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权后之路》 作者:月下清泠  文案: 邢岫烟初进宫因出身低微只被封个才人,没选择再不乐意也只好爱岗敬业。原想当“妖妃”,但是爬到宠后还不止步。最后成了权倾天下、掌一大省政务、握十几万新军兵权、朝中一半权臣都是她的人的真正“权后”。 肃宗重生的一世被称尊为一代明君,但是一牵扯到邢皇后的事,他就行止荒诞,昏溃偏执,会令人大跌下巴。 肃宗一直认为自己对女人绝对要从始至终保持君王本色,慢慢的有几分夫纲难振。(男主大女主十二岁,男主重生前未当皇帝时就有正侧妃,不喜勿入。) 谢绝人生攻击,个别角色观点不要代入作者,理性阅读。 大家说这不是宠文,我也无法反驳。 但此文不是虐渣主题,若偏爱虐渣文的读者怕是会失望。 给曹大大提鞋都难,本文难免有奇葩之处,要有心理准备,难有地道红楼味。 文笔简单,没有太多女人争斗心计,女主男主都不完美,各有缺点。女主不是冷心冷肺狠绝之人。 内容标签:红楼梦 平步青云 甜文 爽文 主角:邢岫烟(辛秀妍)、徒元义 ┃ 配角:林黛玉等红楼诸人 ┃ 其它:宠妃 第1章 “暴君”肃宗   乾元三十三年,大周肃宗徒元义驾崩,年仅54岁,累死的。   他的帝王生涯前期和老圣人、兄弟们斗智斗勇,中期平衡朝堂,整肃父皇一朝贪腐遗毒,后期应对外族的挑衅侵略保境安民,殚精竭虑。他励精图治,才使事实上已经被掏空的国家底子重焕了生机。   然而,后世朝堂民间却盛传他是一个暴/君。他差点让那些笔杆子们把他的祖坟给挖了。他死了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来,他死后灵魂不散,一直以阿飘的形态游荡世间。然而,他对后世之事越看越生气,心中难免怨气越来越大。   他不甘心,他生前撸了勋贵世家这些蛀虫,吏治变清明,百姓安居,怎么就成了残暴之君了呢。   还有他的江山,他呕心呖血怎么就传给了那么个不肖子?   最后,不肖子年老时朝堂任由一帮文臣把控。   他那不孝子听闻后金兵南下,从醉生梦死中醒来,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孙子。他的孙子不过十二岁,哪里懂什么朝政和国家大事?一帮争权贪官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通/敌/卖/国,曾经赫赫扬扬大周就这样完了。   一些文臣江南士绅又在金陵拥立了一个大周宗室当皇帝,京都王气衰竭,而微弱的王气在金陵显现,他的灵魂竟然不受控制飘到金陵。   他的灵魂飘到在金陵紫金山上,乍然间进入了一个神仙府地。   苍穹旷远,春日绵绵。   远处青山隐隐,白云茫茫,近处瑞霭笼罩,祥光阵阵。   不时彩鸟夹云翩跹飞过,灵兽穿花怡然信步。   这里空无人烟,他一个孤魂却还能触到这里的一切。   他在青山下找到一个洞府,里头像是人为开凿了一间间石屋,石屋陈设简单,却是非常干净。   他看到有三间石屋放着一架架的竹简,他走进第一间书屋,翻阅了竹简,阅读后之后,发现是道家经曲,反正当阿飘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在石屋中读了起来。   他越读越觉得微言大义,渐渐有所了悟,不知不觉已修习了些许道法。当他发现这个奇迹后,更相信这是神仙洞府,只要他修习道法,将来成仙或是重新做人均比现在当身不由己的阿飘强。   他精读竹简,习得道法,灵魂吸纳灵气,逐渐变得强大起来。只是到了外面,强大起来的灵魂也只是能到处走走,不会再任由“王气”来限制他的行迹罢了。   却说这些年天下大变,不过十年,南方各路反后金的起义军纷纷被压制,他也感应不到金陵或任何地方有与他相通的“王气”了。   鞑子已经占领中原,他能发现到鞑子在燕云一带强大得多的“王气”,这股“王气”却不是和他有助益的,而是“相斥”的。   徒氏断子绝孙,他不由万分悲痛,他自问是个好皇帝,为何江山零落至此。   徒元义觉得全是那“不肖子兼不孝子”的错,然而他已经是从矮子里挑高子了,一场政变后剩下的几个儿子,就那不孝子是个机灵聪明人,通晓军政,知道收揽人心,知道一些帝王心术。其他儿子,阴晴不定的有、钻营商贾的有、酒囊饭袋的有、被母族妻族牵着鼻子走的有、还有自己贪污治理河工的银钱视民生于无物的。想他一身精明,怎么就会生出那些不孝子呢?   早知道自己的儿子守不住江山,当年他自己为何要在夺嫡中步步算计,若没有当皇帝,后世脏水也不会泼到他身上了。亡国的责任也扯不到他了。   亡国后,徒氏已没有丝毫香火之气。他看着后金得天下,百姓剃发易服,心生无限悲凉。   他孤零零地在这茫茫大地游荡,直到最后天边亮起一道白光,从白光中掉下个女人砸中了他。   辛秀妍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在做梦,不然自己怎么会到了这样一片陌生的天地中,最重要的是自己会飞,或者说会飘。   反正是梦,自己的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不如飘远一点,看着远处一片青山碧水,她打算飘到那边去当一当凌波仙子。   突然一阵强大的吸力,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扭曲,突然她被人缚住了脖子,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目带凶光地盯着她。   徒元义退却了一直萦绕在意识中的“愤老”之思,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秀妍看看手上的绳索,惊道:“大叔,你干哈呐?有话好好说行吗?”   徒元义见这小姑娘奇装异服,最重要的他终于见到一个同类了。他当阿飘近百年了,你道他只是为了子孙不肖又亡国而心痛不已吗?那只其一,最难受的还是无尽的寂寞,他说话别人听不见,他做什么事别人也看不见。他“修炼”了一身本事,在外对活人却是用不上的,除非他灵魂修得强大到能化出实体。   徒元义看她不似汉人装束,问道:“你是鞑/子?”   秀妍道:“我是‘大子’,你还是‘小子’呢!”   “放肆!”徒元义白眉一肃。   秀妍呵呵:“喂,大叔,咱们是平等的好吗?不过是做个梦嘛,我不陪你玩了,我要醒来!”   秀妍拳头碰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该醒了,该醒了,醒来去更新!”   秀妍现在是个比较红的绿江网络作家,现在正在写耽美争霸,还是有点口碑的。   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见到奇怪的人,又感觉身子轻飘飘,只当自己写作多了,出现幻觉。 第2章 异世之魂   秀妍并没有如愿“醒来”,看看腕上的绳索,不由心想自己睡得够沉的,如今还在梦境里。   徒元义用力抽紧绳索,秀妍感觉手上一阵巨痛,他自是习得道法,能制住鬼魂。   “喂,喂,大叔,你要杀人呀?”   “杀人?哼,你是人吗?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这像一记重锤敲在了秀妍的心头,她如被醍醐灌顶,画面依稀在意识海中呈现。   她在街头看到了他们,她的前男友赵嘉桓和前闺蜜华珍珠。   这世上有没有男友和闺蜜在通/奸,选择沉默退出的?她就是。   闺蜜原是她的大学同学室友,她们三年前一起进入了一家广告公司,她在一个项目的共事过程中与比她大五岁的经理赵嘉桓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两年中,她工作努力又有男友罩,很快升为主管,但是华珍珠却还是一个普通职员。   然而,就在她跟进一个项目常常忙到深夜,也没时间约会,这时,华珍珠去向赵嘉桓献殷勤,最后献到了床上。   秀妍和赵嘉桓还没有同居,她原是打算交往些时间后,互相了解,感情稳固再同意搬去和他一起住。   她在忙碌的工作中,难免感到了疲惫和寂寞,那天忙完工作,就想去告诉他,忙完那个案子就答应他。   可她去了他公寓却撞见难堪/之极的事,男女在行鱼水之欢时总难以体面。   华珍珠当时跪在她身前,哭着说:“对不起,秀秀,我是真的爱嘉桓,我不是故意的。”   秀妍却看向赵嘉桓,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嘉桓目光复杂,说:“上个星期。”   秀妍心犹如被撕开,但是尊严不能让她低下头来,她扯出一抹笑,说:“怎么不和我说呢?我虽然忙,不会忙到连分手都没时间。老赵,你给我个电话都好呀。男/欢/女/爱,我尊重自\然,但是男人光明正大的睡\女人叫风流,偷偷摸摸背着还没分手的女朋友猴急睡窝边草叫做下流。”   华珍珠惊呆了,赵嘉桓哼哼两声,说:“辛秀妍,你装什么装?以为自己是谁呀?现在嘴上占点便宜,你以为就能掩饰你内心的脆弱吗?”   华珍珠说:“阿妍,我知道你要强,我知道你难过,你恨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原本华珍珠是叫她阿妍的,大学开始一直这么叫,直到赵嘉桓爱叫她秀秀,她也跟着叫秀秀。此时这么称呼却有思及从前的事之意。   秀妍性子有几分清高,当然不想露出脆弱,正色道:“华小姐,别哭了,你没对不起我。你当垃圾收购站,帮我免费做清洁,还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倒贴赔上自己的身体。这样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的精神,我很敬佩。我相信你,你这种人,以后一关一关做清洁、做奉献,你很快能飞潢腾达了。”   赵嘉桓因为一再听到“下流、垃圾、清洁”这些讽刺的词被刺痛深处,忍不住拿起烟灰缸朝她砸去。这一砸也砸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她当场昏迷过去。赵、华二人还惧怕闹出人命,只能连忙送她去医院。   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回到公司时,公司的风向都变了,爆出她曾经窃取过好几个华珍珠的策划,她能升上来靠的就是那些成绩。结果,被赵嘉桓发现她只是个嫖/窃者,所以发生争执,发生意外,而他们好心送她去了医院。赵嘉桓已经公开和她分手了,明面上只是很照顾受委屈的华珍珠。   她回公司时,华珍珠还是很担心她会闹起来,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各种说词。总经理郑小姐给过她机会解释,不过她没有气急败坏地急于解释,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会尽自己所能完成手上的一个项目。   郑小姐一双眼睛穿透人心,看了她许久,却说:“我还是相信你的,你不必走。”   秀妍倒有些讶异,却也直言:“其实我知道,我就算证明我是原创,你们最多开除华珍珠,却不会动赵嘉桓,不是吗?那么对我来说真相就不重要了。”   郑小姐也不禁苦笑,每家广告公司都会极力留住人才,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赵嘉桓工作拼命,业绩和客户的满意度一直是同级中最高的,他手上有一批公司关键的客户。其实三年前就有广告公司来挖他,但赵嘉桓还是留了下来。公司当然不可能因为男女方面的一点私事辞退他,除非辛秀妍是老总女儿或者她的资历超越赵嘉桓。但辛秀妍到底比他年轻了五岁,几个工作的项目表现是好,业界名声却哪及得上他?   秀妍也不禁笑了,说:“郑总,我都明白。我也知道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我只是不想让人以为我会因此受到刺激,天天被人看成一个可怜虫。你能说相信我,我已经很开心。但我想让自己调节一下,我也想想好下一步怎么走。”   于是,她辞职离开了公司。   因为辞职调节期间没有收入,她决定把一间杂物房整理出来,分租出去,当个二房东,不想来了一个深腐宅大神写手岳晴合租。   一次聊天中,她知道了这世上居然有那么神奇的小说,岳晴深腐,辛秀妍初时是抗距的,但是渐渐被影响。明明文学水平深厚的岳晴,沉迷于写两个绝世男人的故事,辛秀妍好奇消遣结果一入坑暂时出不来了。   岳晴自己是写手,她写耽美文有个爱好,总是把她最讨厌的人安排进文中当恶毒女配,就是想破坏攻和受的真爱找存在感、以为自己是玛丽苏,其实不过是可笑的可怜虫,都是被打脸打肿的那类人。   秀妍以前不屑和赵、华二人纠缠过多,但许是和岳晴混久了,竟觉得在这种耽美小说的打脸却十分好玩,自娱自乐。   她就是这样在精神放松时期,误入了腐的天坑,当时《红楼》同人很红,两人会各写一篇文,由着岳晴这个贵人大神提携,文字水平和逻辑水平不错的辛秀妍也很快打开了局面。   她当写手后,也总是把华珍珠写成恶毒自恋被打脸的女配,优秀高贵的男人们都不爱她而是优秀男人们彼此/相爱了,她在两个光辉美丽高能高贵的男人身边像只妄想变凤凰的草鸡。而赵嘉桓则全是反派扭曲的太监或者是反派最后变太监。   她当写手三四年间,一开始有岳晴这样的大神提携,收入还不错,而且网文写手这一行也是非常让人入迷的。她每每想要放弃写文出去工作,到底是她从前的职场理想还是有的,但是每每又延后,结果一写三四年。   秀妍意识记忆中的东西纷杂,最后定在了当时重遇狗/男女的画面上。他们居然也看她写的小说,揭穿她的小心思。原来是他们公司里有人是腐/女,看了多部她的小说,发现了不对劲,为何各部小说中各种奇葩卑鄙变态反派都是俩同事呢?   之后,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了这种奇文。在网站做的作者推荐栏中看到了她,大家就都明白了。   赵嘉桓得意地笑,说:“原来你这么怨我,真当你什么都不介意了呢。”   华珍珠讽刺地笑,说:“秀秀,你是越来越出息了,现实生活中,你不是我的对手,靠着意/淫活着。真是可笑。”   就在当时,街头的一辆汽车意外爆/炸,然后她灵魂/出壳,看到了一片狼籍。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拼命向自己的身体扑去,但是都被弹开。最后她尸身边染了血的精装《红楼梦》发出一阵旁人没注意到的白光,她感觉被吸了进去,一阵晕眩。   然后,就是飘在了这里,遇上这个奇怪的老头。   她已经死了。   秀妍心都抽痛了起来,她原是低低压抑地笑,忽想连死都不能死痛快吗,于是毫不计形象地呜呜大哭。   徒元义被她的哭声震得脑袋生疼,不由一把拉过她,骂道:“不许哭!”   秀妍脖子一紧,她也无法去研究为什么当了鬼还能被这种绳索困住,忙要夺过绳子。徒元义以为她要逃跑,哪里会由着她,又施了神通将她束缚。他这种术法好像是能专门制住她这种“阿飘”的。   徒元义轻松地将她扛在肩头,腾云驾雾般离开原地,不久到了一处有山有水、花团锦簇,依山傍水的地方。   这里有一座宫殿,秀妍看着倒像是以前去电视里看到过的唐代的宫室。   徒元义“法力”大增,懂得了幻化之术,宫殿是他按照生前的记记化出的,这一处灵气馥郁的地方极适合他的修炼,而且这里不像是凡间。金陵紫金山跃过一层凡人突破不了的结界就到这里了。 第3章 凑合着过   秀妍被扔在了地上,环顾四周,猜着这个老头的身份,语仍带着哭腔,道:“大叔,你不会是截了我,不让我投胎吧?大叔,不,大仙,您世外高人就放过我吧,我意外惨死已经够可怜的了。”   危险降临,秀妍都没有闲余心思去挂念亲人了,只是向这个显然不是人的BOSS求饶。刚发现自己死了,她慌乱之下哪能顾及“尊/严”之事?   徒元义却冷冷逼问:“说,你叫什么,哪里来的?”   秀妍说:“我……我叫辛秀妍,中国人。”   徒元义上下打量她,看她穿着一件样式奇怪的薄薄的一层衣服,还没有袖子,下裳更是奇怪,只到膝盖,藕臂和小腿全露出来。   徒元义以前当过皇帝,虽不是沉迷后宫女/色的皇帝,但是什么没见过,特别是那些想得到他宠爱的女人,媚/惑/招术用起来是比青/楼/楚/馆的花/魁有过之而无不及。   徒元义心中有几分不屑,但眼前这人是唯二的阿飘,于是说:“你既是风/尘中人,以后就留下来服侍朕。”   徒元义看看,她还是颜色颇好的,当了几十年阿飘,别说女鬼了,连个母蝗虫的魂都没见过。   纳尼?   秀妍惊呆了,她现在被束住,她只能靠腰部力量弹坐了起来,说:“大叔,你凭啥说我是风/尘中人,我生前可是良家妇女!还有,你是不是有妄想症?干嘛自称‘朕’,你当自己是皇帝呀。中国皇帝绝种了一百多年了。”   徒元义怀疑加震惊地看着她,问道:“你都给我老实交代清楚!什么皇帝绝种?朝代更叠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秀妍道:“现在是中国,建国都七十年了,七十年没有皇帝,反而达前所未有的盛世。国家需要能干的领导,但是不需要一家一姓永远享受的封建皇帝。”   徒元义骂道:“胡说八道,现在是鞑/子的后金天下。”   秀妍奇道:“后金?现是明朝吗?我穿越了?这里是关外辽东?”   她记得后金是努/尔/哈/赤在明末东北建立的政权,到皇太极改了国号为清。入关的是清,而不是后金。   两人鸡同鸭讲好久,秀妍反驳他背起历史歌诀来。   从“禹传子启坏禅让,商周两代紧相连;汤兴桀亡六百载,文武周王幽王丧”,一直说到“帝制从此烟消散,又掀民国第一章。”   徒元义竟有些痴了,嘴中喃喃:“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是在明末时徒氏高举义旗推翻明朝,登基称帝,建立大周,怎么会是被后金入关呢?现在后金还是入关了,大周那一百二十年国祚竟是虚幻的吗?   他颓然坐在“龙椅”上,一时泪流满面。难道都是一场梦,他从来就不应该存在。   徒元义忽又想:不对,现在鞑子入关也才四五十年,她都说到鞑子王朝都被灭了,恢复了中华。她怎么知道后世之事的。   于是,秀妍同学又被变态大叔言语威胁,被逼问出了后世的许多“天机”。   徒元义当了二十年皇子,三十三年皇帝,五十多年的阿飘,拥有别人没有的强大接受能力和想象力。因此,他才有个猜想:这人竟然是后世之人,不,是后世之鬼。   但徒元义又思忖:一般的女子哪里会这样精通历史,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风尘女子学的是琴棋书画,哪有精心读史的,难道这还是书香世家被当男儿养的女子?   徒元义到底不甘心,最后问她:“你没有听说过大周吗?徒氏江山?”   “有商周、北周、武周、后周,就没听说过徒姓的大周江山,除非是架空历史……”   “什么架空历史?”   “架空历史就作家杜撰一个朝代写个故事。现在很红呀,什么《XX榜》、《XX皇妃》、《X天下》都是架空的。要说架空的大神始祖,就是曹大大了,他的百年巨著《红楼梦》就言明了不在任何现实存在的朝代。”   徒元义有问于她,她就提了要求给她松绑。但是在她右腕上却结了一条绳子系在他自己身上,以防她逃跑。   秀妍落入变态大叔之手,哪里还有挣脱的可能?   徒元义一刻不离的牵着绳子,他就算修炼吸取日月精华时,也是把她包成一个茧关起来,她休想逃跑。   等他得了空就拉了她来问东问西,她成了一个没有自由的“篾片”,好在她是个小说家,讲故事还行。   山中岁月不知长短,秀妍从最初的伤心到中途的迷茫,最后习惯和认命了。   这些年徒元义从她这里得到信息之外,她也听他说起过,这里不是东北,这里不是现代,出了这处宝地,外面正是鞑/子的天下,鞑子国号后金,而不是清。在后金之前有一个徒氏“大周朝”,享天下一百二十一年。   秀妍知道自己是以阿飘的形式穿越了,现在逃又逃不走,就算能逃走,去哪里呢?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吗?就算有,鞑/子的天下汉人如草芥,女子更如草芥,投胎为人只怕还不如当阿飘自在。   一年后,他温和多了,一天她大着胆子跟他说:“大叔,按你所说,你也只遇上我一个阿飘,我去别处连个安生之地都没有,我不会跑的。你把我腕上的东西解开吧。”   徒元义却一本正经,开口:“我习惯牵着你溜。”   “……”秀妍要崩溃了,“大叔,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残忍这么无理取闹呢?我好可怜呀,生时朋友背叛,最后死于非命,到了死了还被这样欺负。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就杀。”   徒元义说:“你不是已经死了?你告诉我还怎么杀你,想我将你打魂飞魄散吗?”   秀妍此时人在屋檐下,不禁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唱着我是苦命小白菜。   徒元义蹲下身,睨着她问:“你不是说你们那里男女平等,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书读吗?那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小白菜?欺骗主人,惩罚很严重。”   秀妍止了哭,被吓到了,变态大叔的乐子太少了,所以把她当乐子,可能孤独压抑太久了,发泄出来那是相当的让人不愉快的。   刚开始那时候,比如把她挂在东南枝,能一挂就挂三天。或者把她浸在灵泉水中,一泡也是三四天,阿飘在外头触不到什么实物,但在这方天地却偏偏能触到。虽然她不会再死,但是那种感觉也是相当不好的。   秀妍心中孤独又委屈,斗大的泪珠儿就涌出来,反正对着他,若是装高冷强要尊严,会更吃亏,装可怜求饶,他还会心软些。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做人尊严”。况且韦小宝这样的强人都还对康熙、两个师父、洪教主等装弱小可怜和拍马屁,也没有人觉得他不对。能在逆境中求生都算本事。   秀妍哭叫道:“我的亲叔叔呀,您是不知道呀,就算不愁温饱,那也有温饱之外的苦呀。想我也是年方二八(二十八),貌美如花,当年我在大学里……也就是书院里,也是一朵娇花。想追我……不,想娶我为妻的人也是前门排到后门,奈何我一心向学,未曾早早寻个良人。毕业后,我带着我的好姐妹进了一家公司……大商行工作。我也是工作勤勉、诚恳踏实,撸着袖子加油干,可惜我遇人不淑呀……”   她将和赵嘉桓、华珍珠的事改编一番,边哭边说,徒元义拿了一个此地的灵果吃着,听她说到关键处会问一句“后来呢?”   徒元义有了与她相处的心得,他所有的乐子就得从她身上找,而听她讲些后世之事,又或听她说一些“可歌可泣”的断袖爱情故事。   其实刚开始他是接受不了,对于一个直男癌皇帝,断袖什么的太恶心了。   但是听她说着种马/吊/丝男嫖尽天下和梦幻七彩玛丽苏情倾天下的故事后,他忽然觉得断袖爱情故事真是清流。   他生来就是皇子,当上皇帝,后宫三千,但是听着种马吊丝逆天造反敢把皇帝拉下马,种马占了原皇帝的女人江山,又露出可恶的面孔污辱原皇族时,他是膈应无比的。   梦幻七彩玛丽苏情倾天下就更无法接受了。想着当年如果后宫中有个女人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后,还和一二三四五个男人暧昧,或者给他戴绿帽,简直是想被诛灭九族、挫骨扬灰。   呃,挫骨扬灰,在玛丽苏世界中,还是爱之深,恨之切的表现。所以,朕会让她配公/狗,朕就这么无理取闹。   这却是外话。 第4章 时光回溯   却说听了稍稍作艺术改编的“真人真事”后,徒元义凤眼一斜,点评:“你这种没本事没心机偏还清高的女人要是在后宫,一百条命都不够你用的。女人之间哪有什么真的姐妹情?你说的那种商行里和后宫也差不多。”   秀妍掩面而泣,最后他总算没有加什么惩罚,还赏了她几颗果子,抚了抚她毛绒绒的头,如安抚一个未成年小孩:“乖,吃吧。”在这里,灵魂是可以吃东西的。   ……   岁月悠悠,徒元义还会时不时牵着防止她逃跑走丢的绳子走出神仙府地。到外面的世界,但见天下苍生如猪如狗,匍匐于鞑子脚下,文人毫无风骨,已是鞑子欺压汉人最好的走狗。   百姓麻木、国势颓废,在后金开国八十年后,第三代皇帝在位,西方的英吉利国因为鸦片用坚船炮火打开了国门。   面对那种近现代的力量,徒元义眼中也露出敬畏,飘在空中看着后金军愚蠢可笑的稍稍反抗,最后也是兵败如山倒。西洋人两千人登陆,打得几万人怆惶逃走。   秀妍更相信,这个被改变的时空不过是回归“正轨”,看到曾经在史书上冰冷的文字写的一帧帧一页页真实场景不由得泪流满面。徒元义到底已当了百多年的鬼,而他原是内敛的人物,此时也只是眼眶瞪大,牙根紧咬。他也许并没有高调唱得一般爱民如子,真把百姓当自己孩子一样,但是曾经当过皇帝,看着中原被曾被鞑子蹂/躏后,西夷再来杀人放火、耀武扬威,心底的痛无法述说。他不会天真的认为西夷是来帮助汉人赶走鞑子的。   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岁月悄然过,天下烽烟四起。   他并不是全呆在外面,大多时间呆在那一方宝地修炼,时时拿着秀妍逗点乐子,但每次出去看见的都不是太平天下。   第二次鸦片战争,长毛太平天国之乱,中法之争、中日之战、八国联军侵华、鞑子皇帝被赶下马,帝制结束,一切重新回归历史。   却说后期的他修炼出了实体来,到了外面时,只要不以非凡人之身沾染天下大势的因果,是能触摸到外面的东西了。不过,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没有换个随身宠物的打算。   秀妍早先原本是囚徒的待遇,过得两年渐渐就变成了婢女,再过一年她摸清只要她不逃跑他雷声大雨点小的性子就顺竿往上爬,成了徒弟。   他还教她一些“阿飘”修炼的道法,但她还不能修炼出实体来。他用灵池里的莲藕做一具身体,可以让她附身其上。但是每年都要换,因为身体有保质期。不过他那爱牵着她身上的绳子的毛病却是十年才改。   而到后期的日子里,他却从未重罚过她了,就算她偷跑出去玩,他把她拎回来,也只是黑了黑脸。   他又闭关修炼了,她也在灵池里游泳,身体是莲藕做的,常泡在灵池里可以保养,她几乎除了被压榨着逗乐的时间之外都泡池子里,连修炼都是在水里呆着。   她忽然发现结界处松动,连忙从池里出来,风干衣裳,御风而去。   就见结界处闯进两个人影来,秀妍见了顿时红了眼。你道这两人是谁?正是生前拦着她说话,连累她被爆炸事件的一对狗/男女。   秀妍的身体本来就是徒元义按照她的容貌做的,这时两个人当场就认出来了,华珍珠惊道:“辛秀妍!!怎么是你?!”   赵嘉桓和华珍珠也许是受伤更轻,没有马上灵魂出壳,他们是在医院的时候发现离体被什么东西吸入这方空间,直接就来了这里。   赵嘉桓问:“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秀妍说:“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老娘的地盘!”说着施法使出当初徒元义对她用的束魂术。   两魂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秀妍牵着两条绳子,正觉得终于有一天翻身农奴把歌唱。虽然她早不被束缚自由,还深受他的宠爱,只不过最初的那一段记忆印像太深刻了,她一直心中有个念头,想要如此反转。   原本秀妍是没空恨他们的,当初她因为各种她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放弃追究,就没有想过一直将自己放在怨妇的位置上。那小说的事不过是她凡人性的玩性释放。   日子总是自己的,可是当初他们不拦着她说话,她就不会被突然意外害死,这个她不得不遗恨。原来他们也死于非命了,老天总算有一点公平。她此时打算将他们当农奴,做她食物链的底端当报仇。   正在这时,感觉空间的空气都被固化,又如空间一切像是碎裂的破璃,又觉罡风凛烈,刮得她莲藕做身体爆裂了。   秀妍又变成阿飘了,她的法力也失效了,赵嘉桓和华珍珠身上束缚尽解,趴在地上恐惧不已。   秀妍却想跑向师父闭关的山洞,惊慌失措叫道:“叔叔!救命呀!”   头顶打开了一个发着白光的旋涡,而这时已经有些仙风道骨的徒元义移形换影到她身边,秀妍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腿,装可怜说:“我的亲叔叔,这是怎么了呀!”   徒元义斜睨了她一眼,神情庄重,说:“穿越时空。”   “纳尼?”穿越时空,她是要穿回去了?   徒元义与她相伴一百多年,在让她逗乐子的时候,他都在窃取一些他原来不知道的东西,包括她讲的断袖爱情故事。   他听她说起一个断袖爱情故事《赦(色)遍天下》时听到了熟悉的人名,曾经的荣国府一家,人物一一对上,但是故事情节就和他经历过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他多方试探,才知道原来这方时空竟然原本存在于一个话本之中,正是架空历史的话本。而她胡编杜撰的贾大老爷真绝色的断袖故事,是基于原话本上改编的话本,她原来的世界上的人许多都这么没节操天马行空地杜撰。   他翻遍洞府中的竹简苦心研究,查到了时空穿越的记载。在这个时空一甲子有个破绽可以轮回,当初她能进来也是因为这个破绽,现在又有两魂在这个时空中间隔了一甲子进来了。这就是机会,施加法力,把那破绽引向时空倒流,他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大周。他要改变历史,就算传位一个能干的乞丐,也不传给不孝子。   “我的亲叔叔,我是可以回去了吗?”秀妍一想到可以穿越时空回去,就算重新投胎也是喜事,抬头看向仙风道骨,须发飘飘的主子心情复杂,“大叔,虽然你性格孤僻,还曾恃强凌弱欺负我一介弱女,但这些年来你却对我很好。突然要分别了,大叔,下辈投个好胎。”   徒元义没有回答,只是抓住她的肩膀就要往那旋涡飞去。   “辛秀妍!你们要走?”   “别丢下我们!”   秀妍发现这赵嘉桓抱住了她的一只脚,而华珍珠却抱住了赵嘉桓的一只脚,四人一串子地往时空之门飞去。   时空隧道罡风凌冽,幸好徒元义已经颇有道行,防御着前方的罡气,秀妍的一条腿被抓得难受,不禁大叫:“赵嘉桓,你要点脸,你抱着我的腿干什么?”   此时她可不想要农奴了。   赵嘉桓说:“秀秀,别扔下我,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负了你!”   “负你妹,你当自己是谁呀!”   赵嘉桓说:“秀秀,这个神仙是你师父,对吗?别抛下我。以前是华珍珠勾引得我,她嫉妒你升职,嫉妒你比她有才华,是她求我。当时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是为了孩子。”   华珍珠抓着赵嘉桓的腿,骂道:“赵嘉桓,你不是东西!你自己好色,一时不能得到秀秀,把眼睛转向我。这么多年,我为你做牛做马,你敢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赵嘉桓努力想甩开她,但华珍珠抱得很牢,华珍珠叫道:“秀秀,咱们是老同学了,你不能这么绝情!你说过的,你要感谢我帮你免费清洁。你想想看,要不是我,赵嘉桓这王八蛋就祸害你一辈子!是我帮了你,你不能抛下我!”   辛秀妍是想甩开赵嘉桓和华珍珠,但是她也心有一丝儿不忍。她不知道时空法术,但识得时空隧道里的越来越强的罡气。赵、华两人刚来,不像她修炼百年,他们对抗不了罡气的袭击,他们会魂飞魄散的。   压迫农奴的念头是一回事,但秀妍到底心地善良,也没有活到结婚后中年有子后被抛弃,没有那种天要塌了的大怨气。在她看来,奸/夫/淫/妇尽管可恶可耻,那也罪不至魂飞魄散。因为男女之间你情我愿才是在平凡人中科学的,他们只是不义,没有在之前和她说清楚,还没害她一生悲惨的程度。辛秀妍根红苗正,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素来还有些淡泊性子。这是优点,却也是缺点。   看了看专心对付前方袭来的罡气的徒元义,秀妍说:“大叔,就带上他们吧。”秀妍现在还以为是“穿”到她原来的世界去。   徒元义猜出一些事此时无暇多顾,只淡淡问道:“他们是你同乡?”   “嗯。”   徒元义心想:自己是要去改变历史,也不知这些异世孤魂去了会怎么样,多带些变数去也好。总不至于比原来的发展趋势更差的了。   其实作为一皇帝来说,他的观念里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况且是古代男人,负心薄幸也多的是,秀妍这种发现不对把男人扔掉的太幸运了。要知古代女子要是嫁个寒门读书人,常常要养四体不勤的丈夫读书,熬坏了身子,书生丈夫高中就抛弃糟糠,然后攀上高门,左拥右抱,逼死发妻。而古代男人抛弃女人,作恶男人受到的影响也远比受害女人小。与古代女人相比,秀妍这是很好的了。   时光倒流回去,把她的灵魂拘在身边做伴也好,是排解寂寞良药。   看到前方的光亮,这时罡风越来越强,徒元义全力对抗,秀妍也施展浅薄的法力帮忙。   “啊!!!”   他们出了时空隧道,身子都飘到了空中,发现天空电闪雷鸣,他们却几乎无处可躲。   “救命呀!”她大声喊道,又发现赵、华二人化为一团白光飞向了地面,他们没有功力,受不住本时空法则太久的压迫。   徒元义飘过来抓住她的手,此时他们身子也是越来越透明,原本灵魂就是虚象,受生前意识影响化为生前的模样。   “大叔,怎么回事儿。”   “怕是,我要回归了。也不知你会这怎么样。”现在是主角们都还存在的时间,他自然是变回他,但他们这些时空旅行者不知会如何。他原是打算把她的灵魂拘在身边就行了,没有想到到了这里和后世时不一样,天道之下,她竟另有机缘。   赵、华没有修为,灵魂也瞬间脱去了形态,化为两股白光灵气能量飞到人间去了。他也没有力量阻止辛秀妍“身体”变得越来越淡。   “你说啥呀!”   这时她发现自己也几乎全透明了,她失去意识之前,依稀听着他说:“这里是《红楼梦》世界,秀秀,好好活着,朕……” 第5章 肃宗重生为皇   乾正四十一年,大周京都。   要说京里近来什么事最热门,就要属皇帝禅位之事,两月前,皇帝突然中风,太医会诊,建议皇帝静养,不宜过劳。   十年前,现被追封了义忠亲王的前太子谋反,自那以后,乾正帝就言明永不立太子,而是在驾崩前会写下传位昭书,以免义忠亲王之乱重现。   这十年来,几个长成的皇子全都为争这一个位置明争暗斗,拉拢朝臣,讨好皇帝,皇帝在几个儿子间玩平衡不亦乐乎。原来三皇子诚亲王和五皇子廉亲王是朝中势力最强的两派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在皇帝身体出现问题时两派都在明晃晃极力竞争显是等不及了,刺痛了病中心灵敏感的老皇帝的心。   在这个非常时期,七皇子肃亲王却只在家里安安静静抄写佛经,常常进宫侍疾,亲侍汤药。七皇子自两年前在江南调查贪腐、视察河堤时得罪了很多勋贵和朝臣,弄得人嫌狗憎,在朝堂中几乎没有势力。这些时日,皇帝也天天听着暗卫给他的汇报,几个成年皇子不是自己争,就是朋党,只有七皇子“出淤泥而不染”。   大周真宗只当了三个月皇帝,而高宗乾正帝是青年继位,几十年的帝王生涯,虽然因为身体原因而想禅让皇位,但是把持权力几十年的人怎么甘心就这么退出历史舞台?与其选一个早就等不及他死,手中有极大的势力的皇子继位,还不如选没有结党,一心孝顺,继位后想在朝堂上做什么还是要依靠着他这个父皇的安全温顺的下一任皇帝。   于是,乾正帝于十二月初一下召,立七皇子徒元义为太子,明年大年初一举行禅让仪式,新帝登基。   这一召书就一个万吨梯恩梯炸/药,将大周朝堂炸所有人都懵了,包括七皇子。   七皇子徒元义得到消息,在太极宫两仪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请父皇收回成命,最后是饿得晕过去,让乾正帝令人抬下去医治。   两天后,七皇子能下地了,又来太极宫两仪殿跪求,称“自己才疏学浅,且不得人心,恐难当大任,为江山社稷,请父皇不要退位。”这一句“不得人心”却是最得敏感期的老皇帝的心。   据说七皇子磕得头都青了,然后又晕了过去。   当他三日后再来时,跪了一会儿,皇帝终于肯见他,温言对他说,知他孝顺敦厚,兄友弟恭,可托负社稷,朝政若有不懂,将来也可以慢慢学。   于是皇家父子父慈子孝抱头痛哭,然后七皇子惶恐不安地被皇帝劝了回去。   乾正四十二年元月初一,乾正帝于大明宫大朝会的紫宸殿上禅位于七皇子。七皇子肃亲王在几个成年兄弟能杀死人的目光中登基称帝,入主大明宫和太极宫,而老圣人移驾上阳宫安养。大周的皇宫正式大朝会在大明宫,而皇帝起居在旧的太极宫,这两宫都是皇帝的主要“地盘”,而上皇退位自是要迁居适合休养的上阳宫。   太极宫的尚书房,徒元义终于这么真实地再一次坐在这里,心中感慨万千。他穿越回来已经有三个月,听闻父皇中风醒来时芯子里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候,万分不想蝴蝶掉自己与皇位的缘分。   赵贵忽然进了尚书房,看着越发俊美倜傥,轻灵逍遥的主子,以前常听说九皇子如何俊美,但赵贵却觉得别人都是没见着主子真正的风采。   赵贵20岁靠着贿赂当时的总管太监,被分到了当时的才5岁要进上书房读书的七皇子身边当贴身小太监之一。当时七皇子身边的有四个贴身小太监,他因为机灵,书读得好而脱颖而出,贴身太监可是要识文断字的。   赵贵觉得主子这几个月以来变化很大,他许在外头还隐藏得很好,但是私下没有人时,那威严大气,比之太上皇更像一个皇帝。   赵贵禀告道:“主子,秦其昌他回来了,现在正在肃亲王府。”七皇子在登基前是肃亲王。   徒元义猛然从奏折中抬起头,凤目冒着精光,问:“查得怎么样?”秦其昌是他的潜邸的心腹幕僚之一,明面上秦其昌并不得宠,但是他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   赵贵道:“秦其昌并没有找到人,但留了司马啸、卫诚在那边,若是有消息,马上回报。”   主子三个月前突然让秦其昌去金陵一带找一个女人,主子说也许会叫“辛秀妍”,但也指不定是叫别的名字。他给画一张画像,让秦其昌秘密南下寻访,且只要长得像不管老幼都先秘密弄回来,许是此女的亲戚也说不定。这样不明确目标的找人,秦其昌也是为难得很,偏主子说,这个女人很重要。   墨黑的剑眉微蹙,徒元义心底有些不爽利,养了一百多年的宠物突然就这么没有了,心里头空落落的。   以前他一直借着听“断袖爱情故事”的名义,从她身上旁敲侧击出许多东西来,至少这个女人只要不是让她去和女人玩小心机,她还是很有用的。或者说,其实她现在也懂心机,就是慢一步明白,但一明白又会很透彻。   一百二十年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宠物了,她以前的假身体都是他做的,一年一具,他做了一百年。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的手艺从“淘宝9块9包邮”变成了“高仿”。   徒元义正发着呆,忽然皇后来了。皇后是他的元后,其父现在为内务府副总管杨怀古,他一登基原配王妃又没有大错,自然是荣升皇后。他的侧妃、良娣、侍妾等名份未定,还住在肃亲王府里。   杨皇后比他大一岁,他在十五岁时与她被指了婚,他十六岁成婚开府,至今已有五年。杨皇后一张削瘦脸,修得齐齐整整地两弯柳叶眉,只是气色不太好,二十二岁的女人,竟已显示出一分老态。   杨皇后拜后,提起关于后妃册封,以及搬迁入宫之事,上皇的后妃已经陆续搬离了后宫主宫殿。七皇子生母已逝,以前是养在淑妃膝下,太后是上皇第三任继后,已迁入慈安宫,淑妃被封淑贵太妃,住在慈仁宫,许多低些品级的妃嫔则住在两大宫殿中的侧殿或者楼阁之中。甄贵太妃最得宠,能与上皇一道住在上阳宫贴身服侍。   徒元义知道杨皇后身体不好,在承乾二年十月就薨了,到底几年夫妻便让她坐下说话。   杨皇后觉得自己的丈夫威严与从前是不一样了,以前他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不过也要逊老九一筹,因他总僵着一张脸,脸色过于苍白,让人感觉为人冷漠刻薄。但现在看来犹如欲出鞘的宝剑,一双凤眼流光溢彩,神采飞扬,而他曾经有些苍白的面色和眼底隐隐的青灰都没有了,身姿也没有了虚弱之感,挺拔而隐含男性的力量感。   杨皇后道:“太后和太妃们迁出宫苑,应当择良辰吉时册封府中各位妹妹,迁入后宫了。臣妾不知皇上有没有什么建议。”   徒元义上辈子少年刚开荤时倒和所有的少年郎一样于女色热乎过几个月,但后来他严格控制自己,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奋进,女色一事也就平常。府中的女人与各成年皇子宗室相比算是少的。   徒元义前世把两个侧妃,一位封贵妃、一位封淑妃,另外两良娣就封个嫔,四个侍妾封个贵人的。但他想两个侧妃,一个家族后来犯了贪污大案,一个后来生出个儿子比较混帐,而两个良娣,一个手上沾了皇嗣的血,一个有些假清高,而几个侍妾不过宫女出身。   于是,他思忖一翻说:“父皇刚刚退位,太后太妃也刚刚搬迁,后宫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暂不宜风头太过。吴氏封从二品妃位,赐封号‘平’,崔氏同封从二品妃位,赐封号‘顺’。李良娣和赵良娣就封个嫔吧,至于几个侍妾,封才人或美人,这个由皇后做主。”   杨皇后愕然,问道:“皇上,这些位份会不会太轻了一些,毕竟都是潜邸中的老人。”   徒元义摇了摇头,说:“朕一登基,大加封赏后宫,上皇和太后会怎么想?过些时日再说。后宫之事有就劳皇后全权处理了。”   杨皇后虽然那样说,实际上见丈夫这种态度,心底是高兴的,以前在府里两位侧妃其实等于是平妻,就是所谓的“三妻”,她们是上了玉牒的,与她这个正妃也差了一级。现在却不一样了,她是皇后,她们别说皇贵妃、贵妃、四妃了,连四夫人都没有捞到,不过是从二品的普通妃子,根本就没有资格跟她堂堂元后叫板了。而皇上一句“后宫由她全权处理”,更是让她得意。而她虽不得宠,但膝下已有大皇子和大公主,以前肃亲王是最重规矩的刻板人,没嫡长子没出世,后院中女人是不能生的。   杨皇后点了点头,现在后宫中只有自己,但丈夫也没有夫妻温馨小意的意思,心中失落,只能起身告辞回栖凤宫,说:“皇上也早点休息吧。”   徒元义只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杨皇后只得出去了。   徒元义翻看这些奏折其实看个开头,就依稀想起前生来了,并不用怎么阅读,十分快地拣了十几本“很难决策”的奏本,准备用来明天去上阳宫请示的。   现在戏还是要演全的,至少现在还不是他爆发的时间。 第6章 “贾环”和“袭人”   却说在徒元义忙着重生同时,另一头别人也没有闲着。   当时正时至夏末,荣国府大小主子一帮人前往宁府吃酒宴,却没有小冻猫子贾环什么事。贾环正值七岁,比贾宝玉小两岁,比贾探春小一岁多,按说这年纪的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早已进学,但是贾环却是刚被允入家学。便是这种地步了,身边常有人勾着他不用心读书,又有王夫人常常让字都识不全的他抄写佛经。   夏末秋初,正是严热时候,佛堂烟薰火燎的,也没有冰,闷热不已,跪着抄经,膝盖酸痛难忍,七岁的孩童终于熬不住了,脑袋一贴地就晕了过去。   赵嘉桓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一下紧崩,然后就猛得醒来,头脑如针刺一般巨痛。他躺在地上,眼睛有些茫然地瞧着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屋子。   这是在哪里?他不是死了吗?还有华珍珠呢?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女人,这是一个与他在感情、事业上还算合拍的女人。虽然当时两人在辛秀妍面前有反目的趋势,但那是在危机下的自保本能,他只是一个凡人,不是丧心病狂的大恶人。   他一边揉着头,一看见四周,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华珍珠自然不在这里。   许许多多的孩童生活片断和孩童心里跃上心头。他看看幼小的手掌,这不是赵嘉桓的手。   他是贾环,荣国府二房庶子。这里是佛堂,嫡母王夫人让他在这里为她抄写佛经,实际上是让他不用去学里,毁他的前程,又变着法儿的搓磨他这个眼中钉。   现在都下午了,原主又累又困又饿又渴,所他人一歪就厥过去了,现在他成了贾环。赵嘉桓不由有些苦笑,敢情他还穿进了《红楼梦》中呀。   赵嘉桓看过辛秀妍写的《红楼》同人,因为那些书里最贱最恶最变态也被虐得最惨的反派永远是他。赵嘉桓不由得庆幸,他没有穿到辛秀妍的同人世界被血虐。贾环就贾环吧,待他把贾宝玉拉下马来,二房自然是他的了。   想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正在想着的时候,门吱呀被推开,一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进来,环按照记忆知道这位是王夫人院子里的彩霞。是原主费了心机勾引的小丫鬟,这丫鬟对贾环倒真是有心,一心想将来当他的姨娘。这府中小丫鬟大多都是被贾宝玉那个废物汤姆苏勾得争破头,这彩霞却还有理智看得清贾宝玉那里争不出头。王夫人面慈心狠,若是出什么事,贾宝玉的性子也是靠不住的,随时丢了小命。彩霞觉得环三爷现在是小冻猫子被嫡母作贱,但将来大了总有出头之日,她怎么说也是荣国府里的小爷,总是比外头庄稼汉要强些。   彩霞扶着贾环坐起来,说:“环三爷,饿坏了吧?”说着从小食盒中端出东西来,并不很丰盛,但贾环此时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道了声谢,端着碗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彩霞说:“太太去了东府还没回来,但之前奴婢也是脱不开身来,苦了大爷了。”说着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贾环看这彩霞也有六分容貌,比是大街上的路人甲是强多了,如果用上现代的化妆技术也是小美女一名。现在可是古代,又不用一夫一妻,不会像从前他睡了华珍珠被辛秀妍撞破,结果辛秀妍给他那般鄙视。这丫鬟对他有如此情分,将来他发达了必也不负她,收她当小老婆,给她荣华富贵。   贾环伸手抓住彩霞的手,说:“我没事,幸亏姐姐来得及时。姐姐待我的好,我一定铭记在心。姐姐放心,抄佛经难不倒我,以后我好好读书,有了功名,太太总是拿我没办法的。”   彩霞听了又惊又喜,说:“三爷有这样的志向就好。”   贾环问道:“我姨娘现在怎么样?”   彩霞叹道:“昨日立规矩时不尽心摔了碗碟,今早三爷出来后,太太命她闭门思过,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贾环暗想:难怪他在佛堂一整天,疼爱他的赵姨娘还没有来。不过,他想到晚上贾政回来,她又该闹一闹了。   彩霞怕被管事的婆子抓住,见他吃了东西喝完水后,连忙收拾了匆匆离去。   贾环握着手,心中怀着愤恨,他赵嘉桓可也不是良善之辈,今日的屈辱,将来王夫人要加倍偿还。他一个现代职场混的男人,难道还要在古代后宅里被搓磨至死不成?   贾环又想起了辛秀妍写的那本《风华绝代环三爷》的耽美小说,那小说里有些权谋的,当然其中也有外挂,环三爷出门就遇上了京城大名鼎鼎的“无双公子”了。贾环心想他也不知穿的是曹雪芹原著还是像辛秀妍那丫头写的无节操耽美同人。想到后者,他觉得菊花有点疼。   ……   华珍珠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床帐,鼻尖闻到一丝血腥气,她现在光着身子和一个男人同被而卧。不能叫男人吧,不过是一个九岁的男童。   这个男童名叫贾宝玉。   华珍珠现在有想再死一次的冲动。为什么?她千辛万苦抱紧了赵嘉桓的腿从时空隧道出来,不是去投胎了吗?为什么是穿越?还穿到《红楼》中来,这也罢了,还变成原著中那个憨面刁花袭人。   如果仅是那样,她也认了,花袭人原名花珍珠,与她只一字之差,华者,花也。也许真有缘分也说不定。   可是为什么是要初试云雨晴之后呀?记忆中,这贾宝玉可真是天赋异禀,才九岁(注:原著中是很早的,不要怀疑),还有些短小,初次居然要了三次。花袭人这大两岁的初承欢,痛过后又太爽,爽到太累,睡着了,然后醒来就是华珍珠了。   华珍珠是喜欢富贵,但是,如果不知道原著还罢了,她知道原著,贾宝玉根本就靠不住,将来也多半不可能飞潢腾达。况且,她一个奴婢,不过是当人小老婆的,贱妾在古代不可能被扶正,将来也是被主母随意发卖的。将来薛宝钗进门,那是心机深沉的人,她适应古代规则,花袭人身份上就先吃亏了,到时哪里敌得过她?   华珍珠,现在要叫花袭人了。她觉得在宝玉身边得攒多钱找下家,不然,荣府抄家后她依仗什么生活?官配蒋玉函吗?一个戏子,在现代俊美的大明星小鲜肉她没有意见,但古代戏子同是贱籍,况且,这棋官原是忠顺王的男宠,和贾宝玉怕是也结过契兄弟。一笔什么样的烂账呀,所以最后是贾宝玉、袭人、棋官三人互爱吗?不行,不能官配棋官。   对了,赵嘉桓和辛秀妍呢?还有辛秀妍傍上的那位“老神仙”。   自己变成花袭人不会是辛秀妍让那老神仙动得手脚吧?华珍珠又不得不承认,多半不是,辛秀妍要害她,当初不让他们抱大腿,他们在那隧道之中很可能魂飞魄散。之前,不为难他们,之后也就不用那样做。   在华珍珠冷静的时候,她对辛秀妍还有几分了解的,毕竟曾是多年闺蜜,她有几分孤高的性子。但华珍珠仍不喜欢辛秀妍,看不得她比她过得好。说实在的,看到辛秀妍沦落到靠写文过日子,她心里是挺痛快的。   发现她把她写成恶毒女配,华珍珠愤怒中还有一分得意,她看到了辛秀妍那“肮脏卑鄙”的一面,同样也是拿她无可奈何的无能一面。   以前工作中,辛秀妍总是比她更出色一些,刚进公司,辛秀妍很快得到机会,在公司有了存在感,她却还是小职员。她就想把她拉马来,狠狠地踩。凭什么呢?   袭人心思纷杂时,身边的宝玉醒来了,手一把摸向她尚在发育当中的小笼包,有些疼,她皱了皱眉,抓住他的手。   “宝二爷,该起了。”   宝玉食髓知味,这时又蓄了精力,哪有舍得起的?他扑上来把袭人压住,说:“好姐姐,你再疼惜我一次吧。”   原来的华珍珠可没有恋童癖,看着这个原著中“面如中秋之月”(也就是圆形包子脸)的男童,五官虽然精致漂亮,但真不是原来华珍珠的菜。华珍珠是喜欢韩国欧巴型的男子,要高要瘦要大长腿要八块腹肌,脸要如刀削,要有下巴。   好吧,贾宝玉他有下巴,还给双份加量不加价的,他还有婴儿肥呢。身材嘛,就是9岁男童,根本没有肌肉,小丁丁还小,可是真是生龙活虎。   袭人心中嗷嗷叫苦: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一定要换金大腿!傻白甜地一心跟着这么个没前途的货,老娘一辈子就完了!   不过现在却不能让他发现她换芯了,也不能骤然拒绝,单为了能挪用贾宝玉手上的银钱,她就不能这么算了,因为不管她有多震惊,接受了花袭人记忆的她以后就是花袭人。却要知道,袭人近年是陆续搬了不少东西回家去,原本穷得卖女儿的花家,都盖了新瓦房、置了不少良田。因有荣国府的招牌,在乡下花家也无人敢欺。在找到下一个金大腿前,都不能松手。   于是,原来的华珍珠到底也是风月老手了,她有发家致富的志向,现在的委屈也受得,不拒绝宝玉就让他尝一尝21世纪房事老手的技术。弄得宝玉欲/仙/欲/死,嗯嗯啊啊吟/叫,这感觉也不下于梦中与秦可卿欢爱时何基相像,不由得对此时的袭人爱得不行。   事毕,袭人不顾宝玉事后累,强要他起身,穿戴收拾一番。她又小心收拾了被褥,这些东西还不能让人瞧见了去,要偷偷自个儿洗掉。   此事先略过不提。 第7章 成为邢岫烟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姑苏自古富庶繁华之地。   邢岫烟到了蟠香寺中,五月桃李开尽,独一池荷光绽放,亭亭茎直,不染污淖,邢岫烟不由看呆了去。   忽听一个小丫头嘻嘻一笑,说:“邢姑娘倒真是爱极了这池里的莲花。”前些年这池里的莲花一整年也开不了几朵,去年五月却开得灿烂若云霞如桃花般热闹,芳清四溢,到了今年开得更胜一分。连妙玉这喜梅的人都爱极了这池莲花。   邢岫烟抬眸淡淡一笑,叫了一声“雪梅姐姐”。邢岫烟,应该也叫辛秀妍,她没有想到当初变态大叔说的“穿越时空”并不是穿回她的世界去。   当时身不由己,阿飘辛秀妍失去意识,醒来成了8岁的邢岫烟,小姑娘因为熬夜刺绣受了风寒,被她换了芯。   辛秀妍得到前任的记忆时就有些明白自己在哪里了,对于一个也是不要脸地靠着曹大大吃饭的写手来说,名字、身处环境、人际上都对得上,不是那个贫寒女邢岫烟是谁?   辛秀妍记得曹大大写大作时有可能是没有时间修稿,留下了一些bug,就比如邢忠夫妇说是邢夫人的兄嫂,但是后来又提到了邢德全是邢夫人的胞弟,人们称他为“邢大舅”。   若是算上邢忠,邢德全应该是“刑二舅”才是。但是如果邢忠是隔房的,单算同胞兄弟,叫邢德全“邢大舅”也不算错。比如贾宝玉和贾琏是隔房的,贾宝玉头上原有贾珠,他被称为“宝二爷”,而不是算上贾琏被称为“宝三爷”。   而且,邢夫人在原著中又有“长姐”之名,父亲死后操持家里,出嫁时能带走差不多全部的家资。从这点上看,如果刑忠是邢夫人的嫡亲兄长,那么邢家大半家业应该由长子继承才是,而父母具不在,邢忠就会早一点继承家业当上家主,邢夫人的婚事也该由长兄长嫂做主,邢夫人是不可能带上大半家资出嫁的。   因此,也就有后人脑补了这个矛盾或者是没说清楚的BUG——邢忠是隔房的兄长,也许在邢夫人父亲一辈时是比较亲近的子侄。   辛秀妍穿来的世界正是这个版本的解释,她的父亲邢忠是邢夫人的堂兄,只不过父母早逝,后来托庇于当着小官的叔父家中。因为叔父当初是小官,在叔父去逝前,还能定下秀才女儿李氏为妻。   邢岫烟是邢忠夫妻成婚后三年才得的独女,外祖父是个老秀才,一生只在青年时考过府试中了秀才,后来的功名利禄皆不如意。   李秀才年老时放开怀来,极喜爱一句“云无心以出岫”,又有“青山隐隐,烟波渺渺,淡泊名利”之说聊以自/慰,生前得以给唯一的外孙女起名岫烟。   辛秀妍成了刑岫烟,虽然穿到了熟悉的红楼,可是一介升斗小民,无权无势无靠山,礼教森严,真要她一个女子去像她写的耽美同人男主角们一样干事业,她真不敢呀。她为了技术流而研究过许多男主角们(攻受)一步步创业的合理性,可是她没有身份呀,一介平民,要是身怀如“印钞机”一样的店铺作坊,那真是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如果不知道原著,许还可以早早去攀一下荣国府这门亲戚,与亲戚合作共赢,然而荣国府根本就靠不住呀。后四十回是高大师续的,但估计大房的结局也不会好,到时墙倒众人推,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在古代,自个儿投入实验开作坊赚钱没有可靠的靠山是行不通的。她也想过,在古代写话本卖钱的事,但是她一个闺中女子写穷书生种马吊丝逆袭,被人发现怕是不容于世。   邢岫烟最后考虑到官配薛蝌,是薛家能顶立门户的人了,品貌都不错,要是在现代,也是个霸道总裁了。可惜古代商户身份太低了,只比贱籍要强一些。刑岫烟也想过,现在趁机练点本事,偷偷攒些嫁妆银子,到时也顺其自然跟着父母去荣国府,在《红楼》世界,能嫁个品貌过得去也不穷不败家的人已是罕有的幸运了。虽然少不得改变了邢岫烟淡泊的个性,变得满身铜臭,变得平庸俗气,然而原来辛秀妍却也不是不染纤尘的人物。   若嫁人之后,再把一些做生意的主意给出来,和薛蝌经营“家族企业”也是条路,比天天刺绣,指头全是针孔要强些。薛蝌对古代的商路知道的总多一些,这个年代家中有男人顶事,没准会走向发家致富的路。   辛秀妍上一世死了一百二十年了,曾经对于父母亲人的怀念只剩淡淡的怅然,当了一百二十年阿飘,现能重新做人,日子虽说艰难些,有机会看看红楼人物也算是一翻趣味。再一次死后会怎么样,回原来的世界投胎,还是去那方仙境?还会遇上变态大叔吗?   想想那变态大叔后来待她也算不错,他怕是就像贾母把孙儿孙女当宠物养差不多。面对变态大叔,她若是硬,他能冷死你,但是服软、求饶、装可怜就会有糖吃。辛秀妍看他年纪那么大,自有一股威严,竟觉向他低个头没有什么。   但若犯了他忌讳,赶紧抱着他的腿喊着:“我的亲叔叔呀,你饶了秀秀这一回吧,秀秀心里苦呀!”那就会雷声大、雨点小。   猜想他也许很孤独很可怜,她要比他更孤独更可怜,顺着他的毛捋会有好处,这是她一百二十年的宝贵经验。   邢岫烟挥去杂乱思绪,到了妙玉院落中,墨梅守在屋前,此时妙玉已做了早课,正在屋里。   妙玉三岁起就在蟠香寺出家,带发修行,在原著中也提及她原先是官宦人家出身,也有丫鬟婆子服侍她。她自是从来不需为银钱俗物操心的,虽然出家,但仍是个财主。   邢岫烟在现世时就猜测妙玉明着提起时是说在家养不活,只得出家,但暗里怕是其父亲十多年前怕是沾惹了朝中党争,为了保全女儿,在受难前给小女儿安排了这样的一条路,也是实属无奈。   进屋后,只见妙玉头带妙常髻,内穿月白素袖薄衫,套一个水田缎镶边褙子,拴着秋香色丝绦,腰下系着一条淡墨画白绫裙,手执一册书卷坐于桌前。   妙玉的容貌极美,轻灵绝俗,便是她见过的现代当红明星便是有这样的姿容的也绝无这般气质。但她性情桀骜,深通佛法却偏情恨未断,生在富贵之中却是带发修行,不僧不道,是以难容于世。   邢岫烟上前说:“妙玉,早上好!”其实,这句话的翻译应该是“老师,早上好”。妙玉与原来的邢岫烟就有六年的实质的师徒情谊了,邢岫烟一家租了蟠香寺隔壁的屋子住后,邢岫烟就开始跟着妙玉读书识字,学习一些琴棋书画。妙玉比邢岫烟大了四五岁,邢岫烟来到蟠香寺时才三岁,妙玉也不到八岁,自然还有小孩心性,修行之人孤傲却也寂寞,三岁小儿正是可爱之时,八岁的大姐姐妙玉有这样的玩伴和跟班徒弟自然欢喜得紧。   邢岫烟家境清贫,小时长得可爱,眼睛纯净如水,也得妙玉怜惜。后来跟着她学习,妙玉发现她也大有灵性,天然的随遇而安个性也对她胃口,是以教得尽心。她除了日常修行,多就是教导这个小女孩。   邢岫烟在大观园能做诗也是多亏了妙玉,不然以邢忠和李氏的水平是教导不出这样的女孩儿的。   妙玉淡淡瞧她一眼,接过她的一叠功课,是两页簪花小楷书法,还有一篇诗词作业。邢岫烟家里可供不起她,这些笔墨原是妙玉给她的。   妙玉冷哼了一声,说:“小时见你倒是沉稳的,但近来性子越发跳脱了,写两页字都坐不住。”   邢岫烟不由一双眼睛瞪大了,暗道妙玉好生厉害,因为昨夜等着赶绣活,她写字就急了一些,她自觉不错,但妙玉竟从字迹上一眼瞧出来。   妙玉又看向那诗《山间闲居》:   起止随日月,动静任心偶,散衣看鸟落,青眼对水流。(注:此诗来自网络,非原创)   平平淡淡四句诗,妙玉倒轻轻点了点头,这诗虽绝妙,但胜在写实,淡淡几句话尽写闲居之景,又显随遇而安的处世,没有妙玉不喜欢的俗气。   邢岫烟暗暗呼出口气,天知道三天要写首诗出来,而且还要符合她的人设,不能有俗气,作为一个在现代当过写手的人来说也是极不易的,这两年来,她感觉在江郎才尽的边缘。   妙玉抬眼看她,说:“家里又接了绣活?” 第8章 妙玉师父要走了   邢岫烟八岁时苏绣作品就已经很出色了,她长大了,平日不由得要多承担些家计了。是以,两年前九岁时赶绣活受了风寒,被换了芯,或许是融合了。辛秀妍当初虽然接收了原主记忆和一些情感,但是绣活还是有些生疏了,病好后好一些,李氏发现了,心下哀叹好一阵。李氏认为是病了多日手生的缘故,除了早上来妙日这里串门的时间外,日日督她练习绣活,直到过了三个月,邢秀烟一手高明苏绣功夫也拣回来,李氏这才心安。李氏倒也不全是看着银钱,他们这样的人家,若是精于女红,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听妙玉这样问,邢岫烟微微一笑,说:“前日苏州盐商何家三房的太太要一副苏绣观音像,准备送给老太太六十大寿的。我开价1200两,没想到何家三房太太一口答应了。”   妙玉有几分嗔怒,哼了一声,嫌弃地看着她,说:“当初真不该让秦嬷嬷去教导你,她一手绝活就被你这样糟蹋了。”   邢岫烟知她性子,也不恼,只又取出观音像的花样子给妙玉看,辛秀妍以前是在广告公司工作过的,自然会画图。妙玉虽然出家,女工也是极好的。   邢岫烟就是仗着和别家不一样,何家三房太太也是识货的,高超的苏绣、新颖的图样、又是常住蟠香寺的未婚女子绣的,那就值钱一些了。盐商豪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邢岫烟还是有些心跳加速了。须知,现在十几两银子就够平常百姓人家一年花用了,看刘姥姥在荣国府打秋风回几十两银子就置了田产。   却说去年,岫烟给知县大人家的夫人绣了送子观音图,她那次才要价300两,不过那是比较小幅的,知县夫人成婚六年,一直无所出,一边寻医问药,一边拜佛求子。   邢岫烟那时绣活刚好恢复,且更上一层楼了,心想着李氏那种赚钱方式真没出头之日,于是她自己想办法。见知县夫人每初一十五都来上香求子,就借机接近她的一个嬷嬷,给她看了她的绣活。   那嬷嬷也是识货的,知道那苏绣技艺极好。邢岫烟送给了那嬷嬷,又说起她娘俩的这门手艺,透露会绣送子观音图。她倒一阵花言巧语,还说生意做成,少不了孝敬嬷嬷。结果,一心求子的知县夫人看了嬷嬷拿着的一张“样品手绢”也极为赞赏,又有心腹嬷嬷撺缀,心动了。   翌日就求了上来,开价300两却吓了一跳,但邢岫烟是想做高档绣品生意,端着也不接受降价,奉承了夫人许多话。知县夫人又怕失了面子,就咬了咬牙订了下来,反正为了求子,其实她三千两都花下了,不少这一点。   邢岫烟花了一个月绣好,知县夫人取走绣品后,挂在屋中,没有想到巧合的是她三个月后被诊怀上了。再八个月后,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小子,知县一家高兴满月大宴宾客。   何家三房夫人是知县夫人的表姐,就听说了邢岫烟的绣的观音像新颖别致,还吉利,她几年怀不上,没有想到订了这幅绣像就怀上了。   何家夫人想着老太太信佛,正是六十大寿,何家豪富,金银珠宝倒是寻常了,别致的观音像苏绣却是极好。有这吉利不说,她在表妹那也看过那女红,是女子便忍不住喜欢的。   于是,岫烟又接了单生意,   这次要绣大幅的,大概是要三个月赶完。   妙玉到底是女子,雅致的花样也是喜欢的,一边看一边说:“我就说你跳脱得猴儿一样,看你脑子里就想这些俗事,哪里能安心写字?”   邢岫烟淡淡道:“女子生在这世间本就不易,心里求个无愧已是难得,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家,没这些花绕,却哪来的清净。”   妙玉眉头一蹙,邢岫烟知她性子不爱听这些,但是也忍不住说:“虽然妙玉佛法精深,但我仍然希望你与我一样是俗家红尘中人,总觉您过得清冷了一些。见过红尘俗事,对于佛法的玄妙可贵才有更深的体会。”   妙玉冷声道:“你大起来性子越发左了,这些话也该你来胡说的?”   邢岫烟暗想,这时妙玉还未遇上贾宝玉,怕是没有真动红尘之心,只是少女多少心中有些期盼的,但这种期盼若被人说到了又是本能地极力抗拒。原著中,妙玉就是会掩饰,何况现在这么年少还没有真遇上动心之人。   但要邢岫烟看,那贾宝玉真没有什么好,妙玉如此清丽绝妙的人物,贾宝玉不过是个无能的汤姆苏。心地是纯善,但也抵不住实际上的害人没担当。妙玉就算最后被贼寇掳走受难了,宝玉除了悲伤叹惋,他又做了什么呢?很快,他会抛到脑后。   可这个《红楼》世界,哪里有好男人呢?她能勉强配个薛蝌过日子,妙玉真是难了,除非她父亲的案子不碍了,她能还俗。   妙玉虽然不喜邢岫烟俗气了,但到底是十年半师之情,见她发呆以为刚才冷言吓着她了,不由叹道:“我近日要随师父前往京城西门外的牟尼院,此次离开姑苏,怕是难再回来。我走后,你好自为之。”   邢岫烟只微微一惊,问道:“你何日走,我来送你。”   妙玉淡淡道:“我走我的,何须你来送?”   邢岫烟说:“你自不讲俗礼,但我对于师长离别,心里难过却是人之常情。何况,雪梅、墨梅也从小看我长大,秦嬷嬷也精心教导我,蒋嬷嬷又照料过我,我舍不得她们。”   妙玉淡淡起身,说:“何人是你师长了……”说着拂袖离去。   邢岫烟不由哀叹,果然是性冷高华,不可亵玩的冷美人呀,也一点都不怕得罪人。原著书中人,连黛玉都不如何入得了妙玉的眼,邢岫烟是与她最交好的女孩子了。   ……   邢岫烟回到家中,李氏见了忙停了绣活,嘘寒问暖,以前她父母缘淡泊,但是现在女儿绣活好,会赚钱,像那一幅绣活300两,李氏是想都不敢想。   而且,这两年她也极力拉拢父母亲,凡事有商有量,培养更深的感情。邢岫烟现在身在局中,比之原著了了几笔反而想得透些了,原著说是父母将她扔在贾府不管,父母有多不堪。   但想邢家父母自己不住贾府偏把女儿扔给邢夫人,又何尝不是清楚贾府富贵,她就不用受苦?   如果真是冷血无情的父母,邢岫烟正值妙龄,且只是个女儿,有多少狠心父母卖了女儿自己享福?偏书中淡淡几笔点到,也只表明他们穷酸、不堪、打秋风,绝没有说到想把她卖了。薛家促成她与薛蝌的亲事,也是因为邢夫人的缘故,而此事薛宝钗拉拢了邢夫人。邢夫人刻薄小气,如果当真当没有这个人,不在乎,那薛家如何谈得用这样的方法拉拢她呢?   却说邢家原没有什么资产,邢夫人出嫁后,只余几十亩田,自然是归于堂弟邢德全。邢忠当年不过是寄于叔父家,娶了妻之后,当然不能和堂弟堂妹争产。   分家过后,邢忠带着几亩薄田依附岳父家过了三年,但岳父死后,舅家两兄弟也是不能让他们夫妻跟着一起住了,于是一贫如洗的他们租住房屋。   邢忠平日田里不忙就去城里打打短工,而李氏靠绣活为计,艰难度日。邢忠还好喝两口酒,税赋也不轻,家里更存不下什么钱来了。   前年邢德全还欠下赌债,要债的人要收了邢家的几十亩地当还债,邢家姐妹求了来,邢忠虽然心中恼怒,但是抵不过纠缠和叔父恩情,又念着邢夫人荣国府那门亲戚也不能断,只把家里的主要靠着母女绣品好不容易存下的三十几两银子给邢德全还了赌债。   李氏自然是心有意见,但邢忠以邢夫人为由,李氏只能把怨气压在心底。但平日不由得更加小气了,女儿邢岫烟的用度也不得不收紧,荆钗布裙过生活,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   现在,女儿有这门高超手艺,却是成了摇钱树,不过关于绣品价格300两的事,李氏还是听女儿的话把严嘴巴,邢忠那都要瞒一瞒。 第9章 女红乃是绝技   邢岫烟说起妙玉一行人要走的事,李氏可是知道妙玉是棵金大腿,一个修行女尼,还使奴唤婢的。这时要走,岂不失去金大腿了?   李氏是秀才女儿,也是比一般妇人多了分见识,所以小时候愿意让女儿跟着大家小姐出身的妙玉学习,也是修个缘法当个才女,只盼别和普通农家女儿一般粗鄙浅薄。   所以,说邢家父母不在乎女儿也是前后说不通的,贫寒人家一点都不疼女儿的父母,绝对不可能由着女儿占去大把时间跟着女尼学习那些不赚钱的东西。一般穷人家的女儿让她干家务都干不过来呢,要学到会写诗的程度,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成的。   可见原著中邢岫烟父母缘淡薄,她的本性使然也要负点责任。   李氏道:“这就走了,可是去哪里?何日回来?”   邢岫烟说:“听说是去京城的牟尼院,不知会不会回来。母亲,我们八年情谊,她们要走,我想总要有所表示,我这几天就给妙玉赶一双僧鞋,秦嬷嬷、蒋嬷嬷我也想做一双,但是我一个人怕是来不及。”   邢岫烟由于全都接手了前任记忆,十分深刻地认识到现在的环境和关系,所以她也早收敛了当初的个性,藏于心底,面上看着和本土女无甚区别。   李氏知她一手好绣活儿可是秦嬷嬷教的,自己也获益良多,而蒋嬷嬷也从小照料过她。   李氏笑着应道:“如此甚好,多亏了她们,我儿才有今日,我这就去备料子。”   晚上,邢忠回来,李氏伺候他用了饭休息了,母女俩在灯下做活。   五天时间,母女两赶出了两双鞋,八个荷包,一个绣屏,绣活上的事差不多是邢绣烟负责,而李氏则是打下手。   到了第七天,就听到动静,妙玉跟着师父慧静师太出门,蒋嬷嬷遣散了一些活契的丫鬟婆子,除了她自己和秦嬷嬷只留原来的四个嬷嬷、雪梅、墨梅和四个小丫鬟,慧静师父也有两个小尼姑。一众女子远去京都,好在,是请了当地有名的镖局护送。   ……   邢岫烟跟邢李氏提了包袱在妙玉所居院落门口求见,却最终是秦嬷嬷见了她们。邢岫烟跟秦嬷嬷有师徒之谊自是亲厚,倒也正好。秦嬷嬷了解自家小姐,向来讨厌俗礼,她自小养在寺里,没有父母照看,性子古怪了些,她们这些嬷嬷也实在没办法。   秦嬷嬷道:“难得你有心,小姐并非有意下了你面子,只怕她心里也有不舍的。我们知她心有苦说不出,从小便多纵着她,却没想到弄得有几分让人感觉目下无尘。熟悉的人自是明白,纵使明白,让人心底也不好受,却要你们多担待了。”   邢岫烟温文一笑,道:“哪里话,我来是我的心意,她不见是她的道理。我乘兴而来,见了嬷嬷自也是尽兴而归,没有遗憾。”邢岫烟此时虽通人情些,但是淡泊随性不强求的性子却是一样。   秦嬷嬷看着这个“二徒弟”心中欣慰。但觉这小姑娘虽不是俗人,但决对没有妙玉那样的清高不染,倒觉得邢岫烟通透灵逸,也不别扭,倒是可亲。但她心底最重要的还是妙玉。   “你如今有这番出息,我见了很欢喜,就盼将来你能得个好姻缘,一辈子算是有好着落了,总比小姐好些。”秦嬷嬷却是指她有一手好女红,一般这样的女子,于亲事上总有优势。一般的婆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对于女红却没有不在意的,若是媳妇会做活孝敬,便也能多疼爱些。   邢岫烟脸上微红,又转开话题道:“妙玉,她……为什么还是不还俗?”   邢岫烟到底是亲近之人,秦嬷嬷没有十分避讳,叹道:“还不还俗岂是那样容易的?当年苏家的事若真要追究起来,小姐连这点清净都没有了。老爷都只匆匆与族里分宗,送上大半家财,再把小姐如此安排。况且,小姐这性子……”   邢岫烟知道不该多问,官宦人家的事,只怕不是贪污就是谋反,沾上这两点妙玉能活那么大都是奇迹了。   邢岫烟又解开包袱,介绍着给妙玉及近身嬷嬷丫鬟赶做的一点小礼品,又有她做的三盒独特的糕点。   秦嬷嬷抚着那绣屏上的活计,有些痴迷,说:“如今你是青出于蓝了,我这门手艺你能学了去总算不会失传了。”   邢岫烟说:“嬷嬷要是将来回姑苏,请务必要来看我,我若不住在这里了,也定请人告知你一声。他日……他日嬷嬷要是不在妙玉身边了,来陪我却是正好。”   秦嬷嬷听她一席话,其中深意,心下不禁感动,她的意思是可以给她养老送终。但她为报达夫人当年的恩情,是不会离开的。李氏在一旁听了也懂了,但想女儿这手绝活都还是秦嬷嬷教的,若是能这样赚银子,养个老也没有什么,所以面色平常。李氏小气也是生活给逼的,当初定亲时邢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没想到会清贫成这样。邢忠只拿了他父亲当年的一半田地,其余家资具给了邢家三姐弟,最后分家了连屋子都又无钱再盖,在她娘家住了三年,被赶出来后都只能租住在蟠香寺边。   正说着,蒋嬷嬷抱着一个包袱过来,说是小姐给邢姑娘的,邢岫烟笑着道谢,她知道妙玉定是讨厌人推辞,她定会认为是矫情。妙玉这人极是高傲,她给你你就拿着,假意推辞,她会看不起你。   邢岫烟翻开一看,居然是一套孤本书籍,还有一支羊脂白玉簪子,见那簪子就知不是凡品,可怜邢岫烟对于玉器之类的东西品不出具体价值来。   邢岫烟笑着说:“妙玉有心了,请嬷嬷替我谢谢她。”   说着把她本就是绣给蒋嬷嬷的荷包给了她,一番言语惜别。最终蒋、秦二人都离开了,邢岫烟抱着包袱看着一队马车浩浩荡荡远去。   妙玉在马车中,打开包袱,一见那绣屏,是两个女孩,稍大的那个女孩头带妙常髻,内穿月白素袖薄衫,套一个水田缎镶边褙子,拴着秋香色丝绦,腰下系着一条淡墨画白绫裙,手捧一卷书,正是她的模样。而较小的那个梳着双丫髻,一身蓝布麻衣,正要练字,却又似在偷看稍大的女孩。倒过来一看又是不同的画面,小女孩在抚琴,稍大的女孩表情生动,面上显出“嫌恶”之色,妙玉不由想到前些年她听过的魔音。   妙玉抚了抚绣屏,微微一笑,轻叹一口气。   ……   妙玉走后,邢岫烟的生活重归平淡,就是天天躲在绣房时干活,一直赶了四个月,那幅观音像总算是按时完成了。   何三夫人九月十五来上香时,也一样亲自上门来取,当那幅观音像展开在眼前时,只觉满室寂静,何三夫人及她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全震惊了。一展开时,这幅观音像好似会发出佛光似的,但见观音栩栩如生,宝相庄严,白衣层层叠叠,衣袂飞扬。脚下莲花座台,旁边侍着金童玉女,眉目如画,笑容可掬。   细看,发现绣工精致,针法细密,用色清雅出尘。   何三夫人不禁赞叹,深觉这幅观音像值了。邢岫烟母女收起了观音像绣画,用专门制作的绸缎包放好。邢岫烟又取了一个儿童肚兜、两条绣了红梅的手绢、两个荷包出来,说:“原是买了线来绣这画图,却又剩下许多线来,便是做了这些小玩意。像夫人这样的尊贵客人,我每次都是专门买了物料来单做的,再没有那余料做别的东西另卖给他人的道理。然而余料扔了可惜,这些小玩意当是这件活的赠品,夫人要不嫌弃留着赏人吧。”   何三夫人本就是被那幅观音像给惊艳了正自开心,听了邢岫烟这话更是满意。人总是有这样的心理,喜欢自己的东西不被别人占去,喜欢私人订制。又见那孩童肚兜的用金线绣着福字,做工比之家里的绣娘是的精细多了,总觉她的绣活灵逸非凡。   大小差不多也是家里的哥儿合适的,这份心更让她感动,余下手绢、荷包也是佳品。   作者有话要说:  怀璧其罪,女主会吃教训的 第10章 肃宗赐恩林海   何三夫人拉着邢岫烟的手,说:“邢姑娘果真是蕙质兰心,这个年纪更是难得。”   说着示意嬷嬷取了银票出来,却是拿了三张五百两的银票,何三夫人笑着说让她不要再推辞了。   邢岫烟说:“多出来的银子,我原不该拿,但夫人盛情,我若推辞又显得太过矫情,岫烟惭愧,只得受了。”   何三夫人笑道:“合该是你得的,这样年纪却如此心灵手巧,当真是有福气。”   何三夫人是见她眉清目秀,双目湛然,肌肤胜雪,虽只11岁,却是个小美人了。   邢岫烟送走何三夫人后,邢李氏才敢露出激动神色来,说:“烟儿,三夫人多给了300两呀!之前我还觉得多做那些小玩意儿浪费,原来还有这些门道。”   邢岫烟说:“何家是巨富,老夫人做寿,几房人都是有攀比着送礼的,1200两比起其他房送的礼品怕是也并不算贵的。他们这种人家最要脸面了,何三夫人只是乡绅之女,与其它房的夫人比起来不算有钱,这就要比用心了。发现东西合心意,给个1500两,既是给我们,也在抬她自己。她又怎么会不愿给呢?”   邢李氏笑道:“还是闺女聪明。”   ……   却说在乾正三十三年元月初一乾正帝禅让给七子,当年并未改年号。一年时间悄然而过,新帝登基一年,方改年号承乾。   承乾元年,新帝在朝堂已渐成势,虽然仍是老圣人的人势大,但是不少人明面上是老圣人的人,暗中已投靠了新帝。   又听闻春时,新帝巡狩河西围场,亲猎白虎,献于上皇,上皇大悦,称新帝果是天命所归。   此事于百姓间流传,其时大周建国已经近70载,历经四帝,但是除了太.祖之外,太宗、高宗都武勋平常,此时新帝能猎白虎,百姓纷纷传言他有太.祖遗风。   至秋时,这些传说早就盛于姑苏市井之中。   岫烟刚又接了个绣《金刚经》的活儿,是要送给知府大人家的老太太的,生意还是何三夫人介绍的,何三夫人认识的都是“大款”,他们看过字样后直接说1500两起价,若是绣得好到时可以给更多。   她今天跟着父母亲采买针线和布料,邢忠去与人谈购买姑苏城内的院舍的事,如今手底有几个钱了,一直租住在蟠香寺边也有些不像话。到时女人家抛头露面去谈这些不太好,由邢忠去谈。   母女俩进了一家酒楼吃饭,现在她们有钱了,下个馆子也花不了多少,换换口味也是新鲜,她们不过是农家女,并非大家闺秀,自然是能常出门的。   酒楼里却正热闹,说书人是把新帝猎虎的事化成一个比武松打虎更奇的事了。   岫烟暗笑:怕是这个皇帝让人弄了只半死的老虎在围场,他只扑上去打死虎吧。皇帝这种生物,还能有多少节操?为了立威,什么手段不能用呢?连封妃造省亲别墅吸光勋贵们的家底,再把这些人打下来这种缺德的方法都用。说明了□□是为了生存卖身,皇帝更志存高远,为了江山卖身。   不过,现在也不知贾元春封妃了没有,省亲别墅造了没有。按说妙玉进京去牟尼院时,贾元春就差不多已经封妃,次年元宵就是省亲了。这时林如海差不多已经快死了吧。   ……   此时值十月中旬,原该在九月初三去逝的林如海却还没有死。   林家书房,林如海盯着一个中年文士,对这个中年文士他打心底有些畏惧,这个只有举人功名的人,若是正式进朝堂怕是要被很多进士瞧不起的。   然而他却是当今圣上的密使,也不知圣上是从哪里挖出这么个人来。林如海有所接触,发现此人之所以靠不上进士不是才学不够,而是他才学太够了,他信仰的不是儒家,而是法家和纵横之术,甚至是阴谋,他过来让清理江南的前峰定的总计策当真毒辣之极。   江南各地,官场倾扎,每一个外地官员要站好脚跟都需护官符,一些世家大族手中握着江南的土地,虽然大周是灭明立国的,吸取了明朝的教训,规定什么样的身份的官宦可以拥有多少亩免税的土地,又有多少亩的普通收税土地,而超过定额的土地却要增收三倍田赋,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大地主大世家可以释奴,把土地名义上挂在已经是平民的奴才名下,控制着大量的佃农,如果新来的地方官不给这些大地主大世家的家族的面子,那么他的税收就很难收上去。而税收完成情况又直接关系到吏部的考评。   江南文风犹胜,有传统文人家族互相联姻的,又有勋贵世家在江南置业的。江南差不多不是他们家的人,就是他们家的奴才或佃户,握着土地,等于握着那些人的生存权。什么叫天高皇帝远,在江南这一带,这些世家勋贵就是皇帝。大周建立近七十年,曾经前明出现过的土地问题却率先在江南爆发,并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越发失去控制。   林如海是老圣人的心腹,在江南为官从知府做起,又做了巡盐御史三年又三年,对于江南各家的情形很清楚。   去年,林如海就秘密接见过新帝的特使,新帝传来的话很明白,到这份上想死还是想活。现在不投效,将来他没有价值时就迟了,而他唯一的女儿林黛玉孤苦无依怕是得不了好。   林如海如此精明的人哪有不明白新圣人和老圣人之间的区别:一个是朝阳,一个是夕阳,老圣人就算现在还把控着朝堂,但是他是熬不过新圣人的。其实已经有许多原老圣人的人暗中投靠新圣人了,用投靠其实也不恰当,皇帝是天下之主,名正言顺。   林如海身边跟着圣人的暗卫保护他,他用一年时间调查出扬州一带的田庄与那些大族的关联,又秘密收集着那些大家奴才的把柄,整理成册。   黎魏收好四册密档,层层保护,说:“那些有用的人和证据就要靠林大人暂时控制保护,不要打草惊蛇。”   林如海说:“我膝下唯一幼女,将来我不论如何,还请黎大人多加照应一二。”   黎魏淡笑道:“林大人放心,圣人无意与一弱女为难,况且,将来林大人立下大功,圣人还有重用。”   林如海叹道:“我这身子,怕是不成了……”   黎魏看了看他面色,说:“你不过早年积毒,胡太医正为你清毒,总有康复之日。你也才过不惑之年,调养好身体,传下个香火,将来才无愧列祖列宗。”   黎魏看看林如海的状态,想起皇帝亲自嘱咐的事,若是他看着像是难熬过去,就把那个盒子给他,如果林如海无事,就原封带回。   林如海万分没有想到今上还给他这样一个精巧的盒子,打量了半晌小心打开,见是一封密封的信。   林如海打了开来,只是寥寥几列字。   “盒有夹层,内有秘药十粒,每3日和清水服一粒,一月后应能大愈。此药珍贵,朕因机缘偶得二十颗,赐尔十颗。望卿保得性命,护得幼女,林家不至绝户。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11章 林如海指点贾琏   翌日,却是刚好贾琏送了林黛玉抵达扬州,父女相见两眼泪汪汪。林如海发现,黛玉瘦得着实让人心疼,问及贾家生活,黛玉还处处拣好听的讲,林如海更是心痛。早有皇帝给的暗卫传来些京城的情报,就算林黛玉进府走的是西角门,贾母巴巴地让他把人送去,连个院子都没注备,让她和一个外男挤在碧纱橱里。府中在敏儿孝期穿红戴绿也就罢了,也未让黛玉守孝。他明明信中附上两万两银子花用,贾府上下却谁人也不说,只说她是一针一线都是用贾府的。这是哪门子的好呀!   如果他死了,他唯一的女儿只怕会没有了活路。   他必须活着,也必须在圣人动手之前在江南稳住,表面上也让老圣人安心,为圣人快刀斩乱麻地清理江南争取足够的准备时间。   新圣人本来已是天下之主,他身为臣子应该效忠于他。况且,他能启用黎魏这样的狠人,又看得清江南问题的根本就在土地上,这样的君王虽然狠,却是真正有为的君王。左右他五服内没有亲人,只有黛玉一女,跟了这种君王干,将来就算是如韩信一样被鸟尽弓藏,也是现在窝窝囊囊地死强吧。若能重用他十年,将来就是如韩信萧何,那也是能标炳史册的人物,况还留得了时间刚好能看着黛玉出嫁。这怎么都不会吃亏。   林如海想着那个盒子,心头热乎乎的,涌起强烈的生存欲望。这种计算,让林如海觉得只要能现在活过去,他就轰轰烈烈地干了,人生不过一个死字,但是怎么死的结果却是不一样的。   ……   林如海当晚偷偷取出那夹层中的药丸,只闻了闻,一阵清香扑来,心旷神怡。他用清水服下,半晌只觉腹中一团火热,然后慢慢的热气散开来,整个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绵绵不绝,一刻钟后再又传到全身上下,只觉暖洋洋的舒服无比。最后却全身内外越来越热,他肺部骚痒,急切地咳了起来,一声声咳着,喉间一股腥味,一大口腥臭无比的黑色浓血痰吐了出来,肺部瞬间轻松了许多。   呼吸了几下,他又发现身上粘腻无比,他摸了摸,竞是一层污秽,身上一阵酸臭。   林如海不禁惊骇无比,以他探花郎的才智,有些明白这药的强大威力了,这是能强效的去除积在体内的毒素。   他只服用了一颗,就有这样的功效,此时他虽然又饿又渴,精神头却好了许多。不由得心中喜悦,若是以前多有几分无奈投靠新帝,此时却对新帝感恩戴德了。   林如海叫了水洗澡,次日已能下床,胡太医给他诊脉时也大奇,说他脉像较之前好了不少,听他说感到饥饿更是大喜。能吃就是能把亏下去的身体补回去。   林如海就依照着皇帝之言,隔三天服一粒,从初时的吐出一大口黑浓血、身上排出许多污淖,服了第五颗时他已不会吐痰,只出了薄薄一层的身泥。此时半月过去,林如海除了瘦一点之外,精气神与常人无异,胡太医也奇怪,说他竟然是大好了。   林如海发现皇帝的秘药多了五颗,心想着是否要送回去,这样的仙丹妙药,就算是皇帝也是得难的。说句实话,若是当初太上皇中风要是有这样神奇的仙丹,他当时应该能很快好吧。这话却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新帝救了他一命,最后还是不得不取他的命了。   黛玉体弱,不知这药能不能帮她,林如海这样一想,就止不住了。圣上没有说不能给黛玉吃,只是这绝对不能泄漏出去。   打定主意,他前往黛玉的院子瞧她……   ……   贾琏一直等着林如海死翘翘,可是当他如脱了缰的野马在外头勾栏花楼找母马过了近一个月,只看到林如海一天好过一天。到得现在竟然是大好了。就连黛玉也没有了当初的可怜模样,多了几分神彩飞扬。   贾琏完全蒙了,这怎么办呢,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嘱托他完成不了了。原本以为他能发一笔横财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回京的路上余留的花用他都用在了母马身上了。   今天,林如海召见他,跟他说他已经大好,可以派人送一封信回京里让老太□□心了,并且他和黛玉父女经年未见,打算将她暂时留下。   贾琏一听这话,就知他是在送客了,也难怪林如海生气,也看秀贾琏是个色中饿鬼,原知预料着姑父要死,却流连风月之所,着实让人寒心。   然而,贾琏却是如今荣国府中少爷一代唯一能拿出的人了。贾珠早逝,贾宝玉也才12岁,贾环、贾琮就更小了。贾宝玉这凤凰蛋子,他听了很多的情报,将来怕也是不做事,沉迷女色的货色。   贾琏相比起来,好色的同时,至少还有些庶务上的才干,只可惜被养废了。这样也可以看出贾家的教养真不怎么样,黛玉单独过去,只怕名声前途尽毁,还有性命之忧。他现在只盼江南的事过去,他决定娶个继室,看看能不能传承个香火。   贾琏说:“姑父既然大好了,自是喜事,也不必特意送信了,侄儿离家日久,也是该回去了。只是老祖宗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侄儿要带黛玉回去,说来姑父这边也没个女儿家的长辈,老祖宗向来疼惜表妹,姑父思量一二。”   若是以前林如海还信,现在却是不同了,打定主意不让黛玉独自去荣府。就算还未续取,只要江南大定,他豁出脸面去向皇帝请个宫廷教养嬷嬷来,总比进荣府被毁了前程好。   林如海端着茶杯,说:“黛玉是林家大姑娘,回哪里去?荣国府簪缨之族却也不是她的家。”   时人端茶往往有送客之意,贾琏哪有不懂,知这事无可争取,只有告退。   忽又被林如海叫住了,林如海写了一封信给贾母,表达感谢并且暗示之前的提议作废,附了银子。   又交给贾琏两千两银子,辛苦他跑了一趟,林如海看贾琏看着机灵,良心未泯,却被养废,不由得提点他一句,说:“来了一趟江南,琏儿可要打算去姑苏一趟?”   贾琏不解:“去姑苏?干什么?”   林如海说:“去年你三舅从西南边锤调任苏州从七品判官,他去西南宣慰十几年了,你们怕还是你母亲在时见过吧。”   贾琏听他说起母亲,眼睛顿时红了,他在荣府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母亲,小时候问起来,王夫人说他母亲家犯了大罪,还连累过荣府,若是提起,谁都会厌了他。   他更不知道还有舅舅在人世的,或者他外祖父。   贾琏眼圈儿红了,说:“我还有舅舅?我原来还有舅舅?”   林如海说:“你如何没有舅舅?你大舅人现任崖州安抚司俭事,你二舅两月前升任福建漳州知县。”   石家当初是一代大儒,任太子太傅,实在是位尊清贵之极,门生遍及天下,石门三子都是一时佳话的少年进士,唯一幼女也是才貌双全。   若非当时贾代善也是老圣人心腹,贾赦哪里能娶上石家之女?   林如海知道新帝将会有大动作,若他不是新帝的人,做了那些事,那么张家三子的其中两子十几年升了一级的事他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他既是帮新帝办差的,也明白新帝正值用人之际,石家三子的才能定会被启用。   因为义忠亲王之事,石太傅劝诫不住当时的太子,或也有一拼的犹豫,义忠亲王事败留了性命,但是当初和他相关的人就受了难。   石太傅死了,死前上表请罪,皇帝想起当初少年时与石太傅君臣之情,免了三子死罪,但原本前途光明的石门三子被贬到边锤夷人之地,十几年不能升官被人遗忘。   新帝要打破现在的朝堂局势要分化,打击的打击、如他这样有用的就收拢,还要启用不属于老圣人或者三、五、九皇子一派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恩升原来名义上是义忠亲王的人,反正义忠亲王一脉都死绝了。林如海也不知道义忠亲王还有一个私生女秦可卿。 第12章 皇家“父慈子孝”   贾琏扑倒在林如海脚下,说:“我打小时就听大家说我母家的不好,无论是在父亲还是老祖宗面前是提都不能提的。我以为我母亲家无人了,竟不知还有三个舅舅在世……”   林如海没有想到他一时之间会这么激动,说:“你自己要不中用,你有再多舅舅也无济于事。你看你在荣府里哪有个继承人的样子?”   贾琏哭道:“请姑父教我……”   林如海也是没有办法,他是打算续娶,但是万一生不出儿子,将来黛玉连个顶用的娘家兄弟都没有,这贾琏也是矮子里面挑高子了。若是他上道,指点他一分,让他保住荣府继承人的身份,将来也算黛玉的兄弟。   林如海说:“平日莫贪小便宜,正经的亲戚走起来,你母亲当初是最受宠的,你三个舅舅要是知道你如今这样,怕是要失望……”   贾琏这份机灵还有,哪有不明白的?他说:“从前是侄儿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哪有不见舅舅的理呀?舅舅要打我骂我,也是为我好,我身上痛着也是开心的。”   林如海又让他起来,赠了点银两,让他自去。   贾链是个机灵人物,有钱了自然是备上在最合适的礼,雇了马车前往姑苏,暂且不提。   ……   煌煌京都,巍巍太极宫,两仪殿内的御书房,但殿前军锦衣卫指挥右使、内务府副总管、京都禁卫军北营火器营、骑兵营都统面圣,汇报明日出巡北效围场秋弥并演练两营。   汇报刚刚结束,令退诸臣,就有听李德全禀报说上阳宫戴权总管求见。   徒元义听了凤目微微一沉,近两年不比前两年,因他仗着重生,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明升暗降了上皇的人,把可效忠自己的人替上去。身体又不错的上皇终于意识到这个一直“安全”的儿子的能耐,总是找碴。   他一登基,为了示弱和麻痹敌人,一直容忍着老三老五的给他添堵,他们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兵部,都被他忍着。现在刑部、户部、内务府差不多在他手中,而京都禁卫军也有小半是他的亲信,但是许多人到底缺乏历练。   戴权进了殿中,双膝跪地请安,虽他是上皇身边的人,但是现在徒元义到底是大义上的天下之主,别人都奉承戴权,他不奉承戴权也不敢对他心怀恨意。   “奴才给皇上请安!”   徒元义淡淡道:“平身吧。你不在父皇身边好好伺候,跑到这里做什么?”   戴权道:“回皇上,上皇陛下昨日偶感风寒,现在仍头痛不起,奴才不敢瞒着,所以斗胆跑来禀报皇上。”   徒元义忧心惊道:“可宣太医了没有?”   “一早就宣了,喝了一剂药下去,上皇仍感不舒服,奴才这才来太极宫的。”   徒元义孝子贤孙样还是要装装的,忙从桌后站了起来:“李德全,摆驾上阳宫。”   “诺。”在一旁服侍的御前大总管李德全应声道,忙细步出殿去让备御辇。   戴权跟随徒元义出了巍巍两仪殿,秋日午后的阳光拉长了人影,秋日下午的京都倒不觉凉反而暖洋洋的,但是夜里却是骤冷。   戴权看前方徒元义一身合身的龙袍包裹着如松挺拔伟岸的年轻身躯,秋风袭来吹拂着他下摆,露出下头绣着龙纹的靴子,他龙行虎步提袍上了御辇。   戴权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落寞,好像他的时代也过去了。   但戴权没有被情绪左右太久。   上皇老圣人青年登基,在位四十二年,今年不过63岁,若不是中风实不到甘愿退休的年龄。所以养了两年竟又活蹦乱跳,但是二圣临朝便就十分尴尬了。而他的儿子们看到父皇还是棵参天树,心思又活了过来。   徒元义哪里不知这其中的道理?   他来到上阳宫,就见老皇帝歪在塌上,像是有些不安生。   徒元义请安后道:“儿子不孝,一早顾着上早朝,未来探望父皇,竟不知父皇病了。”   上皇叹道:“人老了,总是凄凉些,也怨不得你。”   这话说着诛心的,连在场的宫女太监都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这几乎是明晃晃指责皇帝不孝了。   徒元义连忙跪下,道:“儿子疏忽,请父皇责罚!”   上皇顿了顿才摆了摆手,说:“起吧。”   徒元义这才起来过去坐在塌沿,一番吁寒问暖,又问随侍太监:“午间药喝了没有?”   小太监王世忠回道:“陛下也只早膳用了半碗粥,太医说吃不下东西去,药也不能多喝,脾胃受不住,陛下只能这样苦熬着。”   徒元义听了不禁落下泪来,一把扶住上皇的手,说:“父皇如何也要吃点,不然病怎么能好?”   说着吩咐人下去厨房安排,且不提。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上皇才说是近日夜间总是睡不安稳,怕是自己与上阳宫的风水有些相冲了。   徒元义不禁眼角抽了抽,上皇与上阳宫相冲那能搬到哪里去?东西六宫虽空闲许多,却是现今皇帝后宫居所,堂堂上皇不可能搬去后妃之宫。   慈仁宫和慈安宫是刘太后和周淑贵太妃的宫院,且两宫住着不少上皇从前的妃子,他的身份更不可能住进去。   徒元义心想,这天还是来了,上一辈子更早一些,上皇中风渐好,活蹦乱跳,且当年他当皇帝手生,手段能力魄力还远不是上皇对手。上皇一病好,就称上阳宫住着不舒服,闹了一阵子,和好儿子老三诚亲王、老五廉亲王、老九恭亲王一联手,他就“重出江湖”,再次入主大明宫了。   大明宫本就是当年太、祖皇帝让位于太宗皇帝,但是身为上皇无处配他居住,太、祖就一直仍住在太极宫里,太宗令建筑大师宇文青建造了大明宫紫宸殿还有青龙殿、白虎殿,后又兴建天坛等祭祀殿宇。   太极宫原是初建的帝王宫殿,离东西六宫更近,所以真宗和高宗日常是住太极宫的。   徒元义也住在太极宫,但是每五日的大朝会是在紫宸殿的,而平日小朝会就在太极殿里。   上皇要是入主大明宫意义非凡,可真是将他一军了,孝道压着,可没有人说上皇为老不尊。而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种政令二出上朝臣怎么做事?实乃国乱之始也。   当时,他也被逼急,广纳上皇时代的勋贵亲信的女儿为后妃,后来一步步剪除人脉,拉扯好些年,上皇才不闹了。   上皇看向儿子,俊美得比当年文武双全的京城第一美男子贾代善还有过之无不及,龙眉凤目,气概雍容,犹如绝世名兵刚刚出鞘。   儿子还这么年轻,他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意气风发,不禁有些嫉妒。   徒元义面色无常,温言而安慰他:“诺大皇宫都是父皇的,上阳宫若是风水相冲才令父皇睡不安稳,早日搬离便是。父皇,你看大明宫青龙殿如何?只是时常外臣进出怕是会打扰父皇清静,但是那儿风水定是好的,就请父皇为了龙体委屈一点。再不成,儿子令工部另起一宫宇,也要让父皇睡得安稳。”   上皇心底既讶异又高兴,但是有些不敢相信,朝徒元义脸上看去,他除了俊美得刺眼之外,却一派真诚。上皇心道:难道是我多疑他了?   老七本来在众儿子中是最听话孝顺的,所以才传位他。现在他自己渐离朝堂,儿子渐渐掌权让他不爽,但想他登基都四年了要是没一点长进,是自己选他当的皇帝就说明自己没有眼光,丢脸的是自己。   但是老七若是与他重掌君权不妨碍,能主动迎他入主大明宫去就比自己冷酷动手好看得多了。那么将来又重新临朝,且放着他就是。 第13章 石家妹妹   上皇一计定,便道:“另起宫殿,多废银两,如今国库尤虚,万不可奢靡。”   徒元义说:“那只好先委屈父皇了,还请父皇稍待几天,儿子令李德全派人收拾布置妥当,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宣令外朝内宫官员恭迎父皇进青龙殿。”   上皇听得越发顺耳,心想老七既然这么说,身为皇帝金口玉言,也做不出反悔的事,这就板上定钉了。   于是上皇勉励儿子道:“你素来是个妥贴的。”   不一时,又有宫女送上粥来,上皇病中不能多食油腻。徒元义亲手侍奉他用了,又给亲自他捏肩捶腿,上皇中风过,每日太监宫女听从太医指点要给他按摩过血。   上皇这时见皇帝如此放下身段,还如从前孝顺,心中曾生的先废了他重新临朝的打算散了大半,想着儿子只要听他的话,不废他也犹可。   徒元义傍晚又扶着上皇在殿外走动一圈,聊起政事,他此时也不能装作无知,但总显示出一些小漏洞让上皇听了,上皇觉得他老练起来,却是火候还差,心中更舒爽了。   徒元义没有在上皇宫留晚膳,说是甄贵太妃来了,上皇与儿子扮了半天的父慈子孝也不耐烦了。   徒元义坐在御辇上,帝王仪仗迤逦回太极宫。他俊容肃然,凤目闪过冰冷的寒芒,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了握。   父皇,此事也怪不得朕了,朕倒想真这般父慈子孝,但是时间宝贵,朕可不想再和你再耗个十年。   翌日天未亮,徒元义却已御驾起程去北郊围场,为期七天的秋弥。若是从前上皇在位是,四季狩猎常常会是长达一个月,只为玩乐,所耗银钱是天文数字。   但是徒元义现在比上皇更会赚钱,也更省钱,不喜铺张,而四季狩猎时期,他更多是借机让自己发现可用之人,展示武功。   而戴权上午久等上皇起床不至,连甄贵妃都不敢惊到熟睡的上皇。却一直到近中午,戴权极少见上皇如此,小心去龙床一探,却见上皇背着他躺着不应。   戴权心中一跳,大着胆子去触碰,好在入手是温的,又叫了几声,他仍然不答,于是告了罪给他翻过身来,却见上皇歪着嘴、流着口水,双目满是泪水,竟然又是中风了,还是个全身中风。   而这一翻身,被子微掀,戴权闻到了一股子酸臭的屎尿味,他竟然拉在了床上。   当消息传到太极宫时,今上徒元义早就出发去了围场,只得他到时回来再说了。   ……   话说两头,贾琏得了林如海指点要与舅家重新联系。   事情也巧石家老三一家在西南夷人聚集之地一呆十几年,如今他们朝中无人还能出现升了半级调任至苏州当判官这种好事,真是祖宗神佛保佑了。   石柏二十三岁中进士方娶妻张氏,少年患难夫妻,在西南边锤一呆是十几年,之前她已育有二子,到西南后第四年张氏又怀孕,产下一女,名唤石慧。   这石慧是幼女,自小在夷人聚集的地方长大,于是性子难免野了,在那地方任谁家女子也不拘着出门,如苗家女子还是女人当家作主,走婚习俗。石慧就识得几个苗寨寨主的女儿,她虽然被母亲教导说中原之地与西南不同,女子要严守礼教,德言容工,但是她嘴上应着,心里到底不甘。   张氏发现女儿11岁了,女工烂得一塌糊涂,她在与知县夫人聊天时,得知蟠香寺有一位年轻的苏绣大家。她绣的观音像,现在是姑苏富户女眷争相订制的宝物,据说有个扬州大盐商家的太太慕名而来,花下8000两订制一幅她绣的观音像都不得不被婉拒,因为一整年的绣活都排满了。   张氏是从知县夫人那看过那件宝贝的,当真是好东西,她都幻想着若是石慧能得个五分这样的手艺,她都不愁嫁女了。石慧个性活泼,以前石张氏是对丈夫士途绝望,就想把女儿嫁个的家世稍好的人家也满足了。可现在,她也敏感地觉得丈夫前途有望,她还是希望把女儿教导得优秀一点,嫁得稍微高一点。   相当初,石家何等清贵门第,嫡女出嫁是何等风光,到了石慧就变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张氏便打着算盘要把女儿送去学点技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就带了女儿上门去了。丈夫被贬多年,他们在西南呆久了,她也没有从前那样拉不下脸面。   邢忠夫妻在城里虽然买了院子,但是邢岫烟要绣观音像,在蟠香寺旁边绣有个更好的喻意,他们还没有搬离。却近来他们又去了江宁县,帮着邢家三兄妹打理几十亩地的夏季租子,只留两个小丫头陪着邢岫烟。   张氏携女上门,见着邢家姑娘当真吓了一跳,原本听说过她的年轻,却没有想到这样年轻,这真的比石慧也只大了一两岁。   招待张夫人和石小姐,听明来意,邢岫烟不由得惊呆了,她见过客人来订东西的,但没有官宦人家送千金小姐来学针线的。其实,张家前几年艰难,近些年却是发了财,西南夷一带有一种宝石是卖白菜价,但是倒卖到江南或京都价值涨几十倍。以前还受很多盘剥,现在石柏调到江南来,至少江南一带的生意会更好做了。   看着两千两的银票,邢岫烟推拒道:“非小女矫情,是我从未教过别人,若是教不好令爱,岂不是辜负了夫人的信任?”   张夫人道:“邢姑娘让小慧在一旁观模,只是稍稍指点一二,她也受益无穷。”张氏看过他的绣品,那是叹为观止的,她久在西南夷,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绣品珍宝了。   邢岫烟说:“以府上的身份,自是能为石小姐请专职的苏绣师傅,怎么对小女如此抬爱,小女不胜惶恐。”   张夫人道:“听闻邢姑娘年轻,小慧自来爱和同龄姐妹一道,跟着年长的师父嬷嬷她却呆不住的。再说姑苏城里的苏绣师父哪个比得上邢姑娘?”   邢岫烟淡笑道:“夫人过奖了。”说着,她又亲自煮茶,茶具虽不如妙玉用的珍贵,茶也只是中上品级的毛峰,但她一招一式从容优雅,少女一袭麻布青衫、轻灵飘逸,又见眉目如画,十指纤纤,冰肌玉骨,让人心旷神怡。   张夫人原来也是大家小姐,在西南呆了十几年没有见到年轻姑娘有这一手茶艺,一时看呆了去。   “夫人,请用茶。”邢岫烟其实是根本没有那么仙,只是亲自招待贵客用茶,能让贵客舒服,就算是婉拒客人,客人一般也不至于反目。这些贵客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她没有想到她的手艺之路会这么顺利,现在,她已经有些放弃进京去遇上薛蝌那段姻缘了。她到时找个能顶事、疼老婆的男人就行了,穷书生不要。   张夫人笑着接过,说:“邢姑娘还煮得一手好茶。”   邢岫烟道:“从前跟着我一个命中贵人学了点皮毛,登不上大雅之堂。”   邢岫烟又端了茶给石慧,老实说这姑娘长得可真精致,一双俏皮的桃花杏眼,挺鼻朱唇,娇俏可人。   石慧说:“姐姐长得好看,又精女红茶艺,真是妙人。姐姐你就收下我吧,你要不收我,母亲也会想法子请个嬷嬷在府里教,那我便不能出门了。”   邢岫烟不禁失笑,说:“跟着我学,原来是能出门呀?”   石慧忙捂住嘴,一双机灵的眼珠子看向自己母亲,张氏脸色微沉,说:“你就是跟着邢姑娘也得给我老实一些。”   石慧忙求饶:“母亲,我会老实的,只要不天天拘在院子里,我觉得这里挺好。” 第14章 石家兄长   邢岫烟若是从前定要好好调侃一下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但是现在是古代,她要在这生存,人前人后还是要装一装的,当多面人也是没有选择。   张氏再请,邢岫烟也有意交好个闺中朋友,这石小姐活泼可亲,她见了也喜爱,于是点头道:“石小姐若是不介意寒舍粗鄙,常来与我做伴也使得。但夫人这银两还请收回,我能教的定然教,学到几分看个人。我师傅教我时没收过半钱银子,如今我已经用这门手艺生活,很不必再以授徒谋求钱财。我师父当年教我是因为缘分,我要教人定也是看缘分。”   张氏看她说的真诚,倒不好再拿钱去,倒显得她们庸俗了。于是感谢后收了起来,话语中又亲近了几分。   邢岫烟说,石慧要学的话,只要准备好绣线绣棚一起过来就成,张氏笑着答应。反正她的两个小丫头也是陪着她绣的,多几人也无妨。   邢岫烟又道:“此事还要请夫人不要对外声张,只当石小姐在我这儿玩。”   张氏自是了解其中道理。   张氏一行人回去后,就着手准备。   翌日,石慧就被送来了,陪伴着的还有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每天邢岫烟指点她半个时辰,又布置作业,其间,婆子丫鬟也会替邢家做些家务,又帮邢岫烟分一下线打下手,邢岫烟也没有觉得比从前更累。   倒是石慧开朗跳脱,说起在西南时的见闻让邢岫烟有些向往。   这天在绣房呆得闷了,下午休闲,邢岫烟带她到蟠香寺后院走走,也没带婆子丫鬟。   石慧说:“你知道吗,在苗寨里,听说男人才是赔钱货!男人想要找到‘婆家’得先去那家干三年活,干得不让‘婆家’满意,三年后不留他,他会颜面扫地,成为二手货,以后‘嫁’不出去的!”   邢岫烟不禁扑哧一笑,这走婚习俗她在现代也听说过,石慧见着邢岫烟没有因此责怪她,反而和她一样笑,心底不由更觉得她不是“俗人”,是她的知己。   石慧叹道:“可惜我们汉人女子却是要受那些苦楚。”   邢岫烟安慰道:“小慧也别部羡慕苗家女子,其实,只能算是各有所长吧。”   石慧反问:“怎么会呢?明明是汉人女子吃亏。”   邢岫烟问:“你去过苗寨吗?”   石慧点点头,说:“父亲宣慰西南诸夷,也有交好的苗寨,寨主的女儿下山来去过我们府上,也邀请我去做客。母亲拗不过我,就让人送我去玩了几次。”   邢岫烟问:“那你觉得是苗家人生活富裕,还是汉人富裕?”   石慧想了想:“那还是汉人。”   邢岫烟说:“贫穷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汉女虽不得自由,总体生活比苗女要富裕一些,苗女看着是当家作主有地位,可家里穷了,再有地位也不济事。再说汉家夫妻也有那河东狮惧内的情况,将来日子怎么样,还是看自己怎么过多些,而不是汉苗之别。况且,小慧心里难道是以汉女为耻,苗女为荣吗?”   石慧不禁一怔,她极厌恶三从四德,叛逆的时候,总是觉得苗女那种规则好,但从来没有换个角度看,也没有人这样和她说。母亲跟她说三从四德是美好的品德,德言工容是女子立身根本,这些话却在一开头就让她心生叛逆了。邢岫烟几下分析,却让她觉得头头是道,真知灼见。   石慧说:“我自是以汉人为荣的。”   正在这时,却忽听门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说:“总算听到小妹有服人的一次。”   “哥哥!”石慧双眼一亮,转过头去。   只见院门外走进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美,墨发如瀑,一双含情桃花眼,身上穿着宝蓝色的长袍,腰系玉带。   石睿知道邢岫烟是石慧的师父,她怎么说也是未婚女子,不是大家闺秀礼教规矩没有那么讲究,他又在西南呆了十几年,所以倒一时莽撞了。   石睿忙向邢岫烟一揖,说:“小子失礼了。”   石慧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臂说:“哥哥,我可有两年没见你了,你总算回来了。”   石家祖籍福建,石睿这两年是回原籍科考了,这次是秋闱刚考完,他名次占前,考上了福建省的举人功名。石睿虽然是在西南长大,但是与石慧的娇宠不同,石柏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很严厉的,家学渊源,总算是在19岁就考中了举人,也就等着明年春闱了。   石睿昨天其实下了码头宿在姑苏城外的驿站里,今日一早进城。父亲还在上差,与母亲抱着哭了一会儿,问起小妹,却是说她在蟠香寺一户姓刑的姑娘家学刺绣。石睿是知道小妹女红差且没这耐性,倒是觉得有趣。   张氏想早些一家子齐聚,派人来通知石慧回去,石睿说要亲自去接小妹,张氏知他们兄妹感情好,自是依了儿子。   石睿抚了抚石慧的头,说:“小慧长高了。”   石慧却看了看他,说:“没有呀,从前只到你的肩膀,现在还是到你肩膀。”   刑岫不禁轻轻掩了掩上扬的嘴角,石睿笑道:“我们都长高了。”男子到19岁还会长高倒是正常的。   石慧也没有问他功名俗事,只说:“福建好不好玩?那边东西好不好吃?”   石睿笑道:“我可没忘了答应你这猴儿的‘大事’。”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便要与她带回来,就是石慧最大的事了。   石慧果拍掌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石慧又跳到邢岫烟身旁说:“邢姐姐,你与我一同家去吧,哥哥给我带了好吃的好玩的,我们一起吃一起玩乐呵乐呵。”   石睿本是被君子非礼勿视教育长大的,遇上女子他通常不去看人脸,刚才作揖也没有抬头看脸,只是觉得她一身朴素青衣,身形窈窕。这时见石慧闹开,不由看去,却怔住了。这是一个极美的豆蔻年华的少女,特别是一身轻灵的气质,青山隐隐、云烟渺渺,身上却没人冷傲孤高之感。   石睿不敢多看,收了目光,刚才见少女盈盈星目,到底是血气方刚少年,心头难免是一热。但他自小教养极严,为人方正,不是那浪荡子,因有这荡漾越发自持。   却听邢岫烟笑道:“你们一家人团聚还来不及,我又去做什么?你若有心,后日带些来与我瞧瞧,我便念你一番情谊了。”   石慧笑道:“好姐姐,若我是个没良心的,后日我来你把我扫出去得了。”   邢岫烟哧笑道:“我可不敢,你有哥哥,我没哥哥。”   邢岫烟是一介民女,而她是官家小姐,她不说你是官家小姐,我是卑微民女,却说你有哥哥,我没哥哥,这也极对了石慧的胃口。   石慧拉着她的手臂说:“好姐姐,那我把哥哥分你一半,以后我哥哥就是你哥哥,那旁人要是欺负你,你也有哥哥了。”   邢岫烟说:“石公子又不是你的物品,哪能分得?好啦,你快跟着石公子家去吧,石太太怕是等着心急了,我可不做这碍你们骨肉团聚的恶人。”   邢岫烟说话亲近,让石慧高兴之余,石睿也忍不住偷偷瞟了她一眼。   却见她福了福身,转身径自离去了,石慧只冲她背影响:“邢姐姐,你等着我哦!”   邢岫烟也没回头,只举着手随意挥了挥表示再见。   石睿脸都绯红了,怔怔看着佳人背影。   若说她是粗鄙之女却又不像,若说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她是特立独行的灵秀,攫取人的目光。   在马车上时,石睿还在出神想着女子的容颜,一颦一笑,石慧还在吹嘘着“跟着邢姐姐学针线,女红课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石慧还拿出“作品”来显示,一条是邢岫烟绣的帕子,一条是石慧学着邢岫烟的作品绣的帕子。也就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石慧却觉得进步多了。   石慧还得意地说:“母亲终于承认我绣的是花,不是豆腐渣了。” 第15章 初见贾琏   石睿不禁忍不住扑哧一笑,取了邢岫烟的作品细瞧,叹道:“邢姑娘真是好手艺呀!”   石慧头一昂,说:“那当然啦,邢姐姐现在可是姑苏最受贵妇们追捧的绣娘,我在这里时就常见到有人来求绣品的。而且,她棋琴书画无一不精,经史子集也博采众长,姑苏的官宦人家的女子也多有不及的。”   石睿知道石慧是叛逆但不是不学无术,反而可以说石慧是有些才气的,让她这么吹的人必有些才学,不禁心生向往。   他奇道:“这么不寻常的女子,她是什么门第出身?”   石慧想了想,说:“出身却是不高。听说家道清贫,十年前,她们一家搬到蟠香寺租房住,没有个好家业,家中原只几亩薄田。她也没有兄弟,父母膝下单单她一个人。幸而当初遇上她师父,教了她一身本事,现在他们家里也是靠着刑姐姐过上好日子了。”   石睿叹道:“那真是难得。”不论如何,便是与石慧再好,也不可能了,若是早年石家没有起复希望倒有可能,但是如今便是父亲也是拥有一翻雄心。   兄妹俩到了家,原想一家团聚,没想到进入正堂见还有客人。   说来也巧,那贾琏得了林如海指点前来姑苏寻亲,也正是石睿回来这天。   此时,贾琏自报家门,跪在石柏面前大哭着:“非是我不想舅舅,我从小见着宝玉有母亲有舅舅,我多想也有母亲舅舅在身边,但母亲没了,我从小养在二太太那边,我都没听说过我还有舅舅!若不是林姑父指点我,我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舅舅。”   张氏惊问:“这几年,我们每年都会托人给你捎东西,你怎么不知?”一连送了五年,没有一句话,张氏都心冷了。   贾琏哀道:“府中并非我大房当家,真没听人来报有这个消息。我便是一根线头也没见过,我哪知道我也是有舅舅舅母疼爱挂念,不是那凄惨得连府里体面点的下人都瞧不起的无用人!”   石柏不由咬牙切齿:“岂有此理!”   石柏自是瞧出贾琏有几分小聪明,但是他五分夸张中又有五分真情。而这没有得到过消息怕是真的,因为他口中说着“林姑父”指点是做不得假的,林如海是有身份的人,说没说过这话,不是一个小辈可以随便编排的。   石柏也是聪明人,当初他和林如海是同科的进士,只不过林如海是探花,而他是进士第十一名。林如海指点贾琏过来,也是有交好之意了,虽然十几年没有来往,他却深知官场动向,他不过一个从七品判官,自是与那三品大员相差一截,与林如海交好,对重振石家也有利。   石柏扶起他来,正瞧到石家兄妹回来,又是一番亲人相认。   而贾琏看到表弟长得居然和他有六七分像,只不过气质完全不同,他虽也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但是目光清正,昂首挺胸,感觉君子磊落。贾琏不由得有些自卑,若他是现代人,也会觉得是那种买家秀遇上卖家秀似的。   今天真是个团圆日,有笑有泪。   过后张氏又看过贾琏送来的礼品,倒也看出他是有心了的,这庶务人情往来上都是极妥当的人。   贾琏被留下小住,石柏常带在身边教导,也是早试出了他根本没有怎么读过书,不过认识几个字。石柏心中就恼恨,堂堂荣国府,就把长房嫡孙养成这个样子!   石柏又念着可怜的小妹,难免要多担待些,母亲去逝前也嘱咐过的,前些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石柏夫妻听他说府中的人事关系,也差不多猜出他的处境了,一个继承人,在府里是没有一点权力,也没有一丝钱财。连母亲的嫁妆都没见过,想必是早被别人吃了。   原本还怀疑过邢夫人,但邢夫人在府里那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贾赦更是连个荣禧堂都住不了,所有人都认为贾政是荣国府的主人,这样无能,只怕也不在他手上了。   贾琏呆了一个月,其间倒也有出去逛花楼,不过是被石家的健仆奉命拎回来的。   石柏大怒骂了他一通,说:“就你这出息,你还想拿回荣国府!你不如给我早早滚回去,继续给你叔婶当下人使去!”   贾琏好不容易寻到个靠山哪里肯错过,连忙认错痛哭,石柏没有办法,挑了西南带回来的两个护卫随从跟着他回京,以后就严加看管。贾琏听了暗暗叫苦,但是偷人和靠山相比,他只有选择靠山。他自己是清楚自己的处境的,之所以这样没地位还不是没靠山?之所以王熙凤骑在他头上,还不是王熙凤靠山硬?对于他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来说,有靠山一切都有,没靠山一切都是空的。   他们的靠山王子腾虽硬,但是王子腾无子,只有一个人。而他有三个舅舅,舅舅家又都有表哥,人多也能淹死他。况且,他也知道了,他外公曾经可是一品大员,比王子腾厉害。他三个舅舅,将来只要有一个变成二品大员,他都能碾压二房了。   石睿也要在冬天进京,明年要参加春闱,就打算和贾琏一同上路。会在京里买个的小院子闭门读书,还要带两房下人进京照看,不像是在福建时,只带两个随从。如果他考中,有可能会先当庶吉士的,那会久居京城。   ……   石睿心中到底对邢岫烟有几分念念不忘,这日又揽了接妹妹回家的活,贾琏也正和这个牛人表弟他将来的靠山亲热,于是就跟他一块儿去。贾琏哪里猜得到石睿的心思,并没有发现表弟并不想让他跟去。   邢岫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贾琏,当石慧跟她介绍说是京城荣国府贾家表哥时,她还追问了一遍:“哪个荣国府?贾家,是‘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吗?”   贾琏谦虚了一下,笑容却有几分轻挑得意,石睿见着贾表哥看到美女时的表情心里很不舒服,只不过父亲说了表哥是小时候被养废了,为了姑母只能担待一点了。而事实上贾琏这已经是很好了,知道对方是良家子,贾琏浪荡归浪荡,但是从不祸害良家未婚女子,多是丫鬟、□□之流他才碰,所以有那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之说。   邢岫烟这时不认都不行了,他们不上京去,可以说是不攀亲,但是亲戚到了家门口不认就是失礼了。再说有这种变数存在,谁知未来怎么样,不可失礼于人。   邢岫烟敛衽盈盈一拜,说:“岫烟见过贾家表兄。”   贾琏吓了一跳:“你叫我什么?表兄?”   邢岫烟说:“荣国府现今的大太太是岫烟姑母。”   “你是大太太娘家的表妹!?”   “祖父早逝,父亲从小养在叔祖父身边,姑母是叔祖父的长女。叔祖去逝、姑母又出嫁了,家道中落,倒让表兄见笑了。”   原本是在外间说话,这时邢岫烟却要邀请他们进去坐坐,贾琏见石家兄妹没有反对也就跟着进去了。   邢岫烟亲自煮茶,取了家中备着的最好茶叶,看着她的动作,给人宁静悠然的感觉。女子明明精于女红,自己身上却是一身朴实无华的麻布青衣,一头乌黑秀发,也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   邢岫烟倒了茶,按长幼之序依次奉给三人,邢岫烟说:“亲戚远道而来,原该留饭,但我想石大人家怕是等三位回去,我也留不住,便不作虚礼了。”   石慧笑道:“我就喜欢姐姐这种干脆的真性情,若是明知我们今日不能留却还说那些客套,那不是礼,自己作假还为难我们。我说我怎么和姐姐这么有缘,原来算起来也有亲戚。”   邢岫烟笑道:“也就是你这般说,旁人说这话,我便要惶恐了。我和你这哪能高攀上亲戚了。”   石慧说:“咱们就是亲戚了,我表哥也是你表哥,我就是你妹妹啦。哈哈,叫你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敢背着我偷藏着,叫你杀手锏不教我。以后你会不好意思了吧!”   邢岫烟摇头,说:“天地良心,我这儿能有什么好东西,我一个使绣花针的,锏那么粗重我可不会使,更别说杀手锏了,我就是打蚊子的锏都不会。”   石慧听了咯咯笑起来,石睿、贾琏也不由得感到好笑。   坐不多久,天色也晚,三人告辞。 第16章 邢家三兄妹来了   晚上邢忠和邢李氏回来了,这些天,他们又去了江宁县看邢德全和刑氏姐妹,因为他们把今年收成卖了些钱又起争执了。听说是邢家二姐想当家,把剩下的家财当作自己的嫁妆,邢家三姐哪里会同意,两姐妹就争起来。邢德全也不是顶事的,烂赌鬼,又欠了一些债,李氏仅仅把住邢忠经济命脉,才没有让丈夫去把堂小叔子的债全还了。   因为如果让邢家三人知道现在他们有钱了,会是一个背不动的负担。   邢岫烟说起了贾琏意外来访,以及他和石家兄妹的关系的事,邢忠道:“这事倒真是巧了。那么说,荣国府先头的太太娘家原是极富贵的。”   邢岫烟听石慧提过,点了点头,说石家老太爷曾经官居一品太傅,教导过义忠亲王,已是位极人臣了。邢忠抽了一口气,在小官身边长大,他当然知道一品是什么概念。现在的各部尚书才是二品官,只有大学士也才是一品,但大学士头衔还是比不上三公三师或是首辅。就算是最能干最有底蕴的家族出来的能臣,要做到一品三公三师也真是要乞求人品爆发了。   邢李氏却说:“听你说石家有个哥儿已是举人,现在进京春闱,怕是会中进士呢。”邢李氏想起自己的爹考了一辈子没有中举人,而这哥儿才二十岁就中举人了。若是再中进士可真就是年轻有为了。   邢岫烟说:“会不会中我倒不知,但是他大家教养,这次不中,将来也有机会。”   邢李氏说:“也不知他说亲了没有。石家姑娘喜欢岫烟,若是岫烟能嫁给石家公子……”   邢岫烟苦笑,说:“娘,我也不想嫁人,再说人家是什么门第,石慧与我好是一回事,但是结亲就是另一回事了。此时石家等来十几年后的重新崛起,正是需要一家帮得上忙的姻亲的时候。”   邢忠叹道:“也是我们没用。”   邢岫烟说:“这怎么能怪爹娘呢,我要怪爹娘,爹娘怪谁去?”   邢李氏心中却有些痴念了,她虽然贪钱,也是因为穷怕了,并非和邢德全三兄妹一样全是没心肝的。现在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她更操心的是越来越亲近的女儿的终身大事,她都12岁了。   邢岫烟自从开始赚大钱后,大部分的银子都是她收着的,邢岫烟自己那里不过存着十分之一,是为了她买些需要的东西方便。邢李氏见女儿孝顺又不贪钱,心中对她更怜,不愁吃穿时,对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想她好的。   邢岫烟又问起:“二姑姑的婚事怎么样了?”   邢李氏知女儿早慧,这关起家门来也不要紧,说:“托了冰人相找,介绍了三家,二姐儿都不满意。”   邢忠道:“她眼睛瞧着大妹妹呢,可那国公府太太哪里是会天上掉下来的?姐儿是一天天大了,二姐儿都十九了,三姐儿也十八了,这哪里等得到那样的富贵人家呀!”   邢岫烟听了也是惆怅,这两个姑母可也不是省油的灯,邢岫烟真怕哪一天,她的名声从贵妇圈传到民间,那两姐妹知道了,那还不榨干他们家,没地说理去。   要是她们能远嫁,那么,他们在姑苏一辈子都没事了。但也要她们愿意呀。   邢忠夫妻少不得还是要操心,总想把姐妹俩的事今年定下来。   晚上邢岫烟更加发现自己的危机了,以前说是怕饿着,现在是有钱了也守不住,连家里的人的潜在危险,他们都挡不住。   可是现在又去哪里能马上找到有本事护着她,不纳妾,又不是要她养的穷书生的男人呢。就算接受现实让他纳妾吧,有没有那种别让小妾来烦她的?   古代女子的路真的不多,如原著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是很现实的写照。   苦思处仍旧没有结果,疲累之极才悠悠睡去。   ……   岁月流逝,今已是承乾三年,实际上徒元义已经登基第四年了。   这却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春闱,由于之前禅让的事,这是有六年没有春闱了,这积压下来的学生更多,所以这一批进士都很有水平。皇帝取了208名进士,石睿运气不错,考上进士19名。   不过,今年以来上皇却越来越病重,太医会诊也解不了上皇中风的状态。现在躺在塌上说不出话,提不了笔了,嘴巴也歪着,自己是一动不能动。   朝堂局势越来越明显,原本上皇的人不是投效新帝,就是被明升暗降,或者追责问罪,朝堂上新帝已不像原来那样束手束脚。原本被扶植着给新帝添堵的诚亲王、廉亲王气势也大减,只不过诚亲王手上还握着西北一半兵权。这个是上皇给徒元义添得最大的堵。   承乾三年春末,新帝以巡视河工为名南巡,皇叔德亲王随行,京都禁军北营骁骑营、南营火/器营护卫,此外还有在高宗一朝已经基本退场的锦衣卫护驾。徒元义一登基就着手壮大锦衣卫,是这四年来,他招募的平民武师,其中多是山东、两淮、湖广一带的好汉。他微服出巡时但到民间遇上武师总要教量一翻,可用者会恩典做御前侍卫,有空时还会培养他们,这是自己这出去的心腹,将来可下放地方。   新帝行辕最终落在了金陵,几天内,新帝游览秦淮河、遭云、水利,接见金陵官员,上下一派详和,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停留达一个月的新帝终于要起驾前往杭州的那一天,江南一带发生大动荡,有苦主告御状,金陵有恶绅吴良侵占良田,奸/□□女,包揽诉讼。   皇帝令锦衣卫捉拿吴良,人证物证俱在,新帝大怒,下旨抄家。正以为此事就了了的时候,此时,各种冤案上告的事冒出头来,江南势力动荡拉开了序幕。   ……   朝局势力的动荡离平民生活总是太远了点,邢岫烟就对朝政变化完全无知无觉。   可是她自己却遇上了天大的事,看着门前一群人争吵不休,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心底盼望自己能有侥幸,摆脱邢德全、邢二姐、邢三姐的阴影。但事无不透风的墙,去年12月时,三位大佛就已经知道了,为银钱之事闹上门来。他们可都听说过侄女的一幅绣品可值几千两。