫩的小声音,奶声奶气的,跑过去。颜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笑着哄道:“怎么了?嗯?”   小安安也不说话,小手在脸上揉啊揉地哭。   萋萋忍不住笑,“安安说想父王了,这不,都想哭了。”   颜绍听闻笑出了声,转头又朝向了女儿,问道:“安安想父王了?”   小安安使劲儿点头,“哇”地一声,哭声更大了。   这三个孩子中,属安安最是爱黏着颜绍。只要颜绍一去,她就跳着小脚要抱。如果颜绍有几日不去,她便要哭一场,嚷着想父王。   颜绍哄了一哄,领她看了看花,四处转了转,又给她用彩纸折了小马,小兔,小乌龟,领她玩了一会儿。   她坐在颜绍身上,小手摆弄着桌上的东西,泪盈盈地“咯咯”乐着。   萋萋瞧着父女俩人,脸上带着笑容,暗道:“他还蛮会哄孩子的!”   待安安终于高兴了,不再非黏着叫父王抱了,和顺便带着她出去玩了。   萋萋这时走到颜绍身边,给他揉了揉肩,开了口,“殿下可还记得那日街头问了萋萋什么?”   颜绍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回头反问:“什么?”   萋萋略急,怕是他都给忘了。   “殿下问萋萋生日,还问萋萋想要什么礼物。”   “哦。”   男人显得漫不经心,萋萋着急了,转到他面前蹲了下去,极是担忧地道:“殿下不会要变卦吧。五月七日是家姐忌日,现下都三月十一了,再不去,怕是赶不到了。”   颜绍摸了摸她的小手,“急什么?”   萋萋蹙眉,“当然急啊!我明日出发行么?”   颜绍摇了摇头,“明日孤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萋萋更急了,她没想颜绍同去,这一去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殿下只要多派些人保护我就行了,不必相陪。”   颜绍拉她起来,“好了,过几日再说。”   “殿下……”   萋萋咬住了唇。   “好了。”   这时门外响起通报之声,“启禀殿下,燕将军来了。”   萋萋瞧向颜绍,但见他眼神示意,萋萋便躬身告了退。   这天她心中有那么点不悦。她数着日子盼着日子好久了,眼下再不起程,真的就要赶不上了。不过要是实在赶不上,也便罢了,怕的是颜绍变卦,又不许她去了。   萋萋有点担忧。   第二日黄昏和顺来到了孪秀宫,“苏侧妃,殿下找侧妃。”   萋萋听了极是激动,这便兴奋地跟了出去,可沿途一路,却见轿子将她抬出了东宫。   萋萋掀帘问道:“和顺,这是要去哪?”   和顺笑道:“哎哟,殿下没说,只告诉奴带侧妃去宣德门。”   宣德门?   萋萋暗想:“那不是要出宫么?”   她越来越好奇,待到了那宣德门,只见有马车相侯,身旁的护卫的的确确是颜绍的人。   “苏侧妃请。”   “这?”   “殿下在等侧妃。”   萋萋心下极是狐疑,但几个人都是认识的,车也是颜绍的车,回头再看和顺,和顺也是一脸茫然的。   萋萋暗道:颜绍搞什么鬼?   马车驰骋,车中只有她自己。和顺在外,后面三十几名护卫跟随。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大约行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下,有人为萋萋开门。   萋萋下来,左右寻望,但这时不禁呆了,夜光下,只见天空中飞起一个个孔明灯,那灯上有的写着:“萋萋诸事顺遂”,有的写着:“萋萋长命百岁”,还有的写着“萋萋福体康宁”……   太多太多,萋萋数不过来了,好像有几百个,每个上面都有她的名字,都祝愿着她。   她咬住了嘴唇,激动地想哭,这时远望远方,但见颜绍还在放灯。   她激动地奔了过去。   “殿下!”   男人回头,笑了笑,但什么也没说。   萋萋笑着,当下眼圈就红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两辈子没过过这样的生日,这么多祝福。   这想着便有眼泪在眼圈中打转,但她憋了回去,却是哭着笑了。   她一把夺过了颜绍手中的笔,写着:“子谦安安康康”,“子谦鸿福齐天”“子谦蒸蒸日上”……   她一连写了十多个,然后放飞到空中。   那“子谦”正是颜绍的字。   男人摇头笑了笑,“你的生辰,写孤做什么?”   萋萋瞧望男人,而后又写了一个,一面是他二人的名字中间却是画了一颗心型,另一面是两个手拉着手的小人儿。   颜绍笑出了声。   萋萋放了那孔明灯,然后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日对萋萋来说实在难忘, 以至于很多年后她在过生日的时候,还能想到那会儿的夜空, 那会儿的夜风。   第二日,她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起程了。   虽然是短暂的分离, 但萋萋最不舍的当然还是三个孩子。那小淘淘自出生后就没离开过萋萋。孩子尚小, 不大懂,但萋萋却是受不了, 直抹眼泪。   “若不然就带着。”   颜绍是这般说的。萋萋泪眼汪汪, 眨着眼睛瞧他,又瞧孩子们,若说带着一个, 又想念另外两个, 可总不能三个都带着, 况且路途颇遥,大半时候又要乘车, 小孩子怎么受得了,这样想着, 渐渐也便说服了自己,都不带了。   恰逢这日太后派人来接孩儿们, 萋萋给送了去,说起此事。孩子们便被太后留在了永康宫。   萋萋虽然舍不得, 但想来姐姐离世四年, 前世今生加一起足足有十年了, 她都不知道她的坟长得什么样。   这是她第一次去祭拜姐姐,没准儿也是最后一次。   没有孩子相陪,但索性还有颜绍。   颜绍公务繁忙,萋萋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他,这时一想出行一连几个月都能与他朝夕相伴了,自是高兴的。   但临行前一天的下午,萋萋午睡醒来,便见秋儿急匆匆地奔来。   “主子,殿下要,要出征了。”   “啊?”   萋萋本来还迷迷糊糊的,这一下子精神起来,更是急的都要哭了。   “怎么会这样呢?”   秋儿道:“奴也不清楚呢。”   “出征哪里啊?”   秋儿只是摇头,“奴并不知呢。”   这时但听外头响起公公的声音,却是颜绍来了。   萋萋赶紧迎出几步,见到颜绍便抓住了他的手臂,泪盈盈地望着他,“殿下要出征?”   颜绍应了一声。   萋萋这便有些想哭了,“出征哪里?又为什么是殿下去呢?不是有很多将领的么?”   颜绍拉起她的手,不以为意地笑了下。   “孤去怎么了?”   “殿下……”   萋萋伏在了他的肩上,这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想殿下。”   这一下子变化太大了,先前萋萋还以为这一连几个月都能跟颜绍朝夕相对呢,但现下是非但不能了,他还要出征。   萋萋惦记他。尽管她相信颜绍能凯旋而归,但还是惦记他。   她怕他辛苦,这一想着哭的更厉害了。   颜绍轻抚她的背脊,哄道:“好了。”   萋萋还妄想着会有改变,“换别人去不行么?”   颜绍无奈摇头,笑了笑,低声道:“几个月而已,不必担心孤。”   “那,那殿下什么时候启程?”   “一会儿便要走,孤是专程回来看你的。”   “一会儿就走?”   萋萋这下一听更要哭了,想想要有四五个月不见,就止不住泪水似的。   颜绍微一皱眉,用帕子给她拭了试泪水,安抚道:“辽城那边一切都备好了,魏家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嗯?”   萋萋梨花带雨,眼泪在眼圈中打转儿,瞧望男人,使劲儿点头,就觉得她的殿下可好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好呢。   这感动着,当下眼圈更红了。   颜绍安抚道:“等你回来,孤也便回来了,嗯?别哭了!”   他后一句话带着几分命令口吻,但脸上除了柔和,不见半点怒意。   萋萋擦了一把眼泪,使劲儿点了点头,这时只见男人朝她靠了过来,亲在她的嘴唇上。   萋萋终于不哭了。俩人唇舌交织,缠缠绵绵,亲了许久,分开时男人便已箭在弦上。   萋萋红着脸,自然是觉察到了。   外头响起和顺的声音,“殿下?”   萋萋明白那是公公再催了,但见颜绍眯了眯眼,也没答和顺的话,直盯瞧着萋萋的小脸,眸中带笑,而后这便解开了腰带,撩起了她的裙子。   萋萋胸口猛跳着,小脸红扑扑的。她背身靠在桌边,知道颜绍着急,外头的事儿急,屋里的事儿更急。   她被他抱了起来,俩人上身都还是整整齐齐的,就那么站着,匆匆地结了……   颜绍当日下午走了。萋萋是第二日早上走的。   她带了冬青和秋儿两个丫鬟,留着珠儿去永康宫陪伴小郡王和小郡主。   颜绍派了三十几个护卫陪同,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萋萋出了皇宫,先去了苏府,本想和哥哥说一声。但那时才知,苏城却是随着颜绍出征了。   “为什么太子亲自去呢?”   萋萋蹙着眉头,朝着窗外,心中还在想:这若是此时车中有颜绍,沿途都有颜绍,那该多好啊!想想就觉得比着阳春三月还暖。   秋儿冬青彼此相视,极是小心地。   萋萋听两个宫女也不回话,转回了头,嗔怪道:“你们睡着了?”   “没有啊!”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笑着回应。   冬青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帕子,“主子,若不然冬青给你变戏法吧。”   萋萋倒是单纯贪玩,当下一听好奇了,“你还会变戏法?”   “是啊!小姐看……!”   她说着一张帕子在空中一转,眨眼间便从中变出了一支珠钗。   “啊……?”   萋萋硬着瞪着眼睛看,也没看出什么蹊跷,就好像那珠钗真是凭空出现的。   所谓戏法,不过就是混淆视线,玩快罢了。   “再来再来。”   秋儿和冬青不禁都笑了。萋萋这便被转移了视线,没一会儿也便和两个宫女嬉笑起来。   沿途三人很欢悦,冬青秋儿也是变着法儿讨她的欢喜,不是讲故事便是与她玩。   白日里赶路的时候,萋萋便都还好,但一到晚上就常常想念颜绍,想他亲一亲她,搂一搂她,抱一抱她……   想她今生经历的这些种种梦幻一般的事儿。   以前她取悦颜绍,常和颜绍说,他是她的贵人。但那个时候哪里是发自肺腑说的,实则内心中疯狂地腹诽他,但现在想想,颜绍可不真是她的贵人么!   她恍惚间还有点觉得不可思议。她又骗他又利用他的,他竟然把她当宝贝。   萋萋从未想过世上还能有一个对她这样好的男子。她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和魏家的男人同一副嘴脸呢。   一晃儿一个多月便过了去。   这日马车终于抵达辽城,刚一入城,魏云霆便迎接了来。   上次见,萋萋还是个小侍妾,如今却贵为太子侧妃。   魏云霆自是不敢小视。   “魏云霆拜见苏侧妃。”   萋萋在车中听到他的声音,淡淡地回道:“魏巡抚免礼。”   “多谢侧妃。府上的玉林水榭已经打扫干净,收拾利落,就等侧妃大驾!”   “魏巡抚有心了,多谢了,但殿下被本宫安置了一处宅院,便不去巡抚府上叨扰了,只是明日还得麻烦魏巡抚带本宫去魏家墓陵。”   “是。”   魏云霆知道萋萋不会住在他府上,也知道太子在外为她安置了一处宅院。   ************************************************************************************   萋萋很快到了那宅院,单从外头看便颇是气派,但她也无心浏览太多,去了房间,吃了东西洗漱了,便早早地躺下了。   明日她将去魏家墓陵祭拜姐姐。   许是之后在此再休息几日,便要再次返回京城了。   这夜她躺下的很早,也未翻来覆去,但实际上却久久难免,脑中始终徘徊着小时候在魏府时的事儿,想着姐姐。   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渐渐地迷糊了,困了,模模糊糊之际,她眼前的画面却渐渐地清晰起来。   耳边传来“嗒嗒”雨滴,可转瞬雨滴却仿佛又变成了狂风,和姐姐的呼喊声。   “走开!”   她紧紧地被姐姐搂着,心惊肉跳,更清楚地感受得到姐姐的颤抖,耳边传来狰狞的声音。   “小美人儿,你和这奶娃娃都好俊啊!跟了爷,爷让你们俩都快活。”   男人发出淫笑之声,一下子朝着姐妹扑来。   “啊!”   萋萋只觉得瞬时就被姐姐挤到墙角,护了住。   “姐!”   千钧一发,耳边蓦然传来“噗”地一声,男人的声音停止了。   缩在墙角的姐妹这时都猛然转过了头,只见那男人肥胖的身躯“轰”地一声倒地,而他的背后是一个一身墨绿色长袍的男子。   男人收刀入怀。萋萋与姐姐一下子便朝他奔了去。   那人抱起了小女孩,搂住姐姐……   ****   萋萋恍惚睁开了眼睛,但见天还黑着,屋中烛影摇晃,秋儿正在床边。   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刚才睡没睡着,是梦还是想的。   她又怎么会想起了那件事。   那会儿,姐姐对他还没有恨呢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天渐渐亮起,室内仍然一片昏暗。床幔微微动着, 萋萋睡的安详。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秋儿早醒了。见主子还在熟睡着,秋儿蹑手蹑脚地,生怕吵醒了她。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秋儿赶紧轻手轻脚地过去开门, 见是冬青。   冬青小声道:“侧妃还没醒么?”   秋儿摇了摇头,小心地关上了门, 出去和冬青说话。   冬青道:“已经卯时了, 魏巡抚怕是要来了。”   秋儿点头,“我知道,但再让主子睡会儿吧, 不行就让魏巡抚等一会儿。”   冬青应了一声, 开口问道:“怎么了?主子昨日不是躺下的很早么?”   秋儿道:“早是早, 但昨晚主子几乎一宿也没怎么睡,却是直到三更天才睡着的。”   冬青蹙了蹙眉, “可是换地方了不习惯么?”   秋儿将她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可能是这样, 主子就是翻来覆去的,后来还问我殿下出征的事儿。”   冬青睁圆眼睛, 一把抓住了秋儿的手,急道:“你说了?”   秋儿摇头, “我当然没说啊, 别说殿下交代了, 就是不交代,我也不会说的,说了不是给主子徒增烦忧,她心中要难受的。”   冬青点头,“是啊。”而后秀眉一蹙,气道:“话说敕涞人也太不要脸了!他国王子死了凭什么让主子陪葬!”   秋儿也是极气的,“就是说过分啊!说什么他国王子是因为主子死的,是谁逼着他单相思了么?”   冬青道:“谁说不是!那天千和园中,太子已经把案子给破了,是那个孟使节没救人,谁让那王子抢了人家未过门的妻子,报应,该死!总归都是他敕涞内部之事,好多它国使节都在,都能作证。那敕涞人竟然提出这等无礼要求!”   秋儿道:“那敕涞老国王是不是疯了!”   冬青道:“我看他就是疯了。”   秋儿气道:“他疯了,自己疯去,把咱们家主子又卷进漩涡中了!”   冬青叹息一声,但不时便又笑了,“要不说殿下对主子是真好!据说朝堂上有几个大臣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主子给他们处置,但殿下当堂就回击了过去!”   秋儿激动道:“是啊是啊,要是殿下不管,主子毕竟没有家事,没准儿真的要……”   冬青点头,“我家少爷人微言轻,这么大的事情上又怎么保护得了小姐。”   她正说着,这时见一名丫鬟走来。   那丫鬟躬身一礼,“两位姑姑,魏巡抚来了。”   秋儿应了一声,这便转身要去进屋叫主子,冬青拦下了她。   “你去睡会儿吧,我去伺候。”   秋儿点了头,萋萋昨晚没怎么睡,她就更是,一直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俩人分开之时还彼此相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彼此的意思,却是在让对方对于太子出征之事的缘由保密。   冬青进了卧房,来到床边,见主子还在睡着,不怪秋儿,她也不忍心叫醒她。但魏巡抚已经来了,此时起来都要让巡抚大人等上一会儿,再不叫怕是不行了。   恰逢这时萋萋翻了个身,冬青便轻声唤醒了她。   萋萋这会儿却是睡的极沉,本来昨日沿途一路,她很累了,以为晚上沾枕头上就能睡着,却不想脑中一直浮现着小时候的事儿,到了后来更是也分不清是想的还是梦了。   一盏茶后,萋萋穿戴好了。她出了府门,见魏家的马车正在候着。魏云霆见她出来,下来行礼。   俩人没有过多的话,两辆马车这便朝着魏家墓陵去了。   萋萋精神起来,沿途一直向窗外看着,好似要记住路途一样。   两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   萋萋下了马车,心情便沉重起来。她遥望前方,只见一片葱绿,那汉白玉砌成是的墓陵之门高耸在那,气派庄严,也更显现出了魏家的财力。   萋萋被冬青扶着,小心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进了那门,便见到了墓陵。   魏云霆自然没和她同去拜祭她的姐姐,而是祭拜魏家的祖先去了。   萋萋被人带到了姐姐的墓碑前,坟头野草丛生。她呆呆地看着那碑上姐姐的名字——苏蓉蓉。   三个字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   十年了。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已经十年了。她心中一直有个期盼,那便是有朝一日能来祭拜姐姐,但没想到这个心愿十年后才达成,更没想到她竟然达成了。   风轻吹过萋萋的脸庞,她没有哭,蹲下来一点一点地给姐姐烧着纸。   “姐……”   萋萋轻轻地唤了一声,有好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开了口,“我现在很好,姐不用再惦记我了,原来世上真的有苦尽甘来……呵……萋萋运了,遇上了一个对萋萋很好的男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我。有时候还觉得好像是在做梦,有点不真实,偶尔也,也有点心慌……他本来也要来看姐姐的,但是临时有了些变化,或许下次他会和萋萋一起来?呵,其实还真的好像让姐姐见见他,但姐姐或许会觉得他有点吓人,不过他只是看上去有点冷……萋萋还想让安安康康还有小淘淘来见见姨母,他们很可爱,姐姐一定很喜欢他们,等孩子们大了,我一定带他们来见姐姐……”   萋萋笑着说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又笑了。   她不想哭,即便心中是很堵的。她一面烧纸,一面前言不搭后语地给姐姐讲着她的事,足足在她坟前呆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魏云霆过来催促。   “天色有变,风雨欲来,还望侧妃早些回去歇息。”   萋萋微微侧头,此时确实感到了一丝凉意,也见了天边的阴像。   她缓缓地起了身,转头朝向魏云霆,“魏巡抚可否容我明日再来?”   魏云霆停顿须臾,摘下了腰间令牌递给了萋萋。冬青接过。   魏云霆道:“侧妃拿着此物来便可。”   萋萋颇是感激,虽早知道他也不会相难,但还是蛮感谢。   当天下午,萋萋返回驿站宅院雨便下了下来。   屋子早被丫鬟们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秋儿也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萋萋洗了个澡,回到房中休息。   外头惊雷闪电,柳枝摇晃在雨中,萋萋朝着小窗外望着。如此天气屋中呆着极是舒适,唯独有些思念颜绍了。   不知他现下身在何方?那里是否也在下雨,可淋湿了?如此时候,如果他在身旁,孩子们在身边,如此安安祥祥,和和美美,岂不悠哉,乐哉。   当晚萋萋便梦见了他,梦见了孩子们……梦中颜绍仿佛穿着龙袍,笑着负手站在一片花丛旁,看着她和孩子们荡着秋千,嬉笑玩乐。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外头的空气格外清晰,花草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气息。   萋萋开门的瞬间有种错觉,仿佛这里是怀安县苏家。仿佛旁边便是姐姐的房间。   她会心一笑。   曾经,她从来不敢如此大肆的去想念姐姐,即便想起来了,也很快的去想别的事情,妄图将此事掩盖过去。   但她现在回来了,就是专程为姐姐。   吃过早饭后,她又去了那墓陵,接连三天皆是如此。   因为住的颇远,她往往都是下午才到,然后,萋萋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火盆中仿佛有火并未消尽,开始萋萋也并未理会,但接连三天都是如此,便又让她不得不理会。   这日临走之际,萋萋问了守陵人。   “这几天也有别人来陵墓么?”   那守陵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前几日恰恰不是他当值,对于此问题却是给不了萋萋答案。   萋萋点了点头,也便罢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冬青见天有些阴,便问道:“主子,今日还去么?”   “去。”   萋萋应声。   她此次来辽城再无其它目的,几天来去拜祭姐姐也仿佛成了习惯,况且她还有很多话想和姐姐说。   马车到达墓地,冬青扶着她走着。萋萋来到旧地,垂立坟前,看到那墓碑便会心一笑。   “姐,我来了。”   她一如往常,蹲了下去,笑着,前言不搭后语地和姐姐说着话,但还没说几句,再次注意到碑前烧纸的盆中有火星尚未熄灭。   萋萋迟疑一下,刚想吩咐冬青去问守陵人,但还未待说话,却听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萋萋,别来无恙。”   萋萋胸口蓦地一颤,这时与冬青一起转头,朝着那声音的方向望了去,只见一男子,身高八尺,近不惑之年,一身墨色锦袍,面容清俊,冷静肃穆,明明看上去还是很年轻英俊的一张脸,却给萋萋一种饱经沧桑之感。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姐姐的丈夫,魏家四爷,魏嘉良。   萋萋前世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她死之后。她不知道他是恰巧回来,还是特意回来的。若无那事儿,萋萋想自己或许会觉得他是专程为她而回来的。   但因为那事,她又觉得他不会。   但今生再见,此时此地,他能来看姐姐,萋萋心中也有一丝欣慰和感激。   “四爷……”   魏嘉良走到苏蓉蓉坟前。   萋萋侧身到了一边。魏嘉良停下注视那墓碑一会儿,开口道:“原来是你。”   他说着转眸,视线落到了萋萋的身上。   萋萋点头,心中和他想的事情一样。   原来是他……   他也一连几日都来了这里,萋萋很欣慰。   “我在前方云阁住,要不要去喝杯茶?”   萋萋一听,对他后半句话没注意,全部心思都放到了他的前半句话上。   怎么他回了辽城,不回魏家住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凉风习习, 忽然一阵,吹动了萋萋的裙摆, 仿佛将她吹的向前迈动了一步般。   “侧妃。”   冬青一把扶住了她, 呼唤一句之后, 有些后悔,且不知眼前这男人是谁?她是否暴露了主子的身份。但冬青心中自然也有些猜测,猜这人十有八九是主子的姐夫。   魏嘉良看向萋萋,又问了一遍。   萋萋沉默一会儿, 但终是点了点头。   于是俩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那墓陵。   魏嘉良抬手向着远方指了一指。   “便是那里。”   萋萋顺着方向看去,见前方长长的阶梯,半山腰上楼阁台榭,却是有住处,   萋萋这时才想,他这是只身一人来了墓陵,谁也没带么?   此时正是前世她死后的第三年,颜绍第四年登基为帝。她记得自己是在新帝登基之前听到了魏嘉良的消息。   听说他有了权势。   想想似乎就是这个时候吧, 想来前世的这时他也曾回了辽城,萋萋没见到他是因为他住在了外面, 没回魏家。   魏家当时还曾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萋萋后来才知道是他回来了。因为他没回家, 老夫人暴怒, 很快把和他有关的任何话题都压了下去, 并且禁止府内有人再提魏嘉良。   萋萋就是那时听见了那老夫人的咒骂, 说魏嘉良和魏央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话萋萋一直都记得, 因为当时听到时,她心中是很气的。她的死,魏家只有这两个人,看样子是过心了。   结果那老太婆偏偏俩人一起骂!   想着,她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仇视之感,但转念也懒得去恨,懒得因为那老太婆影响心情,犯不上,反正她快死了。   萋萋算了算,她好像就死在了这个月,一日乘车外出,她去佛堂祭祀,就死在了半路上,死的相当蹊跷,相当诡异……   萋萋当时知道了只想拍手叫好。谁让那老太婆看不上姐姐,也看不上她,弄掉了姐姐腹中的孩子,视人命如草芥,后又因为儿子和孙子对她有意思,就视她为祸水,溺死了她!   萋萋觉得魏老夫人就是所谓的罪有应得!   想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前面距她已有两丈远的魏嘉良,他能来看姐姐,她真的很欣慰。   “哥……”   毫无意识,那声呼唤冲口而出,这是她叫了他起码有四年的称呼,从七岁,姐姐还未嫁入魏府的时候开始……   魏嘉良脚步一滞,萋萋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立时改了呼唤。   “四爷……”   对方没转身,良久,应了一声。   萋萋心中和脸上都有些尴尬,但没继续冷场下去,开口问道:“四爷为什么回来?”   萋萋有那么一丝期盼,很希望他和她一样,是专程来拜祭姐姐的。   “有些事情。”   但萋萋没盼来那句,“为了蓉蓉。”   “哦。”   她悻悻垂头,继续跟在后面走着。   没一会儿,终于见到了那阶梯。   魏嘉良这时方才停下,转身等她。   萋萋跟着去了,这时才发现那长阶之上有许多护卫。那些人衣着打扮和当地人类似,但又不同,相貌上也是如此,与中原人略有一点不同。   魏嘉良将她带到了一间竹屋中,萋萋进入便见一把古琴。她望着那琴,心下正狐疑,这时坐下来,没一会儿便有仆人上了茶来。   男人坐在那琴前,屋中只有萋萋拨茶的声音。萋萋看着魏嘉良,想着他要干什么,也想着自己就这么来了?   是的,她当时没有相拒之心,相反也有点想和他坐下来说说话。她好像潜意识里面非常希望魏嘉良会和她提起她的姐姐,说他爱她,说那份爱根深蒂固,刻骨铭心,其实自始至终从来都没变过。   她非常期待他会和她说。   但是他没说,而是修长的手指放在了琴弦之上,双眸闭着,便那样弹了起来。   阳光射入,照在那琴弦上,照在他白皙的脸庞上。   曲声和缓,婉转低沉,没有高昂,就是淡淡的,但却不难听出那绵绵情意,萋萋一时却是有些入了迷。她没听过魏嘉良弹琴,也不知道他会弹琴。   只知道姐姐喜欢抚琴,曾经也常弹给他听。但孩子没了,姐姐就也再也没弹过。   她的记忆中,魏嘉良常年不在府上,若说偏爱,怕是也是男人的那些舞刀弄枪了。   但此时……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将那个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   他弹了半个多时辰,萋萋便听了半个多时辰,但俩人什么都没说。   直到曲声停了,萋萋起身告辞。   魏嘉良没有相留,只是应了一声,起身送她出去。   萋萋出了云阁,刚要下阶梯,却突然被他拉住。   她诧异,回头,只听魏嘉良轻声道:“别动。”   萋萋乖乖地没动,但感到了他的手碰到了她的头发,这时再回头,见他手中拿着一片小树叶。   “好了。”   萋萋应声点头,下了阶梯。直到最后一节,她余光看见魏嘉良立在长阶之上一直俯视着她。   返回驿站的路上,她也看到了他的人相送,相护。   那晚又是闪电雷鸣。   萋萋又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浮现的也全是小时候的事儿。   在怀安县,有她,有姐姐,还有魏嘉良……   那个雨天,那个遮风挡雨的破庙中,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但模糊的视线中,见他亲了姐姐……   第二日,萋萋按照惯例还是去了姐姐的墓前,也再次碰到了魏嘉良,但俩人只是照了面,打了招呼,没有再过多的说什么。   一晃十天过去了,十天日日如此。   转眼进入六月,萋萋足足在辽城呆了二十几日,这日终于准备返程。   尚未出辽城,途中,她便听闻了魏家老夫人的死讯,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萋萋攥了攥手,只觉得痛快,不知是谁,再次为前世的她和前世她那未出生的小外甥报了仇。   返京的路上,萋萋的心情和来时不同,来时虽一直说服自己开怀,但还是情不自禁地便会想念姐姐。   想着姐姐绣着鸳鸯,盼着她丢了的人回心转意。   萋萋之所以没那么恨魏嘉良了,或许就是因为,今生她有了所爱之人,明白了姐姐其实不是恨他,而是爱他。   她觉得她释然了。   她把想说的话都和姐姐说了。   她想姐姐应该也释然了。   马车飞驰……   和煦的阳光摄入,照在萋萋的脸上。她眯起了眼睛,风拂过脸旁,很舒服……   秋儿冬青彼此相视,会心一笑,主子的心悦,她们感受得到。   返回京城,她将和太子和孩子们团聚。   越是接近目的地,萋萋便越是发了疯般思念孩子们和颜绍,甚至想连夜赶路,但她自然是被两个丫鬟阻止了。   萋萋点头,听了她们的。   秋儿常道:“主子难得出来一次,不如咱们慢些行走,好好玩玩,好好观赏一下这大好山河?”   萋萋拒绝,不赶夜路已经是极限了。   她想颜绍和孩子们。   但除了想着他们,有些疑问也时而会出现在萋萋的脑中。   前世她便不知道。魏嘉良到底是怎么得到了权势,他看得出他的部下不是中原人,那么此时的他,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两个多月后,萋萋终于返回了京城,返回了东宫。   她打听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颜绍的消息,但答案是让她失望的。大军尚未回来……   萋萋接回了三个孩子,终日与孩儿们为伴,等着太子。   这日她正带着安安康康与小淘淘在花园中玩儿,见到了兰良媛。   那兰良媛冷着脸,瞥了她一眼,行了礼。   “拜见苏侧妃。”   她拜是拜了,但语声中不难听出不满。   萋萋只淡淡笑笑,却是连理都没理,继续和孩子们玩。   兰良媛咬着唇,心中有火,这火当然不止是因为萋萋无视她,也不是记恨昔日的仇,却是因为太子出征。   兰良媛道:“苏侧妃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不佩服都不行,本公主如今服了!服了总行吧!”   萋萋见她莫名情绪激动,抬眸,“公主服什么?”   兰良媛这便一跺脚,气的要哭,“侧妃装什么蒜?殿下为你出征,全天下都知道,你骄傲吧!自豪吧!”   “什么?”   萋萋心一颤,脑中“嗡”地一声,当下眉头蹙起,站直了身子,“什么叫为我出征?”   兰良媛红了眼圈,瞪着她,“你还装蒜!还装蒜,是想让本公主说给你听,你好在本公主面前显摆一番是吧。”   那兰良媛气的脸都红了。   萋萋不傻。兰良媛没什么心计,也没什么心眼儿,她不是话中有话,说的怕就是什么实情!   想着萋萋这时转眸看向了秋儿冬青珠儿三个宫女,只见三人面色有变,都是紧张起来。   她立时意识到了什么。   “回宫!”   她沉着脸,冷声说着,甩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三个宫女彼此相视,都极是紧张和担忧,摇头叹息。   奶娘抱着小郡王小公主跟着回去。   萋萋进了寝居便气冲冲地坐在了椅上,冬青三人进来,皆是快步靠近她,“噗通,噗通”相继跪了下来。   “主子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萋萋怒视三人,“别生气?你们早知道?是吧!”   单人相视一眼,战战点头。   “主子,殿下不让我们说,让我们瞒着主子,殿下一片苦心,怕主子知道了自责。”   萋萋一听,登时鼻子一酸,“是他不让你们说的?”   三人点头。   她们三个早就知道,这一旦回宫那事却是早晚要被主子知道,所以沿途上秋儿和冬青一直想多多耽搁几日,路上游山玩水,拖一拖时间。但主子太是着急回来。   萋萋这时也明白了,明白了颜绍的苦心,明白了冬青三人的苦心。   她咬住了嘴唇,声音缓和和许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秋儿便把四个月前,敕涞国提出要萋萋给木迦图殉葬之事说了。   萋萋倒抽一口冷气。她万万没想到,颜绍是出征敕涞,还是因为这个原因。   由此说来,这事儿前世是没有的!   四个月了,萋萋除了惦记颜绍吃喝住行,舒不舒服以外,没想过他打仗的事儿。   只因他知道前世的他平平安安,而且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了,但这事儿怕是前世没发生的!   萋萋瞬时想哭,更想念颜绍,也控制不住惦记他……   从这天开始,她几乎每日都要派出好多人去前朝打探前方战情,但却久久打探不到。   日子一天天过着,萋萋但觉度日如年,眼见进了九月,这日前方终于传来太子凯旋而归的捷报。   萋萋激动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九月秋高气爽, 这日风轻云淡,萋萋正在屋中翻着画书, 距离传来捷报已经快半个月了。   颜绍不日就会抵京, 萋萋看着书, 时而也会拿笔画一画,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小太监急促的脚步声。   “侧妃!侧妃!”   他呼唤着飞奔跑来,声音极是喜庆。院中宫女急着地给他让路,否则瞧那架势, 他都能撞到人身上。   屋中的萋萋本正聚精会神,闻声意识到了什么,立时起来,胸口猛跳。   珠儿, 秋儿, 冬青皆是如此,紧张地望向门外。   不时那小太监终于奔进, 气喘吁吁地喜道:“回来了,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已经入宫了!”   萋萋就知道是这样!她紧紧地攥着手, 泪眼汪汪, 登时激动不已, 欣喜地说不出话来, 只使劲儿地点头, “嗯!”   屋内宫女立时欢跃起来, 围住了萋萋。   “侧妃!太好了!”   萋萋应声,这一时间又笑又哭,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了。   “小林子辛苦了,秋儿,重赏!”   “嗳!”   秋儿应声,立时拿着银子给小太监送去。   “嗳!!多谢侧妃!多谢侧妃!”   小林子欣然接过,使劲咬了一口那银子,乐开了花。   萋萋缓了缓,这时终于坐下去,激动的脸都红了,此时孩子们正在午睡,萋萋想待会颜绍面圣回来,正好他们也醒了。   仿是刚刚想完,门外便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极是吃惊,不知所以。   “殿,殿下……”   这时听那小太监前脚刚出了门,便发出一声呼唤,于此同时,院中也是蓦然跪了一地。   “奴等拜见殿下,恭候殿下凯旋而归!”   萋萋胸口狂跳,再度站起,瞧向门边,瞬时呆愣了,只见男人一身铠甲,英姿飒爽,丰神俊朗,正是颜绍啊!   萋萋嘴唇嗫喏,盯着他,那呼唤声也没换出来。   颜绍进屋见她娇喘喘,呆呆地盯着自己,径直朝她奔去,一把便拦住了她的腰。   萋萋瞬时贴在了他的身上,见男人灼灼目光仿佛要吃了她,但脸上有笑意。   “你男人回来了,不认识了?”   “硌硌……”   四目相对,萋萋鼓胀的胸脯起伏不定,盯着他英俊的脸,娇娇柔柔地重复着那一个字。   颜绍剑眉一蹙,垂头靠的更近了,“什么?”   “殿下的铠甲,硌人。”   颜绍这才明白,双眸微眯,笑了一下,这时也略松了她一点,但转瞬就朝着她的脸蛋,额头,嘴唇,四处亲了一遍。   萋萋一动不动,任由他亲着,虽然他还是略显粗鲁。   颜绍亲了一遍,这时扶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俏脸,问着:“想孤了么?”   他声音低沉,那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倒是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   萋萋使劲儿点头,想说想死他了!但转念想起他瞒着她的事儿,不由的小脸一沉,怪道:“我从第一天认识殿下,就觉得殿下坏的很,不是个好人!”   颜绍笑,明白她是知道了。   “真的么?”   “真的!”   颜绍摸摸她的头,“乖,给你带回来好东西,稍后让你高兴。”   “什么?”   萋萋好奇,忍不住相问,但问过了又冷下了小脸儿。   颜绍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晚上等着孤,孤有事先走了。”   他说着也不及萋萋反应,又是照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唔?”   颜绍眼中含笑,盯她一会儿,转头急匆匆地走了。   萋萋咬着嘴唇,心中自然是欣喜的,这时会心一笑。   颜绍前脚出去,秋儿珠儿和冬青等人后脚便进了来。   “主子!”   三人奔来,都高兴的紧。   珠儿笑道:“殿下这是回了宫就奔着主子来了!”   颜绍没说,但行为显而易见。三个宫女相视笑着,想太子定然是想侧妃,想的要疯了。   萋萋脸上洋溢着笑,他的那份热情,她感受得到。   两个时辰后,安安康康和小淘淘早已相继醒来,被奶娘带到了萋萋房中。   屋中喜气洋洋,充斥的孩子们欢乐声。   这时宫女进来报道:“侧妃,和顺公公来了。”   萋萋心下奇怪,急忙道:“让他进来。”   不时和顺笑盈盈地过来,与他同时进来的还有七八个来个宫女和两个太监。   那两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和顺笑道:“侧妃这是殿下给侧妃的。”   和顺说着,叫人打开那箱子,萋萋往里一看,只见里头珠光四溢,琳琅满目,都是一些稀奇宝贵的东西。   和顺笑着,又命身后的人进来。   宫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样东西。萋萋闭上眼睛又睁开,只觉得看不过来了。   这时第一个宫女走过,和顺道:“这是木槿繁花灯,据说天黑了,点亮了烛火,此灯能照着满堂繁花,极是好看,哈哈……”   萋萋越听越来劲儿,也越好奇和兴奋,“真的么?”   和顺笑着点头。萋萋这便稀奇地接过了那木槿繁花灯,左右看着。   这时听和顺又道:“这个叫姹紫千卉树。”   萋萋听着抬头看去,只见宫女抬着的是一株盆景小树,那小树当真奇怪,其上的竟然叶子五颜六色。   “咦?”   萋萋好奇,安安康康也凑合过来。   “母妃,这个好好看。”   安安“咯咯”笑着,声音稚嫩好听。   那小康康不说话,就笑嘻嘻地围着那数转,自己乐的哈哈的。   屋中一时都被他逗笑了。   萋萋也忍不住笑着,这时将手中的木槿繁花灯交给宫女,瞧着这树。   和顺笑道:“这树不仅好看,其上每一片叶子都能吹出声响,且是不同的声音呐。哈……”   “啊?”   这个稀奇,萋萋急道:“给我试试?”   离着树木最近的珠儿应声,这便摘下了两片,递给了萋萋。   萋萋附在唇边小心地吹着,声音朗朗而起,果然两片叶子的声色不同。   “有趣,好玩呢!”   萋萋开怀不已,再次吹了一吹。   安安拽着萋萋的衣服,“母妃,给安安,给安安……”   萋萋拍着女儿,将手中的树叶给了她。   和顺笑着,接着便又介绍下一件稀奇的东西。   每一件别说是没听过见过,就是想,萋萋都未曾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稀奇之物。   和顺将物品依依介绍完了,但萋萋见门外还有宫女,问道:“她们又拿着什么?”   和顺这便招手把屋外的五个宫女叫了进来。   这时萋萋看的清楚了,几人手中托着盘子,其上或盘或碗。原来是饭菜。   宫女将东西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屋中立时菜香四溢。萋萋奔过去一看,但见桌上珍馐美味,一看就让人直流口水,可同样,这些都是什么,萋萋并不知道,并不曾吃过。   和顺笑了一笑,说道:“苏将领说……呵……说殿下反朝路上,每到一处,但凡吃到了一些可口美味的东西,便要当地的厨子写方子,起初苏将领还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殿下是想让侧妃也尝尝……”   “唔?”   