财帛动人心,他们这性子哪里坐得住?   于是在腊月里就赖在了邢岫烟家,让她无法做活,一直到过年前,邢李氏不得不取了三千两银票出来,分给三人才让他们满意。   他们离去后,一家三口才算过了个安稳年。两个月平淡生活,但是没有想到邢家三个坑侄女的会再闹上门来,还带了人来。   他们三个在姑苏金陵一带广接生意,收了人家几千两的定金,要求她给客户刺绣各种作品。   而此时三人为谁先谁后,在邢家争了起来。   “我是大哥,所以大侄女应该先绣我的!”邢德全理直气壮,上次邢李氏给的一千两,他已经挥霍得差不多了,急需银钱。他现在接了扬州大盐商陈家和江宁富商李家的绣活,邢岫烟在这一带名气真是响亮。   邢二姐说:“你一个男人家不顶立门户却好意思让大侄女给你绣!我都替你臊得慌!大侄女,你给二姑先绣吧,张家可是杭州知府老爷的舅家,若是能攀上这关系,将来对你也有好处不是?”   邢二姐的一千两银子倒没有花完,她可是要存嫁妆的,女子总有几分为将来的盘算。   邢三姐却说:“二姐,我最小,你们应该让我才是。我这个嫁衣可是布政布家的小姑子要的活,要赶着冬日里出嫁的,不好误了时辰。”   邢岫烟不得不佩服三人的钻营本事,居然能勾上这些人家,不是说邢家落魄的吗?不过他们要是打出她的名头去接触大人物的奴才,总有机会接触到大人物的,两个月足够他们接到生意。   邢家三兄妹又拿出订金给她,说是给她找着生意,帮了大忙了。每个活计三百两到五百两不等,以她的一幅难求状况,显然他们占去定金一半以上。   邢岫烟说:“你们的钱我不会要,我也不会绣。”   邢德全说:“大姑娘,这不是失信于人吗?反悔可是要赔钱的,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第17章 肃宗听闻消息   邢岫烟冷着脸,说:“我何曾失信于人了?是你们自己接的活,自己绣去。”   但是她这么冷淡,邢家三兄妹可不答应了,邢德全骂道:“这活你不接也得接!不接我就懒在这儿不走了!我要让人来评评理,我爹养大了大哥,现在你一个小辈来对我不敬,让人来瞧瞧!”   邢家二姐和三姐却没有接这话,邢岫烟的名声如果臭了,她们可不好嫁人。她们正急着要找好人家嫁呢。   但是不说这话,她们也能大闹一场。邢家一阵动荡。   最后邢忠也被邢德全三人闹得没有办法,邢李氏看着家不成家,邢岫烟思着自己还有绣活要赶,必须要弄走他们才于。于是谈判,邢岫烟不得不一人的接一幅,再多没有,因为她就算和邢李氏一起也赶不出来。如果他们再要强逼也是一无所获,于是才安抚了三人。   多了三个赶制的定单,就算是和邢李氏一起做,邢岫烟也是身心俱疲。   这日不知睡到多久,她听到人声响动,转醒睁开眼睛,却见一片漆黑。她仍觉头晕目炫,揉着太阳穴,对自己的丫鬟说:“小莲,做什么大半夜这么吵?”   丫鬟小莲看看窗外斗大的日头,心中一惊……   ……   这茶楼整天不是有说书人就是有篾片相公说着热门事件。之前几天,大家都在听皇帝南巡,处置为害乡里的恶霸劣绅的事,一个个非法侵占他人良田的劣绅被发配砍头,听得茶楼听众或赞叹或抽气。   一个篾片说正站在台上,却神采飞扬说着另一件真人真事。那处置恶霸的事讲多了也要换个口味调剂一样。   “都说苏绣技艺冠绝天下,但要说近年来谁是苏州第一绣娘就是邢家大姑娘。这邢家姑娘年不过十三岁,长得也是貌美如花,可惜她家世清贫,从小跟着父母租了蟠香寺旁的屋子住着。这邢姑娘是有灵性的,听说四岁学习刺绣女红,到9岁时技艺已超其母。邢姑娘自小住在蟠香寺旁,怕是受佛法感召,能绣得栩栩如生的观音菩萨像,也能绣得各种经书。听闻赵知县的夫人求了一幅送子观音的绣品,当年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那何家三夫人为老太太也求了一幅观音象,三日后老太太头痛了起来。”   酒楼宾客一阵轰闹,有人问道:“害老太太头痛,那这邢姑娘的观音像怎么还能说好呢?”   篾片相公一笑,故作风雅一展折扇,说:“大家先听小可细细道来。你道这老太太头痛是坏事吗?原来何家的老大和老三原是定于那天要乘船前往杭州的,但是老太太这一头痛,兄弟俩都不敢离开。就在当天晚上,据说突降罕见暴雨,江上忽刮大风,原本那个时间去杭州的船全翻了,好些行商的人尸首都找不回来。而就是老太太那一阵头痛才留住了两儿子,何家兄弟才能活命,而第二天,老太太的头又好了。你们说,这邢姑娘和绣品是不是个宝贝?”   忽有人惊奇叫道:“有这门手艺邢家自然是发财了,旁人生十个儿子,也抵不上这一个女儿呀!”   篾片相公应道:“可不是?豪绅巨贾之家是万把万把的银子送到邢家,为求邢姑娘的一幅观音像。但邢姑娘只有一人,哪里绣得过来?所以,她是去年就放出话来,一年内的时间可以预订,一年最多只绣三幅观音像。去年就是杭州钱家,扬州宋家,苏州赵家的人求了去。今年的时间也就一早订出去了,可是问题来了。却说这邢家姑娘也是个苦命的,父母不怎么中用也就罢了,她却还有门子亲戚是拎不清的,那是父亲的堂兄弟和姐妹。邢家堂叔是个烂赌鬼。这邢家的堂姑们一心想嫁个豪门,却又苦于没有家世和嫁妆。原本他们是不知道大侄女有这门手艺,他们听说后了。他们以邢姑娘的名义代为接了生意,一万两一幅呀,他们居然接了人的千两订金,全要当年交货。然后,他们再找上门去,邢姑娘拒绝接活,他们就全赖在那里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活总要干的,于是邢大姑娘只能答应再接三幅。可是邢姑娘一人只有两只手哪里赶得及呀,然后没日没夜地绣。过一个月,一天早上,邢姑娘醒来,听到嘈杂声,因问丫头大半夜吵闹不休二什么。可怜那钟灵毓秀的姑娘,才13岁竟是瞎了!"   “竟有这般狠心的长辈!”   “哪里是狠心呀,是狼心狗肺!”   “那可还治得好?”   那篾片相公又说:“也不知能不能好,便是能好,那眼睛怕是也受不住绣活了。”   “你说的这个邢家,我倒是知道。他们不是有一门了不起的亲戚吗?他们家的大姑奶奶不是嫁进了京城荣国府吗?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为马,说的就是他们了。他们不去求财大气粗的荣国府帮忙生计,却逼瞎了家中的女孩儿,真是不该。”   “邢家也是家道中落,那大姑奶奶怕也是知道弟妹的德性,也负担不起。”   徒元义带着锦衣卫随从微服到闹市,在此酒楼包厢休息,听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待听到荣国府三个字时不禁一怔。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难道是她?不在金陵,不在荣国府,却是在姑苏?他曾经听说过详细剧情的都是‘同人’,并非原来的版本,也没怎么听说过邢大姑娘。   也听说了林黛玉,早有密探回报说她和画像不像,性子是个再标准的大家闺秀,毫无出格之处。   徒元义在江南逛了几次酒楼,爱听篾片相公说书,不过是想到辛秀妍的“话本作家”的职业,还有她曾经就是他的徒弟兼“篾片”。徒元义心想到了古代,她会不会重操旧业生活,或者她自己不出面,忍不住让别人说她的本子,他也能分辨一二,就能得到消息了。   说来也巧,邢岫烟那事涉及一些富贵人家,而眼瞎的事也就传开了。市井中人除了爱听英雄演义之外,也有爱听真人故事的,达官贵人的事篾片却不敢说,像邢岫烟这样有名有一技之长的年轻姑娘,偏偏没有家世所傍的,篾片相公敢说,而听众们猎奇也爱听。   徒元义听了不由心中一禀。   邢姑娘,辛秀妍,邢,辛?   “司马啸,去查查这位邢姑娘什么来历。”   ……   司马啸自潜邸时就当了肃亲王的密探,经年在江南行动,于打听查访消息上很是老道,现已编入锦衣卫。在将秦其昌调回京后,卫诚留在扬州协助保护林如海,其它的事就由司马啸负责了。   司马啸带人查访,只花了半天时间,夜晚就回到徒元义密居的院子回话,屋中只有赵贵贴身服侍着。   除了她是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填房邢夫人之侄女之外,包括邢夫人父亲当过几年江宁县丞、她母亲是李秀才的女儿,极其祖上三代、旁系三代都查了出来。   徒元义俊脸肃然,最后司马啸才有些弱弱地说:“臣斗胆……去偷瞧了邢姑娘一眼,她……她长得有七分像……辛姑娘。只是,她还年幼,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虽然已有这样的期盼,但乍然听说,还是心口一阵激动,但是激动过后却又有几分怯。   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第18章 重见故人抱金大腿   邢岫烟瞎了一个多月了,活在黑暗的虚空之中,她看过许多大夫了,包括石家也帮忙请过太夫,可是对她的眼睛束手无策。   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的身份有那手绝活根本就不是幸运,而是最大的不幸。在现代出身尚且重要,在古代就更重要了,她由于出身的限制,便是有好事落在她手上也会变成坏事。她也守不住任何东西,反而平平淡淡才是真,也许原著中的邢岫烟就是看透这一点,才这样云淡风烟,万事不萦怀,这是向现实妥协。她怎么就因为一时赚钱冲昏了头呢?   邢德全和两位姑姑是比猪队友更加可恶的人,那是三个无赖,和无赖是没道理可讲的。   邢忠夫妻叫邢德全和邢家二姐三姐把截留的订金全拿出来,他们好上门道歉平息这事。但那钱进了三人的口袋哪里还有出的?他们死活不肯。   邢忠也老泪纵横,说:“罢罢罢,叔父养我一场,张罗我成家,现今我陪上了唯一的女儿,算是偿还他的恩情。你们拿着那钱且去吧,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你们再不必找我。”   邢德全等三人确定邢岫烟已经瞎了,再无可能为他们刺绣赚大钱,悻悻回江宁县,此事且不提。   邢家三兄妹自己收着银子不放,邢李氏和邢忠却还要收尾。邢李氏悄悄从柴房的一块青砖下取了这两年邢岫烟赚的钱,拿出了九成来,夫妻俩带着银两前往各家偿还订金。   姑苏的一家道歉偿还之后,杭州知府徐家也要还,这路途却远,夫妻俩只得再跑一趟。由于是徐家二太太回姑苏娘家时,邢二姐接得活,所以要和女眷打交道,邢李氏也不得不去。   出发前,邢李氏叮嘱她们好生照料小姐,又安慰女儿好生吃药,太夫也没有说治不好,也不定哪天好了。   “小莲,你在哪儿?”小莲是她家里买来的一个丫头,小菊跟着母亲去杭州了,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她,她午睡了起来却不见她的身影。   “小莲……”哪了一阵没有人应,她摸出了门口。夏日里她睡了一阵身上有些粘,想让她烧点热水洗澡。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近,她竖着耳朵听,脚步声显示有好几个人,邢岫烟久没有听到人出声,但是脚步声明明停在那。   “几位客人,不知有何贵干?”邢岫烟心里有些害怕,不会是什么歹人吧?   忽听一个男人问道:“你真瞎了。”   听到这个清冷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她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邢岫烟苦笑,说:“我确实瞎了,不用阁下提醒。”这人说的话虽不好,但声音清冷,好似自有一股正气,不似歹人。   那男人冷哼一声,说:“你这般作死却没死算是幸运的了。”   “什么?”   “说你活该,没用。”   邢岫烟虽怕却也恼,道:“阁下是何人?我往日与人并无怨仇,阁下何以寻上门来如此讥讽于我?”   邢岫烟没有得到回答,却忽然感到有人走近,身上隐隐散发着说不清的好闻气息。   忽然感觉后领被拎起,这人竟然将她拖回屋去,邢岫烟怒了,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冷哼两声,问:“家里没有人吗?”   邢岫烟被这样拎小狗一样对待,还被人不当人,不禁火道:“你才瞎吧,我这么大个人,你瞧不见呀?”   那人说:“我来得急,没有那么多时间,你还是快点让你父母出来。”   邢岫烟吃惊,问道:“是邢德全他们又犯什么事了?你们明知他还不起,干嘛还要借他钱?你真别找我们了,我们真的没钱了。以前是赚了一点钱,但是被他们连累得毁约,那些钱都拿去赔偿了。”   徒元义提起她的衣襟说:“我讨厌你跟我鸡同鸭讲。”   徒元义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虽然年纪尚幼,但仍和灵魂有七分像,甚至更美丽。她到底修行百年,身负灵力,只不过从前她平日只修基本功和几下她认为很厉害的三脚猫,用着莲藕作的身体还好,但是附着血肉之身她更不懂收敛修习灵力。她还反其道为之,废神去做刺绣,幸好他早些发现她,而她因为邢家三兄妹威逼而瞎了。要是让她自己慢慢透支灵力,只怕要提早死了。   徒元义有几分他陌生的复杂恼怒,初相逢时不禁发作起来。一边是她不爱惜自己,总是为了好不相干的人去消耗自己的命;一边是他这些年竟然这么思念他,这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也不是他重生的目的。   她让他好找,几年内他都快绝望了,人海茫茫只怕今生都难找到。   按照他在那洞府习得的则法,异世灵魂存于一个时空,如果有相和的身体,而原主正值脆弱之时就会去夺舍重生,如果没有那么还是游魂。虽然对于原主太过残忍,可是物竞天泽也是大道,灵魂相和其实只怕灵魂还和原主有关,比如转世、同源等等,同一时空只有留下强者。当时看她提前被法则大道压迫化为一道白光,他是欣慰她能重亲做人的,所以一直派人找她的转世。   这时,邢岫烟却是大急,道:“你干什么?”哪有男人这样提女人的前襟的,若有似无地碰到她发育中的胸脯。   徒元义也发现了这时的尴尬,松了手,压下恼怒,心思却有些飘荡。   徒元义叹道:“算了,跟我走吧。”   “去哪?”   “……治眼睛。”   “你是大夫?”   “不是。”   “……你很无理取闹……”   他听了这个她“说书”时常爱用来形容人甚至事物的词不禁笑了,说:“我既这般了,你待如何?”   能如何?   形势逼人,冷静后只得服软:“阁下,请你放过我吧,我身上没价值了。”治好她的眼睛,会不会像传销一样禁制她,然后逼她不断刺绣,好谋取巨额利益?现代人的想象力还是有的。   徒元义说:“我放过你的话,你会作死。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没我的话,你左右是个英年早逝。”   他大掌拍下来,触及她的发顶却轻了,只温柔抚摸,说:“秀秀乖,不闹了,我赶时间。”   邢岫烟如遭电击,道:“你是……变……大叔?”她生生吞回那个“态”字,虽然在她心里,“变态大叔”已经是一个“爱称”了。   “我有那么老吗?”徒元义凤目阴熠。   邢岫烟也没有计较他的不服老,只扑了过去,习惯性地抱大腿,哭道:“叔叔呀!秀儿真的好惨哪!真是有千万把刀子捅我的心呀!叔叔既然也在这个世界,怎么现在才来看秀儿呀!”   她矜持不住,她身为姑苏第一绣娘,摸出了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是上好的锦缎。这是古代,衣服不是能乱穿的,就如她这样的平民,尽管见过许多好料子,但她只能穿棉麻。穿着上好的锦缎,说明叔是达官贵人,再想大叔的本事,就算混到一品大员只怕也不是难事。   现在她瞎了,也无以为生,将来荣国府一倒,不能借邢夫人的虎皮,邢忠夫妻只怕也难护住她平安。   一个一百二十年相伴的叔叔师父,不靠他靠谁去?   多少年摆出古代女子的大方得体优雅举止,但此时只怕还是老招数有用。   眼泪就着他的昂贵衣服下摆擦了起来,徒元义咳了咳,凤目一瞟四周,御前锦衣卫扮的随从忙转开头,当作没看见。   他轻轻提了提脚,说:“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丢不丢人?”   见她凄凄惨惨如被丢弃的流浪狗,还是条瞎狗,他不由得心软,温和扶了她起来,擦去她的眼泪,说:“不哭了,我会治好你的眼睛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的吗?”邢岫烟抓着他的手。   “我何时骗过你?”   “经常。”   “放肆!”   “好师父,你能别骂人吗?我已经很惨了……”   他叹了口气,说:“你跟我走吧。”   “可是我爹娘去了杭州,只怕还要两三天才能回来。”邢岫烟犹豫,她是很想去医眼睛,但现在毕竟不是孤魂,有爹有娘。   徒元义江南一行其实有很多事,他微服出来,除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邢岫烟之外,就要看江南势力的洗牌情况。   他也曾听她说过,她生前是姑苏人,这才抽空亲来一趟。 第19章 跟着叔有肉吃   徒元义说:“我会安排人留下招呼他们的,你治眼睛要紧。”他之后又是忙得很,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安排她。   “嗯。”   邢岫烟发现生活有希望了,一百二十年相处的信任,他脾气古怪,但从未害过她。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跟一个男人说走就走,但是她就这么做了,在她心里,他就是那花白胡子的大叔。和大叔的依赖感和信任感却比现在的父母更强。   徒元义拉过邢岫烟,将她被背在背上,出了邢家。   不然一个瞎眼的姑娘能怎么办?此行出来也没有带个丫鬟嬷嬷,他又不好解释赵贵不是男人。“从前”出仙境行走人间,她的莲藕身太废柴走不了多少路,他也会这样背她。   随着他的脚步,邢岫烟身子微微摇晃,她趴在他背上,说:“叔,我听着你有很多属下,让他们背我吧,你这么大年纪了,腰要是闪了不太好,毕竟不像从前。”   她也感觉到他和从前的冰冷身体不同。   以前他到底是灵魂修真者,而她当初的莲藕制作幻化的身体也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重。   锦衣卫们悄悄拉开了距离,他们好像听到不该听到的话了。而他们发现,那大总管赵贵都不敢太靠近,众人心想:果然他们明智。   徒元义说:“你要啰嗦,我就把你扔了。”   邢岫烟说:“别介儿,我是关心你。叔,其实我还挺想你的。”   徒元义问:“有多想?”   邢岫烟说:“好想好想。”   徒元义不满:“我怎么知道好想有多想。”   邢岫烟说:“一年三百六十日想。”   “不像话。”徒元义淡淡点评,嘴角却上扬着。   ……   邢岫烟感到先是乘马车出了姑苏,前往码头,又乘了船,她能感到他带着的人也有不少,而船也很舒适,鼻尖闻着花香,还有糕点水果吃,她只是看不见。   乘了大约一天的船,终于抵达扬州。   林如海却提前一步接到消息,说圣上要来他府暂住。   圣驾行辕还在金陵,现在今上手底下的官员正在收尾。由贾雨村这个应天新任两江巡抚查操许多犯事的田庄,大量的明着是劣绅实际上是暗奴的人入了狱,他们的土地也被收归国有,等待重新分配土地。   现在原暗奴名下的佃户的这一季的收成,三成上交国库,多余粮食自留,并且锦衣卫奔走号召所有佃户到官府登记,可以每丁购买十亩中等以上土地的长期使用权,土地银可以赊账,分十年付清。这些查抄下来的劣绅暗奴的土地禁止买卖,丁尽则重新收归国有,整理成册备案于户部。   锦衣卫长期调查江南乡里,乡间凡有人均有10亩土地以上的农户不得买卖直系亲属为奴。现有为奴的,由官府出面调停主仆双方拿银赎人,否则全家没收土地充作官奴。这一快刀将所有人都打懵了,反对者都在京城,而名义却是与朝中无关的恶霸的刑事案件引发的。但还是引发强烈的反弹,按照关系线索拿人,地方官在锦衣卫的看守下处置人犯和其田产。   一整个年乾元三年,皇帝坐镇金陵行辕,乱世用重典,杀得人头滚滚,把豪族底下的暗奴清理一空,千千万万的佃农重新得到土地。但也有一些奴才深恨新帝这番作为的,因为为奴的如荣国府的奴才可比当什么自由平民好过多了。这是外话。   新帝用人为才,如贾雨村这类小人已升至刑部员外郎,是专查非法暗奴霸占土地,控制佃户的事件。   如贾雨村最是冷酷无情之辈,曾经的仕途不如意以及被世家贵勋轻视让他对世家豪族有一种天然的嫉妒和痛恨。现在有英明神武的皇帝撑腰,狗仗人势之极,凡不是新帝派系的人的暗奴,他是佛挡杀佛,一如他对待贾府,比是新帝心腹黎魏等人还要狠得多。   一州一州地去抄暗奴的家,把江南盘根错节的势力彻底铲除,掌握在手中。这是从根子上打断,世家大族没有了暗奴的土地和人手,就没有了根本。剪断他们的手脚,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官宦人家。而新帝打出的名号不是抄当官人家,而是乡里的劣绅,这些劣绅明面上与主子是无关系的。   此时因为大部分的大臣还在京里,竟没有人来得及向皇帝进谏宽仁。   宗室、世家、勋贵全都在京里,无召不得出京,但是有几个在江南的事上是干净的?不由得人心慌慌,新帝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子呀,没有江南的根基,他们就再也没有本钱与皇帝叫嚣。   人的野心是控制不住的,难免要铤而走险,五皇子廉亲王和九皇子恭亲王的人都在行动着,一封一封的密信从京城传到金陵来。而三皇子诚亲王却被调离京师,远在西北奉旨巡边一年,一时不得回京。眼看着他们就快要磨合掉曾经你死我活的恩怨,但是皇帝仍然气定神闲,未起驾返京。   这时候,皇帝并不在金陵行辕,而是在扬州巡盐御史林府中。   林府的梧桐院紧急被收拾出来,就是给微服中的皇帝一行人居住。   邢岫烟按照指示盘膝坐在塌上,大叔就坐在她对面,此时已经令退左右,连赵贵都不许呆在屋外。   徒元义看着她一双眼睛没有了神采,暗暗摇头,要是再迟一些,她慢慢绣,慢慢耗着精气,一开始不会瞎,最后就是她灵魂衰亡了。   以前她跟着他在那仙境修炼,但是她还没有学过高深的运行灵气,当初只会吸取日月精华而已。她绣花时,总是控制不住的让自身的灵力散在一针一线上,每绣一针都是少去一丝,而她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重新为人又不能像以有一样吸取灵气补充了。她被逼着要赶绣活,身体和灵魂都承受不住了,所以突然恶化瞎了。   徒元义淡淡解释其中缘由,邢岫烟吓得脸色苍白,敢情别人绣花是绣花,而她是在透支生命呀。当初她是有多傻呀,以为自己在古代,女红也这么好,还以为自己有那神技外挂,现在眼睛没了,钱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也许灵魂也会没了。   怎么办?抱牢金大腿。   “哇……叔……你要救我……”她摸到他的衣袍,哭得唏哩哗啦,“我不晓得呀,我不知道我穿越后以前修的灵力也还在身上,我以前是阿飘,现在是人,我自己感觉不到什么灵气……”   徒元义自然是知道什么叫“阿飘”,一边轻轻扯回自己的衣摆,优雅地拍了拍膝盖,龙眉挑起,凤目潋滟,说:“谁让你以前不好好修炼……”   岫烟感觉冤枉,说:“我以前不知道可以重新做人的。我想着我不修炼是阿飘,修炼了是一个厉害的阿飘,那里只有我们俩,我再努力也厉害不过你呀。”   “没出息。”徒元义不禁轻笑。   “不,是叔你太出众了,我在叔面前只有臣服的份。”   徒元义哈哈笑着,看着这女子百变姿态,能逗乐他的只有这种聪明和蠢萌天然结合的人,而且她的聪明和蠢萌是他一个人的。   她为人太过心软,总有一分侥幸心理,心里知道一些事的后果,又会想也许不至于那么坏。她对赵嘉桓和华珍珠心软,对着邢家人心软,结果自然是会实际吃大亏。   徒元义说:“现在,你该明白,这地方除了我没有人护得住你。”   邢岫烟道:“是呀,幸好有叔叔在。能护我的也真是没谁了,也难怪我心里一直将叔叔当爹爹一般。” 第20章 徒元义点化邢岫烟   邢岫烟很识相,要说父母亲和变态大叔,她自然相信变态大叔的能力。而这话也不是假,一百二十年的感情和四五年感情是有区别的。况且,和刑忠一起时,因为是古代,过了七岁就算是亲父女也不得太亲近。可是和徒元义一起的一百二十年,只有两个阿飘,他“年纪”这么大,她又是现代的,自然也没有什么“男女大妨”。   徒元义听了这句,俊颜不禁绿了,但要让他堂堂肃宗皇帝向一个对他无男女之情的小姑娘解释自己不老,还有一颗“谈情说爱的红尘心”而并不想当“爹”,他无论拉不下脸来。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解释这些,他身为帝王便是要占有一个女人,占了也便占了,何必解释,这女人也包括邢岫烟。   所以,最终他冷冷哼哼两声,说:“我又不是没女儿,何必要你来当我女儿?”说出去却又有些后悔,暗想都有女儿了,她是不是觉得他更老了?   邢岫烟却道:“叔叔有亲女儿,我也有亲爹,但是在我心里叔叔是比亲爹还亲的人。叔叔还是会疼我几分的吧,不然不会给我治眼睛。”   徒元义虽仍不爽,但是到底还有一分感动,说:“秀秀,你不会以为对我拍拍马屁就行了吧。”   “叔,那你要什么呢?”邢岫烟奇道。   “要什么我没想好,再说你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他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拔了三根头发,说:“我先收你三根猴毛,你欠着我猴毛为证,将来我让你做什么,猴毛一出,你便不得违抗。”   邢岫烟哧哧出声,揉着头顶,心想:真是比当鬼时还变态,以前是逼她讲断袖爱情故事,现在也是不吃亏。不过,大叔虽然不吃亏,却胜在公道,有付出也有回报。   “大叔,你怎么可以这么凶残的拔我的头发?什么猴毛,这古代是叫青丝知道吗?”   “我说猴毛就是猴毛。”   “……好,你猴毛一出,我就听令。”   徒元义也不与她闹了,说:“我与打通经络,往后你行止坐卧之时,需注意收敛灵气。这方凡尘天地灵力虽然少,却是比两百年后多了不少。”   邢岫烟不是没有想过像当阿飘时一样在神仙府地吸收灵气,但是血肉凡身的修行她根本就不懂。但想这是《红楼梦》,都还有警幻、一僧一道、马道婆这般人物,大叔这样的人物重生,会点修真武功,并不奇怪。   邢岫烟乖乖点头,徒元义下一句却半晌说不出来了,就这样干干对坐着,直到她叫了他一声。   徒元义清冷的声音说:“你将外衣除去……你穿那么多,我怕认穴不准。”   邢岫烟若是对别人,即便是现代人也不会在人前脱衣服,但是对他却没有心理负担,以前“高仿身体”都是他法力做的。   何况她又不是脱光,只是脱到穿肚兜和短裤,前生去水疗中心护理按摩都是脱衣服的。   徒元义看她很傻很天真的去解中衣连忙出声阻止:“这样行了。”   邢岫烟这才重新坐好,徒元义说:“我灵力疏通你的经络时,你会身上生疼,全身发热,皮肤麻痒难忍,但你不要乱动抵抗,以免走岔道费事。”   邢岫烟点头:“我定然不会抵抗,只当自己是条咸鱼。”   然后,他指令她闭目入定,放松全身,然后他也入定运起灵力,身若惊鸿,他捏出指决,从灵台气海运出灵力,一指点上她的头顶百汇穴。   他右手运使灵力从百汇穴贯通她的督脉,另一只手却间歇点她百汇、后顶、强门的督脉诸穴协助灵力通穴,一直到腰阳关、腰俞、长强。邢岫烟闭着眼睛,只痛一股博大的神秘力量从头顶冲进下,刚开始她还甚是舒服,但是越到后面越撕痛到不可言说,她知道身上痛,但又不知痛在哪里。但想早先做出承诺不会乱动抵抗他的灵力只得咬紧牙关。   好不容易督脉打通,徒元义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又运灵力,盘膝在她对面,右掌贴向她小腹,左手打穴打通她的任脉。任脉起于会阴穴,经曲骨、中极、关元等大穴,一直到天突、廉泉、承浆而止。   接着是其它的经络,如此奇经八脉打通过去,好叫她行止坐卧能多吸收灵力蕴藏于肉身,辅是食疗养生,她这过于损耗精元而瞎了的眼睛自是会痊愈。   每一经络打通的灵力运法自有不同,或阴或阳,或灵动或守拙,这也让邢岫烟各种痛楚都尝了一遍。其中,她每每有忍不住时刻,但是听得他的动作,又想大叔好心运功给她治眼睛,必是损耗法力,她自己反拖后腿怎么也对不住人家。于是只得强忍,一直催眠自己已经死了,是条咸鱼。   一直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徒元义这才收功,两人都浑身湿濡,筋疲力尽。   徒元义取出自己在空间里修的“雪参养荣丸”一连服了三颗,又给送了一颗到她嘴里,这药和林黛玉吃的“人参养荣丸”可不一样,是空间里的人参加了灵泉精华,养元补气最好不过了。他自己也不多了,毕竟身为帝王,走的是人杰之道,不可能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炼丹炼药上面,特别是近几年政务繁忙。他对于成仙没有这么大的执念,回来只想改变历史,成为一个伟大的帝王。   邢岫烟睁开眼睛,已有光感却仍还看不见,徒元义说:“你瞎了些时日,身体的视觉系统退化,需过几天才能瞧得见。”   邢岫烟心中大喜,准确地摸过去抱金大腿:“叔叔,你真是宇宙无敌邪魅霸拽龙傲天叶良辰再世呀!”   她五感本也灵敏,现在经络皆通虽然乏力却也更进一步,自能基本感到方位,而且抱大腿这事做了一百二十年太熟悉了。   徒元义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说:“你在没有学会控制灵气之前再不可动绣花针了,下次你再瞎了,我可不管你。”   “那叔教我吧。”邢岫烟撒娇。   “我明日上午就要离开扬州。”   “您是……不带我一起走吗?”   “现在不行,我没空照看你。”   “那我怎么办?扬州我不熟呀。”   徒元义笑道:“这里你再‘熟悉’不过了,兰台寺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的家。”   邢岫烟惊道:“林如海?不会吧,林如海现在差不多应该死了。”   徒元义说:“听你讲的故事,林如海和林黛玉不是主角嘛,我就顺手救下了他。”   邢岫烟惊呼:“叔,你不会爱上林如海了吧,你是要在红楼世界逆袭吗?”很多耽美文林如海都是美形大叔受。   “胡说八道!”徒元义俊颜骤然一虎。   邢岫烟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男人就好了。”   徒元义不屑冷哼说:“你以为你是男人,你就能逆袭吗?我告诉你,辛秀妍,你一样会被踩在脚下。因为你不够狠。就算是有再多的才智,你不够狠你就做不成大事。你只能编出精彩绝伦的故事,你能看到问题根本,想出计谋,但你做不了,因为你太心软,你习惯退让。你若是男人,你比贾宝玉也好不了多少。”   邢岫烟一怔,脸色有些苍白,徒元义残酷地说:“不要再说你是男人就好了这种话,别给自己的懦弱找理由。你没用与你是女人还是男人没有什么关系。”   邢岫烟低下头去默然不语,以前她也有些底线上的骄傲,她自以为和别人不一样,身边的人或嘲笑或同情,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犀利中正地说过。   徒元义见她可怜,心底一软,抚了抚她的头说:“你好好想想,先乖乖地在林如海家住着,等我忙完事会接你。我会留几个人下来照看你。”   天色已晚,徒元义离开这个院子,由下人服侍沐浴用晚膳休息且不详提。 第21章 封我当‘还珠公主’吗?   赵贵是终于见着了这位几年来圣上一直在派中寻找的女子,只不过她不叫“辛秀妍”,而是叫邢岫烟。圣上自登基以后,后宫之事淡泊,除了每初一十五去休息在皇后那儿,平日差不多都是独眠在太极宫寝殿。   对女子更是少有耐性,但这个“苏州第一绣娘”盲女,圣上当真是比自己亲生女儿还要宠爱一百倍。一路从姑苏来扬州,她已经是盲女,圣上都亲自料理她的行动。   翌日一早,赵贵就按令叫了挑了最出色的两个小太监告诉他们新任务,就是服侍保护邢岫烟。   这两个太监能跟着微服私访是因为他们和一般太监不一样,他们会武功。前几年圣上挑中一些可培养的太监,指点了一下他们的内功,练得一身武艺,充作重建东厂、西厂的骨干。   其实如赵贵和李德全这些太监现在也已经发现了身为太监的一股机遇,本朝一直对太监限制颇多,与明朝相比大不相同,比如太监没有圣恩就不得拥有田产。   但他听圣上说过一句话:历朝历代通敌卖国之害,不会是太监。从来没有听说过太监通敌卖国求得通天富贵、裂土封疆的,太监贪财,文官家大业大更贪财。   圣上登基以来就选了许多有资质的太监让他们几个大太监督管着,还会指点武功。像苏清和赵全两个就是武功学得好的,就比较受宠幸,在事实上是圣人的弟子,只忠心于圣人一人。   第二天一早邢岫烟醒来后,享受着大家婢的体贴服侍,洗漱更衣。   邢岫烟以前几乎不戴首饰,因为天天刺绣,戴着首饰不自在。这时因为还看不见,林府的婢女、嬷嬷给她疏妆,林如海把原准备给爱女的一些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凤钗珠花,宝珠项链,宝石璎珞,全往身上招呼,金玉镯子就带了六只。   感觉嬷嬷把许多好衣服首饰往她身上、头上穿戴,但她也瞧不见那些东西究竟是长什么样儿,直梳妆了半个多时辰才好。   邢岫烟由两个嬷嬷扶着出了院子,乘了马车,不一刻就到了正堂前,嬷嬷们又扶她下软轿,指引她上了台阶。   一个声音有些怪的男人说:“姑娘总算来了,主子爷和林大人都等久了,让奴才扶姑娘进去吧。”   那李嬷嬷被林如海派去服侍邢岫烟自也是林府中精明之人,瞧出赵贵与寻常男子不同,而林如海和贵客没有阻止这个“男子”避见这位贵小姐,其中必有缘故。   李嬷嬷忙道告退,把邢岫烟交给了赵贵,赵贵小心搀扶,提醒道:“小心门槛。”   邢岫烟道:“多谢这位哥哥了。”邢岫烟也听出这人声音,是大叔身边的“小厮”。   赵贵忙道:“姑娘折刹奴才了。”   邢岫烟被扶着进了堂,却好一会儿没有人声,林如海站了起来,但皇帝没发话,他也不敢出声。   徒元义抬头看去,但见她淡淡的嫩青色华衣裹身,外罩着白色的软烟罗纱衣,纤腰用白绢腰带一束,雪青色的裙摆垂地,端是清丽出尘,风流飘逸,暗合她的气质以及“岫烟”二字。其实,这身衣服原是府里准备给黛玉的,黛玉平日爱穿素雅却精致的衣服,倒与邢岫烟有所不谋而合。   她一身冰肌玉骨,领口处琐骨若隐若现,戴了一串明珠,更衬她肌肤莹然生晕。她头上除去了女童的双丫髻,简约绾了一个凌云髻,再配了一支累丝攒珠银凤钗,两边插着一双珍珠碧玉步摇,手腕上带着一对羊脂白玉镯。   全身上下富贵却无一丝俗艳,因是只有光感却瞧不见东西,一双盈盈美目似有情似无情似愁苦似含笑流转。   她实在瞧不见东西,微微歪过头,侧耳听,却隐隐听到不止一人的呼吸声,这样为难了。   一双柳叶眉微一蹙,这一嗔一忧的神态,婉转生动。   “叔叔,你在哪呢?”   徒元义但见一身荆钗布衣的小姑娘,今日晃若瑶池小仙女,华美不失清丽出尘、灵秀飘逸,只不过年纪尚小,身量微有不足,但是别有味道,让他看呆了去。   他咳了一声,说:“你进来么久也不行礼问安。”   邢岫烟在他面前真是不习惯用古代礼节,以前她一个阿飘还管什么人间的礼数呢?这时忙敛衽福身,说:“叔叔莫见怪,我一时忘了。”   再一声叔叔让徒元义微有不悦,却又无从纠正,他正色道:“去见过林大人,你将要在他府上住些时日,不要失了礼数。”   邢岫烟不禁笑了起来,心想着这位林如海小探花不知是何等风姿,林黛玉的爹,耽美文热门主角。   由赵贵扶着她面向林如海,她微微福身:“民女见过林大人。”   林如海忙道:“不敢,姑娘不要多礼。”   邢岫烟觉得这个声音还真是挺好听的,又不禁问道:“听说林大人府上千金与我差不多大,不知可在府里?”   林如海道:“小女住在兰汀院,待会儿在下让小女来拜见姑娘。”   邢岫烟笑着说:“她在家就太好了,我最喜欢同龄的小妹妹了。”   林如海不由一喜,说:“得姑娘青眼,是小女的福气。”   邢岫烟摆了摆手,说:“林大人,是我们打扰了才是。叔叔既然和你是好朋友,咱们就都别客气了。”   林如海不禁吓了一跳,只差跪下,说:“臣……”   徒元义插口道:“如海,你也别客气了。今后岫烟先托由你照料,等忙完正事,朕……正好接她进京去。”   林如海十分惶恐,但是身为聪明人,他明白了这姑娘恐怕还不知道皇帝的身份,自是不能点破。   “在下定不付所托。”   邢岫烟却又说:“叔,你这么急要去忙什么呀?”   徒元义却说:“不该问的少问。”   “你这人真没劲,我问问怎么了?”   “问了你又帮不了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徒元义说:“行了。赵贵,扶她去坐下。”   邢岫烟正被赵贵扶着坐下,徒元义又让赵贵去宣了苏清和赵全进来,两个心腹太监进来,徒元义却来不及阻止耿直的奴才。   两人严肃规矩地行礼:“奴才苏清/赵全参见皇上。”   这不禁把邢岫烟吓了一大跳,微微张大嘴巴。她忽然想起了许多遥远的记忆,当初阿飘大叔总是自称“朕”,还对帝王方面的话题很有兴趣。每当她说皇帝这种生物的不好,他都会骂大逆不道。   一个能到扬州来,说要把她送林家住就住进来的,如此任性无理取闹的还能有谁?她当时穿来的就是《红楼》世界的后世?大周徒氏江山?   大叔就是贾元春的老公?骗妃子省亲造园子捞钱的皇帝?这还不够,这个刻薄的皇帝还讽刺贾元春受封时年纪大,让她当“凤藻宫尚书”。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封号,读过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中的一句“而今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的都会有点不祥的预感,偏贾家人不约而同都瞎了。   哎哟喂,想想大叔的年纪,贾元春受封时大约25岁,现在最多27岁,虽说这个年纪受封是比较老了,但是配他总不会老了吧?皇帝这种生物有特权,永远专一钟情于大/胸长腿十八岁少女吧,真渣。   徒元义说:“以后你们就跟着邢姑娘,保护她的安全、侍候她起居吧。”   两个太监忙去参见:“奴才苏清/赵全给邢姑娘请安。”   邢岫烟忙道:“不必多礼,两位哥哥好。”   “奴才不敢!”   “唉,我是说……两位以后好好干,干得好,我求叔……皇上,给你们加薪,年底有分红,过年有红包。干不好就没有。”   两人对看一眼,伏身道:“谢主子提点。”   “好说,好说。”邢岫烟尴尬摆了摆手,突然要当“还珠格格”了,她也有些不适应。但她内心却是喜悦无限,原来她也有公主的命呀!皇帝可是她嫡嫡的“亲叔叔”。   徒元义说:“行了,你们先退下吧。”   最后连林如海也退下了,独留邢岫烟和徒元义。   徒元义说:“我一会儿就启程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安心在林家住着,等事情平定,就会来接你。”   邢岫烟还有些飘,说:“叔,不,皇上,你怎么真是皇帝呢?”   “怎么,你有意见?”   “哪敢呢,皇上,你真会来接我吗?你是不是会收我当义女呀?”邢岫烟脑子乱糟糟,却压抑不住高兴得跳起广场舞,“原来我是‘还珠……公主’,不,你给我起个好听点的封号。”   有那种人,自己的叔叔突然成为皇帝,马上要鸡犬升天而淡定或不屑的人吗?有宁愿当平民被人欺压得瞎了将来还有可能被恶棍□□的女人吗?真有这么高尚不攀附的定然不是她。事实上,她觉得叔叔挺疼她的,比皇玛码疼小燕子还疼一点,一百二十年的感情总深一点。   她脑子中最直接的想法,也没有装着,就抓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第22章 初“见”黛玉   她可不是一听熟人原来是皇帝,就各种忧愁上来的女主,谁不想当公主,特别是做过一场发财却守不住财的梦后,她知道她更需要强权。   当上公主、郡主,她就可以做肥皂、种番薯、做衣服,发家致富不用担心有人来强占了,她会良心给大叔两成股份的。   徒元义不禁咬牙道:“天没黑,开始做梦了。”   邢岫烟可怜巴巴地说:“好叔叔,那您封个郡主、县主也行呀,总不会是郡君吧。我发誓,我不要封邑,你那点奉禄,我想办法赚十倍还你。互惠互利。”   这种恼怒之感太复杂,有听说过皇帝看上的女人不从的吗?现代女不屑皇帝且去江湖潇遥的是话本,史上从未听说过,去的也死了,或者天子亡国就可以了。他要是不想得到她这么疼她干什么,他真有这么缺女儿吗?他君临天下,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缺女儿吗?   直男癌皇帝冷冷哼了两声,说:“真是可惜,朕这几年已经开了十家肥皂厂、五家玻璃厂、两家热水瓶厂、三家化肥厂、八家蜂窝煤厂,承蒙你指点,朕生意很不错,番薯在皇庄里长势也好,亩产1200斤,推广开,百姓不会挨饿了。在汝南,我重金找了打井人打井,到时优质井盐出产,我征满清、征蒙古就都有钱了。”   邢岫烟嘴巴一扁,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徒元义说:“怎么不可以?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邢岫烟没有计较那句“你也是朕的”有什么别的意思,只觉梦想破灭,说:“你比雍正还会摞银子!男版王夫人。”还摞了她看中的产业,她写过技术流耽美大文,于是就研究过一些工艺。当时说给他听时,他对这个特别感兴趣,还会去人间小小研究一下。   “放肆!”徒元义怒斥道。   百年习惯,邢岫烟也听出来他的语气是真怒,哪里敢真和他硬,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现在他要是不管她了,她真的是会很惨,眼睛好后没有他护着,总会有人猎奇逼她刺绣吧。   于是,“瞎狗”被吓得哑了。   徒元义无奈道:“朕要走了。”   邢岫烟弱弱摸到他的袖子拉住,说:“你别生气,我不要银子了,就求叔叔好好的。”   “真是笨蛋。”他暗暗摇了摇头。   “我知道叔叔会是个好皇帝的。”邢岫烟心想,他除了对女人刻薄渣之外应该是好皇帝吧。给女人幸福这种伟大的事从来不是皇帝这职业的义务,而是妇联主任的使命。而她身为公主(自封的),当然是站在皇帝这边的,稍稍同情一下他的后妃,然后好好抱皇帝叔叔的大腿。   却忽听他叹道:“天下不服朕的人多了。”话中多有无奈惆怅之意。   邢岫烟骄横样,那种“我叔王霸之气天下无敌”的神态尽露,她说:“不服就抽他丫的!”   徒元义不禁淡淡一笑,看着她秀丽的脸,伸手去摸了摸。   原本一个男子这样对一个女子总是太暧昧,但是在邢岫烟的意识里他是胡子大叔,相伴一百二十年也一直是长辈和晚辈、主人和宠物的关系。   他当初拉着她的“狗链”时还不时的抚着她的头呢。只是当初没有现在的温热敏感。   徒元义心底涌起缱绻之意,这种感觉与没有肉体时是不一样的,没有肉体时更多的是温情相伴。   现在他是一个成年男人,对着如花少女,体内有一股强烈的占有/情/欲,心中的温情也化为缠绵爱恋。   她睫毛一下扑闪,摸了摸脸,说:“嬷嬷给我擦了胭脂,是不是像猴儿屁股?”   徒元义说:“以后不许说话这么放肆。”   邢岫烟笑着说:“旁人我可不敢。”   徒元义哧笑:“你倒是奇了,对旁人不敢,却在朕面前放肆,可别恃宠而娇。”   邢岫烟嘟着嘴,说:“哪有什么宠可恃呀,别说公主了,连个乡君都没有。”   徒元义敲了一下她的额,说:“官迷。”   邢岫烟想到昨日他耗力救她,又拉了他的袍子问道:“叔,你昨日为我耗费灵力,今日又要赶路,可要好好保重。”   徒元义知道她是直爽性子,一百二十年相处,虽然也有解语之时,但她对着他也不会虚情假意。   他嗯了一声,掏出一个玉佩给她,说:“好宝贝便宜你了,别弄丢了。”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邢岫烟摸着那块散发着温热的玉,心中想着:皇帝叔叔都说是好宝贝定是值钱的。唉呀,他这不会是随身空间吧。   邢岫烟一直摸着笑着,心想等她眼睛好了,就找个地方刺破手指,滴血。然而,空间什么的,她想多了。   ……   徒元义走了,邢岫烟就在林府住了下来,林如海其实也是公务繁忙的,若非是徒元义突然来了,他也不会在内院。徒元义一走,林如海调了府中最信任的人来服侍,自己也先办差了。   对于现在顿悟了的林如海来说,他想做的就是跟着新帝干,好青史留名。一个几乎自己的命都看透的人突然有这种机会,做一代人杰哪怕最后惨死也要往前走就成了执念了。   邢岫烟回到红枫院,不一会儿就听屋外的小丫头来报说:“大小姐前来拜见。”   林黛玉这一年过得是比较惬意的,虽然父亲安排了四个教养嬷嬷来,告诉她女子要会管家,要学些庶务,到底是自己家里,只要不是触犯对她自己不利的事有嬷嬷提点,她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家中库房的钥匙都是她在管着,爱取用什么,喜欢什么摆件随便搬,她院子里的书房也在父亲的支持下整出来了,左右府中就两个主子,屋子随便用,她的书房因此堆满了孤本。   与从前父亲跟她说的: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不能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是天上地下的日子。   现在父亲告诉她:在家里,只要该学的学了,平日你爱怎么样都行。父亲定会活到你出嫁,会给你好好相看,就算是死,也要给你争下一分体面来。   今天上午父亲出去前特来交代:府里以后要多住一位邢姑娘,她以后多与邢姑娘亲近,要对她多加照顾,任何事万不可委屈了她。   林黛玉很奇怪,但想着邢姑娘借住是客,她也尝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断不会如荣府那般待人的。   虽然她早有对邢姑娘有期待,但是在见着她时仍然震惊了一下,她在荣国府也是见了贾家几位灵秀的姐妹的,这位邢姑娘只约大她一岁,容貌一点也不下于探春宝钗。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浓淡相宜;身材窈窕,削肩细颈,有弱不胜衣的风流;兼之整个人比常人多一分轻灵飘逸之气度,微微一笑又让人觉得温和可亲。   “黛玉见过邢姐姐。”黛玉年幼先向她问礼。   邢岫烟起身回礼,笑着说:“黛玉妹妹好,我叫邢岫烟,以后可要叨扰府上了,但想能和妹妹做伴,我心里又很快活,那点子脸皮算什么。”   黛玉听了也不禁掩嘴笑了,说:“姐姐这爽利性子倒也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邢岫烟知她说的是凤姐,但此时不能当先知。   “看来我与妹妹缘分大了。”邢岫烟心想,皇帝大叔也没说要她掩饰,又说:“妹妹是荣国府的外甥女,我姑妈是荣府的大太太,去年我还见过贾家表哥呢。我之前在姑苏的好友石家妹妹却是先头太太的侄女,可是贾家表哥真正的表妹。今儿绕到扬州,还是门拐着弯的亲戚。”   黛玉不由得惊讶,也觉再巧没有了,况且黛玉性子有些敏感,她也是喜欢敞亮人,不由得说:“这么说来,邢姐姐是注定要来与我做伴的。”   黛玉自然知道邢夫人家小门小户,家境怕是很贫寒,但是黛玉交友却不是看人这些。她心地善良,湘云有几分和她过不去,她却从来没有放心底去,因她同是客居而体谅她几分;香菱不过是薛蟠的侍妾她也细心教导,不以她身份低而轻慢。   邢岫烟又去摸桌上一个让丫头送上来的包袱,这个包袱是她前日跟着徒元义离开家时收拾的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其中就有很多她的绣活。以后她不能刺绣了,她却舍不得那些东西。   黛玉这时也发现了她眼睛看不见,找东西都是用摸的,不由道:“姐姐的眼睛……”   邢岫烟说:“不妨事的,我叔说,过不多久就会好的。”   黛玉松了口气,邢岫烟却取了自己绣的荷包、手绢、发带、披帛等小物事出来,说:“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小玩意儿给妹妹吧,小慧妹妹就爱这些。”   邢岫烟从徒元义那知道,她刺绣是灵气抽丝,她绣出的东西是真对人有点解释不清楚的好处的。现在她封针再不刺绣了,留下的东西就不多了,她当然是要把剩下的送给喜欢的林妹妹。她作为曾经的姑苏第一绣娘也一点不觉得礼简薄了。 第23章 林家借住   黛玉没有推辞,接过一看,不但是花样别致精美,那针脚天/衣无缝,那手帕上的青竹像是能随风摆动似的。又见那月白绫罗披帛的绣的梅花,发带上的杏花,画样针工真是让人赞叹不已。黛玉本是爱美的小姑娘,心中喜欢得不得了。   “姐姐真是好俊的女红。”   邢岫烟说:“我也就这些拿得出手了。我惯不是那会装谦虚的人,我以前女红真是不错的,只是我这眼疾就是落在这处上。我几年内都不能再拿针了,不然眼睛可永远瞎了。”   黛玉不禁心中哀伤,说:“姐姐好生养好眼睛要紧,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和我说。”   黛玉收礼物可不是看值多少钱的,如果让人知道她这几件东西是姑苏邢大姑娘的绣品怕也是几千两都能找得到买家,不过她现在并不知道。黛玉嫌弃薛家送的宫花不过是薛家和周瑞家的做得太难看了一点。   邢家姐姐得意于绣活,现在眼还因绣活儿瞎了,却把余下珍惜的精美作品挑出送她,这真是一片真心,哪里是薛家那采买来剩下的几支宫花可比的?   黛玉却从手上取下一个墨玉镯子,说:“这墨玉镯子是父亲偶然得到的,喻意与我倒相和,我一共两只,现在姐姐一只,我自个儿留一只。”   邢岫烟也没有推辞,笑着接过,她以前也收到过石慧送的镯子钗环,她都珍藏着,都是闺中相赠的东西。   邢岫烟又说起姑苏的风土人情,言词中说到最多的还是妙玉和石慧,她们虽然个性不同,却都是真性情的人。她还把当初石慧说的苗疆趣事说来,黛玉一直生活在闺阁之中,多没有邢岫烟和石慧的自由,看过外面的世界。处了半天却觉得邢家姐姐可是比贾家几位姐妹有趣得多。   两人处了一日亲香不够,晚膳时林如海也还未归,姐妹俩就一处吃了才依依不舍分开。   ……   翌日一早,黛玉就去给林如海请安,林如海问起邢家姑娘的事,黛玉高兴地如实上说了她与邢家姐姐关系极好,而她也是极喜欢极喜欢邢家姐姐。   林如海听女儿用了这样强调的词,也就明白了,心想这也是黛玉的福气。林如海虽然不十分清楚皇帝的后宫情形,但是皇帝南巡这么久,一个后妃都没带,也未见他有什么风流韵事。可是他百忙之中特意亲自送她过来,行止神态均是不一样,林如海过来人当然明白。虽然他不明白邢家姑娘为何叫圣人“叔叔”,但他要是真将她看作圣人的“侄女”,那也太耿直了,或者说太呆了。就是亲女儿,寻常的父亲都做不到这般,何况是侄女?何况,这男子是皇帝圣人,他有那么空这么精心安排一个侄女吗?而身为聪明的臣子是不会去追究圣人的私生活的,便真是隔了辈份圣人也纳得,就如老圣人,甄贵妃是奉圣夫人的嫡长孙女可不就隔一辈吗?   黛玉请安后又去邢岫烟那儿,她吃了早膳正在品茶,两人一阵亲厚,邢岫烟又说起要给父母和好友石慧写信的事。邢岫烟瞎了后,石慧是极担心的,几度让人来接她去府里住,只不过她当时担心自己那些麻烦会连累他们家,都拒绝了。   而徒元义说会招呼邢忠夫妻的,但到底她也要让他们安心,毕竟是这世的父母。他们是让她刺绣养家,邢忠也有好酒的毛病,不过与邢德全三兄妹是不一样的。   黛玉却是愿意为她代笔,两个姑娘又坐着桌上,一个说,一个斟酌词汇写。   写给父母的信就说是跟随一个高人去医治眼睛了,让他们放心,要是高人留下了话,他们就照做,家里留的那些要省着点用,不要再被叔叔和姑姑刮走了。因为据高人说她以后眼睛就算能看见,也不能轻易动针线,不然以后会永远瞎了。现在随高人养在扬州林家。等她到时候置办好家业,就接他们一起去享福,现在不要挂念,保重身体。如此云云。   写给石慧的就是表达感谢和想念,让她不要为她担心了。现在她很好,又认识了一个拐着弯的好表妹,也是她拐着弯的好表姐。表姐像她一样漂亮可爱,还身有仙气……   黛玉听她述说着记录,待她说到她时用的那些话,不由惹得她脸红不已。   黛玉嗔道:“姐姐又来逗我,你现在还瞧我不见,又知我好不好看了,还有仙气,没地要人耻笑了去。”   邢岫烟说:“小慧妹妹再好不过的人了,才不会那样呢。”   黛玉吃醋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自是比不上姐姐心念念地小慧妹妹了。”   邢岫烟说:“哪里会?你们在我心里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心肝儿。要是你们都在我面前,咱们是拐着弯的表姐妹,我就不管,要拉了你们结拜。我年纪最大,我就是大姐儿,你是二妹,小慧是三妹。咱们就是桃园三结义了,可惜我耳朵不长,妹妹脸也不红,小慧也不黑。”   黛玉捂着嘴笑抽了去,但是听说“桃园三结义”,也不由心向往之,她自来没有亲姐妹兄弟,在贾府客居,除了宝玉待她有些真心,各姐妹都有主意,没有这样真交心的。那贾环后来却向她献殷勤,又会偷偷请教学问,但他自己过日子尚要十分小心,也是很有保留的。   不过,今天这事儿却是存在了黛玉心里,她是多想要有志趣相投,亲厚如亲姐妹的姐姐妹妹。她这一年在府里生活自在,可是也有管家理事的困难,也有孤寂的时候。   这天,石家门房听说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府的几个下人,来送信的。门房禀报了今天刚好在府里的石柏,石柏还以为是林如海给他写信了。当年石家与义忠亲王割不开,而林如海是上皇的人,两人原是同科,却是十几年没有往来。这时林如海好似又投了新帝的眼,江南动荡,他到越发稳如泰山了。   石柏亲自接见送信人,那送信人却是林府的一个管事,朝他拜了拜,说:“小的见过石大人。其实是我家小姐写了信送给府上的姑娘,另给石小姐备了些特产,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   石柏愕然,忙又令下人叫了张氏和石慧出来,张氏正教石慧管账,不一会儿就来了。   石慧惊道:“送给我的?”   林府管事极规矩并不向女眷多看,只是伏身应是。石慧奇道:“奇怪,我没见过林家姐姐呀。”   待到石慧打开信来,一看就笑了:“哎哟,是邢姐姐啦!”   黛玉的加工过后的信件文法自有灵性,石慧见了也极喜欢,又见信中写了拐着弯的表姐妹又寻着一个,见着她的眼睛有救了等等,自是欣慰。   石慧收了信,小心折好,冲那些小厮说:“几位远来辛苦,就在府中住一日,我也有信要写给邢姐姐和林姐姐呢。”   于是石慧也写了两个时辰的信,又和张氏备了两份礼,次日派了两个自家的下人随着林家下人一起去。林家下人还有两人是送信给邢忠夫妻,到底是唯一的亲生女儿,又是住在官宦人家,夫妻俩也备了份谢礼带了信件。   没想到这一写信,居然开了闸了,入冬前两个月,每个月都来回让两府下人跑四五次。石慧跳脱归跳脱,也是有才华的,信中讨论诗词文章,与林黛玉也是惺惺相吸。   如此一年多时日,书信往来不绝,自是不提。   林如海自从第一次送信就知道了,之后也有中秋节让人送上,大人层面两家也来往起来。林如海是聪明人,不管将来能不能给黛玉生个亲兄弟,现在却还没有,石家却是儿子已中进士,可见家学渊源。将来有邢姑娘这个准皇妃好姐妹,又有石家姑娘这样的好友,黛玉将来更有靠了。   邢岫烟却是在林家住到第九天复明的,后来就是她自己给石慧写信了,黛玉也给石慧写信,两人虽是一起写的,却是一边写一边逗乐子。石慧每次一人收到两个姐姐的信,乐得像只小老鼠,不过她回信却是回在一封里。   邢岫烟到底学过做画,画个Q版三姐妹画像,送给黛玉,又会寄在信里给石慧送一张,引得两个小姑娘都仿着画着玩。而黛玉和石慧是未谋面的好笔友。   若在扬州得个新奇的好吃的好玩的,让人备了,送去时会用点甄嬛体或写首打油诗,让石慧觉得逗趣。 第24章 京都风雨欲来   林家的两个女孩儿们正高兴时,经过半年的南巡,徒元义的御驾终于起程回京了,京师危急,徒元义来不及赶来扬州再见邢岫烟一面。   大周廉亲王府花厅。   廉亲王徒元康看着最终妥协到他的王府来的恭亲王徒元丰,两方的幕僚分列其后。   徒元丰原本有皇族第一美男子之称,长得是丰神俊秀,世外仙郎之貌,很受上皇宠爱。他成也甄家,败也甄家,上皇虽然贪图享乐,但也知道皇帝不能成为外戚的傀儡,所以他才被上皇排除在皇位继承人之外。   甄家真要算来,出身实在不高,甄贵妃不过是上皇奶兄弟的长女。   而廉亲王的出身就更低了,他的母亲已逝,死前也只得了一个宁昭容的位份,不但他自小养前一任无子的淑仪皇后的膝下,才算半个嫡子。廉亲王又娶了忠贤亲王的外孙女、孝安侯的女儿赵琪为正妃、吏部尚书孙敬良的幼女孙兰和河西节度使马保成的女儿马欣悦为侧妃。   和廉亲王相比,原肃亲王徒元义简直是后爹的儿子,正室王妃不过是原内务府副总管(后升为总管)的女儿,侧室吴氏和崔氏,吴氏原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崔氏也不过是山东巡府的女儿,都是他登基后才显荣的家族。   廉亲王还有诚亲王徒元方的支持,诚亲王现在可是领兵之人,率领禁卫军3000巡边朔方,也就是西宁郡王兼任朔方节度使金世超的驻地。徒元方当然不是不想当皇帝,但是他出身比廉亲王更低,是一个宫女所生,那宫女一生下他就血崩死了。后来养在惠妃处,但惠妃自己生有二皇子哪里对他有多少真心?   还是小四岁的五弟徒元康因为养在无子的孝仪皇后处,对他多加关照。   他从小书读得极差,小时还都是五弟给他当枪手,因他是皇后养子,所以他都听他的。   当初是惠妃生的二皇子徒元信、德妃生的四皇子徒元智与先太子徒元仁争储得最厉害,那两位皇子的出身高,人才又出众,所以首先招到了突然起事的先太子的残杀。   最后四王八公中的许多人出了力平定先太子之乱,而惠、德二妃则在儿子死后不久病死。   无子的孝仪皇后这才想到扶持养子徒元康,当时上皇也有意向这么做,所以给他的正侧妃和差事都十分讲究。然而,过得几年,年富力强,手握重权,素有贤名的徒元康让上皇感到威胁,上皇因而转为宠爱长相出众、天资聪颖、又是最宠爱的甄贵妃所出的老九徒元丰。至于老六、老七、老八就不出采了,老六幼年摔断了腿性情古怪阴沉,老八是个傻大个,而老七徒元义出身不高也不低,是曾经的湖广巡抚女儿玉妃的儿子,玉妃在他8岁时去逝,他养在了周淑妃那。但是徒元义虽然相貌堂堂,可当时在皇子里却是有名的“刻薄寡恩”,在朝中很不讨人喜欢。   当时徒元康也认为徒元丰才是自己的竞争者,没有想到父皇会传位给徒元义。   徒元康和徒元丰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份起事书,迎上皇返朝,再由上皇下昭(实际上是他们起草)废掉乾元帝徒元义,因为上皇身子不便,先由廉亲王监国。   这是并不是一个能轻易下决心的事,不是吃饭喝水,徒元丰掌心都出汗来。若不是他已经接到消息,他的好七哥已经抄了甄家下狱,只怕他一回京同样在江南落下把柄的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他是绝对不会向廉亲王妥协的。   “五哥,你居长,还是你先留印吧。”徒元丰说。   徒元康看看老九一张好看的脸,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弟弟曾被他高估了,他只是会在父皇面前卖乖讨巧而已,不过个绣花枕头。   徒元康拿起自己的印鉴沾了红印泥,在一式两份的起事书上盖上印,这才看向徒元丰。   徒元丰说:“五哥,你可要说话算话。”   说着也拿了印在起事书上盖上,若不是徒元义实在做的太绝,徒元丰也不想淌浑水。因为老五和老七谁当皇帝,他都是恭亲王爵。但是现在他落下把柄给老七,只怕王爵保不住不说还有性命之忧,而老五承诺他登基后封他这一支为世袭罔替的恭亲王爵位。   ……   徒元康和徒元丰签订的与其说是起事书,不如说是合约,各持一份,这是对方的把柄,对方不能中途后悔。   签订之后,徒元康和徒元丰说干就干了,而那些在江南遭受损失的人家也有人贪这从龙之功并且报负寡恩之君徒元义。   贾府、王府、史府自然也接到了徒元丰的橄榄枝,毕竟甄家也是老亲了,而三府在金陵的损失一点也不小。   当然,其中受损最小的可能还是贾府,因为他们全家都是二货,根本对自己有多少财富没概念,被奴才借势背黑锅的多,得到的实惠要小。至多者,贾府的帖子明面上可以打打官司而已。   贾赦和贾政得到史老太君授意,要跟随二王进宫,恭请老圣人重新临朝。贾母、王夫人不过是贪将来廉亲王成为新圣人后,将封贾元春一个妃位,尽管贾元春现在都二十七岁了(讳为:贾原春,但下文也有用原名的。)。就因为她博了这么多年,都二十七岁了,花了无数的银两,贾家不得不动心。   但是贾琏作为年轻一代唯一顶事的男人,当时也在场,原本贾母的意思是在大事没有尘埃落定前让贾琏看住这一大家子。万一有什么事他还是要出面的。   贾琏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惊呆了,脑子翁翁作响,但想到表弟石睿说过最近京里怕是不太平,告诫过他府上不要沾惹敏感之事。关于江南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贾琏原也不平,但石睿说:“江南动荡真与你有什么影响?你手中的钱是多了还是少了?”   这时,贾琏眼见一家子头脑发热,哪里能不紧张的?他挡在贾赦、贾政兄弟面前,道:“父亲,二叔。这可是形同谋逆,是掉脑袋的事!我也听闻老圣人早就……行动不便,又怎么重新临朝?而老圣人禅让给圣人可是名正言顺的。”   贾政为人迂腐,其实虽然贪恋当家人的地位,也是个官迷,但是让他谋逆还是少了一分胆的。   贾政心头一寒,却说:“如何是谋逆?皇上……”他本不擅长口舌之利,他想说皇上刻薄寡恩,在江南草菅人命,但是他也是受过忠君爱国教育的喜欢读书的人,怎么能言君过?   贾赦却对贾琏不满,说:“你不要坏我等大事,好好看着家,江南之变,我们四大家族的根都被人拔了,此事岂能干休?”   贾琏劝道:“江南那些奴才借着荣国府的势大发横财,但是他们每年能送多少钱钱给你花?有多少人明面是自由身,一边不孝敬,一边还是借我们两府之名谋利?我们何必为了他们犯忌讳?现在圣人在江南了结这些为祸奴才,名义上没有牵扯到我们府上正是保全了我们。如果遇上想对我们两府开刀的,死的就不是奴才,而是我们了。现在丢的钱是别人的、利是别人的、命是别人的,父亲和二叔出头作何来?”   这是石睿劝慰他的话,石睿自去年春闱之后,就留在京里当庶吉士了。贾琏从南边回来后,常和他混,还掌握着舅舅家的一些生意,也仗着庶务之才弄点钱花。他从表弟身上也学到一些见识,唯一不快的就是表弟不许他如色中饿鬼,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贾赦这么一听,却是有理,其实贾赦虽然贪花好色,又无能地被贾母压着,但是于外务上还比贾政老道一些。他在贾元春省亲耗尽内囊后为了府中的生计和延续还能谋算平安州的银子,可见胆大包天之外的眼光和心计。这也是贾家被抄家的大罪状之一。   贾赦对于贾府实际上已经对那些奴才失去控制心中是有数的。正因为贾家势弱,而王子腾却很精明,王家的势力还基本在掌握之中,所以在家中他的大房才被有王家支持的二房压一头。因为他清楚,没有了王子腾,贾家现在也会现原形——不过空当名头的纸老虎。   贾赦犹豫了,王夫人却急道:“琏儿,事成之后,元春就要当娘娘了,你不希望当国舅爷吗?这没有谋逆,只不过是出面迎老圣人临朝而已。”   贾琏自从南边回来,除了被贾母大加责骂一通后,对王夫人很是膈应,害得他和石家三位舅舅前十几年都没有了联系,他母亲的嫁妆现在也不见影。贾赦和邢夫人那都没有,只有贾母和王夫人最有嫌疑,而贾母好歹是婆母,真拿点虽然不要脸也还有点道理,王夫人若拿了就着实可恶了。   贾琏道:“老圣人那样子如何重新临朝?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了,就是谋逆,何必自欺欺人?谋逆的从龙之功要担多大风险?圣人名正言顺杀回京都来,二婶又确定圣人会是败的一方?父亲本就是一等将军,不缺荣华富贵,为何提着脑袋就为了当一个不知是什么名份的、也不知会不会得宠的娘娘的大伯父的名份?父亲只管家中坐,不偏不倚,不管哪方赢,最后却是稳稳的还当一等将军,比那不知会不会兑现的娘娘大伯父的身份不知强多少。且看看外祖父当年可是能算出义忠亲王会输会赢?但见他们输了之后是什么下场?”   这也是石柏教过他的仕途之道,就是不偏不倚,不能陷入夺嫡忌讳。 第25章 谋逆加紧   贾母看向贾琏,心中虽然一想到元春封妃就兴奋,但是想到当初义忠亲王和他一党的人的下场也难免胆寒,贾政也不禁腿软退缩。   贾赦却因为贾琏一句“某某娘娘的大伯父未竟比得上一等将军”而有些深思。   若是成功,他是个大伯父,而政老二却成了娘娘生父。明明是他担了最大的风险,最后得最大好处的却是政老二,凭什么?他现在什么都不干是一等将军,冒风险干了有两个结果,一是失败丢掉性命,二是成功帮助政老二当上国丈,更压他一头。   贾赦叹道:“罢罢罢,这事儿我不管了!母亲,若是没有其它事,我回去了,明日任何事都不要找我。”说着朝史老太君一施礼,转身离去。   王夫人大急,出言喊他,贾赦却衣袖飘荡只给她一个背影,王夫人不禁看向贾老太君求助。   贾母却是为难,要她为了逼贾赦谋逆而哭喊着回金陵她也还做不到,贾政却想到义忠亲王之事,和谋逆之罪加身而怂了。   贾府因为有贾琏这个有点良知的人阻止没有押上去赌,因贾琏受石睿影响更看得清些而没有去参与这场大事。   而徒元义为了得到在京营军权明升暗降在京营势力很大的王子腾为九省都检点,奉指巡边东北去了。王家也没有个主心骨,因此没有参加,而史家双侯因为王家和贾家无人去从龙也就没有去。   但有一个傻逼贾珍想要去,是被与他关系交好的贾琏给生生按住的。当年支持过义忠亲王之事,贾敬都去当道士了,贾珍还是这样一听说从龙之功就像被淋狗血。为此,贾珍差点和贾琏翻脸,最后贾赦也出面了,说了一句:“你又没有女儿可以当娘娘。”贾珍这才停歇了。   ……   而事件主角徒元康和徒元丰说就开弓没有回头箭,而那些在江南遭受损失的人家也有人贪这从龙之功并且报负寡恩之君徒元义。   朝中去参加的人不多也不少,诚、廉、恭三王的亲信或姻亲是同一战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暴风雨来临前,天气阴云密布,风卷沙尘。而一场血腥斗争来临之前,消息总是偷偷的流传于坊间。   都说现圣人刻薄寡恩,在江南草菅人命,是残暴不仁的昏君,贤王廉亲王以下,有诚亲王、恭亲王、忠贤亲王、忠孝亲王、忠顺亲王等宗室、荣华公主府、荣仪公主府、康宁郡王、勇毅候等宗室、皇亲国戚为首的贵人百官要求老圣人重新临朝以正朝纲。   周显川是京营禁卫军西营指挥使今年四十六岁,早年生活坎苛,后在少林寺当过和尚,从小练武,又怀着一颗出人投地之心来到了京都,遇上命里的贵人,忠贤亲王。忠贤亲王是老圣人的叔叔,对扶持老圣人上位、助他坐稳江山出过大力。   后被忠贤亲王举荐从军,累功勋资历到现在做到了京都禁卫军西营指挥使。   他和河西节度使马保成这种女儿当了廉亲王侧妃的皇亲国戚不一样,他并不想参与夺嫡之争。但他是忠贤亲王门客出身,得忠贤亲王相邀,不得不来廉亲王府。   吏部尚书孙敬良劝说周显川,周显川说:“孙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受忠贤亲王提携之恩,也受老圣人知遇之恩,但只要老圣人和亲王若有危难,下官万死不辞。但是君臣之礼却是不得不守,如今圣人的事非功过也不是下官可以置喙的。”   “周将军,我等并非要做了大不敬伤及……那位性命之事。” 孙敬良的女儿是廉亲王的侧妃,现已育有一子,老圣人当初确有培养廉亲王的意思,当时还是吏部侍郎的孙敬良才上了廉亲王的船。   但是当老圣人突然传位于七皇子时,他已经下不了船了,近年来,他虽然是吏部尚书,但是权力被架空了大半,而他也不得不谨小慎微。原本他还生出辞官自保的想法,但是女儿外孙和儿子们均是抽不了身的,只有留下来。   “周将军,古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位在江南残害无辜百姓,动摇大周江山社稷,实非仁君明君所为。又重启东西厂,任由宦官行走宫外,干涉朝政,这可是要引来亡国之祸。我们正是为了天下百姓、江山社稷,舍小义而取大义。俗话说的好,食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那位所作所为实非人主呀!”   周显川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圣人虽然重建东西两厂,但是太监却不得干涉军队指挥。他们只是有两个识字太监在京营教士卒识字和基础写算,并告知圣定给禁军定下的饷银是多少,告诉他们如果上级没发这么多可以告诉他们。   禁军中还有不少想认字的士卒挺喜欢西厂太监的,虽然那两个太监也贪财收受他们的好处。   周显川是下层上来的,明白圣人这么做是防止吃空饷和上级武官贪污喝兵血。要说圣人不爱惜将士,这却是空口白牙了。   周显川道:“圣人有错,为臣者理应进谏,若是一有不合就举……”那个“兵”字被周显川吞回肚子里。   “显川。”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蟒袍的男子信步而来,只见他一把美髯垂于下,龙眉虎目,雍容贵气,正是忠贤亲王徒烨,大周真宗皇帝徒煜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   周显川带着忠贤亲王的亲卫骑着快马回西营,官道上小尘埃漫天。忽然,嗖嗖两声,两支箭迎面飞来,一支射向他,一支射向忠贤亲王的亲卫。周显川忙向后一仰,只觉箭羽带着罡风从他脸的上方掠过,刮得他的脸颊生疼。   好箭法!   忠贤亲王的亲卫也是江湖好手,却是不服输挥刀去砍,箭杆折断后,那箭前半断却由于余力射中他的胸口,好在入肉已经不深。   周显川拉住缰绳,定睛一看,前方一个紫袍骑士,腰间却缠着明黄玉带,一双龙靴尤其醒目。但见他墨发高束,额间是明黄色绣着双龙戏珠的抹额,一张俊脸如宝剑出鞘的锋锐,龙眉凤目,不怒自威。   而他腰悬天子宝剑,手中正握着一把黄金弓,十名锦衣卫和四名西厂太监护随其后。   周显川和忠贤亲王的亲卫刘三都不禁啊了一声。   圣人,他何时回京都了?不是说御驾尚在徐州吗?   周显川尽管被忠贤亲王所压计划参与这场宫变,此时却本能翻身下马来,将拜未拜尴尬不已,而忠贤亲王的亲卫赵三虽没见过圣人却能认服色,取出信号弹想放信号提醒危急。   说时迟那时快,徒元义举弓搭箭,双箭齐发,嗖嗖两声,周显川以为圣人是要射他们一人一箭,却只觉罡风从他身边飞过,听得身后啊一声惨叫。   “赵三!”周显川转过头,发现赵三双手手掌各钉着一箭,顿时鲜血淋漓。   徒元义凤目冷冷看向周显川,说:“周爱卿,你和皇叔祖的亲卫一起是要干什么?”   周显川回京议事都是秘密进行的,在西营中还有心腹先掩饰着,按理他身有要职,不能受到宗室的一封密信就扔下职务回京里的,况且是议这等事。   但是现在徒元义有西厂和锦衣卫双重监视耳目,在他樵装离营就知道了。   周显川跪了下来,拱手道:“罪臣周显川参见皇上。”   徒元义没有喊平身,打马上前,看着周显川,冷笑道:“你是朕的臣子还是朕的好五哥的臣子?”   周显川道:“罪臣无话可说。还请圣人瞧在罪臣以往还微有功劳,留罪臣妻儿性命。”   说着拔出剑来,往脖子抹去,徒元义长剑剑鞘挥出,飞快打在他手上。   周显川眼见情势,圣人人多,自己现在人少,并且圣人自己武功高强,弓马娴熟,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现在没有胜算。 第26章 朱雀门外造反时   徒元义道:“你妻儿都被忠贤亲王世子妃邀进王府做客了,朕倒想饶他们,不知朕的好五弟会不会饶。”廉亲王妃是忠贤亲王的外孙女,而徒元义在江南也损害了忠贤亲王的利益,忠贤亲王一系把宝都押在廉亲王头上。   周显川无奈,廉亲王集团是要明日一早起事,只有各府的组织的私兵和诚亲王带回的3000兵马不足以打进锦衣卫和现留在京中足有5000人的拱圣军依着城墙的皇宫。忠贤亲王这才是恩情和妻儿性命相加于周显川,让他起事,西营可是有三万人马。   而在肃宗徒元义乾元二年开始,京都禁军是没有节度使的,只有四营的指挥使,直接听命于皇帝。南营和北营的主力随驾南巡,东营是神武将军冯唐带兵的,但神武将军原也是老圣人的心腹,他就算不参与此次宫变,然而一但迎了老圣人回朝,他也不会不认。毕竟廉亲王打出的旗号是迎老圣人临朝,而不是诛杀圣人,圣人又不在京里,冯唐就无所谓“勤王护驾”之事。   廉亲王等人不过是想借徒元义不在京里掌握主动权,老圣人临朝就有大义在,下旨废帝,又有这么多人景从,廉亲王监国就有了合理性。然后过一段时间老圣人可重新退位,传位于廉亲王,于是各方皆大欢喜。   周显川见到了徒元义才知道了廉亲王集团怕是凶多吉少。御驾还在徐州,圣人却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圣人以大魄力搅动江南局势,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引蛇出洞才一网打尽。那些人有些是他的兄弟、有些是宗亲,还有就是朝中大臣,圣人没再想留不可用的人在朝中了,这心思之狠辣,足令人背脊生寒。   周显川跪在地上,身上还穿着掩饰身份的普通乡绅穿的绿绸衫,只不过他高大的身躯和这身打扮有几分不搭。   徒元义下了马来,走到他跟前,说:“朕听说你出身贫寒,幼时父亲被乡间恶霸打死,留了你孤儿寡母受族人欺凌,之后你才上了少林寺当了武僧,学得了一身好武艺。朕在江南杀了如当年打死你父亲一般的乡间恶霸,周卿觉得他们该不该死?”   周显川心思极其复杂,此时命在倾刻,谋逆之罪抓现形,哪里能活得成?   但周显川偏生一股子蛮劲,一如当初他为了自强和报仇上少林学武,也如他为奔前程还俗入京,那时他像个乞丐,多亏忠贤亲王的收留之恩,还将他推荐给了老圣人正式当了官。   反正要死了,不必做贪生怕死之状,周显川也不藏话,道:“罪臣一介武夫,于朝政一窍不通。圣人说杀的是该死之人,但也有人说死的是无辜百姓。”   随侍的锦衣卫不禁骂道:“大胆!”   徒元义举手阻止属下,却道:“你在怀疑‘君无戏言’吗?”   周显川以为刀剑加身,然而却并没有。他当官多年,心思自然已深,徒元义留他不杀当然不会是想和他聊天这么简单。   “罪臣不敢。”这时他怀疑之中还了一丝侥幸,圣人是不杀他吗?   徒元义呵呵一声轻笑,却道:“你回去吧。”   周显川愕然,却仍不敢抬起头来,但他实在是不明白徒元义是什么意思。   徒元义却已一个利落翻身上了马,凤目闪烁着寒芒看向周显川,朗朗道:“你要随廉亲王人等谋逆,还是助朕平定叛乱做忠臣良将,朕明日倒想瞧瞧。天下反朕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你若附逆,朕战场上再取你首级!”   说着竟然领着锦衣卫和西厂太监往北去了,徒留周显川满心的怀疑,那个装死的赵三此时醒来,他也着实难忍。   赵三双唇因失血过多而惨白,说:“周将军,赶快通知亲王,乾元帝已经秘密回京,这只怕是个圈套。”   周显川百种心思闪过脑海,嘴上应着好,然而眼中寒光一掠,拔剑一挥,赵三人头落地,血浅当场。   周显川将赵三的尸首用乱石泥土掩埋了,已经到了黄昏,看着那个土包,感慨万千。   周显川虽出生贫寒,但当官多年,平日也是读书的。   古人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拢络宗室勋贵朝臣恭请老圣人回朝,声势浩大,虽然好看好听,但哪里谈得上密?   都已经要做谋逆之事了,廉亲王到现在还追求一个“贤”字和名正言顺,当真可笑。   如今前有忠贤王提携之恩,后有圣人刀下留情活命之恩,报哪个恩,大丈夫何不博上一回?圣人虽然“刻薄寡恩”,但实是当世英雄,比廉亲王对他胃口多了。   ……   廉亲王以下宗室勋贵百官在各府私卫集结在于朱雀门外,京都城西城门守备是廉亲王一系的人,首先放进城的是诚亲王带着3000骑。   京都西市行人商贩一见官兵杀气腾腾不禁都纷纷避走回家。   皇宫拱圣军指挥左使王虎登上城楼,但见诚亲王军队和各家私军加起来足有5000人。   忽又有人报廉亲王徒元丰,河西节度使率两万人马星夜赶到,廉亲王知道从凉州一直赶来京都,一路上他定然使用非常手段通过沿途郡县,蚕食地方卫所兵,抢夺粮食。大周的禁军节度使军权的权力没有大唐这么大,薪饷都控制在兵部,但是禁军和地方卫所兵不一样,是精锐部队。上级武官也享有当地的免税田,但是产出是不足以养禁军的,这是恩与防并重。   禁军也分地方禁军和京都禁军,每郡又有一定部队的半农半兵的卫所兵,没有前明规模那么大,但是和宋时的厢军又不一样。卫所兵一方面是禁军的后备役补充,另一方面不同的体系也呈节制作用。   但河西禁军从西北闪电长驱直入,可见其悍勇。原本京都禁军西营三万大军镇守要道关隘,可以阻挡从凉州来的河西道叛军,但是周显川故意放兵马进来,周显川自己也已带了一万五千兵马跟随其后。其间,又河西节度使的一个儿子,又带了八千兵马攻打西城门,不管哪个门先破,均可里应外合。   廉亲王此时意气风发,一骑当先,冲城楼喊道:“王虎,本王和在场诸位皇亲国戚、当朝文武是来恭迎太上皇还朝的!还请速速打开宫门,不要伤了和气!”   王虎怒喝:“太上皇陛下身体有恙需要静养,无精力打理朝政,朝中上下谁人不知?你们无诏带兵威逼宫门,是为谋逆!”   徒元丰打马上前道:“王虎!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与廉亲王、诚亲王欲进宫探望父皇,你一个小小拱圣军右军指挥使要罪犯大不敬吗?”   王虎道:“这么多兵马全副武装进京,逼宫造反,到底是谁罪犯大不敬?”   王虎这边喊着话,这时有小校来他耳边一附话,他忙交代城楼伍长一翻,下了城楼。   徒元义秘密回宫,通过的是城外和皇宫连通的秘道。   王虎下了城楼就看徒元义一身金色铠甲,身披红色绣着五爪真龙的披风,骑着白马从宫道而来。身后跟着两千飞鱼服锦衣卫,个个手持火铳戴带着绣春刀,胸前戴着护心甲。   “末将王虎参见皇上!”王虎带着拱圣军诸武官下拜。   徒元义俊颜肃然,道:“平身,开宫门!”   “末将遵旨!”   ……   廉亲王为首的叛军听到宫门松动,以为宫内拱圣军有人想要投降立功为“王师”开宫门,不禁齐声欢呼。   然而让廉亲王人等跌破眼镜的是,当先一骑白马金铠甲男子领着一众锦衣卫和拱圣军出了宫门。   深秋的寒风吹起男子披风,大家看到了披风背面明黄色的内衬,而他身后的锦衣卫也竖起了明黄色帝王五爪真龙王旗。   徒元义拉住了缰绳,白色骏马嘶叫一声止了蹄,徒元康以下人等心底不由得一寒。虽然对方人少,但是没有人知道徒元义何时回的京。   明明他们的眼线曾看到御驾几天前还在徐州,而且他因为受了风寒还看过太医,这并不会错。就算现在返京,也最多走到洛阳,怎么这么快就进京都了?   徒元义呵呵一声,也没听他说嘶声厉竭和暴跳如雷,带着讽刺淡淡说:“五皇兄好大的阵仗呀!怎么,做久了亲王,觉得帽子太小了?” 第27章 徒元义显“王八之气”   徒元康心底虽然有疑惑,但是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况且看徒元义现在人少,不由生出些底气。   “七弟,你巧立名目,血洗江南,动摇社稷,已非仁君所为!我身为大周皇子以社稷为先,迎父皇重新临朝,拨/乱/反正!在场诸位都是我大周忠臣良将,必定光宗耀祖!你我兄弟一场,我劝你认清形势,自行退位,恭迎父皇临朝,我等自是既往不咎,让你余生也得享荣华富贵!”   一翻话说来似有理有节,似全无谋私之心,还符合他贤王的名声,贤王就可以留乾元帝性命。   徒元义提着缰绳斜睨着他哈哈大笑,这虽是空旷之地,这笑声却在朱雀门前三万兵马听得清清楚楚。   徒元义手中拿着金丝马鞭朝徒元康一指,朗朗道:“徒原康,你当造反是考秀才呢?造反靠嘴吗?你哪那么多废话!要战便战!今日是尔等贪得无厌、目无君王、以下犯上先负朕,不是朕负了尔等,一切是尔等咎由自取!”   徒元康嘶声喊道:“徒元义,你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徒元义撩起马背上的弓,搭上一支箭,让一张三十石的弓拉成一个半圆,手一放弦,蹦一声弓弦震动,而箭如闪电飞过来。早有徒元康的亲卫看到徒元义搭箭就前后三排盾排结阵挡在徒元康身前。   然而,徒元义这一箭射的却不是徒元康,而是他们举事的最中间的旗帜,上书一个“廉”字,代表着廉亲王。   只见那一箭将旗杆震断,廉亲王的旗帜瞬间掉落在地。廉亲王一方的人马脸色顿觉得不好。就算是二战时期,两军对战都不能失了军旗,何况古人十分迷信,会觉得王旗是为不祥,这瞬间夺人士气,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讳地造反。   徒元义身后和宫城墙上的锦衣卫和拱圣军将士纷纷高呼:“陛下威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徒元康被气得脸都青了,却慑于徒元义的箭法,王旗离徒元义起码有一百二十步,他能一箭射断旗杆,可见其勇武。这更让徒元康怀疑,少年时徒元义弓马平常不过是心机深沉,藏拙。   其他文臣和宗室从最开始的叫门之后,早就退到大军后方去了,连恭亲王徒元丰也退居后方。居于前方的除了廉亲王这个头子之外,就是他帐下诸将带着各自的兵马,还有诚亲王带的3000禁军奉圣军。   廉亲王其实没有打过仗,这时候却觉失了面子,但他到底不是完全没脑子,就吩咐自己的老丈人之一河西节度史马保成发兵攻打。   却听徒元义喊道:“周显川听旨,勤王诛杀叛逆!”   就在徒元义这话一落,就听宫城楼上四门大炮轰声雷响,炮弹打进了河西叛军的阵营里,铅弹杀伤力并不强,但是足够让人阵形大乱,而这威慑之力夺人士气。   周显川拔出将军战刀,高呼一声:“护驾勤王,诛杀河西叛逆!”   周显州的心腹将领们也一个个高呼下去,不可能大家都有徒元义的功力,大家都能听到。   廉亲王等大惊失色,而在大军之后被私军保护中的宗室勋贵大臣听到周显川大军高喊的这句口号,不禁面如土色。   忠贤亲王更是脚都软了,他以为是为外孙女婿调了个帮手,没有想到对方倒向了徒元义。   两方兵力相当,由于河西军是兵贵神速而来,途经两道重要关隘,知道会有人里应外合,不用攻城,所以根本就没有带大炮。而京都西营大军也没有带火/器,大周的火/器本就不盛,大炮用的也还是铅弹和石弹,而火铳只有锦衣卫和和南营现有五千火铳兵,整体还是以弓马为主。   因为河西军左翼突然受到周显川的西营大军的“反水”,无法有效组织对徒元义的进攻。   河西军强箭营的将军射了两轮箭后,就被周显川的西营将士冲杀乱了阵形。   徒元义出了盾牌护卫阵,指令锦衣卫朝冲杀上来的河西军发三轮火铳。   只听宫门前砰砰作响,徒元义真实地见识到火/器的厉害,在20步内是例无虚发。二千人锦衣卫打了三轮后,对方倒下了一千五百多人,或死或伤。   徒元义拔出天子长剑,高喊道:“儿郎们,跟朕冲!”   说着当先御马往战阵冲去,锦衣卫们不禁热血沸腾,纷纷驾马跟上。拱圣军在城楼发了几炮打乱河西军和诚亲王带领的奉圣军的阵形后,王虎也抽调大部分人出城门来,跟在锦衣卫之后。   徒元义驾着马当先就朝马保成冲去,虽说廉亲王才是名义上的头子,但徒元义知道河西军的灵魂人物是马保成。   徒元义挥开射向他的箭羽,砍杀掉围上来想立“不世奇功”的小将,直到一盏茶功夫才杀到马保成近前。马保成也是一代宿将,虽然见徒元义武功高强而心惊,但他以帝王之尊杀来,他哪里能不应战?   长戟朝徒元义一刺,徒元义举剑一搁,马保成只觉虎口生疼,心中更骇。他勇武过人,力举千斤,几乎难有人能硬接他一戟。   徒元义凤目杀意浓盛,冷哼一声:“乱臣贼子!”   徒元义打马冲上前,两人兵器再来一次条锋,第三招时,马保成捅帝心口,帝伸手一压,借力纵身一跃,横脚朝马保成踢去。   马保成只挡了一招,就被帝踢下马去,正在这时马保成的小儿子马剑声杀到,才迟缓了徒元义的一剑。   “贼子该死!”徒元义怒喝一声,这时也有后续的锦衣卫杀到,向马剑声杀去。   而徒元义却冲向了被下属保护着要走的马保成,连翻砍杀了护卫,最后一剑砍飞他的头。   鲜血从碗口大的颈上冲上来,腥臭味弥漫,徒元义抓起马保成的头,高喊道:“河西军首逆马保成伏诛!投降不杀!”   神武将军冯唐是东营指挥使清晨接到徒元义的密旨,发兵勤王,但是他还是晚了半刻钟到。   他当然也有私心,如果事不可挽回,廉亲王谋逆成功,众望所归,他也只能称臣。而如果双方交战持续,他自然是助圣人平叛,他到底觉得廉亲王虽然得到众多支持,可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没有想到一上来就听到徒元义说:“河西首逆马保成已经伏诛。”   冯唐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晚了。   “京都禁军东营指使冯唐率军勤王!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冯唐来后,又有北营指挥使抵达,北营指挥使李铎原当然不算是徒元义的人,只不过副使是徒元义的亲信,他们来迟半步,当然也有犹豫的地方。现在只有南营的指挥使不在,而南营的指挥使才勉强称得上是徒元义的人,带着他南巡了。王子腾不升官奉旨巡边后,这京营禁军不受他节制了,原本暗中的各方人马都抬头了。   大家都觉得徒元义能依仗的不过是南营指挥使和北营副指挥使,没有想到此次平叛他却根本没有调动他们。依仗着锦衣卫、拱圣军,支使着周显川杀了头阵,而后续赶到的冯唐等人又有平衡震慑周显川之意。赌着下了一盘好大的棋,除去了心腹之患,又真正掌握了京营军权。   冯唐一赶到,在朱雀门已经没有了功劳可抢,奉命去西宫门打河西节度使的长子马剑啸。那还有8000人马,现在不知攻破宫门了没有。   西宫门虽是小门,但是有护城河,马剑啸填堵了护城河,这花了些时间,而西宫门城墙上也有两台火炮,震慑了河西军一会儿。等冯唐令兵杀到,宫门将破未破,廉亲王人等没有估计到周显川和冯唐这显然不是徒元义的人最后会倒向徒元义。特别是周显川,一方面是要助河西军打宫门的,一方面也是提防万一冯唐“想不开”要向徒元义这不仁之君尽忠。   只要周显川迟滞冯唐,廉亲王一进宫,抬出上皇来,那么大事已定。   廉亲王支持的人是有很多,也有军队可调,可惜到底少了运道。 第28章 贾环想考科举   朱雀门和西门外杀得血流成流,幸好是深秋天寒,不然要变成苍蝇乱舞,传染病丛生,京兆府的衙役和内宫太监们一起清洗大门口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却仍没有洗干净。   徒元义留了徒原康、徒原方、徒原丰等皇族宗亲的性命,但是把他们全都贬为庶民流放伊梨,那边是朝廷半控制的领地,伊梨将军是世袭制的。   而涉事的勋贵、文臣武将主犯判斩刑,直系男子上至八十下至三岁全都诛杀,旁系和女眷充做官奴。没收所有涉事人员的财产,由户部统计。   诛杀谋逆之臣乃是大战事,徒元义犒赏三军。特恩凡有功者,牺牲在此战中的普通士兵赏直系家属良田十亩,若是百夫长到伍长奖二十亩为功勋田,下一代继承人免税赋。而活着的普通参战士卒按功则是自己活着享有这种权力,这样如果退伍后也可生活有着落。而武官则奖赏更高,到了首功之臣周显川直接封其为一等靖毅侯,神武将军封了二等神武侯,拱圣军王虎也领一等将军爵位,锦衣卫中也有大功的人封都尉的。   如此京营、锦衣卫、拱圣军上下皆大欢喜,有此君恩,在军人心目中徒元义“刻薄寡恩”的传言不攻自破,在京营军中尽得人心。   唯一有点煞风景的是周显川在大朝会上却请旨用侯爵换得忠贤亲王一家的平安,请圣上准许他奉养忠贤亲王。   朝中之前明哲保身的大臣们觉得他疯了,却又觉得这人不知是真情还是假义,到底也算不得忘恩负义之辈。   徒元义同意,降为三等靖毅伯,允许他另僻别院奉养忠贤亲王一家。   徒元义并未诛杀宗室和兄弟,倒让没有直接参与等看戏的宗室无活可说,当然这些人有权势的也不太多了。一个随他下江南的老德亲王是掌管宗室的,对此更无话可说,谋逆哪朝哪代都是砍头大罪。   接下来大半年,徒元义的根基所在的户部是最忙的部门,除了江南重新疏理之外,如今查抄这到宗室勋贵的官员也是个大工程。   而吏部也很忙,原徒元义的心腹吏部右侍郎李洵直接升任使部尚书,而杀了这么多人,多出来的空缺成了诸多进士举人和恩荫名额人员的香饽饽。   ……   如花美眷在天边,逝水流年在指间,岁月如梭又一年。   到了乾元四年冬。   京都地处秦川,已是处处结霜,行人往来穿着厚实的棉袄,缩着身子,口中呼了出白气来。   京都繁华之地,不像农里乡间,到了冬月就四处寂静,小商小贩和行人往来络绎不绝。一年前京城的那场叛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一段故事。但坊间都说今上英明神武,一众肖小到他面前根本是以卵击石。   这天,贾环带着赵国基在京都四处游荡,总是看到商店里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比如各种肥皂、火柴、精美的小镜子、蜂窝煤,穿越者几大发财路子全被人走了。   贾环的壮志雄心被打击得只有一丝丝了,他倒是想养殖珍珠,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力量。这里是内陆京都,没有海。   他倒是想过温室种植反季节蔬菜,可惜,现在没有塑料薄膜,玻璃又太贵,光看成本就建不成温室。   好在,他经营起了一个特色糕蛋铺子,让他过上了小/康/生活,足够他去书院读书。现在贾环认清现实,想要有好的资源,就必须有地位,读书科举是他这种庶子唯一的路。   他是现代人,也不会武功,上场杀敌是不敢的,就说去年江南和京都的杀戮,不知多少人头落地,这些消息也在京都井流传,想想都背脊发寒。   贾家因为江南的根基也被动了,贾家在江南的暗奴犯事的不少,均被拿下。不过要感谢贾家家主的不中用,他们已经对暗奴、宗族失去控制。王子腾却是在开始前就被早一步调到东北巡边,等他回来江南王家的暗中大部分势力就剪断了。贾家由于贾琏的阻止没有参与廉亲王的叛乱,暂时保住荣国府了。   贾环现在已经12岁了,穿越来已经有5年多了,他虽然不算熟读《红楼》却也知按原著,此时贾元春应该已经封妃了。这里没有也罢了,还有那些穿越者发财的产品,他觉得他穿的肯定是同人。现在那些发财截径被人抢了先机,他要加快得到功名,只有功名才能真正守住他将来得到的东西,不然王夫人也不会放过他。   贾环近几年讨得贾政之心,文章倒让贾政有几分看得上,所作诗词也多有比宝玉好的,让贾政倍有面子,因此他的待遇要好上许多。但是年初他要下江南去考试,这又是一个大关,王夫人怕是不会同意,因为贾宝玉还是个废物,庶子科考出头那还得了?   这天晚上,贾环就向贾政说明自己有信心考出秀才来,毕竟他也是五年苦读,可能举人火候不到,但是精于考试的现代人,赵嘉桓原来是算是职场精英,用成人的维思控制力和小孩的记忆力读书是很有优势的。   贾政有些犹豫,说:“你毕竟还小,长途跋涉的,再说,江南前些时日刚经历过大事,不若等来年再去吧。”   贾环拜道:“父亲,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孩儿正当少年,正是雏鹰展翅之时,怎么能空留连于后院,有负圣人教诲?再则,宝二哥哥不爱科举仕途经济,孩儿怕哥哥无心科举,人各有志也是无可奈何。父亲只有两个儿子,父亲担着荣国府振兴的重任,孩儿希望早日取得功名能帮上父亲。便是再多的苦,孩儿也不怕。”   这翻话既给贾宝玉上了眼药,又点到了贾政的野心,贾政是个假正经,面上装得什么似的,其实内心是极怕自己不是荣国府的二老爷,而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将来沦落到如贾代儒一般的。   贾政心中对贾宝玉这逆子恨铁不成钢,贾珠早逝,家里怕贾宝玉重蹈覆辙就不拘着他读书,结果就成了整日内闱厮混的混世魔王。贾政对于去年京都的事件还是脖子发凉,现在想想他对元春,不,是原春也不抱有希望了。   他更知道让贾宝玉去走科举真是不太可能,二房要出头不能指望他,贾环是个懂事的,书还读得极好,反而有希望。   须知,大房贾琏不读书,贾琮也还看不出什么来,若是二房将来出个进士儿子,贾政在谋夺爵位和当家人身份上就更有底气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贾政却可以说服自己,他是为了家族好,谁让大房的人都不争气呢?   说起这个来,他又警惕,贾琏自前年从江南回来,没带回林黛玉自然受贾母责骂。两年前新开科的春闱之后,考中进士的石睿亲自上门来了,让贾家二房很一顿没脸,之后石睿又与贾琏亲厚,常常带着贾琏出门交际,贾琏倒认识了一些清贵读书人,虽然没有功名,但他混的圈子已经不一样了。   贾琏跟着石睿出去学问虽是被人看不起,但是他到底是荣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会做人,还有表弟罩着,旁人也要给几分面子。这些都让贾政和王夫人咬碎银牙。去年贾琏有那翻见地可以说是挽救了整个贾氏一族,不然现在斩的就是他们了。   贾政心想:不就是已经落魄的石家吗,一个进士表弟算什么,他的儿子要是考中进士可是自家的。   当下贾政答应下来,勉励几句,贾环大喜出了书房。而晚上贾政歇在了赵姨娘那里,赵姨娘得知儿子这么出息当真喜出望外,对着贾政小意温存,两人水乳交融。   ……   翌日一早向贾母请安时,贾政就当众提出让贾环去金陵参加科考的事,这时贾宝玉正坐在贾母身旁,不由得身子一震,既厌恶又害怕。   贾母微微不悦,道:“环儿才多大,你也忍心他去遭那个罪。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需去和那贫寒子弟争这事?”   贾政道:“环儿刻苦努力,四书五经也已读熟,正是该下场的时候了。他有志光宗耀祖,我们自然应该支持他。”   王夫人捏着佛珠,心里对贾环厌恶之极,没想到贾环狡猾的贱胚子早年讨好着贾政,以读书为名让他推掉很多抄写佛经的差事,真让他读了些书了,现在还要科举。她的宝玉大了两岁都还没有下场呢,将来考不上还好,要真考个童生秀才来,宝玉怎么办?老爷怎么可以这么作践宝玉?   王夫人说:“老爷,你难道忘了珠儿是怎么死的了?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娶妻生子,家里不差他一口饭吃。这山高水长的,环儿才11岁,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贾政骂道:“无知妇人!将来没有功名,哪来的饭吃!此事你不必多说,但凡宝玉能上进一点,现在又何苦让环儿小小年纪去拼个前程?”   贾宝玉听父亲提起他,如鹌鹑一般缩了起来。而在屋中的三春,迎春万事不关己,惜春性冷倒好,探春却心情复杂。   探春向来看不起贾环,就算他开始用功读书也觉得他不过是痴心妄想,认为他没有灵性,但近几年贾环的才华也惊艳到过她的。   但她又担心王夫人会往她身上撒气,因为贾环的事,将来在她的亲事上下黑手。现在探春也有13岁了,要搁在平常的贵族人家,早就忙于各种交际,认识很多人了。   邢夫人虽木头人般坐在那里,但其实是等着看王夫人笑话的。贾赦却不在,他也并非每天都过来请安的,老太太也不待见他。邢夫人的生活不过是到处扣出银子和讨好贾赦,其它东西都无法吸引她。虽然贾琏近年与她有些面子情,但还是没有银子实在。   然后,贾政又问宝玉今天为何没有去学里,贾宝玉脖子一缩,贾母忙道:“宝玉昨晚儿感染了风寒,你怎么忍心让他那么早起来去家学?病都还没好呢!”   贾政又骂了几句孽障,要拉走他让大夫瞧瞧是不是装病,贾母顿时嚎叫了起来,此事又不了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代入康熙朝。绝对不是。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我唯一写过的清朝是旧文《书中游》,是写女主造反的,而不是去和“爱新觉罗家的种/马/情/种们”谈恋爱的。有龙傲天之嫌,不过实在写不出对辫子朝的真爱来。   本人没有大汉族主义,汉满现在是兄弟民族中华民族,不过也不能否认曾经汉人差点灭种。不喜欢数字爷们,一想就是金钱鼠尾,太丑了。   下章写女主。 第29章 邢岫烟的来信   皇宫太极宫,两仪殿御书房。   徒元义看完江南的秘折,心底满意,这一次积累五年发狠修理,明面上让许多大家族没吃亏,还是有恩之君,但实事上已经挖掉他们的根,他们再怨也没有和他叫板的底气。几乎把各种别的势力都驱除出江南,把这块心脏之地握在手中,特别是甄家让他提前几年干掉了,他的时间又多了一些,可以抽手做别的事。   而京城的制肘势力基本被他铲除,因为他是见过血的皇帝,所以积威在近一年内比从前涨了数倍不止,文武百官再难有敢敷衍他的。   又看了东北边防的情况,倒也安宁,他就是按照记忆,知道这几年鞑子还无力南下,才敢攘外必先安内。   赵贵又进来,微笑地说:“主子,邢姑娘来信了,还托人送了好些东西进京。”   徒元义淡淡挑挑眉,伸手道:“呈上来朕瞧瞧,这丫头在那边是乐不思蜀了。”   一年前,他也刚平定京都不久,就得到报告,这妮子和黛玉、石慧玩得亲姐妹似的,三个女孩在扬州和苏州之间当起了笔友,隔三差五写封信、送点东西。   徒元义刚得知时却不高兴了,他离开这么久就没有见她想过给他写信,给他送点东西。不过,他是太忙了,也想起他好像把她送到林家也没有给她写过信,送过东西,男人特别是当惯皇帝受女人讨好的没有那么细致的心思。   他想到她到底是客居,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用林家的,生活在那里也是她喜欢林黛玉,不然哪来自在?他当年当阿飘时,在钱财上却从来不会少她,他从人间顺来的宝藏也任她玩的,可惜的是她一个连肉身都没有的阿飘真用不上一星半点银子。   在赵贵揣摸圣意的“提醒”下,徒元义让人内务府备了好些东西,又让赵贵亲自准备了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取了两万两银票,写了信,安排心腹押运去扬州。   徒元义是皇帝自然是可以随便收用女子,但也正为因他是皇帝,收用的女人来路不正,将来在内宫注定是更被人瞧不起的。   徒元义知道,她现在的心软是当不了皇后,况且,以她的身份,元后死后他若是再从宫外娶继后都选不上她,反而不如让而杨皇后活着。杨皇后虽然有几分小家子气,又因是内务府出身不是什么才女,他难对一个“死了两百年”的女人有兴趣,但她却身份独高,让后宫清净。   徒元义看信纸有厚厚一叠,心中满意了几分。   【尊敬的宇宙无敌邪魅狂霸拽秒杀秦皇汉皇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完败龙傲天叶良辰倾倒千万八到八十岁女性的英明神武光被遐荒千秋万载一统江山的我的亲叔叔大周皇帝陛下:】   他是知道在未来是从左到右横写的,也知道标点和简体的事,但是邢岫烟肯定也在古代适应了竖写,但她就是故意要用现代格式。   徒元义看到那一串前缀,光看形容词就要好久了,看到内容不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收下小女的膝盖,不用客气。自我叔离开江南以来,我夜不成眠,就怕叔叔抛下我不管了。我叔虽然不答应封我当公主,好歹也是条金大腿,我是想紧紧抱住,抱着我叔的腿感到特心安觉得我再不用担心眼睛了。   又快过年了,给叔提前拜年,祝叔来年事事如意!   我一切都好,反正天天有黛玉为伴,要说小黛玉可真是个壕中壕,家里古董字画可真多,通过一年的接触学习,我已经能认得金石古玩了,要是搁后世,我可以当鉴定师,事少钱多又有趣,理想的工作。我们家黛玉越来越漂亮了,我过着天天美人为伴的幸福日子。我还经常不大意地把绛珠仙子给睡了,实现了无数吊丝种/马男的梦想,因此我成就感和自信心砰砰砰地高涨。   过着这种幸福日子,常生感慨,我知道是我叔给我在外挡了风雨,所以我每天一柱香,保佑我叔万万岁,我的幸福也就万万年了。   虽然我不做刺绣了,不过我能画图,可以看着林府的绣娘干活。以前自己要费心做活,现在指挥人就行了,突然明白叔当皇帝的感觉了。现在黛玉妹妹是我的芭芘娃娃,突然发现,原来古代也不是那么保守,新式打扮,嬷嬷们也会接受呀。   我和黛玉开了个成衣铺子,招收一些民间的绣娘,我在为了我叔的江山GDP而努力呢,增加我大周的就业率。   就是有一个问题,林如海还没有老婆,黛玉既希望有个新母亲,又有些害怕,这年头都说后妈难当,但是对黛玉来说是后妈难挑。   叔应该认识很多女人,有没有好介绍呀,但不要虐待我家黛玉的女人,温柔善良的来一个。   叔呀,古人云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叔一个人占一个后宫,让天下那么多别的男人没有老婆,这不厚道,叔牙缝里剩个下来给林如海吧。   有没有后宫女官叔没用过的,年纪别太小,心地善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算账都会的?(贾元春不要,乱辈份。)   不能既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叔想把林如海往死里榨为叔的大周帝国做贡献,总要给点甜头啦。   我的另一个小妹妹石慧,石家的女儿,她邀请我正月后和黛玉去他们家玩,您说这事儿行不行?但是我又怕回苏州有麻烦,再说我去苏州,哪有住石家不住自己家的?我们倒是想让石慧来扬州,可不是林家没主母吗。真是苦恼ING。   叔刚让人送来的东西,我很喜欢,我就知道叔还是疼爱我的。其实,叔要是不好意思认我当义女,让皇后认我当义女也可以的。慎重考虑一下吧。   我现在不能刺绣也有些不习惯,虽然和黛玉每天有好吃的吃,有漂亮衣服穿,但是还是有点空虚。我做成衣生意,可嬷嬷们也不准我们露面的,也挺郁闷,以前我上街都没有人管我的。   我在想黛玉也不小了,她嫁人之后,也不能和我这样玩,将来我就更空虚了。所以,将来叔接我进京,叔在您的公司里给我安排个高管的工作吧。以后,我会变得狠一点,成为一个有用的女人,我会向冷酷霸道的大总裁方向前进的,然后给叔赚更多更多的钱。   要说我的梦想,还是写断袖爱情故事,但我发现我要干那个会被装猪笼沉江,那我开创穿越女被沉江之先河,岂不是悲剧?   这个世界只有叔能欣赏高雅的艺术了,只有叔能明白我。曲高而和寡也是世间无奈之事,但要因此妥协泯于大众,我又不甘心。   我觉得我和屈原还是挺像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不过屈原至少还有那么多真心崇敬他的后世人,成就了端午节,我要沉江肯定不能创造端午节,我能成就什么节?我头一回惋惜我不是棒子,不然后世棒子们可以用他们厚颜无耻的“考据”为我争取一下,强说端午节是纪念我,谁说是纪念屈原来着?   之前叔给我两万银票,现在我创业了,我决定我和黛玉的成衣铺子,我分一半自己的股份给你,有赚就给叔分红。   将来我要还能有别的产业,我都分一半给叔,我这么善良体贴孝顺,叔何必吝啬一个册封?册封公主又无碍江山朝堂。   叔,您都是大周皇帝了,您的爱徒还是个白身,有损您的体面。人家贾史氏不过一个国公夫人,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身份不一样,她能跟我叔比吗?我怎么说至少沾上叔的贵气能当个县主吧?   我要是受册封,叔又传我一点武功,给我派个船队,我要出海去。我们占了新大陆,叔给我当个诸侯女王。当然,是我有能力做上大总裁为叔赚下许多银子之后才能干海外诸侯女王,为叔镇守一方领地,我大周朝疆域超越前朝,我跟着英明神武的皇帝叔叔青史留名。哈哈,理想是美好的,还是先做好我的成衣生意吧^-^。   我给叔捎了些礼物,荷包是我画的花样,还有那件睡衣也是我设计的,是不是很可爱?   不过,叔叔,您招幸妃嫔的时候千万别穿那件,有损您的英明神武形象,您的妃子会笑场的,多尴尬呀。(我知道叔想让我吃竹笋炒肉,可惜叔叔不在身边,我自愿吃也吃不上~~)   还的两双情侣毛绒拖鞋,你自己一双,皇后娘娘一双。   对了,我将来还要和黛玉开个卖拖鞋的铺子,您不许再和我争,我会留股份给叔的。   最后祝我叔江山永固、万事如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叔代我转达: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您的,   才冠天下旷绝古今聪明睿智温婉淑慎礼让恭俭孝贤贞静美艳无双纯洁善良低调谦虚的爱徒邢岫烟   大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泽被苍生遐尔一体文承武德举世崇敬万古长青千古一帝圣人陛下乾元四年腊月初一】 第30章 邢家三口团聚   徒元义看着笑,笑了又气着咬牙,咬牙后化为无奈,无奈后又摇头淡笑,如此变幻表情,任是把信看了两遍才折叠起来。   他唤来赵贵,吩咐:“东西送到寝殿去。”   当晚,徒元义看到那件特别的睡衣,蓝色主色调,背后绣了个他老时的Q版图像刺绣,还有胸前有两团盘龙,远看如戴了胸罩。而下面的裤子是屁股部分用红色的。看到那个设计,徒元义哭笑不得。   但是他还是寻出了两条发带和一个荷包应该是她从前自己绣的,一双情侣拖鞋他穿着倒舒服。原来她还有这些东西没有告诉过他,想来是太生活琐碎了。   此外,还有一套成衣,也是她设计的,用上好的月色云锦,外套紫色软烟罗罩衫。一双同色云靴,又有络子、玉佩,还有几把折扇,打开第一把,只见一面是她的字迹,写着‘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另一面画着一条可爱萌蠢无比的小龙,眼睛水汪汪的,倒像她的眼睛。   之后几把倒有正常图画的,还有一把是古董扇,想必是林家给的。还有一个胖龙形的抱枕。其余特产不一一列举。   腊月十五,徒元义按规矩歇在栖凤宫,皇后问及选秀之事,毕竟皇帝登基多年,现在上皇又中风一时不会死,但也不会好。新帝刚登基不选秀说是敬重上皇,但总不能因为上皇这种好不了也死不了的病永不选秀,下头的有三个刚成年的弟弟还没有开府指婚呢。   徒元义说:“也别劳师大众的大规模大选了,你也忙不过来,平妃和顺妃也不顶什么用,你下懿旨各地采选两三名,送上来复选,看着行就留下些。国库不盈,许多官员都没还库银,不用太过铺张。”国库不盈他说的眼都不眨,其实现在国库倒不缺钱了,抄了这么多有钱人的家。   杨皇后不禁一愣,但还是欣喜地点了点头,只不过太后娘家侄女肯定是要来选的。还有她自己娘家的表妹,家族的意思是要送进来,她无奈,看着积威日重,越发潇洒倜傥的丈夫,可她却老了,拖着有些弱的身体。人们都说帝后和谐,其实她知道他有几年没碰过她了。   ……   腊月十五时,徒元义的人却听从指令,送了邢忠夫妻来扬州和邢岫烟一起过年。   林府的大总管亲自到林忠亲自到码头接了人来林府,林府是典型的苏州园林式府邸,让邢忠夫妻惊叹不已。   目前为止,邢忠夫妻尚还误以为接走邢岫烟施救的人是林如海。   邢忠夫妻身边现在跟着师爷陈彦和一个宫廷出来的云嬷嬷,他们教了他们许多道理。   邢忠夫妻听女儿在信上说过,她鸿运来了,得到一个将她当亲女儿对待的叔叔的疼爱提携,所以才给他们请了那些人。   邢岫烟没有说是林如海,但是这明面上看着就是他。   从仪门进入,抵达邢岫烟住的梧桐院,只见邢岫烟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候在院中。   只见邢岫烟绾着一个随云髻,一条碧色的水晶玉石珠串抹额,头上也插着一支价值不匪的珠花,她自己设计的发带长长垂下,耳上坠着明月铛,颈间带着一个多宝璎珞和一串东珠,手上是一对剔透光滑的羊脂白玉镯。   她上身穿着一年青色锦面绣着金色兰花的短袄,下/身是绣着金兰的月白色马面裙。腰间系着徒元义送来的一系红色的宫绦,宫绦两端坠着一对翠绿欲滴、剔透无瑕的玉佩,压着裙摆,外套一件雪青色的云锦缎面白兔毛斗篷。   这身打扮清雅又富贵,不是寻常女子穿戴得起的,邢李氏见女儿如此,不禁又惊又喜又是感激林如海待她如“亲女”。   但见侍候邢岫烟的赵嬷嬷、崔嬷嬷、王嬷嬷、张嬷嬷均是一身大家气度,只怕和身边的云嬷嬷、陈先生夫妻一样,具是有来厉的。又见有几个衣着不凡的大丫鬟名唤紫玥、雪珏、青璇、金瑶都是比一般的小姐还要灵气。而小丫头们也衣着光鲜,敛目沉肩,规规矩矩。   黛玉现在也有四个嬷嬷,三个是宫中出来的,不是女官就是当过大宫女的。黛玉那的是徐嬷嬷、李嬷嬷、钱嬷嬷,加上原来的王嬷嬷,现在的大丫鬟是紫鹃、雪雁、青鸾、金燕。紫鹃是贾府出来的,但她身契是在黛玉身上的,来了扬州后留了下来,后来也被严格教养了规矩。   邢岫烟迎了父母进堂上说话,而丫头们早准备好侍候着,进门后也有炕,邢岫烟就脱去抖篷。   母女俩坐一炕说话,邢李氏抓着她的手上下细打量邢岫烟,说:“我的烟儿长大了。竟生得如此出色。”   邢岫烟底子本就端雅,原著中也说薛姨妈看中她的品貌出众,与那相貌英俊倒像宝钗亲兄弟的薛蝌像是天造地设的夫妻,这才促成婚事。   却说她这几年是越长越灵秀,邢李氏觉得将来不下于妙玉,心中也是得意的。但是一年多未见,装扮不同,还是被惊艳到了,若不是细瞧出眉眼,还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   邢岫烟笑道:“哪有母亲这么自卖自夸的?”   邢李氏说:“我倒真是在全姑苏都没见一个女孩儿比烟儿更出色的。”   “母亲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一旁赵嬷嬷也逗趣道:“不但是太太没见过,奴婢从前在京都那样的地方也没见过。太太可真是好福气呀。”   赵、崔、王、张四位虽然是嬷嬷,其实也就三十五六来岁,在宫里耽误了,赵嬷嬷曾当过尚仪,原被徒元义恩放,调出去教未来锦衣卫的孤儿们认字。所以,四位嬷嬷以她为尊,另外崔嬷嬷在尚衣局呆过,王嬷嬷当过一个高宗的一个从二品妃子身边的大宫女,而张嬷嬷是当过一位高宗昭仪身边的大宫女。   邢岫烟听赵嬷嬷也吹捧,不禁无奈,只好岔开话题,问起他们一年来的日子,虽有信件,也有不尽详处。   邢李氏说:“我们当初一回姑苏,知你不见了都急得很,后来是陈先生来了,和你爹爹解释清楚,说他主子带你去治眼睛了。但他一直没说他主子是谁,我们也还是很担心,直到你来了信,我们才知道你来了林大人家里。原来是你得了林大人的眼缘,可以跟府上小姐做伴。之后我们住进了一个四进的院子里,陈先生夫妻也留了下来,陈先生说他主子荐他来给你爹当师爷。这是我们天大的荣幸了,我们贫寒人哪,只怕庙小,又没有钱。但后来云嬷嬷来了,捎来了钱,一应有安排,我们将信将疑安顿。说来他们可真是好人,也教了我许多东西,原想她们都是有来历的,原是和林大人有关。”   邢岫烟尴尬一笑,但是她又不知怎么说她和皇帝的“叔侄关系”,心想父母这么认为是林如海就先由着他们吧。   皇帝叔叔没有说不可以告诉父母,她跟他百年,只到第二年她就禀持“法无禁止即自由”,法有禁止的,其实她稍稍犯一下也没多大事。不得不承认,百年来相依而存他疼她的很,不然她也不敢明知她是皇帝,还常和他说笑讨封公主。但重要的问题是她不知如何解释,而皇帝叔叔是不会负责帮她编谎的。只有先搁置,想到再说。   邢岫烟又问:“我倒没有问过,可知二叔二姑三姑他们如何了?”   刑忠到底是男子,没有上炕,只坐在一边椅子上烤火喝茶,说:“他们还是在江宁县这样混着,听说也有人给二妹三妹提过亲,但是她们不愿嫁,就想找个和你大姑父一样的公侯人家。这也不想想,公侯人家是这么好找的吗?都什么年纪了,找差不多的嫁了就好了。”   邢李氏说起这个不由怒道:“叫你别再管他们,你还惦记呢?他们害得烟儿还不够惨吗?”   邢忠不禁哑然,这事他也没脸再说,邢李氏又问她的眼睛的事,邢岫烟道:“信上不是说过吗,去年就好了,只是为免复发不能用针线而已。”   正在这时,忽听门口丫鬟报说林大姑娘来了。不一会儿,就见丫鬟打了帘了,黛玉带着丫鬟嬷嬷们“一脚带着八脚”地走进屋来了,端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就是侯门千金也是不及的。林如海拣回命后,只想自己当着官青史留名,又要给女儿所有最好的,他也没有了什么讲究低调清贵的想法了。   反正家里住着个贵人,他也是万贯家财富养个女儿,且说他就这么点骨血,不把所有钱往黛玉身上花却往哪花,况且那也花不完。所以,就算是见识过当年身为阿飘的徒元义爱当楚留香盗宝、劫后金贡品的邢岫烟也不得不叹,黛玉是个壕,除了鬼,她没有见过比她更富的人。 第31章 京里来人   黛玉和邢岫烟相伴一年多,感情极好,两人一起读书写字,管家算账学规矩仪态,一起给石慧写信,还多一起吃饭睡觉。平日不是邢岫烟睡在汀兰院,就是黛玉歇在了梧桐院,邢岫烟实现了穿越睡仙女这种种/马男伟大的理想。   而管家上面,邢岫烟和黛玉也两个臭皮匹想出多种方法,也有向探春宝钗学习的实践操作,也有田庄划块给佃户和附近散户投标承包租种的现代方法,反正不管你种什么,一年里让人按招标价送上银子。   这极大提高了农民生产积极性和收入,又保证了林家的收入,缩小了庄头管事的贪污空间。   而邢岫烟前世姥姥家就是乡下农民,而今生也是贫家女,当百二十年阿飘也去过农田,对于各种作物的生长期、亩产量、时节、天气无有不知的,庄头管事想像原著中“乌进孝忽悠二货贾珍一样”忽悠她是不可能的。   邢岫烟骨子里傲还带着对敌人心软是有大问题的,但是工作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不然当初华珍珠不会嫉妒她,为抢资源兵行险招睡闺蜜男友了。   但是邢岫烟这人先入为主觉得要保护年纪才上初一的黛玉,人但凡有要守护珍惜的人就会为此刚强。因此她和管事掌柜们对账和催租时,能精明地揭穿他们的常识谎言和漏洞。比如管事若说收成亩产100斤呀,她知道不止这数,起码200斤,番薯至少1500斤;管事若说天气不好,她会说二十四节气时天时正常,对农事来说是风调雨顺了;若说水源不足的,就说除了水稻其它的没有这么大的问题;若说粮价太低,她给报出几上月的粮价。   管事没有办法只有无赖哭着喊老爷太太的,等让微服锦衣衣抄出无赖奴才的与收入不符的家财再喊来林如海,这下证据确凿,无赖奴才软了。   如此她文有四大嬷嬷、武有微服锦衣卫协助,又有林如海支撑,协助黛玉抓典型打下三四个奴大欺主的管事立威,又施恩厚赏忠心的典型,林府产业管理也无不敢不信服黛玉了。   黛玉原不爱俗事,但是她个性好强,求知欲很盛,学习一些农业天文地理的知识也有趣,又因她听邢岫烟说把家管好就是对爹爹最大的孝顺,因此把家里的产业也都一项项管里来了。   黛玉主持中馈,加减乘除的算术和复式记账的知识,也是一教就会,取一反三。这让邢岫烟感慨又自卑,当年她学起来要辛苦多了,仙子的脑袋就比凡人要灵吗?   其实黛玉大大增长了常识,学到了先调研收集证据,打一个捧一个竖典型,严厉中又给些好处的管家方法,在这方面对邢岫烟的办事逻辑条理佩服得很。   却说现在,黛玉向邢忠夫妻见礼,黛玉穿着差不多和邢岫烟是同款的服饰,但是她上衣短袄是水蓝色的,上面绣的是青竹。黛玉已经没有病弱了,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一双柳叶眉,没有了病西子之态,却更有生动的风流之韵。   邢李氏惊叹:“哪里掉下这么个仙女般的人儿,我只道烟儿是最出色的了,竟还有林大小姐这般的千金。我总算是长见识了。”   说着邢李氏也忍不住拉着黛玉上下打量,又拿出给黛玉备的礼,邢李氏在云嬷嬷的指点下,贵族女眷间的相处方式和礼节往来学到几分。   邢李氏给黛玉的是一个亲绣的荷包,里头装着十二生肖的金锞子,又给了一块鸭血石暖玉佩。   邢李氏说:“常听烟儿信中提起大姑娘,如何出色,又与一般姐妹无二。这玉佩是同一块原石打了三块,烟儿留一块,一块给你,也听烟儿念着石家一位小姐,最后一块留给她。”邢李氏有这样的见面礼,当然是身边嬷嬷的提点。   “谢谢婶子。”黛玉果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喻意。   晚上林如海在正院设了小宴,倒是坐了一桌子,邢忠夫妻虽然有人提点,仍有些拘谨。师爷陈彦和妻子尹氏也在座。   从言辞中,林如海听出他们是误以为他是救邢岫烟并提拔他们的人,但是邢岫烟没有解释的意思,这事涉及圣人,他也不能解释,还得含糊地圆过去。这事暂且不提。   邢忠夫妻就在林家暂时住了下来,就住在香雪院。   腊月二十六日,林家上下大扫除,黛玉、邢李氏和几个值班的嬷嬷大丫鬟都挤在梧桐院。岫烟黛玉两人爱看书,但是邢李氏却不怎么会看书,只好一起做女红。邢岫烟拿不得针就坐在炕上画花样,黛玉正亲自为林如海做着过年穿的大毛袍子,而邢李氏则在为女儿邢岫烟绣一条裙子。   忽然听邢岫烟身边崔嬷嬷进来,笑道:“姑娘,京里送东西来了。”   邢岫烟抬起头,心中一喜,忙要从炕上起身,值班丫鬟青璇、金瑶过来相扶。   邢李氏倒奇怪,说:“何事这么慌张?”   邢岫烟先撒谎:“前次,我……派了几个人去京里……做生意,这次回来怕是带了不少好东西。”   邢李氏不禁满心的不好意思,看向黛玉,说:“林大人也太破费了一些。”   黛玉长时间和邢岫烟相处,自然知道邢岫烟有靠山,邢岫烟信黛玉人品,已经和她说过“皇帝叔叔”的事。   只不过,故事改编了一下,但也是说她和“皇帝叔叔”感情是极好的。黛玉灵秀人物,又得林如海暗示明白她不简单,但是黛玉心思纯正也只当她真和圣人是“叔侄情”。   须知,这是古代,黛玉到底是大家闺秀,现在两人身边共有8个教养嬷嬷,便是邢岫烟这种耽美作家也不敢用不纯洁的东西荼毒她。别说林如海剥了她的皮了,那些教养嬷嬷也容不得她这样“堕落”。   黛玉只道怕是圣人宫廷之事不可说,只得尴尬一笑,默然不语,让林如海担了这名头。   赵全、苏清引着下人将从车上的货抬进梧桐院,一个东厂厂公赵贵手下的内侍名唤王福的进来,下拜道:“给姑娘请安。”   邢岫烟笑道:“你们一路也辛苦了,崔嬷嬷、金瑶你们去安排席面茶水招待公公们,青璇你找王嬷嬷去准备住处。”王嬷嬷是黛玉原来的那个嬷嬷。   王福笑道:“谢姑娘体恤。这是东西单子,还请姑娘查收。”赵嬷嬷接过了单子,王福又令人打开一个箱子,里头装着几件大氅。   王福取出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全身竟无一丝杂毛,在场一众姑娘媳妇见了不禁心生喜爱。   “这是关外的狐皮,与关内的不一样,是特意给姑娘备的。”   王福又打开另一箱子,里头却是女子貂皮内衬的胡服和胡靴,南方和闺中都不多见,便是京都其实穿的人也是不多,只有久居朔方、河西和伊梨一带的贵族女子会穿胡服。邢岫烟和黛玉现在开着衣服铺子,要说宫里的普通样式她们还瞧不上,只有南方没有的好皮料子和胡服胡靴新奇。   再有人参、燕窝补药两箱,和几个匣子首饰,一箱子的贡品布料,还有姑娘媳妇疯狂追捧的香皂、精巧的水银镜等等物品。   东西不多不少,但都是价值不菲的,邢岫烟却抱着王福递上来的小匣子神思飘远了。   又招来另外几个嬷嬷安置这些东西,邢岫烟却一人跑回书房看信。 第32章 御笔来信   上次给他写信自然也有不像是给皇帝写的语气, 但百年来一直如此相处。   邢岫烟觉得自己是和他最亲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而他也是将她当亲女儿疼爱。从前在他身边当篾片说话就是这样的语气,他端着高冷样子,可事实上却被她逗得开心。   他的信也是厚厚一叠,但见他笔走游龙的行书字迹, 竖排的,但学她的样子用了标点,也没有文绉绉。   【秀秀:来信已阅。你是越发没规矩了,不好好跟嬷嬷学习三从四德, 下回见了你, 朕会罚你的, 朕不是和你开玩笑。   今春以来, 京都大定, 但是朝中之事仍然繁琐, 能做实事的人太少, 夸夸其谈者太多。   朕打算开办基础教育官学, 虽然朝中也有一半人赞成,但是银钱耗费之巨, 让好不容易富余的国库又要吃紧。免费基础教育, 真是太美好的想象了, 草创之初, 只得收费。   你当年提过军队扫盲和“政工”工作, 确实有效的扼制了军队贪腐和国家军队的私兵化, 当然反弹也不小,目前只在京都禁军中砥砺推行。以战功奖励士卒,提高兵卒地位,早在秦时便盛,但是自宋明以来,以文制武之风太盛,太/祖立国之后,也适当沿袭。   本朝又有以宗室勋贵制衡文臣,但事实证明,厚待勋贵和文臣士大夫抵不住外敌。朕定要渐行秦法,朕宁当秦始皇,不当宋少帝。   朕御书房的一盆梅花开了,芳香清冽,北边这时节是少见这样的生机。今朕时常念及金陵,不知南方如今是何景象。   朕平日上完早朝,上午练一个时辰的武艺,用过午膳小憩,再批阅两个时辰奏折,晚间又要查看工厂账务,浑然间一日便又过去。五年来,不禁觉得浮生若梦……】   徒元义除了写些琐碎生活事,又忍不住提起他和大臣们斗智斗勇的事,语气中不禁有几分得意。   邢岫烟只知去年他回京都杀人了,这一年来虽然来回写过四次信件,邢岫烟都没有问过他。   一来是她确实帮不上忙,二来邢岫烟摸到他的毛顺着捋,撒泼撒娇、不守规矩甚至没大没小他不会计较,因为他们百来年也常这样。但他现在是皇帝,如果觉得她对朝政权力感兴趣就不讨人喜欢了。   不过,邢岫烟却是错估了一次,一个男人总是有几分想向女人的炫耀之心,特别是想要得到的女人。徒元义在旁人面前自是要端住威仪架子,受人吹捧也不觉如何,他却是极想邢岫烟问几句。   邢岫烟一直没有问过,他端着没说过,但现在又想通了,她如今处于深闺,哪里能听得那些事的详情?林如海好好养着她,也不可能将邸报给她看,而太监嬷嬷也不能妄议朝政。   留在扬州的锦衣卫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和查探消息,外男也不可能向深闺小姐汇报这些东西。   于是他细细说来,邢岫烟也看得一惊一乍的,目瞪口呆。她觉得徒元义真是疯了,这样狠的除掉威胁,可是当时手中底牌竟然就是锦衣卫、拱圣军几千军队、护卫和少量火\器。   有优势的就是他武功高,并且重生并当过多年皇帝的他对于文臣武将朝臣的心理把握计算得很准。   他是赌一把,胜了从此臣下文武皆服,政令通畅,若是输了就要丢失京都退居江南北伐讨逆了。   邢岫烟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做事魄力已具霸君风格。   【朕已下旨擢升林海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邢忠有几分庶务之才,朕特恩他为内务府广储司从五品织造,李氏为五品宜人。年后你们随林海一起进京。】   邢岫烟吃了一惊,心想兰台寺大夫是虚职从二品,但是文渊阁大学士可是一品衔,算是入阁了,乃文臣的梦想。这可是坐火箭的升官速度了。   但想自乾元三年年未的那场叛乱,京都朝堂受牵连的人诸多,而空缺也多,他提拔心腹是自然而然的事。   林如海在他扫除江南盘根错节的势力上立了大功,虽然推到台前的现任两江总督黎魏、两江巡抚贾雨村以及刑部官员和锦衣卫,特别是贾雨村,他除掉的人最多。   