秋儿三人彼此相视,皆是瞧着主子笑着。   萋萋咽了下口水,脸上情不自禁便荡开一抹笑,然后便凑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逐一地尝了起来。   她边尝边笑,这菜确实她没吃过,确实好吃,但好不好吃并没有那么重要。   到了晚上颜绍回来。萋萋便见他又是很急的样子。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颜绍一进屋便见屋中地上墙上,棚顶皆是映着繁花的影子。   颜绍一把搂住了萋萋,这时终于道出了那句,“孤想你了。”   *****   日子安然甜蜜,萋萋有颜绍和孩子在身边,如此岁月静好,足矣。   转眼便又是一个月。   京城近来有两件大事,其一是颜熙与魏央成亲的日子渐近,其二便是苍国,辅佐幼帝,大权众兵在握的摄政王入京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魏央与颜熙定于九月十八成亲, 转眼距离那天便只剩下三天了。其后是大夏一年一度的千秋节,千秋节是大夏的开国之日, 千秋则寓意千秋万代。   那日朝廷沐休三日, 皇家会在宫中大摆筵席, 邀群臣共同饮欢庆,莺歌燕舞,整座皇宫灯火通明,更会有外国使节前来庆贺。   萋萋来到东宫的第一年里便对这节日深刻印象,那时她只是个小侍妾, 清楚地记得别人都去参加了宴席, 好像只有她留在了东宫。但那正合她意。第二年萋萋便不知道了,想想那时正是她逃出东宫, 在牧月山庄享受的时候。   今年她心境不同,格外开怀,更是早早地便感受到了欢庆的气息,想来定然也与颜熙和魏央的婚事有关。   萋萋为两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确切的说是她和颜绍为俩人准备的。   颜绍一出手, 送的自然是珍贵又稀奇的东西, 早在半年前,萋萋第一无意间与他说起时, 颜绍便开始准备了。   颜绍神秘兮兮,日子渐近了才拿给萋萋看。那是一尊由晶莹剔透的水晶刻成的一对金童玉女, 俩人的样子看上去还真的有些像魏央与颜熙。那水晶见光变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 各个方向看去都是不同的颜色。萋萋爱不释手,认定了颜熙会喜欢。   颜绍拿回来的第一天,她便足足看上了小半天儿,心中也纳闷呢,“颜绍是什么时候这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这天是颜熙出嫁的前一日,萋萋送了信过去,得了回应,便带着宫女去了颜熙寝居。   距离太后生辰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那日的误会萋萋曾写信与颜熙说明。   出乎萋萋意料,颜熙很洒脱,对她依旧,接到萋萋信的第二天便欢喜地来了东宫见她,就好像没有之前的事一般。   萋萋瞧着她的样子,一时间倒是汗颜了。   这日她去颜熙寝居看她,陪了她一会儿,握着她的手安抚她的紧张,大概呆了半个多时辰。   返回的路上,天气颇好,清清凉凉的,萋萋便也没乘轿子,而是与宫女慢慢地走着。   秋儿道:“小公主很开怀,脸上一直洋溢着笑,真好。”   她口中说着好,萋萋却看见了她眼中流过的一缕惆怅。   萋萋这时便拉住了她的手。   “再过两年,便给秋儿许给好人家,找一个英俊帅气的夫君……”   “主子……!”   秋儿一听脸都红了,立时紧张地打断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瞬时可能是有些失态了。   “秋儿不要嫁人,要永远都陪在主子身边。”   萋萋笑,“那怎么可能呢。”   秋儿急道:“可能,可能的,秋儿终身不嫁了,只要主子不嫌弃。”   萋萋停下,拉过秋儿,看着她微红了眼睛,暗自叹息一声。   她拍了拍宫女的手,“别急,我觉得每个人都会等到那个人的。”   萋萋说着缓缓地又走了起来。   秋儿嘴唇嗫喏两下,跟着她,“那……主子觉得小公主等到了那个人么?”   萋萋脚步略微一滞,微微一怔,答道:“我觉得她等到了啊。”   秋儿道:“可是魏编修明明喜欢的是主子您啊……”   萋萋停了下来,转头瞧向秋儿。秋儿对上她视线,并未退缩。   是的,秋儿确定,她常看魏央又怎会看不出来,他看主子的眼神与看别人的不同呢?   “不,他会喜欢和煦公主的。”   萋萋笑着说着,回视了前方。   秋儿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这时见主子的视线被前方吸引了去。   她也循着望去,只见遥处,四人抬着一顶轿撵。撵旁跟着四五个护卫,那护卫衣着并非宫中官服,看似不大像中原人的打扮。   她看主子一直盯着那边看,便上前与其说话,“是苍国人。千秋节临近,听说今年苍国的摄政王来了。”   萋萋对于她的话并未全听进去,只还是看着那行人。她胸口“咚咚”猛跳,颇是紧张,究其缘由,正是因为她一月前,在辽城云阁魏嘉良那见过那些装束打扮的人!   风吹起那轿子的窗帘,里面男人的脸庞虽时隐时现,但足够了,萋萋胸口更是猛地一击,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   那人是魏嘉良无疑,千真万确!   返回宫中,萋萋便派出了小太监打探。   回来的消息也与她猜测的一样。   苍国,摄政王,魏嘉良。   萋萋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身体不由得一晃,脚不禁有点软了。   她前世就知道魏嘉良得到了权势,那日见他手下的打扮并非中原人,也大概断出了什么。但她没想到是苍国,更没想到他会是苍国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萋萋虽然不懂朝政,读书也不多,但生为大夏子民,自然知道当下普天之下能与本朝抗衡,势均力敌的它国便只有苍国。   她怎能想到魏嘉良会成为苍国的摄政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当天晚上,颜绍来了,她便向他打探起苍国的事儿来。   颜绍见她一脸认真,绝无仅有,第一次对这些感兴趣,自然好奇,也不禁想笑。   她拉他坐在了腿上,“怎么?不单单是想着吃了?”   萋萋颇是严肃,“殿下别闹,快给我讲啊。”   颜绍从她背后搂着她,拿笔沾了沾墨,便在一页白纸上画了起来。   他几笔便勾画出大夏与苍国的位置与领土来。   两国接壤,那苍国虽然只有大夏的三分之一大,但兵强马壮,极是富饶。   大夏与苍国如今极是友好,那段不友好时期还是在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两国曾起战火,大夏虽最终胜了,扩充了领土,占领了苍国南蛮边境数十坐城池,但也损失惨重。   颜绍三言两语便将那段历史给萋萋讲了。   萋萋听得津津有味。   但听颜绍停了,萋萋急忙接着问道:“那皇家呢?他国大权为何会在摄政王手上?苍国皇家姓萧,可我听说那摄政王姓魏,他并非那小皇帝的叔叔啊!”   颜绍剑眉微蹙,笑了一笑,脸上却是有几分轻视之态。   他刮了一下萋萋的小鼻子,在纸上画了俩个人出来。   “这苍国兵强马壮不假,堆积成玉也可以这样说,但是,早在八年前恒宣帝病恙开始,皇家便不行了,恒宣帝手中大权一点一点衰弱,慢慢地落到了他的妹妹昭阳公主和那个摄政王手中……”   萋萋闻言霍然站起。   颜绍尚未说完,甚至猝不及防,但见萋萋反应极大,眼圈还红着,   她面对着他,语声甚至都是颤抖的。   “你是说,那个摄政王其实是昭阳公主的驸马么?!” 第一百二十章   “你怎么了?”   萋萋蓦然激动, 喘息不已,未回答颜绍的问话, 一时间脑中乱嗡嗡的, 心都在颤着。她抓起颜绍的手, 还在问:“殿下说他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那昭阳公主的驸马?”   颜绍心下担忧也狐疑,但见她着急,便没再相问,而是接着说了下去,“名义上不是, 名义上摄政王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只是昭阳公主的辅臣,但整个苍国都知道, 昭阳公主愿意为他窃国。”   “窃……国……?”   颜绍点头, “话说窃国,但昔日苍国皇家动荡,政权更迭,摄政王有摄政王的功劳。一个功不可没, 一个愿意相赠, 便出现了如今摄政王独揽大权,一手遮天的局面,至于他二人到底是不是情人关系, 那便只有他二人自己知道了。”   “以……以国相赠?”   萋萋喉咙一哽, 这便再也忍耐不住, 哭了出来。   “他是谁?”   颜绍起身, 来到她身边,抬手为她拭去眼泪。   萋萋泪水决堤了般,一把抱住了颜绍,“呜呜”痛哭。   “他是我姐夫。”   颜绍猜对了。   萋萋哭的说不出话来,她以为昔年,姐姐与魏嘉良两人感情生变是因为魏嘉良不常在家,忽略了姐姐,让姐姐觉得他变心了,加之姐姐的孩子后来没保住。姐姐伤心绝望,也便对魏嘉良产生了怨恨……俩人越走越远……   萋萋见证了他二人从相遇,相爱,到后来的所谓决裂。   昔年魏嘉良在怀安县呆了半年多,就住在她家附近。   萋萋每次和姐姐出去都必能见到他,也必会有他相陪,遇见麻烦也必会有他相助。   开始,年幼的萋萋还不明白,就觉得和这哥哥有缘,后来她才知道,所有的邂逅都并非偶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魏嘉良特意住在了她家附近,特意在此慕求她姐的。   萋萋清楚地记得,就连她刚到魏家的那几年里,姐姐和姐夫还是好好的。   魏嘉良爱屋及乌,对她也宠爱的很,领她骑过大马,打过弹弓,吃过她剩下的干粮,背着她满山的跑过,她也在他背上睡着过,甚至丢人地在他身上流过口水……   头几年里,魏嘉良几乎是走到那都会带着姐姐和她,即便姐姐名义上只是他的妾。   但萋萋知道,在魏嘉良心中,姐姐是他的妻子。   他从未进过那个董氏的门。   可这一切后来渐渐地就变了。   从他不爱回家开始,到那天姐姐哭着从外回来,再到那个孩子没了……   姐姐曾对她说过,“男人对你好,有好的活法,对你不好,那便有不好的活法,总归要有钱,自己过的舒服就好了。”   可她是表面上看的淡,看的开,但实际上很傻啊!   ****   颜绍没问,也没去猜,便只抱着萋萋,任由她在他怀中哭着。   ****   第二日是颜熙与魏央的大喜之日,早上醒来,萋萋见自己的眼睛都有些肿了,索性便叫宫女给她化了一个颇是艳丽的妆。   颜熙是皇上最小的女儿,也可谓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她的出嫁,排场甚是浩大。整个京城皆沐浴在喜气之中。街道两旁的柳枝上系着红绳,不时响起炮声。京城中十几条街都站立着士兵,百姓立在路旁,相望……看着带着大红花的白马上的英俊的新郎,笑着点头,小声议论着这段佳话……   颜熙所坐的大红轿子由十六人抬着,头上盖着大红盖头,静坐轿中听着外头的锣鼓声,唢呐声,欢声喜声,嘴角边时而轻轻荡着笑……   驸马府中便更是张灯结彩,处处张贴着喜字,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片欢声,福声。   萋萋第一见人拜堂成亲,格外紧张,一直盯着,听着。   这日宾客极多,那魏如意因为是魏央堂姐,加之魏云霆入京,此番也来了。   但她一直和母亲宋氏在一起。时而遥望一直站在一起的太子与萋萋,心中又是气的半死。   太子妃告病并未到场,这苏萋萋看起来倒像是太子的正室一般。   魏如意与母亲宋氏对视一眼。那宋氏在魏家已经不当家许久,若不是场合问题,魏云霆或许还不会让她出来。她这当下一见萋萋,恨的牙直痒痒,只道都是被她害得,但正盯着她看着,这时见萋萋冷颜转眸瞧了过来,心一激灵。   萋萋一身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一头朝云近香髻,满头步摇,极具奢华,小脸儿艳丽绝伦,妩媚中透着庄重,沉着脸,那蓦然一瞥,却是让人不禁生了畏。   萋萋余光感到了宋氏的目光,心中厌恶不已。她对上了对方的视线,好没退缩。那宋夫人吓得都有些颤抖了,立时笑脸相迎,微微颔首点头,极是恭敬地施了一礼。   岂料萋萋却没给她面子,只扫了她一眼,便又无视一般,回了视线。   宋夫人心中又气又尴尬,但敢怒不敢言,小心地扫视周围,生怕被谁看见了。   新婚夫妇拜了堂后,小公主被送入洞房,屋中众人便移驾去了宴堂。   驸马爷温文尔雅,举杯敬酒。他亦如既往,萋萋从他脸上看不到不悦,也看不到喜悦,只听他无论说话,还是尽着东道主的礼节,都是完美无瑕。   魏央连续喝了几碗酒。他的视线朝着萋萋过来两次,但都很快便撇开了。   宴至一半,外头突然响起通报。   “苍国摄政王送和煦公主与驸马爷新婚大礼到。”   那声音传来的同时,已经有人陆续抬了两大箱子的珠宝入殿……   在座的虽然都是皇亲国戚,名门世家,但那两大箱珠宝是何等价值,无法不令人咋舌。   萋萋骤然一听“摄政王”,心一激灵。她的注意力瞬时也没被大殿上那两箱珠宝吸引去,全神贯注盯着那殿门口。   果然,不时便见有人进来。   那人一身藏青色锦袍,目若朗星, 宸宁之貌,是魏嘉良无疑。   此时再见,萋萋与那日在姐姐坟前的心境可是大不相同了。   她看了他一眼便撇开了视线,不想再看第二眼。   她甚至也没注意听他开口说了什么。众人又在说着什么,只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动,甚至有冲动想离席。   “殿下,我出去待会儿。”   颜绍点了头。萋萋这便从后门就近出去了。   她也没走远,那宴堂附近便是一面湖。萋萋就停在了那。她使劲儿地呼了两口气,努力平复心境,不去想小时候,不去想姐姐。   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只强迫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良久,方才做到。   这时她觉得好一些了,胸口也不再那般堵了,便轻轻舒了口气,可刚转身要走,却见前面赫然出现一人。   “萋萋。”   萋萋胸口骤然又是一惊。   那人立在桥下,沉稳严肃,但声音颇是柔和,正是魏嘉良。   萋萋胸口狂跳,刚抚平的心境登时又乱了。   俩人眸光相对,一个温和,一个冷厉。   仿佛持续了好久,魏嘉良缓缓走了过来,伏在了她刚才扶过的栏杆上,望向那静静的湖水。   “是因为我来了,你便走了么?”   萋萋攥了攥手,这时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他,“摄政王在说什么?摄政王可看清了?我是大夏太子侧妃。为何摄政王说的话让我不明白,怎么,摄政王认得我?”   魏嘉良视线收回了近处,落在了那栏杆上,却是良久方才再次开口,但却转了话题。   “我此番回来,目的有三。”   萋萋移开视线,冷着脸。那日见面她问过他,当时他避而未答,如今她已经不想听,不想知道他回来干什么了。   魏嘉良抬头,长睫微动,又望向了那被阳光映射下的湖水。一阵儿微风,吹的湖岸柳条轻轻摆动,也吹起了一股秋的凉意。   这时他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其一,是为了拜祭蓉蓉;其二,是为杀一个该死的人;其三,是来接我的妹妹。”   “……!!!”   萋萋越听越震惊。   第一个是她那日所期待的,第二个让她出乎意料,更惊愕,第三个……   “你的妹妹,是谁?”   萋萋朝他盯望过去,不知为何,胸口猛跳起来,但见魏嘉良这时缓缓地站直了身子,也朝她看来。   他看了她良久,但却没回答,而是转身离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四……”   萋萋想叫住他追问, 但话到了口边又咽了回去,欲要抬起的手也没抬起。   远处假山后有人。   魏如意见萋萋出去,没一会儿四叔也出了去, 便觉得有好戏看了。她隐匿山后,遥遥看着两人, 这时见魏嘉良转过身来, 一下子躲进了山洞中。   她胸口“砰砰”猛跳。对于他二人的对话虽然什么也没听见, 但俩人关系暧昧。况且那苏萋萋曾经可是他四叔房中的人。   魏如意眉头一蹙,如此好看的一幕太子没见到,真是可惜啊。   仿佛刚想完,她朝外瞥了一眼,这瞬时心差点没跳出来。   不远处一人正朝拱桥走来, 他一身黄色蟒袍,玉树临风,却是太子颜绍。   魏如意这回胸口跳的更厉害了, 一抹兴奋的之笑浮在脸上。   ***   颜绍朝着那拱桥过去。他与魏嘉良正好相逢。俩人迎面相对而来, 视线都在它处,没人有停下之意,更好像不相识,也没必要说话, 甚至似乎彼方无人一般。   “摄政王还请自重。”   错过之时, 颜绍便那样淡淡地说了一句。   魏嘉良略缓, 侧头斜瞥, 但又回视前方, 却是没回话。   一阵凉风卷起地上黄叶,俩人一个逆风而行,一个顺风行走。颜绍的长袍衣角向后飘去。魏嘉良整齐在后的墨发被风吹动……   正午的阳光就照在了俩人之间……   桥头女子见颜绍过来,提裙上前,朝他奔去。   “殿下。”   颜绍答应一声,“他干什么?”   萋萋摇头,同时秀眉微蹙,把刚才魏嘉良的话和颜绍说了一遍。   “妹妹?”   颜绍不禁反问一句。   萋萋瞧向他点头,知道他好奇的地方和她一样。   魏嘉良是魏老太爷的小妾所生。他母亲早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也只生了他一个孩子而已,而他也恰恰是魏老太爷最小的孩子。   所以,他何来的妹妹?   ****   魏如意见颜绍过来,躲在假山之后一动也不敢动。待良久良久,她探头出来,见桥上已然无人。   魏如意四处寻望一番,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她唇角微动,立时返了回去。   此时宴厅中已断断续续地有客人离开,魏如意迫不及待,但临近却遥遥地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正在门口张望。   她乐着唤了一声,急忙奔过。   “娘!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如意!”   宋氏正在此四处找她,当下见她回来,急着朝她奔去。   魏如意一把拉住了母亲的手,兴奋地道:“我看到了四叔和那苏萋萋私会,娘,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如意!”   那宋氏盯着女儿,神色慌张,仿佛都要哭了,没心思听她说这个。   魏如意见母亲不对,脸上的笑容登时收了回去,诧异不解。   “怎么了娘,娘干嘛这幅样子?”   “哎呀!”   宋氏急躁地把她拉去一旁,又气又怒地道:“怎么了?你……唉!如意,那太子带着苏萋萋走了,把你丢在了此,和你爹说,要你……要你……”   她说着“呜”地一声哭了起来。   “什么?!什么意思?”   魏如意目瞪口呆,登时傻了。母亲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她又岂有不懂之理。   她一把拽住母亲,紧紧地盯着她,“要我爹怎么,带我回去么?太子不要我了?”   宋氏哭着,别过头去,也不说话。   “什么?!”   魏如意身子一晃。她万万没想到,暴怒不已。   ****   京城,魏家宅院   魏如意房中传出摔打声和大肆的哭闹声。   “够了!”   进来的魏云霆横眉冷目。   “你闹够了没有!”   魏如意呜咽着,大喊道:   “凭什么?太子什么意思?凭什么如此对我?我犯了什么错?我犯了什么错?”   魏云霆攥了攥手掌,脸色铁青。自听说了魏如意被太子降了位分,魏云霆便憋着一股火,这股火有对太子的,自然也有对自己这不争气的女儿的。   “三年前我便告诉过你,隐忍一些,不要耍小聪明,只要你乖乖的,太子会喜欢你,可你眼见着那苏萋萋得宠,却非和她对着来!还敢对她以下犯上?你……你是傻子么?”   “我……”   魏如意一听父亲责怪,当下哭的更甚,就想要一头撞死,不活了。   她大哭呜咽道:“是皇后娘娘说的,皇后娘娘心中她就是一个小侍妾,没把她看成侧妃,再说她一个贱婢,凭什么……”   “闭嘴!”   魏云霆火冒三丈,上前两步,暴怒之下,差点伸手打了她。   “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你……你是个什么?!苏萋萋以前身份低贱,但现在不是了,是太子宠妾,是大夏两个皇孙的生母,你连这点事情也看不清?!竟然还愚蠢敢把她曾被卖入妓院之事当着皇后的面揭发出来,你……”   “不是我!”   魏如意大声否认,一听急了,“那不是我揭发的,是那个任性的公主!不是我!”   “住口!”   魏云霆此时对她已是失望之极,对其怒火冲天。   “就你那点小伎俩,也妄图骗太子?你以为有把刀冲在前面,太子就不知道你是主谋了?他是太子!不揭发你是不想揭发你,是看在你爹我的面子!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你以为你走到今天这步,是因为什么?”   “我……”   魏如意“哇”地一下哭的更甚了。   她的心跌入谷底,但仍然抱着希望,这时上前,一下子跪在了父亲面前,求道:“爹帮我啊!太子只说让爹带我回来待一段日子对吧,是想让女儿和爹爹团聚吧,他怎么能不要我呢?我……”   魏云霆气的直哆嗦,但一想到最后她落得如此境地,又恨又怒,又可怜于她,可事情没有希望了。   “罢了,左右你二人也无夫妻之实,回到辽城,爹为你换身份便是了。”   “不!”   魏如意霍然抬头,猛劲摇着。她不甘心。   魏云霆见她顽固,当下怒火又起。   “那你便面壁思过,自己想明白了再出门!”说罢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魏如意颓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   “殿下,我心慌。”   屋中烛影摇晃,风铃发出“叮叮”声响,床上纱帐微动。萋萋拉住颜绍的手说着。   颜绍剑眉微蹙,却是笑了,“慌什么?”   萋萋咬了咬唇,垂头摇头,今天从驸马府回来,她便觉得不安。   颜绍将她搂入怀中,抱了抱,又拍了拍。   “诶?又不高兴了?怎么?让她离开了东宫,你也不满意?”   “唔……”   萋萋知道他说的是魏如意之事。她满意,当然满意。   魏如意看不起她,她也厌恶魏如意。魏如意只会兴风作浪,想办法爬太子的床。她走了,萋萋简直要乐死了。   “殿下是早就这样想了么?”   颜绍没回答,只是眼中含笑,哑声问着,“那你可心悦?”   萋萋点头,而后又使劲儿点了点头。   颜绍道:“你可希望这东宫之中只有你一个女人?”   “啊?”   萋萋听得愣了,心蓦地猛跳起来,一时间却是没听懂颜绍之意。   颜绍笑了笑,将她搂到了床边。   “睡吧。”他说着便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处,却是示意萋萋为他脱衣。   萋萋小脸儿微红,心口还跳着,纤纤素手搭在了他色胸膛上,但仍不忘他之前的话,问道:“殿下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颜绍长睫微动,笑道:“孤是说如果你能笑一笑,孤便把东宫的女人都遣散了。”   “啊?”   萋萋听着更愣,更不明白了,为他解扣的手不禁一滞,“什么,什么,什……?”   她连着问了两遍,那第三个“什么”还未出口,整个人就被颜绍举抱了起来。   “唔,殿下别闹,放,放我下来。”   颜绍一本正经地说,却唇边带笑,“你看孤是在和你闹么?”   萋萋看像,但也不及说话,男人便大步将她抗到了床上,压在了她的身下。   “要不要笑一笑?嗯?”   萋萋感受到了他的调戏,脸颊绯红,胸口狂跳。   “笑一笑,孤便许你做皇后。”   “唔?”   萋萋脑中“嗡嗡”直响,浑身瞬时都酥麻了的感觉,紧紧地盯着男人,对着他灼灼的目光,嗅着他身上微微的酒气,心都要跳出来了。   “殿下惯会骗人。”   她娇娇喘喘着,想着颜绍的话,知虽好听,可也知断然不会为真。   “骗人?”颜绍笑出了声。   “你确定不要试试?”   “要,怎么不要。”   萋萋脑袋昏昏的,当下便咧嘴笑了起来。   颜绍见她小脸儿虽美的不可方物,但那笑容极不自然,傻乎乎的,这便没忍住,无奈摇头跟着笑了。   “就知道殿下是耍我的。”   萋萋小脸一沉,咬唇嗔怪一声。颜绍也没再过多解释,复又瞧向她,朝着她的嘴唇亲了过去。   夜晚,月上中天,空中繁星点点,外头凉风瑟瑟,屋中不时便传出了俩人嬉笑嬉闹与欢爱之声。   第二日一早,萋萋刚睁开眼睛,便见了颜绍的俊脸。但他已穿戴整齐,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起的。   “殿下……”   萋萋唤着便要起身伺候,却被颜绍按了下去,“你再睡会儿,过几日的千秋盛宴,你便别去了。”   “唔……”   萋萋盯着男人的脸,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但心中甚是欢悦,使劲儿点头,感激死颜绍了,不去正合她意。她不想再见魏嘉良,正想和颜绍说,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毕竟如此盛大的节日,她理应去的。   颜绍凑了过来,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乖。”说吧起身掀开床幔,走了。   萋萋小脸儿绯红,双手提着被子,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还是歪着头看着。   今天他穿着一身雪白长袍,款式虽不同,但他的这身装扮,好似和三年前,她与他初见的那天的样子差不多。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来了。   是梦吧?   一切可千万别是梦啊!   伴着这最近半年的种种甜蜜,她再度进入梦乡,又睡了一觉,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了冬青。   “什么时辰了?”   “主子,巳时了。”   “唔!”   萋萋确是没想到她这一觉睡了这么久,赶紧起了来。   这天过的异常漫长,萋萋看了孩子,也安排了一些后院事宜,闲暇里翻出了旧物,看了自己曾经绣过的那些鸳鸯……   她一张张拿起看着,想起昔年,这东西,萋萋起初绣它纯属是为了消磨时光,后来产子之际,为了勾引颜绍,又有了别的用心。   此时再看,她都不知道,颜绍对她到底情从何所起,可就是从那时?   她是靠骗,骗来了他么?   萋萋无声笑了。   转眼黄昏,转眼又夜幕降临。   萋萋瞧了瞧窗外,“什么时辰了?”   秋儿答道:“主子,戌时了。”   萋萋应了一声,已经这会儿了,但并未听说太子回来的消息。   这一夜,她也没听说。   第二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千秋节。一早各宫便准备着,早早地进了内廷。   萋萋没起,待睡醒了,叫来宫女,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子昨日回了么?   秋儿摇头,“回主子,殿下昨日没回东宫。”   萋萋“哦”了一声,起了床,有些心不在焉。   颜绍昨晚没回啊。   自从那日醉酒之事后,他晚上不来孪秀宫都会命人来告诉她的,不仅告诉她他不来,还会告诉她他会留宿在了哪。   唯独昨晚。   想来是因为今日千秋节,他忙忘了吧。   萋萋没去,小淘淘便也没去。   安安康康昨晚被太后接走,今日定然是随着太后去了。   这日东宫之中异常安静,萋萋陪伴孩子,过的和往日无异。   到了晚上,内廷空中绚烂多彩,足足放了一个多时辰的烟花。萋萋带着小淘淘坐在外面,与秋儿珠儿,冬青等孪秀宫的下人一起看着。   君在那头,她在这头。   虽然没有并肩而立,没有他牵着她的手,但她们在看着同一片夜空。   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要登基了。   这一宿,萋萋等到了亥时,等到了太子妃等人回来的消息,但颜绍还是没回来。   晚上,她辗转反侧,有些睡不着了,深更半夜叫来小林子。   “你再去打探一下,今日宴席有无什么发生什么?再把和顺叫来。”   “是。”   小林子领命出去。   萋萋复又躺了下来,更加清醒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冬青带着小林子过来。   小林子停在屏风之后,喘息不已,甚急。   听到动静,萋萋立时坐起询问,“怎样?”   小林子回道:“……启禀侧妃,殿下没回东宫,和顺公公也不在东宫,奴四处打听了,没有殿下消息,殿下根本就……”   “……?”   萋萋秀眉蹙起,面露焦虑,急道:“殿下怎样?”   “殿下根本就没去宴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什么……?!”   萋萋大惊, “怎么可能?”   小林子道:“是啊,奴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奴没没打探到是怎么回事。”   萋萋脑中一团乱,这时再也等不了, 扬声道:“秋儿,为我穿衣!”   “是, 主子。”   秋儿麻利地拿来衣服, 和主子一起穿着。   秋风瑟瑟, 夜凉如水,萋萋出了孪秀宫入轿,“去景兰宫!”   秋儿赶紧朝着两个小太监重复着, 催促着。   轿起,一阵阵凉风吹入, 萋萋不禁打着寒颤,途中, 她不断在想,越想越不对劲儿。   到了景兰宫,太子妃见了她, 但并未露面。   萋萋与她隔着一层幔纱,距离颇远。   这是她自生了安安康康后第一次入她的寝居。   若非如此心急, 她不会来, 但相比萧侧妃, 她还是宁愿来太子妃这里。   “你都不知道, 我又怎会知道。”   姜婉语声依旧温和, 但听起来比曾经弱了许多。   萋萋刚要回话, 听她“咳咳”地咳嗽起来,这时便暂时没问,而是道:“太子妃受了风寒,还没好么?”   姜婉沉默须臾,也没答,而是说道:“皇上说太子有要事。剩下的,本宫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这样啊,多谢太子妃……”   她见太子妃语声微弱,仿是很不舒服,也便起身告辞,不多打扰了。   这晚萋萋没怎么睡,极度不安。   第二日,她很早就派出了人打探消息,但迟迟没有结果。   直到到了第三日。   听见屋外传来极是匆忙的脚步声,萋萋霍然站起,心潮澎湃地迎了出去,来人果然是小林子。   小林子满脸汗水,见到萋萋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侧妃,大事不好了,太子,太子被皇上禁足在宣德宫了!”   “禁足……!!”   萋萋身子一晃。   “侧妃!”   屋中的秋儿珠儿等宫女闻言无不震惊。   萋萋脸色煞白,浑身战栗,语声颤抖,“你可打探清楚了?皇上为何,为何会禁足太子?”   *****   三日前,乾德殿上金碧辉煌,宽阔明亮,珩宣帝高坐龙椅之上,听了魏嘉良的话,眉头微蹙,语声和缓,“摄政王何意?”   魏嘉良一身青袍,坐在殿下右侧。   大殿左侧还立三人。   其一年过半百,乃是当朝首辅,沉青;第二人人高马大,四十多岁,是大将军庆国公,亦是太子的亲舅舅;第三人德高望重,年过年花甲,头发与胡须皆已全白,正是太子妃姜婉的祖父,姜太师。   那姜太师、沈青与庆国公三人闻言也都面面相觑。   三十年前,大夏与苍国开战,曾占夺苍国南蛮十坐城池,十年前两国恢复邦交,苍国曾提出条件要求大夏归还长山以北的簌彼萨与拾鉿挪两座城池。   今年正是归期。所以摄政王亲临大夏,其目的不难猜测,便是收地来了。   但是……   适才珩宣帝提起之时,摄政王却说……   姜太师面朝向他,重复道:“合约作废,城池还归大夏?那摄政王是有别的条件?”   姜太师问出了珩宣帝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大殿上一时间寂静无声,人的注意力都在魏嘉良的身上。   这时,魏嘉良点头,应了一声。   姜太师等人再度面面相觑,对方城池不要了,他们自然心中乐意,但乐意的同时当然也狐疑,好奇这摄政王到底要提什么条件?   魏嘉良朝向了珩宣帝,拱手一礼,缓缓地说了出来。   “敝国萧太后年近古稀,近来身子越来越差,总觉得自己要归天了,最近这一年来,她常和我提起我的妹妹,对其想念不已,很想在有生之年还能再看看她。”   “那摄政王的妹妹?”   “不错,本王的妹妹人在大夏,本王也十分想念她。”   他话说到此,众人懂了,但也不免诧异。   珩宣帝问道:“所以,摄政王只是想让朕替你找妹妹?”   如此一个简单又不过分的条件,动用两座城池,那不免太荒唐了。   这绝对不像是一个果断杀伐,阴狠手辣,平乱苍国内乱,将兵权政权牢牢在握,一手遮天的摄政王能做出的事儿!   包括珩宣帝在内,大殿之内没人不怀疑。   空气再度凝结,直到魏嘉良再此张口。   “无需皇上费心帮寻,我,已经找到她了。”   “她是谁?”   这三个字,殿上三名大臣几乎一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魏嘉良直视龙椅之上的帝王,开口决然地道:“太子侧妃,苏萋萋。”   “……!”   ****   同是三天前。   次日便是千秋节,颜绍朝着乾德殿走着,有水利工程的公事要向父皇汇报,顺便也想为萋萋找个理由,和他说说千秋节不去之事。   他大概行了一半的路,和顺追来,跟在他身后,小声道:“殿下,那魏嘉良没有什么妹妹,据说昔年在辽城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别的姑娘,只家中有一妻一妾,来大夏这段时日,奴打听了一番,他也没见过什么女人,只似乎在辽城,见过苏侧妃一次。”   颜绍点头,心一沉,那魏嘉良口中的妹妹就只能是萋萋了。   他双眸微眯,刚刚想完,转眸只见前方乾德殿方向走来一人。   那人一身青色锦袍,面无表情,却朝他盯来。俩人一个立住,一个向前,眸光相对,渐渐靠近,再次擦肩而过。   但这次说话的是魏嘉良。   “人往往身不由己,但能自己做主的时候,就一定要自己做主。”   颜绍听他如此说,知道他已经将话与皇上说完了,当下瞬时一股怒火涌现,回手一把抓在了他的肩上。   风起,天渐灰暗,鬓边的那缕墨发吹动,挡住了颜绍一半的脸庞,但挡不住他凛冽的眸光。   俩人皆是目光冰寒,相望对峙须臾,那魏嘉良抬臂挡开,傲然道:“等你能自己做主的时候,再来挡本王。”   他说罢,收回视线,冷然离去。   颜绍咬上了牙,紧攥手掌。   “殿下……”   和顺刚刚唤了一声,只见太子蓦然前行,顶着冽风,朝那乾德殿发足奔去……   天空越来越暗,两片乌云不断靠近彼此,中间那一丝亮光仿佛转瞬就要被遮盖。   树木摇摆,蓦然满地枯黄,一阵惊雷乍现天际……   仿佛于此同时,乾德殿的门也被人推了开。   殿上本正在说话,但骤然安静下来,珩宣帝与三位大臣的视线同时投向门边。   三人躬身参拜。   珩宣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颜绍进殿,目光直视御座。他上前几步,便朝着珩宣帝跪了下去。   “父皇,苍国地处西南,民风悍勇,虽不敢冒犯我天朝威严,但其临近小邦,却被其鲸吞蚕食,侵略良多。父皇顾念百姓,与民生息,望元元之民能免于战火,数次下旨申饬。然则彼蛮夷之民,只知畏威而不知怀德,长此以往,若我朝羁縻小邦尽数为其所吞,恐成尾大不掉之势,那时再兴兵征讨,虽终能平定苍国,只怕其中周折之大,再所难免。如今苍国僭主得国不正,嗷嗷幼主,眼望天兵。不如如今内应幼主之请,外顺周边小邦之愿,替天行道,吊民伐罪,一股荡平,可谓上应天命,下顺人意。再将彼等蛮王土司,尽迁入京,改派流官治理,所治蛮裔,编户齐民,则西南之地,再难为患,此举靖边安民,乃百年之策也。儿臣愿意领军亲征,征讨……”   “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珩宣帝打断。太子之言他听着呢,虽然分析透彻,道理很深,但两国罢兵已久,相安太平,况且摄政王连本该收复的城池都不要了,大夏出兵乃名不正言不顺,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颜绍如此,实乃与那日朝堂之上,提出征伐敕涞是一个原因,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可两件事相差太多,况且敕涞可伐,苍国不可动。   素闻太子宠爱那苏侧妃,珩宣帝也不是一点都不理解。但此乃国之大事,他身为太子应该明白什么是小,什么是大。   想着,珩宣帝便开了口,“子谦来的正好,朕有话与你说。苍国摄政王说你宫中的苏侧妃是他妹妹,他国萧太后思念萋萋,想在有生之年再见见萋萋,摄政王请求带妹妹回去待几个月,这合情合理,并无不妥,朕答应了。”   “不行!”   颜绍斩钉截铁。他言一出震惊的不仅是其下三名大臣,亦是珩宣帝。   珩宣帝的脸当时便沉了下去。   “放肆!”   屋中瞬时死一般的静。   姜太师赶紧上前一步,垂首劝道:“太子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那首辅沈青与大将军庆国公也皆躬身劝了同样的话。此三人都为太子党。   颜绍乃嫡出,身份尊贵,是珩宣帝最喜欢的儿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方方面面都是顶尖的,来日继承大统也可谓众望所归。   那大将军庆国公正是颜绍的亲舅舅,当下一见这气氛,立时上前向着皇上道:“皇上息怒,太子可能是想着那苏侧妃是小郡王生母,一时想到了孩子。殿下……”   他接着赶紧朝向了颜绍,“苏侧妃乃摄政王之妹,他国萧太后又不知还有多少时日,一心想见摄政王的妹妹,提接妹回国这等要求合情合理,况且……”   “苏萋萋不是他妹妹,他……”   “够了!”   珩宣帝拍案而起,“若不是他妹妹,那苏萋萋就是个祸水!她迷得敕涞王子神魂颠倒;迷的苍国摄政王愿意拿城池相换,更是迷的朕的儿子不顾苍生百姓,要为她掀起血雨腥风!她,论罪当诛!”   屋中死一般的静,唯有殿外呼啸的冷风,夹杂着时隐时现的轰鸣闪电。   雷声消失的瞬间,殿上又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静。   几乎于此同时,颜绍决然的声音响起。   “我和他们不一样,她是我妻子。”   说罢,他攥紧了双手,转身离去。   “殿下……”   “皇上!”   那三位大臣无一不惊,更皆是慌张无措。   珩宣帝冷颜,冷眸盯着颜绍的背影。这时咬牙,扬声毅然道:“来人!”   *****   萋萋颓然坐在了椅上,两行泪倏然落下。   “主子!”   身边的宫女听了小太监的讲述,都吓的哭了。   萋萋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不断浮现那日颜绍的笑容;他离开时的背影;她额上仿佛还有留着被他亲过的感觉……她好像还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明明三日前,他还在与她温存,告诉她只要她笑笑,来日他遣散后宅所有的女人,独留她一个……   可转眼间……   后日魏嘉良便会离京,难道那日一别竟成了永别?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萋萋身子一晃,栽倒下去。   “主子!!”   *****   养心殿   珩宣帝刚从桌前站起,徐公公便自门外而来。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嗯。”   珩宣帝应了一声。   徐公公点头,退步出去。   不时,皇后匆匆入内。   “臣妾拜见皇上。”   珩宣帝瞧她一眼,没说话。   皇后看出了他还在生气,不由得担忧也心惊。不过也难怪,太子从小出类拔萃,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大了后,太子便成了皇上的左膀右臂,父子情深,更是父慈子孝,哪里有过冲突?   皇后上前一步,抚摸珩宣帝背脊,安抚道:“陛下息怒,皇儿也是一时冲动了,关一关他就好了,他会想明白,终究会以大局为重的。”   珩宣帝声音冷漠,“你去看过他了?”   皇后点了点头。   珩宣帝道:“那他可听劝了?”   皇后迟疑一下。珩宣帝当即冷哼一声。   “身为皇家人,就是朕最最心爱的女儿该去和亲的时候也得去和亲,更何况是他那个出身卑微的小妾。”   “是,皇上说的是,是皇儿一时间没想明白,他会想明白的。”   珩宣帝接着道:“再说那苏萋萋是摄政王的妹妹,人家的妹妹,人家接回国去,于情于理也没什么不妥。至于到底是亲妹,义妹还是妻妹,有那么重要么?”   “是。皇上放心,皇儿一定会想明白的。”   “想明白?”   珩宣帝又是冷哼一声,“你既然去看过他了,你自己的儿子,你看不出来,他像是想明白的样子么?”   “皇上再给他点时间。”   珩宣帝冷着脸,瞧了皇后一眼,但终是叹息了一声。   ****   “殿下!!”   萋萋蓦然从梦中惊醒,胸口狂跳。   床边的秋儿立时起了身。   “主子怎么了?主子做梦了么?”   萋萋满头是汗,点了头。   “我梦到了殿下,梦见他遥遥地在那边,我朝着他奔,但怎么跑也够不到他。”   “主子,是梦而已,是梦啊。”   萋萋点了点头。   “对,是梦……”   秋儿摸了摸她的头。   “已经退烧了。主子,要好好休息,才能等着殿下回来呀。否则殿下回来,见主子病了,会心疼的。”   萋萋应声,点头,乖乖地又躺了下去,拽着被子盖好。她盯着床顶,不知什么时候泪眼朦胧的。她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脑中想着颜绍的样子,想着他抱着她,亲着她,想着他种种的好。   她笑,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她要睡觉,要养精蓄锐,要好好的。   第二日一早,她头昏脑胀,起了身便叫来了宫女为她穿衣梳妆。   秋儿珠儿与冬青都过了来。   “珠儿,去叫小林子为我备车。”   “是。”   珠儿应声便去了。   剩下的秋儿与冬青彼此面面相觑,终是冬青说了出来。   “主子昨日晕倒,发了烧,现下虽然退了,但最好不要出去,外面天凉,怕是……”   “别说了,帮我梳妆,快一点。”   冬青二人无奈,只要听了她的。   萋萋穿戴得当便拿着颜绍给她的令牌,出了东宫,进而出了皇宫。   秋儿与冬青俩人都随她去了。   “去四海馆。”   那四海馆便是供外国使节居住的地方。   秋儿与冬青一听,这便都知道她的目的了。   ****   琴声和缓悠扬,情意绵绵,回荡在屋中。魏嘉良独自一人,他双眸紧闭,坐在琴前,琴旁的方桌上,数不清的鸳鸯刺绣一张一张整齐的放着。   屋中香炉中燃着淡淡的沉水香,靠近小窗之下,一张宽大的案几上,铺着数十张画,画中女子或执手弹琴,或俯身刺绣,或粲然笑着,或抬眼望着。美者颜如玉,清水芙蓉……   琴声充斥耳边,起初将外面阵阵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压的几乎听不见。   但终究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魏嘉良依旧闭着眼睛,琴声未断。   “摄政王……”   外头侍者刚要解释,却听魏嘉良淡淡地道:“下去吧。”   那侍者躬身,退下。   魏嘉良直到弹完那曲子,方才睁开眼睛。   门口女子仙姿国色,娇媚动人,却冷颜怒视着他。   日光射入屋中,魏嘉良抬头的瞬间不禁眯起了眼睛,但在见到她的同时,一抹温和的笑容便在脸上荡漾开来。   “萋萋……”   风吹云动,秋蝉唧唧,掀动了桌上的画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魏嘉良朝她走来, 停在她身前,垂头柔和地看着她,见她出了汗, 鬓边秀发贴在了脸上。魏嘉良剑眉微微蹙起,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急?跑什么?”   他语声温和, 像是大哥哥对顽皮妹妹的宠溺与心疼。   他拿着帕子卷在手指上,抬手去为她擦拭额上和脸边的汗水。   男人的这个动作, 令萋萋的心猛地一缩, 那日颜绍为她煮茶, 两人将话说开时, 颜绍便是这样的动作, 这样为她拭泪的。   鼻子一酸,萋萋眼中蓦然涌出眼泪。但她使劲儿的咽了下去, 毫没示弱, 抬手便打开了魏嘉良的手。   “你到底要干什么?!”   几乎是喊出来的, 她忍着不哭, 可眼圈早已红了。她憋了一个晚上, 一个早上了。她心如刀绞。她不知现在是梦还是现实。她不敢去想今天以后会怎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颜绍了。她更不知道魏嘉良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萋萋眸光灼灼,死死地盯着他质问。   俩人四目相对,良久良久, 魏嘉良方才张开了口。   “因为我的妹妹无需借助他人之辉。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 最尊贵的一切。萋萋……”   他双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待回到苍国,我便封你做郡主,你想怎样便怎样,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萋萋越听越觉得荒唐可笑。她一把甩开魏嘉良的手,目视着他,一声嗤笑。   “我想要什么你便给我什么?我现在不想走,想要和太子,和我的孩子在一起,你会给我么?”   魏嘉良沉默未语。   萋萋咄咄逼人,“所以你说什么疯话!你又以什么身份要我?我的姐夫?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是什么?我是你小妾的妹妹,你要再讨我回去做个小妾?是么?嗯?”   萋萋喘息不已,她冷,她觉得自己又发起烧来,她身子不断在哆嗦,但她目光灼灼,直盯着男人,狠狠地盯着他,质问着他。   可魏嘉良并不答话。   萋萋知道他说不出来什么,他无话可说!   “魏嘉良,你若是还能有一点良知,还能记得昔年的一点情意,还能承认对我姐有过真心,请你让事情回到从前的样子,请你放过我!!就算是我求你……”   萋萋眼中的泪涌现一次,被她咽下一次。她紧紧地攥着拳头,盯着男人。   魏嘉良依旧,凝视着她许久许久,视线终于从她的脸上移了开。   萋萋胸口狂跳,等着他的回答,但听男人却道:“我是一定要带你走的。”   他还是那样的温和,淡淡地说着,却说着让人无法平淡的话。   萋萋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头疼的仿佛要炸裂开了。急火攻心,她腿一软,身子便晃了几晃,整个人仿佛要瘫倒下去。   “萋萋。”   魏嘉良要去扶住她,但还未碰到,便被萋萋使劲儿地推了开。   萋萋满心愤恨,滚烫的目光夹杂着眼泪,死死地盯着他。   魏嘉良停住了脚步,立在了原处。   依旧四目相对。萋萋攥着双手,而后使出全身的力气,决然离去……   “摄政王?”   门外部下见之欲追,魏嘉良抬手制止,“派人护她安全。”   萋萋使劲儿跑着,泪水洒满脸边,人昏昏沉沉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不能倒在这儿。她要回宫……颜绍在宫中……她的孩子们在宫中……   ********   天又阴了下来,一阵冷风吹拂,满地枯黄。一辆马车停在四海馆门前不远,两名宫女坐立难安,都急躁地来回走着。   馆门霍然被开启。二人几乎同时寻望而去,乌云密布,萋萋冲门而出……   冬青与秋儿朝之迎去……   “侧妃!!”   杨柳摇曳在风中,萋萋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两人怀中……   ****   风铃“叮叮”作响。魏嘉良立在了那门口许久方才动了动。他缓步去了桌旁坐下。那桌面上第一张画像被风吹动,掀过一半。   他伸手轻轻地将画抚平。画中女子绝世容颜,清丽脱俗,美的不可方物。他轻轻地抚摸着那画中人。   昏暗的光线照在了那画中女子的脸上……   屋外护卫垂立门口唤他一声,但他并无反应。   那护卫缓了一缓,直到唤过了三遍,魏嘉良方才问了话。   “她到了么?”   护卫点头,“是,郡主已经安全回宫了。”   “下去吧。”   “摄政王,大夏煦公主的驸马爷已经来过三次了,还是不见么?”   ****   玉清阁中,魏央坐在椅上,听得脚步声,站起了身。他循声望去,只见门开了,护卫躬身让路,其后负手走来一人,正是魏家四爷。   “四叔。”   魏央拱手拜了下去。   魏嘉良脸面色冷清,抬步入内,坐在了正位,不时有人送茶过来。   魏嘉良端杯喝茶也不言语,屋中一时间只有他茶杯与茶盖交砰的声音。   魏央知他不愿相见,或许他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但有些话,魏央不能不说。   想着,他当即便跪了下去。   “四叔放过她吧!她有今天她不容易。”   魏嘉良的手略微一滞,转眸瞧向跪在地上的魏央,眸光更冷了。   魏央垂头不知,就算见了他也要说下去。   “你走了,她无依无靠,受了很多苦,能活着已是万幸。昔年,她被人作践,甚至被卖入了妓院。她如此卑微的身份,在东宫如何能有今天可想而知。她为了活命甚至假死过,出逃过。她犯了死罪,但太子没降罪于她,后反而接她回来,给她提了位分,处处维护她,可见太子对她有情,她……”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驸马爷。”   魏嘉良一声冷笑,终于开了口。他面色深沉,眼中冷漠,甚至带着杀气,直视着他。   魏央回视过去,没有丝毫退缩,确实张口接着又道:“四叔不能这样对她!她是四叔房中的人不假,但她不是四叔的女人!四叔是她姐姐的丈夫。姐姐已故,姐妹二人又感情深厚,四叔要带她走,她又算是什么?四叔让她如何面对死去的姐姐,今后又让她如何自处?”   魏嘉良双眸微眯,“魏央,本王一直觉得你和本王很像,所以一直对你印象不错。可是……”   他声音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冷,“可是,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他说着“哗”地一声便将那杯子摔在了地上。   碎屑与茶水四渐,屋中气氛仿佛霍然结了冰。   魏央没闪躲,只是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他既然来了,就想过一切后果。   魏嘉良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本王告诉你,本王想做的事儿,没人阻止的了!如果你再如此不自量力,我会杀了你!送客!”   他说罢将魏央一把将丢在了地上,傲然离去。   屋外云雾重锁,开门之际冷风袭入,地上茶水流动,魏央眸中闪过了一丝光芒。他攥了攥手心也暗下了决心……   *****   萋萋烧的不省人事,足足两个时辰才退了烧……她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做梦,梦中都是她和颜绍,还有孩子们。   当她再有意识,睁开眼睛之时,天已经黑了。   宫女递来药和粥。她吃不下,却也大口大口地喝着。她要快点好起来。她要有力气。   夜空无星,昏昏暗暗的,同她此时的心境并无二样。   萋萋呆坐在床上,脑中眼前都是颜绍。   皇上尚未派人过来告诉她准备离宫,萋萋就像坠落悬崖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树枝一般,心中一直抱着希望,想或许事情会有变化呢。   屋中烛影摇曳,她长睫微动,头靠在床边,就那样静静地呆着。   这时传来脚步声,秋儿快步进来。   “侧妃,皇后娘娘来了。”   萋萋恍惚失神,第一反应却是没听清。   “谁?”   但秋儿还不待重复,只听珠帘被掀起,有人道:“是本宫。”   萋萋听得那肃穆的声音,再朝门口望去,赶紧下了床。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没说话,而是径直朝她走来,拉起了她的手。   虽然早在常凌初之事后,皇后便对她友善了许多,但像今日这般亲近还是第一次。   “皇后娘娘?”   皇后应了一声,回头瞧向屋中的几个宫女。   “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和苏侧妃说。”   “是。”   屋中几人鱼贯而出。皇后拉着萋萋便坐在了床上。   她瞧着萋萋,良久,叹息一声。   “本宫承认,以前对你确有偏见,但皇儿喜欢你,本宫虽贵为一国之母,但人心也是肉长的。他是本宫的儿子,他高兴本宫也高兴,况且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皇儿从小到大也没喜欢过什么姑娘,你是头一个,看他宠爱你,心中有你,为母的看着其实也为他高兴的。但是萋萋……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   萋萋听得这句,眸中蓦然涌现了一汪眼泪,但她咽了回去。   皇后的话让她又回到了现实。   “你是个好姑娘,朴实憨厚,本宫也看得出,你是爱皇儿的。”   萋萋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皇后叹息一声,接着又道:“为今四日了,他想不明白的。他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他若是能想明白,就不用遭到他父皇的禁足了。萋萋,太子从小到大没犯过错。方方面面都是出类拔萃。或许第一次犯错就是昔年,留宿在了那家青楼……本宫的儿子本宫自己了解,若不是因为你,他未必会睡在那。”   萋萋无声哭着。她想不哭的,但却控制不住。皇后越是提起颜绍,她就越是想念,越是觉得无望啊。   “去劝劝他吧。”   皇后为她擦了擦泪,自己的眼圈蓦然之间也是红了,但她别过了脸去,缓了过来。   萋萋语声微颤,“我,去劝殿下?”   她摇着头,不不不,她会扑进他怀中哭死的。   皇后叹息一声,“你觉得本宫残忍也好,自私也罢,想必太子今日杀了宣德宫的两名侍卫之事你已经知道了。皇上暴怒!本宫无法想象明日你走了后,他会做出什么。原本此禁足于他无碍,只要他能想明白,他还是这大夏的储君,但若他明日暴怒之下大开杀戒,又或是做出其它的什么……萋萋,你明白么?皇上固然疼爱太子,但皇上是皇上,他的威严不容他人侵犯!如果明日太子做出什么过分之举,后果不堪设想。皇上盛怒之下,一定会废了他!”   萋萋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她使劲儿摇头,“不要,不要。”   他明年就要登基了,为今还不足半年的时间。她不要他被废,不要他将这大好山河拱手他人。她不要。   皇后一把抱住了萋萋,这时两行泪也顺着她的脸庞流淌下来。   “如果可以,本宫也希望皇儿心悦,希望他能和你长相厮守有,白头偕老,但天意弄人,奈何情深缘浅,算是本宫自私也好,为了这大夏江山也罢,委屈你了,你无论是为皇儿,还是为安安康康,都得去劝他,让他忘了你吧!”   冷风呼啸的夜,孪秀宫中响起哭声,久久不歇。   *****   一更的锣声刚刚敲过。萋萋对着镜子,呆呆地望着自己。她梳了他最喜欢的发髻,却摘了他送她的珠钗。   她起身穿了他喜欢她穿的裙子,却摘了他送她的镯子,摘了与他的玉扳指配对儿的戒指,通通都换了别的。   空中浓云将月亮遮的只剩下半点月光。萋萋一身缕金百蝶云缎裙,一步一步朝着那宣德宫去了。   门口守卫见到她身后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姑姑,都微微向萋萋行了一礼,而后便给予放行入内。   风吹的树木沙沙摇曳,几展高挂的灯笼随风轻轻晃动,宣德殿的门敞着,遥遥只见里头灯火通亮,一张长长的案几旁,白衣男子侧身靠在案前,右臂搭在案上。   他双眸闭着,手扶额头,侧脸朝向门边,长睫随着他蹙眉微微动了动。   萋萋步入殿中,就那么遥遥地看着他,几日不见,他瘦了。萋萋鼻息一酸,心中翻滚,但努力地控制自己,反反复复地咽下眼泪。   颜绍没睡,自然听见了脚步声,但他懒得睁眼一般,直到对方迟迟没有动静。   男人长睫微动,入扇般打开,但转眸的瞬间,一见那殿上之人。他立时呆愣了。   “萋萋!!”   颜绍蓦然跳起,胸口狂跳不已,直直地奔着萋萋而来,行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紧了怀中。   “萋萋,萋萋,萋萋……”   他连着唤了她三声,只觉得眼睛都模糊了。但使劲儿地闭上又睁开,扶起萋萋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端详着她,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而后又是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抱着,轻轻地唤着。   萋萋忍不住了。她有生以来,两世了,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刀割。   当男人再度要扶住她肩膀之时,她先了他一步,背过身去,擦了眼泪。   颜绍立时来到了她身前,又去抱她。   “怎么了?”   但这一次萋萋没让他抱,而是抬手挡了他一下。   颜绍一愣,但不以为意,再一次靠近过去。   “孤想你了。”   他说着去拉她的小手,但萋萋拒绝了。   颜绍的心一沉,“萋萋?”   萋萋缓了好久,但心绪根本无法平静。   “我来跟殿下辞行。”   她终于说出了话来,语声淡淡,笑了出来,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事。   颜绍的心又是一沉。   但他没接话,也没理会她的话,而是笑着去拉她的手。   “孤都想安安了,安安这几天可找父王了,康康和小淘淘有没有惹母妃生气?”   萋萋一听他提起孩子们,更是觉得就要崩溃了。   她强忍耐下去,继续笑着,平平淡淡地道:“安安康康和小淘淘以后就拜托殿下了。”   颜绍一听心紧紧地一缩,脸上的笑容终是消失下去。   “给孤一点时间。”   他说着又抱住了她。   “孤答应你,孤会……”   他话还没说完,萋萋使劲儿地推开了他。   “殿下别这样,我说了,我是来和殿下辞行的,虽然我只是你的妾,但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我哥来接我了。”   她说到最后笑了出来,但心中好难过好难过。   颜绍凝视着她看着,声音也黯淡了下去,“孤犯了什么错?”   “殿下没有犯错啊。”   “是谁,让你来的?”   萋萋笑了,语声中透着无奈,“当然是我自己来的,我说了我来和殿下辞行,当然也有一些话,想和殿下说清楚。”   “什么话?”   “既然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骗殿下,毕竟殿下对我还是不错的。我从遇见你的那天起,其实心中便有旁的人。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我哥。”   颜绍摇头,笑出了声。   “苏萋萋……”   萋萋也笑了一下,抬声打断道:“以前我不知我哥的心意,当然不敢断然相提,但现在知道了。所以殿下不用以为我在骗殿下,我为什么要骗殿下了?”   “因为你爱孤。”   萋萋笑出了声,满脸无奈,秀眉微微蹙起,“我喜欢殿下的自信,但是,抱歉。殿下以为错了。”   颜绍的心一点点沉着。萋萋别开了视线,“我绣了几百张鸳鸯,殿下应该有印象,那鸳鸯刺绣,我在辽城魏家甚至还不认识殿下时便开始绣了,所以……殿下现在知道那是为谁了吧。”   颜绍的脸色黯淡下去,声音也变得失落,变得低了。   “你想说什么?想说你以前在骗孤,后来从云山回来后也是在骗孤?”   “对。”   萋萋答的斩钉截铁。   颜绍只觉得心仿佛被千万根细线紧紧地缠绕,撕扯着难受。   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好了萋萋。”   他说着再度拦她入怀,“相信孤,孤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你难过,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儿。”   萋萋忍不住又要哭了出来。他轻柔的话语,温暖的胸膛,身上散发着的熟悉的香气,让她沉沦。但他说的话正是她所害怕的呀!   她走了,他安安静静地难过一阵子就好了,但她怕他为她犯糊涂。   只要再过半年,他就要得到这大好江山了,一切都像上辈子一样。他终究成就一番帝王霸业。   他不能再为她犯糊涂……   她希望他好,她希望他是全天下过的最好的那个人!   想着,萋萋再度使劲儿地推开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说了这么多殿下还不明白么?我不爱你,我也不想我哥觉得我对你有情,所以你不必自作多情,你不要自作多情!”   “萋萋!”   颜绍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那灼灼的目光有些朦胧,一向沉稳,但此时也难掩内心中的慌张。   “你可以打孤,骂孤,甚至责备孤让你现在受委屈了,但你不能漠视孤,不能说那些都是假的。你忘了云山回来之后你说过什么?你忘了孤为你煮茶那日你说过什么?你忘了你生辰之时,你在孔明灯上写过了什么?”   “够了!!”   萋萋听不下去了。