但是重要线索、关系网、关键点是林如海秘密提供的。   却说贾雨村这人为了当官让他咬谁就咬谁,事实上却不是徒元义的心腹,上辈子用过的人徒元义用得也还顺手。而贾雨村这种性格的人,贪污是必然的,但要说在江南积累什么势力是不可能的。   只要皇帝对他动了杀心,随时可让他灭亡,这也是“暴发户”的可怜之处。水至清则无鱼,徒元义要当皇帝,总要有人当官。总要手上有人用才舒心,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有更好的替代者,贾雨村就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余下百字,徒元义信上又说:   【朕北狩朔方,忽入山林,猎雪色灵狐数只,求得好皮,予秀秀做了大氅裘衣,冬日御寒极好,也恰配秀秀这般年纪颜色云云】   邢岫烟的思维不在男女之情上,而徒元义一个男子赞女子颜色好其实也有一点调情之味。且这男子上了猎场显了雄风猎得皮子当然是赠给情人的,就算送给女儿,那也轮不到邢岫烟。可惜的是自栩聪明的邢岫烟思维定势加上对他习惯现代人的行为尺度,此时没有看懂他古人的含蓄。现代男人见谁都叫美女,差着辈份也喊美女,爸爸称自己女儿最漂亮太正常了,啥暧昧都没有。   她完全没有在他的频道。   邢岫烟想起王福特意给她见的那件大氅,大叔又特在信中说了,便知他送来的衣服鞋子,其它可转赠她人,但这一件不行,不然也是大不敬了。   邢岫烟又回想起两人从姑苏乘船去扬州时,她和他说起原邢岫烟的人物故事和淡泊名利的性子。便是她在贾府一众贵族女子中唯一的贫寒平民,冬天出门,丫头婆子给众小姐披件大氅衣服,唯她没有冬衣御寒,钗荆布裙,衣衫单薄。   邢岫烟说起那事儿倒不是她想讨东西,而是原著本来对她描述不多,她总不能说她和薛蝌的婚事或者她为妙玉搭线宝玉,提醒他落款了个“槛外人”,帮宝玉合了妙玉的女儿心意吧?   她没想到徒元义记在了心里,挂心她冬日又无可御寒之物,又或寒酸了去。   他早知她曾是绣娘又会设计,四季往返京都和扬州送来许多贡品布料。这份关爱心意,就算没有封公主,邢岫烟也很承情。   脑海中闪现他的样子,和他从前种种的包容宠溺,怀着一腔浓浓的孺慕之思。总觉得自己在外漂泊辛苦,父母尚要依靠她,她想在叔叔身边得他疼爱。   她当时瞎了,并没有见到他年轻时的样子,而别人也不可能没由来提起圣人年岁。   所以她想象中的就是他胡子花白的模样,一百二十年相处的鬼魂。他也无丝毫孟\浪的言行,所以邢岫烟都没有想过从女人对男人的角度考虑他。   况且,如果他身处一个女孩的“父亲”这类角色,即便“父亲”突然变年轻了,但女孩也不可能很快对“父亲”生出“男女之情”。   林如海也从巡盐御史衙门回府,王福去了正堂宣旨。   邢岫烟正看着信,听到赵嬷嬷来叫才好生收藏好御笔信件,收拾了容装,出得屋去。   青璇打帘,金瑶为她披上斗篷,林府没有向荣国府那般庞大,人口杂多,府内也不坐软轿,徒步而去。   邢岫烟到时,林如海已令管家摆好了香案,黛玉、邢忠、邢李氏、师爷陈彦和其妻具在。   全府主子奴才具都跪下接旨,王福与在梧桐院时不同,肃然捧诏走至厅正中,面南而立,打开诏书,口中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海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钦此!”   林如海原本实职官是四品,虚职为从二品。林如海知道这次自己是要升官,但没有想到升得这般快。他也知自去年以来,好几位大学士涉及廉亲王谋逆倒下,今年又有三位告老还乡,所以京都空缺多。但他要以未知天命的年纪入阁,实在是年轻了一些。   (注:原著中林如海要老一些,黛玉五岁时,他都五十了,现本应有六十岁,但是作者偏爱,也就给林妹妹开个外挂吧,不要较真) 第33章 邢忠封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如海恭谨叩拜, 林黛玉虽不是俗人,却也很高兴。她是至纯之人, 爹爹高兴她就高兴。   林如海双手高举接旨后,众人起身,未及去和王福套点近呼,又有一个太监奉上另一道诏书。   “姑苏邢忠接旨!”   邢忠吓了一跳, 还是邢同烟拉了拉他,三人一起跪下,当然林如海极全府下人又再次下跪。   王福再展开圣旨,口内道:“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姑苏人士邢忠, 品性敦良, 孝悌恭顺, 身具庶务之才, 酌情恩封为内务府广储司从五品织造, 择日进京。钦此。”   邢忠脑海是空的, 邢岫烟喊了他一声, 他才浑身颤抖,叩谢接旨。邢岫烟这时才感到有一门显赫的亲戚的乐趣, 鸡犬升天的感觉。她又想让她爹当上内务府的一个织造, 那该是知道她懂刺绣, 也知道江南一带的衣料。她对于各种织物的基本工序和成本大概有数, 心想大叔对她这么好, 她可是要好好帮助爹爹把这个“皇企衣料采购部高管”做好。   邢忠接了旨之后不禁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还是小时候见过叔叔当小官,在他十八岁时叔叔就去逝了,因此邢家也就不行了。原也算官宦人家,邢夫人因此堪堪面上够格嫁进荣国府里当一品诰命。可倒底太过寒微也就担了一个名而已,实际上,在贾府那奇特的地方一品诰命并没有卵用,女人就要靠山和钱,比如王夫人。   现在邢忠居然当官了,他就算再没见识,这一年也听师爷陈彦先生说过很多官场之事,学习过官宦人家的礼节和往来,他知道内府务是什么地方,那是为皇室为事的专门机构。   邢忠木讷,但林如海却并不是笨蛋,这时正加热情招待,让林忠请京里来人去客房休息,亲自塞了包银票的荷包给王福,说:“几位公公远来辛苦,一点意思让公公喝口茶水,招忽不周,还请见谅。”   王福自是没有推,抱拳道:“恭喜林大学士了,也恭喜邢织造。”   邢岫烟也让青璇递了荷包过去,王福忙躬身道:“谢姑娘赏赐。”   王福收了林如海的钱是称谢道贺,但是邢岫烟给他,他却恭恭敬敬地用了“赏赐”,林如海人精也读出些东西来。   王福是赵贵的干儿子,这一年多中京里来过五次人,王福是第二次过来。这时人多口杂,王福就先离开了,连陈师爷也没有多留,只留下林家父母和邢家三口。   邢忠对着林如海一下大拜,泪眼婆娑,说:“林大人再造之恩,邢某铭记五内。只是这官儿,我可真不知如何当。”   林如海知他误会,却看向邢岫烟,他也会猜测,邢岫烟可能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和皇上有私情,怕不是什么好名声。至于邢岫烟喊圣人为“叔叔”,但林如海可不会这么天真。如果圣人真当她是“侄女”不必这么费心,就算是女儿,派人来接她进京去,封个郡主、县主每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当个侍妾也是随意带回宫去,别人还能说什么,他可是皇帝。只有将人留在他家养着,父母都有安排的,一年多来还都惦记着,这才可怕。   邢岫烟没有解释,林如海只有含糊着说:“是邢兄弟有缘才得官。今后只需记得皆尽效忠以报圣恩就是,福气还在后头呢。”   邢岫烟也尴尬,不想邢忠缠着林如海感谢这个,先向林如海和黛玉告别,带了邢忠夫妻回借居的香雪院。   邢岫烟想想这事可能要完全瞒过邢忠夫妻也说不过去,他们现在重聚在一起了,还要进京去,到时苏清和赵全是内侍在近前侍候,总让人觉得不对头的。   于是她又编了些故事,说是林如海回姑父探亲时与她相识,本也是慕名求绣品的,但是发现她瞎了。林如海刚好识得一个名医,就好心带她回扬州诊治。   这些是之前在信里编过的,邢忠夫妻连连点头说林如海是好人。   邢岫烟说:“但还有一事,女儿瞒着爹娘,但滋事体大,爹娘若是守不住嘴巴向别人说了,爹这官儿就当不成了,女儿怕是也要不好。”   邢李氏吓了一跳,说:“何事如此紧要?我便是做梦都不说。”   邢岫烟说:“娘,你也知道我有点名头了,住进林府后得缘见过来微服来林府的圣人。”   两人不禁吓了一跳,邢岫烟说:“因为奏对得体,而圣人也极喜欢我的绣品,女儿就得了个恩典,以后可专绣给圣人的贡品。后来圣人也很喜欢我,原是有意私下收我当义女。但我想义女必竟不上宗牒,也没有公主封号,还有攀附媚上之嫌,我就辞了。圣人想必是觉得我不贪名利难得,又有林大人举荐之功,圣人就给了父亲这样的恩典。我虽没当义女,但父亲做了官,不但我是官家小姐了,母亲也能当诰命。”   邢忠夫妻俩是惊喜加惊吓交加,女儿差点当了圣人的义女?天啊,就算是没有公主封号,圣人义女的身份在民间也无人敢欺了。   这天大的荣耀不是做梦吧?   邢李氏问道:“真有这样的好事吗?”   邢岫烟说:“父亲这不是当官了吗?圣人对我还是有几分恩典的,之前留了两个内侍给我,也正因为有内侍,我就每每会用心准备孝敬,圣人也就没忘了我,当然也是林大人多给了方便。今后父亲进京为官,可要好好为君分忧,克己尽忠,方不负这泼天的恩典。”   邢忠点了点头,说:“还是多亏女儿兰心蕙质,得了林大人提携,还能得圣人青眼,为父惭愧。”都说父亲是女儿的依靠,而他们家都相反了,无论以前赚钱要靠女儿,还是现在当官也是女儿的关系谋来的。   邢岫烟说:“父亲刚开始当官肯定手忙脚乱,但是父亲多向陈先生请教,女儿也通庶务,自也会为父亲出个主意。父亲记得,皇上不怕你做错事,就怕你不做事,父亲更须记住当官最重要的是忠心。林大人忠心为皇上办事,做一切事都想怎么做对皇上最有利,那么升官才快,咱们本就是恩封的官,不是外臣,你要想的不是那些外朝文官的国家大事,只一门心思做好本职就好,要给圣人省钱办事。且也看看,天下那么多进士及第的官儿,谁人有这命,一辈子当着七品官的进士多了。”   邢忠点头称是:“多谢好女儿提醒,我自是牢记。”   邢忠坐立难安,却不是害怕,而是当官得喜气冲的。   ……   翌日一早,邢岫烟招见王福来私下问话。王福是东厂厂公赵贵的干儿子,也是在太极宫当差的,虽然因这层关系,他当然不是副督主,只是一个领班,但也是御前的人。   邢岫烟问道:“圣人他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整日里烦心朝政?”   外臣是不能妄自打听内宫之事的,但是邢岫烟不是外臣,王福说:“圣人勤于政事,但是他英明神武,任何事到了圣人手里总能迎韧而解。”   邢岫烟说:“你们御前侍候的人也多提醒圣人保重身体,就算底子好,那也要少忧虑,多想些开心的事。”   王福道:“侍候好圣人乃是奴才本份,奴才必定尽力尽力。”   邢岫烟想了想忽问:“圣人膝下有几位公主?”   王福不禁一愣,却仍知无不言,说:“圣人有两位公主,大公主是皇后所出,过了年十二岁,二公主是顺妃娘娘所出,过了年就十一岁了。”   邢岫烟心想,他自己也只有两个女儿,她想现在她这个侄女排个第三总成吧。   她心念一动,想给这两位妹妹准备礼品,但是转念一想,她们在这个时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与她这种野路子抱大腿的不同,未进京相见就巴结,她们只怕会瞧不起她。   邢岫烟不禁做好准备再说,才问道:“公主们……喜欢什么?圣人比较偏爱哪位公主?”   王福却难回答这问题,这太监太机灵也想不到邢岫烟自己定位成皇帝叔叔侄女,将来也许要和公主们打交道。   王福说:“圣人……也没有特别偏爱。公主喜欢什么奴才倒不清楚,奴才少在后宫走动。” 第34章 黛玉的中二期   邢岫烟只得令人送走了王福,自己再让人准备锦缎和宝珠, 她心想偷偷给大叔绣条腰带应该不会瞎。   再则, 自从打通经络这后全身通畅, 但还是阿飘时懂一点点粗浅的吸收功法到这血身上也有一点点用处, 比之从前是好多了。   她让当过尚衣局女官的崔嬷嬷去库里找出近年收集的宝石玉器, 寻了月白色的云锦精心裁剪缝制, 又将雕花穿孔或镂空的玉石缝制其上。一直做到午膳时,一条精美的贵族男子玉带成形,让人将简单的饭菜抬到炕上来,她也顾不得吃。嬷嬷们是宫里派来的,知道她在给圣人做回礼,稍稍劝了一句,且也由她。   邢岫烟又取了红色丝线,绣了“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她笑了笑, 心想这是《红楼》, 才有这意趣,还拍了马屁, 和“万岁万岁万万岁”差不多, 却装逼多了。   下午, 她再给绣了一个荷包, 一条抹额。   吃了晚饭后, 她再提笔写信, 这次正经许多, 表达了对他的景仰、感激和思念。   次日,她将礼物装在一个小箱子里,并送上自己近一年在扬州和黛玉一起时画的画。   因为看他信中提起了江南风物,这也可让他在画中见见。辛秀妍原是做广告行业的,美术生出身,有画功在的;而后来跟随妙玉学过;做了绣娘之后,顶级绣娘对于画功要求更高,古代画功和现代的美术功底结合,不说大师,但也不俗了。因为一个连画都画不出来的人,又怎么能绣得出栩栩如生的东西呢?   王福一行人果是连年都来不及过,带着邢岫烟的信和东西回京都,其中许多是林家的孝敬。但是年节前林家已经上贡孝敬了,这次不过是借着是邢岫烟送的名义,但是以徒元义的聪明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黛玉是多灵透的一个人,邢岫烟忙时倒是没有来找她玩,让她安心给她“皇帝叔叔”准备东西。   到是王福走后,都腊月二十九了,邢岫烟亲自带了过年礼物去了汀兰院。   黛玉倚在炕上看书,却是一本《西厢记》,黛玉也觉此书辞句自有妙处,故事吸引人。   要说邢岫烟阿飘老本行是个“篾片”,古人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女子读书,其实多是不想让女子迷进淫词话本里去,产生叛逆想法,害人害己。   邢岫烟和黛玉怎么玩都好,但是不敢和她瞎说耽美爱情,更别说言情了。偶尔在嬷嬷们不在场时打趣提及,当然也不能更深地谈。   黛玉也正值豆蔻年华,羞于让邢岫烟看到她读这种书,将《西厢记》藏于垫子底下,换了一本《唐诗选集》孤本。   紫鹃亲自打帘,邢岫烟带着紫玥和雪珏进来,两个大丫鬟抱着两个大包裹。   邢岫烟笑道:“这倚在暖炕上看书品茶再惬意不过了,妹妹倒是懂得享受。”   黛玉心中微虚,道:“左右闲着,看看诗集而已。”   邢岫烟说:“难怪妹妹有这样的诗才,平日读的便多。我在诗词上的灵性左右还是少上三分。”   黛玉素来也是有气性的,并不服人,在原著中便能看出,若是遇上假谦的人她定不喜欢,但是邢岫烟说的却是真的。一来她的诗才确实逊于她,二来邢岫烟也千真万确有这样的认识,但是邢岫烟的诗也有朴实淡泊的妙处或者偶得逗趣之诗,却也让黛玉喜欢。   因此,黛玉更觉邢岫烟与别人不同,贾府诸姐妹也无一个如她得心意。当然邢岫烟还没有无耻剽窃后世的名人之诗冠上自己的名,不然黛玉倒会服她的“诗才”了。   “姐姐却不说姐姐女红却是少年成名,画功也是不俗,而算术账务技法更绝。”   紫玥带头将包裹放置炕上,笑道:“两位好小姐,你们可不可以别互相吹捧了,这自家人吹自家人,奴婢听着都臊了。”   雪珏、紫鹃、雪雁听了不禁捧腹大笑,黛玉道:“你这蹄子,见嬷嬷们不在,就登鼻子上眼,促侠起我们来了。”   紫玥笑道:“奴婢可就瞧着小姐们捧来捧去,一个是仙女,一个是神女,将奴婢和雪珏两人抛脑后了,我们两人抱着东西,手可酸呢!”   一众主子丫鬟更是捧腹大笑,黛玉咬了咬贝齿,说:“今日你笑话于我,总要叫我抓到你的错处,好笑回来。”   紫玥作势求道:“小姐饶命!”   邢岫烟却笑着让雪珏也将东西放下,然后令人打了开来,却是一件关外白貂裘,具有素极纯美的华丽。这件价值只有稍不及徒元义亲猎的多张雪狐皮子拼成的裘衣。关外的貂皮和关内的是不同的,黛玉触手一抚就知东西好坏。   黛玉微微一笑:“姐姐又将宫里送来给你的东西送来给我,今日邢婶婶来了,你还是留给她吧。”   邢岫烟道:“母亲那有,还有一件凫靥裘留给她。母亲的年纪也不好穿这般颜色的。宫里给了我一件狐皮的,想必知我们姐妹两人,又给了一件关外貂皮的,好让我送来予你。你瞧,一面是纯白的皮裘,另一边却是大红宫中贡锦,过年时,翻过来披就好,这针脚极好,就是为了两面都可披。”   黛玉倒也不缺好东西,但是她刚刚抽条,现在身段穿的这样名贵新的裘衣倒是还没有,见了也极喜爱。   又有她准备的一套胡服,当然不是后金那种样式,而是和唐代女公子常穿的相仿,端是别有意趣。她们的成衣铺子也要迎合南方市场,大多是淑女装和很仙的裙子,没有这样胡服。   黛玉也极喜爱,但要她穿,她现在却是不敢的,因为从未见过别人穿。   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邢岫烟发现黛玉坐垫底下的书角,不禁打趣伸手掏了出来,黛玉啊一声叫,大为慌张。而邢岫烟看了书名《会真记》,不禁挑了挑眉,清咳一声再轻轻将书反着放在另一边,说:“妹妹又不用考科举,怎么还读《中庸》?真是无趣。”   黛玉脸不禁羞得通红,却是丫鬟在场,又不得不圆过去,说:“闲时略略读了读。”   邢岫烟却吩咐双紫双雪丫鬟们出门去,让准备午膳,她要在这边吃饭,她们姐妹两人自己玩。   黛玉见她支开双紫双雪还道邢岫烟要教诲于她,没有想到她只将这书递还给她,说:“原来妹妹爱看话本,我倒你只喜欢诗词呢。”   此时是隆冬,但是因深闺之中,如今虽有邢岫烟做伴,黛玉也正值十三四岁年纪,也就是中二时期。黛玉读这《西厢记》中“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又有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总有几分心旌神摇,春心拨动。这就和90年代中二期的少女看到台言时迷进去一样的道理,并不因人的出身和年代不同而有本质区别。   邢岫烟也是有过中二期的,现在长得一副倾国倾城貌还不中二,实是她性子已经养成。   黛玉不禁羞急了,说:“但教姐姐看了,姐姐就来笑话于我吧。”   邢岫烟不禁想到原著中黛玉行酒令时说了《牡丹亭》《西厢记》中的诗句被宝钗拿住了错处,一阵教育。而林黛玉大概因为心虚,当时再见到刘姥姥应是怕宝钗当众提起她的短处而转移话题注意力、掩饰心虚说笑,一张利嘴逗趣抄冷饭叫刘姥姥“母蝗虫”。   邢岫烟相处下来,却知黛玉傲性是有的,但是心地却很善良,当时不知她有皇帝叔叔,她只说是个绣娘,她也待她真心细致。原著中香菱不过一个丫头要学诗,她也倾心相授,不以她的身份而有轻视。   邢岫烟却没有装,说:“我笑话你做什么,这种话本儿我早看过了。我不但看过,我还能编。”   林黛玉不禁愕然,说:“邢姐姐怎么……也会看这些书吗?” 第35章 知心姐姐邢岫烟   邢岫烟却道:“我看倒无其他想法, 不过无聊时看看, 如听戏一般。同时也是为了自保。”   林黛玉奇道:“自保?看这书不会移了性情吗?怎么还能自保?”嬷嬷们也教育过爱看书的黛玉, 有些书不能看, 会移了性情, 比如这才子佳人的书。   邢岫烟嗤之以鼻, 说:“性情好的, 看什么都能守住本心,性情不好的,半字不识也是乌臭无比。都说财帛动人心, 但这世间能无钱吗, 那么人以物易物, 可不乱了套,烦琐无比?移不移性情根本在人心毅力和脑子的判断力, 而不在书籍本身。就像仕途经济, 有的人当官贪污腐败祸害百姓,有的人清正廉明, 上报君恩, 下安百姓, 人心不同而已。凡是都有好有坏,这《会真记》若论辞句华艳优美,却有妙处, 又何必硬要说它不好来证明自己的高洁呢?一个人高不高洁不是看出身也不是看文章, 而是看他一生所为是否无愧于天地, 是否是堂堂正正的人。若是那需靠强说一本书不好来证明自己的高洁, 才是蝇营狗苟伪君子,内心怕才是心虚的吧!所以,书未必写的不好,但是……”   林黛玉听她侃侃而谈,这“小篾片”做了百年业务,自有一股能激发听众豪情的本事,纯情小黛玉处于深闺哪里见过?   黛玉因问道:“但是什么?还是有不好吗?”   邢岫烟见“听众”上道,就像从前的读者赞好一样满足,这人是黛玉就更满足了。   邢岫烟道:“妹妹可知这故事的原型真实的是怎么样的?”   林黛玉听她一番真言,只觉新奇且又生知己之感。但她也从未听说故事原来是不同的,不禁大为惊奇,追问道:“难道还是与书中不同吗?”   邢岫烟于是将唐元稹的《莺莺传》故事中,张生始乱终弃,反诬莺莺是“尤物”、“妖孽”、“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一一道来。   这让林黛玉不禁瞪大了眼睛,她其实是有追求自由恋爱的一面的,她和宝玉正是如此,而《西厢记》正是提倡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邢岫烟饮了口茶,说:“我并不觉得莺莺是妖孽或者性情不俭,我只是觉得她没脑子。若真是有情郎,只能待高中状元后明媒正娶提亲,何须自我作贱?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若是为了一个薄情郎和登徒子而背着骂名脏水屈辱而死,则太笨了。女子生于这种时代,得想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手中的牌,即便拥有真性情,那也知道什么事不能做。莺莺虽然出身高贵,然而父亲一死,你想崔家族人会如何?他们会欺负孤儿寡母,吞并家产。而因是这样的孤女,从前偏是那些下流轻薄之人难以赖□□想吃天鹅肉的女子,才有人传她容貌如何,心怀邪念,张生也因此生猎艳之心。莺莺母女实际上是内有族人欺负,外有登徒浪子欺辱的境地。而她自己还在孝期生出与男子暗通款曲之事,她唯一能仗的让人尊重的女子名声和矜持也倒塌了,怎么能万劫不复?且我们再分析一下,莺莺身为千金小姐,身边养着一个积极促进帮内忧外患的小姐孝期私通外男的丫鬟,实际上是奴大欺主,莺莺无能到连丫鬟都压制不住了。莺莺没有想过丫鬟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丫鬟自己看上了张生,少女情怀总是诗,丫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她见着了这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难不成还比小姐更矜持?可惜这丫鬟一来没有自由身,有自由身也嫁不了张生,所以她想当妾。只有小姐嫁了他,她自己才能当陪嫁丫鬟,主仆共侍一夫。给贴身丫鬟开脸不正是所有主母通常会做的吗,难道这丫鬟不知道,或者没有想到过?丫鬟因为自己的私心,胆大妄为出卖小姐,实在可恶。”   林黛玉脸色不由得惨白,却道:“所以姐姐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好的吗?”   邢岫烟道:“在女子没有独立生存的机会和能力之前,这是最好的路。因为有父母之命,出嫁符合时人规矩,别人就没法攻击你的人品,有父母之命代表着出嫁后娘家还是会为你做主。如果女性能有机会自己安身立命,自己承受巨大的生存压力,能抵抗住外在强权恶霸的压迫,那么就可以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反之你想想,若女子吃的用的都是别人赚的,你生存在别人的瓦片下,没有别人就会受人欺凌,又怎么能不遵从时下的规矩呢?一个没遵从时下规矩的人,自己又怎么能向别人说恶人欺负你是不规矩呢?女儿受父亲血脉孕育而生,受父亲保护长大,若是父亲去逝却因这私情连区区守孝都做不到,又怎么说的过去呢?父母之命不一定都对,但这世上也难有比父母对你更好的人。”   林黛玉抹着泪,说:“好姐姐,你说的对,没有人会比爹爹更有眼光又更疼我了,我再也不看这些杂书了。”   邢岫烟说:“我却觉得看看无妨,没有见过害的,哪里能知道什么是利的,利因害而存在,所以也有了解的必要。况且,我看书时就爱这辞句华美,富有意境,若让我来写,我却也难原创出这种辞句来。”   林黛玉听这辨证关系,也暗含哲理,但仍担心:“若叫嬷嬷知道了,却又如何是好?”   邢岫烟说:“我又不会学莺莺,我不过是学优美辞句,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本身我看着一点都不心动。我也不是像莺莺这样没了父亲根基的,我有父亲做主的。妹妹就比我更好了,你世代列侯之家,如今林伯伯擢升文渊阁大学士,将来妹妹真有意嫁谁,林伯伯只怕是要亲试未来女婿,给你把关。又有巨额嫁妆傍身,婆家和夫君都不敢欺你。而妹妹这种出身,将来嫁的也定是功名在身的名门才俊,哪轮到孟浪做白日梦的不识五谷的穷书生和那在内闱厮混、通房缠身的废物了了?再者,那种想和你共侍一夫的丫鬟千万不能宠,我身边的紫、雪、青、金四大丫鬟将来可没机会当我夫君的姨娘。”   邢岫烟早就算好了,自己抱皇帝大腿,老爹也当上“皇企高管”,放在现代,也是京城的“衙内”,实现了现代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她自然让皇帝帮她挑个好的,若是不好就不嫁,自己也当“皇企高官”去。皇帝不给她的婚事做主,她难嫁名门,她也考虑过按原著要么考虑薛蝌。听说他长得很帅,他亲妹子宝琴相貌可是胜过宝钗的。而她也不鄙视商人,商人在现代不就是霸道总裁?   林黛玉不禁被她说的脸如煮熟的虾,这万事含蓄的红楼女主,哪里听过这样的直白话来?   “这话要是让嬷嬷听了,姐姐可得被好好教育了。这些话,快别说了。”   邢岫烟笑道:“我便是想告诉你,咱们一起偷偷看这书,学这辞句无妨。但咱们和莺莺不一样,一来比她聪明,不会轻信男子和丫鬟,二来我们比她幸运,我们有爹爹。”   林黛玉这时虽仍有羞意,却因为邢岫烟也承认看这书而还没有了心虚感。又因为从邢岫烟这里得到全新的看法,她虽醉心于辞文,对于这样的爱情和婚姻却失了新奇和期待。   而同是解《西厢记》宝钗一派正经自恃比黛玉高洁高明,而邢岫烟却自居凡人,也不盛势凌人,也没说她的错,这种心灵的亲近就不是宝钗可比的。   两人连这种事都分享了,此后更加要好,黛玉有事不决而有疑惑都会请教,邢岫烟私底下也知无不言。 第36章 三姝相逢   一个新年过去, 今年, 刑家三口都留在了林府过年, 包括了邢家的师爷、嬷嬷们。林家人口稀薄,今年过年倒是热闹了。   林如海身边的妾侍已经早被遣散了, 当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她们或走或嫁或现在养在庵里。   而王福一行人在正月十一日回到京都复命,这又是另一回事了。王福面圣,徒元义做了汇报,邢、林两家人的表现,重点是邢岫烟的近况。为讨徒元义欢心, 王福重点说她极爱宫里送的雪狐大氅, 又说她极思念圣人, 关心圣人的身体。   徒元义果真心情愉悦, 口中却道:“你也别给她说好话了, 她哪里有这等良心?”   王福道:“奴才没有撒谎,千真万确。邢主子说, 要奴才好生侍候圣人,要劝圣人保重龙体,她还说让圣人少忧心朝政, 只说太阳明日照常升起, 多想想开心的事。邢主子也是恨不得立刻进京来见圣人, 已经在考虑如何……”   “考虑如何什么?”   王福一顿, 又一时不敢说, 徒元义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王福告了一个罪, 说:“邢主子已经在……考虑进宫伴驾,如何在后宫生活了。”邢岫烟万想不到她问一句圣人有几位公主,会被王福理解成这样。   徒元义心底却是不信,王福不是会错了意就是自己胆大瞎编,只不动声色令他退下。   然后,他打开小木箱子,才见到几件男子的随身物品,他还看到信。   这封信没有这么琐碎和不正经,表达感激和表示忠心,当然也有诸多关心之语,还有她对他对自己太狠的事表达了担忧让他爱惜自己。又有介绍她送的礼品,全是她亲手做的,为他还动了针,为他破例。   他又把她的画打开赏玩,画的是江南四季的美景,还有一幅正是他们呆过的那方洞天。   他拿着玉带细看,看到她绣的几个字,不禁微微一笑,笑过之后心生怅然。   ……   新年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中度过,一个灿烂美好的季节又到来了,今年邢岫烟已经15岁、黛玉14岁、石慧14岁。   林邢两家人在接了圣旨后,正月里就准备举家迁往京城的事,一个多月中打理行装和产业。林家产业众多,但是两地交通不便,除了两个大庄子,和一家成衣铺外包出去给掌柜的做之外,是能变卖的就变卖。林家进京,林如海又位居大学士,今生估计也不会外放,所以也难再来江南了。   又花了些钱在姑苏给五服之外的族里置办了万亩祭田,打扫出祖宅来,将扬州巡盐御史官邸中一些不便大老远带到京都的东西家具都放入姑苏祖宅的库里。   一切赶着办好后也到二月了,所幸黛玉在扬州过了花朝节的生辰再出发。这日石柏一家也是判官任满调往京城,他有多年宣慰西南夷的资历,在姑苏的三年工作,吏部考评也是优。他是进士出身与廉亲王人等毫无关系,此时京中大批官员倒下正缺人,石睿也跑过吏部,礼节到位。因此石柏也是连升数级要当兵部从五品员外郎。这也有目前的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李洵揣摸圣意才提拔之意,如石柏这个当着七品官的人的升迁却也劳不到圣人开口。   石家人从苏州出发乘船一日到达扬州,他们也是浩浩荡荡足有十条船。而林如海派了管家去请石柏留一日再一起走,石慧自然乐意和邢、林两人相见,早迫不及待,黛玉刚过初六就去信一封自己要北上京都。   事实上石、林两家各邸报上也得知他们得到晋升,特别是林海升官速度让坐火箭的石柏也艳羡,但是石柏到底是老练之人,猜出林如海在江南平定之事上立了大功。   船停在了渡口,好在刚开春二月,江面不是拥挤之时,石柏一家带了礼品前往林府。   林家的大管家林忠和林黛玉身边的徐嬷嬷亲在大门口迎客,一进林府,石柏和小厮前往正堂,而石张氏则前往汀兰院。   但见一路奴婢进退有度,行止有端,脚步轻但双肩却稳,一派清贵传家的气度。   石张氏当年到底出身清贵之家,当年嫁给石柏时,石柏还是庶吉士,石太傅的小儿子,自然见识多了。多年未见这样的人家,让她心中有些感慨。   转到汀兰院门口,就见主人林黛玉和邢李氏、邢岫烟带着几个优雅的三四十岁的教养嬷嬷,及紫鹃、雪雁、青鸾、金燕、紫玥、雪珏、青璇、金瑶八个大丫鬟,以及邢李氏身边的碧莲(原来的小丫鬟小莲改名碧莲)、碧荷。林家虽无女主人,但是家中住了这么多女子,全场主子丫鬟珠碧锦罗在身,满目华彩。   但见黛玉穿着一看淡粉色的锦面水貂袄子,下/身却是红罗镶金裙,雪白的衣襟。一头秀发绾着双丫髻,插着两支蝴蝶珠钗,额间勒着一条宝石珍珠抹额,耳上翠绿的翡翠耳环,颈间一个邢岫烟设计的华美的赤金杏花多宝璎珞,纤纤皓白的腕上是一对翡翠玉镯。   而邢岫烟则穿了雪青色的锦面袄子,下/身与黛玉同款不同花的红罗镶金裙,衣襟和袖口也是雪色的。而她绾了一个坠马髻,红色和雪青色的发带垂于发间,头上只插了几支水晶珍珠百花钗和黄金珍珠花钿。耳上戴着一对和黛玉相似的耳环,脖颈间也垂着一个兰花的多宝璎珞,也是长长的几串珠子流苏垂下来,华美精致非常,手上却戴了一对镶着猫眼石的赤金镯子。   邢李氏外披一件秋香色云锦褙子,深紫色的衣襟,下穿白色绫罗裙。头上戴着一支贵气十足的累丝攒珠金凤钗,耳垂红宝石赤金耳环,颈间戴了赤金八宝璎珞,手上戴着一对东陵白玉镯和一对赤金镶珠虾须镯。邢李氏妻凭夫贵,母凭女贵,穿戴自是不同以往,而身边又有宫廷女宫出身的云嬷嬷指导,现向合格的官眷迈进。   石张氏年长于邢李氏,兼之石家原是清贵,石柏进士出身是外朝官员,邢忠虽也是从五官却是内务府官员,所以邢李氏先迎了过去招呼。   “石太太,可盼着你们来了,一路可是乏了?”   石张氏听石慧说起过邢岫烟得林如海相救,治好眼睛,就在林家住下了。她却不知邢忠一家都住在这里,而内务府官员升迁却不上邸报,邢岫烟年后也是和林黛玉一起向石慧去了一封信,林如海也派了人去真心相邀没有提及。   这事关圣人心思,林如海外臣当然不能说,再则古人都是很含蓄的,有些事不宣于口。   石张氏是见过邢李氏的,从前石慧在邢岫烟处学习刺绣大半年,石张氏也邀过两人去石府赏花做客。那时她们具还是荆钗布裙的,现在衣料首饰具是不凡。   邢忠夫妻住在姑苏,年前来扬州还是送上了节礼,并告知他们要来扬州的,原还道是会依附林家。   但邢家到底也是贾赦的妻族,与林家也是拐着弯的关系,不可能为奴,林如海提携一二也就是了。但是这住在这府里还穿戴不凡可不是普通的依附了。   石张氏到底是名门出身,面上不显,客气笑道:“劳邢太太挂心了。”   石慧也是拉着邢岫烟的手亲热,又见黛玉容颜绝色,竟像久不食烟火的仙子,这独特风流之韵也平生仅见,也大为喜欢。   “林姐姐。”石慧年纪小朝林黛玉盈盈一拜,笑道:“信中总是听邢姐姐左一句好,右一句妙的提你,我倒还以为她是唬我,这凡尘中人再好,哪里就像她说的那样了?今日一见才知我见识浅博了。”   林黛玉拉着她的手说:“慧儿自个儿这般品貌偏来说我。”   邢岫烟一手挽一个佳人,心里风流快活,笑道:“黛玉,你不知慧儿的心,她先夸了你,你可不就得好好夸她了?夸你九天玄女,你可不得夸她瑶池仙娥了?”   石慧好气又好笑,便要不依:“邢姐姐,这一年半没见了,你一见可是好狠的心,偏来欺负我一个新来的!”   邢李氏笑道:“石太太和石姑娘一路风尘,还是快些进屋坐吧。”   说着,几位主子在丫鬟嬷嬷族拥着进屋去,就有众多嬷嬷丫鬟有条不紊地侍着着茶果点心。   石张氏上门,还是有身边嬷嬷递上礼单,林黛玉现在管家,便令徐嬷嬷收了。   林黛玉管家两三年,身边有嬷嬷教导和邢岫烟在庶务常识和算术会计上的提点,早有一翻气度。   “伯母远来客气,原是我与妹妹交好,一片私心想着一同北上京都有伴。倒让伯母费心了。”黛玉起身福了福,微微一笑说。   石张氏是长辈只扶住了她,说:“大姑娘果是极好人才,慧姐儿能结交大姑娘这样的手帕交,是她的福气。林大人相邀,我家老爷还怕失了礼,我却是高高兴兴地来了。”   说着石张氏又给了黛玉一个极品帝王绿翡翠镯子为见面礼,石张氏本是周到人,知道邢岫烟在这里,况且石慧能交好林大学士之女也亏了她这个“媒人”,另一只同样的镯子就给了邢岫烟。   石张氏心里到底还有一分忌讳,当初邢岫烟不收钱教石慧,她也曾想过她有攀附之心,只不过石张氏到底见她品貌气度不凡,对女儿也是真心,想过女子不易,也有一分提携保护之心,才和邢家交好。   石慧心中再喜欢邢岫烟,石张氏不过是看在邢岫烟教导石慧女红有利;而姑苏其她官宦人家的小姐偏和她没这么投缘,石慧难免寂寞,石张氏才不加阻止。   但是石张氏对待林黛玉这种一品大员嫡女当然不同,邢岫烟本就是对不是极亲之人对自己如何的期望侄不高,倒也不以为意。她并不觉得在这之前,石张氏与她早相识没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反借见到黛玉才一起送是怠慢了她。她想当公主,但不会没当上前先得公主病。 第37章 谁的提携?   却说邢李氏不是初见石慧, 但现在不同了, 也将手上的镶了明珠的虾须镯给了黛玉石慧各一只,再把给过邢岫烟和黛玉一个一块的那种暖玉佩给了一块给石慧。   黛玉一派天真浪漫笑盈盈,说:“婶婶年前赏、年后赏, 现在借了慧妹妹来的喜庆又赏我, 总要叫我掏空婶婶的宝匣了。”   邢岫烟的大半银钱是交给了邢李氏, 而首饰宝贝只要她不常戴的也都在她那里。   邢李氏一是十分感激林如海, 二是真喜欢黛玉, 她认为没有林如海, 邢岫烟的眼睛不会好,更没福缘差点当上圣人“义女”, 也别说现在她当上了诰命了。   便真掏光宝匣,她也觉得值, 毕竟有这官身在,钱没有了可以再赚。   邢李氏笑道:“黛姐儿开心,便是真掏空我的小匣子,我也甘心。”   黛玉挽着邢李氏的手说:“那邢姐姐可怎么办?”   邢李氏笑道:“她那儿有的总不比我少,左右你也不需担心她。”   石张氏不禁心中讶异, 邢家贫寒, 怎么出手可这么大方了。正在这时, 守在门口的二等丫鬟素月来说:“大小姐,可摆晚膳了。”   黛玉笑着引了邢家母女和石家母女去了汀兰院后院, 早有婆子丫鬟摆好桌椅。   家中无主母, 此时自是几个大丫鬟捧饭、按箸、进羹。黛玉虽是主人, 但她是小辈,再三请石张氏和邢李氏上坐,两人推辞一翻,还是邢李氏先应了,要拉石张氏坐左首,因为她年纪更大了许多岁。   入座后,桌面上是南方菜为主,石家居姑苏三年,而林、邢两家也是苏州人,口味贴近。   厅中自有丫鬟婆子垂立,但是林家是清贵诗书人家,只是和两个丫鬟帮忙布菜。   寂然饭毕,黛玉知石张氏母女劳累,让徐嬷嬷送她们去客房,一应下人将一个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又有两间贵客卧室丝被软枕熏香用品一应具是妥帖。   石张氏母女先到了厅堂里,又有青璇带着两个小丫鬟给石慧送来新衣和首饰。   青璇脆生生地说:“我们姑娘知石姑娘家中不缺穿用,但是我们姑娘和林大姑娘开了成衣铺子,原来林家名也有个首饰铺子。她们具是爱花着新花样,又极爱做同款不同花色的衣服首饰,姐妹间得个意趣。她们早念着石姑娘,盼得石姑娘来,也备了您的。”   却是小丫鬟送上来是一身粉色的交衽裙子袄子,红色的百折裙。   青璇说:“我们姑娘生在四月,正是兰花开的时候,所以裙上绣了兰花;林姑娘小一年,生在花朝节,是杏花开的时候,所以绣了杏花纹;石姑娘生在和林姑娘同年的五月,是芍药开的时候,就绣了芍药。看这璎珞,也可是我家小姐亲自设计,又和林小姐挑了多种珠子玉石才找了师父做的,石姑娘这个正是芍药呢。”   石慧抚着那镶着由宝石玉石雕磨镶嵌而成的大大小小数朵芍药组成的璎珞,爱不释手,欢喜不已。   石慧心中感动,说:“邢姐姐和林姐姐这礼实在太重了,可我却喜欢得很,便是一分都不想推辞……”   石张氏道:“你这孩子……”   说着石张氏赏了青璇,又请代为向两位姑娘道谢,青璇领了赏后离去。   石张氏又对女儿说:“此次进京,你有两个闺中好友,我倒不担心了。看来林姑娘虽是一品大员之女,待你倒是一片真心。”   石慧说:“那是自然,我与林姐姐平日书信往来,也是惺惺相吸。她的诗作和邢姐姐的画可都是一绝。”   石张氏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便远不及了。”那闺中之作,石张氏清贵出身,也通诗书,也是看过的。   邢岫烟喜欢画两笔,又爱请黛玉当场赋诗于画上,两人留了印。邢岫烟是凌烟谷主,黛玉爱竹,而邢岫烟又有情怀,说叫她潇湘妃子好,林黛玉也极喜欢。所以,若是一起书画落款就是凌烟谷主和潇湘妃子,好在闺中趣味,不流落在外,不然外人见了还要幻想是一男一女。   石慧说:“邢姐姐说我琴弹得好、文章写得好。”   石慧琴技之外,擅写文章。她家学渊源,石门子都走科考,两位伯父、父亲、哥哥,再到石太傅全是进士,而她家中往年好文章不知多少。石慧小时也是和大哥石睿、二哥石聪受同一个师父教导,回中原前就熟读四书五经。她写八股文只怕还能中个秀才,这是邢岫烟和林黛玉不及的。林黛玉自小当男儿教养,但到六七岁去荣国府,这事就断了,而十一岁方回府来,年岁大了,又逢林如海捡回命来拼仕途,遣散姬妾,她当了家,再无像小时候一样读书了。   而石慧在读书方面是真的当男儿教养,经义策论八股皆学,她这才不甘心自己是女儿身,有羡慕苗女当家作主。她和男儿一样学,她偏要三从四德。   正说着,林家仆人送了石柏回客院,石慧问了安后,自带着丫鬟回客房,见到两个姐姐,又看着这些漂亮新颖有含义的衣裙首饰,欣喜无限。   却说石柏回了客房,和石张氏说起见林如海的种种,虽然提及两人同科进士,如今林如海官运亨通已是大学士了,而他升的不慢,到底当年受牵累被贬,现在得恩典爬到五品。当官的六品和五品之间是一个坎,三品又是一个坎,一品就要看命了。他好在从一个从八品官一下升成从七品,而只花三年升至正五品,这也是通天的福运了,两位大哥虽也升官,但是没有他这速度。   石柏又疑惑不已提起,说:“林大人自是恩眷在渥,但是更奇的是邢忠,现已得圣人恩典得了内务府从五品的官。这是要和林大人一起进京。我便是瞧不太明白,林大人对邢忠是礼遇得很。邢大姑娘住在府里这事我知,林大人救了邢姑娘,这还帮邢忠求个内务府的官儿不成?”   石张氏喃喃:“这外朝和内务府两不相干,林大人能求什么人呢……”   石柏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他到底当年是太傅之子,也曾陪皇子读书,进出宫廷,鲜衣怒马。他自然清楚,内务府服务皇室,当年太/祖起兵,也有一群帮管理他庞大的内务和酬集军饷的奴才,后来打江山过程中,敌人的奴才也收为己用。到了建国,形成一个庞大的奴才体系,后来就打造了内务府,改为专司皇族宫廷之事。   而今上当年还是肃亲王时最先历练的地方就是内务府,将之好好的整顿了一遍,当时贪腐成性的内务府焕然一新。然后新帝才到户部,头一回下江南,历经险阻给户部摞银子。反正徒元义当皇帝前都是在杀贪官断人财路摞银子,在朝中大员勋贵间名声不好,人嫌狗憎的。   别人不清楚,石柏却知道,这内务府的官,也不是想当就当的,外人想要打进这个集团去不比科考容易。   别说一进去当五品了,就算是普通宗亲推荐中远支宗室子弟进去当官,怕也是要七八品开始做,更别说林如海是外朝的臣子了。   石柏想通此节,拉着老妻的手说:“夫人,此后打交道,不可轻慢了邢家太太,只怕这邢家是有通天之力。”   “老爷的意思是?”   石柏说:“这世间谁能让一个平民白身一跃当上五品内务府的官儿?”   石张氏心中一紧,叹道:“我说怎么今日总感到不对劲。我总算想起来了。那邢家太太身边两个嬷嬷和邢大姑娘身边的嬷嬷竟像是宫里当过女官的,举止仪态的优雅严谨、端庄大气断是没错的。可旁人请一个两个都是难得了,她们哪来的能耐请来这么多?”   徒元义登基,很多老圣人时代的女官们陆续退休,这些在宫里耽误到30多岁的女子已经不好嫁人,原来徒元义也收拢了许多“失业”的女官当教习,教导一些孤儿读书识字,照顾他们,而这些孤儿将来是充作心腹锦衣卫的。   现在邢岫烟身边的这些嬷嬷出宫都五年了,后面又有宫女们放出宫,没处去的徒元义仍然这样安排。这几个细心的员工被派来侍候邢岫烟,邢李氏,林黛玉那也有几个。   石柏道:“这真是奇事了。”   石张氏却道:“邢家到底做了什么,这样一飞冲天?也不知他们承不承得住这样的福气。想那邢大姑娘,原来是极好,偏一手绣活还引来了祸患。”   石柏道:“这邢忠身边的师爷也是不凡,林大人礼遇有加,你道他是谁?”   邢张氏道:“老爷,你这又卖什么关子。”   石柏叹道:“这个才高八斗的举子,早年因为得罪了权贵公子害得被破了相,因此不得科考为官。而他曾有一个好友师兄,出自潜邸,现在正是两江总督黎魏大人。”   邢张氏现在就真明白了,这是明显的有人要扶持邢家,而除了那人没有人有这手笔。 第38章 黛玉芳辰   这种猜测在第二天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因是花朝节,黛玉芳辰, 明日又要进程北上京都, 不知何日再来。   于是三家人在林府园中摆宴,由于长辈们都在, 又有这许多嬷嬷丫鬟,只有男女分席左右。   林如海只举行私宴, 明日要离开, 女儿芳辰,家中无主母,也没有邀请扬州别的同僚,只是别家官员知道林如海荣升大学士总有人派人送了礼来, 皆由大管家招呼, 又有嬷嬷将准备的回礼派下人送去各府。   主人们倒偷闲只管饮宴赏花, 花朝节时,摆出了月季杏花牡丹等等欢赏。   而这时厅上石柏眼尖, 看到赵全和苏全, 两人气质行止不同于寻常男子,又不避女眷, 他猜是内侍。   他们的主子正是邢岫烟,原是宴过之后, 邢岫烟说没有特意给林黛玉准备别的礼物, 就送了一卷画轴, 让赵全和苏清取来, 两人小心展开,足有两米长,是以巡盐御史林府的景物图。   这是站在府中最高的回雁楼顶层看到的林府,以及隐隐还有府外的一些屋檐。邢岫烟这幅工笔画可是画了半年,精雕细作,从架构到骨骼,到着色,到点睛,时时画上一两时辰。   林黛玉自是知道她在画这幅画,没有想到她是用来送给自己的。   “妹妹今日过了生辰,明年就及笄了,往后只怕再难回来,这画给妹妹留作念想。”   黛玉下座赏画,想起离开这生长的地方,不由得伤感抹泪。又有林如海、石柏等人同来观看,只见边这处园子都具在画中。工笔细致,连屋瓦都笔笔清晰,雕梁画栋,精致苏式建筑园林最费工夫了,可见这样一幅画要画多久。   林如海早也听说邢岫烟之才,是曾经的姑苏第一绣娘,这幅画抛开意境,但见细致流畅的笔触、精确的比例可见功力。   小丫鬟和嬷嬷拼好三张桌子,苏清和赵全将画放在桌上,再有紫玥、青璇笔墨侍候,邢岫烟提笔在右侧空白处一气呵成写下一竖行书:   【赠吾妹潇湘妃子十四芳辰凌烟谷主乾元五年二月十二于扬州】   金瑶托来红印泥,邢岫烟从荷包中取了自己的“凌烟谷主”的印章,在印泥上沾了沾红印泥,在下头盖上印。印章是“凌烟谷主”的篆文,她请陈师爷帮忙刻的,他是这方面的大家,她因此花了百两银子。   邢岫烟说:“妹妹以后想这里了,拿画出来看看。”   黛玉只是抱着她叫姐姐,说:“只怕离开这里后,我便不能和姐姐住一处了……”   说着流下泪来,邢岫烟说:“都是京城,走动方便,你随时来我家玩小住都行。”   石慧说:“偏心!就不叫我玩!”   邢岫烟笑道:“谁不叫你玩了?你若愿来,玩到你出嫁都行。出嫁后,你还带着孩子一起来我家玩!”   邢岫烟因为要进京抱大腿,不是公主,恰似公主,难免意气风发,一时嘴快打趣,忘记今天在场的男子了。   石慧羞恼,扑过去要扭邢岫烟,邢岫烟忙提着裙子跑,两人在堂上追逐起来。   石张氏平日见到邢岫烟都优雅而温文有礼,却是这样自信拿自己的画送黛玉,还当场题字落印,与一般闺阁女儿具是不同。   石张氏不禁暗道:难怪慧儿喜欢跟她一起玩,这女子骨子里的叛逆不下于慧儿。   林如海、石柏、陈彦师爷都是雅人,自是懂这些东西,男子间就是这样玩书画的。邢忠倒少见,不过这是自己女儿,他出身太低,不知贵族小姐的含蓄教养该如何。   可林、石、陈三人却从她身上看到“霸气”,时下女子虽被束缚,但是她们服从也是因为没有底气。而邢岫烟在女红上有十分才华,画技上有九分半才华,书法上也有九分半才华,诗才上有七分才华,容貌却绝佳。林、石、陈都知她背靠当今,这霸气也是合情理了。林、陈且见她书法造诣,字迹又酷似某人,心下可是惊骇得很。她当阿飘时不听话犯错,他抓住她不用暴力,也不让她的莲藕身浸池子里享受了。但是他让她一个身体不灵活的连藕身写几百的大字,绝逼是折磨,藕都要干枯了。当时一百年照着他的字贴练也是狗爬,现在想起他的字来,却能精进奇快了。原主本和妙玉学簪花小楷,但她后来刺绣太忙,现在拾起不过是黛玉这种真正的才女的日常活动是这种,受她熏陶她也只有拣起这块。   大家吃席赏花庆贺,石慧见邢岫烟赠话,便也让人拿了纸来,细细推敲词句,写了一篇《扬州记》的古文,记录做客扬州,时值黛玉芳辰,诸人诸事。   又有在卷轴上重新誊写好,但她没有印章和别号,可苦恼住了,石慧跑去问石柏:“爹爹给我起个别号吧,邢姐姐和林姐姐都有别号了。”   石柏不禁哭笑不得,说:“你才多大,你哥哥们尚无别号,你倒要有别号了。”   石慧就要赖着有个别号,石柏宠女,说:“你生在云南,却非云南人,叫云中客好了。”   石慧想也不错,然后就落款“云中客”,唯美中不足她临时不能刻印。   邢忠难有才气看文章好歹,但是林、陈二人一看,觉石慧小小年纪,一个女子能写这样一篇记事文章,用的还是家学行书,不禁也心叹果然是名门之秀。   黛玉心中百感交集,当场做诗三首,灵气风流,邢岫烟看得出她很有原著中的浪漫奇思妙手,生出对她的重重敬意,果然是偶象。这也引得石柏夫妻、陈师爷,包括林如海自己都赞叹不已,不输男儿。林如海宠女,也不轻易以规矩相加,当初都当男儿教养,现在如男儿般当众作诗又怎么了?   三女之中,邢岫烟画第一,林黛玉诗第一,石慧文章第一,各有佩服和自信之处,又能欣赏对方的长处,怎么不相得溢彰?   ……   石柏曾在西南宣慰十几年,知蕃知兵,也不是空谈之人。石柏年不到五十,身体都还硬朗,仕途顺遂也意气风发。而张氏终于得了一个五品宜人的诰命。须知,地方小官的夫人并非每个人身上都有正式的诰命的,张氏年过四十才有这个诰封,也是喜出望外。   这次能结交林如海和邢家,想必进京去也能入圣人的眼了。   三家人进京,石家的船队本是在江上,而林家的船队是装了五天了,前日才装完,一共有四十多艘船,而刑家也有五艘船。长长的船队绵延数里,而三个姑娘却是坐在了一艘客船之中,赏景饮茶。邢岫烟根本不会昏船,林黛玉现在身体好了,又是往来过一回的,石慧从云南回中原的路都经过,当然也不会娇弱。   这日,石张氏和邢李氏在一船说话,而三个姑娘在却在邢岫烟的船上煮茶下棋,京里来接她的人是赵贵秘密让人安排的,布置舒适,内有乾坤。   石慧的一条黑龙被林黛玉束缚住了,哇哇叫苦,她本是跳脱之人,若是在别人面前还会装得很有淑女气度,但是在刑、林二人面前就不装了,想让林黛玉让上一两子,林黛玉却不依。   看着两个漂亮萝莉,邢岫烟满心的欢喜,端了茶给石慧说:“小慧喝口茶吧,你越急越下不过她。”   石慧说:“原听你说你下不过她我还不信,黛玉姐姐这等玲珑心思,我哪里是对手,只有我爹爹哥哥能赢你了。”   黛玉却道:“哪里需你爹爹哥哥了,迎春姐姐最善弈,我便不是她的对手。”   石慧问:“谁是迎春姐姐?”   黛玉说:“是荣府大房庶出的姐姐,说来也是你们的表姐。”   石慧倒没嫌弃迎春是庶出,她从小在西南边境长大,那边可没有中原大家族那样分清嫡庶。 第39章 桃园三结义   石慧嘟着嘴说:“又是表姐, 左右我到哪都是最小的,我便不能当一回姐姐了。”石慧是家族中同辈最小的孩子, 石家另外几房也有两个姑娘,虽从未见过,也有书信年节礼往来,都比她大,大房的大姐儿石静儿已经嫁给了崖州知府家的嫡长子,二房有一嫡一庶两女,庶长女石娴儿也已出嫁,嫡幼女石良儿比石慧要大半岁。   黛玉想了想笑道:“到是不会, 宁国府的大姑娘惜春妹妹养在荣府里, 她比你还小上一岁。”   石慧眼睛一亮,问道:“真的?我也是姐姐了?那这位惜春妹妹会不会听姐姐的话?”   黛玉食指往石慧头上一戳,说:“就你还想摆姐姐的谱了?”   石慧说:“就你们对着我摆谱, 我便不行了?”   邢岫烟道:“我何时摆谱了,你来了我好茶好点招待却说我摆谱,我真不如养只小狗强。”   石慧笑着扑过去说:“我给你当小狗还不成吗?好主人, 再赏我点吃用吧。”   中午到了运河一处停歇处, 船家可以下船找茶棚、面铺休息, 而主人家也有一家小酒楼。   三人戴了闱帽在嬷嬷丫鬟的陪伴下上了岸, 就见岸边不远处是一片桃林,正值桃花盛开时节, 粉粉嫩嫩的花像是开会似的热闹, 江风徐来, 花瓣零落,美极了。   石慧极是喜爱,却忽听黛玉叹道:“花无百日好,一朝春尽就零落了。”   石慧说:“花瓣飞舞不是很美吗?”   黛玉说:“你只瞧着美了,可它一身清清白白地来,最终却陷于污淖,岂不可悲?我们女儿待字闺中就如那花,可将来终不知会零落哪般污淖里去。”说着不禁拿帕子抹了抹泪。   石慧不由也有些痴了,张氏也是急着给她找婆家了,以前是等着父亲进一步,好让她找个更好的。现在父亲连升数级是如愿了,短期内是无可升的,她已快要十四岁,必然将快要说亲了。若是不得良人,又有那三从四德,自己将来……   邢岫烟听了不由得叹气,林妹妹对物伤怀,看来是逃不过。她总不想她会突然悲伤去唱葬花吟了。黛玉自从秘密服了林如海给的药后,她身体如常人,也少悲春伤秋,但是触景之下仍是敏感的。   邢岫烟说:“若无花落,哪得结果?春来花开,夏时结果,秋尽丰收,冬日收藏,四时轮转变化都是为了繁衍。你见它零落成泥而悲,却不知它享尽春光成功繁衍的乐趣,它是求仁得仁又怎么尽是悲凉呢?这就好比,将来你们成了老太太,看到子孙满堂,家族延续时,到了一百岁也是含笑而终的。”   石慧拍手笑说有理,忽又反应过来,去扭邢岫烟说:“谁是一百岁老太太了?”   邢岫烟这么这说,黛玉就收起来心中悲伤之感,也觉按邢岫烟的说法确实是乐事,放开心怀。   黛玉看着桃园,不由想起当初邢岫烟说着三人有缘分,是拐着弯的表姐妹。   黛玉从懂事时起,就属邢岫烟住在她家的这一年半过得最快活。贾府的姑娘都是好的,但是终不如刑、石二人是自己的知己。又想起三人均通诗书,又是真性情人,三人有事就分享,开个成衣铺子邢岫烟还给石慧入股。   从黛玉诗词灵性中看,她实是有江湖之风的人,不过是被内宅阴私顷压无依无靠,只得对宝玉上心了去,现在却是被父亲宠得很不同了。   这时触景之下,她乘兴提醒:“刑姐姐,当日你还说起过,可惜石妹妹不在身边,不然我们三个拐着弯的表姐妹可以桃园三结义了。这里正有桃园,我们又三人团聚,岂不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   邢岫烟倒是差点忘了,这时不禁喜道:“可不是?我倒想当大姐,就是不知小慧愿不愿意当最小的。”   石慧听了也睁大眼睛,笑道:“那我豁出去了。三妹就三妹吧,总比什么妹都没有强。”   ……   邢岫烟让苏清和嬷嬷们去准备了供桌,他们只是没有香烛,不过在店里找了酒和白斩鸡,东西搬到了桃林之中。   三个女孩儿要桃园三结义的事也震惊了大人们,但是他们也没有阻止。邢忠夫妻是觉得林、石家可都是清贵之家,邢家本就是高攀了,而林、石两家是知道邢岫烟将来必飞潢腾达。虽然原不想沾染后宫关系,可是林家是皇帝亲自把人送来住的,而石家却深知邢岫烟当初苏州第一绣娘的一些传说,觉得她怕真是福缘深厚之人。这一两年三个姑娘感情好他们也都知道,不忍阻止,反而在一旁观看。   在香案前,邢岫烟为长居中,黛玉次之居左,石慧最幼居右,三人点香跪倒,按照说好的誓词念道:“念邢岫烟、林黛玉、石慧,虽为异姓,心意相通,既结为金兰,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如背此誓,天人共戮!”   说着,三人高高兴兴地拜了八拜,另又起身,黛玉、石慧福身拜岫烟为长姐,黛玉次之,石慧最幼。邢岫烟早吩咐一个嬷嬷从船里找了信物来,是三块同质的暖玉佩,是徒元义送来给她的东西。   三人又向三家长辈拜了拜,又收了些礼物,之后才发觉饿了,相携去食肆吃饭。女眷一桌,称呼上也就变了,以排行称之,亲热不已。   不日抵达了京都。   林家在京本就有府第,早就打发人来收拾了,学士府却是在林如海正式上任之前,他们不敢提前搬进去。而石睿是前年考中进士,现在正在翰林院,石家也不缺钱,在内城置了五进的府第,石睿今日请了假来接父母;而来接邢家的人就有点奇怪了,是邢家的管家,徒元义让人在离将来的学士府不远安排的府邸,人也是他心腹安排的。   三家分别,上了马车离去。   石睿陪着父亲坐在马车里,才听石柏说起是和林、刑两家人一同进京的。   石睿奇道:“邢家?那个邢家?”   石柏道:“就是邢大姑娘家,邢忠受圣上恩典封了从五品内务府广储司织造,现在是进京赴职的。”   石睿惊道:“什么?”内务府的官虽然是比不上前朝的,也多不是进士出身,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在京城中,前朝上的官员和内务府是两个派系,但也两相安宜,井水不犯河水。   之前,大周原来的内务府不像正史中清朝那样有官员三千也是不小。徒元义登基以来花了很多心力整治内务府,换了许多人。他的很多厂就是在内务府挑人办的,由于产业扩大,内务府也有扩大之势。内务府并不由户部拨银,前廷也没有人敢管皇帝让内务府怎么创业,他要多封个官员,前廷也不好多说什么。   石柏两旬乘船与林如海多有交谈,自己眼睛又不瞎,也猜到了,不由提醒石睿:“邢家怕是得了上面看重,邢姑娘身边还有两个有武功的内侍。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石睿不由得呼吸一滞,他是何等人,哪里听不明白。他至今未娶,不过是为了科考,而两年拖着却是京里没有人做主。他都是二十三岁的大龄剩男,身边却是得张氏送了两个丫头过来的,当初石柏自己也是二十三岁高中才定亲,所以早前才没有急。张家这次升官进京肯定是要操持他的亲事。他心里却早放着当初的那个姑娘,在京里得知她瞎了的消息也恨不得亲去看看她,这时再遇上时,却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禁感伤。   作为古代男子,没有邢岫烟那样思维,一个非宗室的外姓女,得上面亲自照料,还有内侍服侍,他可不会认为是她要当“公主郡主县主了。   封父亲当官安排个出身,自然是为了方便选秀,这平民百姓进宫只能当宫女,只有有官宦之女进宫就是小主了,选秀小主出身的和宫婢出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 第40章 拜访贾家   江南动荡牵扯, 又有乾元三年冬的三王之乱,倒下这么多贵人和官员,京中现在没有出现官邸紧张。   并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有官邸,如内务府官员在本朝差不多就没有赐官邸的。而许多小品级的寒门出身的官员刚当官在内城买不起像样的府邸, 有的有钱还没有门路, 至多是买个院子暂住。邢忠夫妻能在内城得到一处原来一位从四品官员的府邸真是破天荒的待遇了。   邢忠夫妻一进府里觉得眼睛都有些花了, 他们入主了正院, 睡了高床软枕。而邢岫烟住在西院的莲香院中,旁边正是一个池塘,池塘中有莲花。   邢岫烟对着住处很满意, 次日写了一封信给徒元义表达感谢,又拍了些马屁,送上扬州带来的礼品若干。   再表明会让邢忠好好的替他看管皇家产业, 对腐败防微杜渐, 现在她正在教邢忠复式记账法等等。   东西送去当晚就到了徒元义宫里, 徒元义一阵又气又笑, 不过也给她回了信,却是说,让她好好学规矩, 又说得了什么玩意儿给她玩。   却说荣国府早得了消息林如海升任户部左侍郎的事加封文渊阁大学士,这不但是实权大官, 还是入了阁, 谁都知道八成就是下一任户部尚书了, 比之王子腾的从一品武将官位, 明升暗降,林如海是实打实的恩宠。要是有林如海在朝中给贾政筹谋一翻,他那十几年的工部员外郎可以挪挪位置了。   贾母就忘了两年前那一遭:林如海严词拒绝送女再到荣府住的话,其实林如海还当众让人抬来两万两银子,在院子里打开箱子,这是为女儿来打脸的,让贾母心底抽痛了许久。   这一年来,贾母不是没有想过再接林黛玉来,但是想想之前宫变,如若不是贾琏的阻止,现在荣宁二府也早风云流散了,这才没这心思。贾政因为京都杀得血流成河,就是去年秋,造反问斩的官员还有四十多个,而其子侄就更多了,去年秋天,午门都没停过。贾政不由惶惶不安,就怕被抓到把柄,他曾想附逆好当国丈。   这时林如海圣恩隆渥,贾母怎么会不高兴?   贾府派人去请,原是想让父女俩先住荣府,但被拒绝了。到了第三天,林府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林如海才携女去荣府拜见岳家。同时,刑、石两家也上了拜帖给贾家大房,邢夫人之前得到了邢忠的来信,说他当了官了,早高兴坏了。她不就是没有家世嫁妆薄才在府里被人看低的吗?这下娘家的兄长也进京当官了,她的腰杆怎么说也挺直起来了。   至于石家张氏也是升官进京,是先头太太的兄弟家,邢夫人想到人来了肯定不会空手来,心里也是高兴,而且有趣的是两人拜贴下给她,不是王夫人,不是凤姐,也不是贾母。这就比较有趣的了。   邢李氏、石张氏各带了女儿乘车到了荣府,贾琏早得了消息等在大门口,见着车队叫令大开中门。   刑、石两家女眷下了车来,贾琏笑容满面,上前拜见叫道:“三舅母好,邢家舅母好,两位表妹好。”   刑、石二女福身叫了声“表哥”,贾琏又殷勤送人上了小轿,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亲戚,这是妥妥的靠山了。这靠山一来就来俩,三舅舅连升几级进京,连邢家舅舅也当官了。他知道表妹与邢姑娘最好,邢家他也算是半座靠山了,以后对邢夫人恭敬些。幸好,这几年得石睿提醒,他对着邢夫人面上都过得去,王熙凤不用天天侍候婆婆,但是给些脸面是可以的。贾琏是石慧嫡亲血缘的表哥,又是邢夫人的继子,原著中邢岫烟贫寒,也只有王熙凤怜她,因此邢岫烟对他们夫妻都有好感,尽管他们在原著中不是好人。   一行人,丫鬟嬷嬷,又有小厮抬着礼品,却并不进入荣国府开着的正门,而是往东浩浩荡荡往东入了一个油黑的大门。   这是荣府花园隔开的一个院子。   进了三道仪门,就见邢夫人亲迎在这里,满面红光,身后带着几个漂亮的丫鬟,上来就叫着嫂嫂,又恭恭敬敬地迎石张氏和邢李氏走在前头,刑岫烟和石慧却亲亲热热走在后头。   石慧虽不喜欢那个护不住妻儿听说还很不像样的姑父,但是毕竟是自己表哥的父亲,名声赫赫的荣国府中,家主都不住正主府里的,也真是搞笑。   众人进入正堂,邢岫烟和石慧是晚辈行了礼,邢夫人送上一套珊瑚头面和荷包。   石张氏和邢李氏再送上礼品单子,称是江南特产,邢夫人眼睛更亮,心中虽然好奇想看看到底是端住了,让王善保家的收了礼单,说着自家人何必客气。   礼单上也有让她这个正主当家太太转送给王熙凤、二太太和老太太的东西,这样做可是实实在在的打二太太的脸,顺便连老太太都打了。   邢家人本就是邢夫人的兄长,而石家是对荣府这样对待外甥一家有意见,包括他们吞了石氏的嫁妆,养废贾琏,其中的怨恨哪里会愿去给他们做脸?   除了那些特产,两家人都知邢夫人爱财,到底是小家出身又在府中艰难尴尬,邢李氏现在有钱又有诰命自然会给大妹妹好处,至少他们一家多年来是借她的名声才无人敢欺——除了邢德全等三人。当初邢德全和二姐三姐也实在是不像样,害瞎了邢岫烟的眼睛,那事邢夫人却是不知的。   邢夫人说是带走嫁妆,其实差不多都是贾府给的聘礼办的嫁妆,邢家原本真已经没有什么家产,不过是家中的宅子和两百来亩地,之后越来越穷也是三兄妹特别是邢德全败掉的。   石张氏让一个嬷嬷打开一个匣子送上,说:“这些玩意儿却是西南那边的特产,回中原时也带了些,今天给夫人闲时赏玩,却是有些俗了。”   邢夫人见是一匣子的玉石首饰,见那成色就知不俗,那可得值多少钱呢?   邢夫人笑道:“说什么俗不俗,我在京里多年却也还从没见过西南那边的风物呢,正是给我长了些见识,到是夫人太破费了。”   邢李氏更直接,送上一盒全是赤金打造的首饰,头面、镯子、耳环、金锁、璎珞等等,说:“我就觉得什么东西都金的好,吉利。大妹妹可是一品诰命夫人,眼界自是与我不同。”   邢夫人差点眼睛都晃花了,看到她掩饰不住的表情,邢岫烟也不禁用帕子掩了掩嘴,石慧也是听说过邢夫人的性子的,不禁也掩嘴勾了勾。   正在这时怀着五个月身孕的王熙凤带着迎春过来,因为贾琏身上的蝴蝶效应,王熙凤这一胎还坐下来了,但如原著中的元宵时也很危险了,因为累着。   石睿平时会管着表哥好色的毛病,但他荒唐事少些,有时间还是不得和凤姐一起?因此,凤姐顺遂了一些,忌惮贾琏因三王之乱时的决策眼光,贾府但凡有事都要叫他,凤姐看他的眼光也不一样了,贾琏说的话,她难免要听几分,不会处处强出头。   却说她们是得到邢夫人的消息,王熙凤虽是看不起邢夫人,但是这次可以得过贾琏千叮咛万嘱咐的。   贾琏说若她怠慢了两位舅母和表妹,他以后索性就别过了,若是她想生出来的儿子来能袭爵,就必须拢络靠山。   贾琏之前就很是显摆舅舅、表弟都上进又有钱,而这年听说另外两个舅舅也升官了,另外的二表弟、大舅家的大表兄们今年也将秋闱。   贾琏说:“也别说你王家如何如何,我外祖父当年可是一品太傅,三个舅舅全是进士及第,我还有七个表兄弟不是会读书也是在地方找了正经差事做了。你叔父有几个儿子?你兄弟王仁都还不如我呢。现在你能靠你叔父,将来巧姐儿靠谁?”   王熙凤这才不敢小瞧,那边见过了黛玉,黛玉还在老祖宗身边,她就借故带了迎春来东院。王熙凤如原著中般描写,人未到声先到。   “贵客远来,我未曾远迎,可真是失礼的很了!”那声音娇脆爽朗,只见一群丫鬟婆子围着一个人从门里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第41章 初见王熙凤   邢岫烟早就好奇,抬头细眼, 果见是人间难得的美人。便是她在黛玉壕家见过了富贵小姐之态, 也在当初当阿飘时见过无数徒元义掠来的珍宝。但是若是没有这么个人配富贵珍宝也是不美, 而王熙凤偏是能和富贵珍宝相得益彰的人。而单单不戴在人身上珍宝是死物, 又哪里来的生动?   一切都可归于“锦绣”二字。   原文描述一丝不会夸张,且不重复曹公所言,看官自知。   却说邢夫人近年与王熙凤关系缓和不少, 王熙凤在她这里的用度月例从不曾少,王熙凤面上都过得去。   邢夫人笑道:“这是琏儿她媳妇, 后边一个是府里二姑娘迎春。”   邢岫烟在凤姐一来眼里只瞧得见她, 这才见到迎春,不由得也感叹一声,好个美人儿。她气场不足,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 但那眉目五官却是绝好的。   迎春大她一岁多,此时已经16岁,身量已足,但见腮凝新荔, 鼻腻鹅脂,邢岫烟不合时宜的想这皮肤当真该去拍化妆品广告。   邢岫烟飘逸灵秀,林黛玉是风流清绝, 而石慧艳若骄阳, 这三姐妹令一眼望之却有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感。但迎春五官姣好, 肌肤微丰, 仪态恬静,易生亲近之心。   王熙凤是个机灵人,笑着转身朝石张氏和邢李氏行礼说:“见过两位舅母了。”   石张氏却看着她的肚子会心一笑,说:“你有了身子,动作轻些,快些坐下吧。”   王熙凤笑道:“到底是嫡亲的舅母,一来就痛惜我来着,这就谢谢舅母了!”   石张氏发现她容貌明艳,但是一笑一开口天生让人又服又亲近,心中满意了三分。   邢岫烟和石慧也要先站起来朝王熙凤行礼,却忙被她扶住,王熙凤笑道:“哎哟,什么时候两个仙女掉到我们家来罗!怪道琏二爷常跟我显摆说舅舅家的姑娘如何如何了得,我原还不服气,今日见了方知人外有人呀!”   王熙凤却是巧思,从头上取下两支一样儿的衔珠凤钗,给她们一人一支戴在发间,说:“听琏二爷说过两个表妹感情再好没有了,我这簪子虽不值个什么钱儿,却刚好是一对儿的,倒衬了你们姐妹。”   两人道了谢,又与贾迎春互相见礼,石慧笑道:“原来你就是迎春姐姐呀,我听二姐说,你下棋可是顶好的,连她都胜不了你,你可得教教我,好让我去挫挫二姐的威风。”   贾迎春敦厚可亲,即便不太会说话,见石慧活泼,听到喜欢的棋,还是问道:“你的二姐?我何时和她下过棋?”   王熙凤、邢夫人也疑惑,石张氏笑道:“可不就是府上的外甥女黛姐儿!三个丫头好的比亲姐妹还好,又都是家里没姐妹儿的。她们一船儿坐着来京,岸上刚遇上一片桃林。她们来了个桃园三结义,岫丫头是大姐,黛丫头是二姐,慧丫头是三妹。可真真是笑死人了,慧丫头可不就是莽张飞?”   邢夫人、王熙凤、迎春还有一众丫头听了都不由笑起来,特别是王熙凤,一边笑一边抽喘着说:“我自来以为自个儿是胭粉堆的英雄,没想到表妹们是真英雄,这是女儿家的刘关张呢!”   石慧说:“就可惜了大姐耳朵没那么长,二姐脸不红……”   正在这时,听门外有人说:“好哇,我不在时,便有人在这儿背后议论我了。”   门前转进一人,身边围着徐、李、钱、王四个教养嬷嬷,紫雪青金四个大丫鬟,这不是黛玉是谁?   石慧连忙过去抱着她胳膊说:“好二姐,我三日未见你,好生想念。”   黛玉家里没有主母,她当了几年的家了,这与林如海过府见过贾母,贾母只想拉着她在跟前和宝玉作双,惹人眼红。但是林如海解了围,说还要去大舅兄府上拜见。见他如此坚持,贾母原来因为邢夫人今天借口有石家和娘家嫂子去她那儿,本就不痛快,这时见林如海也要另外拜见贾赦一家,这是显然不把老二家的当正主了,正主不住在这里,所以不得不另外拜见,肯定也另外备礼了。   贾母原还想重新拢络住林如海,但总觉这好女婿是完全变了,又臭又硬,拿后宅的事挤兑他,提醒黛玉的前途,他也宁愿府中没有主母也要把女儿带在身边。   林如海原是想左右自己若能多活三十年就宠她三十年,三十年后即便她的丈夫没有绝好,儿子也立起来孝敬黛玉了,好过其它危险机率高得多的做法。   其实林如海也另有想法:黛玉现在有两个金兰姐妹,石张氏和邢李氏也就等于是她的义母,黛玉很受她们宠爱。指望着贾母,看着她任由黛玉被坏了名声,只与贾宝石凑成对,还不如常让黛玉跟着石张氏,石张氏从前可是大家闺秀出身。将来邢岫烟进了宫,只怕也会给黛玉找一找良人,以圣上对邢岫烟的宠爱,必也会看看的。所以自己真不济,黛玉还有姐妹。   林黛玉见过了邢夫人现在对她更为客气,几年不在荣府,当家作主惯了,身体又好了,一派落落大方。   知邢夫人是邢岫烟的姑母,奉上的礼品更是丰厚,把给贾琏、迎春、王熙凤的礼品都送到大房让邢夫人按礼单分配。这直把邢夫人弄得眉开眼笑,送珊瑚串子也太寒酸了,就把她多年积攒下的妆匣拿出来,让三姐妹自己挑。   邢岫烟当先过去真的好生挑起来,拿着一对翡翠耳环,成色不顶好,她也不嫌,说:“好姑母,我爱这碧色的清雅,你便赏了我吧。”   邢夫人直点头,邢岫烟又拉了石慧过来,给她挑,说:“你二姐儿是二次上门的客人,咱们是新来的,可得挑好了。”   黛玉嗔道:“你们便是串好的欺负我一个。也不瞧瞧头上漂亮的成对簪子,你们都有,就我没有,我可要挑一支簪子好做补偿。”   若不是熟悉并不挂怀的人可也不会当众说出来,黛玉对着她们可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石慧摸摸头上的簪子,笑道:“这可是表嫂赏的,她没赏你,你却到姑母这里拿补偿。”   黛玉拿了一支漂亮的金簪,说:“大舅母,您这簪子就赏了我吧。”   若是从前邢夫人定然舍不得,但是今天她大大长脸,又得了这多厚礼,这个家里十几年没有人会这么给她脸。此时看着三个娇花般的姑娘,没有儿女的她哪里会不喜欢?   邢夫人搂着她心肝地叫着,说:“你尽管拿去玩儿,今日你琏二嫂子短了你,便是她不对。”   邢夫人原是尴尬人,没有人给她脸面。原著中对着宝玉都是爱怜或者说有点巴结的,反正宝玉出现阖府的女眷都要宠着他,包括邢夫人。原著中有邢夫人让宝玉坐炕上宠爱,而贾环却是冷清无人管他,所以更嫉妒宝玉。   这时黛玉可是比宝玉对她的意义实在多了,邢夫人哪里不展现出对她的疼爱的?   王熙凤扶着腰,笑着凑过来告罪说:“哎哟,可不是我这人天生愚笨吗?好妹妹,这礼我一定补上,要办不好,好叫太太罚我!太太,你就饶了媳妇这一次吧,下次,媳妇再不敢轻慢你的亲亲外甥女了!”王熙凤这人真要讨好谁,便少有人会不喜欢的。   屋里顿时一阵笑闹,邢夫人也捂着肚子,笑:“怪道老祖宗都说你是猴儿,现在身上怀着小猴儿都还要到我身边来撒泼。你还不快些坐下,你不累着慌,肚子里的哥儿可别累着。”   王熙凤听了忙坐了回去,贾琏救了全府的前程性命,在府中大事上有些发言权。王熙凤最为势力,当然看到贾母不得不倚重贾琏,贾琏又有外头的舅舅们,也就没有这么看不起自己的丈夫。   三姐妹挑了东西,邢夫人本就是内心精细的人,发现迎春在一边安静着,今天高兴,也送了她一对金耳环,迎春规规矩矩地上前谢了。   不一会儿,荣庆堂里老太太让人来传话,说请石张氏和邢李氏过去花园里赏花。虽然大观园没有了,但荣国府里还是有好大一片花园的,离东院也近。 第42章 初见贾宝玉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花园了, 园子里已经摆开了桌案, 春天正是怡人的天气。   农历三月北方桃花正开, 贾府花园怎么少得了桃花呢, 只见满园灿烂若霞。   抵达花园, 各自拜见了后入了座,贾母说:“亲戚间是许久没有走动了, 你们能来, 我就算再老也合该见见。”   石张氏说:“我们老爷一外任就是十几年,可是一点都不敢忘了府上这门亲戚。这在十年前, 我们安定下来后,也是年年都送了节礼到府上的。琏儿是荣府正经长房嫡子,又是小妹唯一的骨血,虽说小妹当初是一品太傅千金十里红妆, 府上也是簪缨之家,我们不过边锤小官,琏儿合该瞧不怎么上, 可也算是我们当舅舅舅母的一点心意。”   石张氏是出身名门,但是这口恶气是堵得久了,石柏是一提到贾琏被养废成贪花好色不读书就气得很,好在老爷也说到底是小妹的骨血, 难得被养成这样还是有点良心,对庶务\人际上还有几分歪才。   贾母和王夫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这时王熙凤目中也划过一道复杂的精光, 她是比谁都清楚贾琏的“穷酸”的, 他们刚成亲时,他是除了月例,身无长物。那母亲的嫁妆是一个子儿都没影。而原来石家前些年有送过节礼来的,她当时还未嫁进来,也是不知道的。怕是等她嫁进来,他们是心冷了。这些东西想想也知是落入了哪里。   贾母还是镇定住了,淡淡笑道:“都是亲家,哪里来那么见外了?你们的心意琏儿自是记心里的。”   王夫人暗里怒气勃发,面上强笑着说:“琏儿有你们疼爱也是他的福气。”   石张氏说:“十几年未曾联系,原本我们这门穷亲戚是没脸再上门来的。但是,邢家太太却也刚好与我交好,她要来瞧大太太,我舔着脸跟着她过来了。”   这打脸一桩接一桩的,这本是荣府不对,贾母只剜了王夫人一眼,笑道:“哪的话?你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贵客呢!”   王夫人也忙转移话题,看向了邢李氏和邢岫烟,说:“这是邢家大姑娘吧,真长得天仙似的,难得邢家太太教养得出来,比之我们国公府的小姐也不差了。”   石慧说:“迎春表姐自然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小姐,可我大姐当然也不差啦!迎春表姐敦厚可亲,可不会因为我们姐妹不过是五六品官家里的女儿而瞧不上我们。”   王夫人嘴不禁要抽,手中帕子连忙掩住,又强笑说:“可不是吗?难得石家侄女儿如此聪惠通透。”   什么叫“我们姐妹不过是五六品官家的女儿”,这不是提醒王夫人说“你的女儿不过也是五六品家的女儿”,别打肿脸充胖子叫什么“国公府的小姐”。贾政可不是国公,若说要从祖上算的话,那石慧还是当朝太傅的嫡孙女呢!   邢岫烟和林黛玉都不禁拿着手帕假装擦嘴,石慧身有才气,可是这脾气可也不小的。   邢岫烟见身边的迎春有些不自在,拉着她的手说:“表姐,你可别瞧不上我,有空儿到我家园子玩,左右都在内城,路程不远。”   迎春道:“我看太太的。”   邢岫烟笑道:“今儿我们进京了,姑母自是要去我家走动的,你跟了姑母来就好。”   石慧说:“我也要去大姐家的园子玩,二姐家的园子也要去。”   正说着,忽听人叫道:“宝二爷来了!”   贾宝玉他重重地来了,带来一片红霞金光,其衣饰佩戴端显得富贵不凡,端端一个王孙公子,何似一个五品官之子?   邢岫烟好奇地偷看两眼,觉得这“面如中秋之月”真的是太贴切了,也脸形偏圆,五官虽然是罕见的精致,但这脸形可真不是她的菜。她写耽美攻都是写削脸棱角分明的,就是受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那也是瓜子脸,当然蛇精脸不要。   贾宝玉见过了贾母和王夫人,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被邢岫烟和石慧吸引住了。   邢岫烟记得原著中薛宝琴,李家姐妹,邢岫烟四女一齐来贾府,贾宝玉连声赞叹女儿夺天地之灵秀,提起薛宝琴、李绮、李纹三人都赞叹不绝的,独没提邢岫烟的名字,只怕是见她钗荆布裙没来得及细瞧。邢岫烟因朴素贫赛,相对的是他比较忽略的一个女儿,以至于后来在大观园里听说妙玉和邢岫烟交好都感到很奇怪,妙玉那是寻常人都瞧不上的,他才觉自己对邢岫烟错眼怠慢。   邢岫烟不知原著中的邢岫烟寒酸成什么程度才让素来爱女儿的贾宝玉都没法留心,不过她现在一点都不寒酸,吃用的可是大叔让人送来的好东西,就说这一身打扮看着雅致。   事实上光衣料就比贾家的三个姑娘都要贵重十倍,只是她自个儿不熟悉大叔送来的不是江南一带产出的料子罢了。就是被林如海改为土豪式教养的林黛玉和石家所有人的宠物石慧也常有不及的。   贾宝玉对着邢岫烟和石慧连连赞叹,又有心心念念的林妹妹回来了,比从前出落得更美了。对于一个知事的男人来说,他还是能分清女孩和少女的区别。   几个女孩子一起去迎春屋里玩,可三春住在王夫人的抱夏里,石慧受父母影响不喜欢二房,但是对几个女孩子倒是好。见着惜春,石慧也拉着她的手说:“总算见着比我还小的妹妹了,听二姐提起过你,没想到竟是这般出色的妹妹。”   惜春性冷,却也只有石慧这种小太阳亲近起来,而黛玉也怜惜春明明是宁府的嫡出大姑娘,却被养在荣府,和荣府庶出姑娘一个待遇不说,还排行成了四姑娘,又变成寄人篱下。所以林黛玉是很人理解惜春的,对她关照一些。   石慧去又去和迎春下棋,岫烟和黛玉陪着惜春,探春,还有薛宝钗说话。黛玉家里虽有备礼给各位姐妹,不过此时仍上嬷嬷们拿出些小东西来。   邢岫烟和她开成衣铺子,绣坊里制作了许多邢岫烟设计的头花、发带等物,与时下样式很不相同。邢岫烟是活在现代,游戏和影视剧盛行的地方,时下的发饰精美是精美、富贵也是极富贵,文化虽深重,但多了一重刻板。而邢岫烟曾经是刺绣大神,用色用料自然大胆,又多有仙侠飘逸出尘的风流,与姑娘们时常见的很不一样。   探春、惜春也很喜欢,只薛宝钗说:“我向来不爱戴这花儿钗儿的,女子品德规矩最重要。”   石慧听了不依了,一边执着一黑子,还未下,一边说:“我二姐是一番心意,不过是女子在家时的趣味儿。不过薛姐姐也自有道理,薛姐姐不喜欢钗儿花儿和好衣料是好事,薛姐姐品德规矩自然是极好的,呵呵。”   黛玉知道石慧当然是在帮她,仍然白了一眼说:“三妹,下棋也不专心,等下可别求饶。”   薛宝钗何等聪灵人物,当然是听出来了她是什么意思,脸上的血色退了退,又很快定下心来。   她是商家女,朝廷法度对于什么出身的人的衣饰服装是有规定的,商人不得穿高级的绫罗绸缎,能穿的颜色也有限。虽然执行起来有点难度,薛家人当然没有守律法,但是如果有人以此告发他们,却也是有律可依的。   石慧并不会以人的出身为绝对标准,当时邢岫烟出身不高吧,但她也真心相交。邢岫烟是平民,再懂刺绣自己也是棉衣布裙朴素,石慧也不会看轻她。但是邢岫烟是实事求是的精神,并不矫情。   如薛宝钗明明是身份所限,她说她不爱花儿钗儿是理解,抬出德言品行来是什么意思?讽刺好心费神准备了礼物送姐妹的黛玉沉迷于这些外物,没有品行规矩?   宝钗在荣府住着,处处要高三春一等,但此时遇上桃园三姐妹顿时就压不住了。   宝玉突然闯进屋里来,就想往林黛玉身边凑,但是几个嬷嬷就挡了上来说:“这位少爷,这是姑娘家的屋子,你还是请出去吧。”   宝玉性情乖张,王嬷嬷年老,而徐、李、钱虽气度不凡却自梳了,只当是嫁人了的鱼眼珠子。   贾宝玉不禁道:“要你们来管我?这是我家,我不过想与林妹妹说说话,你们敢拦我?”   说实话,邢岫烟是写耽美的同人的,但也看过言情,她并不爱同人女主们老拿规矩的事来打压宝玉。宝玉这人正如曹大大所说,是正邪两赋之人,有常人想不到的邪,也有难得的纯善。   但是他对于嫁人了的女子就看不起让邢岫烟看不上,没有那些嫁人的女子护着承担着风雨,有他们这些小辈的安宁生活吗?他们感受不到风雨,是因为有人把风雨挡了,而挡风雨的人正是这些年长的前辈。   邢岫烟手底下的奴才,只要不是犯了贪拿耍滑,她对于年长的人是很有礼貌的,对身边的嬷嬷更是礼遇有加,对于她来说这些人就是“后宅公司”的高管经理,哪家公司要长久发展不礼遇人才的?   邢岫烟说:“贾少爷,我二妹家的嬷嬷的工作就是要保护二妹,职责所在。你这样口出恶言却是你的不是了。”   贾探春虽然因贾环会读书对他好些,但她最看重的兄弟还是宝玉。虽然她支持了五两银子给贾环上进,贾环如今南下读书科考了,结果怎么样不知道,她还是不得不巴住贾宝玉这棵树的,自己的前程还是要看王夫人的。此时她哪有不护的理?   贾探春道:“邢姐姐这话我倒不同意,宝二哥自小和林姐姐一起长大,不过是想与她说话亲近,又不会伤了她,哪里需要保护了?再说这是荣国府,宝二哥是荣府嫡出的少爷,在自己府里还要受两个奴才的气不成?” 第43章 怼贾宝玉   黛玉这几个嬷嬷可是有来历体面的, 徐、李、钱可是宫里出来的, 可不是单纯的卖身为奴。她家没有主母, 就是这些嬷嬷教导她礼仪规矩协助她掌家算账。   嬷嬷也不是死板的人,她与邢岫烟一起时怎么闹都好说, 但是于她名声有碍的事却护的很紧,黛玉知道她们是为她好。   林黛玉说:“在你们眼里的奴才对我却有半师之情,宝二爷骂她们也就是辱我。这里是荣国府,你们高门大户,原是我高攀舔着脸依附了。”   林黛玉本是嘴利之人, 这几年在家当家,哪里能容别人踩。邢岫烟也说自己人就算是没理都要护三分,身边的人才会更加忠心, 何况是有理的?   石慧火爆性子, 见大姐、二姐都被刁难,不由说:“这位是哪门子的国公府少爷, 真正的一等将军家的少爷是我表哥。”   贾探春是真怒了,当时石张氏和石慧把贾母和王夫人往死里挤怼, 她心里自然是向着王夫人的。   况且石慧当面回应王夫人说的“把我们国公府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石慧的话就提到迎春是国公府的姑娘, 那意思就是说她不是。   贾探春心气高,自觉除了贾元春之外, 她的身份是最尊贵不过了, 即便沾了个庶字, 但她是养在太太身边的, 与那养在下贱人身边乌眉糟眼的不同。   贾探春骂道:“有你这样在别人家做客的吗?你瞧不起荣国府那你怎么又来?”   石慧道:“哎哟,我来的是我姑父一等将军的府邸,又不是特意要来你和贾二少爷的家,明明这里是一等将军府,谁知道住着的不是将军呢?你要在门前都写着这里是员外郎府,我们也不会走错地方了。这是怪我罗?”   宝玉到底不是笨人,况且他也十五岁了,看着石慧说:“好好一个清清净净的女儿家,就染了满身污臭!”   邢岫烟说:“我们三姐妹再臭,也没宝二爷的嘴巴臭。我们三姐妹既是臭的,你又偏偏挨上来做什么?还是我们错了?”   薛宝钗说:“女子自当贞静,邢妹妹这般行事甚有不妥,宝玉也是好心,多多理解体谅,何又引来这番口角?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姐妹朋友,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吧。”   邢岫烟本来没有特意亲近黛玉恶宝钗之意,要说按原著,她也该和宝钗亲近才是,毕竟是宝钗促成邢岫烟的婚姻,原著中写过,宝钗对她多有照拂。   但邢岫烟自己“活”了百来年,从前是装大气,为求生存也要细致巴结客户。但现在有靠山了,底气十足,只怕是除了皇帝叔叔,就是邢李氏都不自觉地听她的,哪有轮到被别人教训?   于是邢岫烟忍不住说:“薛姑娘真有趣,这是说我不贞静了?天底下敢这么说我的,你倒是第一个。薛姑娘难得商户人家也有这么好的德言容工,想来自小也是受嬷嬷细心教导的,要是跑出一个男人要近你身子,你的嬷嬷是拦还是不拦?如果宝二爷对男女大防的规矩有意见,就上紫宸殿去向皇帝陛下状告朱熹老夫子去,让天下人改变这个规矩,何必为难嬷嬷?嬷嬷也是知道天下人现在的规矩才这么做,但规矩又不是她们定的,却为难她们污辱她们做什么?最后为难的还不是自己号称关爱的姐妹?不满就去找根本解决,动不了朱熹老夫子,在此对着女流之辈摆少爷的谱、发少爷的威风。这捏软柿子的本事好生霸气!好生出息!我算是见识了。”   邢岫烟“篾片”功力上来,刻薄之语处处打人正脸。这翻言论惊得众姐妹都倒抽一口气,连石慧林黛玉都愕然地看着邢岫烟。贾宝玉更是脸色惨白,他哪里有推翻理学礼教的本事?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注:原著描术贾宝玉)   他当然是只会捏软柿子,何时怼过真英雄?   贾探春指着她骂说:“你敢这么欺负宝玉?”   邢岫烟耸了耸肩:“我有吗?我不过是给他指条明路,打倒了礼教大防的规矩,宝二爷以后亲近女孩儿再没有人拦他了,再也不会有女子锁在后院了,女孩子就真的比男子金尊玉贵了。我只是告诉他根本而已,以后不要看错了敌人,他的敌人是朱熹,是天下儒生,不是姑娘身边的嬷嬷。男人就该挑战男人,真正的英雄面对强大的敌人就算知道是死也要敢于亮剑,而不是提着剑对着老弱妇孺砍杀一翻。不是英雄就认清自己的能耐,少给本姑娘摆谱!”   邢岫烟并不会学同人女人那样用礼教规矩来居高临下面对贾宝玉,说真的,她并不觉得礼教规矩是什么美好的事或者正确的事。也许她是认可贾宝玉那一点的,并不会站在“礼教是高尚光明的”这样的立场上。   她反对的是贾宝玉总找不清真正反对的对象,用女孩们的前途和生命来给他的叛逆作陪葬。如果他想改变礼教真要有什么牺牲,凭什么是女孩儿们牺牲,而不是他自己?难不成是叶公好龙?   贾探春自来是好强性子,又自恃甚高,但见邢岫烟不过是邢夫人娘家的侄女,邢夫人不过个尴尬人,而她傍着太太。她又哪里真瞧得上邢岫烟,只当她是傍上林石两家了。   贾探春骂道:“你这是客大欺主,无礼之极!你如此欺辱宝二哥,我定要告诉太太去!”   邢岫烟呵呵一笑,说:“让太太抱抱你宝二哥安慰?多大了哟,我一个女孩子都做不出来呢。”   薛宝钗看着邢岫烟说:“邢姑娘,你也是官家小姐,便是从前学来那些市井流气,也不该撒到这里来,让别人轻看了你。你那翻话也要少说,女子名声最要紧。”   邢岫烟说:“我对登徒子之流,便以市井之法克之,若对君子淑女,便彬彬有礼待之。况我又没有想要挑战礼教大防,只不过看到有人想挑战,却搞错了方向,忍不住说两句。”   贾探春说:“你自己不在乎,但听你和林姐姐好,没地连累她的名声。”   邢岫烟说:“唉哟,三姑娘也会关心我二妹的名声呀!我们三姐妹可是最规矩的,嬷嬷前前后后都护着呢。我这都把话放这儿了,哪个外男要接近二妹,得去改变礼教规矩后才行。我二妹这样坚定的毅志,还有坏名声呀?难不成还是那些老是说着名声,实际下一点都没守规矩的人名声更好?难道天天往表兄弟房里钻的人有规矩?”   邢岫烟本是对薛宝钗有好感的,但她乖张起来也是难控制的人。贾宝玉爱黛玉却处处害她。如一见她就摔玉;听紫鹃说她要回姑苏就痴痴呆呆吓着阖府人,大家能不把错怪在黛玉身上吗?还有为了芳官掩护,谎说黛玉让她烧纸,让婆子们又恨上了黛玉。   一年多的相处,黛玉是她老母鸡翅膀下的宝贝蛋了,一碰黛玉,她老母鸡似的跳起来。   薛宝钗脸色顿时雪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想到自己时常去找宝玉,在他房里也待过,不由得心虚。原来她的名声也早毁了吗?   贾探春人脸色同样不好看。   林黛玉与邢岫烟知心,原本她自南下后未如原著回贾府,而宝黛爱情萌芽是共读西厢之后,之前是纯洁兄妹情。   现在邢岫烟是她的“亲姐妹”,亲疏有别,况且她是了解的邢岫烟只有为她才会这么失态。   于是,黛玉说:“大姐说的没错,我们毅志坚定着呢,可不会说的和做的不一样。这样还有人觉得我们没规矩,那也是眼瞎心盲,跟这些人又较什么劲?”   贾宝玉自林黛玉南归后,无日不惦记的,今日见了不得接近不说,林黛玉还这般不待见她,不由得悲愤交加,生出一场痴怨之意。   贾宝玉突然起身,拿下脖子中的玉,就要摔去,口内骂道:“什么罕物,带着你到处不招人待见!做甚都是错!”   众人皆是大惊,邢岫烟却是好奇,这宝玉果然动则摔玉。正在这时,忽见一个银红衫子的身影奔了进来,抢那宝玉,口中叫道:“二爷!二爷!好好的又做什么?何苦又摔这命根子!”   宝玉被一众丫头姐妹簇拥阻止,才怔怔发呆,流下泪来,口中叫着“林妹妹”,天生带着一腔痴意。   华珍珠或者说袭人,自去年冬贾环南下准备科考后,一直深居简出,难到各院走动。今日不过是听晴雯等人说起林姑娘来了才心下好奇。而她和贾环早感到世界和他们所知的书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贾元春到现在还没有封妃。   而林如海也一直没有死,因此他们都有心理准备穿的是如辛秀妍当年写的同人一样的世界。林如海没死,还不让林黛玉回荣府里来,那么很可能同人主角是他,或和他有关。   袭人一来这抱夏外就听到宝玉要摔玉,袭人一听这还得了,全荣府的女人都将他那玉当宝贝稀罕,要是摔了又是她这当大丫鬟的没侍候好。贾宝玉这个老板她还不能丢,在贾环出息前,她找不到更好的老板更好的工作了。   袭人和众多姐妹丫鬟总算阻止了宝玉,但宝玉口生生念的还是“林妹妹”,林黛玉这些年学得很多,听他这时还口中念着她,心中顿时气苦。这若是传到外间,那登徒浪子还以为她是崔莺莺那等可轻薄之人呢,那时候如何是好。不但毁自己名声,却连累得父母亲被人笑话,还要连累自己的义姐义妹。   想着想着黛玉就不禁抹泪,口中道:“宝玉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么,你摔你的玉时口中喊我做什么,我又怎么着你了?” 第44章 姐妹一心   邢岫烟和石慧从看宝玉摔玉戏的震惊中回神, 忙去安慰黛玉, 黛玉却越想越是气苦。   这不是一天两天,贾宝玉每每总是在黛玉面前摔玉,多为发生口角后为表白心迹,还有黛玉初入贾府时。   黛玉此时心想, 当年自己平白受了多少白眼憎恶, 自己何其无辜, 这不是欺负她没玉可摔么?   邢岫烟曾写红楼耽美文, 其实是研究过宝玉摔玉的行为, 她比较同意一个观点。贾宝玉和那块玉不同源, 贾宝玉是神瑛侍者,下凡是造历幻缘的,而那补天顽石却是来历富贵的。   两者目的不同, 而林黛玉是神瑛侍者的真情,但是补天石追求的是欲望, 神瑛侍者在黛玉面前求感情并摔玉——意为抛下欲望追求真情。可是神瑛侍者却和顽玉相伴而生,不可分离, 可见人是情和欲交织的,也正所谓人有正邪两赋之分。当然, 也不是说欲就全然不好, 但是情和欲是会有冲突的。   宝玉摔玉是真性情, 要表明心迹, 可是活在这种环境身份里, 摔玉非但不能圆满了他的真情, 反而让所有人都怪黛。   他所谓“真心爱她”的表现全在连累害她,而被欲望主导的一面当然也不会是护她的,他的情与欲其实都有害着黛玉,而黛玉也为他流尽一生泪水。   袭人对于贾宝玉也看了这么多年了,反而更好奇林黛玉,见探春、宝钗等都围着他,不由得退出身来,往说话人,也就是原主记忆中依稀有印象的黛玉瞧去。   而黛玉此时不但长大,还有许多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她再不是“病比西施”之态了。   那柳叶眉含情目仍在,风流之韵浑然天成,当真不愧是天界灵河畔的绛珠仙子。   身上的穿戴之讲究,远胜宝钗、三春,到底现在是文渊阁大学士之女,身份非常。便是没有母亲,但是有教养嬷嬷在。   待看到林黛玉身边一个稍年长但同样美貌的女子样貌后,袭人不禁吃了一惊,但见她有七分像辛秀妍,却比辛秀妍更美,有些说不出的风流飘逸气度。而她全身上下的精致贵重打扮,一丝也不逊于林黛玉。   邢岫烟本是一心照顾着黛玉,想要劝她离开这里,忽感到一道目光,不由得抬头,待看到袭人,也不禁吃惊。   那人长着一张容长脸,颇为俏丽,眉眼竟也有八分像华珍珠,原本她觉得她该忘记她的样子了,但这一看就能认出来。   两人都震惊地看着对方。   邢岫烟到底是曾经写过红楼同人的,看她穿戴和容貌,想想刚才她急奔进来的样子,对她的身份猜到个八/九分。   却是宝钗喊了一句:“袭人,你赶快搀宝玉回他房里去,一屋子的兄弟姐妹几句口角,哪有隔夜仇了。颦儿也歇歇吧。”   邢岫烟知道她这样喊黛玉,但是他们一起过来的人,除了林黛玉之外没有人知道,所以大家没有反应过来。   邢岫烟作为义姐,自当护妹,所以也没有想到按原著的宝钗的帮助其实应该不与宝钗为难,但这事是宝钗先说了还要分说一二。   邢岫烟暂时不去管袭人,道:“薛姑娘喊我二妹什么?”   宝钗微微一笑:“不过原都是府里住着的亲近姐妹,这才喊字。”   邢岫烟笑道:“我二妹尚待字闺中,哪来的字?便是黛玉二字也只是乳名,我义父尚未提前为她取大名,只因听说喊乳名好养活。”   黛玉和邢、石二女不一样,黛玉二字是乳名,而邢岫烟的岫烟二字却是她外祖父给取的大名,石慧的慧也是上了族谱的大名。   探春听了尤为不满,急要维护喊了颦儿的宝钗和取这字的宝玉,说:“是我二哥哥取的,大家都这般叫的,偏你来了,就说叫不得了。邢姐姐你可不要一而二的欺辱主人!”   林黛玉听探春这样怒怼维护她的大姐,她本是口舌利落之人,就要回嘴,邢岫烟拦住了她,只说:“非我客大欺主,而是没有主人这么糟蹋客人的。正所谓待字闺中,尚未许嫁哪里来的字?任何人都能跑我二妹头顶上来给她取表字,那将我义父置于何地?谁想当我二妹的爹,是谁比当朝文渊阁大学士还能耐?”   贾探春说:“你别一口一个义父的,一口一个一品大员的吓我。林妹妹是大学士的女儿,你却不是。你也不过是破落户硬攀附上去,便当自己是一品大员的女儿了?”   在场人不禁都惊呆了,邢岫烟也不禁被堵。   倒不是邢岫烟跟很多同人文中一样对林如海吹捧极高,而是当时结义后,邢岫烟怜黛玉到现在也没有个母亲,进京后还是有艰难的地方的。黛玉又不和她住一个家里了,将来堂堂一品大员之女还没有办法出门走动,于是她才提议三人称呼三家长辈为义父义母。   她当先拜了林如海,林黛玉就不尴尬了,而石家官虽尚小,但石家也是名门。黛玉若有石张氏和邢李氏当义母,总好上许多,要女眷圈中,也可说虽然没有母亲,但是有两个义母。黛玉是何等玲珑心思,当时哪里不知邢岫烟是为了她才主动开口叫林如海义父的,每每想起总觉自己有个胜过亲姐姐的义姐疼爱着,心底也是甜蜜,再不觉孤单。   黛玉与她相识相知一场,用的是真心,况且,她有皇帝当靠山,哪里还要攀附她父亲当义父?   贾探春心气高,原著中她就有一段精彩之极的话,那是看不上赵姨娘和贾环的,因是她爱攀着宝玉,做鞋给宝玉,赵姨娘和贾环有话说,她心底一阵不屑嫌气,说他们是“阴微下贱的见识”,说“自己爱给哪个哥哥兄弟,随自己的心”,还说“只认老爷太太两个人,兄弟姐妹也爱和谁好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可见探春眼里就是一双势利眼和名份心,也是苦苦为自己谋算,但是押宝玉是错,不押也是错。   探春本是可怜人,邢岫烟不该和她争吵,但是为了讨好宝玉,一再强出头针对她,还说出这话来,她还能对探春有好感就是有病了。   她是攀附,但是她攀附的可不是林如海。   邢岫烟脸色黑了,林黛玉顿时大发气性,怒道:“我大姐便是嫡亲血脉亲姐姐也没有她这般亲了!爹爹还不是一品大员,我们便这般好了。我们姐妹的事,你外人不懂乱说什么胡话?脏自己的嘴不要紧,合不该污我们的耳!”   石慧说:“大姐怎么说也是御封五品官的嫡女,还是唯一的大小姐,比五品官的庶女总是高贵得多了。”   探春不由得脸色泛白,宝钗这时再打圆场说:“都是亲戚姐妹,这是何苦来呢?却因着小时都那样玩儿那样叫,谁成想竟是不能的,总之是我一句话的错,我就向林妹妹赔个礼吧。妹妹莫要恼我。”   邢岫烟暗想这大方的角色又被宝钗扮演了,她想生活在这世界,也不得不遵从。   于是邢岫烟道:“我也给薛姑娘陪个不是。你们从前这么叫,因此你也是无心,我听着却是反应大些。只是事关姐妹名声,不得不在意。”   宝钗也知道不管邢岫烟出身有多低,现在有当官的父亲,和当一品大员的义父,总是比她强了。   林黛玉也没甚趣味,爱小性从前也是谨慎人,但是涉及亲人她就忍不了。一场销烟终于在宝玉的痴呆和探春的惨淡中熄火。桃园三姐妹扫兴告辞,离开前,邢岫烟和袭人眼神交汇,两人却也不便说上一句话。   ……   傍晚时,三姐妹三家人出了荣府,贾母极力挽留黛玉小住,黛玉虽然对贾母有些感情,还是拒绝了,总觉不及家里自在。   石慧和石张氏回家后,忽然和石张氏说自己以后会学好规矩的,石张氏很奇怪,石慧私下叛逆,怎么就突然这么贴心懂事了,于是不由得一问。石慧就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石张氏不由得讶然。   石慧说:“大姐说的对,服从并不是因为我认为礼教规矩是对的,而是我反抗不了朱熹老夫子和天下儒生,为难一心为我好的母亲和嬷嬷干什么。我在想,总有一天天下有更多的人认为三从四德什么的不太合理,有力量对抗礼教大防,但不是我们这一代。我心里知道,在这世间,我有知己就好了。”   黛玉也是封建社会的自由恋爱的悲剧,既是自由恋爱,她心里也是有叛逆的,但是她也明白她同样不是朱熹老夫子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第45章 皇帝骊山召见   却说邢岫烟因为见着袭人, 夜里反而没有多想黛玉那点子已经过去的事,只想着袭人, 或者说九成是华珍珠。不然,原来的袭人眼里都是宝玉, 哪里会这样看她这么多眼?   当时大叔带着她, 而她又被赵嘉桓抱着大腿,四鬼一起时光倒流穿回来。她与大叔是重新联系上了,但是从来没有想过, 他们两在这个时空能另寻到身份。   华珍珠成了袭人, 邢岫烟忽觉得自己真的挺幸运的, 邢岫烟生活在外面, 生活条件不如荣府的大丫鬟, 但是平民和奴婢到底不同。而且她有机会学习跟着妙玉学习琴棋书画, 秦嬷嬷教她的刺绣还让她外挂加身了一把。   赵嘉桓呢?他会如何?她们都成为红楼配角, 赵嘉桓成为什么人?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会不会对她不利?   上午, 她依水在亭子中凭栏而坐,忽有苏清过来求见, 为掩人耳目,邢岫烟近前多用嬷嬷丫鬟,两个懂武功的太监不过是守在院中。   苏清递上一个信封, 说:“刚刚宫里送来的信。”   邢岫烟收回神思, 打了开来一看, 正是他的字迹。   【骊山秀园】   邢岫烟刚来京都, 不知秀园具体在哪个方位,但想她到底是闺中小姐,大叔愿接见她何必这样送封私信来,召她拜见就是。她总有父母的,她是直说好,还是撒谎好?   邢岫烟左思右想,还是和刑李氏禀报自己要外出,邢李氏问她去哪。   邢岫烟只说:“圣人传召。母亲不要声张,圣人怕是喜欢低调处事。”   邢李氏又惊又喜又忧又怕,叮嘱准备,邢岫烟只道:“母亲莫要准备了,让苏清、赵全、赵嬷嬷、崔嬷嬷、紫玥、雪珏陪我过去就成。”   邢岫烟带着嬷嬷丫鬟乘了两辆马车,而苏清和赵全则骑马和十个化装的锦衣卫一起,迤逦前向骊山。   赵嬷嬷和紫玥陪着邢岫烟坐在主人车上侍候,京都内城到骊山也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车上垫了厚厚的被子,也准备了点心茶水。   秀园建在骊山北麓,是太宗时期修建的皇家园林,或者说这是帝王园林,没有皇帝的准许,便是皇子也不能在这里度假。   而骊山南麓到是普通的庙宇,迎四方客。京都近郊也就这边的风水好,有一座好山。不然就是要去见识那西岳的气势了。   颠簸得她还在发育的胸都痛起来。   邢岫烟不满:“跑这么快,赶投胎呀!停车!”   赵嬷嬷只得让来接人的车夫停下,邢岫烟任由赵嬷嬷给她戴上帷帽,虽然她特烦这种东西。   邢岫烟跳下马车,跑到路旁扶树呕吐,来接人的锦衣卫不禁心虚,他们从来没有护卫过女子。   为圣上办事,当然要快。   不过,女人真的太弱了。   看吧,那小姐一吐,几个丫鬟下车来也跑到一旁吐去了,邢岫烟就着崔嬷嬷递来的水漱了漱口。   邢岫烟又要去方便,丫鬟嬷嬷随去把风,磨磨蹭蹭老半天,消磨着锦衣卫们的耐心。   过了莫约有两刻钟,她才慢悠悠地因为没有其它选择的回了马车,结果是接着颠。   到达骊山脚下,秀园大门之外,拱圣军守卫在入口,锦衣卫队长出示令牌,这才放马车进入。又转乘太监抬来的软轿。   邢岫烟原以为来了这里就是去拜见皇帝大叔的,但是王福迎了她去沐浴更衣。   邢岫烟在山腰‘御汤阁’前下了轿,掀了帷帽,只见占了秀丽的山脚山腰,宫室连着宫室,亭台接着亭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而园林中植满各种花奔,正值仲春,开得桃李纷飞,一片热闹。   这里的硬件也不下于那“神仙府境”了,而软件更高一些,因为有人服务。在当年,皇帝大叔只能差使她一人逗他开心。   王福领着她们进去,已经有八个侍浴宫女过来服务,邢岫烟却说自己来,让人放了衣服,都退出去。   古代的温泉池呀,所以说日本人这么爱“泡汤”也是中国学去的。骊水的温泉得到充份的利用,建了这个御汤。   红楼世界,还是挺向往唐代的嘛,怎么说杨贵妃泡过的汤,她今天也能泡一泡了。   她脱下了衣服,绾上了长发,步入温泉之中浸下,她不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舒服!这赶投胎一路的后遗症终于得到缓解。   邢岫烟捧着池子里的花瓣玩,心想这泡了花瓣澡别和小燕子吸引蜜蜂似的。   小燕子泡过花瓣澡,她是还珠格格,她现在也泡上了,今天来见大叔,是不是努力一把就能当公主了?   洗净身子后,王福让宫人送上衣服来,由嬷嬷和丫鬟们服侍穿戴梳妆。   月白和淡青交杂的云锦长裙,衣襟袖口银丝滚边,其间绣着繁复的花纹,一身软烟罗罩衫,下裙也是多层软烟罗细褶皱的裙子。一条粉白色的腰带束腰,显得身姿窈窕纤巧,再有一条红色的宫绦系了上来,宫绦两头坠着两上青色的剔透玉佩。再有嬷嬷们给她梳了飞仙髻,雅致而价值连城的珠钗插在头上,一条多宝珠串抹额,青色和白色的发带垂在发上。耳垂明月铛,颈上佩戴了多宝兰花璎珞,珠玉流苏华美夺目,手腕上则被带了一双玉镯,最后穿着一双绣着银色莲花的绣花鞋。   出了御汤场,又乘小驾抬往北角,到了园门口下轿,赵贵正守在门口。   “奴才赵贵给邢姑娘请安!”   邢岫烟听说是赵贵,知道这人可是东厂的厂公,名义上地位落于司礼大太监之后,实际上却权柄重大,他和西厂太监李德全是御前侍候的人。现任的司礼大太监王公公是老圣人时留下的人,目前新圣人对王公公在其它方面用的也还顺手也就没想换人了。   邢岫烟道:“赵公公快别客气,从前我有眼疾,是以一下没认出公公来。”   赵贵伏低身道:“姑娘吉人天相,这大病之后就是大福了。”   难道这皇帝大叔的近侍是暗示皇帝大叔决定封她当公主了?   邢岫烟笑道:“借你吉言了。”   赵贵说:“折煞奴才了。圣人正在藕香园内,姑娘进去吧。”   邢岫烟探了探头,说:“能劳烦公公带个路吗?”   赵贵说:“圣人有旨,让您自己进去,奴才无令不敢擅闯。”   邢岫烟只好提了多层纱裙,自己进去,但见此处廊腰缦回,两边植满牡丹,正蜿蜒开在青石子小路两旁,花圃中彩蝶翩翩,香风阵阵袭来,煞是美妙。前方忽见一个莲池,正值三月下旬,池中莲花只有从水底新长出的叶子。小湖对面一个高亭,只见栏杆上背着她斜倚着个月白长袍的人影。   邢岫烟不禁提裙加快脚步,上了亭台台阶,高声喊道:“大叔!”   “大叔……给皇帝叔叔请安!”   徒元义背对着她,长腿搁在长栏杆凳上,手中提着一个酒壶。邢岫烟见人不采她,不由得奔上三步,才发觉不对,这人一身白色丝袍,更衬托得青丝乌青发亮,如瀑垂于后背,只束了一半墨发,用一条天青色的发带系住。   大叔有小半白发,哪有这么黑的头发,但见他缓缓转过头来,龙眉凤目,俊美绝伦,清贵脱俗,一双眸子向她看来,让她感觉满山开遍了鲜花,黑白的世界瞬间生出色彩。   邢岫烟就是在现代的电视上,也没有见过如此美男子尤物。   这……这是谁呀?   她盯着他头上的发带,是她送给大叔的,怎么会在他头上。   难道?   她那遥远的本职工作——耽美小说作家的本能复苏。实在是这姿色的冲击力强大,一下让她想到了慕容冲,大叔的苻坚形象也挺符合的。大叔当年让她当篾片,不爱听种马/吊丝称霸,也不爱七彩玛丽苏,单单端着架子说纯爱的可以一听。难道因为他也是金屋藏“骄”的主?   “你是……大叔……皇帝叔叔……”   徒元义尚来不及给一个鼓励和孺子可教的微笑,只听她说:“……的男宠?不,爱人?”   徒元义别说笑脸了,他是脸全然黑了。 第46章 惊为天人的我叔   邢岫烟见他不说话,不禁说:“皇帝叔叔呢?”   徒元义转开头不理她,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不要掐死她。   邢岫烟摸着下巴打量他,呵呵笑道:“你喜欢我叫你哥哥,还是……哈哈……”   她心中却想着,红楼中宝玉薛蟠都有契兄弟,皇帝叔叔不可能没有。赵贵说这里他都不能随意进,那能进的自然是比贴身太监还亲近的人了。   徒元义不禁瞪她,邢岫烟一掌拍在他肩头,说:“别这么瞪我嘛,我才跟别人不一样呢,我相信你们才是真爱。”   徒元义说:“是吗?”   “当然!必须的!他可是我叔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不觉得。”他转过头,侧颜杀太美太妖,让邢岫烟也不禁一怔。   邢岫烟一转念:这是吃醋小傲骄吗?年下傲骄受?   “我不跟你比了解他,我跟他女儿比……哎哟,你也别吃醋他还和女人生孩子,责任嘛。但凡得到了凡人得不到的爱情,哪有一点都不用牺牲的?”邢岫烟安慰道。   邢岫烟看到亭中桌上抬着席面,早上吃了后,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她早饿了。   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对着食物暗暗流口水,但面上还是要装一下淑女。   她足等了有五分钟,见“大叔”还不来,不禁和绝世男宠说:“唉,这个菜能吃吗?”   徒元义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邢岫烟对着手指,说:“我觉得吧……我当然知道是不能比领导早动筷的,何况是皇帝。要不你叫一下圣人吧。”   徒元义:“要不你叫?”   邢岫烟反问:“我去哪儿叫他?”   徒元义说:“就在这儿叫。”就有笨成这样的吗?朕提醒得够明显了吧。   邢岫烟怀疑:“这不太好吧?”   徒元义怒:“哪不好了?叫!”   邢岫烟一怔,然后,起身,挺胸,走到栏杆边沿,对着空旷荷塘,提气,手放在口边,大喊:“皇帝叔叔!!你在哪儿??秀儿来看你啦!!秀儿好饿!!你快来吃饭呐!!你不来我就先吃了!!”   徒元义目瞪口呆看着喊得脸都红了的少女,她今天比一年半以前还要更令他惊艳,她长大了,可是这个眼力……是越来越差了。   徒元义的俊脸黑沉黑沉的,看着她咬牙道:“你再喊一句试试!”   “还要喊?”她愕然,手一挥,自信地说:“我估计方圆一公里内都听得见。皇帝叔叔又不是聋子!”   徒元义凤目掠过怒色,瞪着她说:“你白长眼睛吗?难怪你会瞎,难怪你曾遇人不淑!你再敢喊一句,朕将你扔荷塘里浸上三天三夜!看看不是莲藕身后,你泡着舒不舒服!”   邢岫烟嘴巴慢慢张开发怔,大脑档机当中,就愣愣看着他。   徒元义也看着她,邢岫烟从他的脸的线条,五官特点去和大脑中的记忆验证,又看他一身雪色极品丝绸,窄腰上一条眼熟的玉带,不是她亲手做的又是什么?   徒元义从栏上站起身,身形高大,比她记忆中更高些,非一般的俊拔。   他低着头,她仰着头,四目相对时交流了许多东西,徒元义叹了口气,说:“你说最了解朕,却连认都认不出朕来。”   邢岫烟头脑一片混乱,忽然在他生气前,扑了下去抱住他一条大腿,喊道:“叔叔……秀儿终于再见到叔叔了,秀儿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徒元义头痛,这个百年养成的习惯现在让他头疼。   “你起来,朕没让你跪。”   邢岫烟心中下跪和抱大腿是两回事,所以她不觉得丢失人格尊严。   邢岫烟说:“叔叔再让我抱一会儿吧,我好想叔叔。”   “朕让你起来!朕命令你起来!”   邢岫烟这才站起来,有一分怯意站在他跟前,他迈出一步,展开臂膀轻拥她进怀里。   她贴在他胸口,惊愕地睁大眼睛,鼻间传到他微了一丝酒香,一丝龙涎香的身上味道。   “想抱的话,今天朕准许你这么抱。”   邢岫烟脑子转得不快,枕在他怀里,不禁问:“叔叔……你真是叔叔吗?”   徒元义威严地声音说:“朕不是你叔叔,朕是徒元义,表字宏正,从前是肃亲王,现在是大周皇帝。别再弄错了。”   她身子一僵,有些担心失去靠山,但是她这时感受到他的帝王威仪。   “那圣人还会照看秀儿吗?”   徒元义温淡一笑,说:“秀儿怕朕不管你吗?”   邢岫烟忙装可怜说:“我怕的要命!要是叔叔不在,秀儿在这里活不下去,因为大家会将秀儿抓去刺绣的。”   “那朕勉为其难。”   “不难的,圣人就是举手之劳。”   “但朕瞧你挺麻烦的。”   邢岫烟推开他的怀抱,说:“不麻烦,秀儿从前乖顺,现在也一样。”   徒元义终于心情好些,邢岫烟看着这张倾国倾城俊脸,不禁问道:“叔……圣人,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穿越时空两百多年,你说朕长什么模样?朕难道生下来便是老头不成?”   邢岫烟抚掌道:“对呀!我怎么这么笨呢?”   “笨得比猪还不如。”   邢岫烟也不以为意,拉着他的袖子,说:“圣人,你现在年轻才好,我就不用怕晚年没靠山太凄凉。”   徒元义气恼,说:“你是在想朕老的要死了,是吗?”   “皇帝不是应该叫‘驾崩’的吗?”她可是个挺红的网文作家,这都不知道就是笑话了,况且就算不写小说,电视总看过。   徒元义竟然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她的肚子叫了起来。   两人坐在桌上,又无近身太监宫女服侍,邢岫烟当阿飘时到底侍候过他在那方空间吃果子、饮果酒,于是就动手给他斟酒、侍羹、布菜。   徒元义却打量了她好几眼,她发现后就讨好狗腿地笑,然后她自己也不客气喝了羹汤,又装作很淑女地吃饭。她跟着嬷嬷学了这么久,况自打她成为邢岫烟起,她也受妙玉教导,仪态自不必说。   徒元义上回见她,她正瞎了,起居都还要他帮忙,自看不到她文雅的一面。   古人女子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寂然饭毕,太阳也要下山了。   然后他起身离开亭子,邢岫烟有眼力地紧跟上去,但见他白衣墨发,一步一步,衣袂飘飘,仙姿灵俊,赏心悦目之极,邢岫烟又暗自乐呵。   我叔真是有钱有权又有型呀!有这样的靠山,真的好拉风!   邢岫烟跟在他一旁,忽说:“叔,不,圣人,你这园子比大观园还好看呢!”   徒元义说:“你喜欢?”   邢岫烟点头,是不错,只不过就是郊区,交通不便。   徒元义说:“这是太宗留下的行宫,不能赏你。”   邢岫烟忙道说:“我没这野心,况且这里当我的公主府也太偏了点……公主府也不用这么大,太大了管理上废力了些……”   徒元义顿住脚步看她,凤眸闪烁,薄唇轻启:“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邢岫烟只道他还在误以为她在贪这个园子,倒也不以为意,只笑道:“干我们这行的就靠想。梦想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不过,我真不好解释我怎么就傍上圣人这么粗的金大腿,我不得不跟我爹爹妈妈撒个小谎,我把您也撒进去了。”   徒元义轻笑道:“你胆子不小,编排君王的也就你了。”   “不然怎么办呢,我们的秘密是不能说的。”   “你怎么编的?”   邢岫烟说:“我是说义父……林大人回乡探亲,慕名来求我的绣品,然后发现我瞎了,怜我孤苦,又想着有荣府的拐弯亲戚关系,就带我回扬州让胡太医给我治好眼睛。圣人驾临扬州,微服到林府,我得逢机缘,御前奏对得宜,圣人龙心大悦,欣赏我心灵手巧蕙质兰心,有心收我当义女。但我淡泊名利,就婉辞了,圣人更加欣赏我的品性,心想能教出我这样的女儿的父母当然人品不会差,于是虽未当义女但也给了这么多的恩典。真是粉身碎骨,难报皇恩呀!”   徒元义哧一声笑:“朕费心救治你,倒成林海的功劳了。”   邢岫烟说:“这不是没法子嘛。”   徒元义道:“你还认林海为义父,你便如此喜欢他吗?”   邢岫烟笑道:“我肯定更喜欢圣人呀。但是我和二妹是结义姐妹,林海尚未续弦,她现在都进京了,家中没有个女性长辈也难,荣府那地方真去不得。有我母亲和石家义母当二妹义母,那也少受些长舌妇的气。我二妹矜持性子,我不先开口认义父,她怎么好意思叫人义母?”   徒元义嘴角微勾,说:“你倒是讲义气。”   邢岫烟笑道:“我们是八拜之交,这点小事都不能担当,算什么大姐?”   两人进了一座殿,脱去鞋步入,大周宫廷延袭汉唐盛世之风,殿内要脱鞋的,但民间也只宗室贵族这么做,如贾府这样的二流勋贵却是不这么做的。   好在地面铺着地毯,站上去软软的,这是秀园行宫的一处寝殿。拥有隔间,纱缦围账,华美非常,与苏式园林的秀丽相比更雍容大气。   徒元义到了书房塌上坐下,邢岫烟自然地跑到另一头去坐了,发现他一道冷然目光,邢岫烟尴尬一笑溜下塌来。   这人到底是皇帝,他不赐座谁敢乱来?   徒元义在塌里边拉了拉一个绳子,不过时远处隐隐听到一阵铃声。   只两分钟,一群的太监宫女小心进来服侍,上了茶水点心,而他拿起案上的奏折翻看。   邢岫烟接过宫女泡好的茶奉上,徒元义批阅了一本折子,接过她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才说:“坐吧。”   “谢谢圣人。” 第47章 谈论私事   邢岫烟坐上了炕,和奉茶宫女说:“劳烦这位姐姐,也给我倒杯茶。”   宫女福了福身退下,在徒元义面前不敢乱答话,但也给她上了杯茶。   邢岫烟端着茶闻香,品茶三口,然后牛饮干了。   “给我再续一下杯。”   但是奉茶宫女却再给她上了一杯新的,邢岫烟捡了果点吃着。徒元义摆了摆手,太监宫女们就井然退下了,果是训练有素,她在林家见识的壕风跟他当皇帝的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转回视线,见他案前还有一叠的折子,不禁同情。   “来行宫度假还要看这么多折子,圣人还是不要这么工作狂,劳逸结合才好。像我以前没有劳逸结合不就瞎了,我现在都睡觉睡到自然醒,来了京里,我爹爹也没有让我每天晨昏定省,我们议定我五天起一次早。”   徒元义哼哼,说:“你忒不像话了,往后日日早起练功。”主要是吸收灵力,学会运行,延年益寿。   邢岫烟眼睛一亮,说:“练功?我可以练武功吗?这个时代女人练武会不会被口水淹死,嫁不出去?”   徒元义反问:“你很怕嫁不出去吗?”徒元义倒没想让她练武功,因为他是直男癌末期,自己的女人娇娇弱弱乖乖巧巧在自己怀里就好。   邢岫烟笑笑,一边剥着核桃,一边说:“我要是当公主就不怕嫁不出去,当公主不是养面首的吗?我要是当了公主,我才不嫁人呢,人生苦短呀,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养面首的话,我也得等到黛玉和慧儿嫁人生子之后,不然会连累她们,我们是八拜之交嘛。”   徒元义俊颜冰冷,说:“求着当公主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邢岫烟缩了缩脖子,但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说过公主养面首的故事和这类稗官野史。   她当篾片时放肆惯了,现在聊天也只当平常,况他听她逗趣时纵有不合心意处也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于是她说:“圣人,我好歹是你的徒弟,我怎么可能给什么婆婆立规矩磋磨,自己掏钱给丈夫纳小妾呢?那不是打您的脸吗?当上公主不嫁人,偷偷养个面首,是我最好的前程了。”   徒元义说:“你是不是规矩学狗肚子里去了?”   邢岫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你拐着弯骂我是狗呀?好好,您金口玉言,我就是小狗,旺旺!”   徒元义恨恨道:“若真当上公主要是不嫁人,也是去庵里修行,哪个公主敢养面首?”   “偷养……”   “放肆!”   邢岫烟不禁呵呵说:“叔,你别动气,我不养面首了,好吧?”   “你需要好好学习女德。”   “不是女德的问题。但我活两辈子总得找个男人,不然年纪真活狗身上去……”   “想找男人?想找什么样的?”   “面首长得好看、身子干净就好。”   “要嫁人的话,想嫁什么人?”   “这个比较复杂……呃……内无妻妾,不见通房;文质彬彬,相貌堂堂;马上挽弓,马下文章;知音难觅,君子坦荡;高门寒门,皆可商量;忠肝义胆,铮铮儿郎。也差不多了。”   徒元义:……   “如果圣人有好人选,告诉我,这样的人我争着嫁。你不用先赐婚,我亲自出马,我先骗到他的心,然后得吊着他,他会发现娶我是这么难。在他历经磨难后,圣人你如菩萨降临,成全了他,赐婚。他一定刻骨铭心,觉得娶了我不羡鸳鸯不羡仙。”说着便咯咯叽叽笑起来,像偷到米的老鼠。   徒元义目似冰剑,冷冷评价:“你真的想的很多。”   她也不在意他的打击,摊了摊手,说:“我说了我是小说家嘛,想的不多,写的书谁看呢?”   徒元义说:“但你的想法,朕真难找到,这天底下也就朕符合大部分……”   “啊?”邢岫烟看了看他,觉得按这个模子颜值加分,经济能力加分,计定之后,肃然问道:“圣人可有兄弟子侄未娶的?”难道是王爷文吗?   徒元义冷笑:“朕的兄弟子侄?哼哼,像老三、老五、老九不但娶了,还谋逆被朕贬为庶民,他们的儿子也是庶民,你想嫁给庶民当小妾?”   “呸,乱臣贼子,我才不嫁!”邢岫烟先表忠心,然后说,“我才不当小妾!我前生闺蜜挖我墙角感觉很糟糕,我自己怎么能做出抢别人男人的事?那我和她有何区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圣人给我找人选,就算文武双全、国之栋梁,但当妾的就算了。”   徒元义深吸一口气,凤目冷然瞪了她一眼,放下御笔,合上奏折,站起身来。   邢岫烟连忙跟上他,刚到寝殿门口,她不由道:“圣人,我……我想更衣。”这茶水喝多了,尿憋不住了。   ……   今天正值三月十二,大半个明月早早从地平线升起,月光倾泄下来,让整个秀园如披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   邢岫烟跟着徒元义走在园中,站着他背后的影子,他是皇帝,就算是影子,从前也没有人敢踩。   两人都披着一件夜里防寒的披风,邢岫烟见他不说话,便如从前一样说话逗他开心。   讲了一个在家乡的趣事,邢岫烟看看月亮,说:“圣人如今在月下行走,有助于灵力提升吗?”   “唔……”   “圣人修成真仙,将来是不是又可以有法力,只怕有一天可以送我回去。”   “想回去?”   “嗯……想是想,但我已经快忘记亲人的样子了。如果可以,我不想离开圣人,圣人才是我的亲人,但是圣人要是修成真仙,我是凡人也定要分离的。”   徒元义冷然的俊脸微微缓了缓,说:“你又想多了,朕是有灵力,但也不过凡人。肉体凡胎所拘,修为难进,能通经络强身健体,延年溢寿就不错了。”   邢岫烟道:“世间最永恒的事就是结束,而结束也是新的开始,有始有终才是人生。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奋斗中去,圣人胸怀大志,我给你摇旗呐喊。”   徒元义说:“你有什么志向?”   邢岫烟想想:“不同时间想法挺多的。初中时,想要是校草请我吃晚饭多好;高中时我想考设计,学了画画,暑假里背着画板到处写生,我当时在想,口袋里多几百块钱多好,不用穷游省钱买颜料;大学时去教也要准备艺考的后辈画画,因为独立了,生活费靠自己赚,就想多赚钱。毕业后工作时我想买房,但房价太贵了。”   徒元义问:“嫁妆……都没有的吗?一个院子和铺子都没的吗?”   邢岫烟说:“老家父母亲当然有啦,但是工作在大城市嘛,大城市要买房多不容易?想想我们哪里女人也挺辛苦的,白天和男人一样工作,下班回家照样烧饭洗衣侍候一家老小。所以我们那的女人很多都不结婚,或者费心找会做家务的男人。我当年看上赵嘉桓就是他勤劳,他是寒门子弟,我以为他是没有那些富贵公子哥的毛病,工作上当初又挺合拍的。”   “没下人吗?”   “平常人家谁请佣人?最多请个家政,做完就走,给多少钱,做多少事。咱也是普通老百姓,不是什么世家千金小姐,我小时候还跟我姥姥下地干活。”   徒元义说:“你有几分才貌,何不找个好人家。”   “也有,我老家有个家里在我们那有点权也挺有钱的喜欢我,但是精神上的鸿沟没有办法的。”   “那个赵嘉桓就没有鸿沟?”   “当时没有这么大,我们是同行,他是我上司,大我五岁。他虽是寒门,也是名校毕业,工作上有很多的经验值得我学习。他能达到我的精神高度,而我也可是达到他的高度,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当然,他长得也不错。”赵嘉桓也是正邪两赋之人,百年了又重活一世她现在对他无爱无恨,所以从客观的角度看待人性的复杂,有好有坏。   徒元义却道:“贼眉鼠眼的,有不错吗?你们那的男人这样就是美男子了吗?”   邢岫烟笑笑:“那……当然不和圣人的风华绝代比。”   徒元义道:“所以你从前的眼光挺低的。” 第48章 不同以往   邢岫烟笑了笑说:“呵呵,哪个女人活着没遇上个把渣男?渣男是女人成长最好的教科书,我现在还挺感激他的。”   徒元义不屑:“朕早说过你的毛病,你总是心软。”   邢岫烟眼波一转,说:“不是心软,世界那么大,个把渣男过去就过去了,人生有限,不必浪费时光。况且……”   “况且什么?”   “呃……没什么。”   “说!”   邢岫烟斗然被他气势一压,心想这类事她也不是完全没说过,只不过当初不知道他当皇帝过而已,斟酌两分,说:“我觉得……圣人不适合这样点评他人。赵嘉桓也就是背着我找了我朋友,圣人后宫三千,呵呵,皇后娘娘只怕比我惨多了。我不要赵嘉桓踹开他就是,我还有我不同的人生,但皇后娘娘却不能。”   “放肆!”徒元义勃然大怒,袖子一拂,罡劲一出,身旁假山砰一声,石沙乱飞,烟尘弥漫。   邢岫烟吓傻了,头回觉得帝王虎须怎么拔得?   邢岫烟瞬间收回放肆的心,跪了下来,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本能装可怜。   “我淡魂,我不敢啦!皇帝叔叔英明神武,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徒元义此时心中恼怒异常,天下美女他自是任意取用,他朝政繁忙,而她身在江南,好不容易进京来。他本有意在秀园先瞒着后宫前朝宠幸她,到选秀时弄进宫去总要多等些时候。但遇上这么个嚣张放肆的蠢物着实令人恼火。   若是旁的女子压下随时享用,但对着她他一忍再忍。偏她脑子里的都是什么?仗着他的宠爱无法无天,以为这里是她那什么现代,两世为人却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想想他是谁。   “放手!”   “不放……皇帝叔叔,您饶了我吧?皇帝叔叔恼我,但叫我从此见不着您,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那你还不去死!?”   “呜……”   “不敢死?所以,你是在骗朕,罪犯欺君!”   “我是说再见不着叔叔才死。”   “朕可以满足你,再不见你!”   邢岫烟哇一声哭起来,脸朝他的腿上擦了擦眼泪,趴了起来。   “叔,我去死了,你好好保重……”   说着转身跑去池塘边,转头看看,徒元义哪里理她?她心底也是在害怕“失宠”,那在这个时代真是难熬,连有本事赚钱,赚到的都不是自己的。   但想今日她说了大实话,本来从女人的幸福角度看,皇帝都是渣没错。但她又不在乎他是不是渣男,又不是她老公,说什么大实话。   皇后娘娘惨,但她又不认识皇后,罩她的是皇帝叔叔。   果然是遇上金大腿,想着要公主衙内生活的美好未来而得意洋洋起来,才做了蠢事。   一想到“失宠”,也许有人知道她会绣花把她抓去绣到眼瞎,或者她长得不错被薛蟠一样的人看上变成香菱二号。   都说到了京城方知官小,官位是很重要。这种年代,邢忠也不是读书人,连耕读传家都做不到吧。   再说,大叔再不理她,她也觉得活在这个世界寂寞得紧。   是不是死给他看看,他就能消气?而他也是心软之人,百二十年他也不是没有被气的时候,但只要她一派凄惨,也没有哪次他不出现来捡她回去的。   邢岫烟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就跳了下去。   徒元正自气恼,忽听到池塘边一阵水声,这园子是他比较私密的地方,若无传召,近身侍候的人都不得入内。其实他是会在此行功打座,有时也练一些修真的武功招式,有时又进入空间取物,不想旁人看到。   除了她,园中没有人弄出水声。   徒元义走到池塘边,借着月光还能看出水波荡漾,但是人却看不到了。   “秀秀,你别给朕胡闹,还不快出来!”   