她使劲儿地推开他,不住后退,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她哭着盯着男人,绝情地道:“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如此,我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从那家青楼,从那个夜晚开始我就没有选择,你让我经历了什么?三年前,你说过陪我生产,可你没有做到!你知道我服了催生之药后动产之时,强忍着疼痛,却还故作镇静,装作什么也没有地一步一步走出孪秀宫时的痛苦么?你知道我生下康康后,服下断魂散时的绝望么?你知道我醒来之后,每天都担惊受怕,怕你查出来,怕你生气,怕你杀了我时的恐惧么?那年我刚满十六岁!我只有十六岁!!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东宫,好不容易有了自由,你却抓了我回来,你问过我愿意么?我有选择么?我除了取悦你,我有选择么?!我从来都没有!”   颜绍双眼朦胧,她每说一句,他的心便狠狠地被牵扯一下,“孤错了。”   “所以,求你放过我!”   萋萋甩下那一句话,头也不回,决然离去……   夜朦胧,烛灯摇,窗外寒风肆起,雨滴终于落了下来……   萋萋沿途没有停歇,奔进寝宫便扑到了床上。宫女皆被关在了门外。   混着轰鸣雷声,孪秀宫中传出一阵哭声……   第二日一早,皇上身边的徐公公便来到了孪秀宫,言明摄政王午时会在崇安门接她。   同徐公公同来的还有十几个宫女。众宫女就她房中候着。   萋萋明白了珩宣帝为何临近了才下旨,怕她死吧!   萋萋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更是端庄秀雅地接了旨,也谢了恩。   她坐在铜镜之前,打扮的明艳绝伦,涂上了极其鲜艳的唇脂,穿了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看上去妖娆妖媚至极,倾国倾城。   那徐公公和随着而来的十多名宫女都不禁看的呆了。众人在后宫伺候多年,见过多少妃子贵人,可心中都不禁暗叹,这苏侧妃美的妖,让人看了一眼,眼睛就离之不开,果真是狐狸精转世吧!   萋萋又戴上了那只和颜绍的玉板子配对的戒指,满头的步摇珠钗,手上的手链,脖上的项链,也没有一个不是颜绍送的。然后她打开了姐姐的首饰盒子,从中挑出了一支最锋利的珠钗,藏入了袖中。   不论是出东宫亦或是皇宫,萋萋皆是面无表情。   出了崇安门,下了轿子,她便看到了魏嘉良。   魏嘉良一身黑色披风,立在马车一旁,见萋萋过来,淡淡笑了笑,“萋萋。”   萋萋没回应,只朝他走去。   无论是崇安门前守卫的大夏士兵,还是魏嘉良身边的部下,每个人都被萋萋吸去了目光,众人一时间皆看的呆了。倒好像只有魏嘉良看过一眼,便不再看了。   魏嘉良掀开车帘,小心扶她上去,而后自己也上了去。   萋萋望瞧对面的男人,但魏嘉良却别过了视线。   不时马车使动。他拿了水袋回来。   “渴么?”   萋萋不说话,也没接应。   魏嘉良将水袋放到了一旁,这时听萋萋开了口。   “四爷觉得我今天好看么?”   魏嘉良转眸看向了她,见她丹唇微扬,凤眼含情,说不出是何等的美艳妩媚。   “好看。”   男人答了一句,又别开了视线。   “四爷喜欢么?”   魏嘉良眼睛看向了窗外,却是没有答。   他,不喜欢她这样。   萋萋笑了一声,仿佛他腹中蛔虫。   “那四爷喜欢我什么样?”   他喜欢她小时候的样子……   但魏嘉良当然也没答……   回到四海馆,魏家良便让人给萋萋安置了一间卧房。   “好好睡一觉,明日启程。”   他说完便走了。萋萋瞧着男人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没睡,甚至没坐一会儿,几乎是魏嘉良前脚离开,她后脚便跟了上去。   还是那间屋子,她看见他进去了,她抬手敲了敲门,几乎刚敲过,门便开了。   萋萋没用他请,自行进了去。   她盯着男人英俊的脸,一只纤纤素手抬了起来,仿是要摸他的脸。   魏嘉良退了一步。   “萋萋……”   他退了,萋萋便逼近了一步。   如此退了几步,萋萋便跟了几步。   直到退无可退,魏嘉良按在了她的肩上。   “去睡会儿,嗯?”   “怎么?四爷要了我来,不是为了那个?”   萋萋面无表情,但即便面无表情亦是妖艳倾城。   她本就相貌偏媚,更何况如今打扮的如此妖冶。   她嘴角一动,眼波流转,“不是,是为了什么?”   魏嘉良没有回话,摸了摸她的头,只还是那句,“回去休息一会儿,待会儿看看你想吃些什么?嗯?”   萋萋不管那些,一把便拽住了他,将他推到了里面卧房。   “萋萋!!”   但她刚进入他的卧房,蓦然被这房中的陈设给惊呆住了。   这屋中的陈设竟然和魏家她姐姐的房间极其想象!   案几上的琴,窗台上的望舒花,满桌的鸳鸯刺绣。   她奔将过去拿起来,一张张快速浏览着……这是姐姐绣的。她确定,当年姐姐去世后,她曾几次去她房中都没找到这些刺绣。她以为是被董氏扔了,不想,原来是被魏嘉良拿走了。   她再看那桌上二十几副画像,绘声绘色,全是她姐姐,却是将她姐的一颦一笑,画的仿佛是真人一般……   萋萋捧着那些画看,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但她哭着哭着,却又蓦然大笑了起来。   她转头瞧向那立在门边的魏嘉良。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她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妹妹?   萋萋满脸泪水, 摇头笑着。   他以哥哥的身份要了她。她打扮成如此样子,动了全天下男人的心, 动不了他的心。   因为在他心中,他真的是把她当成妹妹呀!   她看着那瑶琴,看着那刺绣,看着那望舒花, 看着她姐姐的画像。   原来这就是魏嘉良的余生!   萋萋泪流满面,但笑的更放肆了,带着一种痛快爽快的放肆。   他学姐姐弹琴;养着姐姐喜欢的花儿;终日看着姐姐曾一针一线为他绣过的鸳鸯;画着姐姐的画像。   他忘不了姐姐;他活在过去;深爱, 思念,遗憾, 又有着无尽的亏欠;他一定很痛苦……   他和她姐姐相遇起那天起,身边便常有她。后来她家出了事儿, 她无依无靠,也只好投奔了姐姐。所以, 魏嘉良和姐姐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光里,身边都有她。   他以为抓住了她就抓住了过去的一切, 他把自己活成了姐姐的样子。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忘了她姐了。   萋萋笑,她使劲儿的笑。她哭着, 笑着, 紧紧地盯向对方,拍着自己的心口, 一股充满报复的快感, “魏嘉良, 心疼么?”   对面的男人的眸光早已黯淡下去。他没有说话。   萋萋知道他无话可说。他,活该!   她知道他痛苦,但是还不够。   她拿起那鸳鸯刺绣,抚摸着,看着,讽刺地笑着。“你看到了,你数过了,这有几百个刺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姐思念你。她就是靠着一针一线地刺绣熬过来的。鸳鸯双飞,呵……她渴望和你双宿双飞呢……她渴望你回来,渴望你能回心转意,但是她又知道,那只是她的奢求,你回不来了。那人是公主,公主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姐算什么?我姐能比么?她爱你,她不会阻碍你,更不会去争了。原本她的余生还有寄托,她腹中还有一个和你的孩子,但是孩子也被你们魏家人弄死了,呵……”   萋萋说着拿着那刺绣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眼睛盯着他,展开手中的东西给他看着。   “你知道么?后来她看东西模糊了……”   再后来,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失明了……”   “别说了。”   魏嘉良喉咙一哽,但觉呼吸难耐。她每说一句,他都觉得痛不欲生。他心口狠狠地缩着,堵的喘不过气来。   他轻轻地摇头,声音带着乞求。   “萋萋别说了。”   “不,我要说!我要说魏嘉良你心痛么?我要说魏嘉良你想过是谁害死了我姐么?嗯?”   萋萋眸光闪烁,泪流满面,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她拽着男人衣袖的手使劲儿攥了起来,眸光渐渐地变了。   “是你,就是你!”   她说着拿出袖中的朱钗,狠狠地便刺到了他的胸口上。   鲜血登时染红了魏嘉良的衣衫,但他没动,也没反抗。   萋萋死死地盯着他,“你自私,阴暗,你害了我姐一辈子,如今又来害我,你明明知道你自己有多痛苦,还让我和我爱的男人,我的孩子生不能相见,我恨你,恨你!”   她说着只将那珠钗刺的更狠,更深了,魏嘉良脸色登时煞白,但他依旧没有丝毫的反抗。   这时过来送茶的丫鬟恰好进来,听见动静,朝之一看,吓也吓死了,一时间手一抖,“哗啦”一声便将茶壶掉到了地上。   丫鬟大惊失色,立时朝外大喊道:“摄政王遇刺,来人呐!”   仿佛只有须臾,外头立时奔进几名护卫。护卫上前将萋萋拿下。   “放开我!”   “别,别碰她……”   魏嘉良身子一晃,嘴唇煞白,胸口鲜血流出,但见萋萋被人拽开,也没顾虑自己的伤势,厉声朝向众人,而后艰难地叮嘱道:“带她回房……给她……给她准备晚饭……不许,不许相难!”   大夫很快过来,刺伤偏离心口,并未致命。魏嘉良满额汗珠,伤势不轻,但即便是这种剜肉之痛,也掩盖不住那股心痛。   整个一下午,他房中也未消停。   萋萋就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卧房中被加派了几名侍女伺候。   回房不久后便有人送来吃喝,但萋萋什么也没动。   众人暂时并不让她出去。这么多人守着她到底为何,萋萋也心知肚明。魏嘉良怕她自杀吧。   他若碰了她,她杀不了他,就了结了自己。他不碰她,她才不会去死呢!   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真的见不到颜绍和她的孩子们了。   四海馆中,苍国人从侍女到侍卫,每一个都紧张担忧的要命,就只有萋萋淡然,且心中只有快感。   第二日醒来,萋萋听着那边的动静,知道魏嘉良没有大碍了。   她起来不久,有侍女过来,“郡主收拾一下,摄政王说,巳时启程。”   萋萋面无表情,也没答应,却是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   侍女恭敬退去。   这天萋萋就洗了一把脸,穿的也素净了许多。到了巳时,侍女过来请她。她也没什么犹豫,起身就走了。   出了四海馆的门,她便见到了魏嘉良。对方依然如故,目光柔和,好似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萋萋死死地盯着他,而后冷颜上车。   车上宽敞,座位舒适,垫子软软的,有水袋,也有各种糕点、水果等吃的东西。魏嘉良没有上来,萋萋知道他是不会和他同车了。如此最好不过。   一名苍国侍女随着萋萋上车照顾。   萋萋看也不看她,更是一句话也不与她说。不时,外面响起高唤声,马车使动,缓缓欲行。这时,萋萋的心才猛地一缩,她一把掀开了车帘,朝外望去,看着大夏的树木,土地,天空,遥遥地望向皇宫矗立的方向,颜绍和孩子们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喉咙一哽,一汪眼泪涌出。   从此真的万水相隔,生不能再见了么……   眼泪簌簌落下,她无声痛哭,眼前浮现着那年青楼初见;东宫归来无数个缠缠绵绵的夜晚;他千里迢迢地去云山找她;他喂她喝粥,为她煮茶;为她拯救她哥哥,为她放孔明灯……   萋萋止不住地要哭……   三年,太短了,她想念颜绍,撕心裂肺地想念。   萋萋抱膝痛哭。如今那个人遥遥不得见,她再也碰不到,摸不到了。   那侍女瞧着她,手足无措,“郡主。”   “闭嘴!”   萋萋冷声打断。   “谁是郡主!”   她不要做什么郡主。   那侍女应了一声,唯唯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萋萋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这时突然感到马车一晃,几乎于此同时,烈马阵阵长嘶。   马车突然停下,“啊,郡主小心。”   萋萋和那侍女皆是晃了起来。   一时间,座位上的水果和糕点掉落一地。萋萋心中一抖,待稳了身子立时掀开窗帘,遥望过去。   她胸口“咚咚”猛跳,只见路边三名黑衣人手持弓弩,连连朝着大队放箭。   “什么人!”   苍国护卫立时上前招架,见三人收弓,逃脱,立时追了上去。   萋萋看的心惊肉跳,脑中乱嗡嗡地,更是不知这来人是谁?目的为何?可是颜绍,要救她?萋萋胸口猛跳,那正是她所害怕的!   千万,千万不要啊!   ****   魏嘉良本正闭目休息,骤然见得意外,剑眉一蹙。部下在车外低声报道:“启禀摄政王,暂看不出身份,已经追去了。”   魏嘉良蹙眉,“保护好郡主。”   “是。”   部下话音刚落,突然又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又有部下来报。   *********   萋萋刚要落下窗帘,只见又三名弓弩手从另一个方向,射箭而来。   苍国部将再度迎前追去。这三人去了,又三人出现,如此陆续四次。   车中魏嘉良攥拳而起。   敌在暗,他在明,对方目的亦是显而易见,妄想将他的人引开!   魏嘉良跳下马车,面色深沉,直奔萋萋所乘之车而来。   “哗”地一声,门被打开,男人英俊却深沉的脸出现在萋萋面前,让她不由得心一惊,情不自禁地有些打颤。   但还不及萋萋反应,只见那魏嘉良也不知是从哪变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挑开了萋萋身边的包裹,拽出了一条披风,而后一把便拽下了她车上的侍女。那侍女“啊”地一声,登时吓傻了,但仅仅下车的须臾之际,身上已经被摄政王罩上了萋萋的披风。   萋萋战栗不已,刚反应过来,但还未说话,紧接着便被随后上来的另一个侍女捂住了嘴,束缚住身子。   “郡主得罪了!”   “唔!!”   萋萋睁圆眼睛,她明白了。魏嘉良要用她引人!   魏嘉良拽着那侍女“倏”地一下便跳上到了马车之上,而后一刀便了解了那女子。   一声惨叫,这时只见不远处左边山坡上霍然有人出现。   “萋萋!!”   一切仿佛只在须臾,魏嘉良双眸一眯,拈弓搭箭,一支羽箭“嗖”地一下便朝那半山破射去,正中那胸口!!   紧接着,只见苍国众兵羽箭齐发,“嗖嗖”朝那半山坡而去。   萋萋虽没看见,但听着声音也知是发生了什么!   她使劲挣扎,最后一口咬了那侍女的手,挣脱了她,蓦然奔下车去。   这时苍国士兵已经带回了一个胸口中箭的黑衣人。   “启禀摄政王,此人便是头目。”   那男子长得眉清目秀,但此时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却是魏央!!   魏嘉良一见是他,心中更是滕然起火,那日他警告过他!   魏嘉良面色阴沉,当即上前,那把匕首就在他手中。   这时,只听身后萋萋蓦然大呼,“魏央!!”   她“哇”地一声便哭了,朝他奔了过去。   魏嘉良登时收手,更怕刀子碰到萋萋。   萋萋扑倒魏央身前,泪如雨下,“你,谁叫你来的!你来做什么?”   魏央一见萋萋无恙,艰难地笑了出来。   他后来瞬时反应过来中计,但已然晚了。魏嘉良是从萋萋的车上拽下的人,那女子又身穿大夏女子的衣服……   萋萋全懂。她全明白。魏央很在意她。他一定是看到那人被杀脑子就木了。   “救他!救他!”   她哭着朝向魏嘉良。她看到了魏嘉良适才要杀他了。他连他的侄子也能说杀就杀。   魏央那箭中的很深。他就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他挨不住的。   魏央拉住了萋萋的手,摇头,再摇头。他嘴唇微动,语声越来越弱,但萋萋听到了。他在道歉。   “没帮上你。对不起。”   萋萋握住了他的手,“你在说什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一直在帮我,我……”   魏央嘴唇微颤,摇头,却是在笑,“萋萋别哭,别难过,别愧疚,这些都与你无关……”   “你别说了,别说了,魏央你一定要坚持住,小公主在等你,她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要是有什么意外她一定很难过,很伤心,很心痛。你一定要坚持住!”   魏央点头,但他奄奄一息,萋萋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大听清……   萋萋越来他心越沉,当即霍然站起,一把便拔下了头上的珠钗,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朝着魏嘉良哭着大喊道:“我说救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终章(下)   大夫背着医箱, 飞快奔走, 汗水顺着他的面额流下。身后士兵不断催促。那中年大夫擦了一把汗, 转眼来到一家客栈,他急匆匆地跟着士兵快步上楼。   ****   相比于京城的那些豪华客栈,这家店铺实在过于普通,但却是附近最好的了。   魏央胸口的箭尚未拔出, 他脸色惨白如纸, 带着痛苦, 额上汗珠接连坠落。   萋萋护在一边,不断为他擦拭, “魏央,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男子视线模糊, 但他知道是谁在他身边。他艰难地点头,应声。   萋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每每视线一落到他胸口那大片血红的地方,心都是一缩, 忍不住哽咽, “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这时听到匆匆的脚步声,见大夫来了, 萋萋立时奔了过去。   “大夫,救他, 快救救他啊。”   “容我看看, 小娘子莫急。”   那大夫说着便奔向了魏央, 但打眼一看那伤势,心不禁一惊,甚至没解开他的衣服,当下便打怵了。   “这……”   那大夫退了两步,摇头躬身道:“小娘子,这公子伤势太重,羽箭入的很深,拔出危险极大,怕是要凶多吉少!”   萋萋身子一晃,越听心越沉,一把抓住那大夫的衣袖,红着眼圈,不住央求道:“大夫,你,你要想办法,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啊!”   那大夫叹息摇头,“小娘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不敢,那床上之人半边身子已经入了棺材了,这羽箭一拔出,他怕是立马就要死了。   他何必蹚这浑水,于是说着,转身便要走了。   “大夫!”   萋萋声音微颤,乞求着呼唤。   但那中年男子摇头,决然离去,可他还未到门口,便见门被人打开,而后一个相貌俊朗,但眸光阴冷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令他不由得一哆嗦。   男人声音不大,逼视着他,冷冷地道:“他活你活,他死你死。”   那大夫一听登时腿一软,差点跌倒下去。这时却被男人一把拎扶了起来。   他还未极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推向了前方。   那大夫一个跟头奔到床边,浑身冷汗淋漓,哆嗦战栗,但连头都没敢回。   萋萋虽不喜魏嘉良如此逼迫他人,但当下也顾不及怪他。   豆大的汗珠顺着那大夫的额上流下,此时此地却是别无他选了,这时他转头朝向魏嘉良,战战兢兢地颤声再次道:“爷儿,这位公子伤的很重,但,但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魏嘉良居高临下,没有言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让人心颤。   大夫不再说话,赶紧颤颤巍巍地卸下医箱,擦了把汗,转身准备为魏央拔起箭来。   萋萋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大夫为魏央解开衣衫。他怀中的一张信封吸引去了两人的注意力。那信封已经很旧,上面还有被粘过的痕迹,此时的一小半已经被鲜血染红。   大夫拾起递来。她便接了过去,但因颤抖,一个没拿稳,便掉在了地上。   萋萋赶紧去捡,这时才注意到,那信封上赫然写着“魏央亲启”四个大字。