但水面渐渐平稳,毫无声息,徒元义不禁有些担心,又叫道:“辛秀妍!你给朕滚出来!再胡闹朕砍了邢忠!”   “……”水波平静倒映着月光,却无人回应他。   不会真这么傻吧?   辛秀妍,你有种!徒元义脱下披风跳进池里,在黑暗的水下摸索,瞎摸索许久无果。   最后凝神感知,才发现一处有微弱的灵力,他游了过去,终于摸到了她的身体,此时她已经人事不知。   邢岫烟原是没有真想死,不过是想他消消气而已,跳下来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她自觉当年常泡池子水性好,要潜到水底呆一呆。却是没有想,当年她是鬼,身子还是莲藕,池子是灵泉,与此时此境大相径庭。   她在在水底不慎踩到了块尖石,脚下吃痛,忍不住想叫,一口水呛进去,生不如死,想挣扎上去,却是脚被勾倒,又一口水呛进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真是倒了血霉。   徒元义抱着人跳上岸去,探她呼吸已经毫无气息,但摸她颈动脉却有些微弱的跳动。   徒元义按她肚子,让她吐出水来,又运起灵力刺激她的肺部。只见她咳一声吐出许多水来,一直咳个不停,痛苦地抓住了脖子。   邢岫烟醒来时,只觉肺像是要寸裂,还有万千蚂蚁在里头咬,一直咳个不停,然后胃部一翻涌,一口池水吐了出来。   直吐得昏天暗地,她才缓过气来,看到同样浑身湿透的徒元义。他一双凤目犹如寒星,冷冷瞟着她。   金大腿!   “皇帝叔叔,我不想死了!你饶了我吧!”   “下次再放肆朕定不轻饶!”   邢岫烟知道这事总算是过去了,金大腿没有飞走,竟十分真心诚意地跪伏在地拜道:“臣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徒元义凤眸微闪,此时心中息了在秀园宠幸她的打算。   ……   邢岫烟坐在浴桶中洗着身体、头发,也真奇了,一天洗两次澡,都快成蜘蛛精了。   她冲隔间的徒元义问道:“皇帝叔叔,你们没有给池里放肥料吧?”   徒元义也椅在御澡盆中养神,侍候沐浴的太监宫女也被打发出去了。   “什么肥料?”   “不是种了莲花吗?会不会施点……那什么?我喝了这么多水。”   “应该没有。”他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但想她喝了某些东西,那樱唇尝起来也不是什么美事了。   忽又听她说:“叔,好像我人生中所有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你遇上了,我以后真是连装都装不了了。”   “你想装什么?”   “明月光、白莲花一样的女子。优雅、圣洁又柔弱,男人不都是会保护这样的女子吗?”邢岫烟自然地回答,也没有多深思。   徒元义睁开眼睛,表情微微玩味,嘴角扬了扬,说:“那你装给朕瞧瞧也行。装得好,朕自然更疼你。”   “哎哟,皇帝叔叔明见万里,您肯定是能从白莲花的外表看到我糙汉子的内心。”   “那不一定。”   “叔,你说我是不是挺贱的?”   “……什么?”   “我要不是挺贱的,怎么给叔当‘篾片’也觉得挺好的,没有叔叔在身边,我就算当主人也没这么快活。是我骨子里的奴性强到生长在自由平等的时代也改不了呢,还是皇帝叔叔你的王八之气,不是,王霸之气太强了?”   徒元义哼声说:“主要是你蠢。”   邢岫烟打了个哈欠,起身来擦头发收拾,然后,擦干身体,穿上宫里尚衣宫女准备的衣物,肚兜加一层纱衣,她也是醉了。   “你们宫里的睡衣长这样的吗?早知道我自己带了。”   徒元义披了衣服从隔间过来,看到的就是她穿了一身红肚兜、亵裤,外披白色的纱袍下摆拖在地上。   湿发尚用干布包裹着,转过头来尴尬一笑,好在她想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才缓过来。想想以前连藕身时是他法术幻化的,他哪里不知道,只不过内芯本质到底不一样,某些功能缺失罢了。   “叔,原来你们皇宫挺奔放的……”   他却没多看,扔了一件他的披风过来,邢岫烟马上披上,又是长长拖地的了。   她擦着头发,说:“这个时代就是晚上不适合洗头,没吹风机,就这么睡湿气太大。叔叔,我的房间在哪?”   徒元义说:“你睡地上。”   邢岫烟跳脚:“不会吧?我怎么还是睡地上?我现在不是阿飘,肉体凡胎地上太凉!”   徒元义恼火:“那难不成朕睡地上?你睡床上?”   邢岫烟说:“秀园这么多宫楼,连一间房间空的都没有?”   “没有准备你的房间。”   “我跟嬷嬷丫鬟们挤一挤下人房好了。”邢岫烟想想,又说:“皇帝叔叔,咱们现在是人,和从前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说呢……古代人间男女七岁不同席,睡同一间房,别人会以为咱们叔侄乱伦通奸,礼教大防。然后,把我拎起来塞进猪笼,扑通一声沉江。”   “……”徒元义眉毛一挑,说:“反正,要沉江也是沉你,跟朕有什么关系?”   “喂……您怎么能这么残酷?我要真通/奸沉了也就沉了,但我活两辈子了,男人的骚味我都没闻过就这么沉江了,我比窦娥还冤。”   徒元义负手走出浴房,通向寝殿,邢岫烟目瞪口呆,没有别的选择又跟过去。 第49章 此刻静好   深夜了,邢岫烟拢着他的那件披风,坐在寝殿外间的塌上,这是她给自己选的过夜地点,比地上强。   唯一不足的,只等他看完折子,撤去小桌案,这个榻就可以给她躺了。   上午中午在赶路,下午晚上闹了一通,现在又困又累,她坐在他对面打着瞌睡。   终于熬不过人家,头点在案上睡着了,徒元义合上手中的请安奏折,看着面前的一团小人儿。   肌肤似雪,俊目修眉,灵秀飘逸,及笄之年独特的少女青涩和她成熟女子的味道矛盾结合一起,真是很撩动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神经。   这也是唯一的女子,在他面前没有博宠幸的,她也不是不懂男女之事,但是就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又拉不下脸来强自宠幸女子,她一直将他当叔叔长辈,他面对她是要是生出“淫/心”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堪。   但是邢岫烟也不是不爱美色,各位看官且想,若是你穿越二三十年前见着自己的亲爹,看他帅得惨绝人寰,你会想着嫁给他吗?况且“爹”他还有老婆。   邢岫烟正是这样正常的女子,不过在徒元义看来太不正常。   ……   早晨,邢岫烟悠悠醒来,感到窗外的明媚阳光,她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猛得坐起,身上盖着明黄色的真丝被子。   寝殿空无一人,邢岫烟下了地,发现自己还穿着宫廷式睡衣,但上下翻找只有他的那件披风她能披。   她走出寝殿,四周一片寂静,好像密密守卫在外的锦衣卫、拱手军和太监宫女不存在一样,看来他来秀园也是政务不这么忙时寻清静。   但见仲春的阳光暖暖斜洒,殿前的花坛之中芳草萋美,露如莹珠,生机勃勃。   隐隐听到右边小院传来身响,她信步走过去,踏入拱门,这是一个偏院,只有三间厢房。但院子空旷,两边栽了两排的松树。   徒元义只着白色单衣,显然没有让太监宫女进园来服侍,是自己穿的。   手中一把剑柄镶黄金宝石、剑身雪亮的长剑,步伐飒沓,身若轻云,长剑若游龙,但见银虹闪烁,每每发出一阵似将要超出人类听力感知的嗡声。   邢岫烟不是没有看过他练功,当时他在那方洞天中甚至总能高来高去,术法奇妙。   但是她没有想到大叔年轻时这样潇洒,他的一静一动就如这天地之间最富神/韵的图画,定是上天的神来之笔。   邢岫烟看得出神,极想将这幅画捕捉记录,但她总是来不及,忽然他一个旋身飞跃,白影一晃消失了。   这,变成人了还有这身手吗?这是《红楼》好吗,不是《仙剑》。   忽听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透着清晨的冷淡。   “早晨天凉,这么衣衫不整就出来乱跑什么?”   锃得一声,他已经收回天子宝剑,他当了一百多年的鬼修,会一点炼器术,这把剑是空间带出来的。他把原本的天子剑换了剑身,单看剑柄和剑鞘还是人间宝剑。   邢岫烟拢了拢披风,弱弱抗议:“屋里没有我的衣服,也没有人送衣服来。”   “……”   徒元义却转过身回去,邢岫烟小心跟上。邢岫烟到底还是有两分女性自觉的,就算他是一起生活过一百多年的叔叔,但别人毕竟不知道。   “叔叔,我……”   “说。”他头也没回,极是冷淡。   邢岫烟左斟酌又斟酌还是找不到委婉的话,只好说:“行宫里的人看到我们一块儿,不会误会吧。”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他们误不误会,跟朕没关系。”   邢岫烟不禁委屈,说:“但和我有关呀。如今到底不同了,女子名声还是挺重要的,要不解释一下?”   徒元义不屑道:“朕需要向一群奴才解释什么?”   回到寝殿,徒元义招来了太监宫女服侍两个人梳洗、穿戴、打扮。   他穿了一身玄色龙袍,墨发高束,腰悬玉带,冷俊非凡。赵贵令人给她准备的是一套粉白色的宫装,首饰全又另备了一整套比昨天更华贵精美的。   宫女巧手给她梳了一个繁复的凌云髻,金玉珠钗插了满头,又从托盘中取了一件珍珠衫给她披上。赵贵虽然现在认为她不清白,但还是很聪明地没有让宫女给她梳妇人头。   打扮华贵,身上比平日重了两斤,她梳妆好后紧随着徒元义去后院厅堂用饭。   见桌上烧了一桌的淮扬菜做早膳,不像满清皇帝108道菜有一半是萝卜,红楼中的饮食是很精致的。   邢岫烟有丝受宠若惊,昨天烧的也是淮扬菜。   饭后,两人去了桃园赏花,北方桃花开得较晚,现在也正当时节,而这骊山更是京都地界绝妙的山水景物之处。   两人虽然相认快两年,但是相认以来相处的时间却少,信件往来即便她会放肆一些,却也积极避过一些事。   此时,她却第一次向他说起原著情节,但是她避过了原著揭露封建社会的腐化没落残忍这些更高的精神的宗旨。这位可是皇帝呀,昨天证明,他也不是无限容忍她的放肆的,为了小命,还是要本份一点,原则上不冒犯,他对她是很纵容的,邢岫烟甚至知道他也就是爱端着,不犯原则素来雷声大雨点小。便如昨天冒犯他,他怒极也是力往假山上打,不会把她拍成肉饼,她怕的不过是不得他宠爱而“失去靠山”。   “赤霞宫……禅教金仙。那贾宝玉也不过是金仙身边的奴仆,林黛玉也不过草木化形的散仙吧。”   居然看不起主角?!你这背景板连名字都没有呢!   邢岫烟因陪笑道:“呵呵,圣人是天子,金仙奴仆和散仙当然不放在眼里。”   徒元义自信地勾了勾嘴角,却说:“朕今生成仙是无望的,况朕只修人杰,不修真仙。”   帝王之道当然是人杰王道,不是避世修真之道。   邢岫烟忽问:“圣人今日不用处理政事吗?”   徒元义道:“朕只休个假,明日便回宫。”   缤纷桃园走过,到了牡丹花圃,各种品种的牡丹盛放着,地上犹似铺了一层彩锦,彩蝶在园中飞舞嬉戏,十分热闹。   她左顾右盼,一脸的欣喜,这成片的桃园和牡丹园实在太震撼了。   他摘了一朵白牡丹过来予她戴在发间,此时他不似清晨那不爽的冷漠,凤目温暖,柔情溶溶。   邢岫烟轻轻触了触,问:“这样戴好看吗?”   徒元义说:“甚美。”   邢岫烟笑道:“我给圣人也摘一朵戴,圣人与我同美,可好?”   说着,她转身去摘了一朵碗口大的大红牡丹过来,徒元义见了不由得肃然了俊脸,说:“胡闹!”   “怎么胡闹了?便只有皇帝叔叔这样的如玉公子才配这天香国色。”邢岫烟伸出手去,将花递给他。   徒元义因她赞美,心情甚好,虽不戴却接了过来。   两人游园尽兴后,相伴而归,一起在书房写了一篇字。邢岫烟跟妙玉学簪花小楷,但是她的行书却是跟徒元义学的。   相伴时光也有闲余时间,他有练字的习惯,她少不得要跟着学。但是她不能修成实体,只有莲藕为身,身子和灵魂契合度不高,写不出好字来。   自从得了血肉之躯后,她于书法上的造诣好像就渐渐融会贯通,但是前几年所有旁的时间都要用来刺绣和应酬贵妇,哪有时间练字,只有和黛玉一起时,姐妹同乐。   他站在一旁看她写,她看看他,想起一首词现在倒是称他得紧。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跃   从头跃,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毛诗自是气阔非凡,徒元义一看果然大妙,有所触通,凤目湛然生光。   “好词!”   邢岫烟还是抬头解释一下:“不是我做的,我可没有这种气概,是我们那的……大英雄所做。”   邢岫烟在左边留空处小字写:无名氏作,凌烟谷主誊书赠……   “圣人可有别号?”她眼波一转,淡笑看向他。   徒元义笑道:“你写七郎便是了。”   邢岫烟依言写下“七郎”,从随身荷包中取了私印,沾了印油,小心在旁边盖章。   看着这幅字,暗有几分得意,但凡人不愁吃穿后,偏又读过不少书,就极易迷上字画金石之类的东西。因为物质上富足后,精神上的空缺才无限大,古代现代都一样。   邢岫烟和黛玉一起生活一年多,正是染上这个毛病。   她平日自然不做针线了,最多就是设计穿越物事,而协助黛玉管家之余,因黛玉是“阳春白雪”的高雅诗人,邢岫烟也便喜爱写字画画吹笛子看书。一年多来字画更突飞猛进,把一百年莲藕身所限不得施展的功力都放出来了。   徒元义见她的字有七分像他,少了一分雄奇、一分风流、一分霸气,多了一分婉约、一分精雅、一分飘逸,看着各有千秋。徒弟变成人后精进至此,这传承一眼望之,他有几分得意和成就感,心中更加偏爱于她。   徒元义忽提起:“秀秀下月就要及笄了,要想要什么礼物?唔,除了当公主。”   邢岫烟心中喜悦,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过及笄礼呀,生辰礼物,别的我倒不稀罕,我想皇帝叔叔开心如意,我便开心如意了……”   徒元义看她软语巧笑,心中一荡,涌上燥热,不禁一把握住她的手,方要开口,忽见赵贵急匆匆进来,不由得松开。 第50章 回邢府赴石家   赵贵无急事不敢闯进来打扰圣人谈恋爱,他禀报宫里传来消息,太上皇从塌上滚下来,受了伤。   徒元义不禁一惊,太上皇上回会重新瘫自然是他动的手脚,在他各穴上按压又喻进一些阻碍通畅的阴力。但他只是不想被太上皇插手朝政,并不是想害死他。一来他还念着人伦,第二就算太上皇对他是怀着私心的,但不可否认是他传位禅让给他的。   下午简单用过午膳,徒元义就起驾回宫,他也没有全副仪仗地回宫,而是亲自带着锦衣卫骑马快奔回去。短时出行时他多喜如此,而这种风格拉近他和手底武士的关系,让他们更加忠心,且不铺张费钱粮。   徒元义自己都结束小假,邢岫烟当然不好在秀园呆着,这毕竟是行宫。   锦衣卫右军指挥副使何辉被委派微服亲自护送她回城,再一通颠簸回到内城。   她已经钗鬓歪斜了,她倚在车沿,悄悄去看街面的风景,见赵嬷嬷也是一把骨头快散了管不着她。   忽觉马车在路中间停止,原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另一条道上有一队官眷人马也要驶向西城。邢岫烟去时是两驾马车和十骑锦衣卫加上苏清、赵全共十二骑,此时却是三驾马车,加了一车行宫带的东西,却有二十骑锦衣卫,却也是声势浩大。这古人对于排位,走前走后非常在乎,比之现代领导的座次一样,是身份的象征。   何辉冷着方脸等他们相让,锦衣卫天生带着一丝天子近卫的骄气,特别是徒元义近年十分宠幸锦衣卫,花了大心力建设。   却见对方差使了人过来交涉,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各位朋友请了,我等是九省都俭典王大人府上的官眷,去铁槛寺礼佛回府,不想耽误了各位赶路。”   何辉只淡淡道:“好说好说,我等是要赶路,就请王大人府上的稍待,我们不过二十几骑,我们会很快驶过去。”   王家管事不禁一怔,王子腾现在的官位可不算小了,王家没有在廉亲王谋逆时附逆,而王子腾也有几分才干,徒元义现已将京营禁军握在手中,新任河西节度使也是自己心腹,不惧驾驭不住王子腾,他缺人自然还留用他而没有想让他这么早暴毙。   锦衣卫哪里会将外臣官眷放在眼里,他护的这位可是贵人,圣人的心尖尖。他当了五年的锦衣卫,后宫中就算是皇后也差驶不动锦衣卫和东西厂,皇后能差使的是司礼监太监、各司女官,内务府太监也能差使一些,毕竟她是后宫之主。   但这位不同,司马啸在江南监督诸臣时还有护卫、听命于她的任务。   王家管事回去和自家的说了,自家的又去禀报夫人,王子腾夫人听了倒只是吃惊,王熙鸾却恼怒:“是哪家的这般势大,敢不将我们放在眼中?”   王熙燕却没敢这么嚣张,她生母早丧从小养在太太膝下,到底是庶出。王子腾无子,只得这两个女儿,王子腾夫人无子就没有底气,所以对这庶子倒还疼爱。   王子腾夫人道:“鸾儿,京都遍地显贵,我们未必就是最好的人家了,不可猖狂。”   说着吩咐让人一让,王熙鸾却和管事家的说让偷偷跟着对方,去探探对方什么来路,敢叫她们等。   这一切,邢岫烟坐在马车中并不出面,尚不知晓。   ……   却说邢岫烟一回邢府就回了西院,另两大嬷嬷和留下的两个大丫鬟早准备好她洗漱更衣,便传老爷夫人在正院摆饭了。   邢岫烟令赵、崔嬷嬷和紫玥、雪珏两人自去歇息,带了青璇、金瑶、王嬷嬷、张嬷嬷并四个二等小丫头一脚出八脚迈地前往正院。   邢家只有三位主子,邢忠好不容易得官,他又没有经验就怕行错一步,非但被人耻笑寒微出身,又丢了“大力扶持”他的林如海的脸,平日多听陈彦师爷的,不喜奢华。   邢李氏从前就是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如今身边有云嬷嬷和陈彦先生的夫人尹氏指点也像模像样。身边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其她的也就是小丫鬟和看院子的嬷嬷,再有就是府里的七房管事也听命于她,管理田庄。   倒是邢岫烟是府里最奢华的人,两个宫中内侍、四个宫廷教养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八个三等、两房杂役管事(一房是青璇的父母,一房是雪珏的父母)、四个扫酒浆洗、两个小厨房的厨子。还有看守她的私库的三个老者,外面又新添了八房管事人员,准备管着她刚刚得来的两个庄子,和两个铺子的女儿家私产。   邢岫烟给父母亲请安后,邢李氏也挂心两天了,拉着她的手说:“路上可辛苦?”   邢岫烟道:“不曾辛苦,只是颠得慌。”   邢李氏知道她是去拜见圣人,见有丫鬟嬷嬷在场不好多问,只是携着她到后堂饭桌入座。   三人饭毕,邢李氏才与女儿回屋说话,邢忠又去找陈师爷了。   邢李氏坐下退了下人,问道:“可见着圣人和皇后娘娘、公主娘娘?”   邢岫烟道:“这是去了骊山行宫,便只见到圣人,他在那边度假。”   邢李氏道:“只召见了你吗?”   邢岫烟当然知道,当时行宫也没有旁的外人了,他们叔侄团聚,自是有不可对外人言之处。   但她嘴上却道:“这我却不知,我觐见时只我一人。我在行宫自是谨小慎微,圣人喜欢我的字,我写了一幅字给他,他龙心甚悦。”   邢李氏想想前两日在荣府怼二房少爷小姐的事,更有早前刺绣的祸事,担忧道:“烟儿行事太过锋芒,还需记得当初教训。”   邢岫烟笑道:“这写字却与从前那事不同。我原本的字恰有三分像圣人御笔,圣人才有幸给我他的字帖,我勤于练习,这一两年进效甚多,我自是要给他瞧瞧。果然圣人龙心甚悦,便如他自己弟子出息似的。”   邢李氏稍安,道:“你有这等造化,还福泽你爹爹自是好。但若往后能见着公主郡主等贵人,不可像与黛姐儿、慧姐儿一起时一样造次,福分过头就不好了。”   邢岫烟道:“女儿省得。”   邢李氏又拿出来了一个帖子,说:“石府派人送来帖子,邀咱们过府赏花听戏。”   邢岫烟笑道:“幸而我今日提前回来了,不然可就错过了。二妹三妹只怕也想我了。”   这只怕是石张氏心细,要拓开人脉,张氏出身清贵名门,娘家一个亲哥哥还在京里当着官,而石柏也有几个同年做到四五品的官,高的也有三品的。邢、石、林家三家,邢李氏出身太低没有这能力,而林家现今没有主母。   邢岫烟又一想,看时辰早,忙叫了云嬷嬷去跑一趟学士府,给黛玉传话。明日她们先去学士府再与她一同去石府。这女眷出门交际,均是妇人带着未婚女儿小姑子出门的,黛玉虽是大学士之女只有一个孤女到底在外人看来尴尬。   说了一会子话,自各歇下不提。   却说翌日两人真去学士府接了黛玉一起,堂堂大学士之女,当然不用蹭邢家一个五品官的马车,但怕黛玉一人坐在车上,到石家门口下车时尴尬,邢岫烟便去陪她蹭她的车。   如此,既不失清贵身份,又表明是有邢家义母带着她的出门交际的。   石家门口果然贵客盈门,当初虽然大家都淡淡避着石家,但是石家门第到底还在。如今春江水暖鸭先知,乾元帝显是要重新启用石家。   最重要的是石家有两位尚未娶妻的好儿子,石睿少年中进士,现年二十的石聪还留在原籍福建等待秋闱。石家家风好,石柏只有一个妾氏,是石张氏做主收纳的一个丫鬟,却是无所出,后院在官宦人家是干净得很了。   当年林如海都还有三房妾呢,只不过以为快要死了才遣散了,近年不收用丫鬟一来要养生、二来他还有几分想续弦生个儿子、三来女儿管家他纳个妾也尴尬。   又传闻石家子相貌堂堂,所以石张氏发出帖子,除了黛玉家,那最高官位的三品人家官眷也过来了。   石家虽然被启用,现在的府邸比之学士府当然有所不及,甚至比不过从四品官的府邸改造的邢府。但是嬷嬷婆子迎客安排细致却一点也不失大家风范,坐小轿到达二门。   再相携往东绕穿堂而去,前后也有许多官眷,对着邢家母女和黛玉均是不识。但见她三人穿戴别致清雅又不失贵重,只是微笑。   过了游廊,七拐八弯才到后花园,只觉春光明媚,香风阵阵,莺歌笑语好些人。 第51章 宴上风波   邢李氏带着邢岫烟和林黛玉过去,正在和几位夫人说着笑的石张氏见了忙起来迎。   “李妹妹可是来了,叫我好等,还有岫姐儿和黛姐儿,慧儿整日念叨着,我耳朵都快成茧了。”   各家夫人便是有官位比石柏高的,有那看到石家潜力的,有那眼光好想嫁女的,均有意和石张氏交好。石张氏礼貌周到之极,但也无这般亲热。大家不禁惊疑:这是哪家女眷,怎么从未见过?又让石家这么亲近?   却见那两个不食人间烟火般风流秀逸的女孩子,只见她们一来,便叫满场未婚小姐们黯然失色。而这家人跟随进来随侍的贴身嬷嬷和大丫鬟也是衣着光鲜、气度仪态不凡,不比小官人家的夫人小姐差。   邢岫烟和林黛玉却向石张氏伏身,口内道:“义母大安。”   石张氏拉着她们的手叫好,笑着和身边的夫人们介绍:“这位是新任内务府广储司邢织造家的夫人,这位岫姐儿是邢家千金;这位黛姐儿便是那文渊阁林大学士的独女了。我们三家在江南时便交好,岫姐儿、黛姐儿与我家慧儿是金兰姐妹,我平白多赚了两个义女。”   石张氏的弟妹张周氏笑着说:“姐姐怎么这般命好?这样女儿别人哪里找去哟?偏你还有三个!”   众夫人哈哈大笑,邢岫烟和林黛玉忙向各位夫人福身做礼。众夫人都看着两人出色,特别是林黛玉,这位可是林大学士之女,虽然无母亲教养,但她小时有贾敏,后来又养在外祖母身边,回江南原来也是有义母的。见她仪态端方,人物风流,心想让女儿们与她交好,自有好处。   忽然邢夫人带了迎春过来,石张氏就是只邀了大房女眷,而王熙凤却因有身子不出门。   大家又一阵问礼,邢夫人是小气冷漠,但是她不会傻到别人给她脸,她不要的。况且,石家送过很重的礼给她,这次回礼却是王熙凤出面打点的。   众多夫人在一起说话,而女孩儿们也是一处玩,邢岫烟知道迎春胆小,主动拉住她的手说:“几日不见表姐了,表姐可好?”   迎春见这位嫡母的侄女,原本嫡母是不太管她,但是因为她和黛玉比较亲近她,而邢家太太提醒过嫡母邢夫人,自己女儿哪有养别人那的道理,身边多个主子,势力才大一点。邢夫人这才把她从王夫人的抱夏中迁出来,住在邢夫人自己院中的抱夏里。东院虽然没有荣禧堂大,但是在王夫人那是三个姐妹各分住,而东院她是唯一的小姐。迎春本性淡,但不会耐不住孤独。   然而有人亲近,人类本性还是会高兴的。   迎春回答仍有几分木讷之感:“我很好,表妹好不好?”   邢岫烟笑道:“自然是好,便是有些思念各位姐妹,若是他日有闲,我邀了大家去府里玩,表姐也一定要来。我想慧儿定是想找你下棋的。”   “大姐在背后说我什么呢?”却见石慧和几个金钗豆蔻年华的官家小姐过来了,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石慧快步过来和邢、林、贾三人亲热,口内叫着“大姐、二姐、表姐”。   然后与好奇的官家小姐们介绍三人,眉眼之中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之后石慧也向三人介绍其她官家小姐,虽然她也是刚刚认识的。   有她的嫡亲三表姐张筠筠,她父亲是石张氏的大哥张玮,位居从四品礼部员外郎。又有石柏同年进士出身的汪家、赵家、胡家的三位小姐,都是今年或是去年从地方提上来的,现居到六部担任五六品之间的官。   身份最尊贵的沈家小姐沈曼,她爷爷是顺平侯,她母亲是怡郡王家的县主,身边跟着庶姐沈竹、庶妹沈梅。   父亲沈青因是次子,科举进士出仕。当年石柏是太傅公子,在京城王孙公子之间自然有往来,石太傅指点过沈二公子的文章,他考上进士,名次虽然较后面,但在公侯人家也是难得。在义忠亲王之事之前,石柏和沈青交往较多,近十几年情淡,却有点节礼往来的。沈青现居户部四品员外郎,原也助过潜邸时的徒元义执掌户部。   一众少女在丫鬟们的随侍下往园中景致妙处走去,石慧也是由石张氏教导待客,邢岫烟和黛玉自然理解。石慧的贴身大丫鬟紫绫、雪绢、青纹、金纱也忙着布置茶点。石慧身边的丫鬟原来自然不叫这名,不过是觉得邢岫烟和林黛玉给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按“紫雪青金”排名,以示姐妹关系,她也就改了丫鬟的名字。   因着初与闺秀们相见,石慧倒也没有说要作诗做文章,万一有那不通的,不是得罪了人。   但也投壶、传花行酒令玩耍,邢岫烟、林黛玉、迎春挤坐了一桌。因是年轻姑娘一起玩,所以席间没有分主人和宾客,就按家世或年纪排。因着林黛玉是一品大学士之女,她们坐在左首首座倒也使得。   偏偏沈曼三姐妹坐在了右首,石慧自己倒在右边下首相陪,行盏过半,沈曼带着庶妹和丫鬟去更衣。   出了恭房,那庶妹沈梅向来畏惧主母,又讨好沈曼,甚知沈曼的心思。不由道:“这石家还说是与老爷交好的清贵礼仪人家,却如此不知礼。沈家侯门,姐姐更是何等身份,竟让我们座次排在那位林家姑娘之后。凭她们也配么?”   沈曼在侯府就一起长大的大房侯府世子出的三姑娘沈眉也不放眼里。概因她母亲是宗室县主,而大伯母不过一个四品武官之女。沈曼的交际圈中只服她的表姐徒婧,因她是郡王孙女,平日在别的人家交际却不喜有人超过她的。   今日见到石慧妹妹长得俏丽非凡骄阳似火生生压下她也就罢了,偏是又出了邢岫烟和林黛玉,就是迎春也是出色的。这红楼中的与贾府有关的女孩儿果真是比别人家更出色些,各有千秋。   原本邢岫烟是不可能和林黛玉比肩,但她有灵力护身,大概也沾了徒元义的“王霸鸿运”,再通奇经八脉,长得从原来的与英俊的薛蝌相配的端雅美丽,到现在能与黛玉比肩的飘逸轻灵。   而邢、林两人衣着太过精致讲究,林黛玉自然是当然是和邢岫烟设计出来的新款式花样,用的江南的丝绸锦罗好料子,佩饰件件新颖精品。邢岫烟自也是任由嬷嬷丫鬟往精致里打扮,出门交际非但不能丢家里的脸,也不能丢石家的脸。   沈曼家世虽好,但她是大家族闺秀,上头奶奶、母亲、伯母、嫂嫂、姐姐有多少?决不像林如海看开人生后让黛玉当家,什么银钱宝贝任女儿耍,又为了厚待邢岫烟这位娇客曾嘱咐黛玉无论花多少钱都行,要好好待邢岫烟。黛玉本就性纯,待人好时极好,何况是性情才华相合又有父亲之请,两人一起竟过起了比贾府主子还阔的生活。而邢岫烟出身贫寒,只道是林家果然内部豪气,黛玉生活本来就是土豪风,不疑有他。等徒元义送钱和东西来后,也厚厚回报黛玉。但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家中做了好衣服当然姐妹分穿,得了好首饰也姐妹分戴,本来清贵文艺风的林黛玉难免变成又贵气非常的了。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现在黛玉的样子进贾府,王夫人哪有脸说“随手拣几匹料子给外甥子做衣裳”,除非想被打脸。   但凡女人多的地方,纷争必多,现代的公司单位里是这样,现在也在所难免,她们碍着人眼了。   沈曼冷声道:“林家女一个丧母扫把星,邢家女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女儿,贾家女也不过一个庶女,真是欺人太甚!”   提到“庶女”二字,沈曼的两个庶姐庶妹脸色变了变,沈梅又道:“姐姐,林家女到底是一品大员的女儿,贾家女到底也是国公的孙女,那邢家女算什么?她不过是巴上林家和贾家,凭什么坐那边?那不是说咱们还不如一个五品官破落户家出来的女儿吗?”   沈竹却劝道:“六妹,你别说了,到了别人家里,总和家里不同。”   沈竹却也怕主母,沈曼要是惹了事,哪次不是三人一起责罚,而且她们罚得更重的?偏六姐揣摩沈曼的心思,先在这里骂了起来。   但是沈梅却另有生存法则,嫡母捏着她的婚事,她不过婢生女,将来嫁妆多少也要看嫡母和嫡姐的心情和对她的感情。她不揣摩难道沈曼就不会自己惹事吗,你要敢在嫡姐面前装贤慧,别说嫡姐不会领情,之后还得欺负捉弄,将来婚事她要是不耍弄一下,她可完蛋。   沈梅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实情嘛!真是气不过。”   沈曼想了想,附耳吩咐沈梅。   邢岫烟、林黛玉在席上听诸多少女说话,又有汪家女儿汪莹正在弹琴,美好春光,也是开怀。   但是沈家三女回来后,不一会儿沈梅上前来,举着酒杯,朝邢岫烟说:“邢姑娘,今日初见姑娘就觉姑娘不凡,你来与我喝一杯吧。”   邢岫烟正要微笑客气回礼,却听沈曼道:“六妹,你何以独对邢姑娘另眼相看亲近呀?”   沈梅哎哟了一声说:“我不是觉得稀奇吗?一个内务府的五六品官的女儿和当朝一品大学士的女儿一起坐在这里。这手腕自是该我们学学的。” 第52章 欺辱   在场诸女也不禁脸色微变,只有林黛玉和石慧脸冷,林黛玉素有气性,说:“沈小姐,我和大姐喜欢坐一起不行吗?”   石慧上前道:“各位姐妹,莫怪慧儿招呼不周。盖因我们姐妹三人义结金兰,姐姐们来只当是自己家,我私心让才两位姐姐坐一起有伴,没想到沈姑娘有所误会。”   沈曼上前来,责备沈梅道:“六妹,叫你闲事莫管,你便又不听了。这别说大学士府了,咱们王府也是去得,你要是讨得人喜欢,和皇亲国戚当姐妹也使得。偏来眼红别人和大学士家的姑娘一起亲热。”   石慧不禁脸色更是雪青,林黛玉气得脸色发白,说:“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沈曼却向林黛玉福了福身,微笑道:“林家妹妹莫怪,我家六妹不懂事,扰了你吃酒,我代六妹向你赔罪。”   一把软刀子插来让林黛玉也哑口无言,人家赔罪总不能不受,邢岫烟也是激起了一点气性,她是不屑和中二姑娘一般见识,但是两个妹妹却因为她而被气白了脸。   邢岫烟笑着说:“沈家小姐果是不凡呢,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县主娘娘的女儿,竟是嫡亲的公主似的。”   沈曼一通软刀子,没有想到对方就这么捅回来了,浑身气得发抖。她是侯门千金不错,母亲是宗室,但是宗室女何其多,到了她这身份,宗室宴会都去得少了。太宗庶弟封了怡亲王,后来传给她外祖父怡郡王,历经太宗、真宗、高宗,有多少女儿了?到现在的乾元帝,连母亲都是从前参加宫宴时远远见过还年少的徒元义。   沈曼怒道:“大胆!你竟敢羞辱于我!”   邢岫烟说说刺话倒会,但是当场争吵却是不必,失了仪态风度又要连累黛玉和石慧了。   邢岫烟一脸无辜地说:“不知小女如何辱你了?”   沈曼说:“你说我像……”   沈曼跋扈却也不笨,后面的话不能说,说她像圣人女儿或不像,她都不能发火。如果说她因不像而发火,这不是想攀上圣人说自己母亲不守妇道偷怀龙种吗?如果因别人说她像而发火,那不是说她看不上公主吗?   沈曼怒道:“一个内务府小官之女妄议宗室,你该当何罪?”   林黛玉冷哼道:“我竟不知顺平侯府是宗室。再说妄议宗室又是何罪状?难不成平日女眷姐妹间来往,只要看谁是宗室女,便一句话也不得与她说么?”   早有丫鬟紫绫去禀报了太太,石张氏、邢李氏不禁大惊赶过来,包括沈家二太太怡君王家出身的县娴宁县主。   石张氏过来问道:“慧儿,怎么不好好招待客人?”   石慧道:“是女儿的不是,对顺平侯府家的小姐们招呼不周了。”   石慧这话巧妙,说是自己招呼不周,意思就是她们心存不满惹事了。   娴宁县主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在侯府压着嫂子,自己这房沈青只有两个通房,早年两个妾侍一个死了,一个在庵堂,她对沈曼也是百般宠爱。   于是娴宁县主说:“石小姐,可是我家的几个女孩儿失礼于你了?要不我让她们给你赔不是了。”   沈曼过去挽着母亲说:“母亲,我可没有惹事,是这个内务府出身的贱婢,胆敢污辱女儿。”   沈曼朝邢岫烟一指,“贱婢”二字可是响当当地打邢岫烟的脸了。本朝内务府家族很多出自太/祖家奴,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历经几代,这些家族也成为贵族中比较特殊的一部分。沈曼自恃母亲可是宗室县主,太/祖的亲玄孙女,自己身上流着宗室之血,而内务府的人是奴才。内务府的官员比较特殊,很多人面对宗室会自称“奴才”。   石张氏脸都不禁雪青,别人不知,她可是清楚的,邢岫烟和圣人关系非凡。她可不相信石慧偷偷告诉她的,圣人怜她将她当女儿。她和石柏从与林如海的交往中,从内侍、宫廷嬷嬷、和微服一路护送的锦衣卫这些方面,均猜到圣人怕是钟情于她,接她进京是要进宫的。   石张氏道:“沈小姐身份自是尊贵,但是还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内务府官位也是明官正道的,就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是内务府。并不是所有内务府官员都能被称‘奴才’的。”   各家夫人小姐不禁呼吸一紧,娴宁县主也觉得女儿这么说不妥,不禁白了她一眼,说:“曼儿,你太口无遮拦了。快向邢姑娘道歉。”   这时沈梅出列,说:“母亲,盖因姐姐是因为护我,一片姐妹之情。此事因我而起,应该我来道歉的。”   娴宁县主说:“我道是如何,竟又是为了你。你此时有这份心也好,去吧。”   众位夫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对此也不禁无语了,邢岫烟心中也气恼非常,她若没有和黛玉、石慧结义,她早不装大度娴雅了。这是平白又遭了一记耳光,再让个庶女从犯来道歉。   石家的面子不得不给,两个义妹不得不顾,但这人人可欺的软柿子她们脸上也无光亮。   “不必了!”邢岫烟冷声道。   娴宁县主微微一怔,上前两步,笑着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想要插到邢岫烟头上,说:“这样的年纪自是有几分气性,邢姑娘今日受了委屈,是我儿的不是。但是有缘相逢都是缘分,多交个朋友总不是坏事,一点磕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女孩儿合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凤钗姑娘戴着也合适,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邢岫烟退后一步,取下金凤钗,道:“今日之事,小女自不敢记在心上。县主随身之物贵重,小女身份微贱,戴着也不衬,这么贵重的钗子合该侯府小姐戴着。”   说着走上前一步,到了沈曼跟前,手中动作飞快,就将凤钗插在她的发髻上。然后,她淡然后退,站在了邢李氏身边,邢李氏没有与官眷往来的经验,所以只是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但邢岫烟退了回来,不禁拉着她问道:“乖女儿,你可没事吧?”   “母亲放心,女儿很好。”邢岫烟淡淡一笑。   众人见邢岫烟不要县主的钗子,退还给了沈曼,不卑不亢,不禁让人高看一分。但是邢岫烟自己却是不怎么喜欢什么不卑不亢,盖因如今总要在官宦人家交际,不可能由着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场赏花会过去,女眷们也告辞了,只剩下自己亲戚。   石张氏再三安慰,邢岫烟说:“义母安心,这点事算不得什么。当年我在苏州做针线生意,也见过些人,哪里便不明白了。”   石慧也是有几分气馁,初次在京城办宴会,却发生这种事。张筠筠是石慧的表姐,久居京城,只道:“我也曾见过那顺平侯府家的姑娘一次,心气自来是高,京城好几家姑娘遇上过,都不爱和她来往。只怕是见了邢姐姐和林妹妹比她漂亮,心底不服呢。”   石慧拍手笑道:“很是!就她那窄额尖嘴,那里比得上大姐和二姐?”   迎春却不禁叹道:“见着人好便要害人么?做人何必争这闲气?”   邢岫烟和林黛玉却不好接这话题了,姐妹一阵笑闹就是了。   ……   却说徒元义听到太上皇受伤回宫,发现老人摔断了腿骨。之后他除了朝政和练武,便是亲侍汤药,这回是真有几分孝顺的心。   徒元义现在年轻,但到底忆记中当过老人,能理解老人的心理,况且这是自己的父亲,没有他又怎么会有自己,没有他禅位又怎么有他皇位的合理性?   所以,他一边吩咐太医救治,一边暗自在侍药时给他加点稀释的灵泉,太上皇这才渐渐好起来,只不过老有断腿也没有这么快好。   这日四月初一,他按规矩歇在皇后那。考教了长子徒晖的功课,这个原该早就夭折的孩子竟然这么长大了,到如今虚岁11岁。   听他背书流利,显然是用了心的,也就勉励两句,又有大公主徒欣过来说了几句笑,他也难得耐着性子。   两个孩子也不好叨扰父皇母后太久,不久便告退了。   杨皇后今天也精心装扮过,在孩子们走了之后,一脸贤惠地笑着说:“圣人,都四月了,各地秀女陆续进京,按圣人所说每省两名到底人员单薄了些,前些日子母后问起此事。”   杨皇后再说这话时,心理酸苦地冒泡,圣人越来越卓尔俊美,霸气风流,他还这么年轻,可她却老了。   徒元义端着茶轻抿一口,说:“此事由皇后操办,朕不细问。”   杨皇后又道:“臣妾便下懿旨,令各省再补送上两名秀女参选,圣人以为如何?”   大选本是皇后主持,自是由她凤印下的懿旨,早先就议定今年大选,当时皇帝说从简,人也不多,但刘太后过问此事,听说这样做太失皇家体面。   徒元义头也未抬,放下茶杯,淡声道:“何需如此麻烦?你便下旨京中七品以上官宦闺秀中选13岁以上17岁以下未婚女子均参选。” 第53章 将要及笄   杨皇后愕然:“但是,其实便是京中官宦人家之女也多有品貌不佳者。”   徒元义说:“为选秀女搅得天下大动很不必,若是一而再麻烦,只怕朕还要为些不法谋利之人背个好女色的黑锅。”   杨皇后此时心中却高兴,尽管多年无宠,但作为女人同样不想她的丈夫去宠爱别的女人,况且圣人是这般丰姿神俊。   他每月初一十五倒是会来栖凤宫,而且他除了罕有会去平妃那看二皇子,都未曾招幸妃嫔。前两年是以太上皇为借口而少近女色,后来就去了江南也未带人服侍,接着是血洗京都,甄贵妃去逝了,就算刘太后和淑贵太妃都有些忌惮圣人,直到这一年刘太后才缓过劲来。   当初廉亲王带头谋逆,名义是迎上皇临朝,这事儿反正谁输谁赢都于她这个法理嫡母无碍,她也有两分看好戏的意思在。毕竟,徒元义对她多恭顺是没有的,他是玉妃之子,又养在淑妃那七年,与乾正帝第三任继后刘太后只有面子情,从前接触很少。   刘太后过问选秀,也是为家族计,承恩公乃是皇后父亲的爵位,这是不能继承的。刘太后父亲现年已经70岁,三位兄弟也只有二哥有些本事,但是到下一代的子侄都文不成武不就,恐难传承,只有靠后宫博一博。   杨皇后心中高兴,嘴上还要表示一下,说:“圣人一心国事,心怀百姓,真是天下之福。”   杨皇后心想,这也正中刘太后的心思,刘太后娘家的侄女符合条件。   杨皇后应承,然后就见他专心坐在榻上批阅奏折,不再与她说话。   杨皇后陪坐着熬到亥时,还是徒元义令她先歇下,杨皇后心中泛起苦意,这是不合规矩,绝对没有皇帝不睡,后妃先睡的道理。   但这是数年以来的常态。一直到子时,徒元义才至床边,自行脱去外袍,躺了下来闭眼入睡。   杨皇后身为皇后,自是不可能主动去粘丈夫,她也明白丈夫的心早不在她身上,但也不在其她后宫身上。   他有霸君之象,是以少近女色也无人敢提他是不是不行。   杨皇后半夜做了个梦,梦见许多秀女进宫来,国色天香、环肥燕瘦,终是勾走他的心。她吓得惊醒,发现天未亮,身边还有人。   她心中发酸,不禁向他的背靠上去,眼中流下了一丝凄凉的眼水。   “欣欣乖,过来。”杨皇后忽听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不禁一怔,但又不禁欣慰。徒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小时候还是抱过她宠过她的,那时他们夫妻相敬如宾,日子还和乐。   他当时是个很守规矩,整日肃然俊脸的少年男人,而且将妻妾之别分得很清楚。   ……   四月初三,杨皇后就下了懿旨,消息传出,在京城炸开了锅。   此时的邢忠已经去了内务府报到,但是他到底是平民出身,在这里头有许多不适应,他就听女儿的话多听多看多问,也不怕旁人看不起他。   他管的是内务府丝周布匹的采买,多是和一些皇商合作。这个织造一共有三个,而邢忠的这个空缺的原任自己快要升官了,又得到过厂公赵贵的暗示,他认为邢忠和赵贵怕是有亲戚,所以交接时候也是知无不言。再有几个小吏各司其职分管一些琐事。历年的账本,官员的名单,弄清楚一个就在女儿给的表格上记录一个。   徒元义在登基前管过一段时间内务府,调他来的还算是一个干净的部门,只不过之后要多应付皇商们。   要说内务府是油水多的地方,只要手上有点权都能捞到不少,邢忠将来管丝绸布匹采买,那些皇商或想当皇商的人自然是巴结。已经陆续有人给邢家下拜帖和送礼,不过邢李氏去请教了石张氏官场往来哪些东西该收哪些东西不能收,石张氏倒也说得明白。   邢岫烟又让苏清去查那些皇商们的底,还有在市井中看看做绸缎生意的商号的资料,整理成册。   有这些供应商信息资料库,再着手想做产品信息库的事,每个商行都不自己的特长和特色产品,按成本、美观、稀有程度高低分类。以前内务库都是直接交给皇商采买的,那中间的绕绕太多。   内务府从五品织造家每天召见各大商行的人带上最好的样品上门问话,包括皇商和非皇商,大小姐和夫人亲自招待,又有文书记录行情。   邢岫烟自那日赏花后大半个月整日就是在整理资料,就连石慧和黛玉上门来,或者她去接了迎春过来小住,姑娘们带着自己的得用嬷嬷们就投进了这项“伟大的工作”中。   到了四月初,邢李氏却不干了,她说:“好烟儿,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父亲做出成绩来,但是你现在不能在忙这个了。”   邢岫烟问:“为什么?”   邢李氏说:“都四月了,四月二十六是你的生辰,十五岁生辰,你要及笄了。还是你义母提醒了我。从前咱们家穷也就罢了,现在你也是官家小姐,自是不同了,你必须要有个及笄礼,你也该说亲了。”   邢岫烟自然知道这事,但是及笄的事她也不好主动提,况且他们家太寒门了,父亲也不是进士出身,不论是文武武将勋贵宗室其实没有多少个人看得起他们。   如果不是邢家现在有钱,而邢忠和林家、石家交好,邢夫人终于发现自己的娘家不是一无是处,也不是这么亲近,这很现实。   但邢岫烟所是那种会设身处地想的人,并不怪邢夫人势利,这世间不势利的人太少,那些标榜不势利的人,其中有一半不但势利还虚伪地装不势利。邢夫人是心机太浅,原著中邢夫人叫住在荣国府的邢岫烟将二两月钱拿一两给父母亲,害得她典当衣物。   这是展现邢夫人的不体面和冷漠,但是在辛秀妍这个现代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了,还比别人好多了。在现代,谁家堂姑母会收留侄女在家住,并且这白吃白住打秋风来的穷亲戚在家住着还让自己婆婆妯娌下人面前失了面子。况且收留着,家里还另外给月钱的?   如果辛秀妍当年在大城工作时不用租房,有这样的姑母收留,她都会很感激了。在现代,亲兄弟几百块钱借了都要还的吧。自己家没钱,不靠自己生活,去人家府上白吃白住还怪姑母没有待她如春天般温暖,觉得她刻薄,这不符合辛秀妍的三观。至少在现代,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一个亲戚待她这么好过。   当然,以上有些扯远了,邢岫烟还是要面对及笄的事,之后要说亲。邢岫烟此时还不知道前几天皇后下的懿旨,邢家没有根基,消息不灵。而府中徒元义的人不约而同地没有第一时间提这事。   邢岫烟说:“母亲,我还小呀,我并不想嫁人。”迎春都比她大两岁,宝钗也比她大。她此时还怀有让徒元义给她找个如意郎君的幻想,当然也是因为她当不了公主养不了面首的退而求其次。   邢李氏说:“说什么胡话,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如此,邢岫烟忧伤了,就邢李氏哪里能找到合她心意的?说起来她还是相信皇帝叔叔的眼光一些,毕竟他是重生知道很多未来,看人用人都有外挂了。很多人的品性他也知道,就看他愿不愿意给她做主。邢李氏真的逼得急,那还是要多拍他马屁才行。   石慧、黛玉今天正又来了,在了湖心亭子里享受春光,邢岫烟长吁短叹起来,黛玉奇问怎么回事,于是邢岫烟把这事说了。   “这及笄也真是难办,我们初来京都,也不认识什么人家,连个福气好的正宾都难请。”官宦人家不可能请平民商户,况且平民商户也没有这么讲究。石张氏倒是不错的人,但是她有义母之名,不算“宾”,而石家曾受义忠亲王之事大变,有所不吉利。   石慧却说:“我可以问问我母亲,我母亲认识的人总多些。”   石张氏到底比林邢两家有人脉,林家世代单传,而林黛玉是孤女,邢家寒微更没有人瞧得上了。   邢岫烟想了想,说:“我想母亲最终只能找义母和姑母商量,那还是义母靠谱些。只能劳烦义母,但三妹你和义母说不拘身份高低,只求平安顺遂些的长辈就好。”   石慧点点头,邢岫烟却仍忍不住叹道:“真烦恼,15岁还很小呀,为什么要说亲嫁人。”   石慧奇怪地看着她,半晌忍不住说:“义母想给大姐说亲?怎么可能?”   邢岫烟抹着脸,她平日不擦脂粉,自然不愁会花了脸,她捧着颊说:“我并不想嫁人呀,我想赚钱……”   林黛玉最了解她的经济状况,说:“你又不缺钱。”   邢岫烟说:“那毕竟是我欠着别人,我想要的是自己赚钱自己花。”   黛玉说:“咱们的铺子生意还不错,京城不也在准备了?”   邢岫烟有些落寞,说:“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真的大家闺秀,相夫教子将来是这么一个过程。从前我想过嫁人,不过是因为想要个靠山。没有靠山的话,像我从前,有那门好手艺,却也得不到个好果。现在我有靠山了,我便不想嫁人了。”尽管有靠山,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时下的规矩,当初她还以崔莺莺的故事劝过黛玉呢,但到自己身上却难了。   黛玉瞄着她,想起父亲前几日突然的暗示,她是个七窍玲珑心,也猜到几分,只不过是女孩子,到底有些事不能提的。   这时,邢岫烟主动聊起,她见没外人却忍不住问:“大姐不是……要嫁给你的……那个靠山吗?”她可不敢称“她的叔叔”。   邢岫烟睁大眼睛,惊愕说:“你说啥?” 第54章 再到贾府   石慧和黛玉是一样的表情,是那种笃定,这刺激了邢岫烟,她说:“你们想什么呢?他是我叔叔,我心里将他当长辈的。”   黛玉一多汗,她不傻,只是之前受邢岫烟的思维影响,被林如海点过,就透了。   “他若不是,要纳大姐,为什么对大姐这么好?”   邢岫烟想想以前的阿飘革命友谊,但不能说,于是说:“以前是缘分,和他聊得比较来吧,他对我好,我也会费心回报他的。但是给他当姨娘就不太好了。”   黛玉:……   石慧:……   石慧也有些知道这事,问:“若……他真的要纳你,你也不可能拒绝得了的。”   邢岫烟说:“喂,你们那么希望看我去当姨娘呀?他又不缺女人,不会和我一个晚辈开玩笑吧?”   黛玉听到“晚辈”二字,不由得说:“大姐,圣人……他不老吧。父亲说过,圣人雄才伟略,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是个明君。”   邢岫烟愕然,然后呵呵两声:“那还长得风华绝代呢,但不是说有这些好处,我就要高高兴兴计算着去当通房丫鬟吧?”   黛玉和石慧都不禁傻了,她们一来是未婚少女不能接这话,二来这涉及圣人,她们古代女子的观念让她们不敢谈这事。   石慧却问道:“大姐为何不想嫁人?也和我当年一样吗?”   “我还是不说的好。”   两个女孩偏是好奇心重的,见无人,石慧说:“好大姐,我们又不会说出去。”   邢岫烟说:“那我嫁给谁呢?且先不说我那个靠山,单说我自己家情况,且看你们是百年世家,嫁给像你们爹爹这样品德的清贵人家的男子机率高得多。如果嫁人的结果是降低生活条件,是更不自在,也没有爱情,那我为什么要嫁?”   石慧深呼出一口气,说:“我总以为我够叛逆了,原来姐姐才是最叛逆的,难怪你能理解我。”   黛玉说:“大姐怕是难以如愿,我听嬷嬷说起过,今年……要选秀。我父亲给我请了免选的恩旨。京里六品以上官员家的13-17岁的未婚女子除了已订亲和免选的,都要参选。大姐的父亲,刚好是从五品。”   邢岫烟惊呼:“你说什么?”   石慧点头,说:“是真的,我也得了免选的恩旨。看来大姐是没有。”   邢岫烟说:“我父亲才刚上任……”   黛玉一双含情目饱含智慧,叹道:“是刚好赶在选秀前得了从五品官职上任。圣人是有打算让你进宫的。”   邢岫烟不相信,说:“不可能,我要问问他。”   ……   邢岫烟说是想要问问他,但是提起笔又无从问起,她万分不愿意相信会是那个答案。难道他想她选秀然后指婚给他儿子?但是想起他们间的一百二十年,让她当儿媳妇又太暧昧了一点,只有当女儿才是最好的路,况且他大儿子都比她小四岁。   两天后邢李氏也终于得到了后宫传来的消息,今年六品以上的京官的适龄女儿没有恩旨必须要选秀。   邢李氏给她准备及笄礼,几个嬷嬷合力配合她。四月十二日,徒元义命人赐了宫制的及笄礼服来。   过了一日却是邢夫人送来了帖子邀她去荣府小住两天,却是贾母又邀黛玉进去小住,邢夫人并不想让黛玉和宝玉的婚事成了,看着二房又多了一个靠山,王夫人更得意。虽说林如海拒绝过,但是也耐不住现在连王夫人都生出娥皇女英的想法了。   邢岫烟一边是担心黛玉,一边正烦心着她还没有得到免选恩典的事。   她一遇上徒元义相关的这么复杂难堪的事有丝逃避心里,万一真要选秀进去当小老婆怎么办?因为以她的关系,若没有免选恩典,他就肯定是要她进宫去了。当儿媳的机率很低,总不至于给他小四岁的儿子当小老婆。   她心想且去那荣府一趟,避避风头,寻个清静。   她忽又想到一个被她忽略的人,袭人,应该是穿越的华珍珠,她对华珍珠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她和她不能做朋友了,另一方面华珍珠如果在这个世界,那么是她前生存在的一个证明了,她心情也五味陈杂。邢岫烟忽然觉得自己至少比袭人幸福,如果她是袭人那种身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于是次日就带着紫玥、雪珏、青璇、金瑶四大丫鬟出府,乘了两辆马车,带足了东西,却并未带四大嬷嬷。   近日,她都未让教养嬷嬷们近身服侍,因为她知道她们其实是徒元义的手下,她现在不想见他的手下,要是嬷嬷一开口,那就板上钉钉了。   四大丫鬟却是扬州买来调/教的,邢岫烟选人的标准就是一条,会干活,她花钱请的是丫鬟,不是副小姐。所以,四大丫鬟名字挺有主角范,长得也好,但是干活却是不差。   一直进了贾赦一房的东院,邢夫人和迎春就在垂花门口迎着,邢岫烟笑道:“姑母这么迎我,我可也担不起。”   邢夫人道:“我也是盼你过来,咱们姑侄说说话都好。迎春是个嘴笨的,平日三天也难说一句话。”   邢岫烟笑道:“姑母这是福气呢,都说君子讷于言,话少的人谨慎。”   邢岫烟又送上几匹布料,说:“如今父亲当了织造,我们总是知道哪家商号的料子又好又便宜。家里为开衣服铺子采了许多,这些给姑母和表姐作件衣衫,不值当些钱,你们不要嫌弃。”   邢夫人眉开眼笑,说:“你每回来都送些东西,可又太见外了,你爹刚当官,礼节往来开销正大时。”   邢岫烟叹道:“当多大的官,衣衫总还是要穿的,几匹布料而已,姑母这么说才见外呢。”   邢夫人又安排她和迎春一起住,早收拾了抱夏中的一间房,条件比之邢府的舒适不可同日而语。而邢夫人接人住却又还不能让凤姐收拾院子,况且不过住几天而已。住进这里的狭小居室,邢岫烟才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就觉得自己竟然无路可走,若是失去了徒元义这个靠山,她真的一无所有。连到荣府坦然面对贫寒,还要担心荣府倒后怎么办,她当初的那个名声,真要成为别人的刺绣工具,直到死,或者自己长相不错,只是另一个香菱。古代兄父夫君没有能力地位,女子漂亮一点是很难生存的,要么在田地里熬去一生。   傍晚时,就有荣庆堂来说老太太摆饭了,让邢夫人带着姑娘们一起过去。   出了东院仪门往西,过了二门和垂花门下了软轿,过游廊到达荣庆堂,在帘外就听到屋内的欢声笑语,女眷济济一堂。   丫鬟打帘,邢夫人带着邢岫烟和迎春进去,说:“我来迟了,老太太莫怪。”   邢岫烟和迎春向贾母行了礼,贾母看着邢岫烟心底却喜欢不起来,前次她来给府上没脸的事她还记得。而且黛玉的心也完由她拢络了去,与她都不怎么亲了,好似除了林如海,反而是她这个义姐是最亲的人。   不过一个拢络了外孙女和女婿,这才得了官做罢了,让贾母更生气的是邢家突然发财了,此事问黛玉,但她只说不知。贾母不得不严重怀疑林家便宜了外人。   贾母面上却笑道:“难得邢家丫头也来了,这回玉儿可得多住些天了吧。”   黛玉只是感动邢岫烟来“陪她”,这时她倒高估了邢岫烟,她是心理逃避。她不想面对及笄的一切,还有她害怕那些嬷嬷明确地告诉她她要进宫。   邢岫烟福了福身,说:“打扰府上了。”   又见在场坐着王夫人、李纨、王熙凤、探春、惜春、薛姨妈、薛宝钗并一众丫鬟。   王熙凤现在是在两房中找空间,她做到两边不得罪,此时笑道:“都是自家亲戚,说什么打扰。”   转后堂摆饭,贾母拉了黛玉坐身边,其他人依次而坐。但薛宝钗反而坐到了邢岫烟的上首,这让跟了邢岫烟一起来的紫玥十分不满。   薛家不过商户,邢家现在好歹是五品官,况且紫玥是知道小姐和圣人有关系的。她是严格选出,严格教导出来的,并不外传。在她眼里,真要论身份,在场就算是黛玉也是不及邢岫烟。 第55章 故人相见   邢岫烟不计较是她内心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那些身份再尊贵也是假的,还不是小妾?原来难有公主娘娘的命,只有一个护不住自己的孤女。   黛玉要被留住在贾母院中,虽有宝玉,但是黛玉带了嬷嬷却也不惧。只打算夜里自是不能见他,白天他要上学,而她陪着贾母或去找邢岫烟。   饭毕后再坐一起说会话,倒说起选秀的事,但这事却让王夫人和薛姨妈不快。一是贾元春当年小选进去当女官,而薛宝钗是商户,当年想小选当伴读还不可得,现在别的不如她的姐妹倒是个个要参加大选了。这大选可与小选不同,一旦选上就是圣人的女人了,多少有个正式的位份。   一下子问起黛玉,黛玉才说得了恩旨免选,贾母听说了甚是高兴,薛宝钗却五味陈杂。原本这些年一直想当宝二奶奶,此时却见众人要去博那前程,她才觉宝二奶奶的身份鸡肋。   王熙凤好奇,却又问道:“邢家表妹和石家表妹可要参选?”   邢岫烟真没有想到到了贾府遇上的不是原著那些剧情,而是谈论她在逃避的选秀话题。邢岫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头一团乱麻。   还是黛玉身边的徐嬷嬷回道:“石家小姐也得了免选恩典,这京中免选人家倒是还挺多的,但是邢姑娘还是要参选的。”   邢岫烟攥紧了拳头,薛宝钗心中更是难受,连邢家女儿都能去,偏她就不行,明明她才貌不会比别人差。   又说了会儿话,听说宝玉外出回来,过来请安了。果然见穿成红包状的宝玉进来请安,此时的宝玉也是15岁,因此比之袭人初见她的时候抽条了许多。   之前和他不愉快,但是宝玉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对美女不记仇,这倒原来有两分尴尬的邢岫烟,对他这正邪两赋之人心生了一丝好感,与上一回又不同。这却是人在不同境况下的心境原因。   但见宝玉虽没有那人的风华绝代的容貌和君临天下的气度,此时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了。   黛玉的嬷嬷们却严阵以待,黛玉对他的亲热接近只待之以礼,而黛玉怕他又犯痴摔宝,只得以疲累为借口要去休息。此事暂且不提。   却说邢岫烟留在荣府小住,她发现迎春是很简单的人,为人虽冷淡木讷,却不会嫉人害人,她除了和黛玉一起之外,就是和迎春一起下棋看书。邢岫烟某种程度上和迎春有相似之处,就是不爱计较,但是邢岫烟的不计较是骨子里有点隐士淡泊(其实是气性,到了极致,物极必反),觉得对方不值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关注,而迎春却是因为环境让她没有自信,万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邢岫烟和迎春的相处还算比较愉快,她是个极爱漂亮女孩儿的人,迎春又敦厚可亲,不比探春那种尖刻。而惜春因为和邢岫烟一样擅画,邢岫烟又住在蟠香寺旁十年,两人倒有共同语言。   住了两天,这日上午黛玉约了她和迎春在荣府旧花园里逛,却遇上了宝钗、探春、惜春姐妹,还有一个她万分意外的袭人。   袭人一直怀疑她是辛秀妍,当然她也知道她是华珍珠,虽然不是和前生一模一样,总是有□□相似的地方。   红楼诸钗正在赏着芍药花论诗,邢岫烟借口更衣,袭人甚有眼色,就借口说过去服侍。   当值跟在身边的青璇哪里想要一个外人抢自己的位置,就说:“哪劳得袭人姑娘,我们姑娘自有我来服侍。”   但邢岫烟却说:“我与正好与袭人姐姐亲近亲近……”   到得一处幽径竹丛,左右无人,邢岫岫才和袭人相对。   袭人看着邢岫烟,心中开起了调料坊,五味陈杂,终于开口:“辛秀妍?”   邢岫烟与她“故人重逢”当然没有老乡见老乡的感觉,只不过见到袭人,再世为人,以前的恩怨也早不在她心中,人类的劣根性,此时她因为她“通房丫鬟”的身份,她难免有丝兴灾乐祸。真是苍天没有饶过谁呀!   “华珍珠。原来你也在这里找了一个身份,赵嘉桓呢,去哪了?”   “去金陵考科举了。”袭人叹道。   邢岫烟脑子一转,袭人知道他,那么说明他就是府里的人,因为一个通房是不能随意出府的。府里人,能考科举的定是主子,又刚好现在去了,邢岫烟想到前两日依稀听说的异常情况。   “贾环呀?呵呵,真可惜,要他是贾宝玉,你们倒是配了。”   袭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她不刻意隐瞒是因为她了解辛秀妍,以她的极致气性和心软毛病是不屑现在向她出手的,不然当初早扔下他们了。   “现在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们了,你好像混得不错,你本来熟悉红楼,这是你的主场。”   若论“混得不错”,以前邢岫烟肯定会同样这样觉得,但是现在自己要选秀,关进那里当人小老婆,她却觉得索然。若是事情有所转机就好了。   但想如果免不了要去当人“小老婆”,面对华珍珠的“通房丫鬟”,可也是“乌龟笑王八”了。   “就比你稍好些,不过,也许你能比我活得长,以后你按剧情嫁了棋官,做对平常夫妻,未必不是幸福。”   袭人却带着一丝不屑,说:“你当着官家小姐,我却身处贱籍,将来还翻不了身,还要嫁个贱籍出身的不成?”   邢岫烟不禁一愣,想起华珍珠当年爱与人攀比的性子,也是无奈。当年她们能成为好友,却也因为读大学时是同寝室的,又巧都是苏州人。邢岫烟知道她的缺点也能容忍,平日不计较让她两分,她学习和兼职太忙,也并不能时时相处在一起,这倒也无碍。   邢岫烟淡淡道:“我是不是官家小姐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要嫁给谁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袭人心中却是伤极,她心里愤恨不平,说:“是没有什么干系,但我恨老天爷为何对我如此不公平。同样是穿越,你我身份竟相差如此之大,为何这么捉弄我。”   邢岫烟道:“不是老天爷要捉弄你,而是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偷睡闺密男友,袭人偷睡贾宝玉;你陷害朋友,袭人陷害竞争的丫鬟,你们品性相近。你的魂魄到了这里,就会选择和你这种气场最相近的人融合。赵嘉桓也是吧,贾环也是有忌恨之心的人,赵嘉桓当年出身贫寒,求学时、初入职场时也有不少人踩他,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这些当初徒元义和她提过,这是时空的基本原则。   袭人却觉得是羞辱,说:“可我记得邢岫烟出身贫寒,哪里是你这般富贵了?”   邢岫烟笑道:“你也说了我熟悉红楼呀,我不会变呀?”   “所以,你巴结上林黛玉?”   邢岫烟知道徒元义的事是绝对不能和别人说的,于是点点头,说:“也不算巴结,我本来就喜欢她。”   “你爹怎么会当官的?”   邢岫烟本可不理她的质问,袭人就算是穿越女也不过是蝼蚁,连她邢岫烟都是蝼蚁。   但邢岫烟没有将时间精力花在虐渣男贱女上面的打算,也不能让别人怀疑到徒元义的身上,于是说:“我林义父帮的忙呀!这里大约不是‘原著’,我猜是……我义父为主角的重生文。在姑苏时候,我有缘入得他眼,我就和二妹作伴了。我义父官运亨通,辅佐明君,反正是把贤德妃都蝴蝶掉了。”   袭人眼睛都发红了,为什么她偏不早点穿来,没有和宝玉有关系,然后处处巴结林黛玉,她也许也能当林如海的义女。   袭人忽拉住邢岫烟的袖子,说:“阿妍,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吧。”   邢岫烟拉回了袖子,说:“我跟你相认却是没有别意思。前事已了,咱们恩怨尽消,我没有理由要帮你,我也没觉得你值得交朋友。”   袭人道:“我们到底有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以前确实是我不对,我已经很后悔了。”   邢岫烟堆了一个假笑,说:“跟我没有关系,你不用承认错误。要是认错能赚钱能换取名利,那还要努力干嘛?”   说完,邢岫烟转身离去,袭人看着她一身绫罗和珠钗富贵之态,心想自己处境艰难、前途难料,心中不由得郁结难消。 第56章 再见皇帝叔叔   邢岫烟回来后再与诸钗谈诗,却见紫玥带了邢岫烟的四个教养嬷嬷过来,她们自称是府里派来接她回府的。   邢岫烟说:“我正想和姐妹们亲近几日,多住两日不行吗?母亲会理解的。”   赵嬷嬷是四大嬷嬷之首,负责教导她宫廷礼仪和古代官眷交际方面的事,这还包括本朝的礼制体系。   赵嬷嬷回道:“自家府邸也不远,哪有总住别人家的道理。姑娘若是觉得缺什么,府中什么东西弄不到,外人家总没有府里自在。姑娘也快要及笄了,不可这么贪玩任性。”   邢岫烟因害怕答案而心中气愤,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都不听我的。”若是有免选恩旨,她们就不会这么说了,而是会先说恩旨。   赵嬷嬷领着另外几个嬷嬷跪了下来,说:“奴婢不敢!”   赵嬷嬷拜道:“姑娘是有福的,奴婢能来服侍姑娘是荣幸。奴婢知道姑娘乃是性情中人,旁人待你一分好,你也记着,不说十分,自也是加倍的还回去。奴婢等多得姑娘恩典,来到府中这样的好地方。但奴婢等得蒙姑娘大恩,见姑娘不小心有走了偏道的,也应该进言,而不是任由姑娘耍了性子。这才是奴婢等人真正的忠心。”   邢岫烟抓紧了帕子,心中悲愤,还是黛玉劝道:“大姐,嬷嬷们侍奉你多年,自来体贴,她们也是为了你着想。我自是想你留在这里陪我两天,但你15岁生辰在即,便要行大礼,是该早日回去准备。过得两日,我再去你府上陪你。”   邢岫烟只得让嬷嬷们起来,自去拜见邢夫人告辞,黛玉送她至垂花门才回。宝钗知嬷嬷接邢岫烟回去是准备15岁生辰大礼,心中自伤,想起两年前自己的生辰被怠慢。   却说邢岫烟回到府中的第二天,再接到徒元义的召见旨意,这次由小轿抬她进了肃亲王府潜邸。   四周禁卫,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邢岫烟由赵贵引着上了木芳阁,他一身白色丝袍,外套了一件淡青色外披,雪白的靴子纤尘不染。徒元义自有那样修炼的记忆,衣着喜好也随之有所改变,若不是在宫里,常服他爱穿白色。   他正抚着一把古琴,叮叮冬冬,古意幽幽,她进来时他似没看到似的,修长的十指轻抚慢拨。   一直到他弹完了一曲《秋水》,邢岫烟都没有说话。   他终于收了手,抬起幽幽凤眸看向她,说:“越来越放肆。”   邢岫烟努力挤出一张笑脸:“皇帝叔叔弹得真好听。”   “过来。”   邢岫烟得他指引,坐在他另一边,全身局促,他说:“都快及笄了,还到处乱跑。”   邢岫烟说:“过个生日而已,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重要。我从前有好几个生辰我都忘了。”   徒元义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握了握,忽又说:“笄服看了吗?喜不喜欢?”   邢岫烟笑道:“很喜欢呢,皇帝叔叔让人送来的怎么会不好。”   徒元义寒着脸,说:“你别恃宠而骄,使点小性就算了,好好跟嬷嬷学规矩。”   邢岫烟终于眼圈儿一红,说:“我有自己的想法,在叔叔眼里是小性。就因为我现在要靠着叔叔才能安然活着,所以不能有想法。叔叔以为我不想自己活吗,但这世道给过我机会吗?我熬尽心血学习绣技,我费尽心思巴结富贵人家的女眷,终于赚到钱了,却最终什么也留不住。我真心实意待叔叔,叔叔看重的却是我没好好跟嬷嬷学规矩。”   徒元义俊容肃然,说:“你留不住财正是你不愿面对规矩,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要守世道的规矩。你苦学的绣技本就不属于你,因为你的身份配不上你得到的财富。你做一个平民,便要安贫乐道,世间没有侥幸,你不愿安贫乐道,你就要为了身份努力和牺牲,这就是社会的规则,就算是朕也不能任性。”   刑岫烟便是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在现代其实何尝不是如此,但现代有一点好,一般的“技术流”的财产安全是能得到保障的。   现代不是宗族社会,亲兄弟都不能共享个人财富,跟亲兄弟借个一百块都要还,社会不是小家庭化,而是个体化。   如邢家三兄妹那样的,在现代的话,她一点都不管他们,也不会遭到社会舆论和道德方面的压力。但在古代,若都不管多少令人觉得她这个女子刻薄无情。若是名声因此坏了,别人与她交往就都会看低她,就如邢夫人一般,邢夫人其实都不算是完全不管亲人的。   邢岫烟此时想的却不是亲人的事,而是选秀的事,她心中不服气。   “叔叔都不能自主,谁能自主?叔叔要找小老婆,让我去凑什么数?或者叔叔觉得我对你不够忠心,我发誓,叔叔跟爹爹同时掉水里,我一定先救叔叔。叔叔可以不相信自己儿女,但怎么能不相信秀儿呢?叔叔自己的儿女陪您几年,秀儿陪您几年?”   徒元义俊颜如寒冰,说:“是你不相信朕!”   邢岫烟说:“我相信!我一直相信,您会是个好皇帝!叔叔对着天下百姓是发自真心的怜意,有横扫天下之雄心,叔叔能在这个世界添上一笔。不管《红楼梦》的背景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是幻是真,我们都真实地存在着。我不但相信叔叔,我还要见证这个伟大的时代。”   徒元义深呼吸,骄傲如他此时如何也拉不下面子来说自己喜爱她的。   他只冷然道:“朕已经决定了,纳你进宫。朕确实早已成亲立后,朕素来不喜杨氏,但当年留她性命,便没想再害她性命。礼法之下,朕不能娶你,只能纳你,你要不服气,你要怨朕,朕也由你。但倘若你学着你说的话本故事中的女人那样淫/荡下贱、娇柔矫作、红杏出墙。朕也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帝王之威。你别跟朕讲你那里的道理,也别将朕和你那个姓赵的比,同样的事他做不得,但未必朕做不得,因朕便是这天下之主!”   “你……你……”那句“无理取闹,双重标准”此时却说不出来了。   徒元义凤眸泠泠看着她,薄唇几不可辨地动了一下,又淡淡说:“若你还有一分才智,现在想的不是该怎么和朕理论,而是想想你进宫后你要靠什么活下去。”   邢岫烟颓然坐在地上,垂下眼帘,入目的是穿着雪白绣着金色花纹的靴子。   靠什么活下去?她脑子中忽略掉了“入宫后”三字,只想着“靠什么”。靠?当然靠“金大腿”。   她几乎是本能扑了过去,抱住其大腿,怆然哭道:“秀儿做不到呀!哇……我管不住自己的冲动,明知会吃亏的事都忍不住去做。我这种人一进后宫,肯定英年早逝。皇帝叔叔看在秀儿对您忠心耿耿,尽心侍奉您一百二十年的份上,别和秀儿开这种玩笑呀!皇帝叔叔就是不纳秀儿,秀儿也会常来看皇帝叔叔的,给叔叔说话解闷。皇帝叔叔也可不封爹当五品官,我们都给皇帝叔叔白干活不要钱,倒贴都行。哇~~~~”   她装可怜的本事是一百二十年养成的,不过这一次是真可怜,哭的特别真心,不是靠从前的套路演技。   徒元义垂下凤目看向女子,手指修长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将人如一只宠物般提起,拉向自己。   邢岫烟坐在他怀里,蒙了。   她泪眼婆娑看向近在直尺冷俊非凡雍容霸气的男人。他的眉毛如黛染,根根清晰齐整,飞扬入鬓,一双极具东方美的威仪风流的丹凤眼,显得贵气非凡,鼻子是北方人的高挺,皮肤如玉是他修习灵力内功养生排毒的缘故,如瀑长发像是几笔水墨,又像是一匹黑亮的绸缎。   这不是他前生老病而死之前的样子,邢岫烟看得呆了,她就算见过他的样子,但根深蒂固的还是他那个样子。   他一把紧箍住她的腰,盯进她的眼睛,邢岫烟脑袋中像是有两个影子在打架。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和心目中的那个大叔。   他贴近她,呼吸喷在她脸上,薄唇轻触及她的颊,像蝴蝶一样温柔,吻去她的泪珠。   脸上微感温热,有一丝麻,她不禁一怔,抬眼看向他,映入眼底的是他的丰姿绝逸。   徒元义看着她的灵逸眉宇、含情泪目,一吻后他潋滟凤目柔了三分。 第57章 及笄   邢岫烟手抵在他胸膛思维完全没有逻辑,说:“你……刚才吻了我。”   “朕,不是你叔叔。你这爱抱大腿的毛病得改。”他声音醇厚笃定。   “可是抱了叔叔的大腿,叔叔才会对我好。”   “你还叫朕叔叔?”凤目精芒一闪。   “圣……圣人?”她被威压,舌头开始打结,十分没骨气,那种现代女面对古代帝王的骄傲从容真的是小说中存在。   但想一个人握着你的生死富贵,连灵魂都逃脱不了,哪里有什么现代人的骄傲,且这个人是她崇拜又亲近了百年的人。   徒元义凤目轩昂,自有威势,命令道:“乖乖过及笄礼,跟女官们学习基本礼仪准备选秀。”   邢岫烟缩了缩,想到皇宫中一群欲/求/不满的女人,自己将来也要争吗?什么黄瓜不与人共用,如果相当于世界上只有一瓜,关着根本出不去,这瓜可就不成了唯一的信念了?悲剧呀,悲剧。   而她还是叔侄/乱/伦。   邢岫烟想着这些都生无可恋,另一方面,对皇宫的伙食问题也十分有隐忧;还有,小燕子说的很对,要爱护膝盖。   但是这些问题现在面对他却说不出来了。   她思索间下巴忽被抬起,他情场老练修长的手指在她下巴上婆娑了两分,凤目闪着幽色,薄唇是微微动了动,倾过头来。   邢岫烟不禁身体僵硬,瞪大了眼睛,窒住呼吸。   但觉他靠近,侧开挺直的鼻子,在覆上她之前看了她眼睛一眼,又猛得霸道欺上,压住。   邢岫烟被这比TVB还要快的节奏弄得接不上,她被吻了一个结结实实。   邢岫烟不是莲藕不能无感。他搂住她贴向自己,他辗转缠绵亲了一会儿,才离唇。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邢岫烟看向他的一双风流含情的凤眼。   她还是有几分矛盾心理,无法这样快接受这样关系的改变。可是刚才被一吻,她居然还有感觉,她晕炫了。   尽管是一百多年前的记忆了,她没有和男人睡过,但是和男人接过吻,这是一种本能,当然知道对这个吻有感觉。   最亲昵的赤热的唇舌交缠,贴在他实实在在的充满男性力量的身前。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理都似蓄着一种危险诱人的侵略气势,微妙的紧绷和放松都令被紧嵌在怀里的她有所感应。   这种男子强势的丝毫不带“叔侄”关系的充满荷尔蒙的拥抱激起一种女性本能的想要臣服的欲/望。   徒元义此时已动情/欲,但他也不知为何对着她会这么隐忍,上次在骊山行宫明明想了多少年到最后却没有碰,这次也不是没有想法,仍然收了手。   徒元义不知是想掩饰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的心,此时却冷声道:“再敢放肆,朕不会轻饶!”   哈?邢岫烟表情愕然看着他的冰雪容颜,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刚刚那样紧拥强吻过她的男人说出的是这句话。   刚才含她、吮她、咬她,还伸舌头的不是他吧?   刚才贴在她身上的东西也是她的幻觉?   收起不堪杂念,她小心离开他的怀抱,跪地谢恩伏拜。   额头触地时,她却五味陈杂,从此之后,只怕他们的关系再不像从前亲厚。   在她心里非常重要的一个亲人,这个人亲手被他杀死,她不知道该不该怀念,或者怀念也是一种罪。   ……   四月十六日,邢李氏接到通政使兼昭文馆大学士张英家夫人孙氏的请贴,邀她们母女去张府赏花。   孙氏很喜欢邢岫烟,问起邢岫烟的年纪,听说是及笄了,问起礼节的事,连正宾都未请。其时石张氏也正在场,石张氏的娘家虽然和通政使张英大人家是五服之外的亲戚了,但也算同族。石张氏趁机以义母的身份提议邀请,请了张英夫人孙氏当正宾。   张孙氏儿女双全,夫家清贵,门风严正,而张英位列正三品通政使,其时不过五十岁,也是仕途顺利了。   张孙氏笑着答应了,牵着刑岫烟的手好不喜欢。   四月二十六日,邢岫烟及笄,邢家不过是内务府从五品的官。向外邀请宾客倒也是很谨慎,林家、石家、贾家是一定要邀请的,其中,石张氏张罗着人,将自己娘家兄长和当初几家交好的人家也请了。   贾家女眷只有邢夫人带了迎春过来,今天是宝玉的生辰,诸如二房中人自然不会过来,而王熙凤竟是被留在府中替宝玉张罗。   黛玉自然是来了邢府,只让家中备了礼去贾府,这让贾母和王夫人一阵不快,且先不细述。   邢家大摆延席,不但有邢李氏、石张氏和几个得力嬷嬷分工协作,连一向逍遥人的师爷陈彦夫妻也积极帮着应酬宾客。   而男客方面,林如海、石柏、石睿占着义父之名自然也是请了假到场的。贾府唯一来的男客是贾琏,却是石柏交代他来的,并且要他在邢家谨守规矩,不可生出一丝邪念。   男客倒是只有这几位“自己人”,原本及笄就是女儿的节目,大周是承明而建的王朝,礼教较重,不似不是亲眷的外男不宜到场。   按照讲究和富贵人家的千金的习俗,邢家大摆延席,满场女眷。   迎春却和石慧的表姐张筠筠坐在一起,张筠筠已经定亲,夫家的是一个四品官的长子,现今二十二岁,举人功名,正准备明年春闱。欲在明年春闱之后,不论成败,与张筠筠完婚。   迎春从来没有参加过府外的这种活动,宝钗尚且没有及笄之礼,更别说她了。   今日这般繁华,迎春虽然木讷,小姑娘心性,到底还是有几分羡慕的。在她看来,邢表妹不但是嫡出,品貌超过她,还深受家中宠爱,手底下的人也是忠心,没有像她奶娘。   石张氏为主持、张孙氏为正宾、黛玉为赞者、石慧为有司,迎春等未婚女孩都睁大了眼睛观看,但见三姐妹出场,只觉惊艳了时光。   念了长长的祝词,正宾为邢岫烟加笄,高声吟诵:“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邢岫烟答道:“岫烟虽不敏,敢不夙夜祇奉。”说完,向张孙氏行揖礼,而张孙氏也回礼。   邢岫烟由林、石二人、紫雪青金四婢、赵嬷嬷陪伴回到东屋,更换华贵襦服,向父母行礼,感谢养育之恩。   石张氏又为插上一只百花明珠钗,华贵非常,眼尖的官眷一看那钗上明珠和工艺就知没有个几千两是买不到的。   原本也小看邢家官位的人,不过是林、石两家的面,。但是这时却不敢小瞧,看来家底比她们想的厚多了。而邢夫人则更加坚定要和兄嫂打好关系。   再念一段祝词,她又回屋换上华贵的深衣,然后,向长辈跪拜。石张氏又为她画了兰花妆,说完吉词,再回屋换上长裙大礼服,便是后世日本十二单衣也不过是这皮毛。   稍有身份的女眷见这礼服尽然比之她们参加过的公侯宗室千金的还要华贵,衣料绣工之讲究也是平生仅见。偏偏是花纹新奇,并不越制。这可是赵贵亲自监督,选了宫中最好的八位绣娘,圣人都看过三回图纸的及笄礼服,世间只此一套。   邢岫烟被礼服层层包裹,仪礼优雅,面西北皇宫方向而拜,再念完祝词。   邢岫烟再起身时,便朝观礼宾客拜谢,石睿见了也不禁心中一酸。如他这般聪明人,当初父母所言他就很明白,她背后等着的是那个天下间没有人可以和他争的人。   他素知邢家的背景,可今日见这情形更证实了父母提点过的话。邢家父母绝对给不了她一个这样的成年礼,但想选秀在即,那人既然这么用心,她进宫后应能爱护一二吧,不会在宫中熬死。也罢,不管她贫寒富贵,他的缘分止于兄长。   邢家热情招待宾客,酒宴结束,宾客才各自散去,且不细数。   ……   夜晚,赵贵便向徒元义报告,邢岫烟顺利及笄了,体体面面,徒元义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令他退下。   赵贵出了殿,又遇上了西厂大监李德全,两人都是徒元义宠幸的太监,分管东西厂,虽然一个是监督文官,一个是涉及武将,但彼此间也有几分较劲。不过,邢岫烟的事徒元义多是交代赵贵,赵贵自觉圣人对他更信重,多少在李德全面前有几分得意劲。   两人寒暄一下,赵贵就走了,现在是李德全御前当值,他可也要休息了。 第58章 选秀前夕   凤凰性高洁,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   ……   时间很快进入中华阴历五月上旬,各地秀女全齐聚京城,热闹非凡,到了中旬,正式开始了宫中的初选和复选。   承乾朝的第一次选秀规模并不大,各省只选上3-5名官宦之女入京参选,而京中六品以上官员,也有一半多得了恩旨免选。   等到各地方的秀女都聚集在京城时,入宫的初选也开始了。   邢岫烟没有和母亲说过她必定入宫的事,任谁也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因为圣人心思不好背后议论,免犯忌讳。   但邢李氏见邢岫烟在入宫初选的三天前也没有收到免选的恩旨,当然也就明白了,邢李氏又不是未婚少女。   她之前虽然有天真的认为皇上和娘娘是不是忘了,但是她到底是过来人,圣人对邢家恩典不可谓不重,女儿一来京都不久就得骊山召见。况且,看女儿院子里嬷嬷丫鬟太监们的阵仗,邢李氏只是没有自信当官太太,才放权给一些宫廷出来的人,但并不是傻。   她也不认为家里的这些实权嬷嬷管事完全臣服于邢家三口人,背后的主人当然是圣人。因此,圣人怕是早有心要纳她为妃。当初“辞了义女”之位,现在成了选秀进宫了。   再到初选的两天前,邢岫烟终于结束学习规矩。再跟了她两年的赵嬷嬷这日亲自服侍她沐浴梳妆。   见她心事重重,有意无意的说:“姑娘无需这般愁苦,待入宫后,圣人一定会宠爱姑娘的。”   邢岫烟早知她是皇帝的人,上次差点因对圣人不满冲她发火。这些年也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她的,想想其实她身边,这座府邸中八成都是他的人。   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没有他护着,她就算有一技之长都护不住这个家,在这个时代,女子身份靠山代表一切。除非去当普通农妇熬死一生,或者身怀武艺能有所自保。   邢岫烟其实是“婚前恐惧症”,虽然不算嫁,以后总和从前不一样了,更生排斥。   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嬷嬷,我心里是感激他敬重他的,你说为什么一定要进宫……”   赵嬷嬷取了一支簪子给她插在髻上,脸上带着淡淡地笑,说:“不要问为什么,圣人行事,作为臣民不须质疑。因为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拒绝圣人。”   邢岫烟心中一滞,说:“可他……他当初不是这样的人呀。”   赵嬷嬷忽说:“姑娘是在江南大案时见到圣人的,你明白什么是江南大案吗?”   邢岫烟说:“不是非法兼并土地,贪污腐败,结党营私吗?”   赵嬷嬷说:“不,在奴婢看来只是有人人头落地,有人飞潢腾达,人头落地的都是拒绝圣人的人。包括前年京里的大事,死的那些人无他原因,全是拒绝圣人的人。”   邢岫烟也想起他有发火的时候,那双凤目一瞟,如冰刀雨一下往人身上下,她脸色不由得发白,说:“怎,怎么是如此,那些本是奸臣叛贼呀。”   赵嬷嬷说:“拒绝圣人的人还当什么官,可不就是奸臣叛贼?”   邢岫烟不由得低头蹙眉深思,这里不是当初的仙灵之境,他们早不是阿飘,单说她知道他的秘密,其实他怎么可能放她嫁给别人。   以他的心智定然明白,一个女人若有了丈夫儿女,定然是心向他们,以她知道他的秘密和后世的一些东西,一个皇帝怎么放心她将来的丈夫孩子威胁到他的利益呢?此时,她才自觉有所“顿悟”。   难道她要出家为尼,可是出家为尼和进宫一样不是好路,而且在一个男人看来是一个女人宁愿出家为尼也不愿委身于他,这是对男人最大的污辱。   这样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再做她的靠山呢?现在的一团锦绣没了靠山,还不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可惜,可惜为什么她这么笨,现在才明白?   邢岫烟心有不甘,说:“我是忠于圣人的,可为什么女子的忠诚却只有这一条路?真是可悲。”   赵嬷嬷说:“傻姑娘,你已经比别的姑娘幸运太多了,别再问为什么了。这天下的女人有多少是得意的?姑娘只要顺了圣人的意,以圣人对姑娘的挂心和安排,将来必是显贵的。”   ……   翌日,由于过来这天就要去选秀了,今天邢岫烟只有陪着邢李氏,邢李氏有许多事要交代她,她只是小老百姓心理,一心想她挣一个前程荣耀回来。   邢忠也一样,下了衙回来,与从前一样和妻女一起同桌吃饭,只不过身边有了许多丫鬟侍候而已。   邢忠好酒,但好在不太好色,现在富贵了倒不是说没起过纳妾之心,但是女儿显然是不高兴他纳妾的。   他虽然是误会了他当官是林如海和石柏的保举,但是他认识到这等富贵也是从女儿身上来的,女儿当然跟娘亲,他要是纳妾,女儿不高兴,他官就不好当了。   但凡男人,哪个是不想当官的?从前邢忠见着衙门小吏都点头哈腰奉承,那七品知县老爷更是天大的人物,现在自己好不容易一步登天当上从五品的内务府广储司的织造,官还没当够呢。   邢忠说:“烟儿这样的品貌一定是会入圣人的眼的,不过这入宫选秀还需处处打点,别在哪里吃了亏去。我认识赵厂公身边的李荣公公,李荣公公可也是在太极宫当差,与为父甚是和气,我看还是拜托人家稍稍照顾一下烟儿。”   邢李氏听了也说要拿出银子来,邢岫烟是把曾经得来的银子给了邢李氏,又让几房下人置办些田产。按照邢忠现在的品级,也是能有千亩免税田产的,邢李氏也让人盘了两个铺子,她是想招募绣娘,做绣品卖,再开个绸缎庄。现在认识那么多绸缎商,不愁找不到好的供应商,而他们的身份也能低价拿到好布料,不做这个生意实在是太亏了。   邢李氏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十几年来靠绣活养家,又是邢岫烟的亲娘,对于绣品衣饰的眼光还是有的。   邢岫烟原说哪里需要打点,圣人真要她进宫,赵贵现在肯定会看着点吧。但又想,如果自己是免不了要进宫,这样清高模样还惹人厌,父亲有认识的人,去打点一翻才是正常秀女的表现。   “父亲有这关系就好了,原本我还很担心,赵内相是圣人身边的人,他的心腹在宫里谁都给面子。我们给备些江南的特产,也就请公公们照看我一二,选得上选不上还是一回事,就求个平安。”   邢李氏说:“烟儿一定会选上的,我也见过许多女儿家,就黛姐儿和慧姐儿比得上咱家烟儿。”   ……   贾宝玉气呼呼地回房来,还恨得打翻了一个汝窑瓶子,华珍珠或者说袭人眼眸微闪,对这位祖宗她真不怎么待见。   他是她一个炮/友,还是给很多钱的那种,但她的身家性命还尚系在他身上。   但是贾环现在去江南科考,他是想考出举人身份再回京来。袭人很不幸,因为在古代是奴籍还被贾宝玉破了身子,贾环还有些嫌弃她,若非她能偷了贾宝玉的银子来偷偷给贾环,也许贾环并不会收她。   袭人最终还是说服了贾环,贾环将来可以娶别人为妻,但是她会是一个很有默契的合伙人,将来他当官后总要置产吧,她可以更好的打理家业。而她是现代女人,也从来没有当过妈妈,其实把钱看得比男人、孩子和正室的名份重要。   贾环觉得有理,两人达成了共识,将来她当他的二房夫人,在他考中举人后,花家就赎袭人出去。等贾环娶了正室之后,娶她当二房良妾。   袭人可不是那种天真地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也不是赶着给人当妾的下贱人,她太明白生活在古代的艰辛了。以她的身份,没有清白之身,不嫁贾环难不成真嫁给棋官,同样是贱籍出身的人?以后以唱戏为生?或者嫁给农夫当农妇操劳一辈子,跟刘姥姥家一样?   而嫁给有钱人家就算是成了当然当不了正室,同样是当姨娘那还真不如跟着贾宝玉呢。因为贾宝玉至少除了圆脸和身材不是她的菜,长得还是很漂亮的。但是袭人不会想要跟贾宝玉这种后半生一定会很惨的人,贾环是她最好的选择。   袭人也没有因为现代时的关系要求他不负心,袭人并不认为曾经的赵嘉桓会是那样的情圣,贾环进入仕途后怎么可能会娶她这种出身的人当正室呢?   现在她还要应付贾宝玉,不禁软语道:“好二爷,你这是怎么了?”   贾宝玉恨道:“送了大姐姐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还不够,现在要把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一股儿送去选秀。这天下清清净净的女儿家,为何总不落得好。”   袭人却心中吐嘈:我要是能去选秀我也去选,跟在你身边又有什么好。同样是当姨娘,给皇帝当姨娘还有品级呢,没准能当太后。 第59章 选秀当日   袭人说:“老爷太太怕也不想,但朝廷自有法度。”   袭人心想:贾元春都是小选进去当女官的,王夫人乐意贾探春这庶女大选进宫才怪。这个世界是林如海重生的同人小说世界,贾元春现在都二十八了还没有熬出头。圣人刚登基放过一次宫人,她留下来,前年又有恩旨宫人满二十五可出宫,但贾元春硬是在后宫留了下来,现在还在皇后身边当女史。如果贾迎春和贾探春哪个成了娘娘,呵呵,那可有的玩了。私心上说,她还是希望贾探春得宠,这样贾环就有个后宫靠山,将来仕途也顺利些。   但是袭人一想到邢岫烟也参选,不禁心中难受,不论她进宫不进宫,总之不像她活得这般憋屈。不过,按邢岫烟的大度性格,也不知会不会在后宫被欺负得死死的。   贾宝玉说:“哪里是这样。听说林妹妹就请了恩旨免选,咱们家为何不请恩旨?”   袭人回神,安慰说:“二爷,现在只是参选,经过初选复选,能留下的不到三成,姐妹们多半是能回来的。”   贾宝玉听了,这才好受些,只盼自家姐妹一个都没选上。   ……   贾迎春万事不经心,邢夫人现在也经常往邢家跑,每次都带着她这个便宜女儿。贾迎春虽然木头,但是邢岫烟待她好她是知道的,她听说邢岫烟也要参选,多了一分安心,万事跟着邢岫烟就好。   邢夫人现在过得顺心多了,虽不掌家,但是手中有钱,娘家有靠,儿媳尚算恭顺,在这关头也没有对贾迎春太苛刻,打了许多银锞子让司棋帮忙收着,又让丫鬟们做了许多荷包。从邢家借来的一个宫廷教养嬷嬷在教迎春规矩。   而贾探春可是心中存了好胜之心,她知道现在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她也快十五了,再留下去说亲都不好说了。   王夫人一点带她出门交际的心都没有,现在大太太都会带着二姐姐去邢家或者石家,甚至连吏部侍郎府上都去过一次。他们在官夫人的宴会上都认识了不少人,若不是选秀在即,只怕也有合适的人家来问二姐姐了。她要选秀,王夫人面上疼,实惠不至,好在贾母拿出些体己给她,她自己在屋里准备。   贾惜春已回到宁府,贾珍不爱管妹妹,但是有好处的事他是会借竿而上的,这次却是叮嘱府中一应事物以惜春选秀为先,用度不能短了。原著中秦可卿去逝宁府是何等排场,现在妹妹选秀有可能成为娘娘,哪里还能省了?   一切由尤氏打点,包括打赏的银钱都准备着了,贾珍自己也去打点内务府和宫里的太监。秦可卿现在没有死,虽然贾元春向皇后告密了,皇后也和皇帝说过,但是皇帝并不关心这个。   因为义忠亲王只有这条血脉了,秦可卿这么一个后宅女人还能和他争皇位不成?当初顺着这告密册封贾元春不过是郑伯克段之术,他想灭了四大家族这类家族,掌握更多的财富和力量。但后来发现抄家也抄不出什么来,江南也难控制,那是不治本的。今生他学了很多现代历史发展眼光,问题根本在土地上,有些事用后宫是解决不了的。   ……   秀女的马车停在了朱雀门外,大周朝的皇宫是最无礼取闹的了,它主体结构是沿袭唐朝,徒氏一族原是关陕大户,崇尚汉唐荣光,又在这个世界是“取代”李自成在关陕起兵的,所以定都长安,本朝习惯称为京都。   但由于前朝是明朝,主体宫殿群是太极宫、大明宫,其它后宫宫殿又是和紫禁城类似东西六宫。这座皇宫修建前后花了15年,当初也耗尽民力了,十分雄伟。   赵贵的心腹李荣让他身边的小太监小路子在朱雀大门看着,终于听说是邢大人家的千金,引了他们找了极好的位置,下车后少走许多路。   小路子可不知道邢家具体的□□,但是他只听李荣说邢大人是他的故交,理应关照一二,小路子在宫里也是有些人脉的,当下是明白了。   邢岫烟由邢李氏和赵嬷嬷陪着下了马车,小路子还向他们问好,赵嬷嬷忙塞了个荷包给他,小路子一捏知道里头是银票,心中更是欢喜。   小路子等着邢岫烟和母亲、嬷嬷惜别,正要走,却见邢夫人带着贾迎春从后边匆匆走来,邢夫人说:“烟儿,迎丫头就跟你一块儿吧,你比她要机灵。”   邢岫烟看看迎春,牵着她的手说:“姑母放心,我们姐妹会互相照顾的。”   邢夫人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眼界是不一样了,她知道有靠山她就有底气,能过得滋润,能给王夫人找不痛快。   她现在对迎春也有几分真心,迎春如果大选入宫当了主子,她是嫡母,迎春姨娘又不在了,荣耀最大的自然是她。   想想王夫人那个亲生女儿二十七岁的老姑娘在宫里当女官,她的女儿当主子,她就想大笑三声。   而贾琏也十分支持唯一的亲妹入宫,贾琏现在做人原则就是开拓靠山,投资靠山。   这关系到大房的共同利益,贾赦这个万事不管的,都拿出些钱来让邢夫人安排,贾赦同样存了那般心思。   小路子说:“时候不早了,还请邢小姐随我去吧。”   邢岫烟带着贾迎春跟着小路子一直走近朱雀大门,大门口也守着太监嬷嬷,见是小路子带的人直接优先进去了。   邢岫烟看着宫墙内已排着几十个13—17岁的姑娘了,姹紫嫣红,莺莺燕燕,或端庄、或雅静、或秀丽、和娇妍。   虽说这届秀女地方上选来的不多,而京中官宦人家适龄女儿也有大半没来,不过能来选的自是不会容貌差去,不然丢的可是家族的脸。   而地方上通过县、州、府、省几级选上来,更是姿容美好者。   邢岫烟不由心想,他有那么好的腰吗?要不要喝汇仁肾宝?她怎么当初拍马屁就没有送他汇仁肾宝,一夜能御七女呢?呃,她不知道汇仁肾宝的配方,不然在古代卖药大约也能发财。   早知自己有一天要给圣人当姨娘,但想当初对赵嘉桓和华珍珠是不是太严苛了一点。是不是该微笑说再见,之后也不将他们在耽美文中写成太监和矫情女配。   当年华珍珠睡了她男朋友,现在她进宫当姨娘睡皇后娘娘的老公,又比华珍珠高贵多少?   现在想想她在宝玉身边还是当着通房,自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去给圣人当通房姨娘,本质不是一样吗?她有什么资格嘲笑和责怪于她呢?   她去当圣人通房是情势所逼,华珍珠当年是不是也是太有危机感,因为当初她也很有危机感。她才一步之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都不容易。   活在这种时代,还求什么做人尊严,但想她以为抱着金大腿就有做人尊严了,但是本质就错了,当年她放下尊严时就已经妥协了。   况如今思来邢岫烟这个角色在原著中本就是“情妥”,她此时的选择又以另外的方式应了这个角色的某些性/征。   当日在荣府和袭人说,选择角色的不是老天爷,而是自己,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根本,在这时空大道同源相融成一。   所以背叛陷害朋友的华珍珠成了会在宝玉屋中害人的袭人,偷睡赵嘉桓的华珍珠成了偷睡宝玉的袭人。   而辛秀妍虽身有几分才华,却早年退出职场,在耽美写作界混自得其乐,淡了名利之心,为人不喜纷争,也就成了邢岫烟。   赵嘉桓出身寒门,虽然向上爬,但骨子里有几分阴微,成为了贾环。   这次选秀后有许多秀女会指婚给宗室,但是她是轮不到了,那日她都被他亲了。   直到好几天后,她才顿悟他吻她是什么意思。   这是盖章认证了,结束他是叔叔的事实,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她就是小老婆的身份,不是侄女了。   但想以她的身份就算能配宗室,当侧妃都还不够。   反正同是后宅一堆女人,做生不如做熟。   可心中到底有一股抑郁不平,她不敢宣泄出来,什么都是他决定的。   而他的决定让她成为了一个没有资格鄙视华珍珠和赵嘉桓的人,因为她一样下贱地去睡别人的丈夫。   邢岫烟正想着,却忽见身旁排着队的迎春一个踉跄撞在了前面的秀女身上,而那秀女跌倒在地,啊一声惨叫。   那秀女爬了起来,冲贾迎春骂道:“你干什么?是想害死我吗?你是哪家的秀女?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60章 住宿风波   贾迎春木木道:“这位妹妹,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贾迎春低着头,在别人凶时不敢抬起来。   那秀女柳眉倒竖说:“我看你是故意的!你父亲是谁呀,你敢这么横?”   贾迎春轻声说:“家父……家父……”贾赦对贾迎春来说是很遥远的人,他除了最近为了她选秀送了些银子来,没有给过她一分关注。   十几年来,贾赦可能跟她说过的话都不超过10句。这时她竟有些答不上来,她没有了底气。   忽然,那女子身边的一个少女说:“这位可是泾州彰化军节度使燕回大人的千金,你是何人敢这样放肆?!”   贾迎春可不知什么是泾州彰化军节度使,但她知道王子腾曾是京营节度使,曾是王夫人挺直腰杆的倚仗所在,气顿时矮了。   邢岫烟不由得摇头叹气,如贾迎春这样的,在宫里还不给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邢岫烟说:“两位姐姐好,这位姐姐的曾祖是一等荣国公贾源,祖父是一等荣国公贾代善,父亲是一等将军贾赦。”   燕秋和赵思儿顿时呼吸一滞,她们到底是后宅女子,弄不清朝堂实权关系,但是一等公爵是个什么身份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来头这么大,竟是国公的孙女!国公可是超品!   那摔了一跤的女孩不敢为难贾迎春了,觉得这样算了又不甘心,还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不禁迁怒邢岫烟,说:“你又是谁,我问你话了吗,要你来多嘴?”   邢岫烟说:“非是我要多嘴,而是贾小姐并非故意撞到姐姐,而是她身后这位粉衣姑娘推了她。这位姐姐和那位粉衣姑娘是不是有误会?”   燕秋看向那粉衣女孩不由上前去理论,说:“你是谁?你干嘛要害我?”   粉衣女孩不禁愤恨地瞪向邢岫烟,说:“这位姐妹,她说的话你就信了?她不过是诬赖于我,好为她的好姐妹开脱。”   邢岫烟说:“我亲眼所见,我敢对皇天后土发誓,你要是没有推贾姐姐,我全家不得好死,我自己天诛地灭下十八层地狱抽筋扒皮刀山火海里滚,永世不得超生。你敢发誓你要是有推贾姐姐你就被人抽筋扒皮下地狱,全家不得好死吗?”   粉衣女孩也不过十五岁,古人就算是大人都不敢轻易发这种毒誓的,那小女孩没说话,但表情出卖了她。   燕秋说:“好呀,你做了还不承认。”   粉衣女孩也是有气性的,说:“我推了贾姑娘,又不是要撞你。你是节度使的女儿,可我父亲是四川巡抚周邦彦。”   得了,也是封疆大吏了,说起来和平年代,节度使还不如巡抚呢。而能排队比较前面的,哪个没靠山呢?   周雪是家中嫡幼女,自小脾气比旁人大,这次选秀她也很顺利过了地方几级到了京里,京中自有亲戚照应,父亲也打点了上下。   没想到在宫门口被贾迎春和邢岫烟插了队,心中哪里会服气,忍不下去就推了贾迎春一把。   却没想到贾迎春这是个国公府的小姐,忌惮她有本事插队自然是家中有人了。   燕秋想想只能算了,却恨恨地看了邢岫烟一眼,却没再问她的身份,留了一个心眼,觉得能排到这里的自然是有背景的。   邢岫烟等前方的四十人进了一座大殿,里头不少嬷嬷太监,一个个嬷嬷眼毒得像刀子似的往她们身上看。   又让她们脱去外衣,只留一件肚兜,就有老嬷嬷过来看、闻她们的身子,让她们张开嘴看牙齿,说几句话,没有问题的就给她们头上戴上一朵红花,这样就过了第一关了。   其间40人,也只有八人被刷下,一个个掩面而泣。因为参加选秀,就算是不想进宫,过不了初选也是很难堪的事,人们会以为女孩身上有问题。   所以不想进宫的秀女都是想过了宫内的初选,复选时没留,放出来。复选时的因素很多,官宦人家都会明白不是秀女身上有缺陷。   邢岫烟惋惜,她怎么没想到呢,要是在身上偷偷涂点臭味,她这一轮就刷下了。等选秀这阵风声过后,她再想办法慢慢和大叔修复关系,让他考虑一下不□□。   秀女们通过初选后,先在储秀宫各殿屋中住下等待复选,这个屋子小到超出邢岫烟的想象。   四人一小间的通铺,整个储秀宫挤满了人,堪比之邢岫烟记忆中的中学宿舍楼。   这时候,邢岫烟看见了贾探春和贾惜春,她们排在比较后面,贾迎春很高兴,提议和姐妹们住一间。   贾迎春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以前在府中被下人所欺,倒是贾探春帮她出过头。   贾探春倒是个出色的人物,她已经在她的条件下为自己争取最好的情况了,那样对赵姨娘也是没办法,红楼中没有绝对的善人和恶人。   邢岫烟也没有意见,当下和宫里的嬷嬷去说,那嬷嬷看了看她们四人,却说:“这是宫里,你们当是自己家吗?若是人人都……”   忽然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拉了拉那嬷嬷的衣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嬷嬷脸虽还严肃着,却和气许多,说:“过了今天,家中的姐妹前程不知,我就破这回例,你们好生歇着吧。”   邢岫烟忙取了两个荷包各偷偷塞给了嬷嬷和小太监,说:“还是嬷嬷心善,有劳嬷嬷了。”   约有两百秀女今夜就要睡在储秀宫里,此时已是盛夏,屋里热的什么似的,好在那小太监领了她们去一间通风较好的屋子,屋前还有棵大松树,白天时能遮了许多阳光。   四人提着包袱进去,忽然一个穿着杏黄衫子的艳丽女子走了过来,说:“这间屋子我要了,你让她们住别处去吧。”   小连子也是李荣的跟班之一,而李荣上头巴着赵贵。小路子已经告诉过他照应这位邢姑娘,这里他都安排好了,他是知道储秀宫哪间屋子最舒服的。   小连子挥了挥拂尘说:“这位姑娘,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那杏黄衫子的女孩说:“我早到了,只是你没瞧见。”   小连子说:“这可是在宫里,凡事讲究个规矩,姑娘还是听从嬷嬷的安排吧。”   杏黄衫子的女孩怒道:“我可是承恩公府的,太后是我亲姑妈,我要间屋子都不行?”   小连子有几分犹豫,看了看邢岫烟,邢岫烟不想为了间屋子得罪人,便说:“公公不必为难,一间屋子而已,让给她住又何妨?”   小连子正松了口气,李荣是他要极力巴结的人,但是太后也不是好惹的。   却在这时听那杏黄衫子的女孩看着邢岫烟说:“这位秀女好大的口气,你敢说让我屋子,这屋子本就是我的,需要你来当好人了?”   邢岫烟也有脾气的,她都礼让三分了,天底下的东西难不成都要让人还不得好?   邢岫烟不禁想起徒元义说她心太软,进宫来当小老婆本没有什么意思,还天天被别的小老婆欺负,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邢岫烟冷笑道:“你虽是承恩公府的小姐,但储秀宫可不是承恩公家的,而是圣人的,你敢说这屋子是你的?你承恩公府难不成是有不臣之心?”   承恩公府姓刘,是刘太后的娘家,刘太后是继后,但皇后娘家封承恩公是本朝惯例,现在朝中就有两个承恩公,不过为了区别杨皇后的父亲叫沐恩公。   承恩公这种爵位却是传不下去的,现在刘太后在还好,不在了,府中若没有出息的子弟也就败了。   但是刘太后作为继后,现在并不老,现来能护着承恩公府出下一代顶立门户的家主。   刘婧如不禁大怒,说:“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你敢构陷我!”   邢岫烟心想:真是空有美貌的蠢货。她听赵嬷嬷说过,这位太后可不是皇帝叔叔,不,圣人的亲娘。   圣人自江南回来,又血洗叛逆后,威势深重,连阁臣都只有两位是高宗时的老人,其他包括新提的林如海都是他信重的人。一个这样的太后,侄女还狂猖什么?   再说,什么低调隐忍都是狗屁,真的不得不在宫中生存,皇后太后都是虚的,她们只会利用女人,没病不会真的对法理上的儿子和自己的丈夫的小老婆有什么真心怜爱。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其花心思让太后皇后爱她,还不如在原来的基础上讨好圣人。   想要过得好,只有继续抱皇帝的金大腿,邢岫烟看到实质,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太后路线,何况太后都有侄女进宫了。   邢岫烟说:“我没构陷你,是你自己说你是承恩公府的小姐,这个屋子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承恩公府的吗?” 第61章 小麻烦   刘婧如从小被宠爱在手心,就算进宫来参选,也是一路有太后关照,哪里受过这种气,骂道:“贱婢尔敢!”   已经围了不少秀女偷看,这时一阵脚步声响,只听一个颇有威仪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都聚在这儿干什么?”   “赵公公万安!”小太监和嬷嬷们忙伏下身请安,刚才事涉及后,嬷嬷们也有些犹豫。   邢岫烟听说是赵公公,心想难不成是赵贵,不由看去,只见那人四十来岁,面上无须,虽是太监却眉清目秀,不是赵贵是谁?   小连子忙道:“赵公公,是这位承恩公府的小姐和邢小姐有些误会,这才说了几句。”   “什么误会?”赵贵却看向了邢岫烟。   邢岫烟见是他,心中稍定,于是道:“禀公公,这位小公公带我等四人来这间屋子住,这位承恩公府小姐跑来说她要住这间。小女不想小公公为难,便说将屋子让她住吧。这位小姐便气得骂小女,说这屋子本来就是她的,不用小女让。小女不明白,储秀宫是圣人的,怎么会是承恩公府的,然后她便急了……”   刘婧如骂道:“你根本不是这么说的,你是要构陷我!”   刘婧如想向邢岫烟扑上去,这时赵贵刚好拂尘一扫恰恰拦住了她,说:“刘小姐,这里储秀宫,虽然你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但宫有宫规。还有,为了承恩公府,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就是太后娘娘也不会帮你。”   邢岫烟见小姑娘又恨又怒又委屈,突然又觉得无趣,承恩公府尚且担忧子孙前程,她这种暴发户皇帝叔叔的附件又能长久多少时候?   也罢,人生几十年,她也没有娘家兄弟,自己这一生过完就算了,邢家也无意当什么百年世家。   其实进宫也好,她这个作者篾片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读者听众,就是皇帝大叔,呃,圣人,要不就在皇宫里写文讲故事好了。她倒是想过把没节操故事讲给小黛玉听,但她怕林如海会掐死她。   赵贵说:“各位秀女早些安置吧,再不要出现这种事了。杂家不管你们是谁,但到了宫里就得守宫里的规矩,服从宫里的安排。”   “是,公公。”   赵贵没有多留,邢岫烟还是和三春回到屋子,又去公共洗浴房洗净了身子换了衣服。公共洗浴房比较拥挤,但天真热却是不得不洗,明天起就是复选了,因为秀女们陆续要面对皇帝、皇后。   晚上熄了灯后,忽听惜春说:“在这个地方,还没选上呢,就事事争得贼眉子鼠眼的,有何意趣,真不如庵子里清净。”   听惜春提起庵子,邢岫烟不由得想起妙玉,她一进京来忙着安置,忙着见圣人,帮老爹整理资料,又忙着办成年礼,哪有时间去牟尼院。说来她当真没良心之极了。她心中想着,出去后定要去瞧瞧妙玉。   贾探春说:“四妹妹万不该说这种话,这可是世间最尊贵的地方,自然人人都想来,人人都要争。”   贾迎春叹道:“其实与她们那些人计较什么。闹了一出也是没完没了,怀恨在心还得来闹。”   贾探春说:“二姐姐,你不争别人就要欺负你,闹了不反抗,别人更要欺负你,有时候不是你不争就可以的。”   邢岫烟不由得想起自己,是呀,不是不争就可以的,她原来有些像贾迎春吧,看得透却总想让一让。   邢岫烟说:“迎春表姐,三姑娘说的没错,今日是一人欺负你,你不争,明日是十人欺负你。你该争的时候还得争,咱不求别人的好东西,但是你自己的东西却要守好来,不然你连自己的命都守不住。”   在红楼世界,女人都是悲剧,也不知她能不能平淡过一生。   ……   听了赵贵的回报,徒元义叹道:“真是不省心的东西。”   他自然知道她不想进宫,不过两人都有默契的近几天都没有通过信。   他是皇帝,就算让这种关系转变,他也不可能向女人低头,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而她终于聪明了一回,这段时间都比较乖,以前是她没有会过意还罢了,但是他表明态度决定纳她进宫还做出打他脸的事,那这个女人的尾巴就要修剪修剪了。   赵贵是最知道皇帝心思的,忙说:“这也不怪邢主子,刘姑娘也确实蛮横了一些。邢主子在储秀宫可不是吃不好、住不好,奴才瞧着都心疼,还遭人辱骂,她可都识大体地忍下不愿声张。”   徒元义叹道:“明天间她早点选了早点出宫去吧,省得人挂心。”   赵贵明白,出去安排。   翌日,许多宫女过来服侍众多秀女起床疏洗打扮,秀女入宫来参选时是不能带丫鬟的,复选时衣服也是统一发放宫装。   邢岫烟是一身湖绿色上衣,雪白的裙子,腰系粉白色的束带,身披软烟罗罩衫,挽着水色的印莲花的披帛,梳妆宫女给她梳了一个随云髻,发后系了她自己带的发带。   贾迎春蓝色宫装,疏了飞仙髻,贾探春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宫装,疏着坠马髻;惜春却是穿了粉红色的宫装,尚梳着双丫髻。   出了屋子,莺歌燕舞,姜尚宫已经来了,秀女们在广场上排好队伍,发下了号码牌,然后按号码牌去毓秀宫外等待召见,四人一组。   这时邢岫烟抽到的是20号,而三春抽到的就比较后面一些,只能分开。秀女排成两队走向毓秀宫,路程并不远,只是正值夏季,当太阳晒到时有些热,许多姑娘都怕晒黑了。   她们前面的四十个人已经候在了毓秀宫主殿下,这时有阳光斜斜晒来真有几分酷热难当。只见第一批四人进去了,不一会来里面传来叮咚琴声,想必是有秀女在表演。   过了约一刻钟,首批秀女出来了,面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第二批秀女进去时,忽见明黄华盖、红色纱帐的八人抬内宫步撵行来。   “皇上驾到!”   秀女、宫女、太监全都跪倒在地,只见由一队御前锦衣卫护卫的御驾穿过广场中轴,直冲毓秀宫殿门才落地。   穿过重重人群,邢岫烟蹲跪在地,依稀看到一片明黄衣角,不由心中涌起复杂的感觉。   在殿门外又站了半小时,在她们这一批进殿前,邢岫烟看见自己前面的秀女一下往她身上仰倒。她不得不接住,这是中暑了。   忽然管事太监过来,指挥着小太监把人抬走,那秀女却抓住邢岫烟的衣襟,迷迷糊糊叫着:“我不要走,我要见皇上,我不要走,皇上……”   “喂,你放开我的衣服……”   正在拉衣服的时候,管事太监来宣第四批秀女晋见,见着邢岫烟和那已经虚弱在地的秀女,就想让后面的补上来。赵贵却正巧走了出来,说:“天气严热,秀女们受不住,到了这里,还是让她们面圣吧。”   那个虚弱的秀女大喜,可是站不起来,只知抓牢邢岫烟的衣服。   邢岫烟暗道:你这妹子,这是如果自己不能选,就把我也拉下水是吧,你中暑晕倒关我什么事呀,我好心扶你一把,你对拉着我一块共进退的执念是怎么回事,咱俩不熟呀。   太监扶她站起来,她仍然很虚弱,但秀女进门时是不能由太监扶着的。   那秀女仍拉着她的软烟罗罩衫,说:“好妹妹,你帮帮我吧。”   邢岫烟扶住了她,说:“走吧。”   上台阶时,邢岫烟感觉她差不多整个人都要压在她身上,这位秀女身材丰腴,颇有杨妃之姿,从小养尊处优,可这种女子特别怕热。   邢岫烟一直接着她进去盈盈拜倒。   “臣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跪在地上时,她不敢再扶她,只看到几双女人的脚和一双龙靴。邢岫烟听到身边这位呼吸更是粗重,手上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哎哟喂,你抓错了!   邢岫烟轻轻去扯,忽然见那秀女终于熬不住了,直朝邢岫烟身上倒来,她被扑倒在地,压在身下。   邢岫烟目瞪口呆,不敢出声,躺地上被压着起不来,只能推让那个秀女,自己也满头汗。   “怎么会如此?来人,将人先抬下去。”杨皇后皱了皱眉,皇帝让她全权主办选秀的事,连太后都没有过问过,而平妃、顺妃更是打酱油的。   皇后有心显国母威风和能耐,把选秀办得漂亮,现在皇上过来,却发现这样难看的事,皇上会怎么想?   太监来拉起人,那秀女却是执念太深了,呢喃着:“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邢岫烟用力拉回衣服,这下全成咸菜干了。   忽听皇帝开口,说:“皇后,天气太过闷热,让秀女们在廊道中乘凉吧,不必在殿外烘着。”   杨皇后脸色微显尴尬,她本就因数年无宠有权,难免生出一股不平衡,借机让这些有可能进宫的青春少女一些苦头吃吃。这种妇人阴私她暗想皇上是不会关心的,而协理的平、顺两妃更不会管。 第62章 选秀之后   再有总管太监唱名:“青州知府王青云之女,王琅。河南学政谢绍之女,谢菀莹。内务府织造邢忠之女,邢岫烟。”   皇后看了看如花少女,自己年近三十,再一次哀掉了一下青春,说:“抬起头来。”   皇后见了也不由心动,王琅娇俏可爱,谢菀莹秀雅清丽,而邢岫烟轻灵风流,坐在一边当陪衬的平妃和顺妃都不由拿眼去看皇帝。皇帝自己的容颜与前些年无甚变老,若说有变化是变得更加俊逸风流,挺拔倜傥,威武霸气了,而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   邢岫烟眼睛瞟了徒元义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皇帝装束的样子。明黄色的龙袍,头戴比电视剧还精致的乌纱翼善冠,冠上镶着黄金雕的双龙戏珠。邢岫烟近来也学习过宫廷礼仪和服侍,知道这是天子常服之一,而大朝会上,帝王还是穿戴天子十二旒的冕服。   她低下头,张着嘴巴深呼吸平定心绪,现在选秀才刚开始,皇后还有耐心,况且皇帝还在这里。   所以皇后问起各位秀女擅长什么。   王琅说:“在家里,臣女习过几年筝。”   谢菀莹说:“臣女平日倒是会写几个字。”   邢岫烟想说擅当篾片,但怕会被乱棍打去。书法又学了圣人,但是现在写出来皇后怕是要撕了她这个意图不轨的女人。   邢岫烟心生点小叛逆,觉得干嘛都得和人一样琴棋书画,说:“臣女在家里会做几个菜。”   徒元义手中的茶杯差点一滑,轻嗯了一声,不由抬起凤目瞪了她一眼。   杨皇后却也没恼怒,因为厨艺确实是女子可以称道的才艺,况且圣人都没有恼怒呢。于是她展现她的风范气度,只道:“厨艺虽该是女子技艺,但此时却不太方便,你还会其它的吗?”   邢岫烟倒是想说不会,忽然又是一想,自己和他赌气坏了事,选秀进不了,他要将她弄成在外伺候过他的姬妾带进宫去可是更糟糕,她不禁暗骂自己性子左险些误己。   邢岫烟才沉稳了语气,老实的说:“倒也能画几笔。”   皇后让太监们摆上器具,王琅抚筝,谢菀莹写字,邢岫烟画画。   不一会儿筝声叮咚响起,谢菀莹也铺开宣纸来,而邢岫烟则是如调弄茶道似的调颜料和墨汁。   时间太短,邢岫烟只能画自己最熟悉的了,提起笔先是凝神飞快大开大阖布局开来。然后换了支笔勾勒,越画越快,顿时一个观音身影跃然纸上,就不画什么金童玉女了。然后,再拿笔飞速化开颜料渲染纸上。   袖子太过碍事,她提了袖子,飞速作细节上的刻画,最后涂染天空佛光。   优雅却十分潇洒啪一声放下笔,长呼出一口气来。   然后,见王琅的一曲《梅花三弄》还没有弹完,而谢菀莹倒写完了一首词了。   太监们把邢岫烟的画和谢菀莹的字的纸张都展开来,帝后妃嫔呼吸都不由一滞,字是好字,运笔婉转,一首词一气喝成。画也是好画,观音菩萨佛光普照,构图十分完美,笔力流畅而无滞涉,难为的是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这样一幅画来。   平妃和顺妃手帕又再次绞碎了,邢岫烟低头刚好只能看到她们的手,她心想:身为一个小老婆,看着丈夫再纳新的小老婆想必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大老婆好歹占着嫡妻的大义,就是在儒家的道德中男人都要敬重嫡妻的,嫡妻是能与丈夫并肩的人,所以无宠也能活着。而小老婆们要是无宠就什么都完了。   她忽然有丝苦笑,自己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了。   皇后强吞着苦涩,笑道:“皇上怎么看,这几个姑娘倒都才华横溢呢。”   徒元义放下茶碗,淡淡说:“刚才留了一个会弹琴的,就留会写字和作画的吧,不必挑太多一样的人。”   王琅顿时就想哭出来,谢菀莹却是心中大喜。邢岫烟涩然,知道可能会成为小老婆和真的成为小老婆是两回事。   皇后吩咐给谢菀莹和邢岫烟留了牌子,又赏了王琅一朵宫花当安慰奖。   徒元义看着人出了殿门,心中落下石头。   徒元义从来没有将她当侄女,原是当婢女,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婢女也是他的女人。后来,他不把她当婢女,但不是婢女那同样是他的女人。当初作为鬼修,有多少的温情,却是没有激情的,和做人不同。   今生再触到她时才觉得她竟然是温热的、活生生的而不是冰凉的玉藕,伏在他背上软软的,在他耳后说话让人心痒痒。   在他无尽寂寞的日子是她陪着他,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栓着她的脖子的,怕她跑了他又一个孤魂野鬼了。   他身为一个帝王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是他就在她一人身上看到了那些完全不同的东西,表情态度变化多端,而且,全都是真的。她坐在地上,悲催表情;讲故事时的神采飞扬;听说他又给她做了个身体换时又蹦又跳;想要什么时抱着他的大脚喊着叔叔;还有看到后世苦难历史的热泪盈眶。   他一生决不会委屈自己,他想要的女人,别人不能得到不说,就是想当尼姑或自梳女也不行。   ……   牟尼院后院,看着妙玉沏着茶,真像一幅恬静优美的图画,一身的素衣束缚着红尘的欲望,却是却禁欲越诱惑。妙玉19岁了,是女人最有风韵的时节,邢岫烟替她可惜。   妙玉淡淡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京城,好像过得还不错。”妙玉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邢岫烟叹道:“我来有三个月了,却一直没来瞧你。”   妙玉说:“我有什么好瞧的。”   邢岫烟却自顾自道:“以前你说我染了俗气,那时候我还不服气,我觉得我不过是要活下去,我不像你,我没钱,吃都吃不饱。现在想来,你竟是对的。”   妙玉柳眉一扬来了兴致,邢岫烟当下也不隐瞒,把变成苏州第一绣娘后的事说了,邢家三兄妹逼迫,自己不得不赶活绣瞎了眼睛。幸而,后来遇上一个贵人治好她的眼睛。   妙玉冷哼一声:“人心不足,世人皆是如此,有什么奇怪的?”   邢岫烟想了想,忽问:“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从小就出家,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妙玉说:“你快别来浪费我的好茶了,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邢岫烟叹道:“我以后也不能常来了,你的茶我能喝到几次是几次。我没告诉你,那个治好我眼睛的贵人是姓徒,名元义,表字宏正,原是肃亲王,现在当了几年皇帝,而我过些日子要进宫给他当小老婆了。趁我现在还年轻,努力一把没准能说得上几句话,如果不是涉及什么通敌叛国的大罪,总是能运筹一两分的。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徒弟,但是我总认你是师父,你逐我出去我还是希望你能还俗,佛法自在心中,慈悲也在心中,又何必拘泥于僧俗?况且,你觉得你是僧吗?”   妙玉怒得扔了杯子,骂道:“凭你还来讥讽于我?你一身俗气,能进宫攀得富贵又怎么样?我何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忽然,门吱呀地开了,秦嬷嬷和蒋嬷嬷走了进来,蒋嬷嬷说:“小姐!邢小姐一片好心,你又何必如此?老爷太太当年受到牵连入狱,只能将小姐做这样的安排,老爷太太去逝于狱中,想必也是挂念着小姐,当初那样安排并不是想小姐一辈子出家呀。”   秦嬷嬷说:“小姐,邢小姐是个有良心的,这年头有良心的人真不多。你不见她时,常常对着绣屏发呆,这时她来了,你却这样骂人家,何必如此?”   妙玉气得胸膛气伏,全身发抖,指着她们骂道:“她那样好,你们去跟她好了,她现在富贵,不比我在寺院里清修!”   说着,她竟拂袖而去,邢岫烟知她脾气,她是极自傲的人,就算还尚有红尘之心,她也不会承认的。   妙玉走后,邢岫烟问起两个老嬷嬷当年的事。   妙玉出身江南大世家苏家,祖上也曾因为拥护大周新朝个宁南侯爵,传了两代,到她父亲时科举入仕。她的父亲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晚了林如海一届,后来他娶了兵部左侍郎家的二小姐,成婚后夫妻恩爱,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但是,这段姻缘有一点却是不好,兵部左侍郎家的大小姐是太子妃,苏家因为嫡子的婚姻也就不得不上了太子的船。   苏大人一家外任应天知府,不得不助太子掌控江南一带,而后来太子却发动政变失败,树倒猢狲散。如他岳父一家人全被砍了脑袋,那时妙玉才三岁,苏大人也想起当初有一僧一道说过女儿可从小出家避祸,于是就想到了蟠香寺的慧清师太。   慧清师太与苏家有些渊源其实是苏大人的远房表姐,于是苏家散尽家财,找了最忠心的嬷嬷送着妙玉进寺带发修行。而不久苏大人夫妻就入了狱,他们入狱时,太子已经被圈禁着,苏家到底远在江南,对于发动那场政变没有直接参与.   但是苏家多少当了太子的钱袋子之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时不得赦免。苏家一族被当时的皇帝抄家夺爵,贬为平民,三代不得入仕。 第63章 提点王熙凤   苏氏宗族牵怒苏大人把他除族,苏大人在狱中得知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苏太太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累得丈夫如此就自杀了,而苏大人醒来看到爱妻已死,也没有了活望,死于狱中。   邢岫烟不禁唏嘘不已,这夺嫡纷争果然是见血的事,这人家在京里造反,妙玉家远在金陵也能受牵连。而妙玉的家世这般显赫,难怪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她为自己的家世自傲,又何尝不是为跌下神坛而自卑。   她自恃身份,其实她又已经没有什么身份。邢岫烟没有想到事情这般复杂,她原是想帮帮妙玉,但是这涉及谋反,而上皇犹在,当今要推翻上皇定的案子可是不孝,就算大叔实际上对上皇真没有多在意,他也不可能去做这件事。   邢岫烟想了想说:“两位嬷嬷,我怕是没有本事改变老圣人定的案子,让苏家翻身。但是,妙玉愿不愿意还俗,不知能不能立个女户。”   蒋嬷嬷摇了摇头,说:“只怕是难,姑娘这样的人,苏家之事不了,她又怎么会还俗立户?”不是为了苏家之事还俗,就是为了嫁人还俗了,不然现在身在佛门,不愁吃用,也不需立户。   这样承认自己大动凡心,会引来世人嘲笑,邢岫烟并不在乎世人之眼,但妙玉虽精通佛法其实只是个普通女学霸而已,并没有万事不萦怀,她绝难做到。   邢岫烟走了,妙玉把自己关在房中,掩面而哭,自伤身世,想起邢岫烟又气又恨,感觉连她都来看她笑话。她是越大越放肆了,小时候多么乖巧可爱,有灵气没俗气,为什么长大成这样了?   她想摔了那陪伴她这么多年的绣屏,那双面绣的两个小女孩还栩栩如生,她最终没舍得,只是更加泪如雨下。   ……   过了两天,黛玉、石慧、石张氏、邢夫人等来邢家做客,邢岫烟得知,三春竟是一个都没被选上。邢岫烟现在是不知道当初皇帝可能为了让她入选更自然一点,说了一句“之前有会琴的,就留会书会画的,同样才艺的不用多留”影响挺大的。   皇帝第一天去看了,第二天就没看,第一天时除了邢岫烟几个,也就几个出身特别的秀女被留,一天下来留的不过二十几人。三春是在第二天,贾迎春是二木头,贾探春擅书之前有了两个了,贾惜春擅画也有了,皇后理直气壮把这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勋贵之家的人刷掉了。   最后两百来个秀女复选,选中了四十七人,其中还包括等着被赐婚给蕃王的女人,皇帝自己应该留二十来个。这种大选出来的秀女一进宫就有中低级位份了,比宫人出身的妃子是正规得多的,还可以带自己的丫鬟或奶娘、带些行礼,只不过要接受检查。   林家和石家都送了厚重无比的贺仪来,这是他们早在意料之中的事。邢夫人虽然对贾迎春没选上失望,自己当不了娘娘的嫡母,但是听到亲侄女选上,却又更高兴。   邢夫人是很会计算的人,小聪明多多,人倒不坏,以前冷漠不过是大也都看不起她对她冷漠。想想看,如果全世界对你冷漠加鄙视,还要你博爱世人,那是不是比让你上天还难呢?   邢夫人高兴的是,邢家将会出宫妃。   贾家出宫妃的话,即便她是嫡母,贾家旁的人照样得瑟,要是她没有人撑腰在贾家出妃子这种荣耀大事上,她这嫡母有些也是争不过他们的。   所谓别人得瑟不如自己得瑟,现在是邢家姑娘入宫了,邢家是她的靠山,与贾家旁人没有什么干系,她自己没有亲生女儿,所以这种事她能大笑三声,真他妈的爽。   邢夫人也是让贾琏和王熙凤想办法,置办了好些贺仪过来,王熙凤尽管身子有八个多月重了,却也亲自跟过来道喜。   邢岫烟对王熙凤,心情颇为复杂,王熙凤这人做过许多恶,但是她是“曾经”荣府中最关爱怜惜原著中的邢岫烟的贫寒处境的人,她同样也照顾过原著中的黛玉。   她犯的那些事,到时候可是在劫难逃的,但见她今生居然没有掉孩子,邢岫烟更心生不忍。她这人对普通得罪她的人尚是心地良善,何况是凤姐这个原著中对她最好的人?   邢家摆开酒席饮宴,邢岫烟当然是和闺中女儿黛玉、石慧、迎春在一块儿,邢岫烟忽说:“表嫂能言善道,最是有趣不过了,可她却在外头。”   黛玉笑道:“这还不简单,娘娘吩咐,宣琏二嫂子觐见呢,紫玥,你还不去替娘娘宣她进来?”   “是,二小姐。”紫玥笑嘻嘻地伏伏身去了。   她们姐妹桃园三结义,但凡姐妹在任何一家,都会排行称呼另外两位异姓小姐。   黛玉不贪别人家的东西,却很喜欢在邢家、石家当二小姐,石慧也是喜欢去当三小姐。当然邢岫烟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去当大小姐了。   邢岫烟气得脸都涨红了,说:“你这蹄子,登鼻子上眼了是吧?”   石慧笑道:“二姐,娘娘问罪,还不认错请求开恩?”   黛玉笑着伏身“讨饶”:“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黛玉本是嘴皮子利害的人,不论是刺周瑞家的还是在大观园戏称刘姥姥叫母蝗虫,这时可不得讨趣一下她心中的“亲姐姐”。在黛玉心里,除了爹爹,大姐是最亲的了。   黛玉说完,一众姑娘丫鬟笑成一团,紫鹃、雪雁、青鸾、金燕、紫绫、雪绢、青纹、金纱几个受宠的更夸张,前倒后仰。   正在这时王熙凤扶着腰掀了帘子进来,笑声同时到了:“果然是你们这儿热闹些,早不叫我?我还当我是个惹人嫌的呢!”   石慧扶了她坐下,说:“表嫂你就快坐吧,正是娘娘念着你!”   王熙凤听了也大笑,做小伏低状,说:“民妇都还没恭喜娘娘呢!”   邢岫烟拍着胸口深呼吸,说:“这还是不是我家了,有你们这一群人客大欺主的吗?有这样的对皇天后土发过誓的好姐妹吗?我招谁惹谁了,一个劲的埋汰我一人!”   王熙凤拉着她笑道:“表妹可不是贵气逼人,我们一片好心先把你压压,这才能长长久久不是?”   黛玉秀目一转,傲骄地说:“琏二嫂子说的是,我们可不就是好心,人家偏不领情呢!”黛玉本的嘴皮子,这揶揄起邢岫烟来真是让人有气发不出来的。   邢岫烟只有拉着迎春,说:“二姐姐,还是你好,你不像她们这样坏。”   贾迎春向来对外物不关心,但现在有了桃园三姐妹和邢夫人带她交际后好多了,经过选秀,也是见识过了,胆子也稍大起来。   贾迎春笑着说:“娘娘,我都还没恭喜你呢,好话都被大家说完了。”   邢岫烟如遭电击,全体背叛了。   众人喝酒吃席闹了一天,邢岫烟寻机扶了身子重的王熙凤到院中僻静角落说话,王熙凤虽然因为这个将要进宫的表妹和她亲近得意,但仍然有些奇怪。   “表妹可是头晕了?”刚才邢岫烟被人敬了不少酒。   邢岫烟令退左右,说:“表嫂,你陪我到亭子里说说话吧。”   王熙凤哪有不应的,说:“也就现在多亲近亲近表妹沾些福气了,你一进宫去,怕是再难相见,便如我们府里的大姑娘。”   邢岫烟叹了口气,忽说:“表嫂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切不可放心里去。”   王熙凤一惊,说:“哎哟,可是我有什么不妥当?”   邢岫烟说:“我知表嫂是脂粉里的英雄,我是素爱这样爽利性子的人的,如两位妹妹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处世方法不同,但咱们是一类人。”只不过邢岫烟为人爽快,但是通常不爱争,而王熙凤爽快,却处处争强好胜。   王熙凤笑道:“我哪能跟表妹相比?”   邢岫烟说:“我不过是遇上几位贵人。表嫂,我听说住在府上的薛姐姐的兄长曾经犯过人命,最后……府上给名贴解决了?”   王熙凤暗想这事贾府很多人都知道,邢岫烟知道不奇怪。王熙凤问道:“其实不过是一件抢买丫头的案子,打死人都是意外。”   邢岫烟摇了摇头,说:“表嫂可知,律法上杀人者死,若是用名贴干涉国法也是夺爵流放的大罪?现在是没有人告发,一旦有人告发,刑名加身,就翻不了身了。还有,江南大案时,到底也有许多世家下狱,甭管从前是何等富贵,都人头滚落。原来这些富贵人家私底下还……放过利子钱沾了人命,听说许多世家的人都多少沾染,不知府上有没有?要是因为利子钱闹出过人命,可也是死罪。当今圣上与太上皇很不一样,注重国法,只怕是要定期专抓大家族处理这些事,好杀鸡警猴的。府上若是有,可是要早做安排,不然怕是……”   王熙凤脸色越来越白,身上都抖起来,不安地扶着肚子说:“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邢岫烟忙扶住她的手臂说:“我何须骗你,只不过是觉得和嫂子有缘,不忍到时表哥继承不了荣国府。我即将入宫,我没有亲兄弟,也只有石家的义兄们和琏二哥哥,他们好,对我也好些。”   王熙凤颤声道:“若是……除了那件还有呢?还是我经的手,如何是好?”王熙凤想起几天前的一件事。   邢岫烟装作惊奇:“还真有?天哪……表嫂你赶紧趁现在选秀后又有许多宗室王爷大婚纳妃喜事冲满朝堂的时候去抹平掉,别为了一点银子失了大的。你还是和琏二哥哥商量,向他讨个饶,你做这些有些钱也是贴补府里,琏二哥哥或许有法子。还有,琏二哥哥看在即将出世的侄儿份上,也要帮你。原本嫂子身子这么重我不该现在说这个,但是我进宫后便难见到嫂子了。” 第64章 贾琏擦屁股   王熙凤回府时脸上虽然强笑,但心底坠坠不安,当晚就向贾琏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贾琏不禁大怒:“此等事你也敢做,你也不怕绝了后!”   王熙凤听说过江南的事,两年前江南是杀得狠,连金陵四大家族的豪奴都差不多剪掉了,而之后京城三王造反也是朱雀门血流成河。   王家要不是没有因为江南的事而头脑发昏在三王造反一事上头站错队,现在大概也不在了,当然,这也是主心骨王子腾不在京里的原故。   今上注重国法,有这两起大杀特杀的案例无人不知,死的还多是比她牛逼得多的人,因此镇住了王熙凤,这时她真有些胆寒,没说不怕阴司报应。也没说有人造王家造反都不怕,前例有三王和皇亲国戚造反都完蛋了,王家真不算什么。她也有三分清楚,江南王家族人隐瞒在奴才名下的土地都丢了,这就失了根基了。   王熙凤哭道:“还不是为了府里?我管家以来,眼看着公中寅吃卯粮,若不贴补点,若大的家怎么撑得起?我那银钱可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使呀!想想母亲的嫁妆,二爷没瞧见过,我可也一个子儿都没沾过,我有什么办法?荣国府总是二爷你的,我要是连家都不管了,二爷可想想您在府里可还有什么地位威信可言?我要是管家时丢脸,也是丢二爷的脸面呢!是我一时急了,听人几句话就猪油蒙了心了,二爷你可要救我!我不知道这事的严重,若不是邢表妹提醒我,我哪里知道呀!邢表妹说是也不想看着我们倒霉,可是我哪里能有邢表妹那么有灵性呢!”   王熙凤提着这事是邢岫烟提醒的,表明了自己有靠山,现在她若说自己的靠山王家怎么样,贾琏定然是不鸟她,会骂着让她滚回王家去。   但是靠山是邢岫烟就是他们俩一起的靠山了。邢岫烟是注定要入宫的当妃嫔的,而贾琏也早年就说过邢夫人侄女品貌不凡。这样的女人入宫,圣人只要不瞎,总能博得些富贵。   贾琏到底是男子,和邢家也没有真的血脉关系,王熙凤讨好人时那是没有不成功的,比如邢夫人现在和她关系挺好的。而石家也没有因为她是王夫人侄女有异议,黛玉也与她交好。   所谓夫妻一体,现在他舍了王熙凤,将来未必有更好的妻子人选。况且,她肚子里的一个都快要下地了,怎么能置之不理?   贾琏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有哪些事,你跟我如实交代!”   然后王熙凤就把利子钱借据拿出来,贾琏看着一张张的借据眼睛都有些发黑。现在只能拿着多收的银子一家家去道歉了,话中倒可以称是奴才私下以主子名义做的。   只要给足钱,有个态度,只要还没死人就不难。   却说因为徒元义并不愿秦可卿死,那是他大哥徒元仁唯一的血脉了,所以在贾元春告密后,便请宗室的德亲王的儿媳与秦可卿见过面。   贾珍扒儿媳妇的灰让尤氏颇为恼火,却因为秦可卿的交际群中涉及的贵人而有所顾忌隐忍。   秦可卿没死,自然也就没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了,也没有之后停灵在铁槛寺,她借居水月庵时,老尼净虚求上门来了。所以仇守备那件事倒不是王熙凤做的。   而王熙凤干这种事,仇守备这件本就是开始,是原著中提及的,没有这件事的□□时机,这是蝴蝶效应。   王熙凤没有协理宁国府显能耐受人吹捧,这两年贾琏又渐通晓道理,这让王熙凤没有像原著那得借着王夫人的权力这么得意,自然也就没去管外头的事务。   刚好这两年圣人在江南和京都都屠刀霍霍,贾府因差点沾上廉亲王的事。   从抄家砍头流放的危机下逃出命来,贾母也是先让府里少接触外面,一应外务应酬都由贾琏出面。贾母也不得不承认,是贾琏的眼光救了贾家。   贾琏因现在在府里有几分脸面,又被倚重,王熙凤对他就伏小多了,两人感情倒还好些。   也因贾琏惧怕为人君子的石家表弟石睿,胡七八糟的事少,倒是打理起些生意,王熙凤不会因为感情不好而越发在庶务上逞强,孩子就没有掉。   王熙凤弄权因此延迟了,但她本性在这里到底还是要犯事。是另一件事,事情最近发生在平安州,也是儿女婚事上的问题。   盖因平安州节度使曾是贾代善的部下,平安州下一名武官赵千户的儿子也定了一门亲事,却是被青州王知府的公子看上了。王知府家可比武官家清贵多了,女方家长想要攀附王知府家的亲事,但是赵家到底是官也不是好打发的,就打起了官司。   那武官赵千户到底是平安州节度使的手下,就纠缠了起来。女方何家长辈听说了平安州节度使和贾府曾经的关系,就派人上门。   那天王夫人刚好去了牟尼院礼佛,王熙凤原也不管外事,知道身子重了,但是天天在院子养胎也无聊,就见了人。一听来意,她原也不想接,说是太太早不做这事了。   但那人客气,一通奉承,又送上重礼,说凭借贾府的关系,向平安州节度使和赵家告状的地方平安州府衙打个招呼的事儿。这不像薛蟠那事那么严重,但也是以强权关系压人。   这事如何结局目前却是不知,贾琏听说什么节度使、知府、赵千户的,暗骂王熙凤自我感觉良好,这些可多是比他大得多的实权官。   平安州节度使现在真有几分念着贾代善呀,还不是担着这名声,又给目前升了九省都俭典的王子腾面子?   贾琏不得不处理这件破事,一边严肃让王熙凤把利子钱的事抹平,该赔就赔。他自从京都出发,快马加鞭赶去了平安州。   贾琏拜上了平安州节度使府邸,说是妇人之见不知轻重。平安州节度使倒是很客气,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贾琏又亲自上赵千户家道歉,奉上重礼,那赵千户自然是没有好脸色,但好在他的儿子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就是被憋着一口气,现在重病了。   贾琏花钱去请大夫送上门去给人诊治,殷勤周到,天天不怕白眼地上门道歉送医。那赵千户想起这人可是荣国公的孙子,他爷爷还是节度使的老上司,这到底有些感动,渐渐缓和脸色,只说不需如此,贾琏要求亲自见见他儿子道歉。   赵公子听说是荣国府的少爷顿时想赶人出去,但见他不是来仗势欺人的,反而是苦苦哀求原谅,是他治家不严。   赵公子见他说的诚恳,病中心念一动,说:“贾少爷道歉的话很不必,你若真有心,等到六月二十六是那青州知府的少爷迎娶青青的日子。你要是能阻止青青出嫁,我自然一千个感激贾少爷。”   贾琏听了也只能不管不顾了,就再远赴青州,赶到青州时正是六月十五,那女方何家正在置备嫁妆。贾琏赶紧上门,说明来愿,奉还他们给凤姐的银子,说那件事他不能帮忙了,已经跑去平安州说明过了。   赵千户现在是要追究到底了,他一女许几家,告上衙门总是不得好的,现在在官司没断前慌忙嫁女,将来怕是不好交代。何家在那节骨眼上哪里敢嫁女,于是只能送了信去青州王知府那说明情况,知府家儿子哪里肯依?   王知府家也不好惹,贾琏到底是会变通的机灵人,想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双方都没话说。于是给何家出个抛绣球抢亲的主意,就看老天爷和两家公子的诚心了。   何家没有了贾家支持官司,而他虽想攀附知府王家,但没有贾家做保也吃罪不起背靠着平安州节度使的赵千户家,所以同意了。而王知府家本就是抢亲,也没法告何家一女多许。所以六月的迎亲就这么作废,而女主角何青青本存死志,此时不禁大喜。   当年何青青去平安州探亲,路遇两个匪徒,是赵千户的公子出手相救,两人一见钟情,此生若是要嫁给别人,她不如一死。   现在抛绣球抢亲,何青青对赵公子有信心,他武功不错的,而为她害相思病的王知府的公子不过是一个文弱官家公子。   贾琏再又赶回了平安州,向赵公子说明事情经过,赵公子当下激动地向贾琏跪下了,说:“贾公子宅心仁厚,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贾琏虽然得他原谅并感激,但见赵公子身子没好都不敢离开,留在这里等他好了再说。一住近半月,倒也受到平安州节度使的热情招待,少不得姬妾美女服侍。   贾琏哪里把持得住,也收用两个,倒不急着回去了,因一回去家中王熙凤管,外头表弟舅舅看着,根本沾不得腥。   赵公子终于养好身体,在六月底赶去了青州准备抢绣球,贾琏反正回京都要路过青州,陪着他一起去的。   抢亲的事贾琏也得看清楚,怕到时候出什么事,又赖他头上来,实际上这在外辛苦归辛苦,倒难得逍遥。   刚好就在七月初八抢亲,赵公子身体虽然没有全好,但是为了心爱的女人爆发出来的拼劲是十分恐怖的。一把推开王公子纵身一跃就抢到了绣球,虽然王知府的脸黑了,但是这公开抢绣球却是没有话可说的。王知府恨恨看向何家老爷,心想以后再找他慢慢算账,而对赵千户,王知府却暂时没办法,那平安州地界不归他管。   风水轮流转后,赵家自是满意,贾琏也松了一口气,今后他的名贴可是要藏好来了,凤哥儿真是会胡来的。   贾琏奔波一个多月才回京,回京当天,刚和凤姐、平儿说了事情经过,凤姐就发动了,痛了一天一夜,生下个七斤六两的哥儿,贾琏大喜过望,且不细数。 第65章 冤家路窄   却说另一头,回到选秀进宫时。   正值六月初六(农历),皇帝下旨册封三位宫中的弟弟18岁的十二皇子徒元谚、17岁的十三皇子徒元谨、16岁的十五皇子徒元谦为荣亲王、福亲王、英亲王,并在这一届秀女中挑中九位赐婚给他们当正侧妃。   其实,有些是他们母族自己已经挑好的,不过走个过场,通过了选秀再赐婚会更体面。   其中又有几位宗室郡王、国公续弦的、纳侧妃的,皇帝又把美女分了下去八位。   再有在京城三王之乱中立功的中、高级将领和如今朝中得圣心的臣子之子。徒元义也没有小气,让人眼花缭乱,没有正室夫人的差不多都赐婚了,又少去了八个。   其中武人地位并不高,这种把精挑细选上来的绣女赐婚给下臣的荣耀还是本朝太/祖时期才有。   这可是从皇帝口中分来的天下美女中的精英呀,而且都出身官宦闺秀,那些臣子哪有不感恩荣耀的?   而从这件事上,倒让大臣们更觉得今上不好色。   结果选出的四十七位秀女,进宫去的只有二十三位,邢岫烟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她带了贴身丫鬟“紫雪青金”进宫来,而赵嬷嬷等人原就是宫廷女官,自不能再回宫。   至于苏清和赵全,在她进宫门后,自会回去向赵贵报道,重新入宫。   邢岫烟的丫鬟们提着满满沉重的包袱,都是金银锞子、银票,入宫检查时倒还顺利,就算她带的丫鬟比旁人多,也有人开了后门。   邢岫烟再看看储秀宫,这时已和月前不一样了,通铺的床褥都收起了,安排成了秀女小主的单间,不过进丫鬟睡在隔了屏风的塌上。邢岫烟带了四个丫鬟榻上都挤不下,晚上她只能让两个人来和她睡。   紫雪青金知道她在这方面是很开通的,推辞一下就也就一起睡了。   现在她们这指入宫秀女还没有受册封,只有明天册封后才离开储秀宫。   忽听一个声音响起:“邢妹妹,你还记得我吗?”   邢岫烟转头一看是一个秀丽雅致的少女,笑道:“是谢姐姐。”   这女子正是谢菀莹,那天显示出字写得很好,她是一省学政之女,父亲曾是榜眼,当然是才学满腹的。邢岫烟看她虽略不及黛玉,却因为她身上的诗书气像黛玉和妙玉心中有几分喜欢,与她亲热说话。   谢菀莹说:“当日妹妹一幅画可真是惊艳了我,见了妹妹我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邢岫烟说:“我也只能画那几笔,母亲信佛,小时候惯会画的。不过是讨巧而已,不像姐姐家学渊源,铁划银勾可是真本事。”   谢菀莹说:“哪里的话?我也就那两下子虎弄人的,妹妹就别笑了。以后我们同在宫里侍候皇上,互相多多照应。”   说起皇上,谢菀莹俏脸一红,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子。   邢岫烟呵呵笑,暗想宫斗文中这以后的日子是要怎么过的,要拉拢盟友,但是邢岫烟想想这些秀女的家世几乎都比她好,就算是盟友,她也是被看低的。   忽听一声冷笑,说:“我倒是谁呢,白天就在这里想皇上了,原来是你呀!”   邢岫烟转头一看,那人白肤杏眼,长得颇为俏丽,不是之前不对付的刘婧如是谁?   邢岫烟微微一笑,说:“刘小姐,别来无恙?”   刘婧如说:“托你的福,我好得很。今天是不是还要跟我抢屋子呢?”   邢岫烟说:“哪敢呢?您可是太后的亲侄女,承恩公府的小姐。”   众人看着刘婧如眼中微有异样,有些人是惧,有些人是叹太后路线折戟,太后肯定是照顾亲侄女的。   刘婧如带着丫头往前走,肩膀撞了邢岫烟一下,看到邢岫烟的丫头青璇在一旁,挥手一个巴掌,骂道:“狗奴才,敢挡我的去路,也不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邢岫烟既是吃惊又是愤怒,这刘婧如对当初的事怀恨在心,这里遇上她说没有怎么发作,她到底是一位小主,她不能打她就打她的丫鬟。众目睽睽,她颜面何存?   邢岫烟一把挡住了刘婧如去路,说:“你道歉!”   刘婧如呵一声冷笑,说:“你开什么玩笑,不过一个狗奴才受得起吗?”   邢岫烟大声道:“就算是奴才也是我的奴才!你没权打她!”   刘婧如说:“我就打她了,我一个小主打她一个没眼色的奴才,你还要为她打回来不成?”   邢岫烟说:“你好好专跟我过不去干嘛?大家不过都是进宫侍候人的,谁没比谁高贵!你在这储秀宫横给谁看,摆谁的威风?你也说了你只是小主,你不是皇后!”   刘婧如脸色倏地白了,说:“我姑妈可是太后!”   邢岫烟说:“那我还是圣上的子民呢!圣上爱民如子,你这样无故撒泼欺辱他的子民,简直目无君上!”   刘婧如说:“呸,你也别给我拉虎皮作大旗。你一直没说自己的来历,你却是哪家的女儿?”   邢岫烟清楚这事怕是争不出头绪来,反正有刘婧如,刘太后也不可能喜欢她。   邢岫烟倒也知道,进宫后她能靠的只有皇帝,可皇帝的对女人宠爱是很难把握的。她只能盼看着一百二十年叔侄的情谊,按他从前对自己的宠爱,至少能比得上刘太后对刘婧如的感情,因着这点特点,然后更换角色谋取“不是唯一但不可取代的小老婆”的地位。   况邢岫烟心中也了然,现在自己年轻转变成小老婆还可以依仗点色相,是以她不想随意让人欺负。   谢菀莹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知道邢岫烟出身不高,内务府织造不过是从五品的官。   邢岫烟心想自己若说出自己的出身,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但是不说,大家都会觉得她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邢岫烟说:“我要你道歉,你问我出身干嘛?你问我就要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你又不是刑部的青天大老爷审案子,我也不是犯人什么都得说。”   大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刘婧如得意地说:“你是不敢吧,京中三品官以上的闺秀,我少说也认识一半,就没有听说过姓邢的。”   邢岫烟却见一个个秀女眼珠子怪异的看她,心叹古代真是看爹的社会。但她不说的话更被看不起,反不如坦坦荡荡。   “你在激我,但我却不是不敢,罢了,告诉你又何妨?我父亲是内务府织造。”   刘婧如讥嘲一笑:“哈哈,不过一个五六品的小官,敢这么跟我横。”   “没你横,你无礼胡乱打人。但我父亲是从五品的官,那么请问你父亲是几品?你父亲一定是一品大员啦,是太师、太傅、少保还是大学士?”邢岫烟当然知道不是,她回家有问过人。她要在乎爹的官位,那就看看。   刘婧如脸色涨红,突然发现原来她自己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她出门交际都是跟着祖母去的,大家都称她是承恩公府的嫡小姐。可是从来不会说她是从五品小官的女儿。而承恩公的爵位和别的爵位不一样,是不传袭的,等她祖父去逝,她要是没有出头,她也不过是一个从五品小官之女。   不,她还有姑妈。   只是刘婧如对于官员的品级极为在意,此时不由得气焰低了些,她一再搬出姑妈也没见邢岫烟怕,此时便不想搬了。   邢岫烟刚想再接再励羞辱回来她,好叫人知,她不是软柿子免得人人来捏她,也给青璇出气。   正在这时,听到脚步声响,一个身着鲜妍精美的粉红色宫装少女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但听她轻笑一声,说:“我道是谁呀,原来是你这个贱婢。”   邢岫烟转过头,见竟是娴宁县主的女儿沈曼,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冤家路窄了。   沈曼冷冷睨了邢岫烟一眼,说:“你这贱婢是越来越胆大了,仗着有林大学士撑腰,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对着承恩公家的小姐也敢猖狂。”   刘婧如这时总算找着同盟了,她和沈曼是相识的,一个是承恩公的孙女,一个是顺平侯的孙女。承恩公现在爵位虽然更高,但是不能袭爵,顺平侯却是能袭的,而沈曼母亲还是宗室县主。   “曼儿,原来你认识她。”   沈曼笑道:“怎么不认识?这位邢妹妹手段不得了,哄得林大学士收她为义女,她巴着林大学士是以大学士之女行走交际,都不记得自己不过是内务府奴才的女儿……”   众多秀女和丫鬟围着,露出嘲笑或者同情的神色,沈曼当日是谨守母亲的交代,选秀时要守规矩免得出差错,所以她之前一直忍着没到处走动,没见着邢岫烟。   今天却听到动静,过来一瞧,见着刘婧如和她冲突,哪里能忍得住不来火上浇油。   当日在石府,邢岫烟要是服软、丢过脸,沈曼还不会这么记仇,但是当初她连娴宁县主赏钗都还会来,显然没居下风,沈曼就极度嫉恨。   娴宁县主知女儿脾气,原是不想让她选秀,只是沈曼心气高吵闹着要进宫,还绝食抗议,娴宁县主这才没有法子。   但想顺平侯府现在还在朝中,丈夫进士出身,现已官居四品,加上怡郡王府,还能对她有些许支持,也就顺了女儿的心。   邢岫烟被这样当众羞辱心头也火大,便想要她付也代价,不能向刚才对付刘婧如那样说爹的官位问题,便想不如闹大,趁皇帝现在对她有几分恩宠,让二人吃大亏。   这沈曼父亲是四品官,祖父是能袭的侯爵,母亲是县主,比刘婧如其实更有根基。她抓着她的认义父的事她也无从反击。也不能和外人解释清楚真的姐妹之情才认的义父,她仗着有宗室血缘说他父亲是奴才也有几分道理。   亏是吃了,但皇帝的恩宠就像存钱,钱花了便少了,把“钱”浪费在这上面不合算。   宫中最是迎高踩低,邢岫烟也自恃自己至少比她们长得漂亮,就算没有金大腿,皇帝不瞎的话,她受宠机率要高一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自己力孤,对方一个是太后侄女,一个母亲是宗室,她难讨得便宜,在这宫中就是这么现实。邢岫烟说服自己暂时忍下。 第66章 意外   邢岫烟俏脸冰冷,说:“二位说完了吗?”   刘婧如说:“哎哟,心虚了?”   邢岫烟冷笑,和四婢说:“我们走。”   “小主……”紫玥、雪珏、青璇、金瑶脸上都愤恨不平,她们家小姐岂是这几人可以欺负的。   沈曼这时才看到她眼熟的邢家四大丫鬟,惊道:“你怎么把你家丫鬟都带进宫来了?”   一般来说,进宫的小主只能带两个贴身丫鬟,但是她身边跟着四个。宫中怎么能放行?   邢岫烟说:“我爹是内府务的官,虽然官小,但常和内宫往来。与赵总管、李总管、司礼大监王公公也认识……”   邢岫烟现在要忍下这口气,但是她转念一想,今日这窝囊气不得不受,但她无法反击总叫这么多人见了,若让人人来踩她一脚也不得清静。于是灵机一动,忽悠她们有所忌惮,她也不是人人都能踩的。   外朝是外朝,内宫是内宫,外朝权力再大也进不了内宫,后宫女子生活得怎么样除了圣宠还要看掌权太监脸色。   这让大家听说她家巴结着内宫最有权柄的王公公、东西两厂的厂公,那么想要欺负她的人就要惦量一下了。   果然,在场诸多秀女多不敢朝她面露嘲色。   刘婧如说:“我姑妈可是太后……”   邢岫烟说:“我不聋,你讲过很多遍了。”   说完,邢岫烟领着自己的丫鬟离去。   邢岫烟扶着青璇,看她脸半边肿了起来,进宫来时能带银钱,可是却不能带药品的。   邢岫烟带着几丫鬟进了分给她的屋里,叫雪珏去打水冷敷一下。   青璇说:“都是奴婢的错,害得小姐受辱。”但是青璇虽然这么说,她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心中已然记恨刘婧如。   邢岫烟也心中郁闷,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倒霉。她们是找我麻烦来着。”   虽然邢岫烟对婢女的工作要求高,但她素来爱惜女孩儿,平日也和善,今天青璇吃了大亏,她再安慰了青璇两句,给了她一支银簪子作补偿。   收拾洗漱各自歇下,暂且不提。   ……   翌日,徒元义早朝过后,去了杨皇后宫里,皇后给拟了新届入选秀女名单册封的方案和入住宫楼阁宇。   徒元义看到邢岫烟居然是封个才人,暗叹她身份也实在太低了些,他已是极力拉拔她了,不过苗苗就这么大,再拔可就得死了。   只有早早的宠幸了,宠幸之后就能更任性地晋封了,现在他为了一个女人大费周章的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对她也不好,只当是进宫后她侍候得好才得了圣心。   徒元义说:“还算妥贴,就这么办吧。”   徒元义并没有留吃午饭,他是个工作狂,时间都放在朝政和那些他督办的工厂上,他可是知道后世不是什么科举进士决定国力的,工业技术才是强国与弱国的区别。除了他亲眼见过的,也听辛秀研说过。   其实科技什么的是和他这个存在相悖的,只不过这里是红楼世界,有那些神话传说和之前的历史,他能修习些道法强身延寿,但是要说成仙他自己都不信。   然后,储秀宫这边的各位小主就听太监过来宣读皇后娘娘的懿旨了,就是谁被封什么位份,住在哪个宫的什么地方。   邢岫烟听到自己被封个正七品才人,住在落霞阁,而和她同住落霞阁的就有谢菀莹,她被封从六品贵人,只不过她住主屋,她住侧屋。   而刘婧如却一上来就被封正六品小仪,住在凤藻宫的侧殿。邢岫烟看到刘婧如得意地朝她看了一眼。沈曼则被封正六品的小媛,更是扬眉吐气看着她。   邢岫烟觉得索然无味,自己为何要到这种地方来,如果他只是想掌控她,不必非要她进宫来,毁了她一生;如果他是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的,何必这么辱她?所以,她只是玩物?   她从来没有觉得后宫是一种荣耀,但是生活在这里,却不得不遵从这里的规矩,官大一级压死人。   宣旨太监走后,各小主们都去收拾东西,将会跟着太监走。这时小连子带着两个太监过来找她。   “邢才人,这两个太监以后跟着才人身边服侍。”   邢岫烟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自己说就凭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再难对他如从前了,她真的只是他的一条狗而已。   她转过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只不过他们已经换了太监的装束。   “奴才苏清,赵全请邢才人请安。”两人跪倒在地。   邢岫烟压下心中的不快,上前道:“快些起来,我一个才人而已,受不起两位这样的大礼。”   这太监行礼也有讲究的,如王大监、赵贵、李德全那样的,就算是到了太后跟前也无需这样跪着,只有在皇帝面前,他若发作,赵贵才会双膝跪地。而各监的总管太监见着主子娘娘时一般也不可能行双膝跪地的礼。那类总管太监对着低品级或不受宠的妃嫔就更不用跪了。这两人会武功还识字,当初也是贴身跟在皇帝身边的,她这话也真没错。   苏清和赵全不禁伏在地上:“奴才惶恐!”   邢岫烟道:“要我亲自扶你们吗?”   苏清和赵全忙小心站了起来,其实他们跟着邢岫烟两年,日子过得还不错,当初在林家,林如海自然是礼遇,没半分亏待,而邢岫烟自己有钱,年终还真发红包。   邢岫烟看到紫雪青金四人面有喜色,显然是认出他们来了,邢岫烟道:“你们几个呆丫头,还不给新来的公公一点见面礼。”   邢岫烟咬重“新来的”三字,她们反应过来,给送上了一锭五两的银子,也给了小连子塞了五两。   邢岫烟看着银两流走,暗想难怪贾元春当个皇妃把贾家都掏空了,这皇宫是带着家产还被皇帝嫖。别说什么嫖皇帝的意/淫,后宫女人的本质看贾元春就知道了,倒更像自带干粮被皇帝\嫖。   邢岫烟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还以为能给妙玉家赦免平反,好让她还俗,不会落得原著中的下场,可她邢岫烟算什么呢?   落霸阁在御花园附近,一百来平米的一座楼阁,主子和贴身宫女住在这里,而太监不住这里,每日当值时来侍候。   谢菀莹不一会儿过来了找她一块儿走,而邢岫烟也收拾好了。苏清和赵全去帮几个换作宫女打扮的丫头提有些沉的行礼。谢菀莹的丫头和太监已等在门外,那两个太监就泯于大众多了,不像苏清和赵全,若不是太监也是相貌堂堂的,他们长期练武,身姿挺拔,不像一般的太监阴柔佝偻。   谢菀莹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暗叹:怎么邢才人运道这么好,分到两个这样的奴才。   但想她父亲在内务府当值,之前也听她说邢大人认识内宫大监王安,心想这可能就是关系的原因了。可怜她虽是三品一省学政之女,在宫里过的也不如内务府从五品官之女。同居一阁,虽然位份更高,可也不能压着人家。   邢岫烟刚要出储秀宫,刘婧如赶了过来,说:“邢妹妹,干嘛急着走呀?”   邢岫烟转过头来,问:“你还有何贵干?”   刘婧如骂道:“放肆!你一个小小才人见到本小仪敢不行礼!是要本小仪教你规矩吗?”   邢岫烟心想,这就像是说:你一个通房见到本小妾敢不行礼!   收回脑补,想起现在不一样了,后宫是等级鲜明的地方,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参见刘小仪。”   刘婧如道:“邢才人,你昨天以下犯上的事又该怎么说?”   沈曼由身边的太监宫女簇拥过来,说:“以下犯上,当然是掌嘴了,不过,人家的爹认识大内总管,刘姐姐却又不敢掌了。还是算了。”   邢岫烟实在无法理解沈曼这种人,要说袭人为人刁毒之事,但她面上都是和气的,其实也袭人也不是只作恶事。比如,现任袭人华珍珠虽然陷害她、挖她墙角不义,但华珍珠对下层人尚还抱有一份同情,正所谓“正邪两赋”之人,赵嘉桓也是如此。赵嘉桓当年还支助两个山区孩子,所以,辛秀妍才那般沦陷,觉得出身贫寒奋斗出来的他不忘本、不虚荣,强过多少男人,她才欣赏他。这个人在职场却又钻营利用,在情场又用情不专吊丝样,可见人性之复杂。   可这沈曼却没有这方面的复杂,她是根子都烂了,自私自利,自我为中心,公主病癌晚期,几乎没有人性。她不但是莫名其妙记恨她,而且还撺掇激将让刘婧如打头阵。   邢岫烟却不知杨皇后在留秀女在宫内也是选过的,其实除了个别的人,家世好、闺训好、如宝钗一般会当贤慧人的反而被选去配宗室了。徒元义把选秀的事几乎全权交给她,作为一个妻子见丈夫不怎么管,当然不会选对自己威胁大的鲜嫩人。刘、沈之流要对付就简单多了。而邢岫烟却是巧在身份低,杨皇后之前没有特别关注,徒元义见杨皇后没有把邢岫烟选去配别人,对于她的人选分配也就没有异议了。   却说刘婧如果然当众被激,气道:“以下犯上,谁说我不敢掌嘴?”   邢岫烟说:“刘小仪,昨日并未册封,就不算以下犯上。”   刘婧如却说:“以后少拿赵总管他们吓唬我,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对承恩公府不敬却是事实,对承恩府不敬,那你也是对太后她老人家不敬……”   在她未说完时就扬起雪白的手,突然扇过来就是一掌,邢岫烟原听她没说完话,却未注意她半途就打。   刘婧如颇为得意,她打人时都是没说完就打,就是喜欢看人蒙了的样子,在人没有防备时打人最痛。   刘婧如勾着嘴角,呵呵一声,说:“本小仪掌你嘴,是教导你,为了你好,还不谢谢本小仪?” 第67章 徒元义的暗手   苏清、赵全是太监,站在外围,见这一巴掌不由得吓破了胆,也顾不得别的,挤了进去隔开两人。   苏清和赵全见紫玥、青璇扶着还在脸上有个巴掌印的邢岫烟,忙跪了下来:“奴才护卫主子不利,奴才该死!”   苏清说:“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请主子先移驾落霞阁。”   邢岫烟摸了摸火辣的颊,冷淡道:“一个巴掌而已,请什么太医。”   刘婧如这时又有几分后悔,但听她这么说却想:她果然是虚张声势,宫里的关系没有这么好。   沈曼却哧一声笑,带着自己的太监宫女们昂扬而去。   其她新妃嫔、宫女、太监看着邢岫烟主仆,难免带着轻贱,这当众被人打脸的也不反抗,可见软弱之极。   搬到落霞阁,紫玥和金瑶给邢岫烟擦着退肿药,雪珏和青璇在那气愤不已。   青璇恼道:“姑娘,不,才人你也太好气性,为何不反击回去?”   邢岫烟心了恨极,面上却不显,只说:“秀才遇上兵,怎么反击,该说的我也说了。姐姐妹妹那套我也做不来,左右在这里熬死了,大家也都甘心了。”   从来没有人打过她耳光,这就是皇帝,在皇宫里如人人爱的甄嬛都要受辱,何况是她。   紫玥却说:“才人如何这么说,圣人疼惜才人,圣人就是才人的依仗。”   邢岫烟说:“有意思吗?不管是刘小仪还是沈小媛都是后宫的妃妾,谁又不是圣人的女人了?”   邢岫烟想想,却将对刘婧如和沈曼恼恨都记在徒元义头上。亲人的感情和毁她一生的决定,让邢岫烟五味陈杂,也不知对他是爱是恨。   紫玥道:“可才人在圣人心里是不一样的。”   邢岫烟说:“刘、沈之流只是开始,这等都受不了,还不如上吊一了百了。后宫美女如云,谁家背后没有个把人的。大家看得起看不起,又能如何?左右现在就劳烦家里给传东西进来,且这么过着就是,这种闲事,往后少惹。”   众多丫鬟太监不禁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自己意气风发的主子这么懦弱。当初花朝赠林家小姐画,当众挥豪题字的霸气哪去了?江畔桃园三结义的豪气都去哪了?   邢岫烟也不是一味懦弱,她有隐士之性,其实淡泊隐士的实质是比较清高的,她瞧不上的人和事是比较固执的。   这事现在无解,后宫之中说到实质不过是谁更能睡皇帝,她能借的却是在他心里有所不同多睡几晚。把皇帝多睡几晚,就是赢了,虽然有些可笑,但是这就是事实。而其它闲气都虚得很,没有实在好处。   他们的叔侄感情基础总比沈、刘要强些吧,长得也比她们漂亮,来日方长。到了这种地方,退无可退,不得不争。   用药又传膳之后,她便在新居早早休息。晚间,因到新地方,开始完全不同的人生,却不由得各种杂念纷至踏来。   这个下级嫔妃住的小小落霞阁就是自己两世婚姻的开始,两世以来,结婚也考虑过,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当小老婆,而且是这种低级小老婆。   她卷着包袱就这样走进“婆家”,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没有风冠霞披,也没有收礼金,更没有百年好合的祝福。   这间屋子就是她的新房了,今天她“结婚”了,“新婚”当天给人打了一巴掌,骂贱婢。今天她“结婚”了,但是新郎没有出现过,因为他也是别人的新郎。   寻常人家纳妾都还要摆几桌酒呢,可她什么都没有。   泪水止不住涌出来,喉头发梗,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害怕自己哭出声来。   但她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咽声,睡在屏风外头榻上值夜的雪珏还是听见了,打了灯进来。   “才人,你怎么了?”   雪珏掀开纹帐,正看见她咬着自己的手臂,泪流满面,喉间发出不正常的嘶声。   “才人!你这是干什么呀!不能咬!”雪珏忙去拉她。   邢岫烟这才放开嘴,雪珏一见她手上咬出了血迹大吃一惊,连忙叫了耳间值夜的苏清去拿药,而其他人却今夜不值夜都睡了。   苏清一听说主子又伤着了,吓得胆上发冷,忙把药箱的药全送了过来。   雪珏连忙找出外伤药,又要让苏清去喊醒别人过来,邢岫烟哑声道:“不用麻烦了,大半夜的。”   雪珏还道她是因为白天刘婧如打她,沈曼辱她的事让她放心里去了,不由劝道:“才人,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是有气、有委屈就说出来,何苦作贱自己?”   邢岫烟看雪珏细心给她上药,心想着这宫里不见天日,自己还是个主子,可这四婢生活更艰难。   “雪珏,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雪珏性子温柔,为人又心细,说:“才人才貌双全,这次进宫了二十三位秀女,我看没有一位及得上才人的。”   邢岫烟悠悠道:“谁要和她们比?当年我要不是起了贪念迷了眼睛,就不会以绣活谋生,不会瞎了眼睛。不瞎眼睛,可能就不会遇上圣人,找敦厚之人嫁了未必不好。到底是没有见识过人间大富贵,才会一心钻进钱眼里。”当阿飘时什么徒元义宝库中掠来的宝贝是随便她玩,但当时根本就用不着看过两天就抛脑后了,当人之后钱财的用处大,可她又偏生没钱了,不得不谋求。   雪珏吓了一跳,说:“才人,嬷嬷说过,这种话万万说不得的。”   邢岫烟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有些话却也注定不能和她说,见她上好了消毒止血的伤药,让她也下去休息。   雪珏却说要陪着她,她怕她又出什么事,邢岫烟无法,只好先睡去。   ……   徒元义上完大早朝回到太极宫,在寝宫更衣,换到朝服,太监宫女为他换了常服。   赵贵却过来禀报,大朝会时由司礼大太监王安随驾,虽然赵贵最受宠,但是名份上王安是宫里的太监第一人。   赵贵见所有人都鱼贯退出后,才向徒元义报告:“主子,邢主子她伤着了。”   徒元义蹙了蹙剑眉,说:“昨日不是说没事吗?”挨了巴掌的事他是知道的,他对于外人打他的人是十分恼怒的,但是刘婧如、沈曼到底和皇室有关系。进宫头天就为她收拾两人却不妥,况且,将这两女关在这后宫耗废一辈子才是更大的悲剧。   赵贵说:“邢主子怕是夜里想想委屈了,哭得厉害,还把手给咬伤了,真是可怜。”   徒元义蹙了蹙眉,说:“她既不能忍,白天又不哭不闹的。”   赵贵说:“那位可是封了小仪,还有太后娘娘撑腰,邢主子能忍正是息事宁人自保,乃明智之举。这后宫规矩到底尊卑有别呀。”   徒元义恨不得立时去瞧瞧她,最终却又改了主意,暗想,让她认识现实也好,让她知道在这宫中她只有他可以依靠,省得和他怄气,总想着没有让她当公主反被弄进宫来委屈了。   徒元义吩咐赵贵在生活上安排细致些,又让他安排刘、沈在宫里吃些暗亏,但不要让人发现了。   于是,刘婧如和沈曼分到了最差的衣服份例,根本不合身的衣裙,有时是隔夜的馊饭,这不由得让她们发了一阵子火。不过面对宫里的送东西的太监,以她们刚进宫低品妃嫔除了送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赵贵又暗示心腹王福过去跑了一趟,第一天就以太极宫当差的身份向两人暗示索贿,刘婧如倒是知道御前太监的重要性,给了五百两银票,但是王福嫌少,刘婧如只好给了一千两。到了沈曼那,他也索贿了八百两。   可王福之后又暗示送份例给刘、沈两人的太监,有钱可给正常饭菜,没钱就怠慢些,一应点心、冰等用度有钱没钱都有所差别。   其实这些份例经太监之手总是有好有差的,问题是差的给谁,那种不受宠的妃嫔在后宫可不是好过的,刘、沈二人就算发作闹到太后那,有时都说不清楚。说是后宫宫斗如何激烈,其实遇上个心偏到胳肢窝里的昏君,女人斗来斗去就像跳大神,谁让这时代是男人说了算。   而这弄人的法子多的是,也不是要喊打喊杀的才行。而她们刚入宫没有根基,还敢打送份例的太监不成,真要发主子威风,好戏更在后头。   刘、沈二人在宫里的花钱速度因此一点都不比贾元春少。   徒元义忍着不见她,可到底是被触了逆鳞,她不听话胡闹放肆时,他都没舍得打,哪轮到别人?   徒元义重生行事更具霸君风格,但是前生四面肘制被逼出来的那种算计和刻薄还在。   面上不怎么罚她们,之后还升她们位份,但是她们要一直被吸血,成为深宫怨妇,从未体会过幸福,就是最毒的报复。   而如是打一巴掌回去,疼一下就好了,哪里有这种能逼疯女人方法更毒?历朝历代冷宫疯妇还少了?   至于其实后宫制度才是祸害,直男癌末期的无理取闹的肃宗皇帝陛下选择无视。关于心尖尖受了委屈,他想她肯定想要抱着他的大腿求饶,然后,他自然为所欲为,她也得乖乖雌伏、温声软语。   但是某人剧本拿得有一丝丝不一样,他却是没有料到的。 第68章 帝王寝殿   邢岫烟那一夜哭过后,白天却又好多了,但第二天却来了月事。原本月事来之前就会心情压抑悲伤,晚上又到一个新地方,想着“结婚”的事才越发控制不住。   如此,她月事的日子报上了敬事房,然后几日都在落霞阁深居简出。   因着没有受过宠幸,并不用去向皇后请安,倒也平静。   皇帝第一晚召幸了一个张美人、第二晚召幸了李贵人、第三晚是赵小媛、第四晚是王美人、第五晚却是刘小仪、第六晚轮到沈小媛。   听着青璇打听来的消息,邢岫烟正画着花样子,淡淡看了看她,问:“青璇,你很闲?”   青璇劝道:“才人,你小日子也过了,真该多出去走走,谢贵人都天天去御花园,听说前几天刘小仪就是在御花园遇上皇上的。皇上就算念着才人,美人多了也会眼花的。”   邢岫烟道:“那你去好了。”说着,她又提笔画了花样子。   话虽这么说,但到傍晚时,却有静事房太监来报,今晚皇帝点了她侍寝。四婢和新添来的宫女改名叫蓝玖的都高兴不已的样子,邢岫烟却不由有几分惆怅,她一时之间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她调转不过弯来,她一直有一股怨气,是被亲人出卖的感觉,和她“结婚”当天的遭遇。   敬事房太监太阳下山前就用小轿抬了她去太极宫偏殿净房洗浴,邢岫烟难堪地在宫廷嬷嬷们面前脱个精光刷洗,然后晾干了头发,把她裹了抬走。   邢岫烟心想,这种没有尊严的侍寝方式明明是康老麻子发明的,这大周倒也自学成才嘛。大周侍寝的方式有两种,像这种新秀女初夜侍寝都要这样送到皇帝寝宫的。而高位份一些的妃嫔住的地方好,皇帝又不嫌烦会去她们住的地方留宿。   明黄色的绣着真龙的帐子中,她躺在柔软宽阔地龙床上发着呆,此情此景难免各种杂念纷至踏来。   她想着自己究竟是谁。   辛秀妍还是邢岫烟,死着还是活着。   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是真的还是虚幻的。   要知道“我是谁”“好与坏”“真与假”这么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是能让人迷惑住的千古难题。   她又想:她大约是死了吧,现在不过是死前的意识最后的狂想,人们都说梦最长不过几秒。   黄粱一梦的时间,在梦里却过了几十年。   梦的近头是永远的消失吗?消失后呢?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她感觉眼前有东西在动,她看见了精致的龙袍衣袖,一支指节修长的手。   她微转过头淡淡看去,他不是他,那个相伴百年,在她心理上留下难以磨灭痕迹的亲人。   现在的他肌肤细腻年轻,满满胶元蛋白,他脸庞如削,龙眉凤目,年轻潇洒,风流倜傥,眉目中却有帝王的霸气,那是杀伐中历练出来的东西。   徒元义伸手抹了她脸上的泪水中,又转开了头,忽说:“你要不愿,朕不勉强你。”   邢岫烟心中不由一哂,说:“圣人现在说这话是要我的命吗?”   “朕怎么要你的命了?”他一双潋滟凤目微微闪烁。   邢岫烟其实对自己说过要学会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想法,可是心底的怨却让她控制不住,不禁说:“后宫是什么地方,进来的女人早死还是晚死不就是看你怎么睡。你现在把我扔出去,不就是要我的命?”   徒元义挑了挑眉毛,说:“你在怪我。”几日忍着没见,除了她小日子不能侍寝之外,也有晾晾她想要征服她的意思,但这小豹子还闹着。然而,良辰美景,佳人在床,他心情愉悦没有真生气。   邢岫烟说:“我在怪我自己。我前生二十几岁就死了,可我却跟你相伴一百二十年,便是我的父母伴我的时间也不及你。我心里把你当亲人,你却把我当玩意儿。”   徒元义喉节动了动,说:“你就这么想的?”   邢岫烟说:“我已经遵从你的决定,可我不知道你的思维方式,毕竟你是古人。我是抱你大腿了,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并非就一味成为你的负担,更不会背叛你,你却把我弄后宫来。就因为我是女人,我的价值只有睡觉吗?”   看到她眉宇间的恨怨,徒元义才有几分恼了,凤目精光一闪,看着她道:“那你现在已经进宫了,你现在已经躺在了朕的床上,你还待如何?”   邢岫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但被红周裹得太紧挣扎不了,砰一声又倒下,不体面当中又有丝滑稽。   这和砧板上的肉有何区别?   但想今生不知活多少年,就要在这种地方过,精彩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她不禁泪如雨下。   “哇……你骗我……你说过会罩我,我才来京城的……你背叛了咱们的感情。你一个大老爷们骗了我一个可怜的瞎眼姑娘。你给我画了个天堂美梦,我以为来了京城我就可以混个“皇企”总裁和纨绔,名利双收又吃喝玩乐,没想到是来给你当通房丫鬟。哇……我怎么这么命苦……”   徒元义凤目潋滟,龙眉斜挑,想想她的思维方式,于是说:“秀秀,天上何时掉过馅饼,是吧?朕的通房丫鬟也是人人争破头的岗位,只要工作勤恳努力,前途还是光明的。”   邢岫烟缓过哭泣,看向这个让她说不清是什么感情的男人,挣扎伸出手来,说:“有啥前途呀?”   徒元义神情淡定,说:“当不了皇后,可以当太后。”   邢岫烟却不傻,说:“你灵力比我高,肯定活的比我长。我死了重新投胎,你都还死不了,我又当得了什么太后?”   徒元义俊颜染上兴味之色,更觉绝艳风流:“哦,想过重新投胎呀?”   邢岫烟恼恨:“我重新投胎再也不要见你!我就算真是一条篾片狗,你也不能这么狠心呀,我也是一个生灵。”   “说完了?”徒元义凤目幽幽。   邢岫烟咬牙道:“我活了两辈子,我第一回嫁人,不能被休、真休了也不能再嫁。两生两世等了一百多年,却是没有婚纱,没有戒指,没有一杯酒,没有红包,没有亲朋的祝福。我提着一个包袱自己走进‘婆家’,迎我的不是新郎,是新郎另外小老婆的耳光。在你们古代,纳良妾还是花轿抬进侧门去的,通房开脸都还有两杯薄酒,也有新房,新房里会有新郎。只有这种鬼地方,什么都没有!那就是我等了一百多年的‘结婚’日子,你让我怎么能不恨?”   徒元义胸膛起伏,脸也黑了,说:“新进宫的秀女人人皆是如此,又不单是你,你气性也太高了些。”   邢岫烟现在的怨恨正盛,控制不住自己,说:“我在想你是不是有几分喜欢我的,原来是一场笑话。”   徒元义抿着薄唇,淡淡开口:“你想的是朕喜不喜欢你,你想过你是否喜欢朕吗?朕还不够宠着你吗?就因为进宫时受点委屈就跟朕闹。你为朕受一点委屈都不行吗?”   徒元义抿着薄唇,深吸一口气,转开了头平定起伏的复杂情绪。   邢岫烟痛苦地说:“我只想你给我一点点尊严,没有爱情,你会给我一点点温情。”   徒元义冰沉着脸,打断道:“够了!不论是谁都有重新开始的时候,旁人做得到,你便做不到?朕自认对你仁至义尽,你就是不识好人心,不识抬举。”   邢岫烟说:“大叔从不像你,他从来不会跟我说要‘识抬举’。那一年,我的‘新身体’没有头发,我嫌丑,大叔跑到人间,夜里偷剪了金陵第一美人的秀发给我当头发,害得美人差点自尽。大叔说,只要我喜欢,他会给我剪了金陵所有漂亮的头发来。那年有一批给后金皇帝的贡品停在金陵,大叔去盗了来,夜明珠珍珠都给了我玩。我从不知道什么是‘抬举’,因为我虽然是鬼,也是鬼中的‘公主’。大叔疼爱我,我也敬爱大叔,尽心服侍他,可现在他没了。我想如果大叔没死,他一定不会让我丈夫这么作贱我,他一定会帮我打残他……”   徒元义想起往事也不由得有些感慨,对她怀着亏欠感和心疼心软。却见邢岫烟坐起来,手已经从红绸中伸出来了,她擦了擦眼泪,盯着他的俊脸。   此时,已经吐完了怨、叙完了旧,她想今夜的主题。   什么黄瓜与牙刷不与人共用,对于她来说世界只有一根黄瓜,不用哪天突然意外就死了。在现代现实生活中又哪里来干净的黄瓜,盖因食色性也。凑合着用吧,不用,可能活了两世死了都不知黄瓜的味道。   邢岫烟阿Q一想,但觉从前做不到的事,现在也没有什么了。   “虽然,这里很糟糕,但你别以为我不敢睡你!” 第69章 一夜荒唐   徒元义不禁一下怔愣,但见她扑了过来,嘴撞了上来,磕痛了自己的牙齿,她捂了捂嘴,又不管不顾一鼓作气把他推倒压在龙床上。   她奋力去拉扯他的龙袍,在他腰上摸他的玉带怎么解,偏偏她心情急燥对着那结一时解不开,她坐在他身上拉又拉不开,不由得发脾气往他胸口乱拍。   邢岫烟骂道:“不是要睡觉吗?你衣服穿成这样耍我是吧?”   徒元义吃痛,握住她的双腕,此时也容不得他去想刚才她的怨和悲伤,不禁风流一笑,凤目幽幽,道:“邢才人,这么猴急干什么?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说?”后一句带着一丝温柔。   邢岫烟咬牙,挑衅反问:“吃点东西?我子时前就得走,我还有时间吃东西吗?抱歉,我真不知道世间有你‘这么快’的男人。你毁的我还不够吗,连鱼水之欢都这般力不从心?你是不是男人,要不要喝汇仁肾宝?”   低级嫔妃来皇帝宫里侍寝按规矩是不能留宿的,而如才人这样的低给妃嫔更是子时就得走。   徒元义潋滟凤眸危险眯起,闪过化不开的情/欲,倾身坐起,一把整个拥住她的身子,一个流畅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邢才人,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朕不温柔。”   她的甜美带给他的愉悦感是无法形容的,就算是最痴迷于男女之事的开荤少年时代绝对没有这种心中百花绽放,身体飞起来的感觉。   他扯断了自己的腰带,飞快地扒下一切衣物,赤身裸体后重新覆上,碍事的红绸被他运起内力撕碎。   完全地霸道熨贴住她,深深地吻上去,邢岫烟身子都忍不住在颤斗,身上的毛孔全竖起来。   他情场老练,在她身上缠绵悱恻游走抚摸,她的身体被点燃,欲望和心中的怨恨之气纠缠着,这种奇妙的痛苦让她泪流满面。   他发现了吻去了她的泪珠,灼燃他的心,他忽然动作,她痛得身体都缩了起来,他终是心软,温柔轻哄:“乖秀秀,一会儿就好……我会让你快活的,相信我……”   邢岫烟觉得自己犹如暴雨中的残荷,一次受着风雨摧残,他的热情激昂一直要穿透她的灵魂。巨大的撑裂感让感觉身体要破了,却在一点湖心中荡开缱绻的涟漪,越来越汹涌,翻江倒海的壮丽。   她可怜无辜地在他身侧摆动着,他赤热的想要爆开,只有继续动作。   比他想的还要美味,他肩甲骨和肌理张力形成漂亮性感的线条,更加发狠摆弄她攻城掠地。   她从开始的不适和疼痛,到现在一浪又一浪的欢愉从身体中传来,整个身子被这种欢愉的电流和热量湮没。这时候她就没有想那些怨恨了,只想着果然是身经百战的皇帝,这功夫和耐力要人命。   她顶不住他的猛烈,脸色无辜又娇艳,惹他爱极,不禁亲吻她的额头。   山崩地裂般的动荡,一个时辰后,他终于云雨初歇,仍覆在她身上,轻昵地蹭着她,轻轻拔动她娇嫩的雪柔,吻住她的唇,辗转吮吸,亲昵蹭她的鼻子。   徒元义享用了她,此时愉悦不比,顿时情意绵绵,情话连篇。邢岫烟侧过身,此时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当然不会去信男人床上说过的话。   在他在背后还挠着她的腰时,忽然敬事房的太监进来了,黄纱帐外小声叫了声“小主”。   “滚!”徒元义怒喝一声,现在谁让他不痛快,他定要让他好看。   邢岫烟说:“慢,劳烦公公等我一下。”   徒元义说:“你累了,歇着吧。”   邢岫烟冷笑,说:“坏了规矩,明天你代我去皇后那里罚跪我便歇了。”   徒元义一怔,说:“你不会有事的。”   邢岫烟说:“我想活到三十岁再死。”   徒元义抓住她的下巴,凤眸一暗,说:“秀秀,你现在这么跟朕呛着,还不是仗着朕宠爱你?你既明白要在后宫过的好,只有让朕欢喜,你也发过脾气了,朕都不怪你。但是在这后宫之中,倔强一下朕当是情趣,过头可不好了。”   邢岫烟之前的悲愤没有藏心底,他也都忍她的性子了,但是他毕竟是皇帝听她抱怨可以,让他低三下四认错却不可能,况且他能有什么错?   她眼泪又滚滚而下,趴在明黄色的被衾上哭:“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徒元义还是第一次见着有女人在他床上哭着喊要回家的,不由又想起从前她也这般哭过,还是了阿飘的时候。   徒元义此时得偿所愿,爽歪歪畅快愉悦无法描述,之前的怒也就没有了。   他大掌抚着她的脑袋说:“秀秀乖,不哭了。”   他揉了一会儿,又抱她躺好,抱着她在怀里安慰说:“秀秀一定长寿,朕还像从前一样疼秀秀。”   邢岫烟抽咽了一会儿疲惫睡去,她睡得很沉,一会儿恍如在现代,一会儿恍如在灵境,一会儿又似在蟠香寺住着,一会儿又似姐妹桃园三结义。   徒元义也拥着爱妾睡去,直到一早赵贵来提示早朝时他不得不起来,轻手轻脚,不愿惊醒她。   在太监宫女的服侍下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吩咐人不要吵醒邢岫烟,才径自去早朝。   等她醒来时竟然天色已经大亮,发现身边已然没有了人,她起到要去给皇后请安的事,吓得马上弹身起来。但她没有衣服,昨天的丝绸也碎了,她在龙床上翻找可用之布。   忽然,门吱下一声来了,听外头一个太监的声音问道:“邢才人可是醒了?”   “……嗯。”   李荣说:“隔壁净房准备了香汤,才人可移架沐浴。”   邢岫烟伸出一个头到纱帐外,问他是哪边,李荣指了指,邢岫烟说:“谢谢,请您先出去吧。”   “是,奴才告退。”   李荣走后,邢岫烟裹了被子下了床,感觉下身一阵抽痛,咬着牙移步到了隔壁净房。看到了准备好了的金色大浴桶,身边的案几上也已备好了衣服首饰,她连忙抛下被子钻进浴桶里去。   忽然,几个漂亮的宫女推门进来,邢岫烟吓了一跳想让她们出去,但想她昨天早被人看完了,又算了。   一个宫女往她身上洒了新鲜含露的花瓣,又有宫女拿了皂子来擦她的身。徒元义现在的香皂生意十分火爆,官宦、富户无有不用的,低端产品还销售给普通百姓。宫廷之中更少不了。   她洗好后由宫女帮忙穿戴好,身着一件淡蓝色宫装,身上绣着淡粉色的桃花,下着月白色留仙裙,腰系秋海棠色宫绦,外罩白色软烟罗轻纱罩衣。   头挽坠马髻,插着一支珍珠蝴蝶钗。   等她就在梳装好,李荣进来了,说:“邢才人,奴才送您回落霞阁吧。”   一般是没有妃妾在太极宫寝殿梳妆的,但这些是赵贵大总管安排,自有这些人手过来。   李荣不但得过师父赵贵的提点,昨日他值夜,自是知道邢才人受宠。   可不像之前几位侍寝那样安静,昨夜圣人可是生龙活虎,大闹天宫,是以处处客气。   邢岫烟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荣说:“卯时最后一刻了。”   邢岫烟说:“公公,那个……栖凤宫怎么走?”   ……   夏时令,辛时已经很晚了,不过众妃嫔在后宫无所是事,来向皇后请安,也就多坐了一会儿。   未受宠幸的小主是不用来请安的,因为那还不是事实上的小老婆,当然不用向正妻请安。   此时,后宫添了些新人,加上原来的妃嫔也有十几位了,皇后正和诸多姐妹饮茶,刘婧如忽说起:“昨日是邢才人侍寝,她怎么还没有到?”   皇后、平妃吴氏、顺妃崔氏都没有接话,李芳仪、赵芬仪、王嫔、秦嫔、周嫔、玉嫔面上也不显,这些都是潜邸出来的老人,她们均不出头。徒元义刚登基时,两个良娣和四个侍妾才封了嫔和美人,多年过去,皇后觉得到底不好看就升了她们的位份。而平妃、顺妃是二品妃位,再往上升也要过问皇帝,皇帝并未提过,作为皇后是不希望出现高级位份的妃嫔的,当然也不会提。   沈小媛沈曼轻轻冷笑一声:“莫不是侍了一夜寝就张狂起来了?这可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   顺妃淡淡说:“沈小媛,邢才人侍寝怕是累着睡过头也是有的,都是后宫姐妹,理应互相体谅。”   刘婧如、沈曼听了却心中更不甘,却又有苦说不出,她们侍过寝,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结束了,也并没有什么累的。   难不成圣人在她们这里是“快/枪/手”,到邢才人那就是金/枪/不倒了?两人心想:这种事要是说出去,丢了脸面的是自己,只盼下次侍寝自己仔细些,别晕过去,怎么也得体验一二吧。圣人如此绝世风姿,正常的少女怀春,哪有不爱的? 第70章 拜见皇后   忽然外头的守门太监喊道:“邢才人到。”   只见一个窈窕身影从殿外走来,她步履小心恭谨,低着头,然后在标准地下跪叩首。   “嫔妾邢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一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好的预感很准,就像她小时候疼爱自己的祖母去逝前那种强烈的感觉。   再细看邢氏虽然恭谨,可是微妙细节可以看出她很娇弱,眉宇的神态也不一样,似愁似喜,轻灵风流中有丝入骨的媚。皇后不会不明白,这位昨夜怕是侍候得好了,皇上很有兴致才弄得如此。   皇后说:“邢才人快起来吧。”   邢岫烟又向平妃、顺妃和诸位“姐姐”问礼,平妃吴氏为长,挥了挥手,说:“行了,不必多礼,还是快些坐下吧。”   平妃已久无宠,有时就是一月也见不到皇上一次,对着这些新人很不待见,但她心思比过得太顺利的杨皇后更深一点。杨皇后掌权习惯,七八年来无人可以挑战她的权威,是以心中更难容忍一些让她不喜的人和事。   刘婧如说:“果然是昨夜侍候皇辛苦累着了,今天到是你来得最晚。”   邢岫烟坐在右边末座,上首刚好是刘婧如,而对面坐着沈曼,刘婧如不由得冷笑一声,而沈曼冷冷瞟她一眼。邢岫烟没法回答这话,只得沉默。   皇后再主持了一下“后宫会议”,主要是讨论半个多月后的七夕宫宴,会邀请官宦女眷进宫参宴,宫中还会举行赛巧会,让一些官宦女子参加。   皇后不但是国母,主持这种活动加强后宫与朝臣后院的关系,也找点事做,后宫不要闲得发霉才好。   邢岫烟看到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女史,面如满月、色如春花,一身杏色女史宫装襦裙,身材丰满,浑身充满着成熟的韵味。邢岫烟看着她面善。但看她一双桃花圆眼,不禁恍然大悟,难不成这位就是贾元春?不过现在要叫“贾原春”了,谁叫徒元义大名中有个元字呢?   但想贾家也真托大,因是元月初一生的,就要叫元春,也不想想皇子一辈都是含元字的。不过古代人真挺麻烦的,徒元义,还有表字宏正,那是要避讳多少个字了?   果然,听皇后说:“贾女史,那便按这份名单草拟帖子吧。”   “是,娘娘。”贾元春优雅下拜,恭谨小心退下。   邢岫烟一直好奇打量,脑海中意/淫着,徒元义怎么不封她当妃子了,按说她25岁上下就该册封了。   邢岫烟看着他的这些大小老婆,其实贾元春姿色是其中位列前茅的。年纪是大了点,但想她前世死前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贾元春保养得也还可以。   后宫会议散去,众妃妾告退,自然由着高位妃嫔先行,只有吴平妃和崔顺妃乘坐步撵,而其她小妾们要步行。   大周宫制,只有正三品以上后妃才能乘坐步辇,这方面小气巴拉得紧。后宫真是个无底洞,自带干粮来被嫖,想想自己进宫来,这么几天也就花了三十两了,真是现代嫖/鸭店头牌也差不多了。需知刘姥姥说过十两银子可以让平民人家嚼用一年了。如果按现代算,普通乡下人家一年要花三万块的话,三十两相当于十万块的生活水准,就为了睡这一夜,弄的腰酸背痛,真是所谓何来?   皇帝技术是好,当时她也没有了理智,但敌不过他会折腾,爱把人骨头都磨碎着吃干净。   邢岫烟一直边走路边脑补,忽然她裙子拖曳一紧一松,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却见沈曼笑着上来说:“对不起呀,邢妹妹,我没留心脚下。”   沈曼看着邢岫烟今天这一身打扮,精致非凡,她本就好相貌,刚才邢岫烟自己不觉得,但是她一进去时众妃妾都不禁窒住了呼吸。   这容貌气质便让人想到“美若天仙”,好似瑶池中人才有这般丰姿灵秀,让在场原本最为容貌出色的张美人都黯然失色。   沈曼见她一个才人,穿得比她一个小媛好太多了,心中更是不平,有心吓她一吓,踩脏她的裙子。   沈曼到底是有宗室关系的,怡郡王家的两个表哥,如今还挺受徒元义看中,他父亲也有些才干。赵贵虽然给沈曼下黑手,但她现在有钱,给钱了手下也一时不好为难,不然长期财路就断了。   邢岫烟说:“没关系,我回去洗洗就好。”   说着微微福了福身离去。   邢岫烟是直接从太极宫赶来的,此时候在栖凤宫门口的还是太极宫太监李荣。   邢岫烟不要他陪着进去,但他哪能就这么走了?   见她出来就上前请安,扶着她回落霞阁,招呼了各司添上份例之外的吃用,顿时落霞阁中忙碌不已。   同住阁中的谢贵人不能听不见,但见侧屋人员络绎不绝,心中更忧怨缠绵。这就是承宠和没有承宠的区别吗?   邢岫烟想去补眠,但是这里实在太小,人员进出哪里能听不见,只椅在贵妃椅上,李荣站在她身边指挥。   “呸,这点心不新鲜,你这么办事的?要现做知道吗?”   尚膳监的小太监回道:“这是王三娘昨天做的,今天御厨房还没有做点心。”   李荣哼了一声,尖声道:“让老李头亲自做,邢才人这里的每天的点心全由他做,旁的宫里事儿就不用管了。”   上小太监应声道:“是。”   说着就要下去了,李荣叫道:“回来!”   “啊?”小太监又恭身道:“李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李荣说:“大热天的,你们就准备些点心吗?才人爱吃新鲜的瓜果,每天拣时鲜的送来,旁人有的才人这里不能少了,旁人没有的也先紧着才人这里。”   尚膳监领头小太监深呼吸,连连点头,躬身告退,带着另三个小太监离开。   李荣再看向尚衣监来的一个姑姑和四个宫女,看了看托盘中的衣物,脖子一歪,说:“打发要饭的呢?我们才人是邢织造家的千金,什么好衣服好料子没见过?这是尚衣局三等绣娘的做的吧,回去重做四身,就用苏州、杭州、蜀地和外番进贡的四种料子。还有,我们才人不喜欢红配绿,喜欢兰花、桃花、牡丹和月季,你们就和陆尚宫说是我吩咐的。”   “是,公公。奴婢告退。”掌事姑姑福了福身。   “慢着。”李荣又朝打着哈欠当中的邢岫烟说,“才人,尚衣局临时给您裁衣,这也不能照着旁人的尺寸来做,那您穿着也不舒服。让王姑姑给您量一量吧。”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行,那有劳王姑姑了。”   邢岫烟站了起来,就有那名姑姑上前来给她量身,肩背腰膀胸加上脚。   量过之后,她又坐下,见李荣又让人供着冰,夏天的落霞阁能热出翔来,李荣擦了擦额间的汗。   还是邢岫烟让金瑶冲了茶,凉了凉奉上给李荣。   金瑶笑着说:“真是有劳李公公了,我们初来乍到的,若不是公公安排,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荣笑着说:“金瑶姑娘你别客气,赵公公亲自嘱咐杂家,一定要让才人就像是家里一样,不,现在宫里就是才人的家了。咱们做奴才的服侍好主子是本份。”   金瑶道:“但旁人可没公公这般细致,咱们才人在家里锦衣玉食惯了,就怕宫里人生地不熟,真是多亏公公一番心意了。”   李荣抱了抱拳,说:“若是才人这里没有什么吩咐,杂家也要去向赵公公复命了。”   金瑶忙向他塞了个荷包,李荣却坚持不敢要,这种“不爱财”的奉献精神让金瑶一阵愕然。李荣心想:师父可是提点过的,勒索谁都行,但勒索邢才人怕是要紧着屁股。   师父的几个干儿子王福、周安、卓平都是下过江南露过脸的,他掌管着太极宫的日常所以没有拍过圣人心尖尖的马屁,现在机会可不就来了?圣人宠爱邢才人圣人的近侍心腹太监是知道,不知道的是天真的后宫妃嫔。东西两厂和司礼部是不一样的,和后宫妃嫔原牵扯不深,却是皇帝的近侍。   谢贵人到了侧屋门口,看着尚衣局一个姑姑和四个宫女出来,又有内宫监、司设监、宝纱司、混堂司等的太监们送来东西,大家布置如火如荼。   落霞阁侧屋不过三间房,硬是被布置得清爽富丽,大不相同。   谢菀莹暗想侍过寝和没侍过寝的差别有这么大吗?但想自己屋里有些空荡荡的,住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个好东西吃用。但是这些天,她也看出来了,虽然今天格外夸张,但是就算是几天前,邢才人这里的一切用度也比她好,各监各司太监没有什么怠慢的地方。   看来,当初邢才人说的父亲当着内务府的官,和大内总管太监相熟不是假话。 第71章 传召伴驾   她终于带着贴身宫女素兰、素梅走了进去,看吧,她只有两个宫女服侍,素兰原是她的贴身婢女,素梅是宫里分下来的,另有两个小太监,身边四个人就是贵人身份的份例。   邢岫烟是才人,但是她从家里带了四个丫鬟过来,宫中又分派了一个宫女下来,更名蓝玖,还有两个有些气度的太监。关系户呀!   “邢妹妹回来了?”谢菀莹笑着上前。   李荣刚好告辞,也没有怎么当这种低级妃嫔是一回事,径自出去了。   邢岫烟起身来,招呼:“谢姐姐,快请坐。”   两个围着一张雕花酸枣木桌子坐下后,邢岫烟打起精神陪谢菀莹说话。   金瑶给两人上了茶水,谢菀莹端着喝了一口,叹道:“还是这里的茶好。”   邢岫烟笑道:“这种六安瓜片倒算不得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我家里在江南有点产业,平日有几房人时常往来,这是今年新出的。”   谢菀莹嗔笑道:“姐姐莫要哄我,极好的瓜片是贡茶,民间喝不到,便是稍次的也是达官显贵才喝的。我家里也喝过瓜片,便觉没有姐姐这个好。况姐姐这水好,这宫里用的,竟也是山泉水,不是井水。”   邢岫烟说:“我素来不爱喝井水的,若喝井水,那也是要百年老井,总觉新井之水有股子土味。”   谢苑莹却说起她在家里喝梅花上的雪水煮的茶,邢岫烟说:“在江南时倒也这般喝,但是今春刚进京来,这边已然没有雪了。”   谢菀莹叹道:“我何尝不是,想到去年今日尚在家中,与姐妹们一道煮茶赏花。现在就孤身一人进宫了,往日亲人便再难相见。”   说着,她抹了抹眼泪,邢岫烟暗叹:徒元义呀徒元义,你真是造的什么孽呀!放在现代,这少女才上初三,现在却要在这宫廷中熬着了。三品学政,在民间都多大的官了,他女儿在宫里却屁也不是。   邢岫烟不由得安慰:“待到姐姐父亲调任至京都,圣人许会给后妃个恩典,恩准探望呢。姐姐还要凡是往好的方向想。”   谢菀莹抹干泪,说:“倒没有想着宫里不好,就是想我母亲和姐妹了。看到妹妹这般人才,我就想起家中姐妹,是以才这翻话都说了出来。”   邢岫烟笑道:“深宫寂寞,有姐妹说说话我也欢喜。”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午间,尚膳监送来了午膳,摆开了三道精致的淮扬小菜,两个香辣开胃的小炒和一碗羹汤。邢岫烟留了她一起用饭。   但见菜肴不像是宫中大锅烧制的份例,倒像是开了小灶炒制的,谢菀莹见与她吃的又是不同。   吃过午膳,谢菀莹才回到她自己屋中,邢岫烟解放,回屋睡去。   她睡得昏天又暗地,紫玥过来叫起床,邢岫烟翻了个身叫她一边自己玩去。   “圣人传才人御书房伴驾呢。”   素兰跑进屋里,向谢菀莹回服说:“邢才人那里又是太极宫来的太监,小轿接了她去,看来今日又是她侍寝。”   三品以下的妃嫔没有自己的步辇,但是太极宫派人来接人伴驾,当然是有小轿的。要说太极宫离后宫也是有些路程的。   谢菀莹绞着帕子,心中难受,自己堂堂三品学政之女,清贵人家,竟还被一个内务府奴才出身的人得了先去。   “素兰,我长得不及邢才人吗?”   素兰道:“贵人是谢家族中最出色的姑娘,才貌都是一等一的,邢才人才什么出身?不过是她在内宫有关系,你想赵总管、李总管都是御前大总管,有他们帮邢才人,她才得了先。贵人总会获宠,到时圣人便知贵人的好了。”   谢菀莹叹道:“但愿吧。”   ……   邢岫烟拉着裙摆扶着李荣的手上了台阶,在两仪殿御书房门口禀报,赵贵迎了出来。   赵贵笑着微微拱手请安:“才人大安。圣人正批着折子呢,您快些进去吧。”   “有劳公公。”邢岫烟放开李荣的手,提裙跨进殿中,却有几分惊奇这个宫殿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那方秘境中,大叔幻化的一座宫殿就是长得八分像这模样,想必这是大叔当年生前最常活动的地方。   徒元义正在御书桌后批折子,穿着常服龙袍,一身白色绣黄龙的龙袍,头上只用镶宝石的发带束着,问题是那条发带还是她送的。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邢岫烟按本朝制后妃礼节福身行礼。邢岫烟此时面对他时却是少了昨晚的那种恨,她什么不满都表达喧泄了,心中最痛苦不堪的时间过去,情绪就像海浪退潮一样。心底不过意难平,日子还得过,只能适应“工作环境”,她的背后站着的不只有邢家,还有相关的林家、石家,甚至贾家,便是宫里还有“染房五婢”和苏、赵二监,现实由不得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然而,她还有一种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但凡男人女人有过云/雨之情之后,与从前总是不同,便如袭人和宝玉。也只有如徒元义这种帝王,与平常男人不同,通常不会对自己睡过的女人有什么感情。   “过来。”徒元义合上奏折。   邢岫烟踏着小碎步上前,徒元义看看站在桌前的低头的人,说:“这里。”   邢岫烟越过大书桌,走到他旁边,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手拥住她的腰,说:“大白天的就窝在屋里睡觉浪费时光?”   邢岫烟平常还好,这时被男人这样拥着难免紧张,昨晚乱七八糟的画面不合时宜地充满脑海,脸不由得通红。   “补眠。”她侧开头,陈述道。   徒元义哈哈笑起来,扶过她的脸来,说:“爱妃为何不敢瞧朕?”徒元义觉得她气性大,但是他见过世间多少女人,偏有气性的她留在了他的心里。   邢岫烟说:“谁说我,臣妾不敢?臣妾落枕,活动一下而已。”   徒元义笑着点点头:“朕信你敢,毕竟爱妃是第一个敢将朕扑倒的女子,实在是很豪放,当不会如寻常女子害羞。”   邢岫烟:……   她当然不能说她正是对他折翼美好前程心里有股怨气,避不过她就想试着压皇帝看看,捡回点可怜的尊严。   但事实证明她技术太差,最终一直被他占领高地,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业务又生疏,业务以后要练练,她就靠这种服务吃饭了。早知如此,在现代就多看点动作片了,也不至于技术差成这样,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技术流了。   邢岫烟岔开话题:“圣人不用批奏折了?”   徒元义丹凤眼一闪,淡笑:“无妨,近来无大事。爱妃宫里可住得习惯?”   邢岫烟抿了抿嘴,忽说:“圣人可不可以别叫臣妾‘爱妃’呀?”   “为何?”   “一、圣人并不爱臣妾;二、臣妾也不是‘妃’。圣人叫臣妾岫烟或者邢才人都好。”   徒元义敛去笑容,脸上现出一丝失落却只一纵即逝,说:“昨日朕都让着你了,今日又来?”   邢岫烟侧开了头,说:“臣妾已经在努力学了,臣妾本就是这般人,能学成这样不错了。圣人要嫌弃也怪不得臣妾,是入宫门槛太低,才让臣妾这杂鱼混了进来。”   徒元义手在她腰上一用力,她微吃痛皱了皱眉,徒元义凤目幽幽,说:“你已经进宫了,朕做了你丈夫,这就是事实!从前你怎么想,怎么计划,那是从前的事,你还想怎么任性?”   邢岫烟噘着嘴,说:“我这是任性吗?在这宫里,你叫过多少女子爱妃?圣人是我唯一的男人,但我又不是唯一的妃嫔,你叫爱妃,我怎么知道你在叫我?我有名字,有明确的位份,你跟我说话不要用这么含糊不知道叫谁的称呼。”   “原来……在吃醋。”徒元义凤目波光一闪,终笑道。   “呵呵,我吃你妹的醋……”   邢岫烟话出口后不禁僵住了,她多少还是了解徒元义的,这人耍点个性和脾气多半没事,但是骂他脏话可是会让她受惩罚的。这个人不能受污辱。   好女不吃眼前亏。男人嘛,就爱绿茶婊撒娇那套,况且她是他小老婆,小老婆都是奸角,又不用装大方得体,她只是做符合她身份的事。   小员工在公司上班,见着经理都要拍马屁,更别说是老总了,这就是社会现实和职场现实。装冰山美人?新进职员倒是在老总面前装装看,现代都没有,到古代能有?   邢岫烟心里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角色混乱感,只因她的经历种种太特别了,而他的身份也太多重了,让她无法马上统一对他的态度。也因她的生活大变,尚还没有进入一个新阶段的稳定期。   在他凤目幽幽像是要透视她的骨骼时,她攀着他的肩膀轻摇:“叫人家岫烟嘛,或者你爱叫秀秀也行!圣人,你好坏~~~你不要吓臣妾嘛,臣妾胆小~~~圣人吓着臣妾了。”   徒元义:……   徒元义才缓和了神情,清咳了一声,说:“身体不适的话,要不要叫太医瞧瞧?”   邢岫烟抚着额说:“那倒不用,臣妾回去睡一觉就好。”   徒元义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朕抱着你睡。”   “……”那她要睡得着有鬼了。   “那怎么能有劳圣人呢?”她又坐直了起来,想了想,说:“其实,圣人是知道臣妾的,臣妾情绪不定,主要是初进宫来,水土不服,又有些想亲人了。那个,好像每逢二六日娘家女眷是能进宫探望的。那臣妾家的女眷可以进来看臣妾了吗?”   这是她路上一直在想的目的。   徒元义凤目潋滟,微微一笑,说:“每逢二六日探亲是……正四品婕妤以上妃嫔的权利。”   徒元义心里知道她不爱自己,这是让他不满的地方,他当惯了皇帝,从来都是女人把身心都放在他身上,多少女人死在深宫,他尚不放在心上。   从来没有真正“谈过恋爱”的皇帝哪里懂什么花花公子讨好女人的骗心的手段,他现在只懂征服,用他手上的资源,让他喜欢的女人终将倾心于自己。就像他前重遇上的妃子们,想要升位份,就加倍地讨好他,给妃子升了位份,她们就高兴。   他前生对女人的概念除了宠幸,他只懂这种方法。他堂堂皇帝,又不可能将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喜欢自己这种有污自己君王威严和体面的事告知旁人,更无法向别人请教。 第72章 侍寝宫规   “正四品?!我才七品,从六品、正六品、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还有这么多品差别?不都是小老婆吗?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邢岫烟悲愤地说。   “后宫前朝都是有联系的,你爹才多大的官,人家的父兄是什么官?”徒元义笑道。   邢岫烟说:“我虽读书少,但你不要骗我。明朝便无外戚乱政,可明太/祖、成祖多厉害的皇帝?疆域拓到北漠贝加尔湖。要不是明朝那些宗室优待、士大夫优待政策、武人地位低下和小冰河时期的天灾问题,哪里会只270几年?就连天启皇帝都不笨,是崇祯想不开杀了魏忠贤,这才被那些江南财团的代言人东林君子们玩死。”   徒元义目光闪过一道精光,却又道:“本朝是本朝,前明是前明。”   邢岫烟也不深究,还是说:“圣人就封我个婕妤呗。”   徒元义说:“封你做婕妤,朕有什么好处?”   “好处?这是想卖官鬻爵呀?干脆都拿来卖好了,皇后之位两百万两,贵妃之位一百五十万两,四妃一百万两,到我这才人怎么也要两三万两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八十一御妻,得值多少钱?每年暴毙个三分之一,重新卖,年年有进项,何愁国库空虚?大叔只要自己的肾够好,一个人的工作绩效抵得上一个户部。”   邢岫烟讲讲都觉得好笑,不禁咯咯咯笑起来,直到发现周围的空气变冷凝结。   呃……邢岫烟忽然转头看向徒元义:寒气刮过,风雪欲来。   习惯这种事太可怕了,告诉自己要防备防备再防备,可是一个女儿如果面对着父母时会有防备之心吗?一百二十年呀,当年什么东西没有说过?   当年她也讲过架空时代的皇帝故事,主人公容貌俊美,但当过敌方质子,他一路隐忍、受尽屈辱,中途靠睡女人也睡男人过送斩将,最后回国借平衡拉拢各种势力夺取江山。   他听了这个故事,还感慨万千,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女戒》读过吗?”徒元义问。   “……看过。”嬷嬷要求下,逼着自己看的。   “回去默……”他想说一百遍,但他被堵住了唇,满口香馥。   邢岫烟不讨厌和他吻,他现在长成这样睡看着也不亏,她只是不和他谈爱而已。   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侧开鼻子,温柔中带着热情和羞涩亲了一下他的唇。   邢岫烟怯中带着丝新妇的明媚,目光盈盈瞧着他,说:“圣人,大周的女人能不能主动吻男人的?”   他凤目波光潋滟,说:“朕估计……像你这么没脸皮的,较少。”   “哦,那以后我想亲圣人也不可以亲吗?”   徒元义心中一荡,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说:“秀秀为何想亲朕?”   邢岫烟笑道:“后宫太无聊了,能想到的有趣点的事,就是……”   “是什么?”   “调戏圣人。”   徒元义托着她的身子,拥着贴向自己邪邪笑道:“真是个大胆的小妖精。”   邢岫烟呵呵一笑,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抬,说:“小美人,给爷笑一个。”   徒元义凤目瞪着她,说:“没规没矩。”   邢岫烟手指勾画着他白色龙袍上的团龙,咬了咬唇说:“圣人不喜,那就只偶尔给我调戏一下。”   徒元义一双眼睛天狼星一样闪亮。   邢岫烟贴近,蹭挨着他的挺鼻又覆上去,结实地亲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她趴在他怀里,又亲了好几口,才装作心满意足的样子枕在他肩头。   “真没有想到,我们是倒着来的。先当了至亲之人,没有爱情先上了床,上床之后我才把你调戏了。按这个倒着来的发展,过些时候,你不是要成为我纯洁初恋了?这肯定是时空倒流后遗症。”   徒元义显然龙心正大悦,搂着她抚着她的颊,声音柔和:“你也调戏到了,心里舒服了?”   “那你不可被别人调戏,你可以调戏别人。”   “这是为何?”   “叔叔就怜我一回,给我一点活着的乐趣。”   “秀秀的想法真是令人头疼。”   “哪疼?我给你揉揉……”她手在他额头、胸口、腰上都摸了一把,“这里?这里?这里吗?”   他一把抓住她放肆的手,说:“秀秀,自己放的火自己灭。”   徒元义哪里忍得住,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寝宫行去。皇帝这种生物兴致上来,有那种直接荒郊野外扑倒就来的,何况是自己宫中。   通过长长的屋下廊道,那些太监宫女不敢多看,只有寝殿守卫的太监打开了门。   他将人放在床上放下了床幔,激情纠缠,攻城掠地,享天下极致风流快乐事。   邢岫烟一个才人,说服自己说好当个合格小老婆的,她也就是调戏一下皇帝,可别红颜未老恩先断。可她不但天没有黑把皇帝给睡了,晚上吃了点饭,他又抱着她睡她也没有拒绝,然后一睡过了子时,到他起来早朝她才惊醒。   “几更天了?”她拉着徒元义问。   徒元义轻笑:“朕要起来早朝,你说几更天?”   “完了,完了……”   徒元义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这千年妖精哪里会完?”   她披了衣服起来,服侍他更衣洗漱,邢岫烟才想到昨天最重要的事。   “圣人,你可不可以让我当婕妤呀?”她都把调戏勾引攻心技术都拿出来了,看过多少小说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   徒元义说:“哪有侍寝两夜就从才人一下晋封到婕妤的?”   邢岫烟不能抱大腿,只有抱金手臂,说:“不行,臣妾就要当婕妤嘛!!”   “秀秀,走路要稳一点才好。”徒元义凤目微闪,笑道。   邢岫烟不满,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都认真工作,爱岗敬业了,只微微加薪他都不肯。   她道:“我一个小妾要稳什么呀,活在当下才是真实的。三天新鲜期都不让我当婕妤,以后更难有指望。”   徒元义头疼无奈,说:“真是鼠目寸光,朕看着考虑一下。”   ……   邢岫烟“下班”后,一大早回到落霞阁,才由紫玥、雪珏、蓝玖服侍梳妆穿戴,到了卯时又去栖凤宫请安。不“上班”时,同事上司人际还是不得不来往的。   杨皇后看着蹲下身行礼的青衣女子,吴平妃、崔顺妃、李芳仪、赵芬仪看向这女子的目光都带着往日没有的犀利。   更别说刘小仪和沈小媛了,同样的宠幸,她们几人都是一夜,独她两夜。   杨皇后让她平身后,才说:“昨日你来请安时本宫倒是不知,据说邢才人前天一整夜留宿太极宫寝殿,可有此事?”   邢岫烟暗道:来了,来了。   “回禀皇后娘娘,是嫔妾疏忽,睡过头了。嫔妾知罪,请娘娘责罚。”   杨皇后此时不知道邢岫烟的底细,昨天看到她时总有一种不安,让人去查,除了她留宿整夜的事瞒不住之外,她的来历并不清晰。内务府的官,只有托出消息去让娘家查。   另外,查到的是邢家和东厂厂公赵贵竟有交情,这就让她在宫里得到许多照顾,皇后不知道具体的,但这足以让她恼怒,因为这好像不是她的控制之内。   崔顺妃淡淡笑道:“皇后娘娘,嫔妾瞧着邢才人身子娇弱,倒不宜责罚过重呢。责罚重了要是病着,怎么服侍圣人?娘娘素来宽仁,便小加惩戒,也就是了。”   皇后端起茶碗浅饮一口,并不急着答话,从前在潜邸时,她自然和平妃、顺妃等妃妾并不如表面看着姐妹情。但自打圣人登基以来,忙于朝政,于女色之事淡泊,自己无宠,宫中妃嫔的绝不会比她好。太平时间倒可开枝散叶,但偏偏数年间都有事耽搁了。近些年,后宫倒还平稳,除了今年大选新添了许多新鲜血液,让宫中的这些老人更加怅然,但同时让一片平静的后宫激起了水花。   刘婧如沉不住气,第一个反驳,说:“皇后娘娘自是宽仁,顺妃娘娘也是一片好心。但常言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宫规既然定了,便要人人遵守,不然不是阖宫不得安宁?”   良娣出身的李芳仪说:“但是邢才人并非故意为之,怕是侍服圣人太过疲惫,这才……睡过头了。”   邢岫烟谨小慎微地立在中央,听着各位主子对她违反宫规之事的讨论,这就和大市场上讨论白菜价格一样。还有这李芳仪这话真有意思,这明晃晃地拉仇恨值。   沈小媛可不就是听了这一句,不禁哧一声笑,拿帕掩嘴,道:“李芳仪所言甚是,邢才人不是故意的,侍服圣人太过疲惫,睡过头实在情有可原。”   周嫔看大家都积极讨论,表达一下存在感,说:“倒是各人说的都有几分道理,这还得皇后娘娘拿主意。”   杨皇后手上带着黄金指甲套,轻轻理了理袖子,说:“这重不得,但轻了却怕往后人人视宫规于无物。便让敬事房撤一个月牌子吧。邢才人,你服不服?”   邢岫烟低声道:“谢皇后娘娘恩典,嫔妾谨遵娘娘教诲。”她倒想说不服,但是她要以为杨皇后是征询她的意见她才是智商不满七十。   杨皇后这才吩咐女官去敬事房传令,再令众妃散去。 第73章 可以侍膳   出了栖风宫,两个高阶妃嫔只是朝她看了看,上了步辇走了。   但见刘小仪朝她冷笑一声:“早知你尽是会些下贱的手段,可是做人也别得意得太早。”   说着拂袖离去。   沈小媛看看她,说:“服侍圣人累着了,果然是奴才出身,才如此不知羞。”   李芳仪过来说:“沈小媛,进了后宫,都是姐妹,怎么能如此说?”   邢岫烟见李芳仪不禁抿抿嘴,心想这个小妾也是个极品,想想多年前徒元义后宫妃嫔的品质真的不高。   现在邢岫烟有几分相信贾元春是真的受过宠的,至少前几年那一些老人中,贾元春的品貌就出众多了吧。可怜的徒元义自己风华绝代,被这么多极品女睡。   好在现在许多新人进宫,邢岫烟也观察过后宫新人,知道其中有品貌出众者,不然这皇帝当的也太失败了一点。看来当年他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能当皇帝多半是当年抓住上皇不愿放权却要休养的心态“拣漏”到的。   这也造成他性子中有阴暗的一面,前生当皇帝也有“刻薄寡恩”之名。但想全世界对他充满着不友好,却要他博爱世人,从小到大没有遇上过豪爽大气之人,却让他拥有豪侠仁君风范,那也太“自学成才”了些。   邢岫烟朝李芳仪、沈小媛微微一福身,说:“芳仪、小媛,我先告退了。”   说着转身,由苏清、赵全和紫玥陪着回落霞阁去了。   ……   徒元义上完大早朝,因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刻,心胸中一股缠绵之意越重。他几乎每天都会动动身手,今想去北苑练武场活动,心中却想着她,要召她伴驾。   赵贵让李荣去传,不久李荣回来说:“才人不来。”   “什么?!”   李荣苦笑,说:“才人说,她被惩罚撤牌子一个月,现在正在受罚当中,不得伴驾。”   紫月、雪珏正当值,当李荣来传召邢岫烟被拒时,她们都觉得她疯了。   邢岫烟拿着一本书卷,倚在榻上翻看着,二婢对看一眼,由嘴巴更利索的紫玥先开口。   “才人,您被皇后撤了牌子,但圣人召您伴驾不正是机会吗?你怎么能拒绝了呢?”   “是呀,才人。您要不去,圣人许是不能理解您守规矩,只当你使性子,他召了旁的妃嫔去伴驾吃亏的不是才人吗?”   邢岫烟放下书卷,叹道:“哪吃亏了?”   性子更火一些的青璇说:“若是让别的妃嫔得宠,才人不就吃亏了?”   邢岫烟切了一声,说:“早我八百年圣人就妻妾成群了,要吃亏也早吃亏了,现在算什么吃亏呀?这后宫就这么回事,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也别把自己不当回事,基本能过就行。”   紫玥、青璇三观尽毁,怎么有这么抓到一副好牌当烂牌打的主子?   正在这时,谢贵人和王贵人、陈美人过来看她,邢岫烟一见是有四个人,不禁让紫月去拿出麻将来。   麻将起源很早,在这个时代也早有了,只不过大周朝的麻将和现代人的略有区别,但都是益智赌钱,本质是相同的。   “难得你们过来,这日子无聊得快要发霉了。”徒元义现在还没有同意她写耽美小说,更不同意她写言情小说,而雅事她也觉得和黛玉她们一起才有趣,在后宫中展现这些才艺就很不必,且死得快。   谢菀莹微笑道:“几位姐妹也是左右无事,一起过来瞧我,我想邢妹妹怕也是一个寂寞,便带着大家不请自来了。”   邢岫烟笑道:“两隔壁同一座楼里,还要怎么请呀?”   说着招呼着王贵人、陈美人也一起坐下,几人倒也知道马吊,只谢菀莹不太会打,但是三个人教一个人、而谢菀莹又是聪明人,不多时就明白了。   一副汉白玉的牌子,做工精致,磨得平滑如镜,四人就开始筑着长城。   便有金瑶等人侍着茶水和瓜果,麻将桌旁又放着两盆冰,这地方虽小,但和谢、王、陈三人住的地方相比可是天堂了。   四人边打边聊,王贵人是青州节度使的女儿,陈美人是武昌知府的女儿,也是五品以上的大官了,没想到也只封了一个这样的低等妃嫔。这般人才,真是浪费了。   四人一边说起自己的家乡,一边打着牌。   陈美人说:“我从小就在武昌长大,我刚出生时父亲才是知县,一步步才升上知府,也是造福一方的。我在湖广一带,说实话,心气是有些高,但来了宫里,才觉得天外有天,与邢才人相比,却是远远不及了。”   邢岫烟哧一声笑,摸了牌,再出了一个一筒,说:“你就别夸我了,琴棋书画我都是略懂,要说才艺呀,我就是喜欢吃。听说那武昌鱼天下一绝,就是没有机会吃。”   陈美人脸上挂着惊喜,说:“我们武昌的鱼确实鲜美,但没想到邢才人也知道。”   邢岫烟笑道:“有诗云,‘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阔。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   谢菀莹赞道:“真是好词,是哪位名家所作,我竟没读过。”   邢岫烟微怔,才说:“是我在老家听过的一首词,无名氏所作。”   王贵人却叹道:“我可没有读过这么多诗,只怕圣人不喜我这样的女子。”   邢岫烟倒是没有接这句,却是陈美人问道:“邢才人,圣人他喜欢什么?”   邢岫烟淡淡道:“嬷嬷教导过我,圣人的事后妃也不能乱传的,以免引来祸患。各位姐妹现在位份在身,我想总有承宠之日,也不必心急,圣人只是朝政缠身抽不出空来。”   谢、王、陈三人脸色稍霁,一边打着牌,尚膳监送来了四种糕点正热乎,四人中场休息净手吃糕点。   核桃酥、枣泥糕、酸梅糕、桂花糕,全是老李的拿手点心,香甜酥软,吃着齿颊留香。   几个女人吃得甚是愉悦,王贵人、陈美人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果然如谢贵人说的,这有宠有关系才是王道。   正说话间,忽听门外苏全报道:“赵公公到!”   众女还想着是哪个赵公公,但见来人进来穿着的首领厂公大监的衣服,不禁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   圣人有旨意传来,在场诸小主和奴婢毕跪下听旨。   赵贵一甩拂尘,口内道:“圣上口谕,传邢才人侍膳。”   邢岫烟微微一怔,说:“赵公公,我现在正在受罚当中。”   赵贵看了看桌上的麻将,说:“皇后娘娘是惩你撤掉牌子不能侍寝,但是没禁你足,也没说不能侍膳呀。才人这就跟杂家走吧。”   邢岫烟只好点了点头,赵贵说的也有道理,三陪只禁陪/睡,没有禁陪吃。要说在宫里的靠山当然是皇帝,皇帝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他总得为自己的话负责吧。   谢、王、陈从楼阁上层看着小轿接走了邢岫烟,心中都难以一点都不嫉妒。到底后宫之中受宠不受宠直接关系到生活品质。   ……   皇帝用膳当然也是有规矩,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寝不语他肯定难做到,鱼水欢爱时他也是情话缠绵的哄着的,但食不言还能做到。   说是侍膳,但不过是一起吃。徒元义节俭,她才发现他平常吃饭用度和她差不多,午膳竟然也只摆四菜一汤。可想而知其她妃嫔的宫中份例是怎么样了,也就高位妃嫔有小厨房,自己出钱自己做东西吃。   不然,这里真是减肥圣地,因为普通妃嫔的饭菜是大锅饭菜,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可参考贾府)真是太难以下咽了。吃上宫中的大锅饭时,邢岫烟想那些原本幸福过日子大家闺秀小姐一定是怀疑人生的。   邢岫烟不得不说徒元义真是扣到家了,他在这方面精打细算,而省出来钱拿来养锦衣卫、养僚臣并准备投入基础教育。皇宫中除了皇后,也就供邢岫烟的生活花了他一些私房。   嗽过口后,她才跟着他的步行到武场,宫内再受宠也不可能共乘御辇,两人就步行。   邢岫烟一直没有开过口,徒元义忽问她撤牌的事,邢岫烟淡淡道:“臣妾违反了宫规,所以撤了牌子。”   徒元义道:“你倒无所谓。”   邢岫烟看看长长的宫墙夹道,比之庭院深深还要深深,不禁有丝轻笑:“臣妾有所谓没用。”   徒元义想了想,说:“你也不是真的没所谓,是别人怎么样你都没所谓。当日刘氏打你,你不想报复回去,却把怨气都撒在朕头上。”   他以为她会向他提报复刘氏的要求,他可以逗逗她,吊吊她,再遂了她的愿也无防,只要她让他欢喜,但她竟是一次也没有提过。   相伴一百二十年,他其实也同样知她的性子,原是难有事让她放在心上。可是她一旦迷进什么事,又是万分专注的,比如写故事和刺绣。   他是一个皇帝,自来都是女人争着讨好他,他便是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最该专注精神和感情的只能是他。她千方百计讨好他,她发现他的好,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爱慕和热情,他便愉悦,她若神情平淡他便不喜。   邢岫烟呵呵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担当嘛,自己小老婆做的事,我不怪她老公怪谁呀?我当圣人是铮铮儿郎才怪你,那种会推卸责任的男人才是窝囊废,圣人可是大英雄。”   徒元义却被怼得发不出火来,深呼吸几口气,终是冷哼一声,龙行虎步加快了脚步,顿时抛下了她。   “皇上,你等等我嘛!”   徒元义还是放慢了脚步让她跟上,邢岫烟到了御花园边的小道,御花园较大,落霞阁靠近东六宫,而这边是靠近西六宫和上阳宫。   总体来说,大周皇宫的布局是这样的,过了朱雀门是大朝会和大祭祀才用的大明宫,当然有青龙、白虎两殿可供居住活动,但是现今皇帝没有住那边。   往内是坐居中央的太极宫,包含太极殿、两仪殿、武英殿、甘露殿和寝宫这些主要宫殿群。太极宫两边是为东西六宫,东六宫之东有慈仁宫,西六宫之西有慈安宫,原曾是真宗时两宫太后居所,但是现在慈仁宫居住着刘太后,慈安宫住着周淑贵太妃。   而太极宫之北是一大片的御花园子,高宗性喜奢华,在位四十二年修园子的钱花去不少,极尽享受,可不像故宫里的御花园像是玩似的,这里像个超级大观园。 第74章 “规矩”皇帝   这个御花园的西北角就是上阳宫了,是太上皇居住的宫殿,更小巧精致,不像大明宫、太极宫这么辉鸿大气。   而东北角是北苑,是皇家武场、跑马场,当然也有供皇帝居住的宫殿,徒元义政务较空时会住这边,免个两天小早朝。   一路廊腰缦回、檐牙高琢、勾心斗角,经过园子人工河又听泉水丁冬,穿过花园小道时奇珍异草葱茏茂盛,那圆明园像是在这重现。   邢岫烟觉得在这内宫中靠走真不是明智之举,她是民间出身,又有灵气护身尚且觉得又热又累,要是别的妃嫔早便趴下了。   徒元义倒是气息丝毫不乱,一到演武场,她被戴着帷帽,在一边坐下磕瓜子、吃西瓜,而他换了单衣,剑舞游龙练起来。   又可以看他的剑术表演和耍大刀,邢岫烟如曾经一样,不吝啬掌声和喝彩声。   还有在场的宫中选出来练武的太监和孤儿出身的未来锦衣卫站了满了武场。   徒元义亲授武艺可是莫大的荣耀,太监想要更好的前程也只有勤习文武,那些孤儿出身没有根基的锦衣卫就更是如此。   在木桩制的假人阵中,但见人影闪过,剑光霍霍,一时之间咔嚓撕裂声不绝,似乎只有一瞬间,十二个木头假人已经被宝剑断首或腰斩,如此刚猛和快速的剑法,演武场数百人齐声叫好。   徒元义呼出一口浊气,龙行虎步回到御座,说:“要想成为合格的锦衣卫,拿出你们的本事来!”   “吾皇万岁!”一队百人少年手中拿着绣春刀排列在演武场中,一招一式练起来。喝声不绝,百人一个踏步,一个剑招都带动地动和罡风似的。   他们的招式没有徒元义刚才复杂,而是极尽实用简化,但是看他们进攻的方位和狠劲,也是招招要害,得手对方不死也重伤。   太监方队练演的招式就不似这样刚猛,剑法多了灵巧阴柔,从六千太监中挑出百来个小太监可以培养读书习武倒也不是难事。   先后有两批太监学过些武功,然后“毕业”编入东西厂,东西厂有监视百官的权力,但没有处置权。   乾元朝东西厂对百官不是说没有冤枉,但受冤枉的较少,因为主审的还是刑部、大理寺。   天很快就黑了,徒元义留宿北苑。北苑还有皇宫中的温泉浴场,练了武之后,到这泡泡消除疲劳。吃过了晚膳,就到了温泉浴场泡汤。   泡温泉这种工作不会难,邢岫烟坐在池壁沿,让身体全浸入温泉中,舒服地长呼一口气。   “秀秀很喜欢泡温泉吧。”一旁的徒元义忽说。   “舒筋活血解乏美容,谁不喜欢呢?”   徒元义说:“那么,你就留在北苑好了。”   “哈?”   “这个月就留在北苑香汤侍浴。”   “但是……”   徒元义道:“不能侍寝就侍浴吧,不好好工作哪有机会升职加薪?”   邢岫烟倒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不管怎么样今生的职业不可能是女总裁和女王爷了,不想当太后,怎么也要混到婕妤,好有机会让母亲来探望。   邢岫烟瞄了瞄他,说:“圣人,你转个身,我给你擦背。”   徒元义转过身去任她一个劲地用力擦拭搓磨着他背上,但早就心猿意马。   他好不容易将人弄进宫来,盖棺定论为男女关系,此时哪里会委屈自己?他原本想当个明君,理想是建造一个伟大的大周帝国,但是偏偏遇上了她,总是忍不住要人神共愤昏溃几出。明明帝王不能有喜好,或者被人抓住喜好,偏偏近侍都知他的心尖尖儿。   邢岫烟被他整个身子抱起便不好预感,好在她自踏进汤园就没有想过是纯洗澡。没有天真到那种地步。   他挤压她贴着壁沿,俊颜因泡了热汤而桃艳,凤目幽幽含火,水滴在他脸上脖子下滑落。   他抚着她的额,捧着她的颊,喘出一口热气,盈盈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睛。   “秀秀,朕要你,侍候好朕,朕便赏你。”   浪潮翻涌,惊涛拍岸,拍打后退,再拍再退。   风云大起,暴雨骤集,极致的绽放。   辗转到浴场的软榻上时,她早没有什么理智,不知道在他的霸道和技巧中成了什么不体面的模样。   但徒元义见她攀着自己、勾着自己、环着自己的腰时,他已经丢了魂去。   他压着她,轻抚着她,撩开她的额发,动情时温柔似水。   “朕的傻秀秀,朕在呢,一直在。”   梅花三弄风雨散,云烟深处水茫茫。   枕在男人手臂上,邢岫烟看着浴场四周的一排排蜡竹台,整个房间都在烛火的光辉里暧昧。   邢岫烟心底对自己却有些懊恼,她现在都想起过程,她是不但被他一再吃干抹净,过程中也向肉团团女主角迈进。真的自带干粮被皇帝嫖到晚节不保?   凭什么呀?   但是在后宫之中不被皇帝嫖,没有升职加薪,没有福利待遇,永远见不到亲人,她背后的邢、林、石、贾家大房和身边的人全都跟着受影响,而且还可能死得早,过得十分憋屈,人人都要欺辱她。   在后宫这种地方,女人要活得好还惠及家人唯一的方法就是被皇帝嫖,还得让他嫖的高兴,这就是后宫女人的工作。已经入了行,没有以死明志,入了行不敬业,倒是太矫情了。忘记所有矫情不敬业的想法吧,她没有公主命,那种小女人的心思她在现代尚且看开,对着一个古代皇帝,表达过自己的思想后,还是过自己的日子争取利益更重要。   如此心理建设,她又好受多了。再说皇帝从硬件和技术上说应该是个不错的床伴。   她想着想着眼皮也越来越沉,她本就累得很。   翌日,她被“禁足”在北苑,暂居浴场不远的“凌虚阁”,紫雪青金蓝五婢和苏、赵二监也过来贴身服侍。   锦衣卫和太监学员在皇帝不校阅时倒不会进内宫里来,与这边隔了墙。   ……   上完早朝,徒元义心情愉悦畅快,近来早朝中便是有听闻些不像话的事,又有哪个朝臣受到弹核,徒元义也少有疾颜厉色的时候,有时还展现宽仁之态,这在“刻薄寡恩”的乾元帝身上是很难得的品质。   外朝臣子中,乾元帝现在是宠幸新晋大学士林如海,这位老圣人曾经的心腹在新朝更加如日中天,让内外朝也不禁眼红。乾元帝对林如海提出和改革盐政税赋的一些具体措施也不吝嘉勉。   徒元义在七月初一,终于是歇在皇后的栖凤宫里,今天倒早了一些过来。   “圣人难得今日有空来栖凤宫用膳,臣妾就让小厨房多做几个小菜。”杨皇后拿着帕子笑着对上了榻坐着喝茶的俊美男子说。   徒元义笑着说:“那有劳皇后了。”   杨皇后吩咐宫女去传话之后,也过来陪皇帝说话。杨皇后看着他肃然冰冷的俊颜,这个男人让她陌生得紧,尽管每月两天宿在她的宫里,她却触不到他。   杨皇后想起一事,说:“今日臣妾去向母后请安,贵太妃刚好也在,臣妾瞧见了九公主和十公主。日子过得真快,她们也都13岁了,她们一个生在七月,一个生在八月,想着再过两个都要及笄了。”   杨皇后眼神试探地看着他,徒元义喝着茶,说:“朕的大公主都12岁了,何况是朕的妹妹。太后和贵太妃是想给妹妹们寻婆家吗?”   杨皇后微微一笑,说:“皇上,宫中有两位年长未订亲婚嫁的长公主,那大公主和二公主又怎么好先找人家。大公主都12岁了,二公主也有10岁。眼看着明年春闱,不知道能不能给两个长公主找两位才貌具佳的才俊。”   徒元义想起前生两个妹妹和两个女儿的驸马,有两家都在京城之变时涉案被他抄家了,这可得重新找人家。   后世之人说徒元义刻薄寡恩倒也不是完全诋毁他,他性子清冷,妻妾儿女少有亲近的,便是少时多疼大公主几分,他登基后也淡了。   前生父皇蹦跶、三大亲王给他添堵,这刘太后也是蹦跶得紧,还因杨氏前生早丧,刘太后在他立后之事上做过文章,仗着孝道没少插手后宫前朝。   因为皇权没多少在手中,刘太后知道是没有那么敬畏他这个法理上儿子,不过她挑来挑去给自己女儿挑驸马,眼光也不怎么样。   那个也是一个早年全力资助太/祖起事的家族,与徒氏有亲戚关系,又有舍生救驾大功。定中侯高宗朝时就淡出朝堂,但是他们的功勋免税田比国公还要大。本朝公爵都是武将出身,定中侯当初是巨富,并不会武功。   这位定中侯府世子倒是真正的才貌仙郎,只不过他与父辈不着调贪恋游山玩水游手好闲不一样,有一腔抱负,偏偏被当时的刘太后强尚了主,而当驸马的男人按本朝制是不能在外领兵或入六部的。   之后,世子荒迹花楼,姬妾是一个接一个往府中带,十公主被逼得歇斯底里,刘太后以权压人,但定中侯也不是软柿子。   因为在太宗遭敌围困时,其先人是太宗的表弟,长得和太宗有七分像,在危机中扮作太宗的引开敌人,慷慨赴死。太宗登基后封其表弟唯一的儿子世袭罔替的定中侯,赐丹书铁卷,只要不是谋反大罪,都可免死。   刘太后虽然前世给他添堵,但是今生尚算老实。只是她的侄女刘婧如打过他的心尖尖又是一时不好处理的事了,因为他不能杀她们。   女人的恩怨,轻度的应由女人自己了结,秀秀若是要出口气,他自然是背后支持她的。   但是,如果她自己都瞧不上对付刘氏、沈氏之流的事,他堂堂大周皇帝跟愚蠢的后宫女人见识理论,倒真是出息了。   那小豹子,可要心底瞧不上他了。他可是听过《还珠格格》的故事,就是她那时空的关于后金后来的皇室的故事。她就万分瞧不上那个乾隆皇帝,说乾隆脑抽,她最看不上的就是皇帝去管后宫女人的事。   在她的三观和审美里,男儿尚志在四方,何况男儿为皇帝乎?   教导后宫女子不是皇帝该做的事,真对犹如刘氏、沈氏之人小惩大戒把她们教导的有规矩,受点小惩罚教训,那倒是皇帝对她们的疼爱了。以后她们规矩了她们还能得个好结果,可回头是岸了。   要么就掀过此事,她自己久了都不会记得;要么,能让她欣赏的为她复仇的做法是从来没有让她们有机会回头,老死宫中疯了,或者郑伯克段最后拖出去一刀结果。   这种风格,她可能还会说:她们真可怜,所嫁非人,不过你够狠,像皇帝。   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求他出面处理刘、沈之流,让他做她看不起的皇帝做的事,她真的恨极一人,那么他唯一让她惊喜的方法是让人捧了人头过去,告诉她人干净利落地处置了,那么她会说:干得漂亮,牛叉。   是的,这个自己心地善良的女人,她的内心真正崇拜的是这种男人,而不是像故事中的乾隆一样于自家后院小事上粘粘糊糊的男人。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讲故事的时候,说到胸怀宽广兼果决狠辣的男人时,眼睛都会发光。   所以,她是一个很复杂很特别的女人,她的宽容除了无奈的情况之外也有她瞧不上的因素,而她的本质是个极其霸道的女人。   其实,他确实还做不到她的审美,他前生许就是她看不上的那类皇帝,她还是阿飘的时候说起《红楼》故事泄露的口风就是他是借后宫女人摞银子的可笑皇帝,他脸色漆黑,但是之后几十年就对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得更紧了。 第75章 皇家家事   徒元义道:“选驸马还是要慎重,最难得的是两情相悦,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反而害人害己。”   杨皇后说:“这皇家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还有人敢沐着天恩心怀怨怼不成?”   徒元义摇着头说:“这男欢女爱跟身份有什么关系?不喜欢的便是不喜欢,不投缘的就是不投缘。就是太后那里,你也劝着点。”   杨皇后听到这一句,脸色不禁白了白,再看这个冷淡的男人,这次见到他总觉得他神色与以往不同了。他高高在上,让人捉摸不透,今天和她说起“男欢女爱”。   杨皇后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煎熬痛苦,强自忍住,忽听宫女在外禀报说是大公主和大皇子来了。   大公主现在12岁,还养在栖凤宫侧殿,大皇子11岁,自徒元义登基就让膝下两位皇子进了尚书房读书,平日则养在东五所,当年他也是从那里出去建府的。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一儿一女恭谨中带着喜悦地参拜在地,徒元义对于两个孩子倒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   长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感觉让向来冷情的他也难得柔软,而长子原本该早夭,是他用了排毒之药保下的,不是往后他那些不孝子。   便是他的第二子,现在还好,长大了了,而且耽于女色,斗鸡走狗,难成大器。   “都起来吧。”徒元义又问起徒晖的功课。   徒晖道:“儿臣已经学会儿骑马,能拉开十石的弓箭;之前刚学完了《春秋》,现在李太傅教我们《韩非子》,儿臣还不会背全部,但能背《孤愤》。”   徒元义点了点头并不阻止,于是徒晖朗朗背来:“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   徒元义花在子女身上的时间少,但儿女想得到他的关注是一种本能。他们尽力的博取他的看重,书虽难背,但是读过几百遍,自也能颂了。   封建王朝外儒内法,而刻薄寡恩的肃宗尤其重法,《韩非子》以及本朝律法都是皇子必修课,而他对皇子的要求是四书五经读通就行,不要求会背。分出来的精力可以学别的了。   一直到徒晖背完《孤愤》,徒元义才满意地点点头,说:“不但要会背,要读透其中的道理,眼睛看看四周,从实践中寻找真理。”   徒晖拱手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徒元义这才缓合了神色,说:“朕也饿了,用膳吧。”   徒欣挽着他说:“父皇,欣儿要坐你身边。”   徒元义倒是没有反对,一家几口倒有些像寻常百姓家一样用了晚膳。   到晚间就寝时,徒元义仍然想脱了衣服躺下就睡,就是那种在外头尝过了小三对妻子没兴趣的渣男样子。谁让这是古代,他是皇帝,这里的三观皇帝便是有这么多女人,便是天下女子都可要的。   他无理取闹地说过“同样的事,姓赵的做不得,他未必做不得”,时空和身份的不一样,这样赤/裸裸,怎么会顾及一个女子小小的意愿原则?   杨皇后却听了奶嬷嬷的教诲,她未必有这么老,面对男人关起门来不用都崩着,因为那些狐媚子背后不知有多少手段。   徒元义这才看着换了一身当年他们初初大婚时期晚上会穿的睡衣,红肚兜,露大片胸脯,身上抹了香露,长发披在背后。   “圣人,让臣妾服侍你吧。”   杨皇后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靠了过去,徒元义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叹道:“朕有些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杨皇后脸色不禁苍白羞愤欲死,说:“圣人,是萱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你是朕的原配嫡妻,只要你不变,这一点也不会变。当日你病重,朕找人医好了你,便没有想过现在换你,你为朕育了一儿一女,朕都记得。”   杨皇后难堪不已,说:“臣妾不是想要圣人记得……”   徒元义凤目一冷,说:“皇后,你看看父皇,未登基前已经娶了继室,登基后,刘太后是第三个继后,这就是帝王之家。虽然你是皇后,朕救了你的命不是让你活着来要求朕为你做什么的。”   人就是如此,一旦日子太好过,要求就高了,贪的东西也多。有了权力和金钱,有了儿女,现在才想到爱。而如果是生活在正常后宫的水深火热,洗个澡、吃顿饱饭都难,就一定不会这么想。   徒元义心底也和其它帝王一样冷酷。他的三观就是标准的自我为中心的帝王三观,邢岫烟是唯一的昏溃污点。   杨皇后收起了委屈和软弱,说:“圣人新人进宫,臣妾也有所料。只是既都是新人,圣人还是雨露均沾为好,邢才人不守宫规,臣妾罚她撤了牌子。臣妾斗胆进言,圣人怎么能将之送到北苑去,日日不通过敬事房去与她寻欢作乐?这让前朝后宫如何心服?”   徒元义原本就算知道杨皇后对邢岫烟不满了,也不想与她摊开来说,让她难堪。   但是这种事都要管,徒元义重生以来最讨厌受肘制,哪里会好态度对皇后?   徒昏君冷冷道:“前朝何人敢妄议宫帷?后宫中朕宠爱谁难不成还要听妃嫔的?前朝后宫谁人不心服了,难不成是皇后吗?”   杨皇后被堵得气苦不已,而徒昏君起身披上了衣服,拂袖离去。   ……   北苑是不像后宫那样热闹莺莺燕燕,不过好在空旷,邢岫烟穿着简单的夏季齐腰襦裙,淡青色绣着兰花的上衫,蓝色的锦缎百褶裙,长带飞舞,外披淡粉色的软烟罗披帛。   她将裙摆大胆地扎在腰间,拿着一个鹰形的风筝,让青璇先给她扎好线。   然后她飞快地在蹴鞠场上奔跑,风筝越飞越高,满场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高宗所出的九公主、十公主和徒元义所出的大公主和二公主上完宫中早课,下课约着一起游览御花园。   四位公主辈份上虽然相差一代,但是最大的高宗的九公主是13岁,最小的是乾元帝的二女儿也10岁了,算是同龄人。自乾元帝登基,四位公主的读书识字的课业就放在同一个班了,加上每位公主有两个伴读,12人一个班。   徒元义是一改高宗时的规制,把公主当男儿教养,也读些四书五经,诗酒文章,要求没有这么高而已,也有算数中馈、女红插花。   一晃四位公主到达北苑附近,大公主想起母后近来的忧心,后宫之中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公主是肃宗长女,比之生母是崔顺妃的二公主小时候更受宠,倒具备身为公主的一定的跋扈。   “听说北苑现在藏着一只狐狸精,整日里迷惑父皇,向父皇进言,疏离母后,也让父皇不管我们。”大公主恨恨道。   二公主都还是两个月前见过父皇,心中不由得一酸,就想落下泪来。   十公主说:“我听表姐说过,这个内务府贱婢很是了得,最是会媚宠。皇后娘娘罚她,可她倒被皇兄藏在了北苑,便是我母后都传召不到她。听说是被皇兄罚了禁足不得出北苑,但听表姐说皇兄每天都来北苑。”   九公主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宫女出身的美人,生了她三天就死了,养在宫中几年没有什么人管,但徒元义登基后,将她给了周淑贵太妃养,生活才好多了,处处也能堪比嫡公主了。她对徒元义的感情便如对周淑贵太妃一般,她现在的生活是徒元义这个皇兄给的,她更知道自己将来的前程还是要靠他。吃过苦的人更看得透,并且身上没有骄横的气息。   于是九公主说:“十皇妹,欣儿,我们背后不要议论这个,皇兄会不高兴的。”   十公主哼了一声,说:“胆小鬼!”十公主最是看不上九公主懦弱,并且她出身低贱,她想着自己是嫡公主与九姐自然不同。   大公主心中一动,说:“十姑姑,我们去看看那狐狸精长什么样。”   十公主一拍即合,称道:“好呀。”   二公主却还是有些害怕,说:“大姐,如果父皇生气,会不会再也不管我们?”   徒元义现在是很不喜欢崔顺妃,因为原来的轨迹中她生下个三皇子,在他五十岁的时候谋逆,崔家都不干净,全被他杀的杀流放得流放。   因这场谋逆,他死了两个受宠的小儿子,最后他传位于原来的老八,也就是后来他的那个不孝子继承人。连带着徒元义当然也不喜欢二公主,这个夫家的家族“当年”依附三皇子和崔家派系。小孩子最敏感,二公主当然感觉到徒元义几乎没有对她笑过。   但是心存忌惮的高宗九公主和肃宗二公主也敌不过两位霸气的嫡公主,只能跟在后头。那些臣子家出来的女伴读们当然不敢多言,但涉及圣人后妃她们也不敢强出头,一人请旨告退,诸人景从,十长公主和大公主都不禁有些鄙视她们。   邢岫烟正放着风筝,看见风筝展翅高飞,心也不禁放飞,此时恍然间也会想到从前当阿飘的时候。大叔有法力,到底是能带她装逼带她飞的,现在他也爱带她飞,不过方法嘛就少儿不宜了。   邢岫烟正想到少儿不宜的东西时,线忽然断了,但见这老鹰风筝飞出这北苑宫墙,飘到御花园那边。   邢岫烟暗道这个年代的线不那么结实,带着宫女太监前跑向北苑门口。   却见四位衣着华贵细皮嫩肉水葱一般的女孩子在宫门口闹。 第76章 皇家公主   十公主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拦我们!”   门口守卫的锦衣卫们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头戴乌纱帽,华美冷俊。   锦衣卫一个伍长领班道:“各位殿下恕罪,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北苑。”   十公主说:“我让母后诛你九族!”   锦衣卫领班道:“殿下,臣没有九族,殿下只能砍臣一人的脑袋。但臣若放殿下进去,圣上也要砍臣的脑袋。”   忽听一个声音呵呵一声, 说:“周青, 怎么能对这么漂亮的公主殿下们一口一个砍脑袋?也不怕吓着人家。”   “参见才人。”周青领着守这个院门的锦衣卫朝邢岫烟拱手,邢岫烟也认识好些年轻锦衣卫,这个周青曾经在江南护卫过她。   皇妹们和皇女们睁大眼睛瞧着来人, 但见她眉宇风流,一双盈盈秋水目,波光流转,倒是无情却有情,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不大也不小的丰润樱唇。   一张鹅蛋脸,肤如冰雪、发如墨瀑, 身姿纤纤窈窕风流,只着一身素雅的齐腰襦裙, 梳着随云髻, 头戴一套珍珠头面, 四条长长的发带垂于后脑。   宫中不缺美人, 但是少有美人有这灵秀飘逸,不染人间烟火之感。   “你就是狐狸精?”十公主看着她问道。   邢岫烟被“禁足”在北苑,与世隔绝,哪里知道现在后宫在传什么。她被撤了敬事房牌子不能去太极宫寝殿侍寝,圣人将她藏在北苑,忙完朝政就去和她夜夜笙歌,寻欢作乐。   徒元义原是觉得自己要当个明君,就是喜爱她,也要克己私欲三分的,却没有想到情/爱偏是忍不了的,数年寻不到,寻到却还尚碰不着都还好,但教碰着了,知着男/欢/女/爱滋味,便是离不得了。   况且,邢岫烟偏是有点小性子能触及男人性子中的一分贱性,而其它方面又与当世女子全然不同,加上她本是他的心尖尖,徒元义更是委屈不得自己了。   而在宫里,就算徒元义身边的奴才不说,别人也有眼睛看得到。   圣人不好女色也就罢了,圣人一宠哪位就有千万双眼睛盯着。   紫雪青金四婢不禁愤慨,但蓝玖是宫里出身的,不敢对公主不敬。   邢岫烟愕然:“你说什么?”   大公主怒道:“就是你向父皇媚宠进谗言,不守后妃之德,无耻!”   邢岫烟看看大公主,问道:“你是圣人女儿呀?长这么大了?”她心中叹道:是古人生孩早还是他保养得好,他真不像有这么大的孩子的男人,整一个妖孽。   大公主怒道:“放肆!你小小才人见到本公主敢不行礼。”   公主是金枝玉叶,才人不过是七品小老婆,真到大家族后院算起来,才人不过通房丫鬟等级,而公主就是府里的小姐。   邢岫烟敛衽福身:“岫烟参见四位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诸婢见邢岫烟施礼,也跟着福身:“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大公主这才有几分得意,冷笑一声说:“本公主警告你,你再敢在我父皇面前施那狐媚手段,我就扒了你的狐狸皮!”   “放肆!”忽听一声低沉醇厚的怒喝,就见穿了一身白色便服的徒元义在太监侍卫的簇拥下从走道过来。北苑也有好几个门,他听说邢岫烟在这边蹴鞠场放风筝,就从正门下了御辇步行过来。   “父皇……”   “儿臣参见父皇!”   “臣妹参见皇兄!”   “臣妾参见皇上!”   “臣/奴婢参见皇上!”   徒元义一到,乌压压拜倒一片,徒昏君扶起心爱的小妾,却对妹妹女儿冷着脸,喝道:“谁让你们来这里胡闹的?!”   皇妹十公主面对徒元义到底生疏,而九公主是不敢违逆皇兄、想讨好皇兄差不多,二公主相当于有个后爹,只有大公主有些底气。   大公主委屈地看着徒元义,说:“父皇,你不疼欣儿了吗?父皇英明神武,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皇后和先生们是怎么教导你的?简直混账!”   邢岫烟看着这一出,要在现代是什么情景?原配的女儿找上父亲金屋藏娇养小三的家,为了保母亲和自己的家庭而打小三。然后,那个拎不清的爹跑出来护着小三骂自己的亲生女儿。   真是人间悲剧!   问题是,为什么要分配她小三的反派角色?这都会有报应的呀!   邢岫烟想通后,不禁上前道:“圣人息怒,公主殿下也并无恶意,不过是身为女儿关心父亲。又何必为了些许误会责骂一个想要父亲关爱的孩子?”   徒元义说:“你倒是来做好人了?”   邢岫烟叹道:“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大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臣妾不过蒲柳之姿,出身寒微。便是在民间人家,身为家主也不当为个小妾通房责罚自己的嫡长女的。圣人万民之表,不能因此受人诟病,不然倒是臣妾万死难辞其疚了。”   为了小三责骂正室女儿,她真要少造点孽。路不是她选的,但她到底走了这条路,得到了生存的机会,父母享得荣华富贵,卖的不就是她的尊严吗?   况且,即便她想当宠妃,在宫中也能横一点,别窝窝囊囊一辈子,但是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给皇后和公主没脸,她还是有身为小妾的认知的。但是杨皇后和公主要危及她的性命,到时就怪不得她了。   在她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三观里,当小三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但是即便如此,任何个人也无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私自进行“上帝的审判和惩罚”,只有法律有权判决。小三不对,正室若是要她的命,那这个正室脑子也有问题了,那小三保命反击无可厚非。   