萋萋呆愣了,因为那正是昔年,她从东宫出逃之时,她写给他的呀!   萋萋心一颤,那信封颇鼓,一摸便知里头不止一封的样子。她胸口“砰砰”猛跳,登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有了一种预感。她颤抖着手,见有信纸已经从信封中露出了一点,便将其抽了出来。   胸口猛地一击,两行眼泪毫无防备地流淌下来。她抽出的第一封信实则也不是一封信,而是那年在那家医馆,她给他的一张字条。   字条上言简意赅,只写着:七日断魂散和俩人后来相见的那家寺庙的名字。   萋萋心被揪起,这时不由自主地去抽那第二封。   那第二封竟是三年前在魏家,她求他帮她取回姐姐嫁妆时,留在那块岩石下的一张字条。   萋萋不受控制地双肩耸动,突然之间,只觉得心疼的不行。   纸张已经泛黄,粘了又粘……就这么一个东西,一个一文不值的东西,他竟然视若珍宝,留了三年,还一直带在身上……   魏央……   萋萋双眼朦胧地朝向床边,看着那已经几近失去意识的男子。   “你一定要活着啊……”   这天,萋萋在他床边守了一天一宿。   羽箭虽偏离心脏,但射的极深,被拔出后,魏央便没了回应……   “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大夫最后摇头叹息,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萋萋在他身边陪了两天两夜,和他说着话……滴水未进,更是什么也没吃,终于在第三天,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之时,她只觉得被褥丝滑,有人在喂她喝水。   萋萋恍惚睁开眼睛,魏嘉良的那张俊脸出现在她眼前。   “萋萋。”   声音柔和,男人笑了。那笑容很好看,很温柔,和对待别人全然不同。   萋萋一见是他,蓦然起身,一把就打翻了他手中的碗。   她怒视着他,死死地盯着,也不问他话,甩开被子便下了床,披了外衣直奔魏央房中。   天气阴寒,魏央依旧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萋萋摸了摸他的脉搏,微弱,和前几天几近一样,并无变化。她叹息一声,为他盖了盖被子,喂他喝了些水。   “魏央你一定要醒来,小公主在等你。”   不时听见房门声响,萋萋侧头,余光见魏嘉良进来。   “你若不吃不喝,我只好把他送走。”   萋萋站起身来,朝向他冷漠的脸,“我想知道,一个人能心狠成什么样,会对自己无辜的侄子下死手?”   “他和我作对,妄图劫走你,便不无辜。”   “那你又凭什么要我,凭什么随意左右我的命运?”   魏嘉良不说话了。   是,萋萋看出了他对她和对旁的人不一样。他对她温和,看她的眼神也很特别,更不管她怎样对他,他对她都依然如故。   但他对她不是爱情,也不似亲情,就是一种寄托,一种很自私的寄托。他不在意她愿意与否,心悦与否,就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可是魏嘉良你想过么?我姐若是在天有灵,她只会更恨你!”   萋萋死死地盯着他,说完这句,冷然离去。   烛光,月光,床上昏迷着的少年……   人影,物影,房门微微晃动,男人立在房屋正央,神情黯淡……   ****   萋萋会吃东西。她不想死,也不会轻易寻思。她会好好活着,不是为魏嘉良,是为自己和颜绍,还有他们的孩子。   月上中天,她望着床顶,躺在一动不动,许久,还是下了床,再次去了魏央的房中。   但还未走近,行到魏嘉良房间却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萋萋脚步一滞,究其原因,只因那两个声音她都听过。   一个是魏嘉良的无疑,另一个怎么这么熟悉……   她胸口骤然狂跳起来,还想再听,辨认一番,但里面的话声却止了。而后没多久,萋萋便听见了脚步声。   她立时钻进了隔壁一间空房,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愈发地紧张,这时见有人从魏嘉良的房中走出。   那人比魏嘉良矮,也比他瘦一些,但萋萋始终未见其正面,只是看那身影觉得熟悉。   第二日晚上,依旧是去看魏央的途中,她再度在魏嘉良的房门口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萋萋停了脚步,只听里头的男人声音低沉。   “有摄政王相助,此事定然万无一失!事成之后,这大夏是我的,西南便是你摄政王的。”   这声音……是……   萋萋听到此胸口猛地一击。   她突然知道了!!   但还未及多想,千钧一发,只见那屋门霍然开了,电光火石之间,便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   “唔!”   萋萋花容失色,但于此同时却也看清了那来人是谁?对方目光阴寒,面如冠玉,正是她姐夫魏嘉良。   魏嘉良显然没料到屋外之人是萋萋,一见心一颤,立时松开了手,露出几分紧张。   “萋萋,你没事吧……”   萋萋胸口狂跳,一来要吓死了,二来,那门开了,里头的另一个男人也转过了身来。   俩人仿佛一起对上了视线,都是一惊。   萋萋猜的半点错误也无,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颜纪!   半年前,颜纪被苍梧人救走,大夏派众兵追去,最后颜纪跳入悬崖,尸骨无存。他人都道他死了,却没想到……   那么俩人刚才在谈什么?   萋萋虽然是个女子,不懂这国与国之事,但又不是傻的!颜纪是想谋叛!   魏嘉良?   萋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是做梦也没想到,魏嘉良还会和颜纪勾结到一起。他还有野心!   他……!   萋萋一把推开了他。颜纪是她家仇人!是她家仇人!   她转身就跑回了房中。   动静大了一些,被屏退的众人听到立时都奔了过来。   “摄政王!”   魏嘉良抬手示意无事,只向几名侍女冷然道:“照顾郡主。”   那屋中的颜纪自然万万没想到能在此遇见萋萋。   他嘴角微微一动,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她是摄政王的……”   “我妹妹。”   “哦?”   颜纪眉头一皱,那笑也收了回去,对于此答案极其意外,但转念再一次确认道:“她真的是摄政王的妹妹?”   魏嘉良面无表情,但应了一声。   那颜纪一听,心中登时燃起了希望。他不管是真是假,又或俩人是不是亲生,只从摄政王的脸上看出了他对萋萋心思很正,那便足够了。   他凑近魏嘉良,眼中满是期待,甚至能冒出火花来般。   “如此便更好了,不瞒摄政王,摄政王的妹妹正是我的心上人,来日大事一成,你我二人便亲上加亲,我许摄政王的妹妹为后,摄政王觉得……”   他话还未说完,却蓦然觉得颈部一凉,“摄……”   颜纪大惊失色,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却是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只见魏嘉良冷颜盯着他,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把心思收起来,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还有这心,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好。”   颜纪心在颤,故作镇静,淡淡地答了一句,更是连连点头,直到魏嘉良缓缓地把刀子移开,他才松了口气。   ****   萋萋又是几乎整宿未眠。   第二日一早,她起来洗漱得当,看着送来的早饭,也没能吃下。不时她起了身,刚想去看魏央,却见一名侍女进了来。   “郡主,摄政王已在栈外相侯,说现在启程。”   萋萋骤惊,“什么?”   她第一想到的是魏央,但话还未问出,只听那侍女道:“摄政王已经寄信去了京城,也会留人在此服侍大夏驸马,待他醒了,会有人告之郡主,郡主不必担忧。”   “不,我要等他醒来。”   萋萋斩钉截铁。   但那侍女也颇是决绝,“郡主,大夫说了,大夏驸马爷能不能醒来,多久醒来都要看他的造化。”   萋萋听得明白,对方在说一天两天魏嘉良等得了,别说更久,十天二十天魏嘉良都是不可能等下去的。   萋萋知道。可魏央是被他害的,他惹的祸。魏央生死未卜,萋萋就这样走了会发疯,再说,昨日!   萋萋一想到魏嘉良和颜纪勾结,就又怒又恨。   他们勾结在一起,妄图谋叛,便是要,要对付颜绍啊?   萋萋使劲儿攥上了拳头。魏嘉良如此匆忙,那日她刺伤了他,他都没歇息几日,急着走,没准就是回去要对大夏,对颜绍不利!   “我不走!”想着萋萋更决绝了!   两名侍女彼此相看,“若是郡主如此,奴等只能得罪了。”   她说着便朝萋萋奔来。   萋萋猛地向她推去。   “滚,给我滚开!”   “郡主息怒,奴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那侍女说着,又向后瞧望一眼,身后四名侍女,共五人便一起朝着萋萋而来。   “滚开!”   但事实上一人萋萋都未必招架得了,更何况是五个人。几人按住她的手,便要将她抬出。   “放开我!!”   她使劲儿挣扎,但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地。正当绝望之际,忽听窗子轻轻的一声“砰”。而后,千钧一发,萋萋只觉得仿佛有一阵风从眼前拂过,眨眼之间,一人飞落在地,那五名侍女皆已倒了下去。   萋萋大惊,一把捂住嘴,瞧着对面之人,整个人便呆在了那!   冷风从残破的窗中吹入,吹动她的秀发,吹落她眼中蓦然涌现的泪花,吹动那对面男人的衣衫。   那男人一袭黑衣,面如冠玉,清冷卓然,此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正凝视着她,竟然是颜绍!!   “殿下……!!”   萋萋心中瞬时翻腾不已,但千言万语都憋了回去。喉咙一哽,她蓦然扑进了他的怀中,泪如雨下,紧紧地抱住了他。   没想到还能再见!萋萋“呜呜”痛哭。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足了,够了,哪怕是死也不怕了。颜绍的手臂环了上来,亦是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别怕,孤来了。”   俩人没有过多的言语,更是没人去提那日的诀别。风从破窗中吹入,瞬时,仿佛时光永固。   萋萋应声点头,使劲儿地点头,但只有瞬间。她一下子起了身来,紧张、惧怕,更是满面忧色,有使劲儿地摇头。   “不,不,殿下来干什么?殿下快走!”   她说着将颜绍拉到窗口,不断地催促,“殿下快回去,别管我了,别管我,有缘我们自会再见。殿下,不可糊涂!”   颜绍拉住她的手,“萋萋,孤便是来带你一起走的!”   “一……起?不不不!”   萋萋不住地摇头。显而易见,颜绍不是偷逃出来的,也是背着珩宣帝来的。他一定是一路潜行至此。先不说那魏嘉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根本都不必对付颜绍,只要返京禀明珩宣帝就行了。   珩宣帝若是知道颜绍有此等行为,必废之!!   他二人大势已去,颜绍是斗不过魏嘉良的。   念及此,萋萋更是紧张害怕的要命。   “殿下别,你是大夏的太子,你是太子啊!你不能这么做,我,我是不会和你走的,殿下快走,今日还能再见,萋萋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颜绍双手按在萋萋的双肩之上,眸光灼灼,凝视着她,“孤若是连你都护不了,那这个大夏太子不做也罢。”   “殿下!!”   萋萋止不住地哭,泪眼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殿下,不值得,你就要登基了,我不要你有任何变化,我不要。”   颜绍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他使劲儿地眨了下眼睛,咽下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听孤说,以前让你受苦了,让你害怕,让你没有安稳之感,那都是孤的错,以后孤会加倍补偿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至于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孤心里最清楚。”   萋萋只觉得心中又苦涩又甜蜜。她好想时光永固,就停在这一刻,永远地在他怀中,沉沦下去。   但理智与内心之中对颜绍的那份满满的情意瞬时占了上风。   她起身仰望着他,再度泪如雨下,“不,殿下没有错,那日的话不是真心的,我从来都没怨过殿下,殿下是我的恩人,从最开始就是。我就是个平凡的姑娘,我不值得殿下为我如此,趁魏嘉良的人还未发现,殿下,走,快走,这里我能解决。他心念我姐,满心对我姐的亏欠,他对我有耐心,忍的了,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杀我。但殿下不同,他连他亲侄子都下得了手,况且他和颜纪勾结,颜纪蓄意谋叛,最想杀的人就是殿下!我不要殿下为我涉险,殿下本来好好的,本来好好的!我这一世如此够了,我找到了殿下,得到了殿下的爱,我还有三个和殿下的孩子,我真的很满足了,真的,我,我唯愿殿下一生安好,如此足矣!”   萋萋泣不成声,但句句真言。她不断推着颜绍,真心不想他为她犯任何糊涂。   但颜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萋萋,孤不要孤的一生留有任何后悔之事;孤已经失去过你两次了,不要再去感受失去你的滋味;你让孤有牵挂,有渴望回家的奔头,让孤知道想念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滋味,若是没有了你,就算来日孤得到了这至高无上的地位,拥有了整个天下,于孤而言,余生也毫无欢悦,孤要同你在一起,得到这天下给孤的萋萋,要每日都能看到孤的萋萋。今日,只要你肯点头,只要你愿意和孤走,就算是死,孤也无怨无悔。”   “殿下……”   萋萋声音哽咽,几不可闻,耳边回荡着他的话语,他的声音,泪水充斥在眸中,眼前的男人模模糊糊,但又是那般的真切,真实。   她猛然扑进颜绍的怀中,这么多天了,第一次顺从自己的内心,拼命地点头。   “我愿意!我愿意!”   颜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扶起她的双肩,用手擦干她眼中的泪,亲吻住了她的唇。而后便为她系好披风,带上帽子,揽住她的腰肢,从那二楼小窗,破窗而去。   他带着她从客栈后院倏然翻墙而出,马匹就绑在不远处的树下。两人上马,绝尘而去……   ****   “咣当!”   立在客栈之前,马车一边的魏嘉良闻得声音,眸光一变,敏锐地断出了方向。   他心中一惊,是萋萋的房间传来的。   魏嘉良立时奔进了客栈之中,身旁护卫甚至尚未反应过来。   他一路直奔萋萋房间,到了推门欲入,但见门栓被插,心中更惊。   他退后两步,一脚踹开了那门,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个侍女,冷风顺着一面破碎的窗子呼呼吹进,而屋中哪里还有萋萋的身影。   “……!!”   魏嘉良大怒,奔至那窗子朝之望出,只见所及之处也早已没什么踪影了。   他狠狠地攥住了拳头,普天之下,从未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劫走他的人!!   他立时下了楼去,派出众人。   “朝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十分确定方向。只因那二楼视线所及,看不到西方,而他确定人刚跑没多久。   ****   烈马不断奔驰,颜绍将萋萋保护的极好。萋萋转头便见心上之人。她看着颜绍的脸庞,一阵阵满足。但这时远处骤然传来马蹄之声,萋萋不禁心一颤,一把按住了颜绍的手。   “殿下,他们追来了!!”   “别怕。”   颜绍柔声安抚,说着扬鞭催马,那神兽立时发足狂奔起来。   萋萋转头回至前方,这时只见一片他二人驶入一片竹林,而那竹林的尽头,正是一间竹屋。   颜绍拽住缰绳,那神兽就停在了那木屋之前。   萋萋不明所以,眼下是绝境,前方无路,后方敌人。她清晰地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不明白颜绍意欲何为?   “殿下!”   颜绍也没有解释,只搂住她的肩膀,带她进了那屋子。   萋萋更不明白了,只隐隐地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她一把拉住颜绍的手,嘴唇颤抖,“殿下要做什么?”   颜绍垂眸,盯住了她。   “你相信孤么?”   “我信。”   男人的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信孤就呆在这儿,堵上耳朵,不要害怕,也不要理会,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听见了么?”   “那,那殿下要做什么?”   萋萋蓦然更是紧张不已。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心慌。   但颜绍没再回答,而是直接亲吻住了她的嘴唇。   再之后,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便出了去!   “殿下!!”   木门“砰”地一声被紧闭,而后萋萋便听见了“哗哗”的锁链声。   “殿下,你在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殿下!”   萋萋心一沉,“哇”地一声就哭了,使劲儿敲门。   屋中点着两展油灯,但除了这两展灯发出光芒之外,没有任何亮光。   而窗子也早已被定死。萋萋突然就明白了,这是颜绍的预谋。他早做了这准备。他是想要一人对抗魏嘉良那么多人么?   “殿下……!!”   外头不再有颜绍的回应,但她紧接着便听见了阵阵烈马长嘶之声。   ****   颜绍立在那竹屋门前,拔出了长剑,瞧着源源不断过来的骑兵,敌方大约有一千多人。   那一千多人很快团团地将他围住,而后魏嘉良便出现了。   魏嘉良眸光阴沉,看着那护在门边,眼中满是杀气的颜绍。   “果然是你。你知道本王不必与你对抗,只需遣个人回去,这场战争,你便输了。”   他声音极冷,冷过这深秋。   颜绍盯着他,一如既往,看起来不慌不乱,冷然傲然道:“那摄政王就遣个人回去好了。”   魏嘉良嘴角一动,“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不怕?”   “摄政王觉得呢?”   魏嘉良没回答,而是道:“原则上,本王不想与你如此结果,但你若是逼着本王,本王什么事儿都做得出!”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几近是咬牙切齿。   “把萋萋还给我,我只要她,”   “没有可能。”   魏嘉良闻言变色,“那,便是你自讨苦头,逼本王的了!”他说着当即一扬手。身后早已拔剑待命的众兵登时呐喊着,一起朝着颜绍冲去。   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   “殿下!!!”   萋萋撕心裂肺般地唤着,心不断紧缩,越哭越甚。若是知道如此,她断然不要和他走!他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知道随着魏嘉良而来的护卫有一千多人。一千抵一,是何等的悬殊!!   再说但还有颜纪,颜纪就在附近。苍梧人很快就会知道颜绍在此的消息,一定会来!即便颜绍再厉害,也断然抵不住车轮战术!   “殿下不要,殿下别管我了!!”   萋萋的声音在众兵呐喊与打斗声下弱如游丝。   魏嘉良立在马上遥遥看着。看着那个男人风卷残云一般杀着他的人,但也看着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地上,一滴接着一滴……   “若是现在求饶,本王或可看在萋萋的面子上,饶你不死。”   魏嘉良扬声朝向颜绍。   颜绍冷哼一声,虽然身负重伤,但已然盛气凌人,带着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魏嘉良双眸微眯,满面鄙夷。