邢岫烟当不了她理想中的人,但底限却还没有扔,不然,她也不是她了。   徒元义目光一寒,哼哼冷笑三声,说:“原来你还是个恪守礼教的贤良人了。”   邢岫烟说:“臣妾哪里敢称贤良?臣妾要是贤良了也是沐猴而冠,好笑的紧。”贤妻美妾,正妻才是看贤良的,小妾不用什么内涵,卖脸就好。   徒元义现在心底很气,但不是因为公主们,而是因为邢岫烟让他吃憋。   邢岫烟走了过去,笑着对公主们说:“你们皇兄父皇生气也是为你们好。”   大公主不服气,说:“明明……”在护你这个狐狸精。   邢岫烟走了过去,歪了歪头,说:“你父皇宠爱狐狸精这件事,你们身为皇妹和皇女也不适合来管。而且是这么冲动过来,无论你们的目的是好是坏,看着就不占理了。况且身为未婚女子,关心父兄屋里的事有碍名声。你们皇兄父皇生气能不是为你们吗?”   九公主本就是讨好徒元义的出身低的公主,又最为年长,不禁福了福身,说:“谢谢皇兄教诲,谢谢才人提点,贞儿知错。”   大公主不禁恨恨瞪了九公主徒贞一眼,却被徒元义看见了,对这长女不禁更生不喜,因着前生长女幼年丧母,继母也是面子情,而他当初朝政四面皆有肘制,只有花更多的精力在上面对她的关爱也少。前生没亲娘的她个性自然没有现在这么活泼或者跋扈,她嫁人后在30岁就死了。所以,徒元义今生对这个长女到底存了护她一生的心,此时见她如此就有些厌了。   “欣儿,贞儿是你姑姑,你平日也没大没小的吗?你若是如此,朕对你很失望。”   徒欣眼圈儿都红了:“父皇,欣儿……欣儿不是……”   九公主徒贞忙道:“皇兄误会了,平日欣儿和臣妹最是交好,也正是如此,我们平日才会这样眼神交流。”   徒元义点了点头,说:“贞儿,你现在是宫里最大的公主了,辈份也是最高的,皇兄希望你平日劝着点淑儿皇妹和两个侄女。身为姐姐和姑姑应当成为公主们的典范,朕也好日后为你择门好亲事,不丢皇家的脸面。”   邢岫烟不禁有些感叹:大叔真是千年王八万年龟,这话说的,真是把握人心、四两拨千金。他在短时间里将事情人物理透了。说了一句话,勉励一句又不用钱,现在徒贞至少心向着徒元义,处处要为他考虑一些,然后以姐姐和姑姑的身份规劝妹妹和侄女别闹事。   而妹妹和侄女听到他勉励表扬徒贞也生有攀比之心。本来嘛,公主的竞争者怎么会是小妾,当然是同是公主。   但是徒昏君可能还是有点同情心的,九公主徒贞小时候太可怜,现在才有些懦弱,就算养在淑贵太妃那到底是低阶妃嫔生的。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西洋怀表,送给了九公主徒贞,看得邢岫烟内心嗯嗯一声。   前两天她说她想要一个西洋怀表的,这个大概原本是给她准备的。   徒昏君黄鼠狼一般给了徒贞一块表,训斥了一下长幼有序、公主典范之类的话,然后让她们散了。   徒淑、徒欣,还有始终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二公主徒悦都目光发红地看向“身为长姐姑姑,努力当公主典范”的九公主。皇兄只独送她一块西洋怀表,她们都没有!   哇,她们要找母后/母妃去~~~   皇兄/父皇真的不疼她们~~~ 第77章 岫烟情/趣   看着公主们散去, 邢岫烟不禁叹道:“原来公主也不怎么好当呀!多单纯的孩子呀!”   徒元义哼了一声,袖子一摆, 负手进了北苑宫门。   邢岫烟亦步亦趋跟随其后,心中却想着被关在北苑这些时候,宫里已经流传着她是狐狸精这种事了吗?   她统共也有嫖了他半个月,所以说宫里的女人是有多饥渴呀!但他的技术真是没的说的,要是一年轮到一次真是不太够。男人对她还有点新鲜感,加上从前的亲情基础,她还是能混个“无法磨灭”的位置的。   干“小妾”这一行虽没有什么光荣的, 但人人都有难处苦衷, 她平日还是要少一点现代人的负罪感才是。   老天爷是清楚的,她不是故意的。   作为职业皇帝姨娘通房,金主还是要侍候好的, 总不能比现代的情妇还不敬业。   邢岫烟看向他俊拔风流的背影,抛开脑海中的那个大叔,这金主如果放在现在,又如果她是能接受约/炮的人,真是个不错的炮/友。况且,这炮/友虽然是她自带干粮来约的, 但是她背后的人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她爹都当官了, 娘是诰命。   拿出妃嫔的职业素养来!   “皇桑~~~”   徒元义身子微微一僵, 转过身, 凤目泠泠看着她, 说:“你别给朕搞什么幺蛾子。”   邢岫烟轻踏着莲步过去。   “皇桑~~”她挽住他的手臂,也不怕后面的太监宫女们看见,如果一个女人处于几乎每次被办都有人听墙角的环境中,想必脸皮什么也没剩下多少。但这是皇帝这职业的特殊性改变不了被听墙角,她一个妃嫔根本就改变不了这种习惯。   “臣妾好生冤枉,臣妾怎么就成了狐狸精了?臣妾心里扑通不扑通好生不安,还有些晕……”   说着她便朝他怀中倒去,徒元义却一步移开,她倒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真摔。   徒元义说:“好好说话!别扭来扭去的!”   邢岫烟伸了伸脖子,叹了口气,说:“怎么会有这种传言呀,圣人,我不想死呀!”   徒元义骂道:“你是吃饱了没事撑得荒。”   邢岫烟见他又走回临时书房中去,已经有许多太监捧了今日的奏折来放好了。   邢岫烟陪着他进去,一边仍说:“我说你们宫里狐狸精的标准这么低的吗?狐狸精要妖媚入骨、惑乱君心、残害忠良、屠戮百姓,天下大乱的。我哪点都不符合呀!咱们只是多在一块了玩了几天。”   徒元义眉宇若冰雪,平日不在床上,他人模狗样很像一回事,有时看着倒像是不染凡俗的仙人似的。   只听他说:“你既然没做过,你怕什么?”   邢岫烟说:“这世上不是没做过就是清白的,整死人的方法多的是。要是哪天谁从地里挖出个上天指示呀,在我屋里翻出个巫蛊呀,都可以。不过,我和你说清楚,我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有人干巫蛊别赖我。”   徒元义冷冷白她一眼,专心看奏折,心底却有一种虽然得到却犹有不足之味。看着那个坐在一旁正扔着花生米吃着女子。   徒元义说:“公主们还小,长大后就懂事了。”大公主虽然出格了,但是与历史上的山阴公主、高阳公主相比,也没有那样不修女德,只怕是听了些流言。这后宫中背后骂人“贱人”“狐狸精”的还少了?就这样放弃她,又太心狠了些,毕竟是自己“前世”的女儿。   邢岫烟点了点头:“就是觉得孩子都挺单纯的容易受人利用,是该吃点苦学习社会。我小时候吃过多少苦,你也说过我是心软冲动的毛病,但我不是傻。要不是生在这时代,我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徒元义眼中寒芒一掠,冷然道:“你现在混成什么样子了?给朕当妃子就是很丢人是吗?”   邢岫烟淡淡一笑:“也不是,后宫三千,我应该算是其中混得不错的。有饭吃、有衣服穿,你也能陪我说说话。”   徒元义眼神阴森,她却顶风移过身去,有时候他的阴森是没有危险性的,她和他在一起一百二十年,多少能分得清七八成。   她攀着他的手臂,说:“圣人,你什么时候给我升婕妤呀?”最近,她可是有小心侍候的,他应该还算顺心的,他不是常说侍候得好就赏她的吗?   徒元义睨了睨她,说:“朕一点都不满意你,怎么升?朕不能昧着良心。”   邢岫烟叹道:“臣妾也真是竭尽全力了。臣妾知道圣人已经给臣妾开了后门,但像臣妾这种姿质,有这么多进步已经是很难得了。臣妾也是专业不对口,跨行发展,圣人对婕妤的服务标准稍稍降低一点?”   邢岫烟觉得男人至少在床上还行,怎么说他是爽歪歪了吧,不然他怎么在那时候这么闹,一声声的情话都动情地说出来。男人床上话不能当真,但是也不能小看男人有时念着床上的情会给些好处。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朕怎么能这么不挑地降低标准?”   邢岫烟心中盘算着,要不换个方法,轻推他的手臂,说:“那你今天睡书房。”   徒元义不禁一愣,玩味地挑了挑眉毛,说:“你觉得朕会沦落到睡书房吗?”   邢岫烟嗯嘤一声,掩面跑出了这临时书房,徒元义真不知这是闹哪出。   他与她在一起老是扎心,但想要是这么快去哄她,她尾巴又翘起来。况且,这太监和宫女瞧着也丢人。   大约有两刻钟,苏清过来求见,呈上一张纸,徒元义眉毛挑高,心想这丫头是想干嘛。   苏清道:“奴才只是在才人屋外侍候,听得屋里才人哭泣声声哀怨,犹如杜鹃泣血,不堪听。过了半盏茶后,紫玥姑娘将这张纸交给我,让我偷偷呈来给圣人。”   徒元义哼了一声,说:“声声哀怨,犹如杜鹃泣血,不堪听。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文雅了?”   苏清忙跪了下来,磕头:“奴才该死!”   “行了,退下吧!”   见人走后,他打开了纸张,只见上面是用她那与他有七分相似,又有三分自我风格的行书字迹: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徒元义看着这张纸的小词,不禁哧了一声笑,心情明朗了起来。   不一会儿,却是赵全过来求见有事禀报,呈上另一纸张,说:“听青璇姑娘说,才人在泪如雨下写诗又要烧,这是青璇姑娘从才人手中夺过来的。不知才人因何心思郁节,可真叫奴才担心。”   这明晃晃的欺君,但徒元义也只能装作不知,打了开来,就见上面写着:   【二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徒元义又令人退下,不一会儿再有太监来送稿子。   但见: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四张机,鸳鸯织就浴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   一直到九张机,徒元义到底是高兴的,看完都收好了。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也再无诗送来,他估计她把九张机写完了就不会写新的了,于是才起身出了北苑的临时书房。   本来徒元义还有几分花前月下之心,但是待到她屋门前,听着主子奴才居然在里头赌钱,不由得火上心来。   他踢门进去时,邢岫烟正摇着骰子,喝着:“买定离手!”   砰,哗,噼里啪啦,银子骰子掉地,奴婢奴才趴地上。   “简直是放肆!谁准你在宫里开赌的?”徒元义目含冰霜,暴/怒的边缘,或者已经暴怒了。   邢岫烟前世在现代生活是有梦想的,而小时在姑苏民间活着的时候也是有人生目标的,比如学好琴棋书画诗酒茶女红、当个闺秀,嫁个好人家,赚钱发家。在林家也是想和黛玉共创美好未来的,那都有积极向上之心。   但是在后宫,她现在除了调戏皇帝想当业务较好的妃嫔之外,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有一种她放不开的苦闷和说不清为什么的意难平,她只把自己人性中压抑的一面释放出来。   生包子、当太后,她奇葩的思维里,从来不是选项,她若和别的女人思维一样,当年也不会放过华珍珠了。   却说她这也不是第一次天赌局了,禁足在这种地方,还不让斗鸡走狗开庄赌钱麻将牌九怎么活?   但是邢岫烟之前写诗不过是想男人都有一种虚荣的心理,她也不知这样对他,能不能升职。   写完九张机,人家还不动声色,她是知道至于哭什么的他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是情/趣。不过,他既然工作紧要不和她玩这个九张机,也没有给她升职的意思,那还是自己找乐子。   徒元义浪费了感情,心底羞恼不已,拂袖而去。   邢岫烟是不爱和宫中的女人计较争斗,但是她不是不在乎徒元义,这是金主不说,怎么也是她今生唯一可能的男人。床上功夫又超好,虽然有时很累,但是每晚把她弄得很舒服,福利没了怕是不好。   况且,这是她唯一的客户,她敢抓住他的脾性知他不会发作她而跟他使小性作一下,却是不能让他真的生气。   她一生吃喝拉撒都要看这唯一的客户的订单,若客户是上帝,他就是上帝中的上帝。   于是追了上去。   “圣人……” 第78章 攻心直男   他拉回袖子, 脚步飞快。   “圣人,你听我解释呀!”   “圣人, 我以后禁赌还不行吗?”   “圣人不理我,我才和他们玩的。”   “我是无聊才玩的。”   “我压力大,解压而已。”   徒元义骂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邢岫烟说:“现在和从前能一样吗?我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路,我能混一天是一天,活一天赚一天。我就算赌点钱怎么了,我不赌钱跑出去害人吗?”   徒元义骂:“你还想害人?你想害什么人?”   邢岫烟说:“圣人,我只是个凡人, 我也有矛盾又复杂的感情。你当了我的丈夫, 我也不知道你算不算我的丈夫,可你是我生命唯一可能接触的男人。我现在心里只有一片沙漠,你会给我一口水喝, 吊着我的命,却也改变不了一直活在沙漠里,你明白吗?”   徒元义阴狠地盯着她,说:“朕给你的一切,对你来说是沙漠?”   邢岫烟见他阴郁的脸色,心中一动, 说:“我好像……喜欢上圣人了。可是,你是我的亲人, 你也让我失去了大叔;你给了我生存的希望, 可你也毁了我的生活;你让我从女孩变成一个女人, 却也将我变成一个小妾;你给我唯一的保护, 又彻底贱踏我的尊严。你对我的所有矛盾,你让我也不得不矛盾。我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我有时候真的很痛苦。”   徒元义深深望进她眼中,伸手拥她进怀,紧紧贴着,他抱着人回卧室。   晚膳过后,他一番折腾,飞天飘荡再落地,她虽然年纪小但还是尝到了那种理智无法掌握的愉悦。   她侧着身,背对着他,长发迤逦,他闻着她的发,而她要激情之后才能想别的。   其实,邢岫烟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话是真是假,或者假作真时真亦假。   男人不管是爱不爱你,但到天天夜夜陪着你,和你上床时激情四射,自己总是有让他感兴趣的地方。这个男人的职业决定他不会为一个女人所左右,而她任性也够了,耍着点小性的同时却不能让他离了心,她现在就算自己想死都不能死,况且她还不想死。   男人总是很复杂的生物,完全轻易得到和完全得不到都不是他们的菜,就是要这种将得未得。他理所当然地拥有,却又未完全得到,他可能才有味道。   邢岫烟觉得当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她才这么留,万一这新鲜劲过去了,她什么都没有,工作都白做了。她就算视太后为狗屁,也要捞到资本自保,有时想死毕竟只是一时冲动,当人有当阿飘没有的感情。   她对他说的话有一点决不会错,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能保她的男人。   赌博减压什么的都是真的,其它她就不确定是真是假了。   反正她扮演的是有情意又有点小性的女人,但看原著中黛玉有些小性,对宝玉最好也对宝玉脾气最大,宝玉待她就不同,宝钗没有小性,展现温柔大方,就不是那么喜欢。   徒元义忽说:“秀秀,你在北苑住得好吗?”   邢岫烟转过身去,贴着他的胸膛,爱情太飘渺,但这人真绝色妖孽,接近起来倒也一点不讨厌,色迷双眼。   “从前我不是有家里绣花赶工,就是去蟠香寺跟妙玉学习,后来去了林家,也锁深闺,只和黛玉去过两回庄子,上过三回香。北苑的生活也差不多,就是没有亲人和姐妹,但圣人若是常来看我也行。或者圣人准我写话本,我就有事业心了,日子就好过了。”   “你那话本故事不行。”全是两个美男惺惺相惜,最后爱恨交加,虐恋情深,当然相扶相持的也有,较少。但总之,直男癌末期皇帝当初爱听故事也是听故事中的其它成份,与“攻受真情”无关。   邢岫烟想想,当初也实在是岳晴太高手了,那方向的学问是从她身上学的,结果她跌进深坑,也曾节/操/尽毁。   “我不写耽美了,也不写才子佳人,我可以尝试写演义。”   他搂着她,低下头看她,凤目温淡,说:“那需得朕审过之后才能给别人看。”   “古代也要过政审呀!” 岫烟抽着嘴角。   徒元义好奇因问道:“难不成你从前写的也有皇帝给你看看?”   邢岫烟哭笑不得,她将“朕审”听成“政审”,因此解释了一遍。   徒元义轻轻笑了一下,抚着她的颊,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说:“过两日就放你出北苑,宫里你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不要冲撞了皇后便是。朕的后妃不多,杨皇后是朕当年娶的嫡妻,原本早该去逝了,当年朕救下了她。她只是有些……左右主理后宫也没有什么大纰漏,她父兄皆忠于朕,朕也不能废她,不然大臣唾沫也是要淹死朕了。其它后妃就无所谓了,吴平妃的大哥是个大贪官,崔顺妃前世生了个儿子谋逆,还有些人朕记不太清了。”   他这算是很难得的向她解释了,他身为皇帝从来不需要向女人解释,只不过近来他沉于情爱之中,在最快乐时却也和普通男子一样患得患失之感,只是轻度而已,且他决不会承认。   却说徒元义前生皇帝当得悲摧,但是杨氏父子一直忠于他,即使他原配皇后已逝,皇长子也死了,他们不可能当下一任皇帝的外祖家。当皇帝却手中少有自己人可用的苦楚徒元义记得很清楚,是以今生便是对杨皇后没有一丝感情,也当感念杨氏父子前生那种可以说是没有私心的忠诚。   大周的体制多少承明朝,如杨氏父子造反是不太可能,徒元义确实也不需用后宫保住皇位。但当皇帝要有所作为,和发展公司一样,靠的是人、财、物、法和文化,其中人是第一位。他心中再偏爱邢岫烟,非不得己不会去寒忠于自己对他又有用的臣子的心,而是更好的驾驭人。   “啥叫记不太清了,这是,抽身/无情呀。”她差点说拔/吊/无情,这大作家莫言用的形容词。   他不禁眉宇一冷,她却扑到他胸膛上去,占领高地,手撑在他耳边,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一双眼睛邪魅的看着他,说:“美人可不能记不太清我,我会难过的。”   徒元义翻身反压她,笑着说:“你这样的小妖精,朕想忘都忘不了。”   邢岫烟说:“圣人若是有从前对我的一半好,我日子就好过了。”   “小没良心的,朕现在对你不够好吗?”他温柔地捋了捋她的发丝,又道,“竟还是怨朕让你选秀进宫吗?可朕又非亲王,早已立后,你进宫的正途只有选秀。”   邢岫烟说:“圣人给我当婕妤才是对我好。”   徒元义说:“你若得朕宠爱,婕妤之位又算得什么?不得朕欢喜,给你当皇后,你也没有什么痛快。秀秀,世上怎么有人能占尽天下好处呢?你既得朕的宠爱,名份上吃点亏而已。”   邢岫烟呵呵:“骗阿飘呢?名份吃点亏而已,那我不将圣人当丈夫,将圣人当作我的面首,我心里也最喜欢圣人,圣人名份上吃点亏而已。”   徒元义不禁骂道:“放肆!”   邢岫烟也不过是嘴皮子上说说,知道他在床上是不可能发作罚她的,邢岫烟说:“算啦,反正你是皇帝,你说的就是金科玉律。不过,我没有冒犯你的威严的意思,我是没有资本将圣人当面首的。我这么说,只是想圣人也想想孔夫子的话:‘己所不欲,匆施于人’。圣人是希望我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敬爱您呢,还是以一条狗的身份敬爱您,圣人不把我当女人,我又怎么会有女人心呢?”   徒元义不由得深思,他的思维从来没有在这个维度,他顿了顿说:“朕没有将你当狗,你是朕的女人。”   邢岫烟也知道向一个古代封建皇帝灌输尊重女人的思想难度太大,万不可操之过急,给了硬的,还是需用软的。   邢岫烟再一个反压,伏在他胸膛上,悠悠道:“我知道圣人并不想我当狗。便是从前,大叔也没有将我当狗,只是大叔习惯当一言堂的‘大家长’,虽然严厉些,但还是会疼爱我的。叔叔将仙府的果子留给我吃,因我吃外面的东西都像嚼蜡,只有那果子吃着有味道。我没有身体,叔叔也会给我做,我嫌弃叔叔初时做的难看,叔叔手艺就一直在进步了。我的莲藕身没有衣服穿,叔叔去人间偷了漂亮衣服。我哭着叔叔做的身体没头发光头太难看,叔叔去人间偷剪了别的姑娘的头发来给我做头发。我不爱修炼闷得发慌,叔叔就带我去人间走走;我的莲藕身不中用,走不了多远,叔叔也会背负着我走。叔叔要修炼,我一人孤独不知轻重一个人偷跑去了人间,那能识鬼的大黑狗冲我叫,我跑不快,法术又不成,幸好叔叔发现我偷溜赶来打走了大黑狗。我成了邢岫烟,从前是不爱刺绣的,不过是想要活着才苦练技能。可我心里却想着,若是叔叔在我身边,定然不忍心秀儿苦学刺绣。我出身贫寒,那时候也有登徒子说我长得好看,盖因我是一等将军贾赦夫人的侄女,他们才不敢强我。贾赦一家总会倒霉的,我真怕没有这名头借,我要变成香菱了,也没地方说理去。后来石家妹妹来了,我其实很高兴,我和她交好,将来荣国府倒了我还没嫁出去的话,她出身官宦人家,也能照拂我一二,我这样算计所以总觉得对不住真心待我的慧儿,平日才要对她好些,好弥补我动机不纯。父母也好、贾赦也好、石家也好,总没有叔叔好。我每日想着叔叔,想啊想,叔叔就是不来。我瞎了,叔叔终于来了,叔叔是皇帝,我好高兴,苦尽甘来,我终于要当公主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叔叔暂不册封我也没有关系,我磨着叔叔,叔叔总会答应的,叔叔最疼秀儿了。叔叔是秀儿最重要的人,也是坚持活着的希望,秀儿每每困难的时候,我就想着要熬下去,熬下去就能见着叔叔了。我爱叔叔,所以圣人要纳我时,我才这么痛苦。要把心底所有的感情和回忆撕碎,我好难做到。圣人年轻潇洒,我也是喜欢圣人的,但我心里思念叔叔,就会怨圣人。这种矛盾的心情全是有因果的,圣人便是不能体谅,也不要怪我才好。”   徒元义原来深思她的问题,多少有些不舒服,人要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认识错误时总是会不舒服的,何况是皇帝。   而此时听她女儿心思,温柔软语,随着她的话回忆往事,心中却已缠绵一片。可是古人和现代人,皇帝三观和现代女的三观差别太大。她心里一直将他当叔叔,但是他是将她当自己的女人,盖因当初是鬼自不能享这鱼水之欢。但是一个女子与他同吃同睡,“身上肌肤”(鬼魂意识出的形态)也看过,被他抱过,后来身体都是他的法术做的,怎么不是他的女人了?当初自己又碰不了她,身边也没有别人,任由她叫叔叔也懒得计较。而他身为肃宗皇帝,自也有骄傲,总不能和她解释。   徒元义温柔抚着她的背,心中生出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缱绻亘久之意,说:“朕不怪你,你一直是朕的秀秀,朕仍然最疼你。”   邢岫烟因为听说了“狐狸精”的传言,发现外头怕是有敌人,不求上进也求自保,不得不耍些心机。一番话很把握男人心理,叔侄感情是基础,但她失去了让他觉得内疚也念着几分,再满足直男癌的女人要爱慕他的心理,然后爱慕又微有不足的吊着。外头都有这样的传言了,出去肯定是众矢之的,她一个小小才人,让她出去和女人宫斗,和太后怼,她肯定不行呀。   况且,做生不如做熟,做业务能见大老总叙旧联系感情,又给了合理的令大老板心动的报价,大老板拍板决定了,下头的人和老总的后妈能说什么?她肯定就能拿到项目了呀!   去跟“后宫公司”下面的业务竞争对手理论,事倍功半,那她就不是作,也不是人类的复杂矛盾情绪发作,那是完全的傻逼了。   此时她真说完这些话枕在他怀中,可她又有几分恍惚,其实自己说的竟是有八分真的,只是若是平常按她个性不会对他说出来,还有两分假却是当初成为邢岫烟后,她没有天天盼叔叔出现。   作为一个现代女人,受过多少挫折和人情冷暖,哪次会指着上帝降临或者男人英雄救美?一切不都是自己计算着?   她仗荣府的势自保、刺绣赚钱、结交有利的朋友、装着古代淑女的仪态言行给人好感让人不轻视,这些可不是一心指着男人的女人会做的事情。   如此说,盖因直男癌会更怜惜一心想着他的弱女子。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便是在嫁人之事上不如意吧,要当个小妾。   她还要对着男人使这些从前她定然不屑的小女人心机。   都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万事有开头,她再不能干净了,只能在不自觉想要作的时候,尽量保持剩下的良心。   两人相拥而眠,且不细述。 第79章 “禁足”结束   却说邢岫烟之后再被“禁足北苑”了三天,徒元义就解除禁制了, 理由是七夕节快到了。   七夕女儿节, 宫中的女儿们也好好过个节, 那些对女儿的处罚什么的不是人命关天的就都赦了吧。   于是,她胡汉三又回落霞阁。说实话, 徒元义大朝会和小朝会要从北苑起床出发去大明宫和太极宫, 要早起近半个时辰。早朝本来就早,他自己也睡不足,还多半要扰醒她。并且,一代帝王, 平日不住太极宫,而住北苑也不像话。   邢岫烟磕着瓜子, 看着大宫女稳重的紫玥和火爆的青璇指挥着小太监搬东西、放东西。   落霞阁小小的侧屋七箱八笼的都快要挤满了。   邢岫烟吐出一口葡萄皮,说:“紫玥, 我说了不要搬那么多东西过来嘛,做人不能贪心。你看这儿放得下吗?”   管家婆紫玥说:“才人的东西当然要带回来,留在北苑, 哪天不知便宜哪个狐狸精。”   邢岫烟不禁好笑,说:“这后宫之中, 别人叫咱狐狸精,原来咱也可以叫别人的?”   青璇更泼辣哼了一声:“怎么不可以?别人骂得咱们,咱们就骂不得?但要叫我知晓, 就要让她看看本姑娘的厉害!”   紫雪青金四婢, 本来性格就不同, 紫玥能力比较综合是四婢之首;而雪珏工作细致屋内一应事是她料理的且算账厉害;青璇机灵又火爆在宫里时少不得也需要这样的人,不然总容易吃别人的憋;金瑶温柔和善且泡一手好茶;多出来的蓝玖熟悉宫内关系,可主持“外交事务”。   雪珏劝道:“青璇,若是说这话的人有身份呢?上回不是有两位公主殿下这般说吗?”   青璇气被一堵,脸一红,道:“那我可没办法,才人哭到圣人那去!”   邢岫烟道:“哎哟,你这小蹄子横到我头上来了?我何时竟成了那般人了?”   邢岫烟完全忽略了当初的抱金大腿哭小白菜的行为。   这里说着笑,那边谢菀莹带着王贵人、陈美人过来探望,四人见礼后。   谢菀莹是头儿,说:“邢妹妹去了北苑这么久,我一人在落霞阁寂寞,正挂念着。如今你回来了,我们姐妹倒正可一处玩耍。”   邢岫烟笑道:“可不是,打马吊一缺三儿。”   王贵人和陈美人不禁掩嘴笑起来,陈美人忽见邢岫烟屋里摆满了东西,一座一人多高的玻璃插画屏风,架子可是用黄梨木精雕细做的,那几块平滑的透明玻璃着实难得,都是“皇企”出来的贡品级别的。专做大镜子和大屏风,富贵人家买这种摆件倒是一掷千金。   而里头的画是她闲瑕无聊时在北苑画的桃画源。再有一面可移动的一人高的穿衣镜,也同样是黄梨木打的架子。   再有桌子、书架、箱笼中满是字画书籍,大箱子中搬出一包包一匹匹的衣衫绫罗,显然都不是宫中定例的东西。宫中除了皇后,没有人有这样的手笔。   邢岫烟见屋子小,实在拥挤,不禁说:“他们一时也收拾不完,倒不好招待三位姐妹,不如,我们下楼阁去走走吧。”   三人哪有不应的,于是一同到了御花园里,落霞阁本就是处于御花园附近的小阁楼,本朝后宫园子里有很多这类地方,好似大观园中的潇湘馆之类的小住处。这类地方接近御花园景观是好,但平日居住生活就有所不便了,地方小,冬冷夏热,不可能设小厨房。   来到一处波斯菊花坛,姹紫嫣红,花儿开得好不热闹,几只彩蝶翩翩飞舞,石子路边又栽了几处湘妃竹丛。四人正赏玩着园子中的风景,就忽见前方也袅娜行来一群莺燕美人,钗环佩绕,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人差不多是新届秀女,品貌家世出众的封了小仪、小媛、贵人,余下的也是才人、美人、答应。   皇后把关下,除了刘婧如等几个女子,其她女子的家世少有超过她的,她原是要保障自己的地位,这也和徒元义不谋而合。   而赐婚给他三个弟弟的秀女的家世反而好一些,他的弟弟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实权,并不会威胁到他,名不正也言不顺,所以他倒把他们用来联姻了。   沈曼看到了邢岫烟。她如今虽然年轻,但已是妇人之身。徒元义夜夜笙歌,因此她行止之间,眉眼神色不自觉带着少妇的风流,比那青涩少女更加动人。   “这不是邢才人吗?还以为你一辈子躲在北苑了呢。”沈曼勾着抹笑过去。   邢岫烟见是她说:“沈小媛好兴致呀,真巧。”   沈曼说:“你见我也不行礼,有没有规矩?”   邢岫烟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说:“我可是很守规矩的,这是圣人送我的金牌,后宫除了太后、皇后和贵太妃,我都不用行礼。”   邢岫烟也是感叹男人果然是有汤姆苏情结,她一承认喜欢他,他就好说话多了。   沈曼气得眼睛粹了毒一样看着她,而众多同行“业务员”,看着“销售冠军”(卖过夜的)邢岫烟眼睛都绿幽幽的。大家都没开张做出第一笔,人家都卖到发巨额奖金了。   一个美人道:“沈姐姐,大家都是后宫姐妹,也不能拘于小节了。”   又有一个贵人说:“邢才人难得回来,也该姐妹们一起庆祝团聚。”   再有一个宝琳咐喝:“是呀,才人姐姐不若赏脸同大伙儿一起去亭子里坐坐吧。”   邢岫烟除了不喜欢心地坏到根子的沈曼,倒对其她妃妾没有反感,收了金牌,应了大家的邀请。   原本大家都簇拥着沈曼身边,此时却一个个都去拍邢岫烟的马屁。邢岫烟众美环绕,忽觉得这里可比北苑好玩多了。   这么多小美人,可惜她不生成男儿,一个个泡过去。虽然她们个个都想睡她的男人,不过这又不是她们的错,她们的职业就是睡他,没有这想法的是一点都不敬业。   忽见九公主、十公主相伴过来了,她们刚刚上了书画课,结束后让人收拾了东西,两人却在园中逛逛。   遇见这么多中低级妃嫔的情况却不多,当然也见着了邢岫烟,春风得意被围在中间。   十公主看见就万分不爽,她自懂事以来在后宫有太后撑腰向来骄横,可上回面对皇兄时,皇兄似乎很不喜欢她,让她十分没有脸,这笔账十公主也记在了邢岫烟头上。   在场的都不是高阶妃嫔,于是乌压压福身拜:“参见九公主、参见十公主。”   邢岫烟也随着拜了拜,本朝公主如果受到皇帝金册按制食二千石,为正一品。如果没有金册(通常是没有长大或不受父宠)就没有食奉,养在宫中走宫中份例,按母亲的地位决定是正三品份例,还是正四品份例。   而公主的老公虽然不像明朝那样变态下嫁民间男子以防驸马变成权臣,但本朝的驸马的实职只能当驸马都尉。驸马有实职也是从五品,因此如果本身家族有爵位好歹有爵位上的提升,不过要做什么大事是不可能的。这是本朝的惯例,所以王公大臣家中出息的子弟很少愿娶公主的。   徒元义的二公主前世嫁的是权贵之家,是她婆家的家族所有人人员附了崔氏生的皇子,倒不是她丈夫本人是权贵。   现场没有正四品以上妃嫔,见着公主当然要行礼。   沈曼起来时看到邢岫烟也拜了,不禁咦了一声,说:“邢才人不是有圣人赐的金牌吗?除了太后、皇后、贵太妃都不用拜的。”   邢岫烟淡淡道:“我是可以不拜,但我愿拜也可以拜呀。”   沈曼此人最会挑拨,这世上确有这类女子,是“不挑拨会死星人”“见不得人好星人”,邢岫烟在现代也见过。   十公主不禁奇道:“邢才人倒是真有本事,皇兄连金牌都送了。”   “圣人皇恩浩荡,岫烟万死难报。” 邢岫烟嘴上念了一句。   十公主说:“邢才人进宫这么久,从未去过慈仁宫向太后请安,架子可是不小呀!”   “公主见谅,前些日子,岫烟正被圣人禁足北苑无圣人准许不得出,非是不想去请安,而是不能。想必太后娘娘仁慈为怀,定能分辨此中缘由。”   十公主美目一冷,哼了一声,说:“巧言令色!”   十公主虽然称不上是和刘婧如这个表姐很亲近,但是也从小认识。公主现在尊贵,但是如果父母死了、兄长又并不怎么看重,还是要多依仗舅家。作为亲表妹,十公主当然偏向会讨好她和母后的刘婧如。   “岫烟惶恐。”邢岫烟因十公主是刘婧如的表妹,又对她充满敌视,虽她只是个小姑娘,但她也没有贱到去喜欢她。想想徒元义的手段,不由看向乖巧怯懦得多的九公主,笑着走了过去,说:“九公主,多日不见,你可好?”   九公主道:“我很好,多谢才人关心。”   邢岫烟说:“淑贵太妃可好?圣人前日还提起太妃,说多亏有九公主在太妃身边尽孝,为他分忧。”   九公主内心一喜,但是到底是有多年仪态教养的,说:“这是贞儿理应做的。”   十公主十分恼恨,她心想凭什么皇兄只关心贵太妃,也没有这么关心母后。   邢岫烟又说:“九公主若是不嫌弃就到岫烟那坐坐,岫烟瞧着九公主温和可亲,与从前的姐妹相似,年纪也相仿,也想多亲近。”   九公主微笑道:“贞儿哪里会嫌弃,才人品貌俱佳,若能亲近,贞儿也很高兴。”   十公主气得攥紧了手,说:“九皇姐,先生布置了十张大字的课业,你有空去玩?”   邢岫烟奇道:“原来九公主也练字吗?我那里藏了一套圣人的字贴,要不借给公主吧。皇家御妹学皇兄的字正合宜。”   十公主徒淑最后气得拂袖而去,敢情谁还不是皇家御妹似的。邢岫烟也成功转移了十公主的关注点,没有出现和十公主的明火执枪的冲突。   后宫之中,按说穿越女都爱低调,但都传成狐狸精了,在皇后、太后那都挂了号,她怎么低调?   好在大叔当年就判定她这心软毛病的人在后宫中是战五渣,让她搬出来就给了她一块金牌保命。金大腿总算没有白抱,近来的销售业务没白跑。   虽然跑销售也很累,但是业绩不上去就没有福利。这和现代工作一个样,工作不努力,业务不提升,不但没有经济能力,还没有社会地位。月度销售冠军,还是要一直努力保持才行。   后宫,也是一个社会呀! 第80章 七夕福利   邢岫烟带了九公主回落霞阁,既然利用了她, 当然也不能说说就算了。   九公主见落霞阁侧屋虽然地小, 但挤满了摆设东西, 样样精品,又有宫女上茶,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她都难分到这种份例。   邢岫烟到了书桌后,在柜子中翻出一组千字文字帖,还是当时在北苑,徒元义和她情/趣读书写字时写的。   九公主接到时身子都微微颤抖, 和高宗时的放养公主不同,肃宗可能由于当过两百年阿飘(前80年孤独), 又受邢岫烟影响,对于公主的教育也很重视, 不然不会独立开女学堂。   九公主说:“皇兄御笔书贴借给了我,才人会不会不好交代?”   正在这时,听到外头的太监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落霞阁内外所有主子奴才全都迎了出去, 包括居于主屋的谢菀莹。刚才一同回来,邢岫烟和公主要私聊, 她想来却也懂得看眼色。   徒元义在赵贵和四个小太监的簇拥下过来,身上穿着雪青色绣了五爪九龙的便服,雪白的衣襟腰带, 手持折扇让人觉得丰神玉朗。   终于恋爱了的男人意气风发, 何况是皇帝, 这样眉目神态,令满堂生辉。   “平身。”笑着扶起爱妾,说:“刚从那边搬回来,可收拾好了?”   邢岫烟说:“该是收拾好了,便是堵得很。紫玥她们都小气巴拉的,什么都要往回搬,也不瞧瞧才多大的地儿。”   徒元义莞尔一笑,说:“你这是嫌地方小,偏又说紫玥她们小气。”   “臣妾冤枉,才没嫌小,小有小的好。”邢岫烟想起徒贞,说:“这不臣妾刚回来,见了九公主也邀她过来玩。”   徒元义微微一笑先进屋去,邢岫烟和徒贞随着他后头,谢菀莹等低阶妃嫔却不好跟进去了,但眼珠子都瞪掉了。   徒元义听说将他的字帖借给九公主练大字,不禁笑道:“你倒会用朕的东西卖好。”   邢岫烟笑道:“圣人字写得这般造诣,多收个徒弟有何不好?说来圣人真得天独厚了,圣人有唐太宗的英明神武,又有赵佶的书画造诣。咱们女子当然学不了圣人的英明神武,学点圣人的书法就受益无穷了。”   徒元义当然知道她是拍马屁,但偏偏拍得他很舒服,旁人这么拍他未必这么舒服。   “你别拍马屁了。贞儿既然要学给了便是,也别称借,还说紫玥小气。”   于是徒贞就高高兴兴地捧了徒元义的《千字文》字帖回慈安宫了。   徒元义却不放过邢岫烟,问她打得什么鬼主意。   邢岫烟坐在他身边,挽着他胳膊,枕在了他肩头,说:“宫里交个朋友也有伴呀。十公主不喜欢我,我就和九公主好呗,难不成圣人想我低三下四求人和我做朋友?”   徒元义说:“看你还这么任性,朕也知你过得不错了。该怎么报达朕?”   她凑过头去在他颊上亲了一口,徒元义俊颜似笑非笑:“就这样?”   她笑着说:“圣人要是封我当婕妤,怎么样的都行。”   徒元义脸一肃然:“你还得寸进尺了。”   她抱着他的胳膊摇着:“圣人~~~你抬抬手指的事儿。”   “不行。”   “为什么?”   “德不配位。”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那你多读点书好了。”   “……”她想了想,突然抱住他的腰,说:“元义哥哥,你最疼秀儿了,给秀儿当婕妤吧。”   徒元义被撩得心痒痒,却道:“怎么也改不掉这爱抱人的毛病。”   她才不爱抱人,是爱抱金大腿。   她说:“我才不爱抱人,就爱抱元义哥哥。”   徒元义也算情场老手,皇帝嘛,他自己是记不清自己的女人的。但是心爱的女人钟情自己的喜悦感是旁的比不得的。   本来邢岫烟是不想这么进步的,只不过为了能有家属探亲权也顾不得了,她到底和邢忠夫妇有感情,也会想念,太多年了,她现代的亲人都记不得了,当然最好的是将妹妹们也带进来聚聚。   晚上,徒元义在落霞阁用膳,还留宿在了落霞阁,也不嫌弃地方真的很小,而很多摆设都堆不下了。   两人夜里也是金宵玉露相逢,蜜里调油,如胶似漆,被翻红浪,两人皆觉畅快无比。   翌日便是七夕,昨日皇帝放话已免了三日早朝,给官员放个假。   早晨起来,徒元义竟说带她出宫去逛逛,邢岫烟怕是自己听错,手中拿着他的宝带迟迟没有为他系上。   “从前是条瞎狗,现在又成呆鹅了。”徒元义哧一声笑。   邢岫烟回神,说:“圣人不会开玩笑吧,今日七夕,晚上皇后娘娘设宴一些高官宗室命妇和小姐,圣人不用出席吗?”   徒元义说:“你也说了是宴请女眷,朕去不去都一样。”   邢岫烟说:“那怎么一样,既然是进宫,大家也是怀着得见天颜的心情来的,见着了圣人就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怀着对圣人的崇敬。皇后娘娘脸上也有光。”   徒元义说:“你有这般贤良大度让朕去吗?”   邢岫烟知道男人有时爱女人吃醋,有时又嫌女人吃醋,这时他怕是喜欢的,于是说:“我当然不贤良大度,便想自个儿陪着元义哥哥,再没旁人。但元义哥哥当了皇帝嘛,与旁人不同,我自个儿在背后喝一坛的醋,那也不能不识相。”   他果然龙颜甚悦,邢岫烟低眸暗暗吐嘈着男人的劣根性,当年的大叔真是一点都不少,谁让他是直男癌晚期。   邢岫烟自己却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人刚转变一个角色,到一个新环境会有许多不适的应激反应。邢岫烟的反应就是怨恨徒元义,但她偏偏离不得他,才有那些荒唐矛盾的态度。现在她不知不觉适应了角色和环境,人的本能让她都会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做。   就像当年她当阿飘遇上他时也不是一见就拍他马屁的,还是有现代人的独立骄傲,但是认清实力悬殊的现实后,人性本能遵从强者。   邢岫烟除了曾经坚定地认为两人是叔侄师徒关系大误之外,她其实是很了解他,他真生气、假生气、喜欢什么,都能摸到八分,她并不是只会使小性。   徒元义笑道:“看在过节份上,朕就满足你的愿望,今日就陪你。”   洗漱用过早膳,他乘了御辇,她乘了软轿到了太极宫,然后又换了装束。他扮作富贵公子,而他扮作他弟弟,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丝袍,带了她送的镶了宝石的发带,和她送的折扇。她穿了宽松的雪青色男装长袍,因怕会展露过多的女性身段,外面没有束腰带,头上带一顶精巧的布衣乌纱,徒元义觉得她扮小郎君的样子俊俏得紧。   两人乘了马车,暗中随护了二十个锦衣卫,这次赵贵没有跟去,而是李德全服侍,他平日还主持西厂工作,工作更烦琐,因为西厂的太监暂还要学习“政委”方面的工作,而东厂则是监查工作,监查素来就有例可循,“政委”是徒元义独创的,推行起来有很多困难。   大周没有严格的坊市限定,承袭了明末的商业繁华,一到了街市就见热闹喧哗无比。   要一个入口,两人下了马车,邢岫烟始得这样看着京城街市的繁华。   只见一间间的店铺开店迎口,一排排的商贩摆满了街头,他们殷切招呼着,吆喝着,不甘人落,迎来送往。   今日过节气氛浓重,街上也有许多平民女子出来买灯、针线、胭脂、红绳头花。   邢岫烟看到了卖徒元义工厂出产的热水瓶、香皂的高档店。她像鱼一样钻进了香皂店里,虽然在她看来徒元义工厂的模子很传统,但是古人的手工巧思真不下于现代人,他们也添加各种香露制成高级货。   一问这些高级货的价,掌柜的说一两银子一块,邢岫烟说:“你不如去抢。”   掌柜的说:“公子,您有所不知,这种皂子可是内务府名下的作坊造的,也就京城,到了江南一带,这种高级货都卖到二两。宫中配方,皇家商号,旁的地方都创不出来。”   正说着的时候,果有些女眷乘了轿过来买,都戴了帷帽,但见有男子在便有丫鬟上前挡住。   她还是买了五块,好给五婢一人一块,而徒元义都在一旁摇着扇子,打量着卖自己商品的铺子。   直到有些进出铺子的女子看上了他,站在远处朝他盈盈羞窃地看,他走到了外头等。   不久她提着打包的东西出来交给了李德全,对徒元义说:“照顾你生意了。”   “但花的还是……我的钱。”徒元义薄唇勾了勾,他真是个好男人呀,也听她说过“现代男人”要陪“老婆”逛街,要为其买单的。当然,在古代更是男人养家,但是不购物的话,她没有这个意识。   “我摸着我的良心说,是我自己的存款。”她诚恳地抚着自己心口。   两人走了一段路,她又觉得吃亏了,说:“你怎么这么小气?你连养我都养不起,我嫁给你图什么?自带干粮去被你……当我是贾元春呀?”   徒元义虎了脸,说:“你可不可以别提贾原春?”   她一扭脖子,鼻子闻到了糖炒栗子,然后飞快穿梭前去,到了一个摊贩前。   “老板,一斤糖炒栗子!”   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邢岫烟转过头去,那个小公子也转过头来。   邢岫烟见那人穿着月色袍子,只不过有三分旧了,头戴着淡蓝色的逍遥巾,一张脸肤色白皙,俏鼻挺立,一双漂亮的桃花杏眼。   “三妹?!”   “大……大姐?!” 第81章 直男末期   石慧惊愕地看着来人和打扮, 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邢岫烟再看到石慧背后的年轻男子, 石睿显然也认出了她,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天青色长袍的风姿男子。石睿现在不过是七品翰林院庶吉士,不用上早朝, 平日见不着皇帝, 但是他年纪轻轻高中进士十九名, 参加过殿试, 赴过琼林宴,自然见过皇帝。   他当下就要拜, 李德全上前来扶住他的手, 笑道:“七爷不想惊动百姓。”   邢岫烟笑着和石慧说:“三妹,原来你和义兄跑出来玩, 义母不知道吗?”   石慧回神,说:“今天是女儿节, 女儿们多有出来走动的, 但要戴帷帽,我不爱戴自然扮成这样。”其实,从前她在云南常常这样跟着兄长出去玩, 那边民族杂居,民风开放,不同于中原。现在她仍要这么做, 但想天子脚下又有人跟着, 兄长护着, 出不了什么事, 只得遂了她一天。   “我也不爱戴。”邢岫烟再看向石睿,问道:“久未见兄长,近来可好?”   她自打进京,就见过石睿两回,一回石家和邢、林两家一道上京时石睿去接人。几家长辈在场,他去拜见,顺道她和黛玉这便宜妹妹也拜见了兄长。   石睿拱手道:“在下一切安好,谢谢……您关心。”   正在这时,那商贩老板说:“几位公子,你们的栗子还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邢岫烟让李德全付钱,接过了两包栗子,递了一包给石慧,笑道,“有酒同喝,有栗子同吃。”   “有酒同喝,有栗子同吃。可惜二姐不在身边。”石慧前半句高兴,后半句失落。   邢岫烟说:“二妹没有嫡亲的哥哥有什么办法?义父总不可能这样带她出门玩呀。”   邢岫烟还是引荐了一下石睿和石慧,徒元义淡淡颔首。邢岫烟见着石慧,有一肚子的话,哪里想分开,见他态度温淡,不禁说:“大哥,我和慧弟一起逛,行吧?”   徒元义俊容淡淡,道:“别太贪玩了。”   ……   邢岫烟心情大悦,如鱼得水,牵了石慧的手逛街看灯,两人交头接耳。   石慧心情激动得无法形容,说:“大姐你真成了娘娘,那是圣人呀,这么年轻,这么……你还说原当他是叔叔。”能让石慧激动称赞的到底不俗,因为她的两个兄长都是稀有的美男子。   邢岫烟不好解释这事儿,只说:“他长我十二岁,我原是当叔叔辈儿的。”   石慧也不好再说深一点,只道:“看到大姐在宫里过得好,我也心安了,我们一直很挂念你,但也没有消息,只知你当了才人。”   邢岫烟说:“圣人没有同意封我做婕妤,不然就可以探视了,唉……”   石慧道:“姐姐才进宫,前途不可限量,万不要气馁。”   邢岫烟叹道:“只得如此想,不然呢?总是在外头和姐妹一块儿玩更逍遥。”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自来这个世界,最逍遥的日子还是和他相认后才能住进林家,其实还是他顶起了那片天空。他对她做的一切是如此矛盾,所以她能不纠结吗?   但想自己在这个时代毫无资本和他叫嚣,也不必让别人知道她心中的不如意之处,反多添关心她的亲人无谓的烦扰,反正他们无法改变什么。即便能改变,再好的亲人怕是除了姐妹,也没有人真心理解她不想在宫里的心情。   于是她说:“但是外头就不能和圣人一块儿了,要是既能和姐妹们一起玩,又能和圣人一块儿就好了。”她表现的自己现在还是完全乐意的样子。   石慧却不禁脸都红了起来,一个未婚女子听这样的话自然羞涩。邢岫烟也觉和她说这个不好,便问起别的事。   “姐姐入宫才一个多月,家里倒不曾有何新鲜的。对了,表嫂生了个大胖侄子!还有,邢姑姑已将迎春表姐记在名下了,因是要将荣哥儿记上族谱开宗祠,因此一块儿办了。听说二房那边都不太同意,但是舅舅和琏二表哥与东府族长交好,这事琏二表哥支持,事情就成了。”   贾琏自那回阻止了贾家卷进三王之乱,贾府惊险度过那场动乱后,在贾家有一定的话语权。而贾琏又是贾家唯一拿得出手办事的人了,他得石柏指点和支持,不会这样白干活还不争取了。   邢岫烟果有几分高兴,微笑道:“那可真可喜可贺,表哥有了儿子,姑母名下有了女儿,表姐也成嫡女亲事上就有益多了。”   石慧脸不由得又红了红,嘴上却笑道:“从前大姐最不喜谈论婚事,讨厌嫁人,如今却是旁的事也能想到嫁人上头……嘻嘻!”   邢岫烟伸着折扇敲她,道:“两个月不见,小蹄子又爬我头上来。”   徒元义看她真心快活,也不禁漾开一抹笑意,发现了身边的石睿龙章凤质,上辈子此人倒是个能官。   但当了庶吉士满三年就外放,当时朝中尚乱,和太上皇、兄弟们斗法就花掉自己大半精力了,也没有这么多精力关注平常官员任用。   石睿是下放至湖广一带当地方官,十年又回户部当了几年员外郎,后升任从二品巡抚,后来他就驾崩了。   徒元义缺人,记忆中石家人可用,这时倒头回细看,不禁道:“石卿今年几岁?”   石睿回神,心中一慌,怕被皇帝瞧出什么,压平声音,说:“微臣,今年二十有三。”   徒元义叹道:“好年轻。听说石柏当年二十三岁中进士,你还超越父辈了。”   石睿小心道:“皇上英明神武,文武济济一堂,微臣不过莹火之光。”   徒元义轻笑:“做人不必太过谦虚了。”   正说着,忽见前方嘈杂,只见一个身材有些肥壮的男人走到了二女面前眼睛大亮,说:“哪来这么俊俏的两位小兄弟?我死了,我死了,好兄弟,怎么说也要交个朋友。”   便装的锦衣卫忙斜过来拦着来人,徒、石二人也上前。   徒元义忙拉着邢岫烟的手说:“可有惊着?”   她摇了摇头,说:“哪里能为这点子事惊着?”   锦衣卫架住了那男子和他的小厮,那人叫着:“你们干什么?敢跟爷过不去?”   石睿定睛一看,却咦了一声,徒元义凤目一闪,问:“石卿识得此人?”   石睿回道:“七爷,此人系王子腾大人的外甥薛大公子。”   “他是薛蟠?!”邢岫烟本能惊呼一声。   那薛蟠一听,傻呼呼地说:“这位小兄弟竟是知道我的,我对兄弟也仰慕得很。咱们兄弟正好亲香亲香,兄弟只要疼我两分,我便知足……”   徒元义勃然一怒,捡起个糖炒栗子就朝薛蟠打去,一下打进他的嘴里,登时他口中门牙脱落,鲜血淋漓。   薛蟠哇哇大哭,那小厮也叫了起来:“你们敢打我们大爷,你们……”   锦衣卫忙学机灵了学乖了,将人嘴堵上,刚才劳圣人亲自出手,只怕已经是失职了。   徒元义冷冷道:“押去京兆府牢里关着。”周围气压斗升,令人胆生寒意。   邢岫烟想起自己刚才惊讶失言,不得不描补,说:“我曾在荣国府姑母那小住,那当家的二太太正是薛家姨母,薛家大姑娘也住在府里,与我有过往来。听说她有位兄长便是唤作薛蟠,没想到竟是此人。她妹妹饱读诗书、品貌出众,我倒是欣赏,其兄竟如此不堪,唉。”   石慧站在自家兄长之后,圣人在场石睿不好任意插话。   徒元义冷着脸,邢岫烟拉了拉他的袖子:“大哥,我有点饿了,咱们找家店吃饭吧。”   这才差开话题,找了家酒楼包厢,石睿兄妹随侍,他们倒是被徒元义用栗子大老远打进薛蟠口中撞下了门牙的一手功夫给吓到了。   石家兄妹没得到李德全的暗示跪安离开,此时侍奉也不敢自行离开。   待到进了包厢,徒元义和邢岫烟自是坐下,两个锦衣卫守在门口,其他的楼外和门口都有。   邢岫烟说一起坐,徒元义蹙了蹙眉,淡淡道:“你自是不拘小节,但石家名门,朕毕竟是外男,同桌而食岂不有损石小公子的清誉?”   邢岫烟讽刺地说:“男人女人不生存在同一个世界更好。”   徒元义凤目一下阴翳没有说话,邢岫烟笑道:“我开玩笑的嘛。”   然后她请了他们去另外的包厢用饭不提。   直至下午,邢岫烟才和石慧方至分离,并让她代为问候黛玉。   乘在马车中,看着买来的宫灯上的画,邢岫烟和他说:“你将那薛蟠关入大牢,只怕金口玉言关一辈子了,除非京兆尹胆大包天私放。这人男女不忌,是个大傻子呆霸王。其实这人早该死了,当年在金陵打死了人,被贾雨村判了个葫芦案。就因为你两年前要处理的护官符,贾雨村虚伪小人不敢触犯金陵四大家族。但他一旁上圣人,倒是敢什么人都落井下石了,是条咬人的好狗,圣人果然高明。”   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有人用和会用人,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才,一个着眼小事放不开的皇帝就是张良、韩信在手也是无能之君。在皇帝的天下太平和权力里,如一个被拐卖的悲惨女儿的人生他是看不到的,除非这个人就是邢岫烟。   而邢岫烟也很明白一个君王的权衡心理和用人之道了,所以她知道贾雨村不好,也从未试着和徒元义说过让他罢也此人的官。徒元义心里会不清楚贾雨村之流是什么人吗?如果她是徒元义,站在他的位置上该用的还是要用的。政治本来就是肮脏的。   徒元义这时想的却不是自己的江山稳固,没有因此想到可怜悲惨的女孩儿。   他现在比小朋友被人抢了小红花还要不舒服,道:“你身为内宫妃嫔,怎能当众失言叫那样人的名字?”   邢岫烟奇道:“我不是描补了吗?”   徒元义哼了一声,说:“这种人,你说了也不怕污嘴?”   邢岫烟愕然:“不会吧?我说一说怎么了?我在从前听多了,见多了……”   徒元义却严肃地说:“你现在是朕的女人,便和从前不同了。”   明白了,世间有一种病状叫做:   直男癌,末期。 第82章 归宁探亲   邢岫烟无奈, 忽有所想,问他:“你这般封建。要是有个采花贼, 轻功极好, 哪天晚上刚好入宫碰上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贞洁要杀了我?”   徒元义阴怒道:“没有这种情况。”   “世界这么大, 没什么不可能。”   “朕不会容许。”   邢岫烟深吸一口气,说:“那我还是跟采花贼跑好了, 反正悲剧不能控制,留下来要被‘病逝’。跟着采花贼走好歹有机会活,骗得他放下心妨,趁他不注意, 我再亲手杀了他报仇。然后, 我再找个山村隐居起来。”   徒元义道:“你便如此怕死?”   邢岫烟道:“不是怕死的问题,是最后的尊严。女子命运总不得自主,一个女子遇上采花贼,自己并没做什么错事,却要承担后果, 在最悲惨无助的时候亲人和爱人不是救赎她而是往她心口捅刀。”   “朕不会杀你, 朕只是不知道会如何。”徒元义顿了顿:“所以朕定会保护你,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李德全走过来在外说:“主子,到了。”   邢岫烟回神, 奇道:“怎么这么快?”这里离皇宫还好远吧。   徒元义却问道:“清场没有?”   “回主子, 一路上都没有外人了。”   徒元义淡淡嗯了一声, 才下车去, 邢岫烟出来一看,熟悉的场景。   这是邢府门口。   邢岫烟不禁狂喜,跳下车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他说了一句:“成何体统!”   邢家上下的小厮丫鬟都被清场去了北院,只余赵嬷嬷人等和陈师爷陪着焦争的邢忠夫妻不安地在二门口,只因宫里来人说不要去外大门惊动人。   终于,见一高一短两个风姿绝卓的“男子”相伴而来,邢忠和邢李氏、嬷嬷、陈师爷都跪倒在地。   “奴才邢忠、李氏、学生陈彦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邢岫烟忙移开身子。   等到他们平身,她才扑过去拉住邢李氏,说:“娘!我终于回来了!”   “烟儿,真是我的烟儿!”邢李氏抱住了她,又双目含泪,“我还道我今生再也看不见你了。”   “娘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   说着,又叫了声爹,邢忠也连看她好几眼。   邢忠其实是第一次面圣,他当了内务府的从五品官,但是他这个级别的平常是不需要向皇帝本人禀报的。   原来女儿还说过圣人有意收她当义女的,但是最终居然进后宫了。因为义女的乌龙,邢忠夫妻脑海中的圣人都是和自己一般年纪的,这时一看不过郎当二十出头一样,但是圣人双目的深沉却不是这个年纪的人拥有的。   邢忠躬身迎徒元义进堂去,因是穿了男装微服出来,也没有别人知道,当然和贾元春省亲不一样。不用那样避忌。   徒元义在首座坐下,有女官出身的嬷嬷奉茶,邢岫烟又离席和邢李氏去后堂说贴心话了。   徒元义喝了茶后说:“邢忠,你调入内务府几个月了,差事办得如何?”   邢忠出身低微,到底学了这么久官场礼节,处处有陈彦提点。   邢忠拱手道:“奴才刚刚重新理了织造近三年的账务,有若干对不上的,也正要找之前的负责人过来解释,也好整理成册。奴才重新招标了几个采卖项目,低下商户倒也积极配合,目前苏州一带的商品已经完成了一次货品交接。”   徒元义微微颔首:“如此方不负朕一翻苦心。”   邢忠跪了下来,激动地说:“圣人皇恩浩荡,奴才万死不辞。”   徒元义轻笑一声:“让你好好当官办差,谁让你死了?起来吧。”   “谢圣人。”邢忠到底是内务府的官,内务府的官自有一套规矩习惯,和外臣不一样的就是在圣人主子面前自称奴才。   徒元义又看向陈彦,说:“陈彦,你在邢家过得倒挺逍遥呀。”   陈彦笑着拱手道:“都是仰仗圣人恩典。”   徒元义说:“一通子臭脾气。”   陈彦和黎魏是师兄弟,原都是举人出身,在徒元义第一次下江南时结识成为幕僚门客,徒元义对两人很是倚重。   黎魏就能一眼看出江南的症结所在,当初才十七八岁的徒元义第一次下江南狠抓贪官也多得两人相助。   不过陈彦和徒元义也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上回徒元义对着江南大开杀戒,但杀的差不多是暗奴乡绅,对着大家族并没有开刀杀太多。   陈彦主张的是拿出证据向世家开刀,而徒元义的做法是查抄暗奴剪除羽翼。陈彦觉得那盘根错节的大世家才是症结所在,查抄几个世家之后,江南自然掌握在手中,而且所造的杀孽也没有这么重。   现在杀了这么多暗奴,有好些世家子弟罪魁祸首却好好的,他觉得皇帝到底还要偏心世家勋贵。   因着陈彦被权贵家的纨绔毁容不得春闱,满腔抱负不得施展,对膏粱纨绔和为非作歹的勋贵恨之入骨。   徒元义执行时他表示反对冲撞了他,之后重用其师兄黎魏,破格提拔,现已是两江总督,而他还是一介布衣。   原本徒元义是看中其才,并不以他脸上有疤为意,虽然本朝规定面貌破损都不能科举入仕,但是皇帝特恩他当然能入仕。不过,那一段时间他有几分桀骜不训、愤世嫉俗,当需打磨,结果他就被贬来当邢家的师爷了。   陈彦老妻尹氏跟在身边,他还有个儿子,儿子当时刚生了小孙子,现在儿子跟在黎魏身边,在江南读书科考,这才不敢违背徒元义对他的安排。   给一个毫无功名的邢忠当师爷,陈彦恃才傲物引为耻辱,当时刚见邢忠时他完全摸不透。文人的刺讽话邢忠完全听不懂,对他言听计从,好像他才是老爷。   后来他才明白圣人是看上他们女儿了,姑苏第一绣娘,陈彦更觉得曾经瞎了眼竟然认这样的主公,为了女人轻贱属下,这不是昏君才做的吗?   所以他工作敷衍,但还有一种人是不懂他的敷衍,他说什么邢忠夫妻都信的,事事言听计从,陈彦这种素有“士”的讲究的人倒不好意思欺负这种人了。却不知邢忠夫妻得了恩典安排,在苏州也有吃有穿,知道陈彦是来帮他们的人,有女儿的来信,哪里会怀疑?便是有点不愉快,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们贫寒人家不懂闹笑话了,反给陈彦赔不是。于是磕磕碰碰陈彦对着邢忠也就真心提点起来。   后来见着了邢岫烟也被惊艳到了。邢忠和邢李氏只能算识字,但邢岫烟是琴棋书画皆通,生活颇有意趣,却不是刻板附庸风雅,且还精于中馈庶务,之前是姑苏第一绣娘,也可见女红之出色了。果然品貌双绝,难怪圣人也惦记。   她和他的接触也不是将他当下人,尽管她背靠圣人有几分神采飞扬,但见他都笑眯眯的。知道他爱金石,有门刻篆的好手艺,携了林如海家的大小姐黛玉求上门来,要刻几个章。   他不想理会,她笑眯眯给他倒了茶,说:“陈叔,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们姐妹欣赏你的手艺,你就没有伯牙遇到子期的感觉吗?抱着手艺孤芳自赏有个什么意趣?再说了,我们又不会让你白干,当然有谢礼的,闲着也是闲着,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   他于是开价一百两,她直接说:“陈叔,你怎么不去当土匪,浪费一身才华。”   他笑道:“我知道小姐和林小姐不缺钱使,这才劫富济贫。”   邢岫烟说:“一百两我都能到外面打师父刻一百个了?”   他道:“请便。”   邢岫烟撇撇嘴,叹道:“算了算了,外面的人我们不熟,一百两就一百两吧。说好有售后服务呀,东西不好,要返工免费重刻。”   然后他问她要刻什么字,她们各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凌烟谷主”、“姑苏邢氏女”、“潇湘妃子”、“姑苏林氏女”的字样。   他一看二女的字就不禁叹一句好,而他身为曾经的肃亲王府门客当然识得她那一笔六七分像老主子,却有自己风韵的字。   陈彦有文人的高傲,但是他得到尊重就心生好感,不以当邢忠这种“文盲白身”的师爷为耻了。   在京城邢府也是二老爷的待遇,邢忠自然住正堂,邢岫烟住西院,但是邢家给他住东院,是个独立院子,丫鬟小厮服侍他和老妻份例也只管比照主子。   陈彦也不得不感叹邢岫烟的心思细腻,邢忠夫妻礼遇是他们不懂怎么当主子老爷太太指使他,对他很礼遇但细节上是把握不到的,他们是不知道份例区别的关系。   邢岫烟倒是明白人,入住新家提点着就是把他们当主子供,而不是一般的师爷,更不是寻常清客,她觉得邢家可请不起他这种清客。   陈彦不觉得这是圣人的指点,圣人要真这么在意这个,当初不会派他过来了。   作为有“国士”情怀的文人,陈彦看来,邢岫烟不但才貌双绝,如此犹如古风的礼贤下士,竟有几分“主母”之像。   邢岫烟这一路走来,虽然有背靠圣人的关系,但是她待他们夫妻尚且如此礼遇,对着林家女真心诚意,且有本事结交石家,而到了她身边的嬷嬷她也是礼遇又精明。   世间人性格品质各异,各有所求,只大肚能容人缺点和所求,身边才能人物齐聚。她能容他这种曾经确实看不起邢家的人,包括石家曾经也未必平视邢家,她不会如一般的针心眼的小女儿一样为点小事挂心,仍待朋友豪爽真诚,也能客观平淡体谅别人的私心,这是一种“人主”才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能力。   所以,她真实出身如此寒微,小小年纪,现在实则已是有不小的根基借力了,这不是一般女儿能做到的。   胸怀,是一种能干大事的人才有的品质。   陈彦对邢岫烟的评价这么高,邢岫烟却是不知道的。 第83章 同心情结   却说徒元义于厅上见邢忠、陈彦两人, 邢岫烟和邢李氏母女进了后院屋里说话。   邢岫烟说起进宫后的生活:“当日一进宫里,也是先住在储秀宫, 后来皇后娘娘册封位份, 我才当了才人, 住在御花园子边的落霞阁里。圣人待我还好,我们总有往日的情份在, 别人有的少不了我,别人没有的我也有,倒不会吃苦,只是不能出宫见着父亲母亲。”   邢李氏说:“那后宫的娘娘们呢?与她们相处得好吗?”   邢岫烟也不愿邢李氏多作无用忧心, 只道:“还好吧, 圣人原来的妃嫔比我想的少一点,现在新进的人中还没有人越过我去。”   邢李氏脸现喜色,她还不知道“中庸之道”,听说女儿受宠自然高兴,吩咐道:“皇恩浩荡, 烟儿可得尽心尽力服侍圣人。”邢岫烟又说:“咱们的新铺子在京城也要开起来了, 这事儿是二妹在张罗,母亲若是有空也可接了二妹来,多个商量的人。”邢李氏说:“你都进宫去了,却还想着这些干什么?”   邢岫烟说:“进宫了也要有进项, 爹那些俸禄哪里够府中吃消, 加上咱们的庄子, 勉强也能平衡。现在府中看着有钱, 娘心里也知最初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圣人提拔自是福气,但是我们家也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行。我们的家底到底比不上二妹家和三妹家,我们不贪不拿,只有自己做生意。贪拿不是长久之道,还是要做好生意、管好庄子。”   邢李氏一一应了,说:“好好,娘都知道,这些都有娘张罗着,便是没有,还有家中的嬷嬷们帮忙。”   邢岫烟心中一动,说:“像赵嬷嬷她们都是好的,合该分担着管理。咱们开铺子左右是要人的,便问她们愿不愿凑个份子,好歹老来也有份自己的产业。嬷嬷们也才三十来岁,若是有那老实体面的人家,她们若愿嫁,母亲也替她们做回主。”   “什么?”邢李氏大吃一惊。   邢岫烟以前是女儿之身自然不能谈这些,现在她是少妇之身便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以前觉得女子单身挺好,现在她确实觉得可能一生要找个伴。   她虽不能说是爱上徒元义,但与徒元义在一起也自有旁的没有的妙处,不仅仅是性/生活上,也不是说她背后站着的人,而是虽然吵着怼着怄着,就像阴阳相对相存一样。   她难痛苦的事是古代现实和原三观的冲突,是要坚持她的独立的人格所要经历的灵魂磨难。   而古代女人当然没有她这方面的问题,况且也不是要当妾,所以,如果条件允许还是找个男人过日子好。   若是有体面些的、人品不错的男人,嬷嬷们嫁了也算没有白活一回,若是不成样子的男人当然是单身更好。   这完全就是少妇思维了,与少女时不同。   但邢李氏的接受能力不太行,哪有教养嬷嬷嫁人的?   邢岫烟说:“总有三十来岁的男子,不是因为人品不好娶不上媳妇的。若能成就一段姻缘,胜造七级浮屠。想想嬷嬷都是宫廷女官出身的,才华规矩见识哪里是旁人能及的?若是有那小官小吏丧偶想娶填房,嬷嬷进去齐家,那是他们的福气。原来我在想是不是请林义父看看娶一个,但义父官太大了,娶曾经住过林家的教养嬷嬷,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嬷嬷名声都有碍。”   邢李氏差点吓出心脏病,说:“烟儿,你怎么能有这般想法?赵嬷嬷她们何等体面,为娘若去做这事可不得将人得罪狠了?”   邢岫烟说:“哎哟,娘,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家呀?不到四十岁,没准还能怀个孩子,想那贾家二太太四十岁打上不还生了宝二爷吗?说起这个来,娘也该和爹生个弟弟,咱们家起来了,好歹传下香火。”   邢李氏被囧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没个完整句子。这邢岫烟是未婚当然什么话都得忍着,以免在母亲面前漏了馅,但是如今是什么都敢说。   贫寒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富贵的邢李氏要说不想有个儿子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她都三十六岁了,让她怎么好意思?这些年不也一直没怀上。   邢岫烟看出母亲的囧迫,这事要她细想,也就不多嘴逼了。再嘱咐交心几句,便有李德全上来说前堂摆饭了,母女才相携而出。   ……   在邢家用饭,但还是采用徒元义手下自己的班底,借用了厨房而已。   徒元义今天穿了便服,只让随意,自己在上首端坐,邢岫烟陪坐在左,然后邢忠、陈彦等人空了个座位陪坐在右下首,邢李氏坐在了左下首座位。   随侍西厂厂公李德全和几个女官嬷嬷侍膳,这让包括陈彦在内的三人如坐针砧。   邢岫烟也觉得这顿饭难吃得很,明明是自己家,还不如宫里自在。   食不言,寝不语,寂然饭毕。又有李德全服侍圣人更衣,嬷嬷们服侍邢岫烟更衣,再喝了口茶,赏赐了些东西,圣驾离去。   圣驾离去后,邢忠都瘫在椅子上,天气太热,邢忠擦着汗喘了好几口气,这才询问请教陈彦。   “陈先生,圣人不知……对我满不满意,若是我冲撞圣人,圣心不悦可如何是好?”   陈彦呵呵两声笑,说:“老爷福气大着呢,安心吧,我先回东院了。”   陈彦心想,这邢家姑娘真是有本事,现在封个才人,圣人还带她回门。   这世上能让皇帝回门的只有皇后,没听说过带个才人回门来的。圣人皇后是原配,当年他还是刚封肃亲王大婚,大婚后当然要和正妃回门,皇家也要讲究礼节。   这七夕节带着邢才人回门,这可是好一番心意了。但想圣人细心扶持邢家,让邢才人选秀进宫也是煞费苦心,不得不让陈彦刮目相看,这真不像他会做的事。   以前陈彦觉得他对世家太过容忍没有一举铲除,但是几年过去,江南安定,据说今年江南税赋收上来比往年多了三成,金陵盐政收入多了四层,底下却没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当然这也是他师兄两江总督黎魏能干的结果,贾雨村虽贪却是条好狗,能用上十年。不得不承认,今上比太上皇英明神武多了。   但在这男女之事上他演什么情种呀?明君还是昏君只有待时间证明了。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一夜鱼龙舞。   看了花灯、放过河灯,走到桥上看着河畔漫天的烟火,织成一段灿烂热闹的锦缎。   到处是祭过了织女娘娘结伴而行的平民少女,她们没有戴帷帽,年轻充满活动的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也有那家仆兄长护卫、丫鬟守护的大家闺秀戴了帷帽出来赛巧逛灯会的,大家好奇地远远打量,或者收到人家丫鬟的一记白眼。   邢岫烟牵了徒元义的手叫着:“快看快看!是漫天金雨!”   “哇,比我在姑苏看过的烟花还要漂亮!原来大周的烟花工艺这么高超!”   “哎呀!红色的!紫色的!你看到了没呀?天上!”   徒元义笑着暗暗摇头,负手抬头看看天空,此时江山在脚下,美人在怀中,方有这闲情,但觉烟花之绚烂美丽,不禁照亮到心房阴郁之处,去除烦恼。   烟花渐息,邢岫烟又牵着他去别处,那些单身狗锦衣卫又在四周小心防护。   在街头小商贩中,忽听得一阵笛声,吹着一曲民间小调,邢岫烟顿住脚步,转身过去。   “这位公子好眼光,湘妃竹笛,音质绝对上乘。小老儿祖传的手艺,买一支吧。”那摊贩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头发花白,刚才就是他在吹小调吸引客人。   邢岫烟抚了抚笛身,笑道:“这是京都,你怎么做的是‘苏笛’,而不是‘梆笛’呀?”   那老板笑道:“公子是行家呀?不瞒公子,我祖上是南方人,原来是为了做生意才在京都安居,到我这一代家道中落,这才操起家里祖上的手艺。”   大周比明朝开放的是对人口流动的限制较少,这倒有些承宋制了,苏州人到京都来安居,要是有些家底便没有不可能的。   邢岫烟拿在唇边颤音、打音、叠音吹了吹,但觉音色润丽,便笑问:“多少钱呢?”   “五钱银子。”   “四钱如何?”   “公子,瞧您这穿戴真不像少这一钱两钱的,可别跟小老儿开玩笑。”   邢岫烟看看他摊上还挂着个中国结,笑道:“那也行,但你把这个买一送一给我吧。”   老头儿喜道:“行,这是我家那口子编的,公子要不嫌弃就送给公子了。祝小公子和意中人永结同心!”   邢岫烟这才细细一想,这中国结可不就是“同心结”吗?在这个年代是象征坚贞美好的爱情的。   她脸上一红,情不自禁朝徒元义看去,他也正朝她看来,他挑了挑斜飞的长眉,凤目潋滟,眼角带着一抹兴味笑意。   邢岫烟付了钱,拿着东西就走,心中却想着:什么乌龙呀,在古代这么久,思维总转到现代。他不会以为她是买来送他的吧?哼,她凭什么总要满足他汤姆苏、龙傲天的心思?凭什么任是女人就要盼着和他永结同心了?凭什么她要痴心痴意,痴心不悔了?她才不要呢,她就当个销售业务精熟的职业妃嫔。   “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条路刚才走过。”因她到处乱逛,反而他随着她,可她心中藏事,这路就走歪了。   看着四周街景,她才觉不对,不禁赫颜,他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果然他有汤姆苏王霸气势,这一笑如满天绽开了烟花。   呃,不是如,是他笑时刚好有烟花在天空绽放,光火忽明忽暗在他绝世而尊贵的脸上掠过。   他深深凝视着她,忽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正是那个同心结,同心结夹在两人的手掌间,手上传来他赤热的温度。   而她的心竟然因为被美色所惑跳得飞快,赶快提醒自己不要为色相迷了魂。 第84章 宫外杂事   乘马车回宫里, 同处一车,她看着买来的东西, 五婢二监、外加刚刚交好的九公主都有小礼品了,好像就他没有。   虽然皇帝是一同出来玩的,却也不太好,毕竟是她今生的金主老板霸道总裁, 况是他是大叔的“转世”。   手中就只有一个多出来的中国结,又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概乌龙买个同心结, 老天是提醒她为业务做铺垫。毕竟她作为出色的卖过-夜销售员员, 混到了包交通的探亲小假和公费京都一日游了, 再接再励。   于是, 她一双爪子小心翼翼捧着中国结到他面前, 低头道:“圣人,这个,给你。”   徒元义一双凤目亮得像是夺了漫天星辰的光华,薄唇微微扬起, 半晌未接。邢岫烟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嫌弃, 毕竟他算账厉害,她明晃晃地把值钱的东西都留给别人, 给别人都特意买了七夕节的礼物,只有把这个相当于“充话费送的”中国结送他。   不想, 皇帝一把接过, 细细打量那个“充话费送的”礼物, 忽说:“你也须记得今日的承诺。”   邢岫烟心道:偶到底给什么承诺了?同心结是送情人没错,也没有到承诺的地步吧?偶只是相当于现代那种小女人会折个满天星装瓶里送男友一样嘛!   借着“气死风”的光线,邢岫烟看他绝世的眉眼神采飞扬,直觉还是不要反问的好,只好干笑两声:“呵呵。”   他却猛然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她来不及说话,唇上一热,他的脸紧贴住她的,唇也是。   据小言说,古代的男女亲嘴技巧很单调,很卫道士,只有她知道,如果那是真的,一定不包括皇帝。   或者,她没有说过攻受接吻时的动人细节吧,就算有,他对那些的态度也是:我不听,我不听的。他应该没有学去呀!   她唇上一阵痛,不禁嗯嘤一声,他松开她唇,额头顶着她,喘着热气,说:“亲嘴能专心点吗?”   “我……臣妾专心着呢。”   “朕觉得不是。”   “那……要不再试试?”   “呵呵,”他轻笑一声,再亲了她一口,抱着她在怀里上下抚搓着,“秀秀就知道勾着朕,回宫再好好疼爱你。”   邢岫烟没说出口的是:你也太无理取闹了,谁勾着谁了?   夜晚回宫后,徒昏君又宠幸邢才人,在来替忙了一整天的李德全的班的赵贵打着哈欠时,寝宫还有动静。赵贵只有在寝宫耳房坐着,让徒弟王福去寝宫外听墙角,以防圣人叫水。至于子时前送邢才人回落霞阁,呵呵,别开玩笑了,现在子时都快过了。   ……   七夕三天假,还有最后一天。   早晨,石府。   因不用上衙去,石柏没有一大早起来,晚了两刻钟。身边的一儿一女来正堂请安。   打算一家子就一同在正院吃着早饭,摆饭前,一家子在堂屋商量家事。   石柏道:“过两月就要秋闱了,不知聪儿在杭州如何了。”   石聪是他的二儿子,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是秀才,三年前他的火候到候差了一些,过不了秋闱,但是当时本来也是下场试试,熟悉一下而已。石聪在杭州青山书院苦读,青山书院的山长曾是石太傅的学生,是石柏的师兄,他个性不擅官场,但有进士身份,在杭州开个书院,多少学士求到门前。   石张氏道:“张安一家去了南边跑商,过得半月也该回来了。到时老爷再看看聪儿送来的文章。”   石慧笑着说:“父亲母亲不必担心,过去三年了,当年不也只差一点点就中举了吗?该操心的是明年春闱。现在林义父受圣人宠幸,官居一品大学士,当年又是探花,到时候让林义父指点一二,二哥也能受益。”   石慧本来就是当男儿教养的,家中大事小事在她现在的年纪都会一起讨论,女子不在外拼名利也要懂家族大计。   石柏也知现在按两家交情,将来请教文章,林如海不会不给面子。   但石柏面上却稳重没有说话,又看向石张氏,说:“睿儿都这般大了,还有慧儿明年都及笄了,你要好生相看。”   石慧虽然害羞,但在父母面前却不伪装,说:“我还小,大哥倒早该娶位嫂嫂。母亲,你说咱们求了林义父将二姐嫁给大哥,林义父会不会同意呀?”   石张氏颇为心动,但石睿忽说:“我与林家妹妹只有兄妹之情,况且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林家妹妹身为一品大学士独女,荣国公外孙女,现在不比祖父在世时,到底高攀了。父亲若是和林世叔提亲,林世叔拒也不是,同意也不甘,倒坏了两家交情。”   石慧道:“二姐不是这般人。况如哥哥这位品貌才华,除了大姐二姐这样的人才谁配得上?”   石睿敛目,长睫微垂,心中怅然,当初只道是寻常,如今才费思量。当年她还年幼,又出身寒微,家中妹妹虽与她交好,结亲到底不相配,他还要准备春闱后又只身赴京,高中之后探亲也未有勇气和家中说明,只是淡淡的。现在她进了宫,深受圣人皇宠,哪里还记得当年一场相遇,他只是她三妹的哥哥。要是当年他不是退缩不是只想着早日回京上任庶吉士,而是表明心迹,家中也未必全然否定,如今也能成婚了。(徒元义:小子太天真了,该庆幸你没有。)   石张氏肃然道:“慧儿,不许胡说。才人如今是何身份,你岂能说这种话,不但对才人不好,对咱们家也不好。”   石慧吐了吐舌头,却又叹:“不知哪日才可以再见到大姐。大姐说,等她混到婕妤,就可以让义母带我和二姐进宫看她了。可惜还在努力当中,圣人要求太高,她暂时还达不到。”   石柏咳了咳,石张氏也有些赫然,石张氏说:“宫闱之事,也是你能说的?”   石慧笑道:“是昨儿大姐亲口和我说的。我也只和家里说,外人不会说,我晓得的。”   石张氏说:“才人那些品貌,想必也是能得到晋封的,但是宫闱之中到底艰难。”   石慧却说:“我倒不觉得大姐在宫里过得艰难,圣人都还能带她出来玩。”   石张氏蹙眉,说:“这也不许和别人说,便是身边的紫雪青金也不能说。还有,黛姐儿也斟酌用词,你们都是闺阁女子,与才人不同,性子偏左了,那可不好。”   石慧说:“二姐也不是没有主意的人,林义父虽然宠她,她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石张氏叹道:“好了,先用膳吧。之后,你想去瞧黛姐儿让你哥哥送你过去。”   石张氏当然不便过去,因为林家没有主母,但是石慧是义女,在林府也是三小姐,算是主子,要去便去倒是自在。石睿身为兄长,今日左右休着,身为世交晚辈过去给林如海请个安也使得。但若是石柏过去,就是同辈,官位又低了好多,倒像常去林府巴结似的,太过刻意。   石家与人情往来十分熟稔,就算是林家这种本来就交好的人家也不失一分体面。   学士府。   林如海听下人来报说石家来人了,三小姐去找二小姐了,而石少爷过来请安,也十分欣喜。   林如海服过圣人的秘药,现在身子骨硬朗,虽然在户部当值仍然忧心,好在官运亨通。就是初来京时,因为升官太快,在一二三品官员中遭到些排挤,到底老于官场,又有真实才干。因圣眷在渥,底下总有人抢着巴结,办事顺畅了就显出能耐,有皇帝撑腰一般人也排挤不了。   到得正堂,见石睿龙章凤质,少年进士,明年庶吉士做满三年了,心中喜欢不已。   石睿请安,口称世伯,林如海扶起他,笑道:“也有许久未见明思(石睿表字)了,不知今日可是空闲?”   石睿:“今天正不用上衙,妹妹要来看林世妹,我送了她来,也好给世伯问个安。”   林如海笑道:“那可正好,任那两个疯丫头自个玩去,咱们伯侄可出门逛逛。”   石睿也自高兴,林如海出去逛当然是会会友的,而他的友人都会是谁?这些清贵世家的大官出门会友都会带得意的子侄侍奉,也是打开交际圈子,发现有才干的互相提拔。林如海会去这些地方,但他苦于没有儿子,最亲近的荣国府里头的后辈还是算了吧。现在有石睿这样的世侄,他到是乐意带着,才学家世人品都是大大有脸。   事实上,林如海也有想过让石睿当女婿,但林如海至今无子,他有一分私心,考虑让黛玉生下的儿子一个姓林,石睿身为长子,这就要从长计议了。这一家认为是高攀了,另一方觉得要求过份从长计较,事情一拖,可不就错过了,双方只有双双另择良配,且不细说。   却说石慧去了黛玉住的学士府东院,林壕女王大人的东院其实才是学士府的权力中心。   林壕女王大人正在算账,她家采用的全是现代复式记账法,是从邢岫烟那学的。邢岫烟的父亲是个老会计,是以邢岫烟虽然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但是中学放假时也给父亲当当枪手,学学实践,对于基本的复式记账很熟悉。在林家时,因着黛玉要管家,姑娘家反正无事,就一个教一个学了,林壕女王大人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物,当然学得很快,最后让邢岫烟都叹服她的脑容量。黛玉本来不喜俗务,但是算法、账务的新学问却引发她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是以用心求教。   果然是在芦雪庭争联即景诗中急智冠群方的人物,邢岫烟为了不失面子,才和她扯实践的重要性,因是理论上的黛玉太过无理取闹的学霸。她暗想诗才比不上,加减乘除算术和家学的会计技术都比不上,现代人真可以去吃/屎了。   却不想黛玉也因为学账务和算术对邢岫烟之才敬佩不已,黛玉向来不服人,从原著中也看得出来,但是在女工、画画、算账和书法上却对邢岫烟推崇万分。   算完了现在京郊一个庄子上月瓜果收成,包括损耗后,石慧来了,她也便放下庶务和石慧在院子里玩。 第85章 我信道教   林、石二女到了学士府园中亭子里喝茶, 石慧见学士府的池塘里荷花结了莲子,不禁雀跃欲试。   黛玉掩嘴一笑, 说:“你怎么和大姐一样,去年在扬州,我们去庄子里小住,荷塘中也有莲子, 她便想乘舟下田采莲,幸而有嬷嬷拦着,由侍卫们代劳了。”   石慧笑道:“曾经蟠香寺也有荷塘, 那一年我便见大姐下去采莲挖藕, 但是嬷嬷们也不许我下去。”   黛玉笑道:“一身泥巴, 偏你们不嫌。”黛玉生性洁僻, 要是能选择, 她是不太愿意下田的。   石慧又让丫鬟们下去偷偷说起昨天的遇上邢岫烟,黛玉一脸讶然:“大姐竟然出宫来玩了?”   石慧点点头,说:“是圣人带着出来玩的,我昨日还瞧见圣人了, 一点都不老呀, 大姐却说叫叔叔,当年真亏她说的出。瞧着和我哥哥差不多大。”   听到男女之事, 黛玉脸不禁红了红,又说:“你们倒好, 一个一个都有机会出去玩儿, 我却一人呆在府里。”   石慧说:“我以为你外祖母府上的姐妹会来玩呢。”   黛玉却说:“外祖母倒又想接我过去, 但是又会多许多烦心事,我便称病未去。”   黛玉说的烦心事不过是贾母一门心思搓合她与宝玉,现在黛玉增长了见识,她是追求叛逆和自由,但也学会了更成熟的思考,知道贾宝玉虽然有他的优点,但绝对不是良配。   石慧哎哟一声,说:“二姐,我这次来除了看你,小住两天,母亲也让我接你去我家。过得几天是我姨母家的表姐的及笄礼了,母亲说我们一起去玩。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你有烦心事。”   黛玉想起她们都有母亲,及笄也好有人主持,自己明年却不知如何说,心生丝落寞伤感,随口说:“你家表姐倒也是个不错的。”   石慧向来聪慧,知二姐才华横溢、待人真心却有丝天生的敏感,于是笑道:“但表姐比我还是差了点,是吗?”   黛玉看石慧神情得意,不禁拿着帕子掩口笑道:“大姐说的那石头里蹦出的猴儿便是你了,还大言不惭。”   石慧笑道:“我是猴儿,你是猴儿姐姐也是猴儿。”   石慧和黛玉亲近,过两晚接了黛玉去石家住,再又去张家赴宴暂且不提。   ……   却说七夕过后,徒昏君独宠邢氏在后宫也不再人尽皆知的秘密,后宫的人很少能在落霞阁看到邢岫烟,她一般向皇后请了安,就得回太极宫伴驾。   徒元义又忙了起来,伴驾时,他看奏折,她写书稿,到后来关于他的工厂账务的审核事务,徒元义很不要脸地丢给她代看,看后向他汇报。这事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反对无效,深深破坏了她的写作梦想?培养几个忠心读者容易吗?   她好不容易开始连载她修改版比较规矩不怎么谈情的《七侠五义》,几个婢女争相传阅,洛阳纸贵,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七侠五义》是清代小说,大周还没有。)   她这日七月十三,徒元义却要去北营阅军三天,举行京营大演习,住在皇帐里并不回宫,她才在落霞阁住着。   徒元义不在,邢岫烟当然歇在落霞阁,一早便起来向皇后请安。   而皇后带她去了刘太后那请安,邢岫烟只在前几天见过刘太后一次,当时也是跟随皇后一起过来请安。因皇后掌管宫务要听内宫各司各局各监的汇报,还要接受妃嫔的请安,是以不必每天来向太后请安,通常三天来一次。   邢岫烟上一次见刘太后,她态度很奇怪,客气中充满着打量,邢岫烟倒也大大方方陪着站在一旁说了一会儿话。   皇后领着诸妃进入慈仁宫大殿,齐齐向刘太后拜倒:“臣妾向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平身吧。”刘太后摆了摆手。   刘太后今年正巧是四十岁,过半个来月就是太后千秋节了,皇后一直在准备着千秋节连续三天宫中大宴的事。   和刘婧如的没有脑子,冲动跋扈不一样,刘太后倒深沉许多,容貌端庄,看眉眼就知在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   现在来给太后请安的也就皇后、吴平妃、李芳仪、赵芬仪几位老人,还有新晋妃嫔“幸过”的刘小仪、沈小媛、张美人、李贵人、赵小媛,当然也有位居才人却宠冠后宫的邢岫烟。   崔顺妃病了,所以没有来,她已经病了十天,狠心的徒元义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想想也知前生时这位崔顺妃有多得他厌恶。   本来皇帝的喜好很多是需掩藏的,徒元义在用人时都能容许臣下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对崔顺妃是毫不容情了,没有打入冷宫是因为那些现在都还没发生。   但是崔家前生确实闹得太欢了,如今他一点旧情都不念了,连带二公主他都完全忽视。   侍妾出身的嫔也没有过来,跟来的四个新人喜欢刘、沈二人脸色都不太好,张美人像朵温柔小白花。   刘太后道:“皇后宫务繁忙,很不必来本宫处这般勤。”   杨皇后道:“这是身为儿媳的本份,太后凤体安康,便是大周之福。”   刘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杨皇后因问道:“臣妾见太后似有心事,却不知何故?”   刘太后身边的马嬷嬷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近来太后有头痛的毛病,太医开了药喝了也不见效,夜里总是睡不着。”   杨皇后惊道:“竟有此事?是哪位太医瞧的?”   马嬷嬷道:“张太医、王太医、赵太医、史太医都瞧过,也有说是气血阴亏的,但喝了药静心调养也不成。”   刘婧如忽道:“这么多太医都没有用,太后姑母马上要过千秋节了呀。”   马嬷嬷道:“平日太后颂经念佛倒是会好些。”   刘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也是为上皇他老人家诵经祈福罢了。上皇也病了这么久,一直是本宫的一块心病,本宫近来日日斋戒诵经,如今上皇身体总有些起色。上皇自从知道两年前的事,跟着甄贵太妃又去了,上皇也就不怎么想见人。如今上皇虽有起色总归没有大好,本宫却要过千秋不能为上皇康复诵经,于心何安呀?”   吴平妃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心诚,佛祖会知道的,却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刘婧如说:“对呀,宫外都有替身代为出家呢,太后姑妈何等身份,已然亲自为此诵了这么久的经,现在找个替身继续为上皇康复诵经便成了。”   马嬷嬷苦恼地说:“话是这么说,但何人能当太后替身为上皇诵经?皇后娘娘宫务繁忙,公主殿下又年幼正上学堂,哪里能帮太后娘娘?”   杨皇后心思一动,说:“本宫记得当初选秀展示才艺,邢才人以神仙笔法画过一幅观音像,栩栩如生,便是宫廷画师也多有不及的。想来邢才人与佛主有缘,依本宫看后宫姐妹倒只有邢才人堪配当太后替身。”   邢岫烟暗道:替身你妹,看着徒元义不在想整老娘就直说。虽然你是大老婆,我睡你老公不对,但是当时也不是我要进宫来的,要怪你怪后宫制度和花心老公去,跟我过不去是个啥意思。   邢岫烟笑道:“原本当太后替身为老圣人祈福是何等荣耀之事,但是一来嫔妾位卑怕是折辱了太后娘娘的尊贵,二来嫔妾虽然画观音像却不信佛,嫔妾信的是道教。”   杨皇后不禁目瞪口呆,刘太后瞠目结舌,诸妃嫔抽着嘴角。当然,也只有她身上挂着免跪金牌的受宠妃嫔有这个底气这么说,若是别人可要仔细皮了。   邢岫烟忽又说:“岫烟信道教,诵经时难免心有所不纯,若是坏了太后的大事,老圣人原来能好得快些,就因找嫔妾这信道教的去诵经而好慢些,这不是反连累了太后大事吗?”   若按后宅女子的常理,刘太后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真过份之事,不过是不满自己的侄女不受宠,多少是不喜邢岫烟的。如此委婉作态,正常妃嫔也是要接这茬的,却没有如邢岫烟这般人寻个这样的由头推了。盖因女子内宅内宫精神空虚,谁人不抄佛经,而贵族深闺女子从小除了赏花生辰宴之类的后宅走动,要出门也只有寺庙了,寻常女子决计不会拒绝这样名目的事。   所以,大家才如此吃惊,邢岫烟也不是不通事理,但是心底到底不愿勉强自己,让人任意巧立名目搓磨,当那苦命小白菜。   刘婧如道:“谁相信你的鬼话?你说你信什么教都可以啦,你就是想忤逆太后!”   邢岫烟说:“我可以证明呀,我会背《道德经》,要不要背给你听?要是太后娘娘现在改信道教,谁也别和我抢当太后娘娘的替身。”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   刘婧如道:“太后娘娘怎么能随意改信道教?你便是仗着得圣人宠爱,无法无天,罪犯大不敬!”   邢岫烟说:“嫔妾不欺瞒太后,所以如实说不信佛,原来这说实话就是大不敬吗?”   刘太后一腔拿捏计划几分下不来脸,之前她召见邢氏时,她正在被“禁足”,她手下的太监进不了被皇帝封锁的北苑。而邢氏也给过十公主没脸,仗着圣人宠爱,当真是无法无天,刘太后这时也不禁十分恼恨。   刘太后从前在后宫忍过多少郁闷事,她只得一女也就罢了,当初甄贵妃不但有子,更是荣宠无双,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后宫风向也是倒向甄贵妃。   她就有些像是摆设,然而她都隐忍了,占着一个嫡字,最后新帝登基,她还是皇太后。   都说太后是后宫女子终极目标,她也认为她是笑到最后的,她的修炼也该完成了,可她如今竟仍难如意。她心中怎能无怨? 第86章 皇后之威   刘太后不想惹皇帝不快,也不过是想要让她吃点苦头, 杀杀她的气势, 没有想到她是一点脸面都不给。   信道教的, 对佛祖不诚?亏她想得出来?   杨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原来早就病死了, 偏偏给徒元义救了回来。几年内自己有权无宠,而别人无权也无宠, 是以她的心思还没有练得深沉。她又对徒渣男用情极深, 这才如此。   要说徒渣男也有苦衷,情有可原, 他本就是皇帝, 三观就是标准的皇帝三观, 而且他对着这个在他的世界死了两百多年的本就不怎么喜欢的女人,当然冷淡得很,有情才奇怪了。中间两百多年都够转世两辈子了,在心理上杨氏早是个死人。   吴平妃一直比杨皇后还沉得住气,提出让邢岫烟当替身的还是杨皇后, 不是吴平妃,她生活原比顺妃要顺遂一些,此时看着杨皇后,嘴角勾了勾,打算看好戏。   正在此时, 向来惟恐天下不乱的沈曼悠悠道:“圣人以孝治天下, 邢才人此番行为是否大逆不道, 便是圣人在场也替你开脱不了。”   邢岫烟道:“原来我朝不准信道教的吗?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中哪条不准信道教?”   刘太后听她如此反问,脸上热辣辣的,因为她抱着金大腿,拿到的剧本不一样,在宫中纵横二十年的刘太后也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   刘太后此时不禁恼羞成怒:“简直是放肆!邢才人,你忤逆不孝,以下犯上,别以为本宫不敢治你!别以为本宫治不了你!”   邢岫烟心想靠山今天不在宫里,他的金牌只是免于她被特定的几个人欺负,并不是免死金牌。   她说信道教的理由刘太后不接受,那服个软看看,这本也是她的处世方式。   但是若刚才她不反抗,那么当替身就要吃定大亏了,她做人有冲动,但也看得清,有时她越软,别人越欺,所以才指望先刚后柔。不过旁的女人都爱先柔后刚,但她却偏偏相反,并固执得很。邢岫烟的先刚后柔的逻辑是:我可以打赢你,但我打赢你再和你做朋友。她有东厂太监调度又有金牌,背靠皇帝,还是有些底气的。   邢岫烟福了福身,说:“嫔妾不敢。”   刘太后严厉道:“不敢?本宫看你敢得很!来人,将邢氏关进佛堂闭门思过!”   邢岫烟想想,还是求个饶,好让她下来台,她都亮了爪子了,对方也该见好就收吧?于是,可你好我好大家好呀!   邢岫烟因道:“嫔妾恳请太后娘娘恕罪!嫔妾虽然老实,但对太后娘娘并无不敬之心,还望太后娘娘宽恕一二。”   杨皇后见现场陷入沉默,只怕太后思虑到邢才人受宠,下了台阶,便让这贱人轻轻松松逃过了。   近年在宫中,不管妃嫔还是女官,哪位不是被她压得死死的,她爱怎么弄人都行。   原本是小小的弄一下,徒元义不管,她就更严厉一些,徒元义仍然不管,她在权威上和物质上一直很顺心,除了没有爱情,和夫妻之情。   杨皇后淡淡道:“太后罚你闭门思过,正是调/教于你,是为了你好。不然,你这般没规没矩下去,害人害己。好好思己之过,加以改正,以后更加尽心服侍圣人,孝敬太后,如此后宫平和,岂不更美?”   吴平妃眼波一转,偷偷看了一眼皇后,心想:果然是内务府家族出来的,真上得不台面,偏偏当年杨家得了老圣人的心,还让她当了正妃。当年在潜邸时也是小肚鸡肠,面上一派贤慧样,背地里想给她吃排头。当年还以为她要死了呢,没想到命这么长。   不过,她要整治邢才人,便让她整去,谁不得好都于她无碍。   邢岫烟哪里是会吃这一套的人,她到底是受宠的,当然是借金大腿纵性些。人活一世,事事不痛快,有个什么意趣?况且,她现在是一个人独自睡了皇帝一个月了,是后宫优秀员工,这是想要人才逆淘汰吗?   于是,气性蛮劲发作,她道:“那还是将嫔妾关别的地方吧,佛堂太是后不是要用来为上皇诵经的吗?不要因嫔妾误了太后的大事。”   人生如此多艰,何苦要拆穿?拆穿了,多尴尬?   “给本宫掌嘴!!”刘太后本是考虑下台阶,但是杨皇后这么一圆又看着是好,想来她也无话可说了,可以体体面面地让贱人吃排头了那还下什么台阶?没想到她尽这么说,她怎么不恼羞成怒?   邢岫烟被扣住了手,看着传说中的“容嬷嬷”向她走过来,心底不禁有些害怕。   她不是没脑子,她认得很清楚现实,只不过是她脾气就是又臭又硬。   头一回见着徒元义也不是上去就服软的,只不过是被治得毫无办法,他又有王霸之气和神仙力量让她真正又敬畏又好奇。   邢岫烟看到那嬷嬷的指甲,不禁心寒,说:“你敢动手,我让圣人诛你九族!”   那马嬷嬷不禁被吓了一跳,一时不敢上前。   杨皇后骂道:“放肆!马嬷嬷奉太后之命教导你规矩,你竟出言威胁?你扰乱宫闱,妖媚惑主,臣妾就算为了大周江山,为了圣人,也不能轻易免了你的罪行!”   邢岫烟只是冷笑一声,她对着妻本能的带着三分原罪,这方面她现代人的思维太重了,她没有这么容易抛下“本我”,这也是她之所以为她。   杨皇后叫道:“来人!邢氏恃宠而娇,犯上忤逆,罪无可恕,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邢岫烟真的不习惯她们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她们变着法子要让你吃点暗亏,你就得受着,不受着就明着打你。   邢岫烟冷冷瞧着杨皇后,她和宫斗小说中心思深沉的皇后比简单多了。可能自徒元义登基以来,她执掌后宫之权太顺利了。   邢岫烟暗暗咬着牙,原以为有他的现阶段的宠爱和从前的感情基础在能好好活十年了,她不去为难别人,别人就算占点小便宜也不会有大问题。   她虽然是个瞎子都能打到的靶子,可也不认为皇帝会去花这么多时间在不喜欢的女人身上,或者为他背后真正喜欢的女人将她竖成靶子。   历史上根本就没那种为真爱竖靶子的皇帝,那是言情小说家自欺欺人,且看历史上卫子夫、杨贵妃、万贵妃,前明后宫一人的张皇后,甚至本朝的甄贵妃。   皇帝从来是爱宠谁宠谁的,其霸道自恋的直男癌性格,在女人问题上没有那么小家子气小妇人的心思。   邢岫烟的目标不是卫子夫取皇后而代之,她也是凡人,会因为受宠增长欲望。原想当婕妤,但目标也提升了,人就活一辈子,什么低调隐忍日子多难过?当然是抓住机遇做好业务,她心底的野心是想当杨贵妃、万贵妃,这样顺心,一辈子对得起自己。   低调妃嫔?对不起,她没机会了,她一入宫受宠也注定没有机会当那种低调敦厚的妃嫔了。   现在她一倒下,只有群狼因为她受过宠而把她撕咬成碎片,毫无小妇人气的直男癌王霸气的徒元义都没有想过她当低调妃嫔,她自己能当吗?   杨贵妃、万贵妃多好?生前气死妃嫔,死后流传千古,即便是骂名也好过被后宫吞了。   杨贵妃魂断马嵬坡那还有白居易给她写《长恨歌》,万贵妃在后宫专横十几年虽被孩子的事气死,但她一死,明宪宗伤心过度不久也跟着驾崩了。   恰巧,唐明皇和杨贵妃是公/媳/乱/伦,万贵妃和明宪宗不也是保姆和少爷“乱/伦”吗?现在徒元义和她是师徒乱/伦,都有碍封建礼教大防,可也巧了。   邢岫烟说:“我有圣人御赐金牌,谁敢动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要亲自动手打我板子吗?”   “反了,反了!”刘太后一下晕了过去。   杨皇后容长的脸已经雪青,她的权利、尊严都受到严重的挑战。她万想不到邢才人连被关佛堂当太后替身诵经吃点苦头都不愿意,这事会如此不顺利。   按照后院女子含蓄求名声的习惯,她心里有怨也要笑着荣幸应承,然后关在佛堂,跪诵经文三天,斋戒少食,又热又闷不得洗澡。   直到圣人回宫放她出来,后宫上下夸她一句孝顺,她哑巴亏也就吃了,还要笑着感谢,圣人自然也不好发作。   哪有像她这样的?   “还不将这气昏太后、大逆不道的贱人给本宫拿下!”杨皇后大声一喝。   邢岫烟终于被慈仁宫执刑太监押住,邢岫烟道:“皇后娘娘,圣人一离宫,就开演一场好戏,好精彩呀。”   刘婧如被徒元义让人下暗手,事实上在后宫的日子很苦,但她还是可以天天来见刘太后,吃用才好一点。   过得越不好,心中越怨毒,她道:“邢才人,你胆敢如此和皇后娘娘说话,屡次犯上,目中无人,无视宫规和尊卑。如今气倒太后,便是圣人也没理由护着你,圣人可不会不孝!”   沈曼在一旁冷冷勾着嘴角,就等着看她倒霉。   杨皇后说:“你们还等什么?你们惧怕于她,难不成便不怕本宫将你们仗毙?”   邢岫烟这时才被押着拖下去,执刑太监们惧怕皇帝,但能杀他们的不仅是皇帝,在这后宫之中人命犹如草芥。   邢岫烟被拖到殿外按下,她还来不及大声呼叫东厂太监来护卫,就听杨皇后快刀斩乱麻,大声命令:“打!”   “你……啊……”邢岫烟只觉一阵巨痛从屁股传来。   诸多妃嫔都跟着走向殿门口,站在皇后身后,或拿帕子掩着脸。   接连啪啪好几下板子,邢岫烟差点痛晕过去,她心中生出了强烈的不甘。 第87章 后宫真心(二合一)   低调贤良人人夸的职业嫔妃,她不想。   她一定要当万贵妃这样盛宠妃嫔, 但叫这后宫之中没有人再敢这样辱她!她身为小妾原并不想冒犯正妻, 但是巧立名目搓磨于她, 她可也不是软柿子。   纳她的是皇帝,她怎么不找皇帝说理去, 只按着她打?   一共打了十一下,杨皇后这次借她忤逆气倒太后之名快刀斩乱麻下手, 但还是有人赶到了, 东厂太监的眼线无处不在。   忽听通报说太极宫大总管东厂厂公赵贵求见,那通报太监话音刚落, 就听脚步声响, 赵贵带着一群东厂太监进了慈仁宫。   “还不住手!”赵贵喝了一声, 那跟在他身后刚才不得进入慈仁宫的苏清和赵全马上冲上去踢翻了执刑太监。   杨皇后道:“赵贵,这是太后的慈仁宫,岂容你放肆!”   “奴才向皇后娘娘请安!”赵贵微微伏身拜道,“皇后娘娘,奴才不是来放肆的, 奴才是来向皇后娘娘尽忠的。”   杨皇后到底忌惮他东厂之名号,东厂监视文臣,手中不少力量,他向皇帝进言一些她父兄不利的消息,很可能带来大/麻烦。   而她打邢岫烟却是师出有名, 她忤逆气倒太后, 太后非常配合皇后, 现在严重得像是快要死了似的。一个低级宫妃,被太后按上这样的罪名,后果是怎么样呢?古代礼法,有时就算是皇帝也越不过去,皇帝发怒都不好针对这件事情本身,以孝治天下,孝字还压着呢。   杨皇后贪图孝道大旗的机会,这才快刀斩乱麻地“禀公处理”,明正言顺管教惩罚恃宠而骄的低级妃嫔。   杨皇后道:“赵公公倒是有意思了,邢才人犯上忤逆太后,本宫身为皇后,理应管教,你来阻止,却说是向本宫尽忠。”   赵贵伏身道:“邢才人现已受了教训,再行刑下去恐是要她性命,邢才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娘娘也不好和陛下交代。为此事伤了夫妻和气,岂不因小失大?奴才一片苦心,还请娘娘明察。”   赵贵说完,就命太监拿来担架,将邢岫烟搬到上头,邢岫烟此时痛得抽恕,她两世以来都没有人这么打过她。   徒元义曾说她那种心软心慈退缩偏又有些傲气的毛病在后宫中来不了两个回合。女人后院宅斗和后宫宫斗本就不适合她,她是一个技术员,不论是设计还是会计都以技术见长。   皇后和诸妃嫔、宫女太监就见赵贵带着人匆匆离去,吴平妃不禁掩了掩上扬的嘴角。   在肃亲王府时,正侧室没少斗法,当年的吴侧妃在“三妻”之中可是最受宠的,和杨氏正妃当然关系也没多好。可那时杨氏还是很能忍的。   自圣人登基以来一切都变了,他少进后宫,却极重礼法,敬重嫡妻,后宫之权全赖杨皇后一人。而她和崔氏当年嫁入肃亲王府还是上了玉蝶的侧妃,圣人一登基别说封贵妃,连惠、贤、德、淑都一个都没有捞到,只封了普通妃子,还得平妃、顺妃这样封号,平和、顺从皇后吗?   原来皇后也急了,平日那张掌后宫大权的尊严脸也端不住了,后宫难熬,能看这样的戏也不错。   ……   却说邢岫烟被送回了落霞阁,就已经痛晕或者气晕了,心中涌起对徒元义的一股怨恨。她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一个人。   她这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终于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心思不对。   她竟然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皇帝这种生物喜欢上了,因为喜欢,所以才怨。   为何不相逢于男未婚女未嫁之时,她一直是正室的拥趸,但是现实却狠狠的打她耳光,她自己就是小妾,她看不起的正是自己。   又思及竟不能做喜欢的男子的妻子也就罢了,当小老婆都被轻贱当着其中下等的,更是气苦。   如此,喉头一腥,竟然一口血吐了上来,却也错有错着,刚受丈刑忍耐内伤郁在胸腔的瘀血吐了出来。   “才人!”一旁服侍为她擦身的紫玥,和端着干净衣服的青璇见了吓了一跳。   吐了这口血后,她觉得身子一轻,晕了过去。   当晚她晕迷不醒发起了高烧,紫玥等人给她喂药她却喂多少吐多少。   赵贵守在这里不敢离开,到第二天,邢岫烟的高烧仍然不退,赵贵再去请太医会诊,却是太医院几个名医医正大人均不在。   三个被请去给太后会诊了,因为太后也“卧床不起”了,杨皇后亲侍汤药,不敢远离寸步;还有两个名医说是当值守着上皇走不开。   赵贵虽然有权势,但毕竟是奴才,上皇、太后、皇后是宫中最正经的主子,而邢才人即便受宠也不过是低级妃妾。   只有几个资历浅的太医过来为邢岫烟诊治,开药喝不下,行针也不怎么见效。   却是去北大营向圣人报信之人带回圣人的药,让邢岫烟服下后,这才渐渐退下烧来,可是一直昏迷不醒。   辛秀妍的意识恢复时出现在市人院的特护病房里,她依稀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她看到了一个木乃伊躺在病床上,真是个可怜虫,忽然,一个中午妇女进了房,她面容平和慈祥,让辛秀妍一阵激动,似感觉很久没见过一样。   “妈!”她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辛秀妍大吃一惊,却见母亲旁若无人在病床上坐了下来,温柔地执起那个可怜虫的手,眼泪娑娑而下。   “阿妍,你怎么还不醒来?这么多天了,你醒来看看妈妈呀!医生说你成植物人了,但妈不信,你舅舅劝你爸同意拔掉气管,他们真是好狠的心!”   “妈……”辛秀妍怎么也触不到那哭泣的母亲,也不禁哭叫出来。   “妈不会同意的,就是倾家荡产,妈也要救你。”   “妈,我在这儿!我在这儿!”辛秀妍哭着喊着均没有用。   忽然,她看向那个“可怜虫”,明白什么。   妈,你等着,我回来了。   辛秀妍想到“回去”一事,心中竟然莫名一滞,一股缠绵之意萦满胸怀,她想不了这么多往那“可怜虫”扑去。   却是被一股力排斥在外,突然又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扯,眼前一黑。   “渴……水……”   “圣人,才人叫渴了!”   赵贵提醒着坐在床沿,一脸疲惫的徒元义。他虽然有些常人没有的武功,以灵力当内功用,但是他当人后却也看不到神魂的。   他从北营回来后守了她三天,她滴米未进,他也没吃两口。他给她吃了加了灵泉精华的雪参养荣丸,又给她输了不少灵力,可偏偏迟迟醒不过来。若不是摸她脉像已经平稳,也不发烧了,他都有些想要用杀人平复心中的一股狂燥之意了。   金瑶端上温水来,徒元义扶着她,接过水,用勺子喂到她口中。   她感到了一阵甘甜,用尽力一吮,入口缓解了她的干燥灼热之感。   徒元义再喂,她一连喝了四五口,缓缓耷拉着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水红纱幔床帐。   还有屁股上的痛感,哪个王八蛋让她坐着的?邢岫烟瞬间也回忆起来了她刚刚受过杖刑。   “王八蛋……屁股……”她吟/叫了一声。   徒元义这时才心下大定,说:“岫岫,先别骂人,喝水……”   紫玥还是良心的提醒了徒元义一句:“圣人,才人这是受过杖刑,她这样坐着是痛着了。”   徒元义窘迫:……   于是将她重新趴着放平,他是一个皇帝,从未照顾过被执仗刑的人,自然没有注意到。   邢岫烟喝了水,趴在床上,有些虚弱地往胡子拉杂的徒元义瞧去,晕迷时的似幻似真的梦境她已不记得了。   但她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惊天大发现,她竟然对他有男女之情,是恩是怨难以分清。   徒元义抚着她的脑袋,柔声道:“还痛吗?”   邢岫烟淡淡道:“要不打你试试?”   徒元义倒也没有生气,只微微蹙了蹙眉,他确实没有料到她持着金牌,刘太后和杨皇后还要联合发作。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心爱的女人伤成这样,这口气怎么都难以忍下。   但她们占着“规矩孝道”的便宜,他追究这件事本身,反而看着不好。但是真当他不管后宫就是没有手段了不成?他只是不想像前世一样连后宫都要拉他入泥潭罢了,所以他向来不怎么关心后宫的事。   徒元义哄道:“岫岫乖,不气了,快快好起来。”   邢岫烟没有说话,徒元义又说:“朕把打你的太监全都砍了给你出气。”   邢岫烟不屑地说:“堂堂大周皇帝,要么不战,要战就找对对手,你的对手才是你身份的象征。此事如何,你自是心中明白,你觉得执刑太监配你的身份是你自己的事,别扯上我,我和执刑太监无冤无仇。”   徒元义本就是故意招她说话,他了解她心地善良,不得已决不愿伤人命,但听她说起这话仍然有些意外。   这时不气反而带了一抹笑,道:“朕不砍人脑袋就是,然而照你这种论调,朕岂不是动不得天下任何一人了?岫岫何以现在还要坚持着这样的天真?也罢,但岫岫不肯忍一时之气,待朕回来,却也有自己的责任呀!”   邢岫烟此时喝了水,口也不干,只趴着悠然地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说:“哎哟,我乡下人没见识呀!我以为皇帝是很了不起的!我终于还是为当了皇帝的比较受宠的通房丫鬟得意的!我以为皇帝的金牌便不是尚方宝剑,保命总行的,原来是不行的!你不行你说呀,你不告诉我你不行,可不就造成误会了?我捧着一块金子被打脸多尴尬呀?不过现在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行了,下回出宫去,我就把金牌当了,怕还是银子实在。下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要打我,我就送银子贿赂,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定然有用!放心吧,我小女子穷则变、变则通,识实务者为俊杰。这回也就屁大点事,毛毛雨,你也别放心上了。”   徒元义的俊脸阴沉阴沉的,随侍在屋门口的赵贵冷汗直冒,他想到了两年前的人头和血流成河。这天下如今敢和圣人这么说话的只有这个不要命的邢才人了。   直沉默了大约有半盏茶功夫,徒元义终于还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叹道:“你心里一气,便来怄朕,这回确然是你受了委屈,朕无话可说。”   赵贵及一干宫女太监不敢多留,有眼色地悄悄退远了些,这些话还真是少听为妙。   邢岫烟说:“好没意思的话。反正哪一日我死了,让我爹给我打口薄棺,运了我的尸骨回姑苏去,爹和娘给我的血肉身体,还是还给他们的好,圣人省得给什么恩典以贵人之礼葬了。我生来不贵也没才,不稀罕什么贵人、才人之礼的,蟠香寺外的山头挺好的,我就葬那儿了。你真要给恩典,给二十两丧葬银子就好。”   徒元义知道她是怄他,没有女人敢这么说话,他只觉她是拿着刀子一刀刀戳他的心,他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身为皇帝实在生疏这种感觉。   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轻轻抚着她的背,忽说:“你要葬在蟠香寺附近的山头,朕死了也葬那边。”   邢岫烟咬了咬牙:“你自有帝王陵墓,何必来与我争山头?”   徒元义道:“朕忧心你一人当了鬼,没有朕照看着你,你会受旁的鬼欺负。”   邢岫烟心中一酸,说:“你很不必挂念我死后如何,也许那山头有个黑山老妖,我给他当鬼新娘去,他定会派小鬼八抬大轿来抬我。我总要叫黑山老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与他可当千年万年的鬼中眷属,笑看人间沧海。”   “够了!”徒元义喝断,胸膛起伏,“你便是觉得没有了朕,你总有一条退路,便是死也是退路吗?朕告诉你,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没有旁的路!”   邢岫烟不禁眼泪颗颗落下,湿了枕巾,徒元义发现了,微微有些笨拙,却仍缓缓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他用衣袖抹了抹她的脸,终还是将人抱进了怀里。   “是……是朕不好。”他艰难地轻声在她耳畔说出了这一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说得出来,他是皇帝,是绝难向任何人说这一句的。   “朕……素来不爱管后宫之事,朕以为有东厂任你调度,又有金牌给你,你不会有事。朕……近日一直担心,倘若你不醒来,朕说到做到,不杀太监,但将刘太后和皇后都杀了给你陪葬。”   邢岫烟呜呜痛哭,不知是信他还是不信他,他便是真会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她谈过两次恋爱,第一个是赵嘉桓那渣男,第二个却是皇帝渣男,总之也是情路坎苛。   “我才不稀罕呢,我死了便不会看你的后宫一眼,你让谁给我陪葬我也是不知道的。”   徒元义说:“你便如此狠心么?”   “是谁狠心了?我便这般命苦,不让我掌控自己的命运,还生生世世都所遇非人,我自问坦坦荡荡,俯仰无愧,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说着她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徒元义抱紧她安慰:“秀秀莫伤心,朕再不教人伤着你。你那个什么战五渣也不防事,朕真要亲自插手后宫的事,便没有人是朕的对手。但秀秀总不要觉得朕这不是皇帝所应为。”   邢岫烟还终究有些虚弱,哭了这么久也累了,再次沉睡过去了。   徒元义几日未合眼,终于疲惫之极,就着床睡了过去。   ……   邢岫烟之后却好得挺快,吃饭喝药均不耽误,总算展示出徒元义用灵药护理的身体底子。   却说她之前又发现了自己真的喜欢上他,反而能想通很多事情。   虽然她也为自己放下心防喜欢他而唾弃自己,但是转念一想会喜欢他又是十分正常的事,他们之间的纠葛关系太矛盾了,她骨子里忍不住对他亲厚,这是他们的感情基础,也是她胜过别人的基础。   对着一个本有亲厚感情的,且年轻俊美绝艳、夜夜来缠她享那鱼水之欢男人,还是她唯一的男人,她要是一丝不动,除非不是血肉之躯的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好处都占尽的事,她不得不进了宫,得到了后宫中别人得不到的所谓圣宠,却不用付出一丝代价。   这个“死爱摞银子”、“对后宫女人极其冷酷”的肃宗皇帝,他办工厂都要算投入产出比,何况是投资女人。   他对她在他来说真的是“好”的了,且看看前生因他掏空贾家的贾元春吧,再看看这后宫中的其她女子吧。   帝王哪懂爱呀!哪懂怎么爱呀!   他就算懂了,要多久才能适应爱情和面子的冲突调和问题。   这个男人就像是小孩子没有被公平地分到糖果似的,他心中不甘着她不给真心,但是又是死爱面子,不会说出来他喜欢她,他更不懂追求女人,女人对他来说,就像拿破伦大帝一样,只有征服。   帝王没有学过乞求女人的爱,给她个“德不配位”的评语已是暗示了,帝王骄矜着呢!   邢岫烟想明白问题所在后,不禁恨得牙痒痒的,想要提高福利,就得用“真心”买,皇帝算盘技能一流。   也许当初他做阿飘时洗劫后金王朝的贪官和贡品不是要反后金呀,而是他是真爱钱!真扣呀!   凭什么给他一个风华绝代的天人之颜、妖孽风流!这是画皮要欺骗世人吗?   他早对她展开漫天大网,不但是要在肉体上吃人不吐骨头连骨头渣子吞下,他还要吃真心。   她竟从未见如此贪得无厌、厚颜无耻的皇帝!   真心是吧,唉,好吧,反正除非哪天她学会比他还厉害的仙法,不然是逃不掉的,也别想红杏出墙。   那就真心吧,在这后宫中,空守着一颗孤寂的自己的心是非常可笑的事,没有什么比福利待遇更实在的。   这就好比你在现代的一家公司打工,你却坚持守着自己的心,自己的心绝对不偏向公司,决不让自己真心敬仰老板一样。那凭什么让老板给你升值加薪?   什么身在后宫不能给真心,或者说身在后宫给真心就是珍贵的,这些全都非常可笑,不过是后世女性言情小说家的胡思乱想。   不能给真心,呵呵,后宫佳丽三千人,就好比公司员工千千万,你不效忠公司,自有别人效忠。你当自己是谁呀,你的真心值几个钱呀,得到你的真心,是不是就会江山万代呀?谁又真在乎你真不真心了?皇帝他睡了你,能认出你都不错了。就像在公司里,几千员工,老总能叫出你的名字都不错了,老总想过你的真心吗,你能给他赚钱就是真心了,不然,你不能给公司赚钱,你拥有一个“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这样的“真心”,别人照样当你是狗屁。   而什么“后宫真心是珍贵的,皇帝因你真心便怜你一分”更是可笑。在后宫之中,人人盼着所谓圣宠,那些女人真的全都心机深沉、心志坚定,从未对皇帝用过真心?用了真心死在这里的不知多少,看皇帝记着哪个真心了,待哪个真心的妃嫔多怜惜一分了?   后宫女人真不要把自己的“真心”太当回事,就像华为集团CEO任正非开除了那个给他写信的所谓高材生一样,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当自己是谁呀”。   这就是残酷的后宫真相,后宫比现代公司更残酷——因为后宫今生别指望跳槽改变命运。   邢岫烟原来对“死扣门”要她给“真心”才愿给她提高福利待遇的皇帝恨得想拿皮鞭抽他。但是竟她然不得不认识到,她居然是“幸运”的。皇帝居然主动的在乎她的“真心”。   后宫之中,关于“真心”值不值钱的真相就是,皇帝他想不想要,他想要就会很值钱。   也罢,真心就真心。   人生像是一场戏,有时何必太执着真假。   她是真心的,但是时移事易,没准真心又会变成假意。   就像当年她真心喜欢赵嘉桓,发现他的那一面后不又变成假意的了吗?爱如潮退,退得连恨都没有,又怎么能称得上是真心呢?可当时她确实想和他组成家庭共创未来的,又怎么能说完全没有真心?   所以,真真假假谁说得清?阳阴辩证,真假相依相存,本就不可分割,本就相互转化。   曹大大说的好,假作真时真亦假,心中无真无假,才是最高境界。   她从此以后,再不来思考这种小女人的既愚蠢又矫情的“真心”问题了。   馅饼不是自己做的,就是自己花钱买的,何时等到天上掉呀?人活着,就是上帝的女儿也要主动争取更有利的生活。   他给她织得天罗地网,真当她怕了吗?   别的女人受过一次情伤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紧绳,而她受过一次伤后,免疫力提高了。   人性的阳光与阴暗,一念之间的地狱天堂,她从来不会意外。   这也是她没有去虐渣的原因之一,因为凡尘世间不是你负我,就是我负你,日子还要过,又有什么大不了了?   邢岫烟本是潇洒之人,现在终于也豁然开朗,没有再觉得自己现在喜欢上徒元义是有多悲剧的事了。   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结成天罗地网来夺取我的“真心”,我承认这一回合我输了。   但人生一辈子还长着呢,我未必永远会输。   你贪得无厌、厚颜无耻,我没选择,但这一生我不教你最终赔本,我也算白活了。   总有一天你连天上的星星都想给我摘下来。   人这一生,没有个好对手,也寂寞索然得紧,还不如阿飘。情场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亮剑吧。   ……   却说过了两天,她能下床了,又再过两天,竟能由宫女们扶着在园子里走走。   正赏着园中的新开的白桔梗,却听一阵喧闹,前方女官、太监数十人搬着东西、仪仗,排成两列往西六宫方向走。   邢岫烟看看那声响,淡淡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清忙过去打听,不一会儿,苏清却带着王福过来。   “奴才王福给邢主子请安!”王福也是太极宫有些体面的管事太监,却给邢岫烟行了全礼。   邢岫烟淡淡道:“得了,起来吧,你们这大张旗鼓的,忙活什么呢?” 第88章 皇帝昏招   王福躬身道:“回邢主子。今日圣上大朝会, 忽说昨夜孝贤皇太后托梦于他, 为人子者养恩不下生恩, 应感念淑贵太妃七年养育恩德,圣人生母孝贤皇太后也会感激淑贵太妃的恩德。”   邢岫烟不禁目瞪口呆,暗想:瞎说什么胡话, 那家伙因前些时日几日未睡,后头补眠了一天, 朝政积压忙活一整天,在床上不知睡得多好,有什么鬼魂托梦,可别吓她。   邢岫烟怀疑地看王福一眼, 王福又微笑道:“但圣人朝务繁忙, 孝道有所疏忽, 现今幡然悔误,已下旨尊淑贵太妃为孝安皇太后。又有九公主在身边替圣人向孝安皇太后进孝, 将九公主记名于孝安皇太后名下为嫡公主,金册‘御妹和德长公主’。现在令内务府赶忙备了太后仪仗和长公主仪仗送往慈安宫和公主上课的东五所呢!。”   邢岫烟不禁哭笑不得。   徒元义有些像后世中国制造业,总有一天都会把外国一切装逼的东西都弄成大白菜。   太后什么的,别跟朕装逼!朕把你当玉白菜你才是玉白菜,朕说你是大白菜, 你就是大白菜。   王福瞧了瞧邢岫烟的眼色, 又道:“原本后日是孝宁太后娘娘的千秋节, 宫中准备大宴, 然而太后凤体微有恙, 难以支撑出席宫宴。圣人只得下令延缓庆宴,等到太后娘娘凤体康复再行举办。也为了太后早日康复,请皇后娘娘亲侍汤药,以示女德典范。宫务暂由吴平妃、李芳仪、赵芬仪三人协理。”   太后你不是要装病吗,给脸不要脸的,你病了还办什么千秋节?   这还夺了杨皇后的宫权呀,原本她在权力上是一人独大,这时让她看清,她便是贵为皇后,一切端看对他有没有利用价值。他不管后宫是念着前生的教训,身为江山之主在后宫事务上钻没出息,他还有一种不愿让心爱的女人小瞧的心理。   但他真和后宫认真起来,没有人能是对手。   邢岫烟面上还不如何,但是跟在身边的青璇、蓝玖却得意洋洋,蓝玖拿了颗银锞子给王福,说:“有劳公公说的这般清楚,宫里发生这般大的事,才人竟还不知呢。”   要说蓝玖的权势绝没有王福这么大,他可是赵贵的徒弟,但他接蓝玖的赏却也不以为意,笑道:“谢邢主子赏赐,谢谢蓝玖姑姑。”   邢岫烟令他忙去,王福也欢脱地走了,青璇这才捧腹狂笑,蓝玖也乐呵得掩饰不住。   青璇是“染房诸婢”中最燥性活泼的,不禁笑道:“圣人真是英明神武,太后身体有恙众所周知,前些日子不还把太医院的名医全请走了?身体有恙哪还能办千秋节呀?可得劳烦皇后娘娘侍疾了。”   邢岫烟道:“你这小蹄子,太后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蓝玖笑道:“才人,周太后晋封和九公主册封大喜,咱们是不是也得送礼过去?”   邢岫烟笑道:“你是想拿我的东西去送人,然后你自己好得赏赐吧?”   蓝玖四岁卖进来当宫女,从小受调/教,而她现在也不过16岁。因为识字算账学得好,又对人物关系清晰,处事多份机灵而升上来,赵贵特挑她来跟着邢岫烟。   蓝玖笑道:“主子就当是赏赐奴婢吧。”   邢岫烟笑道:“行了,让紫玥和雪珏给周太后、九公主各备一份礼,你带人送去。”   ……   刘太后之前虽被气着,但是她不过四十岁,当然没有病重不起的地步,却没有想到今天出现这种局面。   她称病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就是要展示她被恃宠而娇的邢才人冲撞,她忤逆犯上气病太后名声罪责也不小,三纲五常怎么也跃不过去吧。   也因听说她昏迷五天方醒,皇帝回来后在落霞阁守了三四天连早朝都没去,她要不显得比邢才人病得重一点怎么站住舆论的制高点?   这圣人在大朝会上好好提什么生母孝贤皇太后?孝贤皇太后原来是玉妃,是徒元义登基后受追封皇太后的。   又提起淑贵太妃的养恩之德。   这不是说刘太后既没生他也没养他吗?   自古以来,哪个太后想要两宫太后的?都说本朝以孝治天下,贾赦因为孝连荣禧堂都住不进去,且又看焦仲卿再爱刘兰芝却也越不过孝道去,所以孝道是太后的法宝。   但就有皇帝敢直接打太后的脸了,还打得这么狠。   徒元义志在四方,女人方面除了对邢岫烟设了天网,其它事根本不放心上。他是对后宫用度扣门了一点,也没大毛病。   他原也就没有想过理会刘太后怎么样,别碍他的朝政和君权就行,所以刘太后本来过得不好也不坏。   其实,刘太后在徒元义前世蹦跶,在徒元义今生还算老实,却是对徒元义早有不满。他刻薄寡恩,朝中对承恩公府没有多少照拂,连她侄女进宫来都只被封了一个小仪,还只被翻了一次牌子就扔脑后去了。   当初实话说,她还真希望廉亲王能成事,虽然廉亲王是孝仪皇太后的养子,不是她孝宁皇太后的儿子。但廉亲王素有贤名,为人宽仁孝顺,他成事了也定奉她当皇太后,新帝登基还多有恩典。   刘太后摔了几个青瓷瓶子摆设,杨皇后却不在她屋里,只有她的亲生女儿跑回来哀哭。   原来今天上午,几个公主与那些王公大臣家中选出来的伴读在东五所公主学堂上课的时候。   太极宫堂事太监之一李荣带着一群人威仪赫赫地来了东五所宣旨。连带着惊动了不远处皇子王孙上学的尚书房。   一群大周最尊贵的天之骄子、天之骄女们众目睽睽,然后李荣宣读了圣人对九公主徒贞的册封圣旨,一连串的文绉绉的赞美形容词,最后金册为“御妹和德长公主”,赐公主仪仗、宫中行走的步辇和服侍太监。最后步辇抬了她回慈安宫梳妆好去太极宫谢恩了。   皇子公主都还小,都是光头的,尚还没有什么仪仗,如今却只有九公主受封,还记在孝安皇太后名下成了嫡公主。   原本十公主徒淑向来看不起生母低贱只长她一个月的徒贞,现在她身份倒在她之上了,这有金册的公主和光头公主当然有区别。   “母后,你要替儿臣做主呀!儿臣的脸以后往哪搁呀?儿臣不要去上学了,免得受人耻笑!”   十公主趴在刘太后膝盖上哭得肝肠寸断,上气难接下气。她一想到徒贞被恭迎乘上步辇回去梳妆谢恩,之后那些贵女伴读们第一个朝她投去怪异的目光,她就觉得天昏地暗。   原本她辈份高又身份贵重,在公主学堂是大姐大,现在却成了笑话。   同年生的公主,只金册一个,这是明晃晃的打刘太后命根子十公主的脸。   刘太后也不禁悲从中来,她年少进宫服侍大她二十几岁的老圣人,当时甄贵妃宠冠后宫她不能与之争锋。孝仪皇后病逝后她能封皇后是因为甄贵妃来路不是很正,是老圣人南巡御驾摆在甄家时侍候了老圣人。   大周朝便是有出身低的皇后,但不是皇帝大婚或者正统选秀进宫的女子升到贵妃都是破格了,不可能封后,而她是正统选秀进宫的宁妃。   “淑儿呀,是母后连累了你呀!”刘太后哀嚎一声。   “母后,我想问问皇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   然而,这还没有完,再过一日,大朝会上又有御史弹劾承恩公管家不严,致使底下亲戚奴才为祸乡里,霸了人家一百亩地。原本一百亩地在勋贵之家真心不算什么,皇帝却龙颜大怒,在大明宫百官面前严厉训斥已经七十多岁的承恩公。   徒元义将承恩公的一等公降为三等公,罚俸一年,以警效尤,勒令京兆府按律严处,京兆府尹次日行动,就从严判处承恩公的亲戚奴才,三个直接涉案人在京都百姓面前公开判处狗头铡伺候,血溅当场。   此外,还令七十多岁的承恩公刘太后他爹再去上阳宫门口跪着思过一个时辰,他有负上皇老圣人的君恩。   此事满朝上下引起不小震动,承恩公府颜面扫地,连刘太后在宫里,这太后之尊更像大白菜了,至少她孝宁皇太后不怎么值钱。   说好的太后是后宫女人的终极没boss呢?还有脸再装病不?这是要真病了。   虽然这引得朝野非议,感觉皇帝刻薄寡恩还不敬老,但看皇帝脸色非常不好,显然承恩公是触及他的底线了,大家还不想去当出头鸟帮承恩公家。   杨皇后却是要庆幸她的娘家做事谨慎,父兄皆有其才,前世徒元义又承了他们的情,所以看到心尖尖身体没毛病的份上,没有发作到杨氏娘家。   杨皇后要留在慈仁宫侍疾,被夺了宫务大权,暂交吴平妃。   吴平妃看着皇后不得不派贾元春女史送来的凤印,心中不无得意。   她想着一个人要是过得顺利久了就会降低耐性,杨皇后正是如此。但想她当正妃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那时王爷要是多宠她几晚,杨氏都会得个风寒什么的。   杨氏生了大皇子后,身体又一直虚弱,当年眼看着就要去了,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甚为王爷倚重。王爷一登基,就立杨氏为后掌管后宫,她以为自己怎么也能封个惠妃,没有想到封了一个她引以为耻的平妃。   杨氏也真是傻,原以为借邢氏气倒太后病重的事引起人伦礼法尊卑的压力给邢氏,也好面上让圣人说不出话来。   后宫若有礼法,前朝万贵妃,本朝甄贵妃又是什么人物,什么时候见着有皇后能压住她们?皇帝只有自持身份不想和后宫撕扯,他真和你认真了,谁受得了?留你是你还有用,真当有什么旧情呀?   吴平妃道:“本妃初代掌宫务,倒有很多需要劳烦贾尚宫的地方。”   贾原春(讳徒元义的“元”字)道:“娘娘看得上奴婢是奴婢的福气,怎么敢称劳烦?奴婢等人已经奉旨,将过往宫务账册整理出来,不日送到娘娘宫里,届时娘娘若有垂询传召,奴婢无有不言。”   吴平妃在闺中时就听说过贾元春,贾元春大她一岁,当时荣国公贾代善还在,贾元春身为国公府的大姑娘身份还高过她。   可惜荣国公一去逝,贾赦是个纨绔,又因他原配是石氏,仍石太傅之女,只袭了一等将军,而贾政得了工部主事的恩荫,贾元春的地位一落千丈。   荣国公去逝守孝,贾元春错过了那次大选,而她早被指婚给肃亲王当侧妃。而后一年贾元春小选进宫,跟过孝仪皇后,孝仪皇后来不及把她赐给养子廉亲王就病逝。后来跟了甄贵妃,但恭亲王可比贾元春小三四岁,甄贵妃有点嫌弃一直没有赐下。   在圣人登基时有恩旨二十二岁以上宫女出宫的,当时贾元春刚好符合,但是她去巴结上了皇后留了下来。不过,吴平妃不知道的是贾元春还向圣人告密义忠亲王唯一留存的骨血秦可卿想博个妃位,但是徒元义今生没有想通过后宫来达到掌权的目的,没有接这个茬。   在吴平妃看来,贾元春这是“三姓家奴”了。   吴平妃笑了笑,先打发了贾元春。 第89章 粮食爱妃   吴平妃居住的咸福宫位于西六宫, 而皇后的栖凤宫位于东六宫。贾元春身为皇后身边的尚宫女史, 当然住在栖凤宫的奴婢房子里。   出得咸福宫,路过长长的宫墙走道, 又转进御花园,忽听园中有几声笑。贾元春转头望去, 却见几个衣衫华丽的俏宫女围着一个殊丽佳人,佳人正拿着飞刀对着前头摆着的靶子打。   贾元春心中一动, 脸上平静地走了过去。   邢岫烟正练着飞刀, 昨日徒元义练武时她还想到让他教她, 但是徒元义当初会教她吸收天地精华灵力的基本功,会教她一些小术法,就是没有教过她武功, 因为武功对身体的要求太高, 莲藕身承受不住。   而现在他更不愿教,哪有后宫妃子学些拳脚的?直男癌末期皇帝大男子主义之极, 被缠得实在不行了, 就愿教几手暗器和轻功关键时刻自保。他觉得她根本不需要武功,自有锦衣卫保护。   邢岫烟练了两天同一招飞刀,化她身中小小灵力为内功耍着,却见贾元春过来拜见请安。   邢岫烟看了看贾元春,轻轻一笑, 说:“你是六品尚宫, 我是七品才人, 你不必向我行礼。”   “才人折煞奴婢了。”贾元春一派端庄地说。   邢岫烟负手, 说:“起来吧。”   她对贾元春倒有几分好奇,于是去一旁的凝芳亭坐下休息,留她说话。   她端了一杯茶小品,说:“说起贾女史与我倒有点渊源,我的结义二妹倒是你嫡亲的表妹,我的姑母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夫人。”   贾元春心中一阵喜悦,说:“能和邢才人有这缘分是奴婢的荣幸。”   邢岫烟说:“你何故却是进宫做了女史?”   于是贾元春委婉地将守孝错过大选,晚一年小选进宫的事说了,原著中没有这么详细,邢岫烟这时听了不禁呵呵一笑,说:“你父母倒是个糊涂的,好好的国公孙女,即便父亲只是个恩荫小官,那也是小姐,何故进宫来服侍贵人?倒是错过花信之年。我记得圣人登基以来两次恩旨释放宫人,贾尚官怎么竟未得恩典呢?”   贾元春暗自大惊,平定心绪,却语气平淡,说:“得以侍奉贵人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邢岫烟一双眼珠极美,她今生这双眼睛也不知是原主便这么美还是因她的缘故,时有青山临水的明丽,时而烟云浩渺的风流。她就直勾勾打量贾元春,贾元春当然发现了却不敢主动问她是什么意思。   却不知但凡女人,不明白自己倾心于哪个男子时,任那男子如何放荡也不觉如何过分,而明白自己失了心,见着他“曾经”的女人时,便会去瞧她美不美。就如女人在意男友的前女友一样,何况真算起来满打后宫都是他的现任,这种时代的这个王朝哪个女人他用不得?   有时候一个女子爱谁并不是自己决定的,且不说她要面对这样的对手有多难,他还在她面前摆了一盘不得不下的“天局”,她唯一能获胜的机会就是亲入局中。精明如他没有容许过她以“超然穿越女”的身份来对待他的人生,其实他一直在步步紧逼,只是她原来不懂而已。这都失误于百年来她和他说过太多“穿越女”的故事,就防着她也会“你得到我的人,但得不到我的心”这样的小言女主的状态。   她现在也已不去计较在后宫中“真心”和“不真心”那两个天大的笑话了。现实中人可以自信,但是不能自我感觉良好,自信的人对待事物是真心的,而自我感觉良好却不是,通常前者成功,后者失败。   邢岫烟自然是将自己对他的感情释放,看着种子在心里种下了,放纵着它发了芽。   人生匆匆数十载,与其去俗世计算无解的真与假,她辛秀妍如何不能潇洒爱一回痛一回,谁胜谁负天知晓?!   千古骂名的无耻小妾还是千古绝恋的帝妃真情只能留给后世之人“各画杨桃”了。   而她,活在当下。   邢岫烟说:“我瞧贾尚宫倒是好相貌,做个尚宫女官倒是可惜了。”   贾元春此时虽然有巴上邢岫烟的想法,却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在宫廷十几年,可不会这么傻,她即便还抱着一份企盼却是不想出丑,要含蓄一些。   杨皇后手底下打工很辛苦,花销又大,现在她看着倒霉了,吴平妃曾是自己闺中交往过的人,她心中到底膈应。贾元春心底的苦也是说不出,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也是伤怀流泪,感叹红颜不在,人生无常,怀恋小时候的无上荣华时光。   贾元春道:“才人可不要笑话奴婢了,在才人面前怎么敢称好相貌?”   邢岫烟那话倒是真心的,曹公有判词云:三春怎及初春景。意思是说贾元春的品貌在迎、探、惜三春之上。抛开嫡庶之别,最出色的探春也是不及元春的。   “我没开玩笑,当初,我与表姐、探春姑娘、惜春姑娘有过交往,进宫选秀时也住过同一间屋子。你若年轻五岁,她们不及你,纵是如此,表姐她们也不是寻常姑娘及得上的。只不过,还是我二妹和三妹更出色一些。”   这犹如在贾元春心口捅了一刀,此时她的年纪确实尴尬,要是寻常认命的女子现在也是在宫外当嬷嬷了,要能嫁也只能嫁平民男子,嫁个寻常乡绅都难。时代太现实了。   贾元春干笑,说:“原来表妹竟然这般出色。”   邢岫烟忽想起宝玉和黛玉的爱情,若是宝玉有担当,不会“爱博而心劳”,不会芳官烧纸钱时这么轻贱于她拿她当借口保护别的女人却让她得罪人,宝玉未必不是良配。   邢岫烟忽道:“你家姐妹倒真是出色的,我琏二表哥也有几分才干,但你们那房听说你庶弟南下科考了,你亲兄弟还在内帏厮混。”   贾元春脸色惨白,邢岫烟道:“其实你们二房本与我也没有什么干系,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十几年没回家了,好心传个话。”   贾元春道:“谢谢才人提点。”   “不用谢,你下去吧。”   看着贾元春失魂落迫的样子远去,邢岫烟发了一会儿呆,忽见身着便服的徒元义从另一边走进亭子。   他身形修拔如松,质若芝兰玉树,翩翩风流,浩浩贵气,许是修炼两百年的缘故俊美得竟如九天之上的神。他这般人君之质貌倒也很能为他的工作加分,便是寡恩一点,这也能补分了。   邢岫烟福了福身,说:“今日圣人竟这般早下朝了吗?”   徒元义扶住她的手,声音却温淡:“左右不过是那些事。没积压下来就办得很快。”   徒元义过来时,也让人在附近清场了,只有他身边的当值大太监站在不远处。   徒元义又问:“你和贾元春都有话聊?”   邢岫烟嘴微微一勾,说:“圣人当年没话和她聊吗?难不成一找她就……哧……”   邢岫烟亲自倒了亭中桌上的茶水,洗了洗杯子,任性就倒进花丛中去了。   徒元义薄唇勾了勾,一种男子独有的风流味道,自然没有谈虎色变地求饶,他是男人是皇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可能女人也和男人一样贱,辛秀妍心高气傲,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看不上跪地求饶的犬科男子,二看不上推委责任的男子。偏是对他这样风流自信的样子又爱又恨,徒元义几十年帝王生涯最擅把握人心,与她相处百年哪有不知道的。   徒元义淡笑:“你想知道什么?”   邢岫烟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两世为人,过尽千帆,你又记得多少?过十年你亦不记得我。这里一红一哭,万艳同悲,我又能活多久,死了我也不记得你了。不论是你还是大叔,我一个都不要记得。”   徒元义笑道:“你舍得?那朕找贾尚宫去了?”   邢岫烟奇道:“你找她干嘛?”   徒元义凤目潋滟,淡淡道:“朕没话同她说,也没有事吩咐她做,当然一找她就……”   邢岫烟心中一酸,却道:“有甚了不得的,你今生当皇帝,没准下辈子是不是个男人都不知道。但叫我下辈子不进这深宫后院,我也养一百个面/首。”   徒元义说:“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用下辈子安慰自己。今生都控制不住,何论来生?”   邢岫烟怒道:“我今生都是你祸害的!”   徒元义喝着茶,说:“你今生也是我给的,你见过自家田里种的粮食给旁人收割的吗?”   邢岫烟恨恨道:“原来我就是粮食,食色性也,对吗?就是圈养的女色方面的粮食,之一。”   徒元义呵呵一声,薄唇微张,凤目赤/裸裸瞟着她,说:“说起粮食,朕确实又饿了才来找你吃饭。”   “……”   邢岫烟还没有反应过来,竟天旋地转被压在了凝芳亭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狂野地亲吻着她的唇,托着她的后脑用力挤压,辗转反吻时,手已经熟练的解开她的腰带。   他自己的衣带也飞快解开了,但凡有露着的肌肤就向她蹭去。   他松开她的唇,吻她的脖子,邢岫烟气息混乱,推着他的肩,说:“你放开。”   “不放,朕饿了,要吃你。”   “你无耻!”   “朕吃自己辛苦种的粮食怎么无耻了?没偷没抢的。”   “谁是你种的粮食了?我是我自己,我是人。”   “呵呵,爱妃要吃粮食对吗?朕是个昏君,遍地饿殍也不舍得饿着爱妃,朕好好喂你。”他开起荤/腔也要人命。   “说了不要叫我爱妃!!”邢岫烟恼道。   “粮食和爱妃选一个,你喜欢被叫粮食,以后朕人前都叫你粮食。”说着又探手进她衣内,偷/香/窃/玉,熟练孟/浪风/流之极。   “不要……”不要露天,习惯了每天太监宫女听墙角,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她也不是要抗拒他的亲热一边舒服一边哭叫不要,回房任他折腾,但她不要露天,她不是乡间野狗呀!   不是说古代封建礼教深重,保守得要命吗?   “原来你还是喜欢爱妃。”他挑了挑墨黑的长眉,嘴角擒着一抹风流笑意。 第90章 初见家长   他没有脱完衣服, 热血沸腾寻着幽秘, 全身寸寸骨头血肉贲张,不怕阻碍向着胜利冲锋驰骋。   地上硬得很, 他又向来极是奔放,皇帝从不懂委屈自己想要的东西, 包括男欢/女/爱的巅峰享受。   “爱妃……爱妃……朕在这里!”密密集集冲锋之中,邢岫烟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 除了身体的爽, 极爽之外, 满怀一种征服的快慰。他直折腾了半个时辰方歇,缓过气来时神清气爽,压着她, 亲吻了好几次她的颊, 鼻尖蹭她。   “爱妃还饿吗?”   激情过后,邢岫烟才清醒, 扁着嘴说:“我不要做人了……”   起居注会不会记录“乾元五年八月二十五日, 帝经御花园,遇邢氏,兴起,幸之凝芳亭。”?   想当万贵妃也不是这样不要脸野/合呀!   徒元义笑道:“太/宗皇帝、真宗皇帝、上皇还在围场吃过野粮。自从有了爱妃后,一直想尝着换个地方, 果然甚是舒爽。来年秋, 巡狩北疆, 当与爱妃共享地为毯, 天为被的滋味。”   邢岫烟愕然地看着慵懒风流中带着几分纯朴少年神态的男子。   邢岫烟悠悠道:“你是不见我背上骂名不甘心是吗?”   徒元义却说:“死后单朕一人被骂太过寂寞,这回你可以陪朕一起被骂。读书人有的写了,怕是骂你的比骂朕的多些,朕便甘心了。当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跟朕说读书人最会放屁,任谁管不住人放屁,但管得住自个儿不去凑上脏屁股闻他人之臭屁。”   “……”   “你现在腰又酸又疼吧。”   邢岫烟推开他,要移开身子,他尚占着她,他邪邪一笑,禁锢住她的腰,就紧紧顶在里头。   他歇得一会儿,兴致又起的势头,他温柔的磨着、顶着,缠绵悱恻地爱抚着她,吻着她。   “爱妃,给朕生个孩子吧……”   小半个时辰后,在园子中树荫下等得汗流浃背,被秋老虎午间阳光折磨得厉害的李德全终于听到脚步声响。   身着便服的徒元义抱着发髻已经散了的女子出现,女子将头埋进他胸口,怎么也不愿让人见着脸。   李德全又连忙手势比划两个徒弟分工行动,自己跟在徒元义身后服务。   帝王性致上来,御花园御女也是寻常,心腹太监最是服侍收尾周到,但起居注太监还是记录在册。这万一邢才人怀孕,也要算日期对不对。   ……   徒元义带了人回太极宫寝殿,正坐在榻上看着一卷书册,邢岫烟枕在他腿上,体验迷样的时光。   看着情郎的脸,她既然做过决定就不思考该与不该了。   说到背骂名,不管是渣男配贱女还是昏君配妖女,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骂她的人通常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手持书卷,一手捋着趴在腿上的爱妃的背。   邢岫烟心思一动,她曾迷恋“金大腿”,现重温旧梦,抱着金大腿,她心中到底还挂念家里。   “叔……”她忽这么叫了一声。   徒元义凤目垂下,这么一个眼神却是风流慵懒之态尽露,邢岫烟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颜狗,抛开一切倒真爱他这风流倜傥。   “元义哥哥,”她又改口,斟酌两分,“那个听说,沐恩公是内务府二品大员,我现在得罪了皇后,他会不会给我爹穿小鞋呀?”他弄了老圣人的岳丈,自己岳丈是不是挺能干的,所以舍不得?   徒元义只挑挑眉:“你不是不怕死吗?死都不怕,这些东西在意什么?”就是个揶揄人的性子,信道教所以不给太后当替身,亏她想得出来。   邢岫烟说:“我爹娘还是挺老实的,我都交代过了,当官不许贪污,我们有官位保财,自己开铺子赚钱就好,不用靠贪污。我让爹勤免办差为圣人省钱,让娘赚了钱也买东西孝敬圣人。”   徒元义只说:“敢情朕还得靠你爹给朕省钱,靠你娘赚钱养?”   徒元义知道她家根基浅,本来就欲给邢家些好处,自然没有太省钱的指望。   邢岫烟笑说:“哪里哟,圣人现在比我有钱多了。”   徒元义把目光转回书上,淡淡道:“所以,你爹娘怎么样关朕什么事?”   邢岫烟扁了扁嘴巴,说:“那……你都享用过他们女儿了,这样太不义了吧?知道沐恩公是你岳父,那我爹怎么说也是你的其中一个小小小岳父吧。让你大岳父别跟你小小小岳父为难而已。我爹那人除了好几口酒,老实巴交,哪里是你大岳父的对手?”   邢岫烟当然不可能小家子气就抓着当时他护不住她的事实一次次戳他的帝王尊严和心,因为戳多了,这把剑的效果就差了。她这么说,也有试探的意思,她不知道沐恩公对他到底有多重要。这决定她以后对皇后娘娘的态度。   徒元义看着她,凤目流光溢彩,美过万千星辰,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说:“一只小豹子,称不上享用。”   “不,是粮食。”他又改口。   “……”   邢岫烟趁机跟他玩玩,又抱着大腿蹭叫着:“好哥哥……你就稍稍看着点他吧。”   徒元义表情怪异,说:“这莫约,有点难。”   邢岫烟见他松口再接再厉,爬了上去蹭胸口:“好哥哥……你看着点吧。”   徒元义扯了扯嘴角,又严肃控制住表情,咳了咳说:“别……别闹。”   邢岫烟手攀上他的脖子,移身上去就靠在他肩膀上,说:“徒大哥,七郎,元义哥哥,你怜惜怜惜我吧。”   徒元义垂头长长的睫毛掩饰了他目中的光芒,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侧过脸吻上。薄唇浅浅触碰品尝,再撬开她的小口,舌头去挑拨于她。此时他们就亲热接吻,互相迷恋着这件事,却没有再行房。   徒元义翌日心情明朗,处理朝政上的事也效率极快,到了下午问了赵贵邢忠在内务府的情况。   赵贵说:“听说刑大人天天去内务府衙门,现在多是按旧例做事,但是他整出了三年账务,也一直在继续做那什么商家名录和产品名录,就是邢才人在家时做的那些。之前有一个采办夏绸的一个小案子,他请了所知的所有合格的商家,公开讲了招标的要求,然后请各有兴趣做这生意的商家到时准备自己的样品给出合理的报价。到时候物美价廉者得。而完成一次合作的供应商会得到一个信誉星,下一次投标若是遇上相近条件的,信誉星多的商家会得到合作机会。说实在的,这比之内务府找什么皇商采办东西好多了,就是自己要下功夫懂行情。公平竞争,就没有皇商虚报价格了。听说这种普通的采办与贡品不一样,那些皇商都是用二等货当一等货的,门道大的很。刑大人还有点本事。”   上回见到邢忠他倒没有了解这么仔细,徒元义道:“不过,这样一来,给朕是省钱了,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徒元义也不像前世那样国库空虚,像乞丐皇帝,封邢忠个肥差,也是真心个拉拔他。没想到这人还真是老实人。   赵贵说:“奴才倒觉得哪有当官都不得罪人的,只有做过事才会得罪人。”   徒元义说:“沐恩公近来如何?沐恩公家与内宫可有往来?”皇后被撸了宫权可不是小事。   赵贵说:“皇后娘娘倒是传过话出去,但是……沐恩公家一直没有人进宫来。”   徒元义凤目闪过一道精芒,杨皇后虽然小家子气,但是前世杨皇后和大皇子都早死了,杨家还一直忠于他,且也不能像对付刘家一下,寒臣子的心。只是那小豹子,心里不知如何想他,真是个难侍候的小豹子。   徒元义道:“你着人提点着些,别让他着了人的道。”虽然杨家应当没有异心,但是杨家对邢家未必无怨。   赵贵应声退下去安排,内务府中也是有许多太监的,有太监的地方赵贵都好说话。   这日,他一早不早朝,在太极宫寝殿起来她没有回落霞阁。他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倒带着她去探望上皇,她死活不肯上御辇,自己又没有步辇,两人改为乘坐马车,上阳宫可有些远。   邢岫烟就这样看到了老圣人,他现在还是不能走、不能写字,说话不怎么清楚。上皇因此不愿见人,只有近侍太监服侍他,天天太医院的医正名医们轮流守着。   上阳宫寝殿,邢岫烟侍立一旁,却见徒元义为他亲侍汤药,亲手擦拭身子。   上皇却有几分万念俱灰的模样,已经不如两年前一心复出了。一个人瘫一次好了后有这野心,瘫了两次,后一次更严重,到了毫无尊严的时候,怎么不感世事无常,人生如梦?   邢岫烟不知道徒元义和上皇的具体的事,但是上皇禅让的事还是听说过的。但见此情形,邢岫烟暗道:他难不成还是个孝子不成?   徒元义对自己的父皇是有父子情的,若无碍君权,他能给什么都行。当过老人、有过成年不孝子的他的心思和真正的毛头小子不同。   徒元义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和他说着童年趣事,最后说到兄弟们陆续成亲的事,也就聊到自己。   “父皇,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您当年为儿子指了几门媳妇,实话说儿子都不怎么满意,儿子自己找了一个。”   上皇原听他说小时候的事和几个小儿子的事,那种躲着不愿见人的心情缓和,老人和女人一样,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想要。   他能得徒元义到近前服侍,总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见他确实有孝心,不禁有些感慨,他也知道了三王造反被贬为庶人,他也终于明白老七不是兔子,而是带着利爪的狼。没有争权之心,静下心来,才发现他拥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儿子。   上皇一听儿子这么说,不禁生出兴味,看了邢岫烟几眼,口齿不清地问:“哪家的?”   徒元义给他擦着嘴角,便如少爷郎一般,几分神采飞扬,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原是民女,儿子自己在江南时瞧上的,俊吗?”   “别误了……国事。”这女人端丽风流,轻灵脱俗,让男人会因自身俗气生出自卑感。老圣人觉得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太危险。   “误不了。”徒元义又让邢岫烟过去给上皇磕头。   邢岫烟这倒不敢怠慢,过去规规矩矩拜下:“臣妾参见上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上皇见她规矩行礼,不再有游离世外之感,犹如堕入红尘,才消减那种危险的感觉,点了点头。徒元义又让她出寝殿去等,直等了两刻钟,他才回来,上皇又睡着了。   她规规矩矩地候在殿外,徒元义朝她伸出手来,她搭了上去,徒元义牵着她去北苑走走,而随行一群侍候的太监宫女远远跟随。   两人半晌未语,直到徒元义忽然说:“小时候的事仿如昨日,一晃眼曾经在朕眼中无所不能的父皇老了。人生实在太过匆匆。”   邢岫烟偷瞄了一下这个发出琼瑶女主之叹的皇帝,又听他说:“看到父皇现在这样,朕也会想到自己,今生朕到父皇这般老时,秀秀在朕身边,应该没有这么孤独。”   邢岫烟说:“圣人到八十岁都还有十八岁的妃子,哪里会孤独?便是老圣人,纳个十八岁的太妃也是小事。”   徒元义莞尔一笑:“你便爱拿后宫之事来和朕怄气。”   “臣妾哪敢?”   “你的尾巴都翘起来像棵参天大树了,便是仗着朕舍不得修剪你的尾巴痛着你。你却还有什么不敢?”   邢岫烟别过头不语,他道:“秀秀,你现在不顺心便全怪朕,然而,你想过没有,朕若不在你身边你便万事如意了吗?那时若不如意,你该怪谁去?”   邢岫烟倒没有考虑过这个,不禁有些深思,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   徒元义说:“朕既然安排你入宫,这些也不和你计较了,朕自己寻找的麻烦总要负责。”   邢岫烟说:“圣人,你可以说人话吗?你不当阿飘好多年。”   徒元义说:“放肆!”   邢岫烟目光流转,咯咯一笑:“我不当阿飘后就不说阿飘话了。所以,有很多虽然,可没有如果……我喜欢你。”   徒元义俊脸红了起来,线条好看的耳朵也红了,邢岫烟目光一闪,往他后背一跳,趴在他背上,轻咬住他的红耳朵。   “成何体统!”   “我瞧见过圣人寝殿偷藏的……春-宫-图册和房-中术孤本。”   “……”   “你前生那么多实践经验还要学习呀?果然学海无涯。”   “简直无法无天!” 第91章 受封贵妃   每一个朝代总有个贵妃, 但说历史上的贵妃是皇帝竖起来当真爱的靶子的,那该是多无能的皇帝,至少徒元义不是。   ……   九月初九日, 上皇身体竟然大为好转,虽不能平稳走路, 但也能说话, 嘴也不怎么歪了。皇帝因此在大朝会上龙颜大悦,还带着百官去上阳宫朝拜请安,展示孝道。   上皇大好, 实乃宫中一大喜事, 因此恩沐后宫,九月十五大明宫大朝会的最后为庆上皇安康,大赦天下, 凡不是十恶之内的罪状,罪减三等。   另外却是晋封后宫的旨意, 首先是圣旨册封邢才人为宸贵妃,仅次于皇后。   晋封吴平妃为惠妃、顺妃为德妃、赵芳仪为恭妃、李芬仪为敏妃。   徒元义也因前期对待承恩公府太狠,官宦勋贵对皇帝和刘太后之间的关系有过多解读,晋升了刘小仪为温妃, 是为狠打后用虚名安抚, 至少不知内里的外人看来是皇帝释放的善意。   而怡郡王的两个儿子在刑部和督察院有些才干,沈小媛倒也晋升为静妃。   至于还有那几位潜邸出来的侍妾晋为贵嫔。   总之, 是后妃共沐上皇大喜, 朝中原本有些戾气, 皇帝倒有这一手化为祥和。大家当前阶段都想要这片祥和,也就不计较某人升位份实在是坐火-箭的。   邢忠一个从五品的内务府织造是不用上朝的,但是今日一早上衙,就有太监传旨他前往大明宫陛见。   上大朝会时,他就在大明宫大殿之外,等了许久,有太监令他到了内殿跪下听旨,身边还有几位明显比他位高的官员听旨。   邢忠的叔父是寒门进士,所以才能当小官,他跟着叔父长大小时候是见识过些事的。后经过两年陈彦师爷的精心陪养,没有举人之才却也是文化水平比从前高多了,圣旨当然听得懂。听到是晋封后宫圣旨,在听到“内务府广储司织造邢忠之女,性资敏慧,温婉淑娴,端良著德,册封为宸贵妃”。一股狂热涌上心头,呼吸都粗重起来,满面红光。   他认识不少对他很友好的太监,他也常常塞点银钱给那些太监,请他们多加照看女儿。太监们暗示,邢才人在宫里是最受宠的,但是他也将信将疑。这时,女儿一跃升上宸贵妃之位,作为一个有送女儿进宫的人家,他们是知道后宫等级的,贵妃是正一品,和从一品的四妃是不一样的,何况还有另有封号。   晋封后宫的圣旨少有到前朝来宣读的,但也不是不可以。今上皇大喜,后妃共享上天福泽晋封,在前朝宣读。   一众晋封的圣旨宣读完,那些娘家人都磕头谢恩了。邢忠起身时终于忍不住抬头匆匆偷看了皇帝一眼,他的官位是皇帝恩封的,但还是第二次见到这位他心目中的“明君”。   更加觉得他年轻俊美、龙眉凤目、威仪逼人,比之上回还甚,邢忠心想:这就是我的女婿呀。   朝会结束,邢忠还是有些飘的,那惠妃、德妃的父亲已经有很多贵勋在恭贺了。他不认识太多的权贵,外朝官员也看不大上这个寒微的内务府织造,一时间只有些小些的官员来恭贺。   倒是林如海笑着走了过来,说:“邢大人,恭喜了。”   邢忠见是林如海忙做了一揖,说:“林大人这一声大人真是折刹我了。”   邢忠到现在为止就算怀疑女儿进宫之前就和圣人有情,但他还认为是最初林如海提拔于他们,再者两人女儿的关系,邢忠心里也是对林如海格外敬重。   林如海扶着他的手,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况且贵妃娘娘大喜,我也受不起了。”   邢忠又有几分憨笑,倒是一些六部、通政司、大理寺、督察院、五军都护府等部门要员见到简在帝心的户部左侍郎大学士林大人与邢忠亲热,也陆续过来祝贺。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洵也跟过来道贺,一时之间,邢忠这个小小内务府主事的热度高过上惠、德二妃的娘家了,毕竟他们家的妃才从一品。   后宫之中听到晋封的旨意却是五味陈杂,邢才人一步登天从七品才人被封正一品宸贵妃,自己却是小小挪动。其实名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妈的根本就无宠!   刘太后此时已经“康复”了,再病下去她和刘家要彻底边缘化了,这皇帝的权威惹不得刘太后是领教过了。她一个非生母亦非养母,也没有扶持过他登位的太后,要是如贾母一样敢闹什么孝道压迫皇帝,皇帝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收拾了她娘家、坑她女儿是分分钟的事。   大周毕竟是接着明朝的时代,就算立后朝臣也没有什么意见。在明朝,为防止外戚专权之祸,连皇后都是低级官员之女,还有索幸是民女的。   大周选秀不像明朝那么变态地敏感外戚。   徒元义为了更长远的目标、朝政的和谐还没有像明朝某位皇帝独有皇后一人一样而马上废除后宫的打算,那样激进震动太大了,于国于他自己是不利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能一下用力过猛。   但是,现在的社会也已深受两百七十多年的明朝影响,前朝是忌讳人前妄议后宫的,背后有怨气是另外一回事。   且看,上皇不是还封乳母的儿子做大官,乳母的孙女做贵妃盛宠于后宫,甄贵妃娘家的身份可一点都不高。   关于圣人偏宠哪位娘娘前朝后宫当然多有议论,也感叹每朝每代总有一个贵妃。   ……   徒元义自然知道自己爱美人,但他也爱江山,当个和前生不一样的皇帝、改变历史、造福百姓、建个太平天下是他的理想。他情迷于邢岫烟,他觉得他两辈子的荒唐事有九成和她有关,但让他为了邢岫烟坏了江山社稷,他还是要犹豫。现在他做事还是封建帝王的习性,尽量为求一个稳字。   他的后宫名份上的妃子到底少了,勋贵皇戚其实也有聪明人,背后对邢岫烟受宠难免多有微词,这集体晋封也给别人喝口汤。   现阶段,不是刘、沈之流,也会有别人。而他对别人没有什么兴趣,他虽然是个霸道直男癌末期,到底不想耽误太多的女人。刘、沈之流走了,又有人补上,反而耽误更多人,她又该将别的账记在他头上了。他知道她就是这种人,非不得已,她是不记恨女人的,只会怨他。   而刘、沈之流,过了阶段,完成她们小小的“历史使命”被当弃子,她看他的眼光也稍温和一些。   ……   邢李氏、石张氏、邢夫人、通政使夫人孙氏、王熙凤正聚在石家赏菊吃果,王熙凤已经出了月子。   这其中又有些因果,孙氏的娘家有一侄女,年已二十七岁,早年订亲,但是接连遭遇父母去逝只得守孝在家,不想竟耽误到了二十岁。那未婚夫家等不住接连庶长子次子出身,还因为科考之事熬坏了身子,不等孙氏嫁过去就一命乌呼了。夫家却以为孙氏是不祥之人,克死父母不说,与她订婚的未婚夫也被克死了。   孙氏未嫁居于叔父家但到底不如自己家,便自己寻门生计。   孙家也是几代清贵,她自幼也是饱读诗书,矢志不嫁后给官宦小姐当起了先生,在闺阁之中极有些口碑。   孙夫人带着侄女过来是因为林如海要续娶的事,由石张氏和邢李氏带着黛玉看。此时孙氏还并不知道是亲事,而是以为这几家有小姐要请先生才来。   石张氏令王熙凤引了她到一众姑娘席间。今天不但黛玉来和石慧相聚,迎春、探春、惜春、宝钗、湘云都跟了王熙凤来。上回虽因宝玉探春与三姐妹闹过矛盾,但女孩子间这种口角却也不是仇,在中二期时常见,当仇人记一辈子才是笑话了。便是心里还有介意,面上也是和解的。   众姐妹一起说话,逗弄着才八岁的巧姐。黛玉现在有一半时间是跟着石张氏和石慧养在一处的,她有这义母,也不必养在荣国府里。   众人吃酒,贾探春说要行酒令,王熙凤推了孙氏上前,笑着说:“让孙姑娘代了我吧,我字都识不清呢!”   石慧去拉了孙氏坐下,孙氏到奇怪,这些姑娘都已到花信之年,呃,巧姐倒还小。孙氏以为是王熙凤要为巧姐请她,此时不过是考教罢了,也不推辞。   石慧今天是主,原是让她当酒令官,石慧笑道:“我二姐也是我家人,姐姐在此,我怎么能抢了她的先?”   “就你们是自己姐妹,我们全是外人。”说话的却是迎春。现在是三春之中最常出门走动的了,邢夫人每次出去都带着她,是以性格稍活泛起来。   以前邢夫人是不出门交际,现在交际了,发现人人都带女儿,只有她没有一个在身边贴也是很寂寞的,于是对迎春就比较照顾了,现在也急着给她找婆家。   惜春说:“二姐姐也是,我们怎么能和她们比?她们宫里还有位姐姐呢!”   其实三春姐妹,包括宝钗心底是羡慕黛玉的,虽然她没有娘亲,但父亲简在帝心,而闺中又有知己姐妹。最重要的是,她有她们没有的自由。她往来南北,见识比她们强多了,还在长辈的亲见下,和同龄人姐妹有桃园三结义的美谈,她的少女时代比旁人洒脱多了。   王熙凤笑道:“过会儿外面还有戏班子,你们倒是可点出《桃园三结义》的戏来。也让我们这些乡巴佬破落户瞧瞧是个怎生场景。”   众人一阵大笑,黛玉站了起来,说:“还笑呢?我可要出题了。”   众人凛息,黛玉端起菊花茶,说:“今日过来赏花吃酒,那么酒令就请说一个带‘花’字的词牌。既是菊花,就再接一句带写菊的诗句吧。”   众人一听忙都细思起来,于是一个接一个行下酒令去。   黛玉道:“木兰花,荷尽已无挚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石慧道:“蝶恋花,采菊东南下,幽然见南山。”   宝钗道:“十样花,尘世难逢开品笑,菊花须插满山头。”   迎春道:“小梅花,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   湘云笑道:“后/庭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探春道:“好花时,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惜春道:“一丛花,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巧姐也接上一个:“小桃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孙氏淡淡笑接:“山花子,马穿山径菊初花,信马悠悠野兴旺。”   在场诸人你一言我一语,接下酒令去,倒最后词牌名都说完了,这才方罢,这对于才女们太简单了。   于是又比写菊花诗了,众女径自写出了红楼菊花宴时的诗来,而孙氏之诗也是不凡,黛玉一见心中有数。   黛玉心想她有这才学,倒是可以和父亲这个探花郎有共同语言。   这时巧姐不小心打翻了酒在她身上,她也没有私毫受惊,更无扭捏之态,只用帕子擦了擦,知她性子沉稳。心中已暗暗满意了。   行酒令、作诗完全难不住孙氏,湘云活泼竟叫着联诗,此时更如在芦雪庭一般,一众姐妹一句抢一句接着应景诗。   此中又是黛宝湘出众,而孙氏在惊艳在场诸位姑娘的同时也表现着实不俗。   姐妹们吃了酒宴,行了酒令,联了诗,又到外间和夫人们一起听戏。   果然点了一出《桃园三结义》,一众夫人小姐还看得津津有味。   湘云看着戏,和黛玉说:“《桃园三结义》里二哥是红脸关公,但是你这二姐脸倒像白脸曹操。”   众人不禁大笑,这并不是将黛玉比作戏子,只是比作故事中的关二爷和曹操,黛玉当然也不会生气。至于戏文中曹操是奸角,此时她没有这般敏感。   唱完《桃园三结义》后,正唱着邢李氏点的《五女拜寿》,忽然石家的管家带了邢忠的小厮来见邢李氏。   石张氏令暂停了戏,就听尚还在喘气的小厮卫阳说:“太太大喜!今日老爷一早到内务府衙门上差,就有内宫太监来宣了老爷去了太明宫的大朝会。圣人今日在大朝会下旨晋封咱们家大小姐为宸贵妃。后来老爷出宫来,吩咐小的来找太太,让太太赶紧进宫去谢恩!”   邢李氏喜出望外说:“可是真的?烟儿她被封为宸贵妃?”   卫阳说:“千真万确,老爷亲口和我说的,当时林老爷都正和老爷在一起的呢。”   他说的林老爷自是林如海,邢忠的小厮自然是识得林如海的。邢李氏心神稍安,众夫人上前向邢李氏道喜,更有邢夫人、王熙凤、石张氏等也是喜气意于言表。 第92章 进宫觐见   石慧拉着黛玉的手说:“大姐她真的成贵妃娘娘了!之前才听她说是只封了才人, 一下子就是宸贵妃娘娘了!”   黛玉也道:“我也早就猜到大姐会被册封的,不过大姐真的被册封时,我还是很高兴。”   王熙凤笑着凑趣说:“哎哟, 这可怎么办呐,你们有当贵妃娘娘的姐姐撑腰, 以后你们姐妹还不横着走?”   石慧说:“我又不是螃蟹, 怎么就横着走了?”   宝钗现在也知道自己和黛玉是没法比,邢家是织造更是商人要巴结的。   这时不禁捧道:“宫中没有皇贵妃,贵妃可是仅次皇后呀, 果真是皇恩浩荡。”   石慧不无得意, 道:“那是自然,我大姐,不, 贵妃娘娘是何等人物,当然有这福运。圣人是极宠爱娘娘的。本朝贵妃还没有另加封号的, 也便只有她了。”   众人也不禁心惊,贵妃已是极尊之位,偏又有封号“宸”。徒元义因为邢岫烟熟悉“原著”,知道前生有“吴贵妃”“贤德妃”等等娘娘, 可不敢拿随便的妃位册封。要么不册封, 要么所索真封个婕妤,但若要封妃位就必须高了, 不然她心底有疙瘩。   ……   那边邢李氏也连忙告辞回家去, 换了宜人品级的大妆乘了马车进宫去了。   邢忠在宫门口等到了邢李氏, 又跟着内监前往太极宫,跟着内侍到了太极殿。太极殿也只是比紫宸殿要小,以前也是大朝会的地方,现在是小朝会的地方。   邢忠夫妻进殿觐见,拜于皇帝跟前叩首谢恩,徒元义神态淡淡令两人起来,再让赵贵带两人去假侧殿。   邢岫烟也正在这里等着,她原以为自己是很看不上什么后宫女人的,甚至她因为现代人反感这种婚姻制度,皇后她都瞧不上。   但听说他突然册封她为宸贵妃,心中做不到波澜不惊。   她知道宸妃不在四妃之中,起源于唐高宗要册封武则天,宸为北极星,是也有高于后宫其她妃嫔之意,如今还加个贵。   她原本的当贵妃的目标突然实现了,真的向万贵妃前进了。   果然是给真心,就有好处吗?   她被赐住凌波殿,是离太极宫不远的一处小宫殿,位于一个湖心中央的岛上。   凌波殿不属原来的东西六宫,原是太/祖皇帝建着钓鱼划船休闲的地方,徒元义让人修葺了一翻。另外太极宫的甘露殿也在改造,让她日常伴驾时居住,安居在皇帝寝殿毕竟太不合规矩,而那落霞阁如何配贵妃居住?   邢忠夫妻见身穿华贵的明黄色贵妃制宫装,挽着随云髻,精美的锦带在脑后垂下,整个人轻灵风流中更是雍容华贵,与从前的在闺中总是不同了。两人都跪了下去行了国礼,邢岫烟扶了他们起来,福了福身行家礼。   再和邢李氏握着手眼眶都有些湿,邢李氏说:“烟儿能有今天,你外公也要含笑九泉了。”   李老秀才一生求功名不得,最后看破功名,老时得个外甥女起名岫烟。但是若能得知外甥女成了皇妃,自然不会抑郁不得志了。   邢岫烟低头想起模糊的记忆中的老秀才,不禁有几分伤怀。她又念起当初外公去逝后,舅舅家将他们一家赶出李家到了蟠香寺外住着,现在就怕他们来巴结或是为祸乡里。   于是邢岫烟再次交代一翻,现在的危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严管家仆,不可触犯国法,不能让人借着她的由头在外作恶。   “二叔和二姑妈、三姑妈,还有舅舅一家,他们总会得到消息的。将来若是涉及国法之事,千万不要给他们撑腰,圣上最重国法。若犯国法,别说爹现在的官了,连我也自顾不暇。二叔和两姑妈当初一再那样逼我,可见对我也没有什么情义,除了赌债的无底洞,给些银钱接济到无所谓。但是,他们若是借我的名义去攀龙附凤,你们可得心中有数,淡着就是了,对爹和我都没好处。”   邢忠到底念着叔父对他的养育之恩,说:“现在府中倒也不缺这点钱,自从娘娘当年出事后,我也数年未见他们了。你二姑妈、三姑妈也大了,应该嫁人了吧。再说,他们就算来京里,也会找你大姑妈才是。”   邢岫烟说:“我也管不了他们那么多,我只一句咱们自家人别沾那些事。就算有人带财产来为奴依附的,咱们也不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钱都是自己赚来的用着安心。违法乱纪总是会到头的,若是咱们不收别人利益,那么那些人若是虚借咱们之名办事,我们也能行正坐直,到时他们入罪也无法牢扯我们。咱们现在有田庄有铺子有府邸,爹还有当官的俸银,不可人心不足。唯有爹娘现在膝下犹虚,生个弟弟才是正经。”   上一次只稍稍提了,这次她更郑重。   邢李氏满脸通红,说:“娘娘莫要惹人笑话臣妇了……”   “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有弟弟,再生个妹妹坐产招夫,将来爹爹也有人继承香火。所以,为了家族计,还是多行善积德。”   邢李氏犹疑道:“臣妇估摸着,给你爹纳个妾。”   邢岫烟道:“纳什么妾呀,好人家的女儿谁愿给人当妾?爹要学那些斯文败类酸书生,不当官时靠老婆养,当官了小人得志左拥右抱、忘恩负义,那还不如别当官。爹要纳妾也行,自己用俸禄养,爹那些俸禄养得起爹就自己纳,跟娘无关。爹一人享受没道理让娘出钱,家里的庄子、铺子的出息将来娘是留给弟弟妹妹的。”   邢岫烟本就出生平民,一家三人自然不像官宦人家避忌,这时皇帝准许三人低调相聚,邢岫烟也是有话直说。   邢忠虽也曾想过三妻四妾,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现在当官都觉的是顶难的事了,没有那么多心力在女人身上。这时听女儿发怒,忙道:“娘娘,臣可真没有想过纳妾,臣知道臣是个没本事,多亏了娘娘与林大人、石大人府上的关系,这才在同僚中还有几分脸面。臣要是不好好办差为圣人分忧,而去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林大人、石大人面上也不好看,臣就负了他们提拔之心了,更是有负圣恩。”   邢岫烟扑哧一笑,说:“爹,你坐吧。你不能怪我偏心娘,女儿都是娘的小棉袄,爹要若是也想要小棉袄,就和娘养好身体生弟弟。四十岁前都好生养的,以前不过是为生计奔波而已。”   邢忠又坐下,心中却也开始想儿子了,现在府中什么都好,就缺一个儿子。   邢李氏抹了抹眼角,她真是个有女儿福的,当初靠女儿刺绣生活,现在女儿当了娘娘又给她撑腰。以前都觉得她一个秀才之女,嫁给邢忠这个小官的侄子,一个一点属于自己的私产都没有的人有些命苦,没想到福气在后头。   邢李氏却说:“娘娘也好好养身体,早日怀上龙种,将来也是个亲王,娘娘就有靠了。”   邢岫烟说:“娘,我才十五岁,现在怀孕很危险的。况且,算了,再说吧。”   邢李氏说:“怀上龙种是多重要的事,娘娘不可怠慢,在宫里一切要小心。”   邢岫烟说:“娘,你生个弟弟重要啦,我这事不急。圣人已经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了,他不缺女人生孩子。”   邢李氏这时却说:“娘娘!你这江湖性子在后宫最是不能要。圣人有再多的儿女,不是你生的就不是你的,你明白吧?”   邢岫烟说:“好了,娘,我知道了。”   邢岫烟又准备了些礼品给黛玉、石慧、迎春、巧姐她们的,探春、惜春也准备了些小礼品让邢夫人转交。贾家的女孩是与她无关,只是想想她们都太可怜了。   黛玉和石慧的礼物当然是最重的,连带着还没来得及送出的信也夹在礼品中间。   邢岫烟站在太极宫的殿外,看着邢忠夫妻远去,心中不由伤怀。   抚着栏杆上的汉白玉龙首,在夕阳下看着这座恢弘磅礴的皇城,真像一个梦。好吧,这是红楼梦,也许有一天,她也在这皇城富贵梦中醒来,看破红尘,学贾宝玉出家。反正大叔不是说过,她跟贾宝玉一样无能吗。   忽然,赵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娘,皇上召您伴驾呢。”   徒元义现在正在两仪殿御书房,他批阅奏折差不多是在这里,这里又离寝殿较近。   徒元义召她上前,拉了她坐在身边,问道:“爱妃可怎么谢我。”   “什么谢呀?”邢岫烟故做不知。 第93章 欢乐忧愁   徒元义说:“小没良心的, 一册封就给你见了父母, 多大的恩典呢。”   邢岫烟说:“你又不是单给我见父母, 都还有妃子省亲呢!”   徒元义眼神怪异, 知道自己这些前尘那话本里有写,不由问道:“你想省亲呀?”   那真是自己当年四面楚歌, 上皇、太后、兄弟、文武官员都不是好相与的, 皇帝当得真憋屈。可不得和她说的一样卖身广纳后宫, 又大发其财了?那真是年轻无奈时的选择, 可是个坑呀。   邢岫烟说:“能不建省亲别墅省亲,我就去,便如七夕那天;要建省亲别墅,那还是算了。我家没钱, 建一座我享用不了的园子给后世考古发挖遗址吗?我没那么舍己为后世人。”   徒元义扑哧一笑,说:“你想得到美。要省亲就得建别墅,不省就老实待在宫里侍候朕。”   邢岫烟想起一事,不由捧着颊问道:“我问你,你真不封贾元春当贤德妃坑贾家了?”   徒元义说:“没有必要, 贾家没钱,前生抄家也是个空壳子。建园子的钱是林家的,林如海还在呢。现在我的人当了京兆尹, 惩治豪奴朕还熟练,一切不合朕意的都慢慢收拾。这不是你说的农村包围城市吗?力量都在底下呢。”   邢岫烟斜眼瞄他, 说:“你真是坏的斯拉斯拉滴。”   徒元义笑:“承蒙爱妃夸奖。”   邢岫烟见他心情不错, 说话随意, 也就随意,道:“你那耍人的本事是自学成才吗?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说‘我今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你给人家一个‘凤藻宫尚书’的封号,讽刺人家年纪大,还弄个‘贤德妃’双字,在古代可是谥号。贾元春太可怜了,家族男人不争气想靠她博,贴尽家财,熬干青春,你还嫌她老,活着就当她死了封号给谥号。”   徒元义说:“从前贾家可不还得意着吗?不过这次可真不怪朕,前些年,朕令皇后放年满22岁的宫人出宫,贾元春年纪到了,但她去求了皇后,硬是留在了皇后身边当女史,现在都二十八了吧。”   邢岫烟摇头叹气,问:“贾家也真是,男人没用累死女人。不过,元义哥哥,我得跟你说一件事。王熙凤,我提醒她别干坏事了,干了也去解决,没碍你什么吧?”   徒元义奇道:“你为什么对她还另眼相看?”   邢岫烟说:“因为我现在是邢岫烟。原本邢岫烟贫寒无靠,连件冬衣都没有,去了贾府借住也是王熙凤时时怜惜体贴,送冬衣的正是她。宝钗也对我有照料,我最后还嫁给了她哥哥。”   “那个薛蟠?”   “不是,她堂哥,倒是个人才,原著中说薛家是他撑着,他少年行商,年纪轻轻便走遍天下。而且……长得很俊……”   徒元义冷哼一声:“很俊?你喜欢,朕砍了他脑袋给你珍藏?”   邢岫烟低着头笑,握着他的手说:“美/色/诱/惑,我还是更喜欢你,他再俊我也只是好奇,在我心里哪及你。若是你俩同时掉水里,我只能救一个,我也定先救你。”   “你去水里救朕?别开玩笑了,是朕救你出池子。”   想起当初他在骊山行宫有所阴谋,她不禁好笑,斜斜睨他,一会儿又化作心中的甜蜜。   “那我都不救,但我不想王熙凤死。”   徒元义说:“你到是替没发生的事报恩了。”   邢岫烟说:“还有贾琏,他精通人情交际和庶务,还是难得被养废了还良心未泯的人。贾琏偷娶尤二姐,有人说尤二姐以前名声不好,犯过错,他却并不嫌弃她,说人熟无过,改了就好。贾赦要抢石呆子的古扇,贾琏也不仗势欺人,只是上门苦苦求人出让,对方执意不肯,也就罢了。贾雨村找个借口关石呆子入狱,夺了扇子,送给贾赦,贾赦说人家怎么就弄来了。贾琏知道后说:‘为了这点子事,弄得人倾家荡产,也不算什么能为!’结果挨了父亲一顿重打,还有些呢,我不尽述。所以他这个人除了好/色浪荡之外,也是血肉丰满挺有魅力的,他好色浪荡也不是像贾宝玉一样去连累好人家的姑娘名声不负责,只找些你情我愿的浪/荡/女子。世人皆是苛于律人,宽以待己,他却能理解别人的难处和意愿,是很难得了,比通读诗书的伪君子贾雨村之流强多了。”   徒元义却思考了一会儿,说:“既是这样,如果王熙凤的事已经处理好了。这个贾琏倒是可用,男人好不好色对当官无大碍,男人七成都好色,一成无能,一成呆傻,还有一成断袖。所以重要的是身在富贵中也没丢了良心,栽培一下,比一些进士出身的人用着还放心些。”   邢岫烟说:“元义哥哥,我可不是让你封他官当,后宫不得干政。”   徒元义看了看她,揉捏把玩着她的手,说:“我都忘了,都在讲别人的事,你的事呢?”   “我有什么呀?”   “爱妃今日新获册封,要不要谢我?”   “就封个妃而已呀,我就得谢你?那我都秉弃人伦,大胆地把大叔封成了丈夫,你要不要谢我?”   徒元义不禁笑了,捏着她的脸蛋,低头亲吻她的唇,吻了几下又起来。   徒元义说:“要不就‘吃粮食’庆祝好了。”   “不要!”   徒元义哈哈大笑,搂住她给爱妾轻抚捋毛,几分缱绻说:“乖秀秀,以后就是朕的宸贵妃了,爱妃要是为朕生个孩子,朕就册封你为皇贵妃。”   又是孩子,邢岫烟说:“孩子很麻烦的,生孩子又痛,身材还变形,要是生出个贾宝玉那种东西,扔了算了。”   “胡说!朕和爱妃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咱们好好养大孩子,朕立他为太子,好继承朕的衣铍。”   “你这么说,我压力很大的。再说,太子不吉利,历史上多少太子,几个登基了?”   “咱们不同,二皇子将来不成器,大皇子……虽是嫡出,朕也不会将他往太子培养。朕一定会好好教养我们的儿子。”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你还是不要放弃两个亲生儿子的好,万一我不能生呢?”万贵妃、杨贵妃都没有儿子,她这贵妃有那么大金大腿?   徒元义虎了脸,说:“胡说八道!”   徒元义一转念,又怀疑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悠悠道:“你竟不想生孩子?!”   她更注重自己的人生,现在对孩子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也不能这么说,于是道:“现代医学研究证明,太早生孩子会影响健康,最佳生育期是二十到二十八岁。十五六岁自己都是孩子,在现代法定成婚年龄是二十岁。”   徒元义长眉蹙了蹙,说:“原来是这样。但是在这里,十三四岁生产的女子也不少,你有灵力护身,与旁人不同。”   邢岫烟在他异常的打量中,感觉自己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播种土壤”似的,不禁一多汗。   ……   荣国府中,邢夫人、王熙凤带着小辈们从石家回来。贾母原是不乐意他们亲近石家,但是听说黛玉在那儿。贾母还是希望黛玉会念着贾府的好,进府来养。所以她一反常态让姐妹都跟着去,黛玉看到府中这么热闹,总会想念的吧。   王夫人、薛姨妈正陪在贾母在荣庆堂说话,见邢夫人、王熙凤都面带喜气洋洋之色。   薛姨妈因问道:“凤哥儿,见你样子,可是有什么好事?”   王熙凤现在是有意抬举邢夫人,笑着说:“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听说邢家表妹今天册封为‘宸贵妃’,早就听说邢家表妹一入宫就得圣心,宠冠后宫。看这才多久,就从才人一跃成了正一品的宸贵妃了,可是好大的福气,旁人是再没有的。可巧就是我们太太家的侄女了,当初对太太也是贴心的不得了,还在太太身边住过,太太可不疼得亲女儿似的。想想对着太太亲热撒娇叫着好姑妈的女孩儿,现在可是贵妃娘娘了呢!”   王熙凤这是夸张了,但是邢夫人不说有多疼爱邢岫烟,因着邢忠当了官又有钱,还和林家好,邢夫人看侄女却是有几分真心的,不像原著淡泊。但想原著薛家娶了邢岫烟能博得她的心支持金玉良缘,单这一点,邢夫人自然是将侄女当自己人的,不然怎么会操心侄女的亲事?她可是庶子庶女都不在乎的人,能在乎邢岫烟是她最有点亲情味的地方了。   王夫人捏着佛珠的手有些颤抖,这一刀捅得鲜火淋漓还带着碎肉。王夫人也知道王熙凤早与她有了隔阂,但面上都过的去。这倒不是王熙凤故意要捅她,而是她捧邢夫人的话恰好触到了王夫人的痛处。   薛姨妈倒是微微一笑,说:“果然是个好的,那可要恭喜大太太了。”   邢夫人笑道:“我怎么说也就是娘娘的姑妈,是比不上她母亲的。只不过我第一次见娘娘就欢喜得不得了,可是招人疼到心窝里的孩子嘛。老天有眼,圣人垂怜,让她得这么个好前程,我这当姑妈的也算安心了,只好天天烧香拜佛为娘娘祈福。”   话中不无得意之色,这时邢夫人是再不怕王夫人了的,她有哥哥王子腾,现在升九省统制,巡边回来后天已变色,身处高位,但实际工作权力却尴尬,再不像从前。但她侄女可是深受圣宠的宸贵妃娘娘,当初也明显给她脸不理会王夫人的脸的贴心好侄女。   贾母眼睛暗了暗,说:“左右也就是个贵妃……”贵妃呀,多尊贵的位置了,若是他们元春多好呀!   邢夫人不知贾母的真实想法,不服气说:“我也不求她再高了,再上去可是皇后娘娘了。我也听说过,这次选秀进宫这么多女孩儿,就娘娘最得宠,原先也就是个才人,若不是得了圣心,哪里能一下子就是一品宸贵妃了?听凤哥儿说,圣人晋封后宫,旁人吴平妃、崔顺妃才得了惠妃和和德妃的位,那可是潜邸出来的,旁人就更没有了,只有娘娘从才人封了宸贵妃。”   王夫人心里发酸,说:“好了,别人家再怎么样也不关咱们家的事。”   这些人花团锦簇可有想过她的元春?她的元春在宫里,已经二十八岁了,现在还在皇后身边当女史。她却不知,她已经协助吴惠妃管理宫务了。 第94章 各方反应   贾母不想再看邢夫人的得意模样, 这个嫁进来十多年一直不受她待见, 受府里下人瞧不起的大太太是彻底硬气起来了。所以贾母让她回去了, 而姑娘们也散去了。   但荣国府里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现在大太太是不仅有当了官的兄弟,好侄女儿都成贵妃了。不少下人瞧清风向又开始向邢夫人拍马屁。   后院中也有下人嘴碎, 一个婆子说:“都说府里的大姑娘是元月初一的生日, 命里贵不可言, 是有造化的。可是听说大姑娘都进宫十几年了, 一点得圣宠的消息都没有。这邢家的娘娘进宫不到三个月就荣封宸贵妃,这才叫造化呢。”   又一婆子说:“可不是吗?所以有造化的,一遇风云什么化龙,这没造化的, 十几年也不会响出个屁来。真是可惜了大姑娘,既是没造化的,怎生就在宫里熬了十几年,现在都快三十岁了吧。”   再一个婆子说:“作孽哟,一个女人一生就这么完了, 要是早定了亲事,现在儿子都可以说亲了呢。”   王夫人这天侍候了贾母半天,并不怎么受她待见, 中午贾母终于午休时她可算空了。并没赶着回荣禧堂,领着贴身丫鬟就到府中小花园走走, 没有想到听到几个洒扫婆子堆在一角悄悄说话。这一堆话说的不大声也不小声, 让她全听了进去, 顿时脸气得煞白,指着那边骂道:“哪来的碎嘴婆子,让人给我撵了出去!”   那三个婆子忙来跪在了王夫人身前求饶,王夫人仍叫着:“还不来人!”   另有几个婆子从院门外进来,听了指令要去拉人,正在这时邢夫人带着贾迎春在园中散步。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邢夫人现在不爱宅在东院屋里,就爱带着贾迎春在府里逛。让以前看不起她的下人们的悔恨、忧惧、讨好来得更猛烈些吧!   听了声响过来,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发那么大的肝火,可是这几个婆子又偷懒了?”   王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三个婆子忙爬向邢夫人,哭道:“太太救我!”   一人道:“太太,我们不过是因为贵妃娘娘的喜事觉得府上也沾了太太的光,这才说了几句,并非故意偷懒。”   一人道:“太太大喜,府里许多下人也跟着沾喜气,规矩难免一时松了,请太太怜惜我等一回。下回再不敢偷懒。”   一人道:“都说太太心慈,从前是格外疼爱贵妃娘娘的,太太念在为娘娘行善积德宽谅我等一次,我等再不敢了。”   这些下人惯是迎高踩低,从前只叫大太太,叫王夫人却叫太太,此时对着邢夫人却是一口一个太太。   邢夫人被这既是求援,又是拍马的人拍得甚是舒服,不由看向已经彻底黑脸的王夫人,说:“弟妹你看,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是爱为子孙行善积德的。这几个婆子嘴碎是犯了错,但撵出去又太重了些。你不看在贵妃娘娘大喜的面,也得想想为大姑娘积德不是?要不就罚两个月月钱,不要撵人了。”   王夫人双眼一翻,厥了过去,一阵人仰马翻。   贾探春过去侍疾时,太医已经给王夫人施了针,药也开了,丫鬟们正去熬。邢夫人正在王夫人屋里指挥着下人,照顾弟妹,到探春过来,才吩咐她好生照料母亲。   探春看着迎春扶了为弟妹劳累了的邢夫人出了屋,心中也五味陈杂。反正现在是二姐姐也比她有脸了,至少邢夫人对贾迎春是真的有几分心的,不像王夫人多是拿捏赵姨娘。   探春坐在王夫人床前,捏了湿巾在她脸上擦拭,忽然王夫人醒了过来。心中郁气难消,竟捏住探春的手腕骂道:“人人道你是出色的,花了钱送了你去选秀,你怎就选不上?让邢家那个贱丫头得了好处!”   探春心中大惊,手中却也痛着,王夫人此时也不装了,甩了她去,说:“谁不知你有别样心思,只怕是盼着我死,到底是贱人肠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还不快滚!”   探春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叫着太太,却是一个字也不敢申辩,或者说让她辩什么,辩了有用吗?   ……   探春晚上去偷瞧了赵姨娘,赵姨娘却正在喝着小酒,她这两天很高兴,王夫人不想见她,所以没有让她去立规矩。而她也知那些婆子说的此类话,谣言传播她也有点功劳。   赵姨娘说:“哎哟,三姑娘不在太太跟前孝顺着,到我这种地方干什么?”   探春难受,却问:“可有环弟的消息了?他在那边一切可还习惯?”探春向来看不起贾环,见了就生气,就怕他贼眉子乌眼的连累了她。这些年他都努力读书,又有诗文传到探春这里,她才稍稍态度好起来。   赵姨娘说:“你不去关心你那宝二哥哥,怎么问起环儿了?”   探春一阵委屈,拿帕子捂了脸哭泣,说:“姨娘就是想逼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太太从小将我抱去了养,可是到底不是亲娘,姨娘倒我快活吗?我若不孝敬些,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姨娘以为你能好过吗?”   赵姨娘到底对探春是有情分的,她恨的不过是探春总是在她和王夫人之间偏向王夫人,不认亲娘。这时听她说出这翻话来,心中一惊,问道:“我的好女儿,可是怎么了?”   探春心中一动,赵姨娘总是拖她后腿,可是到底她才是亲娘,果然也只有她对她有些关心了。   探春捂着面低泣,道来种种自己的不易,又说:“姨娘都道我对着宝玉好,可是他清楚自己的亲姐妹只有元春姐姐,我不过是姨娘你生的,话中都说只有两个兄姐,另有弟妹不过是膈母的。这些我哪里不知?可我要不对宝玉好些,我在府里怎么活?况我对姨娘越亲近,府里人不会说姨娘僭越?太太要是不痛快,我们母女俩都不好过,却何苦来?可我也是关心环儿的,宝玉那里我会送些东西,可是我将每月月钱攒下来也有偷偷给环儿。就是想着我不能明着孝顺姨娘,只有让环儿手中松些能多读些书,将来考取功名,就能孝顺姨娘了。姨娘却只瞧着我面上对姨娘不恭敬。呜……我为何这般命苦,姨娘既想我在膝下孝顺,在我小时怎么将我送了太太那去?合着我的路,从小也不是我选的,可现在却人人都来怪我……”   赵姨娘也不由得泪如雨下,忽然抱住探春哭,叫着“我的女儿,怎么就这样被人作贱”。探春伏在赵姨娘怀里低泣。   探春哭了一会儿,说自己要回去给太太侍疾了,却又取出一个自己绣的荷包给赵姨娘,说:“姨娘万不可叫人知道是我给姨娘送的,不然……”   赵姨娘说:“好三姑娘,我知道,我定不说,你去给太太侍疾吧。”   探春又悄悄地回去候在王夫人的耳房里,心中百转千回,以前她是不敢这么做。但是她是夹缝中生存的人,她知道王夫人几乎不可能给她好的了,环弟那样的才华,倒是她最有可能的依靠。   探春真有些明白,什么叫莫欺少年穷,邢岫烟当初来贾府,她虽有些惊叹于她的容貌气度,心底却有几分瞧不上的她的出身。不过是破落户,父亲得封个小官,与荣国府的姑娘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才几个月,她一入宫便成了娘娘,想那大姐姐都进去十几年了。   可见这世间之事变幻无常,现在瞧着尊贵的,将来未必尊贵。人人都说大姐姐有造化,但她在宫里侍候人十几年也没有出头之日,却熬干了青春;人人都说宝玉生来不凡是有造化的,但他不爱读书科考,如今十五岁还是喜欢和丫鬟厮混,倒上环弟小小年纪有志气,懂得上进,许还有些前程。   以前探春不做这么大胆的事,不过是瞧中在王夫人跟前的面子情还有些希望。但她现在是认清形势了,王夫人气倒,骂出了她最真实的想法。   ……   袭人在府中自然也得知了邢岫烟被册封为宸贵妃的事。   想想当日和她见面,两人也没有如小说中般互相隐瞒,也委实瞒不下去,因着与前生有几分像。而两人原本熟悉,邢岫烟熟读红楼定也会发现她和贾环的不同,瞒着没意义。辛秀妍当时拉他们一把没让他们死了,到这时也没必要害他们,这一点华珍珠倒是了解的。辛秀妍这人有几分才华,但对自己的品性有些气傲,她不屑与他们为难,便是不会下阴手。   在前头时,林如海没死,林黛玉又不回贾府,袭人还以为林黛玉南下时像她和贾环一样,被穿越了。后来遇上了邢岫烟,听她说这是林如海的重生同人。   她的爹当了官却是她得了林如海的青眼才蝴蝶来的吧,可是邢岫烟万分算不到自己选秀。进了宫要活下去当然要争,所以争出一个贵妃出来。   这样一想,袭人不禁悲从中来。为何同人不同命!她一来就成了奴婢通房丫鬟还被贾宝玉占去了身子,而她就生在清清白白的好人家? 第95章 袭人痛苦   若她出生在平民人家, 她都还有机会争上一争。没准她入宫当宫女也能混个妃子当当。   袭人想想命运, 不由得有几分自苦,她汲汲以求的, 辛秀妍却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但想当日邢岫烟与她相认, 当然不是好姐妹那种相认, 只是表明身份。   邢岫烟还笑着说:“你可知你为何会成为袭人?因为你是什么样的性质,自然也就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在现代睡别人的男友,袭人在这里偷睡贾宝玉;你在现代陷害我,袭人在这里陷害宝玉屋里的丫鬟。你看多像呀。不是老天捉弄你,而是你自己决定了自己要成为谁。”   袭人这才被怼着气堵,之后更是自伤, 但日子还是要过。   而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贾环身上, 在古代女子没有身份靠山,她就算能赚钱也守不住,只得守清贫过一生。   现在的袭人不是以前的袭人, 一味觉得花家好,将来出去能靠着他们。在她看来,花家当初穷, 能卖了她, 可见与她也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若是她有能依靠的强者, 花家亲人自然能为她所用, 若是没有回到花家, 那么他们会觉得白养着她不合算——尽管现在花家生活宽裕是她的关系。若是她在花家真这么重要, 当初花家也不会卖她了。   她只有盼着贾环好好读书, 他去了半年多,据说已经考出了童生,入秋要考秀才了。可惜,明年大约是要开春闱了,贾环才十三岁,不可能今年把秀才、举人一同考出来赶上。   华珍珠是知道的,赵嘉桓和她、辛秀妍一样,当初出身也不高。她的父母是个体工商户,做些自己的生意,家中小康;而辛秀妍没她宽裕,父亲是一家小私企的会计,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赵嘉桓却更不容易,当初可是农村里考进名校的,在学习上要是真刻苦起来是不要命的。所以,当初他年纪轻轻出来工作,不久就拼着当上了经理。当然,男人拼博是一回事,在女人方面守不住是常理,不然有钱男人娶的女明星为何都是二婚?所以,赵嘉桓虽然有当学霸的潜力,人品上就比较勉强了。当然,华珍珠不在乎他到底什么人品,只要他能带给她想要的。   宝玉看了王夫人回来了,袭人忙去服侍,宝玉倒有些痴着,喃喃着:“我就说好好的女儿家,怎么能送那种地方去。可怜的大姐姐如今还在那受苦”。   说着,宝玉竟是落下泪来,袭人看到宝玉心疼女儿到是真的,只不过他是只管心疼而已,真让他去给女儿撑起一片天,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袭人了解他,所以也从来不劝他读书,该劝的人早就劝过了,就算是一幕幕现实摆在眼前,他也只会逃避。   袭人过去安慰说:“二爷莫要伤心了,看你这一掉泪,我心里也发酸。”   宝玉却忽问袭人,说:“你说去接了大姐姐回来可好?”   袭人心想:真是蠢货,要接人回来早干什么去了?在贾元春二十出头时怎么不去接?现在人都二十八了,接回来在这时代连嫁人都不好嫁了。有那四十来岁的丧偶男人都还嫌弃呢,若是五十来岁是嫁给爹吧。   转念又一想:贾元春作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上的人,才学是有的,没准那种丧偶的男人为求才再攀这出身见识求去当大妇的。反正现在的男人所谓娶妻娶贤,要年轻鲜嫩的纳妾就是。   袭人不由说:“能接出来倒是好些,在宫里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早点接出来,说不准还能寻门亲事……”   宝玉却又不答应了,气道:“在家当清清净净的女儿家就不成吗?何必就去嫁人了变成那鱼眼珠子?”   袭人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忘了这桩,暗想:你这么想人家不嫁人,但你又怎么会想要女人的?作为女子也是有需要的好不?而且,女人一到二三十岁就有强烈的繁衍欲望,你却要让女人都清白地围在你身边。你要是能顶事也就罢了,就是我华珍珠都认命了,好借你的势发我的财,可你偏是这种万事不理的。   你让清净女儿跟着你,她们的欲望不满足,你自己却又享用了我,能解决生理需求,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我们当清清净净的女儿家,你怎么不当清心寡欲的男儿家呢?你那黄瓜一硬时又怎么就忍不住了毁了我一生呢?   就是贾琏都比你强,要不是害怕王熙凤,袭人早投靠贾琏去了。贾琏还是真的有些心疼女人,尤二姐曾经失足,他却说人熟无过。旺儿儿子看中彩云,强娶作媳妇,王熙凤为打击赵姨娘,便答应了,贾琏却知彩云和贾环有情,打听得知旺儿儿子吃酒赌钱,无所不至,气愤地说:“他竟会吃酒赌钱不成人吗?这么着,哪里还能给他作老婆,且给他一通棍子,立关起来,再问他老子娘。”还劝王熙凤不要管这事,白糟蹋了人家女儿。   贾琏是深知女儿家需要什么样的依靠,什么男人不能嫁,对着隔房庶弟也有分良心爱护。这宝玉何时瞧得上过贾环,亲哥哥可有对他一分爱护?替彩云瞒偷东西的事,也是爱惜女儿。   而那美伦美奂的大观园更是贾琏督办主持造出来的,林黛玉是他送着南下的,林家家业是他按贾家的指令带回来的,可见比之贾宝玉有才能多了。   袭人本不想劝他仕途经济,但是一时之间竟有几分忍不了了,说:“不嫁人也可以,将来大姑娘没有儿女孝顺,二爷可得赚钱给大姑娘养老。”   宝玉道:“府里还差大姐姐一间屋子住不成?”   袭人道:“我的好二爷,现在自然是有。但是将来府里总会分家的,将来二爷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了,二爷要养妻儿,却又多出个大姑娘,还有那么多清清净净的女儿家等着二爷护着她们、照顾她们。二爷要是不会赚钱,将来我们这些好女儿少不得被人作贱。”袭人这么说倒也是因为宝玉万般不和她心意,平日对她却是大方和善。   宝玉说:“府里何时要分家了?分家了难道就养不起了?”   袭人心想着邢夫人若有辛秀妍这个宠妃侄女,王夫人必将是抵不上她的了,也不用像从前一样事事小心,现在府里风向变了。   心想宝玉也没有什么主子威严,于是她不吐不快地说:“现在自然是不分,但到二爷年纪大时总会分的。从来没有几房几代兄弟永远住一家的道理。二爷是二房次子,将来自然是跟着二房的。大老爷是袭爵一等将军,一分家,二房自然只能搬出去了。按照国法,府邸和家中七成产业都是袭爵人继承,二房能分到的东西就不多了。而二爷又是二房次子,兰哥儿是长房长孙,将来二房分家,也同样是三七分,兰哥儿分去二房家业的七成,二爷又要搬出去找房子住。那时钱财就不多了,钱财虽是俗物,可什么香粉胭脂哪个不用钱呢?二爷真心怜惜女儿家命苦,若是最差的香粉胭脂都送不起女儿家,女儿家不是个真心怜惜她们的人都没有了?到时二爷又拿什么奉养留在你家的大姑娘呢?”   宝玉脸色渐渐惨白,痴痴呆呆,确实没有发作打她,可他竟然哭着说要问老祖宗去。袭人没有料到这一出,暗道糟糕,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袭人连忙跪于宝玉跟前,抱着他的腿,哭道:“二爷这是要我的命呀!老祖宗若是知道我告诉二爷这些,定是饶不了我的。”   宝玉此时内心的煎熬急需找到宣泄,内心的不安强烈需要依靠,骂道:“袭人,往日是我太纵着你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老祖宗最是慈悲不过的人了,她怎么会要了你的命?”   袭人紧紧抱住他的腿,说:“二爷说要将大姑娘接回来,我也只是想帮二爷,心想二爷真心疼惜大姑娘,才会给二爷出主意,让二爷现在赚钱将来好奉养大姑娘到老。”   宝玉的心现在在煎熬,在面临着风霜,他就像是在吃金钏嘴上的胭脂之事被王夫人之道后脆弱的小心肝受不住降低存在感还任金钏投了井一样;就像面对贾政的“风刀霜剑”时需要躲在老太太的羽翼之下一样,现在面对袭人摆在眼前的“风刀霜剑”他需要去找老太太。需知他一有不想面对的事他只会找王夫人和贾母,若是连她们都无动于衷或者反对,他廉价地忧伤扼腕一下,也就是他比旁人更纯净的心了。可是,这种纯净的心有何用?何况,有些事他才是害人的祸根。   偏这袭人抱着他的腿拖住他,想着原著时,这位怜惜女儿的宝二爷气性上来照样朝女儿家一脚踢。这时不正是如此?   宝玉火上心来,用力一甩,没有甩开,另一只脚提起只向袭人肚子用力一踢。袭人痛入骨髓,松了手,那位宝二爷风风火火地去找老太太了。袭人趴在地上,握紧了拳头,她两辈子遇上的渣男,这是极品了。   袭人忽然有些后悔,当年她和辛秀妍最好的时候也无话不谈,辛秀妍这人对待朋友是真讲义气,也一片真心。可是她因为不服气,因为面子,因为辛秀妍负责过几个项目做得好工资高,当初被嫉妒蒙了心,竟然做出那件事来。她成功的抢了她的男朋友,可是到底赵嘉桓是自私钻营的男人,对他有利他会一直维持关系,但无利可图要想让念着情份对你掏心掏肺,那是休想。但是赵嘉桓至少有点好,他不打女人,只她知道当初他砸辛秀妍真砸到她头上时有多意外,不得不送去医院。   贾母听了宝玉询问分家之事上的道道正是心中的痛处,面对着爱孙累流满面,如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怜。   贾母听来是十分恼火袭人多嘴,而袭人这个丫头竟然心中是偏向大房的,算她看错了她!   贾母大喝着:“这样的丫头留她干什么!撵出去!将人撵出去!”   宝玉听说撵出去,不由又念起两人的风流之事来,有些舍不得,宝玉说:“也不用撵,让她改了就好。”   贾母却说:“这丫头原瞧着憨厚,没想到却是个不忠心的,撵了的好,祖母给你找更好的。”   宝玉其实是聪明的,他来询问贾母只说袭人说了分家之事的门道,却回避着袭人劝他上进赚钱奉养大姑娘的事。宝玉知道只要一提上进,少不得又转到仕途经济上,他是最厌恶的。   听贾母说又有新姐妹,不禁又想着是如何灵秀可人,对着痛失袭人之事也有缓和。宝玉一想到袭人说的那些是比仕途经济还要可怕,此时对她到底还怀着一种畏惧。   于是就默认了,到底还有几分旧情,说:“她虽已不忠心,到底侍候我多年,就让她自己收拾了衣服家去吧。与我们府里就没有干系了。”   贾母虽恨她身为二房二爷的丫鬟竟偏向大房,但她向来对下宽仁,也就同意了。   袭人只带了几身衣服出来,倒是有些茫然。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出了西角门,门房砰得关上了门。面对依然热闹的宁荣街,她却有些茫然,提前出来了,可是她该何去何从? 第96章 周后千秋   十月初五, 周太后千秋节。   一早后宫各妃嫔陆续来给太后请安, 上回晋封的惠妃吴氏、德妃崔氏、恭妃赵氏、敏妃李氏、温妃刘氏、静妃沈氏,另有三个贵嫔戚氏、卫氏、李氏, 之下就是几位低级妃嫔了。   皇后今天也不得不撑起笑脸来奉承周太后, 她的再多的恨和怨, 为了一子一女还得活下去。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圣人心中亲近周太后与和德长公主?她们与宸贵妃的关系也更好。   却说徒元义现有二子二女,都是早年所生,或者说前世所生。   大皇子徒晖今年十一岁、大公主徒欣今年十二岁,都是杨皇后嫡出。   二皇子徒显比大皇子小半岁,今年也才十岁,生母是一个侍妾, 已经死了, 现在养在吴惠妃膝下。   二公主今年十岁,是德妃崔氏所出。   他们今天也打扮得喜庆如四个活的红包,孩子都有一副好相貌, 遗传了他们父亲的五官痕迹。   妃嫔陆续恭贺,送上贺仪后,坐在一旁说话。又有七八位宗室王妃带着儿媳女儿孙女一起来给周太后请安贺喜, 整个慈安宫济济一堂的女眷。   而徒元义的皇子、公主与还在宫中的上皇和德公主、十公主及宗室的幼年儿孙坐在侧堂里嬉戏。平日里这位皇子皇孙都要在尚书房读书, 徒元义登基后, 对尚书房的教育也是十分重视的, 教授君子六艺, 另又设了兴趣课, 找了西方传教仕教授西洋文和自然科学。   而且, 徒元义规定是月月考,季季考,公布成绩排名,成绩占先的有奖励,成绩三次垫底的家伙就要被送出尚书房,回家自己读书了。这些都成了皇子皇孙们的噩梦。可惜这书要一直读到十六岁,离解放还有很远的路。   这些当然是徒元义当初听辛秀妍说的,在她那年代的全民教育就是这样,她小时候就被摧残得惨了。   御辇仪仗迎风浩荡而来,御辇之后紧跟着的是贵妃娘娘的步辇,赵贵跟在御辇旁边,而宸贵妃的步辇之后跟着御驾仪仗的宫女太监。   皇帝下辇后等了一下宸妃,宸贵妃在他左侧,落后他一身之远,两人走近来。   皇帝自是穿着一身便服龙袍,头上戴着乌纱善翼帽。他脸如刀削,龙眉凤目,风流倜傥,久居上位,自有雍华威严。   宸妃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交领杏黄凤袍,衣襟袖口绣着鸾凤。纤腰用宝带高束,下身是一条海棠红绫罗百褶裙,裙面却多罩了几层粉色的软烟罗,头上梳了飞仙髻,华贵的凤钗头面,多宝抹额垂于额前。   她十五六岁年纪,肤如美玉,只画了眉毛,涂了点胭脂。但见容颜绝丽,眼波流转,飘逸轻灵。   许多人并没有见过这位据说是独宠后宫的贵妃娘娘,这时见了才觉果然是个绝色美人。   这女子若说不是后宫最美的女人,但是长得比她更好看的也绝对难找了,有这股子出尘脱俗的味道更绝无仅有。   周太后并没有迎出来,众多妃嫔女眷上前参拜:“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令起来,邢岫烟上前参拜皇后:“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杨皇后只淡淡道:“贵妃妹妹不必多礼。”   皇帝当先进了慈安宫的大殿里,而皇后跟随过去,然后轮到邢秀烟。   皇后现在不掌管宫权,但是侍疾之后,皇帝也没有另外打压她了,邢岫烟也知道除非她再触及底线,徒元义不会废她。   其实,她也不想徒元义废她,倒不是她不记仇,而是杨皇后被废后立谁呢?   她可没兴趣当皇后去管理徒元义的小老婆们吃喝拉撒,她只要自己过的好就好,后院女人的虚权她看不上。况且徒元义定的后宫节俭俸例又扣不出多少油水,多些琐事占她的逍遥时间而已。要说权力,其实徒元义有给她,东厂实际上可任她差使,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进屋后,其她人散开在旁,而宸贵妃还是要去向周太后请安,其她人可都祝过寿了。   皇帝半跪过后,在周太后身旁的位置坐下,邢岫烟双手放在腹前,小心步上前,跪拜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福运绵延,仙寿恒昌。”   刘太后今日也在这里,她不能一直称病,她若再不出来活动一下,展示她威仪仍在,一切照旧,在宫里更没脸了,所以对着周太后过千秋心里再痛苦也要撑住,面上带着慈祥微笑。   刘太后一看宸贵妃,心里是对她有些咬牙暗恨的,但是上一次出手,她吃了皇帝手段学乖了,让她知道龙有逆鳞,在后宫中这个邢氏就是他的逆鳞。   什么皇帝为了真正宠爱的女人要竖一个假靶子,皇帝真在意一个女人哪里需要靶子挡枪?他随便出手足够镇慑,宫廷权力所及,谁能真为难?况且外朝玩死她娘家有的是办法。   韦小宝一个奴才得宠尚且在宫中人人捧,有小皇帝身边的红人之说,吴三桂这样的人物未撕破脸前都不敢轻易得罪韦小宝,何况是真宠妃?   但看杨贵妃有高力士捧,万贵妃和东西厂太监联手,宫女也在她手中,据说宫中皇嗣被她打掉的不少,宪宗知道了也不管。   所以现在宫中捧邢岫烟的宫女太监很多,连她身边的五婢二监在宫中也扬眉吐气。   杨妃万妃这种真宠妃皆不是死于后宫阴私,杨妃死在马嵬坡,万妃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气死的。这才是真宠妃的史实。   现在是两宫太后,徒元义把太后之尊都玩了一把平衡,贬值了不止一半。   徒元义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忍受不了上皇兴冲冲蹦跶,也偷偷在侍疾中下点黑手把他弄得全瘫,好让朝堂风向焕然一新。但他的底线也是有的,让他弑父不是被逼到绝境他是不会做的。   不过,他对给脸不要脸的继嫡母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要惹宝宝不开心,老人家你身子骨受得住吗?   刘太后脸上挂着微笑绝不能让人看出什么来。   而周太后却笑得慈祥和蔼,说:“宸贵妃快起来吧。”   邢岫烟起身来,小心上前去,周太后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说:“贞儿总念着宸贵妃,你可来了,你们皇嫂妹妹也多亲近,贞儿总说自己才学不及你万一。”   邢岫烟觉得身上有万千刀剑加身,浑身不自在,只能装娇羞。温妃刘婧如和静妃沈曼看着宸贵妃的背恨不得把她一块块肉给绞下来。   邢岫烟又让人送上了寿礼,是一本厚厚的书。   作为一个后世写手,现在不能写耽美故事了,只能写别的了。   《七侠五仪》她终于写了四十回了,这速度在没电脑的时候真是不错了,还是她努力的结果。现在印书局给印了出来,不过她还是有点写猫鼠CP的感觉,只不过不肉不明说的那种。   送这样的礼物,让在场的妃嫔都不禁好奇,周太后也因问是何书。   邢岫烟说:“是臣妾闲时自己写的书,让内务府去给我印了出来。”   刘婧如忍不住,也没有看刘太后对她的警告眼神,呵呵一声:“贵妃竟写得锦绣文章,都印出来了,可是才比子建?”   邢岫烟淡淡道:“不过是给长辈消遣的书,不敢称才。”   沈曼悠悠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本妃在家中时,可不敢坏了规矩,乱读歪书,移了性情。”   邢岫烟懒得理她。   徒元义此时已经在座,看了看这些女人,现在还养着也稍稳朝堂之意,本朝没有后宫一人的,只宠一个是可以,只有一个,朝臣就不得不说了。   “下去!”   沈曼不禁尴尬在当场,只觉一个口血积郁在胸似的,却又吐不出来。她对邢岫烟有多厌恶,现在就有多痛苦,但是让她反徒元义她是没有这个胆的。   在场这么多宗室王妃,而她母亲可也是宗室中人,她外公外婆都在场,是以今天这才有了些底气。竟还这般当众没了脸,只想掩面逃走,却偏须扛住,脸色雪白地退了回去,只有眼睛粹了毒一样看邢岫烟。   和德长公主打圆场微笑道:“宸皇嫂可写了什么书呢?”   邢岫烟微笑道:“从前本宫有个师父,最是会讲故事,教导为人忠义,本宫很喜欢。本宫就是自己将师父讲的忠义之士的故事写出来,给太后娘娘作个消遣。”   周太后不禁好奇,说:“可是什么样的故事?”   邢岫烟道:“是北宋仁宗年间的故事《七侠五义》,仁宗是明君,所以朝中有包青天这样的忠良之臣,当时天下的义士御外敌,灭逆臣,为了保大宋皇统抛头颅、洒血热故事。”   周太后不禁一怔,复又微笑说:“原来是忠义故事,本宫年轻时倒也喜欢听这些。”   邢岫烟笑道:“母后千秋,现在也不老呀。”   众宗室王妃也随声附和,捧着周太后,又说宸贵妃心巧。慈安宫一派和乐,只不过刘太后这位东太后有些主流之外。刘太后这才体验到原来当了太后也是有脸或没脸的,特别是遇上不是自己生自己养的强势之君。   邢岫烟除了那书,又备了另外的礼物。   她送上一水的十二生肖卡通版布娃娃。这还是尚衣局的绣女来帮忙一起赶出来的,内里填充着棉花,而动物的眼睛是用上好的宝石镶嵌在上头的。就这些宝石,价值也不少了,总比后宫普通妃子送的东西强多了。   这些东西端上来却让人觉得很有喜感,周太后也不禁道:“这怎么看着像生肖,却又不一样呀?”   邢岫烟说:“臣妾是祖籍苏州,以前喜欢做针线,后来眼睛不好,不能动针线了,就喜欢画些花样。这是十二生肖,发现这样……写意一下,好像挺可爱的。臣妾就做着,给太后娘娘闲时把玩。”   周太后这时倒是忍不住去抱了一个小兔子,她是属兔的。那兔娃娃触手软软的,不禁又摸了摸,笑道:“这倒是适合小孩家家玩,宸贵妃却拿给本宫。”   邢岫烟说:“大人小孩都可以玩呀。臣妾就喜欢倚着看书时抱一个。”   忽然,和德长公主,刘太后的十公主、徒元义的皇长子、皇次子从侧殿跑了过来,看到了娃娃眼睛亮晶晶的。几个孩子还是先向徒元义行了礼,然后眼睛就粘在上头了。   邢岫烟看看皇次子,一双眼睛长得颇像徒元义,且他与旁的皇子皇女不同,生母已丧,她才几乎没膈应,不由得抚了抚他的头,说:“你们要是喜欢,好好孝顺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看到儿孙环绕高兴,手头说不得就松泛一下了。”   一众儿孙都去向周太后拜寿说吉祥话,周太后果也送了些娃娃给孩子们,且不详提。 第97章 撞破丑事   这时的午宴还只有宗室参加, 宴会桌案没有摆到殿外去,后宫妃嫔也只有妃位以上有前面的单独座次, 而其它低级嫔妃是在后排。亲近的宗室王妃们陪在下首。   今日是周太后千秋节, 她居于主位,她右边是刘太后, 左边是徒元义。而徒元义下首是皇后,邢岫烟坐在了刘太后下首。古代左为尊,排位当然讲究,皇后下首是惠妃, 其旁边坐着二皇子, 二皇子虽不是惠妃所生, 但是从小养在她膝下。   对面的二皇子看向邢岫烟,一双眼珠子如冰晶似的,他眉眼长得和徒元义极像,邢岫烟也忍不住冲她微微一笑。   而大皇子因为长得更像皇后,且皇后尚在世, 邢岫烟便觉得难以亲近。   宗亲王妃世子妃、后宫低品级的妃嫔们则是坐在下方或后排。   不一会儿, 有皇帝的鲜嫩小妾们过来献艺, 这些全国上下选上来的色艺双绝的秀女自然是惹人眼球的。   那红衣舞娘舞步轻如猫,身姿曼妙,每一步都像是能击在人的心田上。   她眼波往徒元义抛去, 当真国色天香, 邢岫烟并不觉得自己能比她美。各嫔妃既心中酸苦又心中有所期待, 她们现在无宠, 太需要这样的美人来打破雨露不均沾的现状了。只有皇帝转开在宸贵妃身上的眼睛,她们才有希望。   邢岫烟自然知道她们的想法,也是一帮可怜人,可是她也很可怜呀。她若失去徒元义,结局可想而知。在场有八成妃嫔是恨不得她死,她一旦失宠,就将面对所有人的撕咬,她退无可退,或者徒元义根本没有给她留退路。   女人的命都不由己,要怪只能怪这个时代社会对女人太苛刻了。   水袖飞舞,莲步轻移无声,越来越飞的旋转着,真如九天仙女落红尘,惊了哪家少年郎。   曲声停下,领舞女子盈盈上前下拜:“嫔妾冯莲恭贺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冯莲现在的位份是美人,是新一届秀女,但是还没有侍过寝。   周太后点头称赞,让人赏了,却是刘太后笑道:“果然舞姿曼妙,袅娜褊迁,皇帝,你看,是不是?”   徒元义微微一笑,看着冯莲说:“是不错,下过一翻苦功吧。”   冯莲盈盈拜下,说:“嫔妾自小爱舞,虽然每日勤练,但是做自己爱做的事,便不觉得苦。”   刘婧如眼睛恶狠狠瞪了邢岫烟一眼,又酸涩难当地看向身姿婀娜风流的冯莲一眼。今天怎么就让这个小妖精出头,她都多久没有见皇上了,她虽不会跳舞,但她也会弹琴呀。   可姑妈不让她表演,却提议了冯莲来跳舞夺人眼球。   看到冯莲退下后,刘婧如临时出列说:“两位太后,有冯美人舞蹈在前,再让婧如给大家奏一曲吧。”   刘太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但是如今刘家能拿得出手的女儿就这一个,原本二房有一个庶女姿容秀丽,但是在选秀前出门上香马车失事摔断了腿。   刘太后知道这事多半和刘婧如母女脱不了干系,但是知道又能如何,她同样不能看着刘家落没。   周太后却说:“今天喜庆的时候,倒不怎么想听清幽的曲子,只想看热闹的舞蹈。温妃,你退下吧。”   刘婧如愤恨不平,委屈不已,只得回到座位上。邢岫烟看着刘婧如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其实她进宫来淌这浑水干什么呢。要是她在外头嫁人,至少现在刘太后还在,她还是能过得很有底气,将来的夫家也不会欺她。   按照古人的传承习惯,她兄弟要是不出色,尚可期待儿子。就算后二十年贫寒些,也比在这深宫不受宠要好。   坐了一会儿,邢岫烟离席去更衣,紫玥陪着她绕到了大殿之后,又转了几个弯。这慈安宫不是她自个儿的凌烟宫,也不是太极宫里,她要方便可也只有到这地方来了。但好在,这里不和太监宫女们一处的,是专给高位主子用的,是收拾得很干净。   解手之后,出了更衣室原想往回走,但是邢岫烟到底看着所有女人都在向徒元义邀宠心中略有不快,不太想过去。   看后头有一个小花园,桂花开得正好不由得想在一旁石椅上坐下缓缓气,正走过去,忽然听到花坛树丛后传来声音。   她不由得走过去瞧瞧,只隐约看到花丛后两道人影叠在一起,有女子痛苦的叫声轻轻传来。   “殿下,不要,饶了奴婢吧,殿下,皇后娘娘会杀了我的。”   忽听一个男孩的声音如公鸭嗓,说:“你不从本皇子,本皇子也会杀了你。”   就听那宫女的低泣声传出来,邢岫烟心口砰砰直跳。这是……大皇子?   他好像还才堪堪十一周岁吧?   邢岫烟正想悄悄走开,但听紫玥脚踩到一颗小石子,为稳身形,脚步一重,花丛里的人已经听见了。   徒晖衣衫不整地爬起来,身上还沾着些草屑,一见邢岫烟不禁大吃一惊,目中涌上恐惧之色,连忙拢了衣服扭身跑了。   那个宫女也发现了她,拢着衣服跪在她跟前,哭道:“贵妃娘娘饶命!”   邢岫烟见这宫女也不过十三四岁,生得颇为娇美,哭得楚楚可怜。   邢岫烟心中不禁感叹这万恶的后宫制度,真是糟蹋了多少姑娘。   邢岫烟暗自摇头,说:“你走吧,本宫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宫女仍在呜咽,邢岫烟皱眉,说:“你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把衣服头发整理一下。哭有什么用?你若要攀大皇子的高枝,本宫又不会阻止你。”   那宫女道:“奴婢罪该万死!但奴婢怎么敢攀大皇子的高枝,奴婢是被逼的,奴婢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大皇子胁迫奴婢,奴婢是不得不从。”   邢岫烟说:“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胁迫,在这宫里哪有说道理的地方?你要想攀高枝这儿也不是地方,你若不想,就少做这副楚楚可怜的风姿在大皇子面前。总之今日这些,实为不智。”   邢岫烟虽然同情后宫女子,但也不傻。今日这种人来人往的时候,这两人单独在这厮混,这宫女不是自己的腿走来,难不成大皇子还能将人掳来?只不过是邢岫烟知道后宫女子为了将来前程趁年轻攀个高枝也是情有可原,没有如别的后妃一样厌恶罢了。   那宫女忙收拾衣襟,邢岫烟却拂袖走了。   却说大皇子被撞破“初体验”计划后惊慌失措跑回慈安宫大殿里门口。大皇子是听说过这位宸贵妃的,听说最是会向父皇谄媚,心思恶毒,还害得母后失宠没脸。听说她最是想把母后打落下来,好取而代之,这次她一定不会代他隐瞒了。   徒元义对皇子的教养极严,他们的作息时间都有把控的,而且因为徒元义知道未来二皇子耽于酒色,对未成年皇子只用太监,不用宫女。徒晖要亲近女人,除了这样的节庆日偷溜出来,还真没有其它机会。   徒晖进门前他收回腿,他身子有些发擅。   不行,若是她揭发他,他定然更让父皇失望。他本就因母后前些时日犯了父皇忌讳,近来父皇很是冷落他,若还因此在父皇面前留下了墨历史,将来他就完了。   大皇子心下发狠,又折而返回。   邢岫烟有些意外,对方怎么敢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大皇子规规矩矩地朝她一施礼:“贵妃娘娘。”   邢岫烟目中带着一丝轻蔑,说:“你不用说什么。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大皇子看到她这种轻蔑的目光心中只觉又羞又气,却还是自保重要,问道:“你当真不说?”   邢岫烟淡淡道:“你又不是我儿子。”   大皇子说:“你不会骗我,以后借我这事除去我和母后吧。”   邢岫烟呵呵,说:“你这么能想象,你咋不上天呢?我真要除掉你们,也不是你现在来说说就可以阻止的,而是要看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大皇子恼怒又忐忑,说:“你想要什么?”   邢岫烟原想说你这一个小屁孩能给我什么。但想这大皇子正值青春期冲动,天赋异凛发育快,有性/冲动也不是他的可控制的。所以,只怕他在没有侍寝宫女前怕是还要犯这事,到时怕是要有无辜女子惨死。   邢岫烟说:“我要什么,你当真能做到?”   大皇子说:“你若守信,本皇子便能做到。”   邢岫烟顿了顿,淡声说:“你还是等你母后赐侍寝宫女吧,你是圣上的儿子,怎么能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天子之子应是龙子,理应自持身份贵重,爱惜百姓。你要当老鼠仔不如脱了这身龙子皮,安心的打地洞去没人拦你,省得你父皇怀疑你是哪来的野/种。”   大皇子也才十一岁,这时眼泪不禁都要流出来,只觉前所未有的屈辱。若是别人哪里敢这么讽刺他羞辱他,但是宸贵妃是父皇心尖儿上的人,就连太后都动不了她,他一个受冷落的皇子现在哪里是对手?   邢岫烟到底也有点膈应徒元义的儿子这副样子,本来青春期孩子犯点错就是现代也是教育疏导为主。邢岫烟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厌恶徒元义和别人生的孩子的,且这孩子还长得五六分像皇后。女子但凡有情便会有所偏颇,她才会对着一个孩子也忍不住刻薄,她到底是凡人。   大皇子压下屈辱感,浑身发抖,抱拳道:“本皇子……受教了。还请贵妃娘娘……说话算话。” 第98章 皇家庆宴   邢岫烟却径自走了, 徒晖留下心理阴影面积好一大片。其实徒晖除了发育比较早之外,就是尚书房中已经有人碰过女人了, 听他们说起来女人非常美妙。   因为一些露骨的话产生了涟漪, 大皇子性子又有些左,看上皇后宫里年轻漂亮的小宫女也就多方纠缠。那宫女确实有几分半推半就与大皇子有情, 不然也不会两人到了那个小后花园,可最终还是害怕盖过了攀龙附凤的心。   因为她知道大皇子是皇后的命根子,做出这种事的后果不是当上皇子侍妾,而是死。   邢岫烟走到大殿外, 那里有一群的太监候着, 都是各位主子的贴身太监。却见赵贵也站在门口, 他走了过来问:“娘娘,可是酒上头了?”   邢岫烟说:“微微有点儿,所以走了走散散。”   赵贵扶着她跨过了门槛,到达玄关,今日设宴, 参宴的都是女眷贵人倒不用拖鞋。邢岫烟让赵贵自忙去, 在他进去后略迟一会儿才进去。   邢岫烟回到座位时宴已过半, 皇帝也已送上他的贺礼,一棵价值连城的珊瑚宝树,通体通红, 足有一人高, 是今年茜香国进贡上来的一件宝贝。   周太后也乐得眉开眼笑, 这次皇帝给她做足了脸了, 表明她这个太后虽然封得迟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而大伙儿纷纷赞周太后有福气,赞圣人孝顺。只刘太后内心气苦,当初她千秋节却因为她身体不适就被“不得不”延期了。但是千秋节宴会怎么延期,过了期谁还大张旗鼓过生日,当然不了了之。   午宴也近尾声,周太后本有午休的习惯,这时也颇些累了,便也先行离席。这时徒元义也带着邢岫烟先离去,到等到傍晚时,群臣进宫到太极宫赴晚宴了。而各大宗室王妃就由皇后、惠、德二妃带到各宫中休憩了。   徒元义却又带着她去了上阳宫,其实太上皇现在好多了,徒元义都是借了他大好的喜庆时节封了她当贵妃的。   不过老人的帝王尊严让他现在仍不喜见外人。   邢岫烟这是第四回过来,皇帝来看上皇的一半时间她都跟着。   她其实一直好奇这位坚/挺的老圣人怎么就瘫了多年了,她不是笨人,以徒元义的通经络的本事,真是纯孝人他就不会瘫了。   不过她想到这个问题却没有好奇心重去问他,有些事是不能问的。   邢岫烟看着气性那么大,也吃过亏,其实是聪明的。就看现在她还保持大部分从前的性子,是她想过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她明白她对他的不同之处,就是从前那样,有性格、真实,若是改变这些,那和别人没有区别了,所以可以宁愿有时和他怼,也不能如宝钗一般事事求全、事事大方,一个女人若失了性子,便没有了刺激的味道。   这是外话。   徒元义殷勤亲自服侍老圣人吃着软烂的食物。老人一双眼睛已经带着一丝软弱柔和,他总是看着徒元义,其中有一份乞求。   近日老圣人派人去调查他那些儿子过得如何,消息不乐观。   高宗已经不是当初的权谋高手坐享天下的皇帝了,他的时代已经过去。老人现在没有从前的野心,就如普通老人心里惦念儿子孙子了。   老圣人很配合地喝了一碗煮烂的粥,徒元义忽遣退了所有宫人,看着上皇说:“父皇,今天是慈安宫太后千秋朕让好好热闹一下,明年父皇大寿了,朕也一定给你好好操办。到时十二、十三、十五几个弟弟一起给你拜寿一定很热闹。”   太上皇长长叹了口气,徒元义也知道最近上皇惦念兄弟的事,道:“儿子知道你在怪儿子,可是皇权不是请客吃饭,儿子放过老三、老五,死的就是朕,儿子不伤他们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朕也不愿他日兵祸再起,苦了百姓,怪只怪他们生在帝王家。”   “罢了,朕知道。”太上皇口齿不是很清楚,说着不禁潸然泪下,邢岫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借机跟宫人们出去了。   “秀秀,过来给父皇请安。”   听到徒元义的吩咐,邢岫烟只得上前跪下磕头:“臣妾参见太上皇陛下,陛下万安。”   徒元义朝她伸出一只手,她的爪子自然温驯地搭上去,顺势起身。   徒元义拉了她到太上皇跟前,说:“宸贵妃会写故事,父皇现在整日里倒是有些无趣,不如就让太监读故事给父皇听吧,也是个消遣。”   于是,这样皇帝把邢岫烟的那套《七侠五义》上部的预订出去了一本,给她发展了个读者,这让邢岫烟目瞪口呆,之后又有丝雀跃。在这个时空,有诸般不得意之处,但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皇帝、上皇、太后都成了她的读者,这若放在现代,她可是大发了。如此一想,竟然步履生风。   其实,她早大发了,只不过思维转不过来,她并不看重宫妃身份,即便被册封贵妃也只平常喜庆,因为贵妃之位是靠和男人建立男/女关系得来的,而发展读者是她的劳动得来的。   ……   晚上,太极宫中夜宴群臣就更热闹了,桌案一排一排、一列一列地延伸出去。   周太后今日是主角,在居中座位坐着,刘太后称乏未出。帝后各坐两边,但是皇帝又把宠爱的小老婆宸贵妃带在身边,坐在他的御案边,显得荣宠之极。   各大臣给皇太后送上新奇的寿礼来,虽然皇帝说过要节俭,但也阻止不了这富贵之像。   邢岫烟看到了传说中四王或其家人,北静王水溶,本居于京都;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实为质子;现任东平郡王穆承平;南安郡王霍明。   四王原是明末时另外的起义的头领,后都归附于徒氏,因此才得封异姓王,爵位也是世袭罔替的。   北静王一脉比较聪明,早早弃武从文,在上皇时,老北静王就投靠了上皇,所以到现在这代北静王荣宠犹在。   西宁郡王金世超,也有实权身兼节度使,朔方一带是他的势力范围,但是徒元义两次北狩,也安插了些人进去。而他的世子金浩倡也在京城,有当质子的感觉。   东平郡王穆家却是曾在江南混水中涉及较深,曾经杭州一带都多是他的势力范围。可是江南一案中被剪除了根基,因为早没有军权,承乾三年的大乱他才保得性命,而实际上他是在钱财上支持过的,现在一直担心皇帝秋后算账。   不过,皇帝采取的都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一方面仍然荣宠,另一方面在底下继续剪除那些和他相关的异心势力。   南安郡王还在南边带兵,但是他养/敌自重的事终要偿恶果,南安郡王与安南国、茜香国、东瀛往来都比较密切,南方战败也是有他被这些养着的敌暗算的原因。   晚宴拜寿之后,歌舞开始,这是群舞,粉色的水袖犹如晚霞一般晃动。虽然跳着也挺好看的,但是邢岫烟习惯了现代电视上的大型晚宴的鼓乐齐鸣的节奏感、灯光瑰丽的梦幻感,看现在的歌舞总少了那种畅快感。   然而,舞女们却也有一身的童女功,身体的柔性美感十分强烈,也吸引了她的目光。   宫宴的菜肴其实还不如贾府的,这宫宴那么多人,少不得是大锅饭了,就是皇帝也不得不免强一下了。   邢岫烟嘴巴养得有点刁,并不想碰那些菜,只拣了瓜果吃了几下。   一场歌舞方罢,舞乐司又换上另一场舞蹈。这也是群舞,但是其中有一对姐妹花舞着剑,是为双人主舞,但见那两个美女长得甚是相像,舞剑时寒光霍霍、英姿飒爽,极有观赏性,把大半的宴会上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邢岫烟也拉了拉徒元义的袖子说:“这个挺好看的。”   徒元义笑了笑说:“你要喜欢,把她们赏了你也行。”   邢岫烟知道现在是皇权至上不把人当人的,见到那两个女子容貌美丽,不由得低声说:“是你喜欢吧,不好意思说,借我的名头泡/妞。弄来给我,最后还不是你的?”   徒元义不由得呵呵,低声说:“原来是吃醋。”   邢岫烟看着他就有些牙根痒痒,想她当初在广告界有些小名气了,后来在耽美界有那么一点江湖地位的了,如今就嫁给他这么个男人当小妾。   邢岫烟别开头不理他,他拿了一个桃子递来,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像是逗她玩乐。邢岫烟一想到自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她自动忽视了自己想当万贵妃第二的想法),没有了退路他却还左拥右拥,时时有新美人出现,心里憋得慌,就是迟迟不接。   可是邢岫烟不接,却是让一些妃嫔看红了眼,这人被宠成这样还拿乔得很,这怎么不让人恨?   宴至申时一刻方罢,徒元义最后与群臣共同举杯同庆,然后就亲自搀扶着已经疲惫的周太后离开,显示孝道。周太后虽然折腾了一天,但在后宫中没的折腾才是悲哀的,比如上回因病取消了千秋节的刘太后。   亲送周太后上了步辇,皇帝身后还跟着一群莺莺燕燕未散去,一个个盼着他能多瞧一眼。   皇帝却带着宸贵妃回了寝殿,其间又有多少人绞碎了帕子。 第99章 帝妃夜话   是夜, 一场激情过后,邢岫烟疲惫地趴在枕头上, 却一时睡不着觉。   徒元义发现了,大掌抚着她的腰说:“爱妃还想要朕疼爱?”   邢岫烟没有回答他帝王汤姆苏带荤-腔的问题。   她转过身来,寝殿还留着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下,她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的宝石。   邢岫烟握住他的手,忽问:“元义哥哥, 前生……你是怎么过的?”   徒元义不禁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邢岫烟道:“我前生是什么人,什么出身背景, 什么教育背景, 大致经历过什么,我基本都和你说过。可是, 你从未和我说过,我说是看过原著, 其实原著上除了贾元春什么都没有。我也只能看看现在的后宫, 了解一二。我觉得吧, 我有必要了解你, 你毕竟是我丈夫。”   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皇帝是要保持距离的, 中国的皇帝是高高在上的, 前朝后宫都在揣摩君心, 可是想要去掌握却也是犯忌讳的。   徒元义身为一个直男癌和好面子的皇帝,当然不愿将前生皇帝生涯的悲催告诉她。他接手的是个烂摊子,并且是“不得人心”这种不是优点的优点,才被当时还贪恋权势偏偏中风的父皇选中的。   他前半生皇帝生涯是处处肘制,和父皇、兄弟、勋贵斗法,无力可借,广封后宫。朝中吏部掌握在别人手中,户部是乞丐,他想做一点事艰难无比,户部官员天天和他哭穷。   他的后半生皇帝生涯在到处摞银子,也在到处平息江山的不稳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去雨露均沾的跑后宫,拉拢娘娘们的娘家。到后十年,儿子们又长大了,儿子们斗法和当年他的兄弟们也不差了,崔氏生的一个皇子还逼宫造反,把殚精竭虑的五十岁就早生华发的肃宗刺激得大病,他好几个儿子在宫变中被杀。最后传给看着有点本事的老八,结果是个不孝子,在他手上后金蒙古南侵,大周亡国了。   徒元义忽轻轻一叹,说:“前生如何,到底是不重要了,朕看重的是今生。”徒元义心底是不愿她看不起他的,所以当初她挨打说的那些话才让他要见到血才能平息一股戾气,杨家父子一直忠于他,他只好拿了承恩公府发作,连刘太后的表弟都被砍了头。   邢岫烟虽不知大周历史,但是知道后世是后金朝,徒元义称后金为鞑子,可见亡国了。只是不知是亡于他之手,还是亡于他的子孙之手。   邢岫烟枕进他怀里,说:“七郎要是心里有我,我便一直陪着七郎,七郎不愿活在前生,那我便不问了。做人本应活好当下。”她不过是头一回参加大型宫宴,对于皇朝权势有所感慨。   徒元义心里有些涩意,搂住了她,半晌,他道:“朕心里……一直有……有秀秀。”   邢岫烟当然猜出他是喜欢她的,但是这样严肃发自内心的说,还是头一回。   邢岫烟说:“真的?”   徒元义不禁淡淡一笑,说:“你从前便不信朕,偏要发孩子脾气不乐意进宫来。”   邢岫烟道:“我不乐意进宫倒不是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如果说一定要选一个人去相信,那我只能选七郎。便是嫁给别人,我对男人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指望,都是过日子。我不乐意进宫,是价值观的问题,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后宫对于女人来说,确实是‘终南捷径’,但死亡率太高了。况且,便是成功,结果又能怎么样?我并没有梦想让我的家族显赫永久,因在我生活的现代是‘个体社会’,不但亲兄弟明算账、夫妻、父子都明算账。而就算当了太后,还不是在宫里四面墙,老公死了也不能再嫁人了,每天念念佛找精神寄托,广场舞都没得跳。最多有人见了就跟我下跪,口称千岁,这一拜我还真能长生不老不成?耗废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和所有才智,就为了这个,我去~~”   徒元义俊脸微微阴沉,说:“越发放肆了!”   邢岫烟说:“我现在乐意在宫里,那是因为我喜欢七郎,爱自己所爱才不枉活一场嘛。我还是决定让自己轻松点,我要喜欢你,直到你喊停,咱俩就再见了。”   徒元义说:“再见?你能去哪?”   邢岫烟说:“呵呵,你觉得能去哪?”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说:“朕,没喊停。”   邢岫烟咯咯一笑,说:“闷骚。”   “你说什么?”   “说你稳重。”   徒元义怀疑,邢岫烟又侧面问了问大皇子的事和皇子教育上的事,到底她遇上那种难堪场景。   徒元义却说:“你喜欢孩子,你自己生个就是。”   邢岫烟呵呵干笑,又说:“只不过,之前没有见过你儿子嘛,好奇问问。大皇子性情如何?”   徒元义说:“朕不会立他为太子,你放心。”   徒元义只道她是担忧自己的未来,毕竟杨皇后和她是天生敌对的。   “谁关心这个?我是看……你儿子还挺成熟的,你看着挺年轻的,居然儿子都这么大了。”邢岫烟当然不会将徒晖的丑事直接汇报给徒元义,那不符合她的风格。但是,他的儿子怎么样,她做些了解,万一再碰上什么,也不至那样不淡定。   徒元义却听“看着挺年轻”的,又想起曾经当阿飘,因前生死时五十四岁了,阿飘的形态都是老者,她一直将他当长辈,此时还道她到底心里觉得他老。   男人这种生物,有时不可理喻,邢岫烟本是想好好和他聊聊,才聊到这关键处,骤然间他重重覆上唇吻来。   他龙腾九天,翻云覆雨,极尽放荡,邢岫烟被折腾得手指都不想抬。她根本不知道哪里不对头。   她怎么知道,一方面男人本就迷恋这事,另一方面这男人像西门庆似的,有心显示自己“不老”,就一丝也不克制自己狂野的兽性了。   而外头值夜的敬事房太监本昏昏欲睡,听到大动静难免打起精神,他们习惯了。自打宸贵妃进宫后,圣人在这方面格外能折腾,有时候白天都要叫水。   ……   凌波殿前的有好大的空地,临水又栽满了柳树,今日朝中没有要圣裁的大事,两人来了凌波殿。虽然凌波殿是宸贵妃的地方,但是宸贵妃很少住在这里,多是呆在太极宫中。   闲时,徒元义不是练功,就是陪爱妾。   这时,两人依偎着喂鱼,徒元义手搭在她的腰上,她又放了鱼饵下去,引得众锦鲤争抢。   徒元义见她眉眼轻灵却是多了许多娇媚情意,心中更加喜爱,她微微一笑,但觉把一切捧到她面前都好。   朕有当昏君的苗头呀。   但见怀中人淡淡笑着说:“七郎,你瞧,湖里还有菱角呢,可惜这京都栽的菱角没有我们江南的好吃。”   徒元义说:“这有何难,让江南进贡些菱角来好了。”   人儿说:“我才不用为了一口吃的劳师动众,咱们是一口吃的,但到下头又是一个名目了。七郎允我摘了那湖中菱角来就好。”   昏君说:“爱妃真是贤德。”   她却不依:“你才要贤德呢!会不会说话呢。”   忽有赵贵来报,说是朝鲜、茜香上了国书,今年冬天要派使节来朝贡,礼部拟了接待规格要御前奏对。   邢岫烟自然好奇,也有些想法,但是她并不确定他高不高兴她对朝政感兴趣,只悠悠洒着鱼食。   徒元义沉吟了一下,说:“爱妃先自己玩玩,待朕处理完朝政,晚上再好生陪你。”   ……   却说贾琏一个月前随着石家的掌柜跑了回江南,去采买些东西来自家的铺子里卖。他也是自己做起生意了,有石家扶持,庶务的才能还是用来给自己赚钱更好,府中的事交由内眷妇人吧。   回到京都都已经是十月初六了,他先是见着了日思夜想的老婆儿子女儿,说起这事这趟不会白跑,都卖了几船的货,当能赚个一二千银子。因为赔偿别人抹平一切,花了不少钱,夫妻俩手头紧,贾琏才儿子刚满月就离家。   王熙凤抱着儿子夸着他能干,小意殷勤,再想起一事,笑着和贾琏说:“都忘了恭喜二爷了,你现在呀,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贾琏吃惊:“这话却怎么说的?”   王熙凤让平儿给他送上茶水,笑道:“可不是邢家表妹,如今已经贵为一品宸贵妃娘娘了!听说贵妃娘娘如今宠冠后宫,就是太后的寿宴上,圣人都带着她在身边坐的,这在后宫妃嫔中也是独一份的恩宠。那可是太太进宫赴宴亲眼所见,这几日许多人家都赶着往邢家送礼。”   贾琏喜笑颜开,心中不无得意之色,忽又转念,说:“那现在大太太到是最得意之人了?”   王熙凤说:“可不是?把姑妈都气病了。特别是前两日宝玉说要把大姑娘接回来,更让姑妈心里闹。其实若能接回来也是道理。这二十八也未必就说不到亲事了,一个月前林姑父定了门亲事,那孙姑娘也是因为事情耽误了,现在都二十七岁了。大姐姐只和她相差一岁,若是能出宫来,没准找个林姑爹一样的,可是一品大员,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贾琏惊讶问道:“林姑父订亲了?那林妹妹怎么办?”   王熙凤呵一声笑,说:“可不是你林妹妹给你林姑父相看的吗?”   贾琏目瞪口呆,说:“什么?”   王熙凤笑道:“我总算是瞧出来了,贵妃娘娘自不是凡人可比,她的结拜妹妹自然也是不凡。这偷偷给亲父相看未婚妻的事她都能做,可见是个心中极有成算的。”   于是,王熙凤把黛玉怎么偷偷求了石张氏给她相看继母人选,讲了要求,然后在对方不知的情况下相见,试探其才学性子等等说了。   贾琏笑道:“现在林妹妹相看了这位新夫人,明年林妹妹就要及笄了,又要反过来林夫人给她相看了。”   王熙凤道:“可不是?林妹妹的婚事倒是犯难了,她心中这么有主意,林姑父又宠着,贵妃娘娘也宠着。原本嫁进石家大表弟倒好,舅母也是十分喜爱林妹妹,但是大表弟年纪大这么多,两家偏谁也没提这事,就不知道二表弟有没有这个缘分。”   石慧的二哥石聪今年二十岁,这些年也一直在西湖书院读书,去年考出了秀才功名,今年又要参加秋闱了。   贾琏说:“你倒是别说大表弟了,他娶妻也是麻烦得很,高不成、低不就,舅母给他选了多少家的姑娘他都不满意。就这么一直拖着了,舅父都头痛得不得了。”   贾琏略做休息,又去向贾母请安,说起离家时日的去向,倒也没有瞒着为赚钱跑趟商,不然他也编不出一个理由来。   贾母不喜,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何需去赚这银子?你一个国公府的公子,没地失了身份。为这几百两银子,倒扔下一家老小不管了。” 第100章 奇葩要求   贾琏唯唯诺诺一通, 心中却想着明日要去找一下石家舅舅问问他之后再做些什么生意来。   却忽听贾母说:“如今你大姐姐还在宫里受苦呢,你有什么成算?”   贾母虽然偏心, 但她潜意识中是肯定贾琏的能力的,他可称是阖府唯一有实用的。   贾琏曾受过石柏的指点,他自己又是个机灵的,忙道:“大姐姐的事自然由二叔二婶做主。”   贾母恼道:“你便一点都不知孝悌了吗?”   贾琏心想:那亲爹妈又不是死了,要他一人隔房的兄弟说什么?   贾琏道:“我自是关心大姐姐,可是姐姐远在宫廷, 我如何也鞭长莫及。”   王夫人此时藏在侧厅,此事也不好由她直接说,但她早就深思熟虑过了,她如今是怎么也使不上力的了, 但是也不能看着元春就这样老死在宫里或者接出来受更多的嘲笑。   于是, 在京城中都知道宸贵妃宠冠后宫后,王夫人似乎看到了唯一的希望。是的, 是唯一的。曾经元春告秘揭发秦可卿的身世,反而是有宗室的女眷和她有了来往, 圣人显然不想为难义忠亲王唯一的后人。元春在早几年可以出宫的时候投靠了皇后留下来, 可是同样没有机会侍寝, 不是皇后不给她机会, 皇后自己都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皇帝。在宫中能让皇帝看到的, 只有宸贵妃娘娘身边。可是让王夫人为了此事去求邢夫人去邢家说, 她如何甘心, 而邢夫人一定不会同意。   王夫人倒和王熙凤提过, 但王熙凤推说她与邢李氏并不怎么说得上话,一切都是太太做主的。显然这凤丫头是个滑头的,哪里有高枝攀哪里。   王夫人就想借贾母打通邢夫人和王熙凤去邢家说说把贾元春调到宸贵妃身边当女史的事。   这贾母除了宝玉最疼元春,这事她也是与王夫人一条心。贾母是肯定贾琏的公关能力的,他近几年能拉近邢夫人和他的关系是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事。   贾母说:“你怎么会鞭长莫及?你去与大太太说说,让她跑一趟邢家不就得了?让邢忠夫人进宫一趟,与宸贵妃说说,宸贵妃将你大姐姐调到身边,你大姐姐方有出头之日。况这宸贵妃身份低微,在宫中势单力孤,你大姐姐品格清贵、才华过人还愿意帮她,也是她的福气了。到时候,再又让太太给准备一份大礼送去邢家也就是了。”   贾琏抽了抽嘴角,心想:这是当自己是谁呢,有这么求人的吗?再说调到宸贵妃身边就能出头?宸贵妃身边就不缺年轻漂亮的丫头了?贾琏当年可也是见过宸贵妃的,当初才十二岁,就是何等风姿了。进宫前也见过一回,那不容逼视的风采更让他这样的浪荡子都不能生出亵渎之心。宸贵妃现在花样年华、青云得志还会差了?   皇帝不去宠幸宸贵妃偏去把一个二十八岁不及宸贵妃风姿的老姑娘往龙床上拉?当圣人眼瞎呀!还用这样随便的口气对邢家人,现在邢家可是人人赶着巴结的人家。   贾琏不由说:“这事儿,何不让二太太去和大太太说了不是更明白吗?何必要我转达?况且,说句实话,当初家里的三位年轻漂亮的妹妹都没有选上,大姐姐小选进宫,如今都几岁了?老祖宗虽是为了大姐姐的前途着想,恕孙儿直言,大姐姐如今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也许还有点机会。两个年纪相近,大姐姐也许还可能显得好看一些。若是大姐姐跟在宸贵妃娘娘身边……宸贵妃娘娘还不满十六岁,圣人看着还以为大姐姐是新来的嬷嬷呢。”   “休要胡说!”忽然从侧厅走出一个妇人,不是满脸怒容的王夫人是谁?   王夫人指着贾琏的鼻子骂道:“你敢这么咒元春?元春当初进宫还不是为了荣府?元春若是得了宠,受益的还不是荣府?元春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若是当了娘娘,荣国府才有颜面,那邢家丫头算什么,你当真是你表妹吗?邢家丫头当了娘娘她能照看你些吗?”   贾琏说:“既然大姐姐都能照看我了,那我等她照看就是。二婶既瞧不上宸贵妃娘娘,却又想让人把大姐姐调去身边侍候,这种事我可没脸去。您脸大,我们比不得,你自个儿去说不是更好?”   贾母提起拐杖往贾琏砸去,大骂:“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和你老子一样是要气死我!”   贾琏心知贾母到时又是惊动贾赦、贾政的份儿,自己怕是又落不得好。在身上挨了她两棍后,就倒地“晕”了过去,这贾母哪里见过这种瓷片人,顿时拐杖就再打不下去了。   这时,贾赦、贾政正赶过来,他们原也正要问问琏儿儿子刚出生这满月又何必到处乱跑,去了这么久,他不在,府里连个跑腿办事的人都没有。   却见着贾母将贾琏给打晕过去了,这时再不及骂人教育,喊着宣太医。贾赦虽然自己也打儿子,但却从未想过要儿子的命的,当初宝玉中邪贾政让准备后事,贾赦都还不愿放弃。对待儿孙上,贾赦比贾政稍有几分真情,这时见唯一的嫡子晕死过去,哪里还能坐得住?贾政留在荣庆堂安慰被孙子气到的贾母,贾赦却跟着去了贾琏屋里。   王熙凤一听说贾琏被老祖宗给打晕过去,还倒是因为她那些事终于压不住爆发出来了。琏二爷去辛苦一个多月可都是为了她呢,而刚回来儿子过了满月又去江南跑了一回商赚了银子,不都是为了自己和一双儿女吗?   贾琏是被石家教导和严格把控,赚到钱是会大部分交媳妇保管的,因为石柏自己的一应内务银钱就全是由石张氏控制,石张氏处处周到,而他无后顾之忧,一心用力仕途。   这些生活道理,石柏、石睿教导了贾琏多年,贾琏再贪财也私设小金库,却也是将大部分银钱交给王熙凤了,这种形为,让王熙凤觉得贾琏心里有她和儿女,她自然对贾琏也真心起来。   此时,她心中不由得愧疚,殷勤地在床榻边服侍。   王太医来一看猜到是怎么回事,却是人精并不点破,只说:“琏二爷身子骨弱,这外伤怕是引发些内伤,可要好生调养。我开几剂药先吃着,若不大好可再瞧瞧。”   贾赦这才谢着送王太医出去,贾琏才幽幽“醒来”,王熙凤忙迎上去问:“二爷怎么样?可真是吓死人了。”   贾琏说:“也没怎么,挨了老祖宗两棍子。”   王熙凤心惊,知道那事自己没理,说:“不会是我累着二爷了吧?”   贾琏见经过那事,王熙凤倒是懂得雌伏于他之下几分,过了这么久还担心,心中不由得意,叹道:“也不全是你那事……”   说着,将贾母让他做的事一一说了,王熙凤不禁冷笑,说:“这事别说太太去了都没用,就是有用太太疯了不成?谁去谁没脸。”   贾琏被三舅调/教过,不禁也不屑地说:“有好处时想不着我,这事儿就想我去开口。大姐姐没当上娘娘就能这般对我,若是当上了,我们俩可真是给你的好姑妈当管家去得了。咱们也不用想爵位,荣哥儿也别想了。还瞧不上宸贵妃娘娘,一口一个丫头的,她姑娘才是侍候人的奴才呢。瞧不上还想人家帮她,这世上谁有那么大脸?”   王熙凤说:“大姐姐能不能出头我不知道,但是这些年银子花去就不少。总有太监上门来借钱,一借就上千两,也不见还,大姑娘在宫里怕是真不好。”   贾琏恨道:“这将来可都是爷的银子,他们花着不心疼,爷心疼呢。将来分家,爷别连给巧姐一份体面的嫁妆都办不出来。”   王熙凤说:“这些年送去宫去的银子能少了,只怕先头太太的嫁妆也耗得差不多了,可这有什么法子,这一家住着,他们是长辈,大老爷一瞧着老太太就软了,他要是有本事,就不会住不进荣禧堂了。”   贾琏恨恨道:“以后,你还是跟着大太太,少去捧你那姑妈的臭脚,为他人做嫁衣裳。家里的事先少管,好好护着哥儿姐儿。”   翌日,贾琏带着王熙凤备的礼,被旺儿扶着出了门,乘了辆青布马车往石家赶。   石柏和石睿都在上衙,就见了石张氏和石慧,由心腹嬷嬷陪着见了。   贾琏这说起家里的事,说起那帮元春的要求,石家人自是不屑之极,特别是石慧听到有人这么看不起大姐,还要想在大姐眼皮子底下媚君,不禁呸了一声:“凭谁还想跟我大姐比?痴心妄想。”   石张氏咳了咳,石慧自知失言,贾琏却笑着应道:“我也这般想,我可是见过贵妃娘娘的,家里的大姐姐年轻时也是不及她的。”   石慧这才有几分得意。   贾琏又在石府说了些家常,这时难免说到自个儿的媳妇身上,因着近日凤姐殷勤,还为她在石张氏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又说要石张氏多提点她云云。   再感叹起他之前也是对凤姐儿多有不满,她还会惹麻烦,现在可总算好多了,生了儿子,性子果真温柔了。   石张氏却听他说起“惹麻烦”,因随口追问是何麻烦,贾琏就把六七月份上去抹的事说了,石张氏听了都不禁震怒,说:“凤哥儿竟敢沾惹官司?早前你为何不说?”   贾琏这才惊觉多嘴了,回思昨天王熙凤的温柔小意,这事都已抹了,现在追究也不合算,说:“凤哥儿也是没办法,一家子要吃饭,府里没进项,她管着家时嫁妆都贴了许多出去,况且那时她都快生了。其实这次为了抹平这事,她的嫁妆也没剩多少了,我前次才愿下一趟江南跑商。”   贾琏回京之后,也还听坊间说过承恩公府的亲戚奴才仗势欺人,霸占百亩田地被斩之事,但想京都道天子脚下,王熙凤那些事可是触犯刑律,若是被抓到,就算不像承恩公府的亲戚奴才一样被铡了,也少不得脱层皮了。   石慧奇道:“是我大姐指点表嫂的?何时的事?”   贾琏说:“可不是在娘娘进宫前,娘娘说圣人最重国法,让我等少沾染这些个,若有也早些解决了,不然留下把柄,以后怕是要不好。”   石张氏叹道:“娘娘对你们倒是有心了,只盼你们自己争气儿些。”   贾琏忽又一想,却为难说:“我们这事是解决了,只是话说回来,这些年来,我与父亲皆不主事,不知府里有没有沾。若是有别人拿着府里的名帖做过什么,那到时是不是得我们大老爷担着罪?”   贾琏原是想不到,但是昨日被打,但见贾母王夫人这自傲霸道的性子,连娘娘都不放在眼中,可见胆大,他才有些惊觉。 第101章 坊间传闻   石张氏大惊:“你们竟然连名帖都不好生收着?”   贾琏说:“我们老爷也惯不理官场上的事, 府中应酬皆是二叔代为出面, 二叔代表着荣府, 许多时候当然也不能用自己的名帖。”   石张氏呼吸了几口气, 说:“让你舅舅晚上回来再说。”   晚上, 等石家爷子都回来, 听说了贾琏的事,不由得大惊。石柏气愤地说:“你们糊涂!