颜绍是死撑,就算杀的了他所有的部下,也对付不了他,带不走萋萋。他只有死路一条。   他此番来了就是找死,寻死!   魏嘉良眼中露出一抹小视之光,但这时望向那木屋,恍惚听见屋中的敲门声与萋萋的哭声。   蓦然间,他的心狠狠地一缩,脸上的那抹傲气也随之渐渐地淡了下去。   为了萋萋么?   皇位,他触手可得,只是为了萋萋么?   他不怕死?也不怕就此与那至尊之位失之交臂?   在权利与萋萋之间,他选择了萋萋?   魏嘉良的心又是一紧。   突然之间,他眼前出现了那个他深爱了十二年的女子。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他们过去的种种,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那些美好的回忆,与无数个夜晚,撕心裂肺般的痛,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蹂躏着他的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喊了停。   颜绍沐浴血泊之中,双眸中依旧杀气腾腾,他死死地盯着魏嘉良,虽然鲜血淋漓,但依旧傲然决然。   这时但听魏嘉良开了口,“为了她,你当真什么都能放弃?”   他声音低沉,全无之前的自信与自大,竟带着一股失落惆怅之意。   颜绍嘴角一动,“是。”   魏嘉良笑。他闻言大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声音便低了下去,不知何时眼睛却湿润了。   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衫。   “走。”   良久,他淡淡地吐出这个字,转身离去……   风中夹着血腥,他抬头仰望那湛蓝的天空,一滴泪从眼角流过。   如果时光倒转,重来一次,他不知道他,是否也会像颜绍那般选择。   ****   烈马缓缓地,一步步向前,宛如魏嘉良此时怅然的内心……   竹林中响起“轰隆”马蹄声。   一行身穿异服的士兵这时奔了进来,是颜纪。   颜纪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一路兴奋难耐。但此时一见魏嘉良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一皱,甚是不解。   “摄政王?!”   他抬头遥望过去,但见颜绍浑身是血,孤身而立。   那魏嘉良是何等高手。他一人没准儿便足矣对付颜绍。眼下颜绍那般样子,如一只蚂蚁一样,想怎么弄死他就怎么弄死他,魏嘉良竟然撤了回来……   对方没答,依旧是那副落寞的样子,更仿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颜纪心中鄙夷,无心管他,当即绕过他,带人冲了上去。魏嘉良走了正好,杀了颜绍,那苏萋萋就是他的了!   ****   魏嘉良缓缓向前,金戈铁马之声越来越近,回荡在他的耳边,但声音却不是在他之后,而是之前……   他眯起眼睛,遥遥望去,只见远方尘土飞扬,一身穿铠甲的男子手持大刀,带兵骑马奔来,即便十多年未见,他的模样魏嘉良也还是清楚地记得。   是苏城。   男人笑了。   他护住了他心爱的女子,也扶住了他的江山。   “殿下恕罪,属下来迟了!”   苏城扬声高呼,一股救驾的迫切心境,一股复仇的快感!!   泪水蓦然涌现在苏城的眼中。   ****   苏城一直领兵在外,颜绍早在宣德宫禁足时,便谋划了此局,杀护卫不过是为了用尸体带出消息,传给暗卫,召苏城领军归来救驾。   他禁足被解,偷跑出京,更是特意放消息给了苍梧人,给了颜纪。   他坚持到了大军的到来,也如愿地引来了颜纪……   男人朝向前方,迎着朝阳嘴角微微扬起,这时,他回身霍然斩断那木屋的绳索,进了去。   屋中的萋萋蓦然朝他奔去,紧紧地抱住了他,而后外头便响起了“嗖嗖”的羽箭之声……   (正文完) 第126章 番外(一)结局后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 一晃便是两年。   一夜春雨过后,外面温湿清新,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飘得满园清香。   阳光和煦,微风徐徐,遥望天空,一片湛蓝, 两只风筝高高挂在天上, 底下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手中拽着风筝线, 都极是认真和紧张。   五岁大的小公主安安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抬着小脸儿,雪白的小手遥指着那小宫女所放的一只白兔风筝,急道:“快呀,快呀,飞过那只鹰!”   她身旁的小王爷康康听了从花坛上跳下来,朝着姐姐不服道:“我的老鹰才更厉害!你见过张翅膀的兔子吗?”   安安小嘴一噘,哼了一声,“怎么没见过, 本公主空中那只就长了翅膀!”   “安安的风筝是只小妖怪!”   那小安安登时一跺脚, “康康的才是妖怪,那么丑!”   “安安的是, 就安安的是!”   “哼, 康康的是!还有, 你,你叫姐姐!”   那康康小脸一转,闭上眼睛,皱着小眉头,昂起头,“才不,安安叫哥哥!”   “你!你又胡闹,瞧我不去告诉父皇!”   康康扮了个鬼脸,“我就是哥哥!”   安安刚想再说他,这时只见一个衣着华美,一身贵气,好美好美的女子领着一个四岁小童,和几名宫女走来。   “母后!弟弟!”   “母后!弟弟!”   俩小童几乎异口同声,一时间也不管那风筝了,都转身欢喜地朝着俩人奔了去。   那女子倾国倾城,正是当今皇后,苏萋萋。   两年前,颜绍拿自己的命和未来做赌注,毅然决然地从魏嘉良手中夺回了她,带她回了家。   那珩宣帝大怒,文武百官更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太子之行。敌对势力借此机会,对太子疯狂打压,就是原本的太子党也暗地里摇头叹息,对其有些失望了。   但太子借那机会,先斩后奏,一举剿灭了苍梧势力,更是抓回了勾结外敌,叛逃蓄意谋逆的秦王颜纪,此记为一功。于此同时,他掌管的水利工程,成功避洪,造福万千百姓,为万民爱戴。   非但如此,太子胆识过人,轮功劳,轮才能,远远不止如此。珩宣帝对他又爱又恨。退了一万步讲,几次征伐,太子在军中声誉极高,若是那日直接逼宫,亦非不能,但他没有,反倒在珩宣帝宫中跪了三天三夜,恕罪。   珩宣帝老了。他也太爱这个儿子,更不愿大夏错过一位好君王,若非为了那萋萋频频犯错,他的儿子真的堪称完人。   最后,珩宣帝还是选择了原谅了太子。   几乎与他的决定同时到来,一封来自苍国摄政王的书信被送入了珩宣帝的手中。   信中,摄政王言明妹妹返回大夏乃是他的意思。   珩宣帝不知事情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折,但那信上的的确确盖着苍国玉玺。   具体为何,珩宣帝也并不想知道了,只要能替儿子堵了天下众人的悠悠之口,他便高兴了。   却说那日,颜绍以一敌千,等到了大军。他本是决然,想直接擒拿了魏嘉良杀之或俘之。   但魏嘉良放弃了。他在大军到来之前便放弃了。   颜绍射杀了苍梧人之后,与魏嘉良照了最后一面。   “好好对她,若是让我知道她受了半分委屈,苍国的大军随时会踏入大夏。”   魏嘉良坐在车中,甚至并未露面,只淡淡地说了这些,那马车便走了。   如此是最好的结果,魏嘉良被俘,昭阳公主怕是会疯了,势必掀起血雨腥风。若非万不得已,颜绍自然也不愿与苍国开战。   珩宣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半年之后,驾崩归天。颜绍登基为帝,直接便封了萋萋为后,她哥哥苏城为振国大将军,更是追封了战功赫赫的苏城之父为靖安侯,也为先皇守孝了一年。   一年之后,他遣散了后宫中的所有女人。   ****   萋萋看着朝她奔来的儿女,粲然而笑,叮嘱道:“安安康康慢着点。”   她身旁的珠儿秋儿立时奔过去接应。   那小淘淘扯着母亲的手,笑瞧哥哥姐姐,但不一会儿注意力便被空中和风筝吸引了去。   “母后,我也要。”   他伸出小手,眼睛都看直了。   萋萋摸了摸他的发心,“等再过一年,你就和哥哥姐姐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   转眼安安康康奔了过来,欢喜地请了安后,便拉起小淘淘的手,争相说着。   “弟弟,走跟姐姐去看风筝。”   那康康也点着头,“走,给你看看我的老鹰有多厉害!”   那小淘淘乐呵呵的,欢喜的不得了,当下便挣脱了母亲的手,跟着哥哥姐姐去了。   三个孩童聚到一起,欢声笑语,那安安康康仿佛也忘了刚才吵架之事。   萋萋看着瞧着,欣慰又觉得满足。   颜绍近来忙于公事,常常看折子到很晚。萋萋心疼他,也想念他,这天傍晚,命御膳房煮了补汤,便带着去了御书房。   到了门口,那殿上鸦雀无声,让她恍惚以为里面没人,但隔着帘子望入,又见有人,且共有两人,但两人皆是垂头而立。   萋萋停在门口,守在门口的护卫见是皇后,皆躬身拜见,没人阻拦。   “说吧。”   颜绍垂头写着什么,却是并未抬头看那殿下二人,只淡淡地提示着。   “嗳,是是。”   两人皆是擦了把汗,彼此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偷瞄皇上,事情没办好,却是有些不敢汇报。   这时低中一个眼尖,看见门口的皇后,立时向另一人使了个眼神儿。   俩人骤然大喜,就仿佛是落水之人看见了救命稻草。   “皇上……”   那郑大人笑着率先开了口。   “嗯?”   颜绍冷着脸抬头,但见他笑呵呵地示意了下门口,便瞧了过去。   骤然一见萋萋,他那张冰一般的脸,仿佛立时化了开。   大臣两人彼此相望,都露出了一点笑,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些。   皇上一见皇后就笑,就高兴,就没火了。   颜绍双眸微微眯了一眯,瞧望萋萋,唤道:“进来吧。”   萋萋莞尔一笑,接过秋儿手中的食盒,走了过去。   将补汤一面拿出,一面道:“臣妾见皇上忙着,怕打扰,便没敢进来。”   那两名大臣脸上笑着,心中想法差不多,都暗暗地道:“皇后怕什么呀?普天之下谁人不知皇上有多喜欢皇后!”   颜绍笑着端起了那汤碗,但眼睛却是不离萋萋的小脸,当下慢慢地喝了起来。   “好喝,朕很喜欢。”   他拉起了萋萋的手,笑瞧了她一会儿。   萋萋心中又甜又暖,但见下面有大臣看着,脸一红,便施了一礼,“皇上忙着,臣妾先回去了。”   那两名大臣一听,都有些着了急,当下便想赶紧把事情和皇上汇报了,趁着皇后还在这儿,想着便趁着这时赶紧说了起来。   “启禀皇上,臣等无能,江淮之事尚未办妥,怕是,怕是还,还需要一些时日,请皇上降罪。”   这俩人说着登时都跪了下去。   颜绍听了脸色沉了下去,但萋萋就在一旁,他倒是也真的生不出气来,当下撵了一声,“行了,下去!”   “嗳嗳,是。”   大臣战战抬头看他,如此结果满意的要死,都暗暗地松了口气,彼此相视,立时都起身告了退。   他二人出去又是都大大地舒了口气。   那王大人笑道:“郑大人觉得否则会怎样?”   那郑大人给了他一个眼神儿,带着几分怪罪,“王大人这不明知故问么,抓紧办吧,下次未见得能有这等运气便是了……”   ****   他二人刚走,颜绍便拉起了萋萋的手,把她抱到了腿上,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是来接朕的?”   萋萋搂住他的脖子,咬了咬唇,点了下头。   颜绍一声笑,接着便朝着她的嘴唇亲去。俩人缠绵一会儿,萋萋推他起身,这刚一起来,见他桌上奏折之下有一张白纸,纸上却仿佛画着一个人。   萋萋立时挪开了那几本奏折,那画终于漏了出来。   画中确实是位女子,那女子粲然笑着,凤眼含情,萋萋开始还颇是吃惊,瞬时心中有醋意,但仔细一看,脸红了,那画中之人虽是侧脸,但也是画的神似,却不是她是谁?   萋萋带着几分怪罪,眼波流转瞧向了颜绍。   “皇上怎么,怎么看折子还……”   颜绍一声笑,“还怎样?”   他问着又搂着了她,“看折子还想着你,嗯?”   萋萋眼神嗔怪,“皇上是位昏君么?”   颜绍又是一声笑,沉声在她耳旁,“本来不是……”   他话没说下去,但看她的眼神让萋萋的脸顿时更红了。   “皇上是想说,有了萋萋就是了么?”   颜绍没答,哑然而笑。   萋萋白他一眼,但脸上的喜色难以掩盖,“皇上可不能这样了……”   颜绍搂住了她的肩膀,走下了台阶,应声道:“朕知道了,只是因为近来总做一个梦。”   “梦?什么梦?”   颜绍笑,“梦中常常画着你,便忍不住也画了起来。”   “皇上!”   萋萋一听脸更红了,但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感到一呕。   颜绍猝不及防,立时紧张了,“怎么?”   萋萋倒是镇静,因为这种感觉……   颜绍立时向外高呼,“来人,传太医。”   他说着已然将萋萋抱了起来,抱到了椅子上。   “皇上,不用紧张。”   颜绍蹲在了她旁边,握紧了她的手,“没事吧?可是吃坏了?肚子痛不痛?嗯?”   萋萋摇头,却笑了。   “皇上不用紧张,臣妾,嗯,天癸迟了好几天了。”   颜绍乍一听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真的?”   萋萋嗔怪道:“要御医瞧瞧,萋萋怎么知道真的假的。”   颜绍搓了搓手掌,这时站起,来回走动,却是有些激动。   不时御医过来,为萋萋诊了脉,笑着跪拜道:“恭喜皇上皇后,皇后娘娘有喜了。”   颜绍登时笑了出来,“好,好!”   他极是兴奋,一下子便将萋萋抱起了起来,乐颠颠地将她从御书房一直抱到了玉华宫。   当天夜里,俩人缠缠绵绵地在被窝之中,最后男人便像个孩子一般藏在萋萋的胸口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颜绍恍恍惚惚地便又做起梦来。   梦中,他一身龙袍,便是在那御书房中画着萋萋的画像。   他动了动,恍惚睁眼醒来,看着熟睡的萋萋,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翻了个身,却突然睡不着了。   良久良久,他披衣起身,喝了一杯水,月光射入,正好便照在了那桌前的砚台和白纸上。   颜绍缓缓地走了过去,看了一会儿,那梦中一幕在此浮现在眼前。他嘴角轻轻扬了扬,有了兴致,便提了笔,再次画了起来……   前世,魏府   前一夜暴雨,冲断了桥梁,颜绍无法入岷山继续去求见百里先生,便只好在留香居休息了一日。   早上刚刚醒来不久,便有魏府的仆人过来向他报道:“邵公子,二爷请公子午时共进午膳。”   颜绍应了一声,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到了午时,便起身去了。   和那魏云楼随便聊了聊,颜绍听得出来,对方言语之间皆在探测他的身份。颜绍嘴角一动。他不想让对方知道,那自然便会往不让他知道的方向去说。   颜绍由引路丫鬟带着路,从魏云楼那回来,沿途见这山湖,花草美景,也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返回路上,行至拱桥之上,他看着那汪湖水,波光荡漾,近来他每日奔波岷山,来来回回,脑中想的都是百里先生之事,也无心观赏这大好山河,此时心情比较放松,便垂眸看了看水中游着的鱼儿。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快点给我找啊!怎么这么慢!!要笨死啊!!”   “嗳嗳。”   第一个盛气凌人,第二个唯唯诺诺。   男人不禁双眸一眯,抬头循声望去。那俩人就在他视线所及的前方,湖岸边的草丛旁。她们穿的都很朴素,看得出来是府上的丫鬟。   颜绍扫了一眼也便罢了,但刚要离开之际,岸边那唯唯诺诺,在草丛中找着东西的少女起身,不经意间回头,那刹那间的惊鸿一瞥……   颜绍心中砰然一动,只见她一双凤眼,眸中似水似泪,妩媚可人,却又楚楚可怜。   男人的视线盯在了她的身上,一时间脚步也滞了。这时反应过来,刚想迈步过去,桥上却突然想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保不齐让人给我碰了,碰了,我就不要了!啊!!”   千钧一发,那女子下桥之时,也不知是太急了,还是崴了脚,直直地奔他扑来。   颜绍眉头一皱,转瞬那小姐已然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把推开了对方,心中极是厌恶和不耐,这时再回头去看那草丛,适才那小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奔下来的小姐对他说了什么,他充耳未闻,突然间,心中便只是适才那小姑娘楚楚可人的样子。   当天晚上,他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荒唐的满眼都是白日那小姑娘不经意间的惊鸿一瞥。   颜绍起了床。他凭着印象,画了一张画。   第二日,他将那画交给了魏云霆留给他的小厮阿忠。   “去把这个小姑娘给我找来。”   那阿忠一看登时愣了,但还未说话,但见颜绍的人已经走了。   阿忠摸了摸头,想了一想,脑中突然反应过来了这是谁!   “天呐,天呐,天呐!!”   他急匆匆地便去了四房。   可还未到,中途一人扬声唤住了他。   “阿忠,你去哪?”   那阿忠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少女美貌动人,正是他家三小姐,魏如意。   “小的去四房一趟,小姐有何吩咐?”   “去四房干什么?”   “呃……”   阿忠还没回答,那魏如意见他手中有东西,立时拽了过来。   打开一看,那魏如意登时炸了。   “这,这要干什么?”   “啊,小姐,这……”   魏如意怒火冲天,“是,是那邵公子给你的?”   阿忠见小姐都猜到了,当下只能承认。   “他要干什么?”   “小的,不太清楚,或许,那邵公子看上了她。”   “闭嘴!!!”   魏如意三两下便把那画像撕的稀巴烂。   “告诉他,府上没有此人!!”   “小姐……这!”   “你听不懂话么?”   “啊,小姐!!”   那魏如意当即奔气冲冲地奔到了四房。阿忠跟着过去,只见她托着萋萋便出了来。   少女眸中含泪,“小姐?”   魏如意大声怒道:“把她给我锁起来!!立刻马上!”   “嗳……哎呀!”   那阿忠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颜绍晚上回来,侍候他洗澡的人便正是那阿忠。   “人找到了?”   阿忠心中叹息,也害怕,但硬着头皮,装作一脸茫然,“殿下确定这姑娘是在魏府看到的?奴打听了几个人,根本没人认识她啊!”   颜绍冷下了脸,转眸瞧他,那目光冰冷的让阿忠浑身激灵。   “这点事都办不好?”   阿忠心惊肉跳,咽了下口水,“奴,奴明天再去打探。”   然而,直到那魏云霆回来,那阿忠也没把人给他找到。   老爷回来,阿忠最先和他说的便是此事。阿忠颤颤巍巍,怕的要死。   “老爷说,这,这可怎么办啊?”   魏云霆听了大怒,立时便去了女儿的寝居。   “人被你弄那去了?”   “死了,她,她死了!”   那魏如意一口便咬定人死了,无论如何就是不交人。   “爹再逼我,我,我就死了算了!”   “你!”   魏云霆火冒三丈,但也无奈,最后只好作罢。   但此事势必要对太子有个交代,是以,他当天便把魏府的所有丫鬟都叫到了颜绍面前。   “呵,殿下过目,可,可有殿下那日看上的姑娘。”   颜绍打眼一看,便别过了视线。   没有,他一眼便看出了没有。   返回京城,乃至后来登基为帝,颜绍时常会在夜里做一个梦。梦中没有别的,只有那湖岸,绿草,和少女抬眸间,那惊鸿一瞥。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都不曾忘记昔日那匆匆的一眼,甚至画了很多那个小姑娘的画像,也曾派人去民间寻找……   *****   夜风习习,男人画了许久,放下了那笔。他拿起画像,看了许久,回眸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着的萋萋,一抹淡淡的笑容在嘴边荡漾开来。   昔年,那家青楼中,少女不经意间的一瞥,便恍惚让他有着种心动之感。   今生相逢,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留住了她,护住了她,从此终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