你老子荒唐,我自是知道他配不上小妹的,没想到竟是这般了, 我可怜的小妹,当初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贾琏为人机灵,也跟着哭着叫娘, 石柏又不能不管他, 说:“现在哭有何用?如今甭管他们做过没做过,这事总不能就这么过了。万一他们做过,要想摘清自己, 却又不能背着无情的名声。你这人文不成、武不就,府上老祖宗又是以身份压你,你跟他们争是没用的。也别说家丑不可外扬, 你们荣府名声本就没多好。如今只有如此……”   京都最大的酒楼里, 市井之中近几天开始流传一些宫廷侯爵富贵之家的消息。   只见一个三缕青须的篾片相公站在高处说:“各位看官,今天小可倒也不说那《三国》《水浒》那些老调了。倒与各位闲话一下咱们京都那宫廷侯爵、簪缨世族的一些真人真事。话说京都荣国府从老国公贾源公传至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由于现任爵爷贾赦为人实在拿不出手, 只有老太太做主, 让贤良的贾政公住进了家主居住的荣禧堂。外头因此对荣国府都有所误会, 以为住在荣禧堂那位老爷是一等将军,虽然荣国府的印信名帖掌在他手中,但他却不是真家主,只不过不得已为兄长撑起门户。一等将军的原配夫人石氏,是那当年石太傅的幼女,门第清贵,贤良淑德,可惜却不长寿。石夫人去逝后,老太太又给贾大老爷聘下了邢氏夫人。这位邢夫人因为娘家不显,进了荣国府这么显赫的人家哪里能服众了?府中内务和家业全由出身高贵、慈悲心肠的二房当家夫人王氏掌管。这天下之中,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自古以来立长还是立贤就争论不休,荣国公当初怕是也头疼的很。所以,他生前立了长子为家主继承人,而老太太为家族计让贤良方正的次子一家实际当家。可这到底是委屈了贾二老爷和贾二太太,家主事务都是他们操劳的,将来荣国府到底不是他们的,反不如当初就立了贾二老爷,可不就名正言顺了?”   忽有人问道:“请问这位贾二老爷既这般贤良,现官居几品?”   酒楼下的食客少听这样详细的宫廷侯爵的家事,与那英雄故事相比,别有意趣,是以纷纷再追问,贤良的贾二老爷现在当什么官,为朝廷社稷做了什么功绩。   那篾片相公摇了摇折扇,说:“贾二老爷在荣国公去逝前,上奏上皇,上皇恩荫封了个六品工部主事,二十多年过去,现已经升至五品工部员外郎了。”   忽有听众说:“才五品官家,那他怎么去和那些勋贵世家的人交际呀,都说当官的对品级之事素来讲究。要是官职太低,那是入不了人的眼的。”   篾片相公说:“这有何难,真有紧要的应酬,不管是贾二老府还是贾王氏用的都是荣国府的名帖,荣国府尚有国公夫人在世,大老爷袭的爵好歹是一等将军。他只要用府里的名帖不用自己的名帖,旁人就不敢小瞧了他们去了。”   忽然有人皱了皱眉,说:“我瞧这贾二老爷也没有多贤良。真是贤良哪有占着兄长屋子住着,用着兄长的名帖到处交际,夫人还管着兄长的家的?试想想,就是寻常百姓人家,有没有弟弟住着兄长的屋,弟媳管着兄长家的钱财的?若说贾二老爷真这般贤良,那合该自己好好为圣上解忧尽忠,升上官位,将来就是袭爵的兄长不顶事,可以用自己在官场上的影响力辅佐兄长才是。”   听众这时一想,以己度人,纷纷点头,说:“很是。就算是老太太糊涂,但凡贤良懂点礼法之人都不该如此。要真心辅佐兄长合该自己好好当官,在旁辅佐劝谏兄长才是,而不是任由兄长堕落,自己以贤名占着兄长的屋子,管着兄长的家业。”   又有人说:“这贤与不贤便是难说清楚,有真有伪。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这位贾二老爷将来可是要当周公还是当王莽?”   酒楼上下听人这一句,不由得心中一禀。酒楼这种地方在古代的生产力水平下平常穷人也消费不起,进出的人多少都有点家业或者是外地来的商贾,这些人自然是读过些书,周公和王莽的事自然是知道。   天字一号包厢的客人,倚窗看了看那篾片相公,吃了饭菜,端着茶品了一口,嘴角不禁勾了勾。   客人身前又坐着一个身材娇小许多的少年,一身雪青色的锦袍,肌肤如雪,眉如柳叶,目含烟波,一身轻灵风流。   他纤指取了一块栗子糕,放入樱色唇中细品着,眼波一转瞧向楼下,楼下还有些人在讨论贤与不贤,真与伪的区别来。少年柔柔一笑,瞧向龙眉凤目的俊美青年,说:“这古代的酒楼真的是消息八卦聚集之地呀。听说明朝时市井之中就是有许多说书人的,也算是这个时代半个同行。”   今日没有大朝会,是以徒元义也能抽出空,带了邢岫烟出来“约会”。她的梦想,一个月约一次会,他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她,只能尽力。   徒元义淡淡道:“当日朕……我也是听姑苏酒楼的篾片相公说起你,我听说和荣府相关便想是不是你,就查了一下。”   邢岫烟笑道:“好在大哥查了,不然你一回京都,我远在江南,咱们难相见的。看来我真与篾片这一行有缘。”   徒元义也不禁微微一笑,看着楼下的人略一沉吟,却道:“这篾片怕是有人指点的,寻常篾片哪敢随便议论公侯之家,连个假托之姓名都没有?”   邢岫烟说:“哎哟,这不假托岂不是落了下乘了?你们不都讲究说一句话拐几道弯才明白的吗?跟外交辞令似的。”   徒元义说:“你听出这篾片相公这般说的主题了吗?”   邢岫烟微一沉吟,说:“就是荣国府中,老太太作主,掌家交际权力都在二房,大房无能不管事。”   徒元义眼波一转,轻笑一声,邢岫烟因问道:“大哥笑什么?”   徒元义却捏住了她的小鼻子,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做过什么?”   邢岫烟夺回鼻子,说:“好生冤枉,我都陪在你身边,做过什么从不瞒,这事可真和我没有关系。”   徒元义却在想京城要不要再动动,比如像荣宁二府这种无用膏梁,哪里配住在那两座敕造府邸里?收回来后,将来封赏他手底下有功之臣好多了。   不过转念又想,现在又不急,三王之乱,多少公侯大臣宗室被杀被贬,京城还有许多空置的府邸,将来都可让工部当敕造府邸。   徒元义和邢岫烟用过午饭,由穿了常服的锦衣卫护着出了酒楼,酒楼附近又有许多暗卫。   时进初冬,大家买卖货物,开始准备过冬甚至过年,所以内城街市热闹非凡。街头的小商小贩卖着各种货物,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瓜果蔬菜的、有卖糕点坚果的、有卖些小绣品的、也有卖字画折扇的。   邢岫烟刚在一个小摊买了一个小风车玩着,又拉了徒元义到了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   “老板,给我捏两个泥人。”   老师傅笑道:“这位姑娘,你要什么样的泥人?”   邢岫烟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发现古代人其实不瞎,真不知那些穿了男人衣服就楞是旁人认不出来的是怎么一回事。   邢岫烟指了指徒元义说:“就照着我和哥哥的模样捏。”   老师傅不由得冲那高大的公子看去,只觉他俊美清贵、龙眉凤目、气度非凡,凤目睃睨了他一眼,便觉压力斗大。   老师傅看过一两眼后便不敢多瞧,专心捏着泥人。这几十年的老手艺,不一会儿,身子、胳膊、腿就成形,头上工艺要小心一些,老匠人也抓住了重点,把男子的龙眉凤目特色都小心用工具刻画出来了。   女子却是往俏丽的方向雕琢,但是一双大眼睛、一头乌云鬓也让人看着忍不住喜欢。   邢岫烟接过两个泥人笑着,冲徒元义说:“付钱呀。”   徒元义看向身后跟着的赵贵,赵贵十分识相地出来买单,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交给老匠人。   赵贵说:“不用找了。”   那老匠人说:“小老儿做了四十年的泥人,从来都是十文钱一个,这位官人给我二十文就行了。”   赵贵说:“我们爷赏你了。”   那老匠人说:“我靠我的手艺吃饭,不靠赏钱吃饭。”   邢岫烟暗暗摇头,掏出一个五钱重的银锞子,递给他说:“这是五钱银子,劳烦老丈从今天开始,给50个贫家孩子捏个泥人玩儿,五钱银子是我预付给你的钱。”   老匠人迟疑:“这……”   邢岫烟说:“老丈可要为孩子们做好看些。”   老匠人笑着同意。   邢岫烟举着两个泥人看着笑着,徒元义扭开了头,暗想着这个“约会逛街”真的是太幼稚了。还有他的泥人,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邢岫烟笑着说:“这眉毛眼睛多像呢,还有这傲骄的嘴巴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徒元义瞟了一眼,说:“幼稚,哪像了?”   邢岫烟睨了睨他,轻喃:“就是很像嘛,你自个儿不知道。这表情就是我初见你时的样子。”   她说的是他是阿飘大叔的时候,用法力栓住她手,她请求他放开她,傲骄地睨着她说:“我喜欢牵着你。”   徒元义却说:“但是照你的样子捏的泥人和你一丝都不像。”   邢岫烟忽想起徒元义给她做的莲藕身,挽着他的手,说:“他一个民间艺人当然不能和大哥比,大哥的手艺,旁人比不了。不过,这里也没有那种玉藕。”   徒元义拿过泥人,打量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粗制烂造,若从前朕……我做这样的给你,你定要抱腿大哭。”   邢岫烟不禁扑哧一声笑,两人手牵手,眉目传情,神态亲密,正经过一家茶馆门口,却见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俊美的公子正从茶馆里出来,正撞了个面。   贾家这事闹得越大对贾琏来说就越好,石柏身为舅父不忍小妹唯一的儿子,小时候被养废,长大了还给人背黑锅。   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但是万一贾府若真有什么事,也可不用事事让贾琏担着,石柏想到承恩公府的事,一百亩地被砍了三人。   今让这情况众所周知,大家也可以说一句良心话,理解他的无能和无奈,不至降下要命的大罪来。   贾琏有其父的荡浪子绔纨性子,却也有小妹的良心和干才,为了后者也只能再拉拔他一把了。   石柏有一个幕僚,在京都的三教九流都认识些人,包括许多酒楼茶馆的篾片相公。之前就让他那慕僚活动了一翻,京都有名的茶馆酒店都多少说过贾家“立贤立长”矛盾的事,最后变成真贤和伪贤的讨论。这让京都市井之中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了荣国府实际当家的不是家主,应酬交际年节礼什么的家主一房根本看不见,出门交际的名帖都由人掌着。   只这么几天时间有这成果,还是不错的,石柏验收了成果,只希望若是他们犯了事不会连累贾琏太深,若是没犯事,这种舆论能给贾老二有效的监督。将来所有人看着他是当周公还是当王莽呢。   他今日在衙门告了假,跟着贾琏低调地在市井走走。   石柏身为兵部员外郎,大朝会的时候是要参加的,且兵部之事素来是徒元义关心的,他和同僚也被召见御前奏对过。何况,还有他身旁的男装佳人,石睿石慧也说过圣人会带贵妃娘娘微服出巡的。   石柏膝盖就要软下去,徒元义蹙眉轻摆了一下手,石柏站定,贾琏却看向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公子,说:“这位小兄弟好生面熟。” 第102章 贾琏运道   待徒元义和邢岫烟在茶馆雅间坐定, 石柏和贾琏甥舅二人垂首恭谨进来参拜。   “微臣石柏/贾琏参见皇上。”   这时的贾琏早就惊呆了, 他居然瞧见了微服出巡的皇上!和……女扮男装的贵妃娘娘。   徒元义顿了顿才说:“起吧, 朕不想惊动了百姓。”   “谢皇上。”   二人提了袍摆起来, 就算是贾琏也不敢抬头乱看。   徒元义说:“今日不大朝却并非休沐日, 石卿何故白日在此逗留?兵部差事有这么闲吗?”   石柏大惊, 上前又跪了下来:“微臣罪该万死。”贾琏见舅舅跪下了,他当然也跟着跪。   徒元义说:“问你话,没让你跪。”   他们这才再起身来,石柏奏道:“今日本该上差, 但是微臣外甥贾琏却有些家事不好处理,求到微臣府上,微臣小妹就这么一个儿子, 微臣也不好坐视不理。”   徒元义哦了一声, 语气淡淡问道:“若是家事,你到底是外姓,如何管得这个?”   石柏说:“皇上有所不知, 我这个外甥虽名为一等将军府的继承人,实则是一点管家权也无。族人豪奴借着将军府的名头在外行事浪荡,败坏府中名声, 怕是亦有危害百姓者, 我这外甥实无他法,便想……取回管家权。”   徒元义问:“所以, 你是为别人的家事出力而耽搁公务?”   石柏说:“微臣该死!”   邢岫烟说:“官员上差请假一两回也很正常, 也只是你遇上和没遇上的区别。”   徒元义凤目一冷, 道:“这难道还是朕的过错?”   邢岫烟微微张了张嘴,最后抿着嘴,在外还是给自己男人面子。   徒元义将一盘红豆糕推到她跟前,让她少说话多吃东西。   邢岫烟拿到一块糕点浅尝,忽听徒元义又问贾琏身居何职,听说只捐了个同知。   徒元义道:“原来是捐官,但若捐官有实干之才,倒也不是不可以授实职。”   贾琏吃了一惊,听皇帝居然有授他实职的想法,跪下道:“圣上隆恩,小臣文武皆平常得紧,怕会耽误圣上大事。”   “荣公之孙竟是文武平常吗?那你会什么?”   “小臣……小臣只通些庶务。”   “庶务?”   “小臣不敢欺瞒圣上。小臣只会管些家务,算些账。”   徒元义见他听到他露口风可授实职,首先没有飘起来,吹牛包揽,而是老实回答“文武平常”,见他有几分自知之明,不由生出两分好感,又因为邢岫烟的关系原是有两分好感,于是有了四分好感。   “起来吧。”徒元义再细看了他一眼,倒也是难得的好相貌。石家人都是相貌堂堂,而贾代善年轻时号称京城第一美男,他有这样容貌也不奇怪。只不过他的眼神和他的表弟就相差一点了,浮多了。   “你真通庶务?”   石柏倒是了解侄儿,带他管店铺,管点家事,出门交际他是有才能的,算账也是好手,见君王和颜悦色,但想贵妃对外甥一房也有照拂,他心道这小子怕是有好命。   于是奏道:“启凛圣上,微臣这个外甥文背不下三百千、武拉不开弓。但在待人接物、管家算账、一应杂物之上倒有几分歪才。现在微臣家中的一些铺子他都帮着看着,庶务上的才能倒比寻常掌柜强多了。”   贾琏当年就帮石睿管些东西,当然石家是给了他一成干股的,他干起来自然有劲,现在也会帮石家之余,自己做点小生意。因为帮着舅舅做事有贾府中拿不到的好处,贾琏当然巴着舅舅家,谁真心疼他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舅舅表弟管得也太多。   徒元义抿口茶,看着贾琏说:“这样吧,兵部和内务府合作的要建个新工厂,现在还什么都没动。你要是能在两个月内将工厂按要求建成,朕就授你实职,好好当官去,不必去跟个内宅妇人似的争个管家权还拉上自己有自经差事的舅舅,实在不像话。朕给你拨十万两,不会很多,但也不少,你建不成得自己贴。建出来后,质量没有问题,若还有盈余,就赏给你。你敢不敢做?”   贾琏心中狂喜,若是干别的他没有谱,若是让他建个作坊,涉及工程的事,他却有点信心。   他连忙拜道:“小臣愿意一试。”   “那后日你到内务府衙门去。”   “小臣遵旨。”贾琏整个人充满着野心。   ……   乘着马车回宫去,邢岫烟还有几分恋恋不舍,回头见徒元正端坐着,云淡风轻,由如万事不萦怀的老僧。邢岫烟每次瞧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特想调戏,虽然结果往往会让她后悔。   于是,她靠近在他耳畔吹了口气,自己笑得开心。   徒元义睁开眼来,睨着她,语气淡淡,说:“莫要以为皇宫是客栈随便进出,今日如你的愿……之后好生在宫里呆着,莫得寸进尺。”   两人互诉衷肠相恋后,平日也如热恋中的男女或新婚燕尔的夫妻。   邢岫烟冲他眨了眨眼,玩闹说:“七郎,为什么你是七郎……”   徒元义高冷坐着,他说:“别闹。”   她抱大腿,说:“你要是江湖大虾,我就可以和你浪迹天涯了。”   徒元义拉了她起来,坐在他大腿上,说:“就知道闹朕。”   “我没闹。”就喜欢让装唐僧的人破功而已。   他凤目闪过一丝邪气,伸手解开她的衣襟,亲吻她的琐骨,揉捻着她的胸口,问道:“前两日月事不便。想朕了吗?”   她微微抗拒最后却只能任他,就算是勤政的皇帝,不会把女/色临驾在朝政上的皇帝其实也是好/色的。   他托着她的身体亲吻许久,弄得她全身都燥起来。   他探手下来时,她说:“回宫再说吧……”   “都湿了……”他得意地说。   她恼道:“你这调情手段,我又不是木头。还有……不许这么说话!”她发誓她没有和他讲过台言总裁文,他哪学的?   他发出低哑的笑声,抱着她蹭着说话。   “爱妃,旁人也没冤枉了你,你真是条小狐狸精,朕以前是不好色的。”   邢岫烟往他胸口一拧,说:“一个后宫三千人的男人说他不好色。”   “那朕还不是让你三千宠爱于一身?”   邢岫烟倚在他肩头,把玩着他的头发,说:“圣人可不是唐皇,圣人要做千古名君。”   “千古名君,何其难也。”   邢岫烟说:“我相信皇上。皇上回来就是想当千古名君的。”   徒元义捏着她的下巴婆娑着,凤目盛着星光,说:“明君身边哪里会带你这么个小东西。”   邢岫烟说:“原来皇上这么嫌弃我。可我又哪里阻止你当明君了?”   “这温柔乡,”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薄唇一勾说,“乃英雄冢。”   邢岫烟一边拢着被他轻薄拉开的衣襟,系着衣带扣子,说:“我都不干涉你的正事,那天下的事可不能赖我。”   徒元义笑道:“都要出来‘约会’了,还不认。”   邢岫烟一哂,说:“便是没我,你也是会找别的女人。”   徒元义骂了句“没良心”握着她的腰往身上摩蹭,邢岫烟推拒道:“圣人便是这一时半刻都耐不得了,这是什么地?”   犹如偷情刺激,徒元义欢快难言,也一扫几日未沾她身的积郁。他揽了她的身子在怀,抚着她的脸爱怜。   “要是没了你,朕自然坐拥天天美女。如今朕负天下美人,小没良心的还一直记恨着朕。”   邢岫烟埋在他胸口,拥住他,心底却是甜密的。   “我爱你才记恨你,旁人我一点也不在乎。其实……我好欢喜,你大约是……回来后再没碰过旁人了。”   徒元义身子一僵,以他的帝王尊严不禁有几分尴尬,他一个帝王愿意为一个女人守身听着太不像话了点,便是如明宪宗再宠爱万贵妃,该宠幸美人时也不会含糊。   事实上,他并不想成为这样的情种,但是回来几年有血肉之躯,动情时总是因为想她。他自己都不知道,除了灵魂相伴,他做过几十年她的身体,这生生将他的品味审美定格,也是男人审美欲-望的外放。   邢岫烟抱紧了他的脖子,说:“你所有的儿女都是从前生的,咱们是七年前来的。虽然你并不一定将来没有旁人,但我也念着你如今这份情,你最美好的青年时光里想的全是我就够了,将来我带进棺材里去。”   徒元义情场老手的捏了她下巴,调情笑道:“你这小娘子好生无情,朕年轻潇洒时你便爱,老了你便要扔。”   邢岫烟眼波流转笑道:“老头子不扔掉的话,收藏着当叔叔吗?”   徒元义翻身压住她,笑道:“你道朕若到那般年纪时便要不了你吗?”   马车已经直接驶进太极宫中,在太极殿前停了车。   皇帝下车后,将身子有些娇软的人抱了下来,抱着进了寝殿,原是要叫水梳洗,却是太极宫两仪殿中正候着的礼部的人过来求见徒元义,关于朝进贡番国赏赐的事要奏。   邢岫烟忙在宫女们的帮助下服侍给徒元义洗净身子更衣,他着了一件常服出去了,邢岫烟却是一时躲在寝殿中不敢出去。 第103章 黛慧受封   话说两头, 却说贾母对林如海续弦的事十分恼火,她是最不希望林如海娶妻的, 最想林家就黛玉一个, 好让她将来可带着她的巨额嫁妆和背后代表的富贵和人脉嫁给宝玉。而林如海一续弦, 那有旁人肚子里出来的人,分薄了黛玉的嫁妆不说,她的话语权就更低了。   但是在林如海和孙氏的亲事定下来前,林家都没有通知过贾母。定亲后,在九月下旬, 林如海带着黛玉去过一次贾府告知。当时贾母作势喊了几声敏儿,让林如海的浑身不自在。   贾母要留林黛玉在荣府小住, 但是林如海说:“玉儿越发大了,只怕明后年小婿就要给她定下亲事,小婿膝下唯有这一女, 趁这时日也要留她在身边共享天伦。”   贾母一听他话里的意思, 当然是再次表明不会和贾家结亲,一口气郁在心口。   贾母能对着贾赦哭着要回金陵去,但总不能对着林如海也这么做,这女婿儿子到底有区别,林如海也不是贾赦那种没出息的。见了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之后更与贾府离心,贾府可是失去了最有利的靠山, 他的官位可比王子腾更高。   双方只能维持面上不破, 但是都心知肚明。林如海到底最喜欢的女人是贾敏, 而最宠的女儿是贾府外甥女,所以也要留几分颜面给贾母,回家后又让黛玉补上些礼给贾母。   黛玉对贾母是有情份在的,但是她一见她就提宝玉,这让她十分惧怕。   黛玉最怕自己成了不自重而被人轻贱的崔莺莺之流,她也只有先压下一翻想要到贾母跟前尽孝的心思了。   现在重要的是在爹爹娶进新太太之前,把家管好,向来不服输的黛玉却是将这件“俗务”看成“学问和技术”。这是邢岫烟说的,俗务里学问的难度大着呢。   ……   这日已到了十月十七日,再过三天林如海就要迎娶新夫人孙氏了,壕女总裁黛玉忙得不得了。   除了要准备父亲婚礼的一应事宜,她还管着府里的庄子收成,现在可正值秋收之后卖了粮上交租子的时候,包括不管是江南还有的部分庄子,还是京里新的大学士能享的免税田收益都是她在计算。   当初,邢岫烟给出的那些奇妙的数学题让向来是文科学霸的林黛玉觉得是新奇,因此,她成了算术学霸,将为爹爹管家和做学问“有趣地结合起来”。黛玉就喜欢收支复式算账,最后那种天/衣无缝的感觉,就像写诗写出一首绝好的她能享受那种意境的感觉一样。若是在现代,壕总裁学霸黛玉可能因为爱学问变得有些强迫症的,收入和支出加减后数字一定要对上,才完美舒服。   去年时,她和邢岫烟尚在江南,两人去过庄上小住,黛玉是识得基本作物的亩产量和生长期,气象科学常识。她不是不识五谷的人,所以管事下人很难骗过她去。   一亩田产出多少、佃户得多少、庄头那多少、林家收了多少租、损耗多少,前者等于后四者之和,相等,完美。   损耗达二三成?九月里下雹子?租我林家的田种还是亏本的?我林家还是靠奴才养的?我读书不少,你还敢骗我?是不是看不起我呀?   当然,黛玉也不是严苛的人,但她要赏是明着赏的,她给才是属于他们的,她不给别人不能乱拿,不然她是要撵人的。   用邢岫烟的话说,这种什么能敢拿的人到哪都活得下去,用不着她林黛玉来慈悲用林家小庙留着这种大佛。   林如海已经请了“婚假”,现在家里没有外人,寻了空黛玉来向林如海报着收入账务的各项细节,林如海曾任巡盐御吏,其实深通这些庶务,看着女儿如此,感慨万千。   林如海也知道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不多了,且不说要娶新妇,娶了新妇之后,也得给黛玉寻人家。他的心又像被人剐了一块去似的。   正在此时,宫里太监突然带了圣旨和赏赐下来,忙命人摆了香案,他沐浴换了官袍接旨。   因林如海要新婚了,而今年他在户部工作勤免,圣旨对林如海一通嘉勉。   却在最后又听那太监黄门宣读道:“‘长女性资灵秀,温婉孝仪,为闺阁之典范,封为‘和毓县君’。”   林如海大吃一惊,本朝册封除了宗室之外的女子是很少的,上皇在位四十年也就封过两位,其中一位还是贞洁烈女,死后追封的。最重要的是,当今封九公主为“和德长公主”,封林黛玉为“和毓县君”,品级是一回事,这封号就不容人小觑了。   林如海知道就借自己要续弦才在非节非庆时有这赏赐,又加封女儿。   他不禁心想:这圣上处理朝政得心应手之极,曾经也是杀人不眨眼,但是在对待宸贵妃娘娘的事上却是非明君所为了。他不禁担心这个主子将来会是个唐明皇一样的君王,曾经的大唐威振四海,唐明皇开创开元盛世,却是因为杨贵妃而晚节不保。他本想当纯臣,但是自宸贵妃进宫后,他免不了也是有了不一样的关系,皇帝要他当宸妃娘娘在外朝的靠山,他还能拒绝不成?再说,宸贵妃在林府住的时候,虽然见宸贵妃行为与大家闺秀有所不同,和黛玉的感情一丝也不假。   接过旨意后,再有都太监送上一个盒子说:“这是外番朝鲜国刚进贡的雪参养荣丸,林大人圣眷优渥,圣上还特意赏赐林大人四颗。”   林如海恭谨接了去,却在接到那盒子时不禁心中一跳,正与当初赐他去毒养身的灵药时的盒子一样。   而黛玉却是从宸贵妃专门赏赐的一箱子名贵的宫锦中取出两匹红色叫做‘月华轻烟罗’的料子来,叹道:“大姐这礼却是太重了些。”   黛玉从前不知这料子的珍贵,就是圣人的亲女也是用不上的,还是贵妃的及笄礼上见过那宫中送出来的及笄礼服也用过这种稀有的料子。据说是蜀地进贡,每年才得十匹。   林如海看那些名贵布料,品味过来,说:“贵妃娘娘送了你将来做嫁衣呢。”   黛玉不禁红了脸,低了头放了回去,忙令人来小心收拾,安排入库。林如海见女儿羞涩,却特意阻止了,挑出了女眷用的东西送令人送去了女儿院子。   林如海心中酸涩,明年女儿就及笄了,明年这时却也不知女儿还在不在身边,而过几天他将娶新妇,之后家中一应事务与现在的父女相依为命又是不同。   如此一想,他涌上一阵热血,总要在朝中获得不可取代的地位,好教官场亨通,才可保住黛玉。   林如海令随从准备轿子,而嬷嬷们则带了黛玉更换送来的县君品级大妆。之后,两人前往太极宫殿外叩首谢恩。   本来是因为入冬了,一来林如海要续弦,二来一过年黛玉就要准备及笄,邢岫烟当然惦记,心腹臣子续弦皇帝给点赏赐也不奇怪,而他因着宠妾惦记,也就给这位“女主角”一些脸面。   石家在这个时机却是附带的了,同时封了石慧为“和敏县君”,也赏了她一箱子名贵的料子可做及笄礼服或嫁衣,这事太突然,石家也有些受宠若惊。   接了旨后,石慧听了怔怔出神,喃喃:“我成了县君了?”   满府喜气洋洋,石柏当然也要带着妻子儿女去太极宫磕头谢恩,且不细述。   却说到了晚上,石家一家人谢恩磕完头回来,诸人各有感慨。   石睿终是忐忑,说:“贵妃娘娘这般受宠,怕是有些太过了,就怕盛极而……”   他当然明白,妹妹能封县君是因为宸贵妃的关系。这姐妹都有册封,让他看来怎么有点“历史重演”一般?唐时,杨贵妃的三个姐妹都被封“夫人”,圣人这是迈向昏溃了吗?   石张氏到底是爱女心切,忙道:“呸,哪里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娘娘向来是知进退的,我们家与娘娘有些关系,但我们也不是那狂妄的人家,不去拖娘娘的后腿。娘娘正当妙龄,与圣人琴瑟和谐,自然是能长久的。说起来倒是你,也不小了,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这般抗拒成婚,可我们还等着抱孙子呢。”   石睿低头,沉默一会儿,才道:“孩儿也想娶个贤惠聪敏的妻子,琴瑟和谐,便如父亲母亲一般。好的妻子教养儿孙也强些。”   石张氏说:“我倒想硬着头皮与你说了黛玉来,你却又说只有兄妹之情,这兄长如何能娶义妹。”   林黛玉是石慧的义姐,自然也就成了石睿的义妹了。   石睿道:“父亲、母亲容我些时日,我不过是娶妻谨慎罢了。二弟若是秋闱顺利,明年也合该进京了,明年五月小妹也要及笄,到时还没有合心意的,便全由母亲做主,断不能不耽误二弟和小妹。”   石慧听到谈到自己婚事,忙捂脸跑出去了,石柏倒是担心着小儿子的科考之事。石聪已在福建秋闱,等着放榜。但是他们石家三兄弟都是进士,石睿也是少年进士,若是石聪乡试失利就得在西湖书院多读几年了。   今年大哥石松的长子石礼却是第二次参加乡试了,石礼已经年过三十,所以石睿倒是小辈中第一个出息少年得志的。   邢家自然也得到封赏,邢忠领了一个三品总管虚衔,封邢李氏为三品淑人。赏赐之物中便有各国进贡来的新奇物什,又有稀奇的摆件器皿等等。   其中便赏了十粒雪参养荣丸给他们调养身体用,徒元义却是不敢给邢忠的丸子里添加什么。他们的出身见识让他不放心,而邢忠夫妻身体也没有大毛病,不过是调养着想添个儿子而已。   从往日里有刻薄寡恩之名的圣人任性地给三家的隆恩上看出,圣人对宸贵妃的宠爱如日中天,也因此让满朝上下官宦后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第104章 林家新妇   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左侍郎林大人续弦, 满朝上下恭贺,宾客满朋。   邢、石两家关系非常, 当然要来帮忙兼喝喜酒。   石张氏帮忙管着席面席次事谊, 而邢李氏的管着茶水和喜堂布置、扫酒人员, 林黛玉、石慧两人是姑娘家不便见客就管了账房方面的事。   孙氏的嫁妆抬过来晒,宾客们皆万分好奇,特别是各官宦女眷最关心的就是别人有什么嫁妆,内有攀比之心。   孙氏父母已逝,父亲母亲的家产自然多是被两个兄长继承了, 唯有她从前定亲后给她准备的嫁妆还留着,却是两个嫂子见她当了官宦人家小姐的先生, 是有关系在,不是好欺的人,才一直不敢打这个主意, 其实也并不厚重。   孙氏的姑母通政使夫人有所添妆, 又有宸贵妃娘娘的娘家意思添妆。此外,她曾经教导过的礼部尚书、御史大夫家的小姐们,如今这些人家的当家夫人知她高嫁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左侍郎林大人,所以少不了锦上添花。嫁妆竟也整出了六十四抬,不是寒薄人家可比的。   女人看女人往往易不顺眼, 因此显达家族出身的女眷们,看到孙氏的嫁妆却是有几分不屑, 其实是嫉妒。   她们暗想孙氏也是好命, 二十七岁的克父克母的老姑娘, 嫁妆也不厚,白拣了这么个便宜,一进门就是一品诰命夫人。   她们是远远看见过那林如海的样子的,看着不过是不惑年纪,蓄了小胡子,红光满面,少有皱纹,仍是一股成熟大叔的倜傥风流。   不愧是探花郎出身的,在满朝实权高官之中,这相貌怕是最好的了,再加上他的才华官位和简在帝心,他别说娶二十七岁的老姑娘,就是十七岁愿嫁他的也大有人在。   林如海顺利迎了亲,在众多贵客的簇拥下进新房。   掀开盖头,众宾客一瞧,这位二十七岁的老新娘长得却是俊眼修眉,不是林黛玉、邢岫烟般的绝色,却也一点都不似人们想象中的老姑娘。   她正值女子成熟韵味时期,由于未婚也没有让自己身处后宅倾轧的境地,孙氏看着比一般后宅二十七岁的女子要年纪五六岁,身上的诗书风流气度也不是旁人可比的。   林如海当初喜欢贾敏,正是她是国公小姐,大家闺秀,一身诗书风流,这孙氏显然也是这一类型的。虽然出身是不及贾敏,身体却比贾敏好,到底是个多年没有享受夫妻之乐的男人,心中高兴。   之前为了养好身体,他是不近女/色。而这几个月是订下亲事,暂时不必弄出妾氏来,就算他的身体能生孩子了,不如蓄着精力和孙氏生,很不必纳新姨娘。   若是孙氏不能怀孕又只能另外谋算。夜深,洞房花烛夜,林如海去毒保元调养了好些年,又数年未沾女/色,此时倒有青年之能,梅花三弄至深夜方罢。   两人上没有婆母,也很不必早起,到了卯时一刻才起来。用了早饭后就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到了正堂。唯一的女儿黛玉进来,穿着一身鹅黄色袄裙,腰系海棠红色腰带,下穿红锦马面裙,头上插着金凤钗步摇、额前是一条水晶细珠串抹额,红黄两色细长发带。   孙氏见过几回黛玉,均发现她的日常打扮与寻常闺秀略有不同,这一身看着随意,但是凭添富贵喜气,偏她人才绝色还有旁人没有的风流,孙氏只觉天上仙娥也不过如此了。   家中有绣坊,林家也不缺钱,林黛玉当家,她也是爱美的小姑娘,本是喜爱素雅,但是今日刚刚过了大喜日子,总要穿喜庆些。   “黛玉给父亲请安,给太太请安。”黛玉敛衽行礼。   林如海新婚,心情愉悦,忙让爱女起来,孙氏笑着站了起来,莲步上前,笑着拉着黛玉的手说:“当日见了大姑娘,便觉是哪里能生成的天地灵秀人物,如今却能成为一家子。我可真是福气不小呢!”   孙氏不能说没有自己的谋算,但她是感激黛玉的,她以为自己此生无望。正是这个年纪轻轻,却心中极有主意的女孩儿居然私下里能替父亲亲自物色到继室。   林家五代单传,这场婚礼也是她和她的义母们、义妹帮忙主持办的,可称是闻所未闻。而她竟然敢这样任性地活着,她现在的名声在京城闺秀中是褒贬参半的。   她是丧父长女,虽有宫廷教养嬷嬷,但是几年是没有母亲教导,一个未婚女孩当着林家的家。但她有两位义母带着到处交际,举止规矩中透出风雅,风雅中露出爽利,而且容貌绝尘、气质风流,在京城闺秀无人可敌了。   林黛玉道:“太太过奖了。”   孙氏从手中脱下一个紫翡翠镯子说:“这不值个什么钱,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一直戴着,今儿给了你,原本就是大姑娘这般品貌年纪戴着才好看。”   黛玉生在富贵之家,自然是看得出来好坏的,不由得心惊,说:“这太贵重了,太太还是收着,将来给弟弟妹妹吧。”   孙氏不由红了脸,心中却又更喜了一分,林如海咳了一声,打了圆场说:“玉儿,太太给了你,你便收着吧。”   黛玉这才收了,又有孙夫人的大丫头打赏了黛玉近身服侍徐、李、钱、王四位嬷嬷、“染房诸婢”,一人一个荷包,装了五两银子,而二三等丫头也均有赏些银锞子。   早上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香,林如海和黛玉在给贾敏上香时,眼泪都不禁湿了。父女上完香后,孙氏才去给贾敏上香磕了头。   之后,一家子再一处用午饭,黛玉才出了正院且不提。   林如海新婚后休假三天,与孙氏感情甚笃,红袖添香、煮茶赋诗、书画弹琴皆宜,到第四天才去上朝。   到第四天,黛玉才让林府重要的几个管事去拜见新太太,介绍各人管着的事,并将现在林府内务的账本交给她。   孙氏倒没有想到进府这么快能够管家,说:“大姑娘管着向来妥帖,原也用不着我。”   黛玉道:“府里只有我一个女主子时也是别无他法,如今太太既是女主子了,我不好再管着。只不过有件事还是得和太太说,之前父亲便让我打理着祖上几任主母留下的嫁妆铺子和庄子,另做了账册。我自己又与两位金兰姐妹合开了些铺子玩儿,我却还管着,是我们姐妹间的情分。便是有与旁人家闺秀不同规矩的地方,太太也多担待了。”   孙氏是吃过苦头的人,原也不是王熙凤那样爱揽权的人。但是嫁进府中当太太若不掌家,她却是没脸的,在府中难以立足成了尴尬人,外出交际也让人瞧不起。黛玉交出管家权孙氏嘴上客气着,心中却是欢喜,心想往后定要比亲生女儿再多疼两分。   这女儿将来嫁妆再多,其实也多不过儿子去,况这个女儿的能耐和关系,只要她有儿子,哪里又不是她儿子的靠山了?便是老爷偏心到把一半家财给她,她也切不能眼皮子浅。况且,黛玉实是对她这个继母有恩呢,她不能当没良心之人。   至于林黛玉还自己管着这么多的产业,看看她如今的年纪和从前都是她掌家的缘故也不好说什么了。她一嫁进来,让大姑娘如此厉害的人变成个由人摆布的布娃娃确实不可能。   说起黛玉的有程算,孙氏忽然想到了当早父母去逝的自己,也是靠自己立着,她比谁都明白,女子就是再受父母疼爱,也不如能自己立着强。   孙氏笑道:“这自然是极妥当的。”   府中管事、下人全都来拜见新太太,只不过庄子、铺子和江南祖宅和江南产业的人是一时不能见的了。   黛玉又把账册交了出去,孙氏又发现府中现在几年的账本与旁人家的不同,不是用流水记账法,而是表格复式记账,简洁明了,收支对照,竟然比原来的记账法强了不少。   孙氏听了黛玉解释后豁然开朗,说:“大姑娘真乃钟灵毓秀之人,也不愧‘和毓县君’这个封号了。”   黛玉微笑道:“太太莫要笑话我了,这法子却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贵妃娘娘当初教我的。”   孙氏说:“天下竟有这般聪慧的女子。”   黛玉笑道:“我是远不及贵妃娘娘的。”   正说着,管家来报,说是邢家太太打发人来了,黛玉忙让请进来。却是邢李氏的身边的赵嬷嬷,黛玉忙请人坐了,让上了茶,因问何事。   赵嬷嬷说:“昨日贵妃娘娘让苏公公出宫来传话,让我们太太后日进宫,还让带上两位县君一起进宫。”   孙氏听了忙道:“后日一早进宫,自是明日要去你义母那,你那可得早些准备了。”   黛玉却问道:“那三妹呢?”   赵嬷嬷笑道:“自然是一起的,太太已经打发人收拾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屋子了。”   黛玉才和孙氏说:“太太,余下些杂事,怕是我等我出宫来再说了,太太先要操劳些了。”   孙氏笑说:“你且去吧,姐妹相会倒是了庄乐事。”   黛玉这才收行行装,次日带了县君品级大妆,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紫鹃雁,乘了邢府来接的马车去了,在邢家与被徐嬷嬷接去的石慧又是亲热暂且不提。 第105章 姐妹重逢   十月二十六日一早, 邢李氏穿着三品诰命夫人的品级大妆,黛玉、石慧穿着县君的品级大妆,乘了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一时驶到太极宫外, 太极宫内除了皇帝、上皇、两宫太后是再无人敢乘车的了。赵嬷嬷扶着邢李氏,雪雁扶着黛玉,紫绫扶着石慧下了车来。又有内侍太监苏清带着几个小太监来太极宫外引人。   太极宫气势辉鸿, 是皇宫之中最大的宫殿群, 大明宫虽然有最大的紫宸殿作大朝会之用, 但是总占地是不及太极宫的。   太极宫是一个大型的宫殿群,一进宫门,过了钟楼鼓楼,就是武德殿,经过武德殿后是一个宽阔的广场, 正前方是太极殿, 左边是两仪殿、右边寝殿, 而甘露殿侧在太极殿后方, 此外还有一些小的屋宇不细述。   林、石二人头一回来, 见这场景, 也不禁感叹檐牙高琢、勾心斗角,古人书诚不我欺。赐宸贵妃居住的凌波殿更像是她名义上住的地方,事实上除了游玩她不会在那边。但是宸妃也不能总窝在皇帝寝殿中, 那也太不成体统, 平日不去凌波殿时就在甘露殿呆着。   一进甘露殿正门, 就见四个大宫女簇拥位容貌昳丽风流, 气质飘逸的黄袍佳人从侧堂出来。   三人忙跪下行了礼:“臣妇/臣女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邢岫烟亲自扶起了邢李氏,又朝两个妹妹摆了摆手,说:“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多礼。”   邢李氏说:“国礼不可废。”   邢岫烟不想再纠结在她改变不了的礼节上,笑问:“母亲和二位妹妹可是又饿又累?恰好,我都还未吃早膳呢,你们陪我用些吧。”   说着,又令紫玥、雪珏领着小宫女带着三位到侧室更衣,她们换下繁重的品级大妆,更换了常服。   近两刻钟后才出来,到了用膳处,邢岫烟已在等着了。邢岫烟却细看两个姐妹形貌,与之前已有所不同,青春期的变化是很大的,她不禁说:“也才三五个月光景,二位妹妹越发出挑了。”   石慧说:“我们不过蒲柳之姿,哪里能和娘娘相比?”   刑岫烟笑道:“我主要是在说二妹妹,三妹妹不过顺便说的,多少有些违心,三妹妹呀,还是一样的小猴子。”   石慧这时又不乐意了,扶着邢李氏的胳膊说:“义母,您瞧,娘娘又欺负人了。”   黛玉去拉着石慧笑道:“娘娘最爱逗你玩了。”   见没有外人,诸人入座后,便有太监宫女陆续盛上燕窝八宝粥、山药糕、牛奶小馒头、火腿片、鲫鱼汤、炒面等等东西来。这是小厨房做出来的,是邢岫烟爱吃的早餐,至于御膳房的早餐有些保守,还是让她嫌弃的。   御膳其实是有定例祖制的,皇帝吃饭,每道菜不过三筷,古代没有大棚蔬菜,到了冬天蔬菜类的可不就是萝卜占半壁江山?而肉类的秦川一带却是口味太重,邢岫烟爱吃辣,但不是油辣。   自邢岫烟封一品宸贵妃,就自然能配小厨房了,宸贵妃向来不喜欢那类祖制的御膳,反而能出很多主意让小厨房做着吃。徒元义自然也不去吃那“祖制”的御膳了,天天让宸贵妃的小厨房做着吃。   身在宫中,几人又都是有身份的人,用膳时也多本着食不言规矩,用过后,石慧才赞道:“果是娘娘懂得饮食之道,东西瞧着并不十分奢靡,吃着却是可口。”   林黛玉不由想起贾府能用几只鸡烧一道茄子,林府清贵传家自不是那样。黛玉就算再穿戴上贵重,但林家也不会如贾府,奴才多的记不清,养那么多闲人。且今天看宫中也不是奢靡无度,那等奢靡定也是不能长久的,到底是外祖家,林黛玉不由得一叹。   用过早膳后,邢岫烟带着三人到甘露殿外游逛,淡声道:“当日母亲进宫谢恩,我刚封妃,诸事都未安顿;二位妹妹此时进宫,我却得清闲,可以逛逛了。”   石慧倒是好奇,林黛玉有些犹豫,邢李氏却道:“我等到底是宫外的,这会不会乱了规矩?”   邢岫烟说:“圣人允了外命妇二六日进宫探望,二位妹妹现在是有品级的县君,自然不会不合规矩。我平日独居甘露殿中,身边尽是宫女太监嬷嬷,圣人白日忙于朝政,除了读书写字也怪无趣的。”偶尔练练飞刀却不告诉她们的好,特别是母亲。   石慧却笑道:“那是圣人怜惜大姐,让大姐居在太极宫中,大姐却觉生活无趣。这是旁人削尖脑袋想得的恩宠,大姐难不成还想着当初在家时姐妹一块儿玩乐吗?”   后宫阴私不可描述,但是哪个主子敢把手伸进太极宫来?太极宫的太监宫女是由赵贵直管的,而守卫太极宫的有锦衣卫,别的宫里的太监宫女基本上是不可能随意进来的。   邢岫烟说:“自然是母亲姐妹一处热闹些,能一起做许多事。”   林黛玉笑道:“可宫里也能做宫外做不了的事,宫外便没有如圣人这般对大姐好的人了。”   邢岫烟脸红了起来,说:“二妹也越发精怪了,便是欺我性子软和。”   林黛玉说:“那可笑死人了,谁能敢欺负大姐,大姐可是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就这千岁,凡人要欺负大姐,大姐什么都不做,熬都熬……去了人家。”宫中怕是忌说死字,林黛玉改了口,众人也都知是什么意思。   林黛玉在原著中本是有性格的人,在父亲未死时也给下送宫花的周瑞的面子,当众扔了宫花嫌弃怼着。是在林如海去逝后才正真寄人篱下,感觉风刀霜剑严相逼,越发气苦了自己。但如今被万事豁达看开的林如海一边教导,一边纵了她的性子,她性格可不是软绵绵的人。这嘴皮子说笑起来,让邢岫烟想起原著中她打趣说刘姥姥母蝗虫的事。   邢岫烟好气又好笑,篾片的嘴皮子也利索,说:“二妹还敢来揶揄我,到底是家里添了人了,底气都越发足了。将来又得亲弟亲妹,我这认的外八/路,怕是都难瞧上了。”   林黛玉拉着邢李氏的胳膊不依,石慧更是笑着捧肚子。邢岫烟又和三人介绍着太极宫中的各处宫殿,说:“太极宫是大周第一处完工的宫殿,在太/祖隆武三年便建好了,在太/宗建造出大明宫前是大朝会的地方。”   在隆武十年,皇长子同时也是皇太子政变失败,被身为皇次子的太宗黄雀在后杀死,同时在政变中还死了尚存的皇四子、皇五子。   太/祖隆武皇帝受到惊吓,身子受损而退位为上皇,但当初并未建上阳宫,上皇仍住在太极宫中,太宗就令大筑建师李文宇查阅古籍,又借鉴诸前朝的规格,修建了大明宫。   当时一年时间大明宫修出了有一个大朝会的紫宸大殿和寝殿,太宗就搬了进去,把太极宫留给上皇住。而大朝会自然搬到了紫宸殿。但到了贞元七年,太/祖皇帝去逝了,太/宗皇帝又占了太极宫,把寝殿搬回来。   皇帝独占两处大宫殿就是这样形成的,后来太宗是把每五日的大朝会放在紫宸殿,而小朝会放在太极殿。又在大明宫旁修了天坛和宗庙大殿,成了礼仪重地,展示帝王威仪和国体社稷的地方。   东西六宫和上阳、慈安、慈仁是太/宗和真宗皇帝时期修完的。直到当今上皇高宗二十五岁即位,在位四十一年,后宫是本朝皇帝最满的了,早期还有两宫太后,不过可惜,两宫皇太后在高宗乾元十五、十八年就去逝了。   众人一路绕过寝殿及寝殿后的小殿承宁殿就出了太极宫,穿过宽阔的一片广场和一道宫门就是一处宫里中心的湖泊。   周边太湖石的假山林立,这些东西都是太宗到高宗时期建的。清流的湖水中央有一个小岛,在垂柳掩映之中有一座宫宇。花岗石彻成的曲折廊桥直通湖心岛,邢岫烟带着人沿路过来说:“这便是凌波殿了,从前太/宗皇帝爱在这里钓鱼,圣人修葺了一下让我住,不过我平日里还在甘露殿多些。天气好时,也会来这边钓鱼。”   石慧笑道:“当初乘船来京都,咱们也在船上钓过鱼呢。”   四人走了这一路,进了凌波殿坐坐吃茶,邢岫烟才说起将要入冬,她和皇上说了她们的铺子给上朝大臣都做一双毛绒拖鞋的事。   就是大朝会上,有资格能进紫宸殿的大臣也不过是两百多名,那些闲职或者无权的官员是不用上朝的,这做一批拖鞋却是不难。   邢岫烟又取了自己设计的商标花样子,说:“把这标记出个作个木片吊牌,就是品牌商标了。这拖鞋内眷看过自也能仿做,商标却代表着我们铺子里的东西的不同来。但若官员上朝全都穿我们铺子送的拖鞋,意义不一样了,但凡有点钱的人家自也会买去穿。秋闱刚过,明年春闱那么多士子聚集在京里。谁人不想步入朝堂,不能穿那官服,一双拖鞋而已,谁人不讨个吉利。咱们流水线量产,成批进物料,成本也便宜,价格嘛就分等级,官员们穿的那种最好,不是官宦人家,我们就称不敢卖,但卖的话就卖稍微贵一点;次一等的价格稍低,只要有钱,平民也能买;而普通的,我们因为成本比家中自做的低,我们就卖个别人家的成本钱,我们都有的赚。但凡家中宽裕的人家要都流行穿我们家的拖鞋,我们看着是良心商家,可也什么都赚回来了。”   邢李氏、林黛玉、石慧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当了娘娘了,脑子里想的还是这些俗事。   邢李氏不由得道:“娘娘,以后这些琐事,臣妇操心就好,您还是好生服侍圣人才是最紧要的。你还借着这个,向圣人要这好处,圣人低看了你如何是好?”   邢岫烟说:“这都是双方得利的事呀,圣人不花钱,借花献佛施个恩德。上朝官员白得一双拖鞋,免去冬日上朝双脚受冻之苦。圣人不会因这种事怪罪的。”   石慧道:“不管成与不成,总之,这头一批给官员们做的,我们做坊里先好生准备着。”   邢岫烟说:“要是我们慢慢发展成服装厂,那些家中的妇女都能进厂做工赚钱就更好了。常言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在平常百姓家中女人赚的钱要是比男人多,看那些男人和刻薄的婆母敢不敢欺负女人。到时在厂里成立个妇女联合互助会,专门给家中有恶汉懒汉的女人撑腰。”   妇女的自立自强,反对三从四德,首先就要从经济上慢慢开始。就叫着女儿家是清净干净的,男儿是浊物是没用的,这道理大家都知道,然并卵。 第106章 太后召见   林黛玉惊道:“大姐这……想得未免太远了吧。”   邢岫烟道:“只要发展的顺利就不远。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和关系,处处都是赚钱机会。我在想这事, 二妹三妹又在闺中, 算账、画花样、进绣坊都行, 但总有管理作坊和铺子上能镇得住人的人。母亲却是威势稍有不足,义母自家的事更多。我倒是有个主意。”   石慧因道:“大姐尽管说来,若是好的,我们哪次不听你的?”   邢岫烟笑笑说:“要论管人管理待人接物, 琏二嫂子是胭粉中的英雄, 就是有偷奸耍滑的人,她也压得住。我们三姐妹做生意原该三三制分股, 但总太小格局了,现在我们就试水看看。以后要是成立个综合服装鞋帽用品的大商社便让琏二嫂子来凑个份子。这管人管事琏二嫂子极为合适的, 你们俩在后面帮忙做好账, 母亲和义母平常有闲时代代琏二嫂子的班就好。”   王熙凤是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一面,但若打开她的格局, 让她不再一味追求荣府门内的虚名,而抓住实际利益, 她能力魄力却是好的。现在大多数的事是黛玉、邢李氏和几个嬷嬷在管, 特别是黛玉, 事业也是她一手创的。黛玉也是不服输的人, 从前是在诗书上不服人, 经过邢岫烟的引导, 把这些也当学问的黛玉自然追求完美。   林黛玉笑道:“这主意原是极好的, 凤姐姐的能耐确是比我们都强些。只不过凤姐姐管着荣府那一大家子, 怕也没空子。”   邢岫烟呵一声笑,说:“琏二嫂子要是不愿,咱们自不勉强。若是嫂子真这么傻,我们倒不能放心让她来当总经理了。女子没机会也就罢了,一有机会断不要把眼界放在宅门之内,因为宅门之外赢了,宅门之内最终就是你说了算。宅门之内再讨好长辈当体面人,可一遇上在宅门之外有大势可仗的人,那她在这个人跟前也是脆弱不堪。不管男人女人,经济基础和政治地位才决定着权力和利益。在宅门内是能凭白生出银子让你捡到钱呢,还是能挣靠和后宅女人斗朝廷就封你个诰命?均不可能,所以宅斗不过是女子没有别的选择时的无奈选项,一有机会还是要试着跳出来。就算最终失败,咱们三姐妹不比旁的商人,都有靠山的,又怕什么来着?”   所以她从不屑和后宫其她女人多有撕扯,只把精力放在徒元义身上和宫外的人和事上。和后宫女人是撕扯不出什么好处的,只有陷入永无止境的后宫无义战。   但是徒元义身上有各种好处,宫外人事是她除了他之外的根基。她是得有多傻呢,去和她们一般见识,浪费时间。   林黛玉和石慧怔怔出神,林黛玉道:“妹妹受教了。”   说了一会儿话,又快到中午。   用膳前,宫人捧了几碗蛋煮羊奶来,四人原是打开胃口吃,却见邢李氏捂着嘴一阵恶心。   “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奶子腥了?”邢岫烟忙让人端着盆来,又有宫女备了漱口水。   邢李氏吐了许久,邢岫烟不由灵机一动,忙让人去宣李太医来。   ……   邢李氏躲在贵妃榻上,进宫来突然闹这一出,她还是很不好意思,不过女儿周到,让她安心。   李太医诊了许久的脉,又让经验老道的医女来望闻问,最后医女汇报给李太医。   “李太医,本宫母亲的身体可有妨碍?”   李太医笑道:“娘娘宽心,夫人怕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太浅,我把着脉才有点不确定。”   邢岫烟是知道李太医极擅妇科,摸着喜脉是极准的,他敢说“怕是有喜了”那九成就是有了。   邢岫烟啊了一声,有些呆愣,喃喃道:“母亲要生弟弟妹妹了!母亲真的有喜了!”   李太医说:“现在还不稳定,夫人可得好好保重。”   邢李氏的老脸都没地方安放,虽然说要想生个儿子,但是真怀上了才知这有多难堪。这也只比王夫人生贾宝玉时年轻一些了。   黛玉、石慧更是大喜,围着邢李氏叽叽喳喳。   下午时,却是杨皇后听闻邢李氏和两位县君进宫来了,让贾元春来传旨邀她们一起去御花园赏菊花。杨皇后被徒元义暗中打脸,吴惠妃暂掌后宫之权,但是他到底没有废她之心。   现在又命吴惠妃协助皇后管理宫务了,事实上是两人分权。徒元义记恨皇后打了邢岫烟,现在连初一十五形式上去她留宿都免了。可他也不相信吴氏。对他和邢岫烟最有利的就是制衡,和前朝一样的道理。也因邢岫烟性子清高,才不屑给他管宫务,在她眼里这是管他小老婆们的吃喝拉撒。   而原本也讨好过吴惠妃的贾元春现在是两头大,日子颇为难熬。   邢岫烟道:“本宫母亲身体微有些不适,你替本宫谢谢皇后娘娘吧。”   来请人的正是贾元春,她低头道:“今日两宫太后娘娘也都在呢,奴婢这么回,旁人听了倒会误以为邢家夫人和两位县君拿大了。”   邢岫烟自己辞过几回皇后和各嫔妃的邀约,只有少数几回过去坐坐,不久也称困回来。但是邢岫烟却也不得不考虑邢李氏和黛玉、石慧的处境,特别是后两者,总要在官宦中交际的,有这种名声就不好了。   邢岫烟说:“本宫母亲是真的不适,不过本宫和两位县君身体却好,理应去拜见两位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你在殿外候着吧。”   贾元春出门之前,偷偷看了两个女孩儿一眼,她知道其中有一个是她的亲表妹,而另一个是大伯那房的舅表妹。端是俊逸风流人物,如此花样豆蔻年华,而她不过是在宫中熬着,这般年纪出宫后哪里又是她的家呢,她又怎么自处呢?这人的命运为何相差这般大?也不知道她那林家的亲表妹会不会帮她一帮。   若是表妹能为她在宸贵妃娘娘面前说几句好话,若有机会调到宸贵妃身边服侍,便是在宸贵妃不方便侍候圣人时获一丝圣宠,也好过这样老死宫中。   皇后可以熬,她有儿有女有名份有一半权力,可是她不能熬,她什么都没有。   邢岫烟却是让苏清安排人先送邢李氏出宫去,让她好好休养,她会请李太医去邢家请脉。邢李氏先被嬷嬷扶着离开凌波殿后,三人再前往后宫的御花园。   那边离这里略有些路,邢岫烟让人备了一驾红绸纱幔覆盖的马车,两位县君是四品,与她挤一挤倒也无妨,太监宫女随侍,一路浩浩荡荡过去。   到了后宫御花园门外下了车驾,赵全扶着她当先进去,黛玉、石慧小心跟在其后。   刘太后、周太后、皇后、惠妃、德妃、恭妃、敏妃、温妃、静妃正坐在亭子里吃着螃蟹、喝着菊花茶,又有一些低阶妃嫔在旁边挤着一处说笑。   刘太后身边坐着刚刚终于受了金册为和孝长公主的十公主。虽册封,脸到底是丢了,前朝后宫都知道她在公主里不怎么值钱。   周太后身边坐着和德长公主,皇后身边坐着十二岁的大公主,德妃崔氏身边坐着十岁的二公主。   一个篾片太监正在给众位贵人逗乐子,却没有让梨园在花园摆起戏台子。   “贵妃娘娘到!”太监尖着嗓子从外门接到内路假山处,又接到亭子里。   众妃嫔不由得神情一凝,连刘太后嘴角都不禁微微动了动。除了太后、皇后,其她嫔妃和公主们都先站起身来,就是惠妃、德妃都不敢在宸贵妃站着时她们坐着。宸贵妃不但是贵妃品级,而“宸”是有北极星的意思,大朝会的宫极都能叫紫宸殿。史上封号为“宸”的很少。   邢岫烟带着林黛玉和石慧福下了身,说:“嫔妾/臣女参见两位太后娘娘,两位太后娘娘金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刘太后、周太后都道:“宸贵妃不必多礼。”   众多妃嫔都福下了身去:“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吉祥!”   “平身。”   两位长公主和两位公主过来福了福身:“贵妃娘娘吉祥!”   邢岫烟扶起九公主和十公主,笑道:“两位妹妹折煞我了。”   周太后笑道:“宸贵妃也是和德的长辈,平日未能常见也罢了,今日见着合该亲近亲近。”   邢岫烟笑着说:“母后可真是知我的,我素来喜爱这样可爱的女孩儿。这和德妹妹也快十三岁了,都快是要相看婆家的了,合该让他皇兄眼睛放亮些,给找个如意郎君才是。”   和德公主生母当初不过是一个美人,出身寒微,养在原来的淑妃膝下性子腼腆,现在她的生活重心除了学些诗书之外就是服侍周太后。她将来为她选附马当然更要看皇帝的眼光,身为公主,皇帝一道赐婚的圣旨总要的。   徒元义收拾刘太后,这一两个月见刘太后态度雌服,没有因为他做的一系列事做出故意污他名声,引起勋贵妄议他刻薄不孝的事,也没有再为难邢岫烟,他才册封了十公主为“和孝长公主”,以此表示休战。   九公主这时听宸贵妃这话更羞了。   周太后说:“宸贵妃也好意思来欺她一个小孩儿。”   宸贵妃又拉了十公主的手来看,说:“和孝又长高了,这好模样怕是太后娘娘当初挑着生的。将来不知是便宜了哪家去。”   既然来了,大戏还是要唱的。   刘太后面上和气,笑道:“你自个儿带了妹妹,却来欺我们和孝、和德脸儿薄。”   邢岫烟拉了黛玉和石慧的手上前说:“和毓、和敏两个,我也是逗的。我就这点儿爱好,若不是进了宫,我该去当冰人,任是哪家的好女孩儿的消息我都握在手心里。那些人家若要娶到品貌出色的媳妇可不都得求着我?”   两宫太后、皇后、诸妃嫔看了看黛玉和石慧也不由得惊艳,特别是黛玉,那股子钟灵毓秀的风流,比之邢岫烟的轻灵飘逸也是私毫不弱,而石慧的娇美灵动犹如骄阳也是世间难有的。   周太后心下也赞叹,心想单论容貌,和孝、和德两位公主可真要逊色这两位了。   周太后道:“这便是皇上新封的两位县君呀,真是顶好的人才。”   黛玉和石慧福身说:“太后娘娘过誉了,臣女不过蒲柳之姿。”   刘太后说:“既受了封,与几位公主也可亲近亲近,女儿们自有话说的。”   刘太后又命皇后与她同坐,而邢岫烟却是在周太后一桌坐了下来。命人再摆了一桌,给公主们和黛玉、石慧一处坐。   杨皇后这时才问起:“为何不见李淑人?”   杨皇后本不大气,正常女人都善妒,怪不得她,不过现在她也不得不忍,日子总要过。这后宫之中没有人敢明着和圣人作对,她要拧着,不但是没有宠,连权都半分没有了。   而邢岫烟自从再见到杨皇后,两人都不约而同不提旧事,倒也相安无事。后宫之中,脸皮得厚,揣着明白当糊涂是必备技能。   邢岫烟说:“母亲身体微有不适,嫔妾就先送她出宫了。”   杨皇后疑道:“可是何故?”   邢岫烟本不想说,但是给她诊脉的是李太医,杨皇后要查也一下子查出来。   “母亲怕是……有喜了。”   众妃嫔吓了一跳,暗想那李淑人都多大年纪了,还生孩子。周太后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呀!”   邢岫烟回以一个微笑,说:“中午吃东西时,母亲便犯着恶心了,现在还不稳,所以我就做主让她先回去休养,改日再来拜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皇后淡淡道:“也不必特意来见,李淑人与本宫也没旁的干系。只不过淑人进宫来了,本宫不见见,未免让人以为本宫轻慢了她,有的说了,李淑人心里也不舒服。”   突然间,空气好像凝结了一息。   邢岫烟轻轻一笑,说:“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宫务繁忙,母亲不过是一个三品诰命,皇后见她是恩典,不见她是道理,她心里哪能有别的想法呢?”   邢岫烟虽不和后宫女人见识,但和黛玉一样嘴皮子厉害。见皇后这态度有意思,皇后不喜邢李氏别提这遭就是,提了却又这么说,暗有轻她母亲之意,还当她听不懂吗?邢岫烟这人也是奇怪,自己的小事不如何记仇,但她极为护短。当初在贾府是要护着她视为宝贝疙瘩蛋的黛玉,邢李氏当然也是她在意的人。   邢岫烟笑着说“掌管六宫”,其实却是暗讽她皇后还和惠妃分权。   杨皇后脸色果然一变,最终还是忍了。   静妃沈曼忽说:“说来圣人给了好大的恩典,宸贵妃妹妹父亲原是从五品的织造,这么快领了三品总管衔,母亲成了淑人。人们常说夫荣妻贵,宸贵妃的父母亲却是父凭女贵、女荣母贵了,真是好造化。”   沈曼宫里的日子难熬,她的县主母亲倒也有进宫来探望,带来了十万两,有钱她日子又好些了。而她外公家在宗室中颇有脸面,与刘家不同。是以她觉得哪日邢岫烟失宠,她能有仇报仇,就是要等。   温妃刘婧如虽受刘太后教育,性子却难改,接了话说:“可不是好造化,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能生孩子。一大把年纪还能把持牢丈夫,这般好本事也不知谁能学得来,那才是真的好造化呢!”   这时就石黛玉、石慧心口都忍不住窒息起来,皇后和诸妃都面色淡淡的,旁人要么没这么傻,要去也不敢接这话头。   邢岫烟也不示弱,不然别人还当她这个贵妃当得犹如过家家呢。   于是她笑着说:“温妃怎么对本宫父亲房里的事这般感兴趣?这让本宫好生惶恐。本宫父亲不过是老实人一个,觉得自个儿没那么大的福份耽误那么多可以当女儿的丫头。对于本宫父亲这种老实人来说那才是老不羞的。本宫娘家小门小户的,倒让温妃大户人家出来的笑话了。”   邢岫烟端着茶喝了一口,温妃的脸却有些黑了,她父亲可是今年初时就新收了两个才十五六岁的丫头。她是父亲也都四五十岁了,邢岫烟这不是说他父亲是老不羞吗?   温妃想起家中惨案,不禁道:“宸贵妃!你别欺人太甚!”   刘太后这时不得不介入,骂道:“放肆!”   温妃委屈地看向刘太后,说:“太后……”   刘太后说:“外男之事岂是你一个宫妃可以探听的?”   温妃说:“是宸贵妃……”   刘太后沉脸说:“你是温妃,宸贵妃是贵妃,记得你的身份。回你凤藻宫去抄十遍《女戒》。”   邢岫烟知道刘太后现在才说这句,之前大约也想试探,对徒元义能忍一切,可对她到底恨加鄙视。   但她恨又如何?若是她邢岫烟的娘家被这么折腾过,自己当了太后还被这样打脸,她也是要恨到忍不住的。不过太后最终没奈何她。   她也不多纠缠,差开话题说:“两位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两位县君是头一回来御花园里,本宫想带着她们转转。” 第107章 元春之求   刘太后点点头说:“也好,让几个公主也陪着你和两位县君吧。”   刘太后现在对邢岫烟的本质是恨, 但行为却是复杂的, 她既想打破她独宠的现状, 却又不想太得罪了她危及自身利益。   和孝明年就满十三岁,有一点宸贵妃说的没错,该是说亲的时候了。宸贵妃就算不独占圣宠,怕是十年内的宠爱是难消的,那时和孝早该嫁人了。看皇帝这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要狠狠心让她去和亲可就完了。   刘太后觉得,被美色所迷的昏君还真能做出“你弄我女人, 我弄死你女儿”的事来,或者说他已经做过了。让和孝表面上和她亲近会有好处, 比如和德长公主就是如此。   邢岫烟带着公主、县君们游览花园, 此等时节还只有各种菊花开放。行至一处园子里,更多的太监们护着周围, 那园子里却有各种珍禽百鸟, 白孔雀受惊从这处山石飞到那一处,惊呆诸人。   石慧说:“云南那边也有孔雀,那是绿毛的,可也好看极了。这白孔雀倒是头一回见。”   林黛玉惊道:“看那边,那是白鹤。”   这是百鸟园,百兽园却是在北苑那边, 兽比鸟更难养, 要更大的林子, 不是这种花园可以生活的。   这倒不是徒元义建得百鸟园,而是上皇时把各地进贡来的鸟兽这样安置。   宫里也有专门养鸟养兽的太监,养起来给受宠妃嫔玩。有些妃子爱养狗,有的爱猫,总不能把宫外不干不净地随意带进来吧。   石慧叫道:“好漂亮,可是为何不飞呢?”   邢岫烟说:“从前是脚下有绳索飞不走,现在是忘记怎么在天空生活了吧。”   太监撑着华盖,不然指不定哪只鸟就飞到头顶拉上一下了。   和孝长公主、和德长公主、大公主、二公主几个倒也新奇得很,她们也是要和宗室女、伴读们去读书的,今天是宗室女们的探亲日,公主们也回宫来偷闲玩乐。   和孝公主忽问林黛玉说:“和毓县君,像你们宫外便没有那么多的珍禽了吧?”   和孝其实心中有些不满林黛玉,长得这么天仙似的还罢了,就她还仗着是宸贵妃娘娘的金兰姐妹,皇兄封了她做和毓县君。   凭她一个外臣之女能得“和毓”这种封号,而她这个嫡出公主之前被打肿了脸也罢了,好不容易册封,封号“和孝”还平平无奇。   说是因为“毓”字和她的“玉”同音,并且与“和敏县君”同偏旁,才用这个字的。   可是“毓”字是什么,义忠亲王当年可是住在毓庆宫里的,那是皇太子的居所。而这两个县君是外臣之女,封号就这么讲究了,与闺名相呼应,敏呼应慧字,毓呼应玉字,倒是她们这些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兄也太随便了。   和孝公主知道现在是不能得罪宸贵妃的,母后千叮咛万嘱咐,不然要是宸贵妃使坏进了谗言,她将来的婚事真会大有问题。   就算有太后撑腰,但是嫁得不顺遂,不是合心意的人,有人撑腰又顶什么事?而且不受宠的公主最容易被边缘化,如上一回九姐得封号,她一人是光头公主学里人人背后瞧不起她的尴尬她再不想有了。   黛玉微怔,想了想说:“自然没有人家养着这么多鸟。但外头天高海阔,想那山林之中不知有多少珍奇的鸟。”   和孝说:“山林之中再多的鸟也不是你的,可是这宫中养着的便是我们皇家的。所以说君臣有别,皇家拥有的东西,并不是平常人可以拥有的。”   和孝这话倒也不能算是为难邢岫烟,自觉到皇兄面前她也不怕。   黛玉虽不知和孝公主是何意,却不违逆,只点头说:“和孝公主说的极是。”   大公主说:“天下都是我父皇的,其实外头的东西也是我父皇的。”   邢岫烟说:“话虽如此,你父皇要什么东西也是要用钱买的。”   大公主有些不甘心,说:“那是父皇对百姓的恩典。”   二公主却好奇问:“既然天下都是父皇的,父皇要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要用钱买?”   邢岫烟道:“当然要买呀。天下是你们父皇的,所以他能向百姓征税,但百姓纳税之后剩下的东西却是自己的劳动所得,理应尊重他们的权益。如果天子对着已经尽了贡奉君王的义务的忠诚百姓任意强取豪/夺凌/辱,便不是明君。天下是天子的这句话如果是至理,那么天子是属于谁的呢?”   大公主看着宸贵妃,到底以前得徒元义怜惜,孩子性,道:“父皇应该是我母后的,我母后是父皇原配嫡妻,母仪天下,自然与你们妃子不同。”   二公主却不敢说这样的话,在场的太监宫女无不凛息,以宸贵妃娘娘独宠后宫的架式,她若动怒,大公主可也受不得好。   宸贵妃倒只淡淡一笑,说:“果然是孩子。”   说着继续往前走,不与大公主争辩,一群人浩浩荡荡通过这附近的一个门出了园子。   一出园子,就见两个男孩却正在园外,各跟着个随身太监,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两人见是宸贵妃领着几位公主,拱手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两位皇子不必多礼。”邢岫烟淡淡道。   黛玉、石慧垂首福身:“臣女参见两位殿下!”   两位皇子闻声就看过去,邢岫烟知道皇子的早熟,不想让两位妹妹沾上事,不着痕迹地挡了挡,淡淡道:“两位皇子请便。”   大皇子徒晖却问:“宸贵妃娘娘今日怎么有雅兴进御花园来逛逛?”   邢岫烟不喜大皇子,淡淡说:“天气好。”   大皇子又道:“前日,先生教我们书画,据闻贵妃娘娘书画双绝,不知可否指点我们一二。”   邢岫烟说:“本宫这点微抹之技登不上大雅之堂,二位皇子的先生胜本宫百倍,不必舍近求远了。”   大公主说:“晖弟,宸贵妃虽然擅书画,又不是什么名家,你找她请教什么?”   大皇子道:“女儿家心思精细,纵使名声不显,也未必不如盛名男子。”   黛玉听了,还道这是一个与贾宝玉差不多的男儿。   邢岫烟带着一群人走后,二皇子倒问大皇子:“大哥,宸贵妃娘娘的书画有这么好吗?”   大皇子目光幽深,冷冷抿了抿嘴,道:“她自然与旁人不同。不然父皇后宫三千,怎么就独爱她呢。”   那事过了半个月,他天天提心吊胆,但最终什么事都没有,五日前父皇还带他和二弟去军营,待他比二弟重视。她真的没有在父皇面前说过他的坏话。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徒晖因为担心和愤恨想着她,最终又是白白小人之心,想回头时,心中的影子却去不掉了,她不是个让人容易忘的人。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   在御花园游玩时,黛玉、石慧二人却要去更衣。事毕,黛玉在一个宫女的跟随下出了屋,石慧却还在屋里,不由得等等。   正在这时,却见贾元春过来了,皇后也回宫休息去了,她才跑来这边,想和黛玉说上几句话。   黛玉并不认识她,但是贾元春看着她目中含泪,说:“表妹……”   黛玉这才细看她一眼,但见她长得和宝玉极象不由得啊了一声,说:“你是元春表姐?”   贾元春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说:“今日见到表妹,虽事出突然,但叫我进宫十几年,头回见到亲人,我亦欢喜。”   黛玉是个纯善的姑娘,将心比心,不由得问道:“外祖母她们也很挂念表姐,表姐近些年过得好吗?”   贾元春走上前来,说:“表妹,若是不急着回贵妃娘娘那,咱们表姐妹就到那边说说话吧。”   黛玉犹豫,她在等石慧,再说这可是皇宫,比之贾府更要步步谨慎,出个什么事也是给大姐添麻烦。但是贾元春十几年未见亲人,她温言提议,她又不好拒绝。   贾元春到底是心细之人,说:“表妹让人向和敏县君报个信,请她稍等等你便好,我只是想和表妹亲近亲近。”   黛玉这才点点头。   贾元春带了黛玉在一个偏僻的小竹丛后说话,贾元春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好似她是她的亲妹妹一般。   贾元春眼泪又流下来,好似又在强笑,黛玉心善,但想若是自己一进宫十几年不见爹爹,那种苦她也承受不了。   黛玉不由得软语:“表姐莫要哭了,你我能相见也是一场造化。”   贾元春抹泪道:“未想进宫十几年,便是与亲人不得再见,再见亲人就已经物是人非。但想敏姑妈和姑父当年还未离京,亦是对我多有疼爱,没有想到我一进宫来,与敏姑妈竟是永别了!”   黛玉听她说起母亲,不由得心中一酸,也不禁落泪,贾元春像是失言,说:“表妹,是表姐失言了。”   “无妨,母亲去逝多年,我亦早接受这个事实。”黛玉擦着眼泪说。   贾元春道:“我如今身在宫中,不得与祖母爹娘兄弟相见,见着表妹也好。”   黛玉说:“外祖母很挂念表姐,表姐在宫中可要保重。”   贾元春忽道:“表妹是贵妃娘娘的金兰姐妹,又得圣人亲封县君,便可常进宫来探望贵妃娘娘。但教我在这时也能常常见着表妹,缓我思亲之情,便好了。”   黛玉倒有些意外,元春表姐竟然对自己这样亲切,于是说:“我见着表姐也高兴,若有机会再见也好。”   贾元春又道:“但表妹进宫都是探望贵妃娘娘,我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表妹进来,我也难见着。”   黛玉再不知宫中之事,杨皇后与贵妃大姐不和还是知道的。但见圣人对大姐何等心思,便是民间夫妻,也难得这样有情人了,后宫中会有人真的喜欢大姐才怪。   后宫之事,外臣之女不好评论,因此黛玉没有接她的话,只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   贾元春看看她,忽说:“表妹,听说贵妃娘娘很疼爱你,你帮帮表姐吧。请贵妃娘娘向皇后要了我去侍候,今后表妹再进宫来见贵妃娘娘,你我姐妹便也可相聚了。”   黛玉不禁一愣,说:“表姐想去服侍贵妃娘娘吗?”   贾元春左右看看,不由得又落下泪来,说:“如今皇后娘娘与惠妃娘娘共理宫务,其中有不少事情交代于表姐,表姐常常左右为难。但若哪天不小心惹怒了哪位娘娘,怕是要难有落着好。表姐也知贵妃娘娘心地善良、为人和气,若能在她身边侍候,自是难得的福气。况因着我和贵妃娘娘总是也有一分扯不开的关系,在别处,总是要艰难些的。表妹就帮表姐问问,表姐不求什么女官尚宫,只要当个普通的宫女也是心甘。不但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又有机会见着表妹,才是福气好。贵妃娘娘是荣府大太太的侄女,又是表妹的义姐,我见着贵妃娘娘早也是有亲近之心。却因这宫里日子不敢行差一步,亦是不得如何亲近。”   若是五年前,聪明如贾元春,这么比较直白的话她都还说不出来的,但是她在宫中十几年,初见黛玉,不知其品性和灵性。   但若她只有这一个机会和黛玉说,黛玉又没听明白,自己得不偿失。她知道她越来越等不起了,而这皇宫不但花去了她的钱财,耗掉她的青春,这最后的五年也磨去了她女子的矜持和骄傲。   卿本佳人,奈何皇宫是个血腥的屠宰场,专门是屠宰自恃才貌双全的骄傲女子的。这个屠宰场能把任何骄傲女子底裤都掀开,脸面全无,除非有用生命和家族的性命前程来陪葬的勇气。   黛玉可也不是小白姑娘,她在管家之中明白了什么是人心,什么是利益,这才惊觉这位表姐主要的目的是这个。   但是这后宫之事,哪里是她一个外臣之女能插嘴的?   黛玉因道:“黛玉头一回进宫,什么都不懂,况这后宫之事,我又怎么好多嘴,凭白犯了忌讳,表姐也未必落着好。”   贾元春掩面泣道:“表妹不肯帮表姐一回吗?只怕哪日表妹再来,表姐不知还在不在。”   黛玉虽觉她有目的,但想她到底是表姐,不由得也有些伤感,但于她的情况却说不出什么安慰话。   正在这时,却是石慧找过来了,贾元春忙擦干眼泪,与石慧见礼。   石慧怀疑道:“这位女史找我二姐干什么?”   黛玉这才介绍说:“这位是我二舅舅家的大表姐。”   石慧也吃了一惊,暗想这位就是贾元春呀,其实她的事石慧也听说过。   贾元春微微向她福身:“县君好。”   石慧点了点头,她和贾家二房并无好感,况且她怎么说也是县君,贾元春一个女史纵有品级也是奴才,所以她并没有回礼。   石慧道:“二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贵妃娘娘还在园子里等我们呢。”   于是黛玉就向贾元春说:“表姐,我们先走了,你保重。”   贾元春看着两个绝世的少女远去,也不禁绞紧了手绢。但不知黛玉会不会为她说上一句,贵妃于旁的人情感淡漠,却看得出极其疼爱黛玉,黛玉若是为她求贵妃,贵妃一定会要她过去。   只要过去贵妃身边侍候,她还能最后博一次。 第108章 姐妹之心   邢岫烟带二女回甘露殿, 一路上黛玉也不得不想着贾元春的事, 心中对她也着实同情。   黛玉再不理俗事, 也知道到贾府当年送她进来是干什么的,不过是为了求得就如大姐这样的荣宠。   黛玉虽然同情她, 但是贾元春和邢岫烟两人,她的心理天平自然是大大的偏向邢岫烟。虽然她是未婚女子,于男女之情尚懵懵懂懂, 但是她的愿望却也是邢岫烟永得圣宠,和圣人永结同心。   黛玉原是根本不懂通房姨娘和普通丫鬟是有什么区别,甚至在原著中在她眼里, 袭人这通房就是月例提到二两, 可戏称一句小嫂子而已。   是以, 这时她对圣人和大姐的关系的理解,多半还是如《牡丹亭》《西厢记》中描写的一男一女互相爱慕,可能有点诗情画诗,又或者很贴心温情, 由于圣人特殊的身份,带来了荣华富贵。其它的,她就不懂了。   虽然如此, 她估计大姐是不怎么喜欢让大表姐来当她的丫鬟的, 大表姐这么想侍候贵妃大姐, 不禁让她想起大姐当年对《西厢记》中丫鬟的点评。   大表姐所求, 她真不能帮忙开口, 她再可怜, 也犯不着让贵妃大姐为难,送大表姐进宫来的又不是贵妃大姐。   让黛玉这种不懂男女之情的纯洁娃悟出这个决定来,可真是不容易。若叫邢岫烟知道,一定要哭笑不得,抱着这萌萌哒仙子揉/搓/爱/抚再亲/亲。   这是外话。   却说回到甘露殿,邢李氏也早提前出宫去了,林、石二女也准备着出宫去,却是徒元义骑了马回宫来了。   今日他一早就又出了宫去京营部队巡视了,朝堂已稳,他最注重对军队整编训练和绝对控制,每过几天就要去军中。除了京营禁军和锦衣卫等军队之外,在各军节度使也是大力提拔他能控制的人,砥砺前进。   徒元义身上还带着风尘,也未用晚膳,进来甘露殿,也没细瞧有外人在,直接走向净室。   邢岫烟只得先跟过去服侍他净面、洗手、更衣,她不爱把这些事假手于人,倒不是连这醋都吃,而是没有法子拒绝喜欢他,也决定豪赌人生,不赌永远没机会赢,她现在心中也乐意像一个古代妻妾服侍他这些了的。   邢岫烟简要说起邢李氏和两个妹妹进宫来一天发生的事,皇帝听说邢李氏怀孕了,不禁箍着她的腰贴在小腹,说:“你母亲都怀孕了,你怎还没消息?朕还不够努力吗?”   邢岫烟调戏皇帝是闺房情趣,但如今妹妹们正在外头,哪里会和他调情?   她拍了拍他的手,说:“老不正经的,要是被人听去了,圣人的英明神武的形象怎么办?”   徒元义却笑道:“这与英明神武有何关系?听朕墙角的人还少吗?朕何时怕过?”   宫里太监宫女服侍敬事房之事,现在他不宠幸后宫,夜夜与邢岫烟恩爱,也是有人守着的,皇帝的私/生活便是如此。除了帝王起居注之外,也因不是现代有热水器,难免也要叫水,邢岫烟初时无地自容,后来脸皮也厚了,或者学会掩耳盗铃。不然,又能如何?   徒元义大掌抚着她小腹磨搓一下又好奇地蹲下身侧过耳朵贴上来听听。   邢岫烟说跺着脚,说:“哎呀,我没怀孕啦!”   徒元义说:“朕也奇怪,你怎么还没怀上。当初你散了灵力绣的观音像都有送子的福气,偏你自个儿便怀不上了。”   邢岫烟说:“孩子的事又不急,你也有两个儿子了。我有没有儿子不重要,我只要同你在一起就好。”   徒元义瞪着凤目,说:“还真有女人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邢岫烟说:“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成为一个好妈妈,也许老天就是看出我不成熟呀。再说,没孩子时是爱情偶像剧,有了孩子是家庭伦理剧,我还年轻,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时谈恋爱的感觉,而不是当老妈子的感觉。”   徒元义点了点她的鼻尖,说:“自私的小东西。还怕孩子分了你的宠。”   邢岫烟握着他的手,笑道:“这在我们那叫二人世界。对了,你去巡视京营都顺利吗?”   徒元义说:“都好。”一个不精于军事的皇帝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的外挂进入那方空间,煅得强健的身体,修习武功箭术,有这武力,他整个人都比前生自信多了。   现在就是卫青、霍去病、李靖重生,他也敢用敢驭了。   徒元义牵着她的手出来,坐定后,林黛玉和石慧上前拜见,徒元义见着两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女孩儿不禁也有几分惊艳。上回见男孩打扮的石慧,他因是知道她是女孩,当在人家兄长的面当然也不好去研究,现在也当作不记得石慧出格的事。   “起来吧。”徒元义想着邢岫烟素爱女儿,又说起过金陵十二钗什么的,倒有几分兴致知道另外那些女子是否也是出色的。   徒元义一双凤目一扫,说:“你是和毓县君,林如海的女儿;你是和敏县君,先石太傅的孙女。”   “陛下圣明。”林黛玉和石慧福身道。   徒元义淡笑道:“爱妃常说她的义妹如何如何,朕一见便能对上了。”   林黛玉道:“是娘娘抬爱,臣女惶恐。”   徒元义说:“既是有情分在的结义姐妹,可每逢二、六递了牌子进宫来看看贵妃,你们来了她还能动动,不然就爱长时间在屋中看书写字睡觉,越发惫懒了。”   邢岫烟说:“圣人这是嫌我了?”   徒元义说:“朕如今是为你好说你一句都不能了。不过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在宫门落锁前送两位县君出宫吧。”   邢岫烟喊了紫玥、青璇过来,带着林、石二人去收拾了东西,告辞时送出殿门。   林、石二人是外臣之女,又是清贵之家,按规矩是不好留宿宫廷的。要是没由来进宫一趟留宿了反而对名声不好,外人还猜测圣人是不是看上她们了,或者宸贵妃要用她们固宠不惜违反宫规。于她们将来婚嫁有碍,当然那等不讲究的人家是例外。   黛玉和石慧坐在马车中,原来的马车已经接了邢李氏回去了,这是邢李氏之后派出来接的。黛玉和石慧却不去邢家了,而是直接回家,又打发了一个小厮去邢家说明。   石慧说:“姐姐当初是不怎么乐意的,她心高气傲,瞧不上什么妃子,如今虽然不得自由,过得却也不错。三千宠爱集一身说的便是姐姐了。”   黛玉却微有愁绪,想想连大表姐都心里还想要宠爱吧,别说后宫其她人了。   “要是圣人一直这么宠爱姐姐就好,就不知圣人是不是长情的人。”   石慧说:“听说当初上皇宠爱甄贵妃二三十年,姐姐比甄贵妃强吧。”   黛玉说:“你这丫头,胡嚼些什么?可怎也不弄清楚,甄贵妃虽然受宠二三十年,却见那甄家最后是什么下场?她儿子是什么下场?你怎可拿她来和姐姐相比?”黛玉居于扬州,江南大案时,当然也多少听说过,后恭亲王又涉及三王之乱,所以甄贵妃哪里好了?   石慧忙道:“好二姐,我真没想清楚,你可莫要告诉别人,我也只对着你一时口快失言。大姐定不会如甄贵妃的,圣人也不是上皇,邢家也没有想要坐大的意思,邢家义父不都在老老实实当着官吧,听说前阵子许多乡绅商贾带着家产依附邢家都被义父义母严词拒绝了。”   林黛玉说:“要是能不忘初心,义母又生出弟弟好生教养,倒也能成为清贵之家了,不负大姐一片苦心。”   石慧叹道:“我也觉得大姐辛苦,她从小就在为别人而活。她当初家世寒微,但性情豁达,为了家里辛苦做绣活,我见到她时她也才11岁,已经是名满苏州了。可后来她的叔叔姑姑还逼她接活,生生熬瞎了一双眼睛。”   石慧身为古代女子,再叛逆也是深深受古代“宗族社会”的规则影响的,她就知道邢岫烟的叔叔和姑姑们要逼她,她就必须有所妥协。就算闹到公堂——且不说公堂会不会管,要什么代价,为此闹大,看着理亏的总是晚辈,古代长幼尊卑极是讲究,关起门来还能说上几句,闹外头去对邢岫烟是最不利的。邢岫烟身为邢家女,若是对叔姑狠毒冷酷,那她在古代名声就也毁了,不用混了。   这是家事,外人也不能插手,除非邢岫烟那时嫁了人,那么她就有夫家做主了。这就是古代女人的命运,除非你是侠女,武功高强,远走高飞。不是性子软和性子硬的问题,而是古代社会秩序的问题,“宗族社会”和“现代个体化社会”的秩序是完全不同的。正是认清了这个古代社会秩序的现实,当时重遇“皇帝叔叔”她才真的欣喜若狂,以为今后有所依仗,可以打破这些秩序对她的大部分的迫害,抱大腿抱得才十二万分真心。   黛玉感慨地说:“现在好了,有圣人爱护,也有我们姐妹知心。”   石慧忽说:“和孝长公主好像不喜欢我们,总是暗示她才是金枝玉叶。”   黛玉叹道:“这县君当的我也是如履薄冰。圣人这种恩典却是大了些。”   石慧说:“虽然我哥哥总很忐忑,可我还是喜欢我们的封号,想来是大姐的巧思。你是和毓,我是和敏,真真是姐妹的才能这么叫的。”   黛玉说:“可不就为了一个毓字招了多少人恨。这很不合中庸之道。”   石慧嘻嘻一笑,说:“二姐难不成还是中庸之人吗?我瞧你恣意潇洒得很。”   黛玉一想却没否认,说:“我难学得来那事事讨好、处处周到的算计,要是什么都忍着难免被人作贱。”   石慧:“说的很是。人人都赞诵贤妻,但我便瞧不出那些贤妻一生自己有什么快乐的,我才不要那样过一辈子。” 第109章 为妙玉谋   邢岫烟因着见着了几月不见的姐妹, 却又不由得想起了妙玉, 如黛、慧二人虽眼见着就要及笄了,毕竟还不愁,但妙玉今年可是十九岁, 在古代是剩女了。   妙玉性子虽然古怪,当年可是多受她教导,她也不得不为她谋上一谋。   过了两天,见徒元义心情好,陪他在凌波殿外赏菊钓鱼时,不由得和他说:“前两日见了母亲和妹妹们, 我不由得想起我在姑苏时的一位密友。”   徒元义不疑有它,问道:“你在姑苏还有别的朋友?”   邢岫烟于是将妙玉的身世说了,徒元义俊颜微凝。   邢岫烟说:“说是小时找替身出家都不成, 自己修行了,身子才好, 怕是巧合吧。当年义忠亲王之事牵连这么大,她母亲是义忠亲王妃的妹妹, 她家当年虽没有参加叛逆之事。但到底当了多年义忠亲王的一个钱袋子, 父母死于狱中,也没了交代。一直以来我的词诗文章、琴棋书画多得她十年教导之功。我进宫前去瞧她, 劝她还俗, 她执意不肯, 她心地善良, 可就那么执拗清高的性子。因着家世和经历, 难免有些矫情,却也是女子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无奈。”   徒元义叹道:“爱妃还说让朕当明君呢,朕刚封了你两位妹妹,你这又跑出一个姐姐来。”   邢岫烟说:“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圣人册封两位妹妹连我都吃了一惊。我现在又怎么会求圣人再册封妙玉呢?圣人又不是街上买大白菜的。”   徒元义莞尔,又道:“那爱妃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提起。”   邢岫烟于是把她想接了妙玉还俗,好让她嫁人的打算说了。邢岫烟觉得妙玉是有颗女儿心的,但只是没有机会走出那一步而已。原著中没有选择,偏偏就遇上了贾宝玉那个汤姆苏,但教只要长得漂亮的女孩,无有不喜欢他的。   徒元义笑道:“一个女尼还俗的事,朕还要管不成?她自还她的俗。”   邢岫烟思虑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也想和圣人讨个恩典。”   “呵~~”徒元义轻笑一声,轻拥着她的身子,低头笑道:“朕便知没这么容易。”   邢岫烟笑了笑,但还是说了出来:“当年义忠亲王之事,苏家侯门夺爵贬为庶民,并苏氏一族不得科考入仕。圣人能不能就给个恩典,让苏家子仕能够科考?”   徒元义想了一下,说:“这可是上皇定的,朕如何更改?况且,这可涉及谋逆大罪,岂能任意开这先河?”   邢岫烟见四周无人,说:“苏家当年也就是给过钱而已,但若当年义忠亲王需要钱,底下的人能不给吗?其实这么多年来,苏家死的死、散的散,因是不得科考,又会有多少人读书呢?此时开恩,他们已然先天不足,若这样还能能考上来,那可是天才了。陛下一番恩典大约能得个天才臣子,纵使什么人都没有,不过也得个宽仁的名声。”   徒元义呵呵,说:“爱妃是觉得这个宽仁名声对朕很重要?”   邢岫烟说:“那倒不是。只不过,我有个想法比较诛心,不知道说了,你会不会生气。”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你还害怕朕生气吗?”   邢岫烟笑笑,说:“其实,我还挺感激义忠亲王的。”   “果真是鬼话,你又没见过他,你还感激什么?”   邢岫烟握着他的手,说:“但若不是义忠亲王想不开,如今境况定又不同,我还不知能不能再遇上你。”   义忠亲王不造反,若不被废,当皇帝的是他,若是“程序性”被废,还有活得好好的优秀二王爷和四王爷,加上原来的廉亲王、恭亲王,徒元义继位的机率小得可怜。   徒元义没有当上皇帝,当然不会遇上邢岫烟。   徒元义哪里会听不懂,当即凤目精芒一闪,眯了一眯,冷声说:“当真是百无禁忌,无法无天。”若是别人有这心思叫他知道,他身为一个封建皇帝,只怕难以留他了。也只这小东西,他是不得不容。他也了解她事实上对朝堂和天下之势其实很明白,听她讲故事就知道了。也因此,他是很矛盾的,他一方面忍不住扶持她,一方面也绝她亲涉朝堂的路,作为一个直男癌皇帝,他想要的从来就是她的爱。   邢岫烟摇摇他的手臂,说:“圣人想想办法嘛!我又不要圣人封什么官,也不向圣人要钱,不过是个不要钱的恩典。你想呀,准许苏家人入仕对圣人一点损失都没有,圣人又不用参加科举,不过是给那些读书人又加了一族的竞争者。圣人等于是慷他人之慨,可他们感恩的却是圣人,这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   徒元义不禁失笑,还是没有应承,邢岫烟再磨,徒元义才被磨得无奈,答应探探上皇口风,看他乐不乐易恩典。   ……   十一月初一,皇宫中宸贵妃娘娘銮驾在锦衣卫、拱圣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前往西郊牟尼院上香。   銮驾从朱雀大门驶出,穿过内城街市,沿途百姓观看跪拜。   前方一队旌旗招殿,黄袍龙禁尉开道,四马拉的雕花鸾驾香车,车顶雕着红色的凤凰。   銮驾前后有八个骑马的东厂太监,銮驾之后又是两辆马车,里头坐的是跟随侍候的宫女和女官,之后又跟着十个飞鱼服锦衣卫,之后又是一队三百人的拱圣军护卫着。   花珍珠刚见了倚红楼的青青姑娘,她卖了一首曲子给她,需要花几天时间教青青姑娘弹唱那首歌。青青姑娘是挂在倚红楼的当红清倌,她倒不是愁赚身银子的事,只是身在贱籍,到时也不得不卖身。不过是想多延续一些时日红火,若能有个良人愿娶她为妾,她也能自赚其身。   花珍珠被撵出贾府后就回到花家,花家当初虽然卖了她,到底还算是有良心的,想为她寻个婆家嫁了,但花珍珠一直不甘心随便嫁了。可她一个被破了身子的女子,就算容貌姣好,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不可能娶她为妻。   花珍珠一日去卖手中做的绣活,在猫儿胡同听到丝竹之声,寻声过去听是一个女子低唱弹琴。后来问出来,是倚红楼的青青姑娘喜清净,平日不住楼里,倒住那儿。   花珍珠就动了心思,她当初好歹也常去KTV,会唱的歌曲少说也有几百首。若是寻机慢慢将曲子卖了赚钱,比之绣花总是更赚钱,等积累了些银子,将来或者也可以开个铺子,开家食肆。   只可惜,古代的律法,家中有男丁的就不能立女户,她家有兄长,户主自然是兄长。不然,她买地置庄将来都不一定是她的。她应该多偷偷存些银子,将来嫁给贾环后,贾环知道对他有好处,不会防碍她用自己的本钱做生意。   到了长安大街上,听到马蹄声响,城防军开道,她被挤在一边,不知发生什么事。   “贵妃娘娘銮驾驾到,闲杂人等让开道路!”   四名太监骑着马在街中来回奔跑,尖着嗓子大喊,百姓站在路边都露兴奋好奇之色。   百姓甲:“是宸贵妃娘娘来了,那圣人是不是也来了?”   百姓乙鄙视:“圣人若在,就不会说是贵妃娘娘驾到,而是说圣驾驾临了。”   百姓丁:“你们知道吗?听说宸贵妃乃是后宫第一美人,自今年五月选秀进宫,宸贵妃就是最受宠爱的。”   百姓丙:“那不知是何等倾国倾城了。是不是那戏文中唱的杨贵妃一样,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花珍珠戴着帏帽,小心和人保持距离,怕被登徒子占去便宜,这时听了百姓们兴奋地议论,心中不禁五味陈杂。   辛秀妍进了后宫,竟然爬上了贵妃高位。同是穿越者,可人的际遇却相差这么大。邢岫烟一个贫寒女子,她能博出一个宠冠后宫的宸贵妃来,而她所遇非人,破了身子被撵出贾府。如今一心等着贾环回来,她能有所借倚,将来能博出一条路来,别零落成农妇。现在秋闱刚过,正是等待秋闱放榜的时候,也不知他考得怎么样。   不一会听阵阵马蹄车驾声音响起,就见万千百姓跪倒,高呼:“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花珍珠尽管心中觉得百姓愚昧,可也不敢就她一人直挺挺地站着,只得半蹲了下来。   过不多时,又有两个相貌清秀的太监骑着马儿跑,喊道:“贵妃娘娘懿旨,沿途百姓不必跪迎。街头拥挤,小心不要伤着自己。”   花珍珠不禁抽了抽嘴角,暗想:不用跪迎不早说,等人们跪了再说哪里来的诚意?辛秀妍在古代待久了,还是宫里待久了,变得这么矫情了?她心理怕是无比得意的吧。   邢岫烟却也以为徒元义允她出宫去上香是低调出行,也任赵贵安排,没有想到马车驶到朱雀大门前时有那么多的锦衣卫、还派了拱圣军随行,外头还有守备城防军维秩序。   等知道时已经这样了,她又不能探出身去,只能让苏清、赵全传达她的意思。不过,好像也不太管用。   花珍珠看到雕花马车和鲜衣怒马的锦衣卫,不禁有所意动。要不是当初得罪了这个曾经的好朋友,这倒是比贾环粗壮得多的大腿。   在这个世界,政府可不讲究什么招商引资鼓励投资发展经济,而是地位决定一切。没有地位,是享受不了好东西的,再有钱也是别人的肥羊,有钱也不能越制。贾环就算考中了进士,哪里比得上宸贵妃?   辛秀妍这人,有些事情着实让人讨厌,比如她性子有些傻缺蛮劲,可脑子有时偏又很活跃,让她在工作中更有闪光点,她当初的发展让同样起步的她嫉妒。但是辛秀妍也有好处,她一旦和谁真心交朋友,到真会掏心掏肺的。   花珍珠经历的事多了,也不是当时初入职场小妹了。当时她会单纯嫉妒辛秀妍机遇比自己好且谈了一个不错男友的,她只是一个普通职员。   花珍珠又想,现在不比以往,当初穿过时空隧道时辛秀妍虽然没有丢下她,但她进宫前又严词拒绝了帮她。   若要依附,同样只有利益才能打动她。可她现在又有什么利益能给她的呢?想来想去她也没有牌,她会的,辛秀妍都会,还比她更强。花珍珠不禁沮丧。   她去牟尼院干什么呢?对了,这个世界贾元春还没封妃,自然没有大观园,所以妙玉也没有进大观园里住。那么她还在牟尼院。邢岫烟和妙玉有十年之情,如今她显达了,自然要去见见那不僧不道不俗的故人了。 第110章 用心良苦   拱圣军守住牟尼院四周, 锦衣卫守在了道旁, 太监下马来,而后方马车中的宫女、嬷嬷们也下来侍着。   大宫女紫玥打开车帘,邢岫烟起身出来, 扶了苏清的手下了车驾。   她今天只挽了一个飞仙髻,华丽的金凤钗头面,绣了金色兰花的红色发带垂在脑后,海棠红色的齐腰襦服,明黄色绣着鸾凤的外披,肩头是一条雪白印着金色兰花图案的披帛, 一直垂到脚踝。   一身华美非凡,眼眸顾盼,不像人间之色。   牟尼院的住持慧静迎上来行了个佛礼:“阿咪陀佛, 贵人安好。”   邢岫烟微微颔首,说:“本宫今日原只是想来上一柱香, 会一会故人,却未曾想打扰佛门清净之地了。”   慧静道:“施主心诚, 佛主也不会怪罪的。”   邢岫烟在太监、宫女、嬷嬷的伴随下进入大雄宝殿。殿中被清扫干净, 蒲团也换成新的,接过小尼姑递来的香, 邢岫烟诚心诚意地拜了拜, 插在香炉上。   拜了佛之后, 她到禅房更衣。   慧静亲到了妙玉所居的禅房, 妙玉还在念经, 她知道邢岫烟今日来了寺里。因为妃嫔上香总要提前说的,前日下午就有宫中的太监来报了。   “妙玉,贵妃娘娘要见你,正在前头的禅房等着呢。”   妙玉闭着眼睛并不理会,慧静说:“娘娘既说你是她的故人,你又何防一见?”   蒋嬷嬷和秦嬷嬷也为她心急,妙玉睁开眼来,说:“我不过是出家人,哪里来的当贵妃娘娘的故人?”   墨梅道:“小姐,你明明……”   妙玉说:“你若愿去服侍她,你便去好了,我定不拦你。”   蒋嬷嬷道:“娘娘来这里,足见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小姐何苦这般执拗呢?”   妙玉冷哼说:“我可未让谁记着什么恩?她又来做什么?”   秦嬷嬷说:“她能来做什么,还不是真心记挂小姐?”   妙玉冷笑,说:“你们一个个都想去攀这高枝,你们自去好了,何须让我一起?”   蒋嬷嬷也不禁心凉,但她知道妙玉其实还有一颗女儿心,可惜她这性子也太执拗清高了。   正劝了许久,忽听门外有动静,门口一个清越声音说:“她们何时攀过高枝了?她们一心只想着你,难不成在佛主跟前久了,越发瞧不上俗人,连身边的人也不例外?”   声音落下,门口步进一个妙龄绝世丽人来,已在禅房换了一身淡雅打扮,轻灵风流,却又掩不住尊贵之色。   屋中人一愣,又不禁要跪,邢岫烟轻哼一声,说:“免了吧,我就瞧瞧妙玉师太,请教些佛法。”妙玉实是不僧不道,所以曾经邢李氏称她为妙玉仙姑,但是原著中说她精通佛法,才被请进大观园去。   妙玉也不禁愣了半晌,看到她也不由心酸,却冷冷淡淡说:“我修为浅薄,如何能让娘娘屈尊?”   赵全上前让主持带着随侍的小尼姑出去了,而邢岫烟朝蒋嬷嬷使了使眼色。   蒋、秦两个嬷嬷也带了墨梅、雪梅出去了。   妙玉只在榻上坐着,手中拿着佛珠,并不想理邢岫烟。   邢岫烟说:“我是越发俗气了,你也越发瞧不上我了。非我拿大要召见你,而是世间俗礼便是如此,你连我召见你都受不了,以后又怎么和别人相处呢?”   妙玉冷哼一声,说:“我好好在这清修,又没碍着你,你又来理我作甚?”   邢岫烟道:“你有十九了吧,原是最好的年纪。难道你真的没有动过一丝红尘之心吗?”   妙玉怒道:“你何必对着我一个出家人大发你娘娘的威风?”   邢岫烟道:“你是出家人吗?你还要不僧不道不俗地过多久?”   妙玉美目圆瞪,直欲喷出火来,邢岫烟叹道:“我知你的性子,你对旁人从无恶意,可是人还活在这世上。我也曾经傲气,我面上圆滑许多,可气性一点都不比你小。圣人要我选秀进宫,宫妃也是妾,我也觉得是奇耻大辱,可我还是忍忍活下来。我是妥协了,可是换得圣人也是真心怜我,我便不悔。我以为我不在乎红尘,也比旁人看透情爱,我讨厌后宫,可我现在是幸福的吧。人活着便是不能目下无尘。你要修佛,连三千红尘丝都不舍,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还俗,追求值得追求的东西?还俗难道是什么难以饶恕的大罪吗?不过是几个不相干的人的舌头而已。我如今伴在圣人身边,后宫和大臣后院中有多少人恨死我,说我善妒、好/淫、媚君,我要是在乎他们的舌头,我早下地狱了。我偏不,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才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的看法,改变我自己的生活状态。这话糙理不糙,人这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就亏了。况且,你和我不一样,你在别人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没有那么多的后宫女人念着你,甚至这京城之中有多少人知道你带发修行?”   妙玉又羞又愤,可也一句话说不出来。邢岫烟说:“我知你不爱听,可七情六欲是人的天性,并不是罪过。我过不了情关,想必你也难舍红尘,却叹身不由己。真要修佛,何不闯过了情关,真到七情皆寂之时?”   妙玉怒道:“你说这些,也不怕污了佛门清净之地!”   邢岫烟道:“释加摩尼自己都曾有妻有妾,是个富贵红尘中的人。你能比佛主还厉害,没历红尘就看透了?”   妙玉胸膛起伏,邢岫烟淡淡一笑,说:“你父母的事,要翻了义忠亲王的谋逆案是不太可能。苏家满门被贬平民也不能更改,不可能无功再封回侯爵。幸而,你父母当初身在江南并未直接参与,圣人帮我问了老圣人,老圣人答应了到明年老圣人万寿节时,会大赦天下,苏家子孙不得入士这条便可赦了。再说圣人也正值用人之际,你苏家若是有人才,也未必不能科举入士。将来苏家有可能东山再起,只要吃得了苦,便是行商、出海、从军都是有希望的。”   妙玉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虽然自幼在寺里修行,可是自知道家里的事,哪里真能不在乎?她在寺中还能清净,若是还俗,被那些生活落入尘埃的族人的口水都要淹死。他们可不会去细想,曾经义忠亲王那条线,当初的家主也是非常热心的,有意赌赌子孙更好的前程,他们只记得娶了先太子妃亲妹妹的是她的父亲。   邢岫烟说:“今日,我反正是什么糙话都同你说了,我在你眼中怕是比臭屁还臭。不过,我也只能自认为地做到这些了。明日,我邢家会派人来接你和蒋嬷嬷她们,我娘家不差了一处院子。其实我很现实,我父母不济,没有亲姐妹,你要是当我姐姐,将来嫁个好人家,我们邢家也多分助力。我在内宫多有不便,也合该有个姐妹能劝诫父母时时警惕,应该清贵传家,而不是当暴发户。你苏家传袭几代的侯门,若不是义忠亲王之事牵累,此时门第我也攀不上。”   妙玉不禁呆住了,千头万绪纷至,不知自己该往何方。邢岫烟认为是朋友的人,待人是极坦诚的,她本就不爱那些虚的。她也知道妙玉的性子,若是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依附邢家,却帮不上忙,她的傲性会很难过,她这样说,妙玉在心理上会有安慰,她想到自己是能帮她还她之情的。   邢岫烟又说:“其实你真要修佛,不如剃了头发,毁了容貌,散尽家财,遣退奴仆,不垢不净行走天下修苦行僧。不然,你虽看我不起,但是在我眼中你仍是不僧不俗不道的人。十年相交,我敬的是苏小姐的品貌,在我眼里根本就没有妙玉这个女尼。天下人怕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怕成为笑话,可是你现在这样才真是天下人的笑话。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你可得想好。你做人傲气是十足了,但是却没有勇气。而你看不上的我,我也有气性,也曾为了这点子气干过傻事,而我勇气就比你强太多了。还俗去我家当小姐又有什么难的,你也能怕了?我敢真心爱一个皇帝,哪怕对不起他的原配,我也要对得起我自己。人若连自个儿都不爱,爱别人什么的都是屁话。你不爱别人,还想普渡众生,不会是骗人香油钱吧?”   忽然,禅房门被推开,蒋嬷嬷和冯嬷嬷进来了,蒋嬷嬷冲妙玉道:“小姐,贵妃娘娘是一片好意……”   妙玉却在那里抹泪,呜呜哭泣,邢岫烟抬手阻止蒋嬷嬷劝说的话。   邢岫烟又喊了紫玥、青璇进来,她们手中提着两个大包袱,放在了一旁案上。   邢岫烟说:“机遇也许是要有贵人相助的,而把握机会却是要看自己。从前你是我的贵人,没有你,我不过一个山野贫寒丫头,我把握住了你给我的机会,所以我通了诗书,今日有底气做宸贵妃。现在我想当你的贵人,你敢不敢、能不能把握机遇?其实把握机遇之后的路走成什么样,能否一飞冲天,我们不知道,但总有希望。明天……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走了。” 第111章 妙玉还俗   邢岫烟走出了妙玉的禅房, 墨梅正守在屋外,上前来。   “……娘娘。”   墨梅有几分不敢认, 当初邢岫烟是说过她选秀要进宫了,但是墨梅久居在牟尼院中, 消息也没有这么灵,之前并不清楚她是何位份了。   邢岫烟说:“墨梅, 好生服侍你们姑娘, 你也别怪你们姑娘,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选择。你也快二十岁了, 我想她会为你打算的。”   墨梅抹了抹眼泪, 说:“娘娘大恩大德, 墨梅粉身碎骨……”   邢岫烟轻笑:“傻瓜, 你粉身碎骨有何用处?当花肥种一棵墨玉梅花吗?”   墨梅不禁破涕为笑,说:“娘娘却是越来越会逗人了,就会欺负我这么个丫头。”   邢岫烟又嘱咐了一会子话,然后,太监宫女簇拥下走出了禅院听说牟尼院后山的泉水冲茶极好,让宫女们去打了几水袋来, 打算带回宫去。   邢岫烟用过斋饭,又见了过来上香的孙氏和黛玉,这才回宫去。孙氏今日过来自然是邢岫烟也想见见她的缘故, 邢岫烟送了自己头上的衔珠金凤簪给她。不过她此时自然没有自降身份认她为义母, 过尤不及。   邢岫烟起驾回宫后, 孙氏和黛玉才乘了马车回去, 孙氏念起这妙玉与邢岫烟的关系,不禁叹道:“娘娘真是念旧之人,用心良苦,这世界多为忘恩负义、凉薄无情的人,如娘娘这般的,倒真不多。”   黛玉道:“大姐自然是不同的,只盼苏姑娘不要负了大姐一片心意才好。大姐进宫前来过一次,人家不愿,这次什么都准备好了,也什么糙话都说了。这次再不成,大姐怕是再不会劝她还俗了。”   孙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大姑娘放心吧,苏姑娘定会去邢家的。”   黛玉奇道:“太太为何这般笃定?这位苏姑娘的性子……”   孙夫人说:“正因为生来就不由己地要在寺里清修,不与那红尘女子相同才会这般性子。真无红尘之心,哪里会那些琴棋书画,不舍那三千烦恼丝?苏姑娘是个苦命人,却也是聪明人。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孙夫人原来也是自苦一生孤独飘泊,恨这世上的薄情人,但是知道林如海聘她作填房,她内心是欢喜的。   翌日,邢家的赵嬷嬷、云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亲自来接,邢李氏还在坐胎,不宜出门走动。   妙玉还在禅房之中,蒋、冯两位嬷嬷接了赵嬷嬷、云嬷嬷进了禅院。见妙玉屋子门还紧闭着,不由得一急,心想墨梅、雪梅两个还未劝动小姐吗?   正要上前去敲门,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雪梅面含笑意地走出来,微微福了福身。   忽又见墨梅扶了一个丽人出来,那丽人身形婀娜窈窕,面容绝俗。见她眉如远山,目颦秋水,琼鼻朱唇,头梳着凌云髻,头带攒珠累丝金凤钗,那钗上镶着数颗剔透的红宝石,又见耳上一对珍珠衬着肌肤更加莹润。   颈上戴着一个精美绝伦的黄金梅花多宝璎珞,正是邢岫烟设计的桃园姐妹同系列的。皓腕腕戴着一对赤金镶珠虾须镯、一对东陵白玉镯。   她外披着雪青色的披风身穿着雪缎袄子,襟前袖口绣着缠枝红袖;下穿红绫石榴裙,裙摆绣着白梅;腰间系着雪色绣着金色梅花的腰带;腰佩香包玉佩。   这身将清绝和华贵结合于一身,让人一见竟不敢相信是人间之色。   不是妙玉是谁?她身上穿的俗家女儿衣饰正是邢岫烟亲自给她备的,虽不是本朝蜀地出品的“月华轻烟罗”或者“冰蚕暗纹锦”这种稀有衣料,却也不是寻常之物。   邢岫烟亲自设计,让紫雪青金蓝等几个大宫女和几个小宫女一起三天三晚赶工,一丝一丝地绣、一针一针地缝而制成。   邢岫烟知道,只有红配白才是最经典的视觉刺激,妙子性如冰雪目无下尘,白色应是配她,但是今日还俗是大喜,当然要有红色,红配白正合她。   妙玉大大方方地朝赵嬷嬷、云嬷嬷行了一礼,说:“劳嬷嬷久等了。”   蒋、冯两位嬷嬷不由得抹着眼角的泪水,她们终于不用担心小姐将来当一辈子尼姑了,老爷夫人地下有知也会欣慰。   赵嬷嬷原是宫廷尚仪女官,出宫后教导过选了当锦衣卫培养的小孤儿,后来给赵贵安排送到了邢岫烟处。服侍过宸妃娘娘,现在已是邢家最有脸面的嬷嬷,现在家中一应丫鬟都受她调/教。   赵嬷嬷笑着上前,不卑不亢行了一礼,说:“太太正有孕,不宜乘车,所以才派了奴婢过来接姑娘,姑娘别见怪。”   妙玉微微福了福身,说:“劳烦嬷嬷奔波,怎敢称怪?”   赵嬷嬷笑着上前扶了她,说:“家中太太和两位小姐正等着呢,事不宜迟,还就出发吧。”   蒋、冯两位嬷嬷是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带走妙玉,昨晚连夜令粗使婆子一起收拾了那些值钱的东西摆设。   现在妙玉想开了,愿意前往邢家,也指引起邢家来的婆子丫鬟小厮搬东西。   妙玉原是土豪,近年仆妇丫鬟少了不少,近身忠心的就是蒋、冯两位嬷嬷。其实为防值钱的东西丢失,都是收着严家看管着,事实上原本苏家豪富,送她出家避难也是变卖家财,能给她的全给她了,当年都有近一百五十万两。十几年过去,她从不节省寒酸,妙玉也还身有一百二十多万两的银票和一些价值连城的古籍古董,这也是败家得很了。   只不过知道此事的就蒋、冯两位嬷嬷,就连墨梅、雪梅都不情楚。两位嬷嬷很低调,知道被外面的人知道,她们是守不住这钱财的。现在银票就被两个嬷嬷贴身带在身上,外人也不得知。   车队蜿蜒出了西郊,前往京都城区,驶进西城门进入内城,百姓熙熙攘攘,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妙玉到底精通佛法,这些涵养是有的,并不掀帘去看,但墨梅和雪梅其实很好奇。   又过两盏茶功夫,中间马车拐了几道弯,终于停了下来。   下车后,就见一座官宦府邸,门前两座石狮子,红漆大门,门上有匾,写着“邢府”二个金字。   只见中门大开,早有管家迎在那儿,蒋嬷嬷扶着妙玉跟着赵嬷嬷走向中门,管家喜滋滋带着几个小厮恭身道:“给大姑娘请安!”   妙玉俏脸一红没说话,由蒋嬷嬷扶着进门,后头冯嬷嬷为人精细,却是给迎人的每个小厮都给了一两银子的见面礼,而管家却给了十两,直道初次面见,以后多关照了。   过了几道仪门,就见两个极为出色的鲜妍风流的少女扶着一位贵妇人。妙玉是识得邢李氏的,从前并不怎么瞧得上她,但是如今却进了邢府自然不同了。   当下就福了福身,邢李氏忙过去扶住,说:“妙玉仙姑,不,妙玉……以后是自家人,不用这样多礼。”   妙玉道:“多谢太太关爱,其实,我未进蟠香寺之前,俗家小名馥儿。”既然决心还俗,就不用法号了。   邢李氏喜道:“好馥儿,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说着,邢李氏又介绍黛玉和石慧给她认识,说:“这是二丫头黛玉、这是三丫头慧儿,都是我的贴心宝贝,以后你们常往来,可都有伴了。”   “馥儿姐姐好!”黛玉和石慧又被惊艳了,她们知道这位可是大姐从前琴棋书画上的师父,心中猜测她的才华,有些雀跃。   “两位妹妹好!”妙玉,或者说苏馥儿盈盈回礼。   石慧活泼,哎呀一声,说:“我们都是义母的女儿,原本在家中我是三小姐,现在馥儿姐姐来了,我不是四小姐了?我越来越小了。”   黛玉不禁扑哧一声笑,忽说:“左右义母肚子里有一个,他就当五弟好了。”   石慧道:“将来邢家大少爷,都跟着我们姑娘家排行吗?”   黛玉笑道:“这得问问娘娘。”   二人一阵说笑,让气氛都轻松起来,丫鬟嬷嬷拥着几个主子进屋去。   邢李氏受过邢岫烟的叮嘱,邢岫烟说她能有今日荣耀全仗妙玉十年教导之功,邢李氏素来当妙玉是仙姑,自也敬着。   大伙儿坐下后,邢李氏又让家中的丫鬟、嬷嬷、婆子先来拜见大小姐。之后同管家管事和小厮们拜见。蒋、秦两位嬷嬷和墨梅、雪梅两个丫头都准备了赏钱,下人们都欢欢喜喜的。   蒋嬷嬷又给邢李氏送上一份重礼,邢李氏推辞不过,也就收了。   又让李嬷嬷取来一个锦盒,打了开来,是三支兰花形的金簪,兰花花心中还有宝玉镶嵌着。那花样别致,每支形态不同,却又能看出是同一系列的簪子。   邢李氏说:“这是娘娘宫里送出来的,三支金兰簪子,馥儿、黛玉、慧儿一人一支。”   说着取了簪子出来,一一唤了几个女儿近前给她们插在头上。苏馥道:“多谢夫人。”   邢李氏说:“你还叫我夫人?”   石慧先嘻嘻笑道:“慧儿多谢义母!义母素来是有女儿福的,以后又多了一个女儿,我这最不中用的,义母可别瞧不上了。”   邢李氏呵呵笑,说:“哪里能瞧不上你,没你这猴子在身边闹,我平日都少了趣味儿。”   石慧说:“我与三位姐姐相比,可不就是能闹些,比其它的,我也比不过呀。”   黛玉说:“我可不像你这般未战先降,早闻馥儿姐姐才学过人,到时候我还是要多多请指教的。”   苏馥说:“不过是以讹传讹,我也是粗通文墨。”   邢李氏说:“论起文墨,我才是粗粗识几个字。”   赵嬷嬷笑道:“太太说自己粗识几个字也不论是真是假,可女儿们却个个都是实实在在的才女,旁人哪比得了?女儿们要都嫁了,将来女儿们带着一群的小子来给太太拜寿,其中怕是还有那金枝玉叶,旁人再没有这样大的福分了。”   邢李氏听了也乐呵呵的,现在她自己老蚌怀珠,最想就是自己生个儿子,邢岫烟也快些怀上。现在又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以后的福气还大着呢。   邢李氏现在也通人脉的好处,这是家族兴旺长远之计。娘娘在后宫之中不但要圣人宠爱,宫外将来多有助力也是好的。但邢家人丁单薄,她原只得邢岫烟一女,她孤零零一人再无帮衬着,邢夫人都还多仗着他们呢,而那远在江南的邢德全和二姐、三姐更别指望了。   现在贵妃有林、石姐妹,将来她们出嫁又多两家人,现在这个义女要是嫁得好了,不是又可多一门好亲戚?   邢李氏再单纯,现已是贵妃之母,当然想要一个皇家外孙,而帮助皇外孙的事,邢家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她有这点自知之明,邢忠真的只有点庶务之才,还没有什么魄力和学问,做到头只怕实职只能当个内务府副总管。只有靠女婿们将来扶持未来皇家外孙了。邢岫烟却有经营自己势力的心,徒元义也帮持过,但是邢岫烟是为了自己的贵妃生涯,徒元义是为了她,也为了他们将来的孩子。外戚是危险,但是如前明末年全依靠“东林君子”,当皇帝也要被玩死。   邢李氏拉了苏馥儿的手,说:“我已让人好生将北院收拾布置了,以后北院的事儿都由你做主,想如何便如何,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家里现在人丁不多,除了我和你义父,东院住着陈先生夫妻,偶尔黛儿和慧儿来小住陪陪我。家里也没有太严苛的规矩,以后你要出去闺秀间走动,赏花吃酒,无有不成的,只派人吩咐李管家备车便可。只是出门带上护卫和车夫,李管家都会安排的。”   邢李氏在姑苏时就被徒元义安排,身边又有嬷嬷教导大家规矩,现在女儿当了宸贵妃,气度自是不同了。对着以前她眼中的仙姑,说话也中气十足,十分顺当,再无自卑小家之感。   “馥儿谢谢义母!”苏馥儿盈盈一拜。   说了一会儿话,邢李氏却略有疲倦,怀孕的人便是这样。如此,苏馥儿带着丫鬟婆子并同黛玉、石慧先辞了出了正堂。   黛玉和石慧陪着她去北院,但见院门匾额都还留空着,黛玉说:“自己的院子自己提字。”   苏馥儿不禁微微一笑,说:“义母真是有心人。”   石慧笑道:“当初义母是让大姐给府里上下该提字的提字,该取名的取名,但是大姐当时太懒。反而府里好几个院子也没有人住,她说有人了再自个儿做主就是。义父义母也不擅长这个,倒是陈先生给东院题了‘放鹤院’。”   苏馥儿道:“可是出自前宋文人张天骥的‘放鹤亭’?”   林黛玉笑道:“怕是出自杭州林和靖的‘放鹤亭’吧,陈先生巧是杭州人,陈师母爱种梅花。”   苏馥儿和黛玉相视一笑,互相佩服,风雅典故都了熟于胸。   北院里都有好几间大屋子,侧屋都可当库房、下人房,整个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了正常,又是大绣屏挡了视线,再进卧房,却见邢家不知临时从哪里买了一座酸枣木的新拔步床。这让蒋嬷嬷不禁有些激动。她年轻时在苏家看看见过拔步床,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用得起的。   黛玉是有拔步床的,不过邢岫烟却不爱用,千工拔步床虽然是工艺瑰宝,但是邢岫烟不喜欢那牢笼一样的对女人的束缚。   黛玉又说:“姐姐怕是累了,也要时间安顿。我和慧儿这几天在府里,就住在西院。姐姐有事就打发人去寻我们。”   苏馥儿心生感激,她知道她们是怕她不自在,两个年轻女孩儿才过来小住的。   送了她们出院,蒋嬷嬷才泪流满面起来,府中的李嬷嬷又引了几个小丫鬟和四个婆子过来拜见,说:“大姑娘身边的人自然是留着用,但在府里怕还是不够差使。太太打发我送了这些丫头听大姑娘差遣,她们的身契,大姑娘也自己保管着。”   一共四个二等,八个三等粗使丫鬟,四个婆子是负责洒扫看门的的。   安排诸事,且不细数。   过了两日,邢忠沐休,苏馥儿就正式敬茶,完成了礼仪。邢家邀了数家亲近的官家女眷赏花吃酒,正式介绍了苏馥儿的义女身份。看了这般出众美貌的义女,也有不少官家女眷太太意有所动的。贵妃娘娘受宠,邢家正当起时,若是谁能取到这个义女,实际上不成了圣人的连襟?   之后络绎有人询问,邢李氏也在细细挑选,让蒋嬷嬷来参谋,只不过多有不合心意的,蒋嬷嬷知道到了这一步倒真不能太急了。 第112章 贾琏办差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腊月, 话说十月上旬之时,徒昏君带着爱妾宸贵妃微服约会, 途遇石柏贾琏舅甥俩,贾琏还真有几分运道, 圣人还给了他机会当差。   这近两个月过去,贾琏自领了差事是起早贪官, 东奔西走, 应酬监督, 解决建设兵工厂中的各中实际琐碎问题。   既要保证工程质量, 好让自己能受皇帝赏识顺利当官, 又想省钱精打细算, 不能超支沦落到自己垫钱。而贾琏深喑庶务之道, 不能省的地方,该给人提高工作效率的地方也不能免了。   提前了4天,他监办的项目终于完工了。工厂的简约屋宇规规矩矩的列着,地面全都铺了青石板,生产线也按各道工艺的先后布置。仓库也分门别类,材料仓库靠近生产线的上游, 成品仓库放在末尾,生产线的中间还为实际操作需要开僻出小仓库,方便放许多辅料。   内务府营造司的李大人和兵部右侍郎赵大人都来看成果、但见这兵工厂建的不禁和原来的样版类似, 厂房的门扩大了三尺, 门口台阶有平滑斜面的设计可让独轮车进出厂房。   而外大门拓宽、中间的空旷地也宽了一丈。各厂房中不但做好的生产流水线工作台, 基本的器具也备了一些, 最重要的水力引动的钻孔台、锅炉的鼓风机都竟然也做好了。   这个厂可比贾琏看到过的那个样品厂要宽敞得多,想必征地上的付出成本就高多了,他还能余下钱把厂房完全建成了,也不禁让几位官员震惊。   贾琏黑了瘦了,一双桃花眼却露出精光,在李大人、赵大人看过主要的厂房后,奉上账本。   “这个厂从买地到最后的油漆,共耗费九万四千六百七十两。”   赵大人愕然:“九万多两?”   贾琏心里没有底,只好说:“已经尽量节省了,但有些实在是省不了的。”   比如,他邀请几个乡绅一同吃饭,高商买地的事,有的人同意,有的人不怎么高兴,狮子大开口。那些乡绅倒是也会做生意的,谈拢承包了一些建材生意,贾琏又再三往来,大家又和他熟悉交起朋友来。后来知道他是荣国公的孙子,还是贵妃娘娘的表兄、当朝简在帝心的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左侍郎林大人是他的姑父,那些乡绅是震惊的。   原以为他是个小吏,来头却这么大,可他为人却不仗势压人,而是好生说话,引得乡绅好感。乡绅到底多少有功名在身,朝廷若是对他们苛刻,朝廷名声是不好的,而他们也是有些权贵官宦人家的关系,他们若是联合起来闹事,内务府和兵部的品级不高的实践人员要强征地当是也不易的。   因为贾琏交际得好,乡绅最后见好就收,让他在征地上就省了近五百两银子。   原著中贾琏赶造出美伦美奂的大观园,那可是比这要繁杂十倍不止了。贾琏为了能扣出更多的钱来当私房,也是要各方节省,省下的钱才是自己的,这里同样要节省,一来多出来的钱皇帝要赏他,二来显示自己的能耐就有官当。   贾琏认识的三教九流人多,他精打细算找来物美价廉的材料,而且他管家多年对于工匠一日能做多少活心中也是非常精明。他安排了工头监督记录,按每日的工作数量和质量来算工钱。匠人个个拼命干活,既加快进度,也不白花钱。   赵大人、李大人都不说话了,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走人了,弄得贾琏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了魂一样回了家中。   王熙凤近来少见贾琏,自是知他不是在外头花天酒地,而是费心费力在给圣人办差。她的琏二爷现在是一心想当实职官,王熙凤心里也是乐意的,一旦他回府都温柔小意服侍,再不行那泼辣之态。   她知道今日有内务府和兵部的人验收,见贾琏回来早,忍不住追问结果如何。   贾琏却像是失了魂一样,软在榻上,说:“赵大人和李大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不会是我办差时没注意得罪什么人了吧……”   王熙凤道:“你领了十万两银子,怕是人人惦记着这银子,你又没送过上官,难免被人记恨着。”   贾琏说:“那可是工程钱呀,我用来招呼乡绅的银子都还一笔笔精细记着。真要内府务和兵部的上官,那十万两可是不够使的。再说送了一人,但凡有些关系的都得送了,我们还得垫银子了。”   说要垫银子,王熙凤却是舍不得的,她现在没有了那些外快,今天去了邢家,说起让她一同做成品服装生意的事,但见她们还花大笔银子做那什么拖鞋白送给朝廷官员,王熙凤是有些犹豫的,只不过碍于她们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贾琏到底是奔波有些累,又随意吃饭后梳洗后睡了。   翌日,贾琏再不用出门奔走,便去给贾赦、邢夫人请安,贾赦原是知道贾琏给圣人办差的事,心中是有几分得意的。见是贾琏请安,顾不得小老婆了,遣散了人追问差事,贾琏囫囵着说不出所以然来。   贾赦怒道:“没出息的东西!都见着圣人了又有贵妃娘娘帮着你,这讨得差事了还办不好,就你这样还想当官!”   如今贾府中他虽袭爵,但身上没有实差,阖东西两府只有老二当着个工部员外郎。老太太却又偏心,见大房因有宸贵妃娘娘这门亲,老太太暗地里更要拉拔二房搞平衡了。   但若大房也有人当了实差的官,老二那张老脸也不能摆得这么正气凛然,对大房这裙带有几分不屑了。贾赦心里却是知道,政老二自己是多想当裙带而不得嫉妒大房好歹有门裙带,有时在老太太那不顺意,就如此想想,心里自己乐呵。   贾琏说:“儿子也已经尽力了。那厂房我也是头回见,许多事都是临时学的,时间又短,不然我可以做好些……”   贾赦说:“你这办不好,圣人心里知你是没能耐的,往后哪还能再拉拔你?你现在有贵妃撑腰,偏偏你还给人丢脸了,你滚去给太太请安吧。”   贾赦好/色归好/色,心中却是有成算和责任的,原著中就因为内囊耗尽,为了维持贾府让贾琏谋平安州的一笔银子。作为家主,哪有不想住进荣禧堂的?不过是无能无奈而已。现在倒是向来不被他重视的填房腰杆子最硬,也真是风水轮流转。   贾琏又去给邢夫人请安,邢夫人却正在备给邢家的礼,邢忠过几天就是生辰了,正是过了腊八后的两天。   “给母亲请安。”贾琏躬身作揖道。   邢夫人多日未见他,哎哟一声,笑道:“琏儿在家呢,差事办完了?”   贾琏发现现在是见谁都问他差事,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能点头,说:“昨日交接给赵大人和李大人了。”   邢夫人问道:“做得如何?大人们可是赏识你了?”   贾琏有些难堪,说:“大人们……也没说什么。”   邢夫人心里明白了,怕是没做好,而各位大人看在宸贵妃面上没说出难听的话。邢夫人并没有那么关心贾琏出不出息,只要他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对她敬着,将来只要他袭爵,她也是铁板上的老封君。   邢夫人说:“琏儿还年轻,况且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要去办那些苦差事。你总是咱们荣府的袭爵人。过几日你舅舅生辰了,你别忘了,到时让你舅舅多带你认识些官场上人,倒也是体面的。”   邢夫人虽不像贾赦这样发火说他没出息,但贾琏也不太好受,因为没出息,除了靠石家舅舅之外,邢家舅舅还是要去靠着,总之是他自己如何也立不起来吗?   将来凤哥儿是不是又瞧不起他?贾琏近几年尝过了在家里地位提升的感觉,那又要成为连奴才都比他体面的情况,他着实排斥。   翌日,老太太喜热闹,又在府中摆了席面和戏台,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宝玉、贾蓉却在,女眷里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凤姐、未死的秦可卿、李纨、薛姨妈、三春、宝钗还有刚来荣府没有几天的宝琴、李绮、李纹均在。原著中邢岫烟也是今年才到荣国府投奔邢夫人。   听得戏文依依呀呀地唱着,贾母还唤了贾琏到身前来,说:“前阵子琏儿成日见不着人,府里少那么个人儿,倒似空落落的。现在回来就好,一家人还是要常在一处好。你如今左右都空下来,以后帮着你二叔理事,总不能教他一人为着这个家辛劳。”   众人不禁都朝贾琏看去,贾琏脸上热辣辣的,两月前,他是以接了圣人的一件差事为名不去理府中庶务。而他让人传的贾政是真贤伪贤的事虽然传播很广,但是风头过去后也渐息了。贾府对外头的消息向来慢一拍,等到贾政知道市井有传这些事时,茶楼酒馆早换了事说了,好一阵气闷。不过虽然现在过时了,那伪贤的名声却是市井流传甚广。   徒元义新一轮清洗也是暂时隐忍不发,他掌管朝政,在政治上暂时没有打压谁的需求,所以还没有如石柏贾琏之前忧心的那样被“严打”牵累。事实上,近一段时间都在做军事上的建设,重新架构京营十万人马的编制,朝政不忙就去军营里转,大力提拔能用之人,如原王子腾这样的强臣被他架空闲置。但徒元义也没有如前生一样打算就这么做掉王子腾,他某种程度上还是欣赏王子腾的才干的,若是等到时机能用,驾驭住他用掉才是一个雄主该做的事。   王夫人也说:“琏儿近日也是辛苦了,歇一段时间也好。到是凤哥儿,府中之事还是要管起来,我年纪大了,精神日渐不济……”   邢夫人说:“弟妹若是精神不济,不如那些库房钥匙和田庄铺子都交给凤儿打理吧。总之,将来她这当家奶奶总要管着的,凤哥儿现在不成,咱们在一旁指点一二也成,总犯不了大错去。”   王夫人脸色僵了僵,贾母说:“凤哥儿年轻,哪里压得住田庄、铺子里的那些管事和掌柜?先把府中庶务理好,再有能耐管那些。”这些庄子上的用人都还掌在她手里,就算庄头们带东西进来,贾琏和王熙凤最多接待清点一下,这些人可都是王夫人的根基所在呀。   王熙凤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我知老祖宗最是痛惜我了,荣哥儿、巧姐儿还小,荣哥儿正最是闹腾的时候,我实在抽不出身来。二婶向来妥贴,便是真的精力不如前,身边不是还有三姑娘和宝钗妹妹吗?她们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管家了。三姑娘和林妹妹同年,林妹妹早些年就是林府内宅的当家人了。想贵妃娘娘十五岁便进了宫当娘娘,宝钗妹妹过了年都十八了,合该也快要出门子,正是该学管家理事之时。就是我们太太身边的二妹妹,太太也整日带着她,管东院门子里的一些事了。我是知二婶疼惜姑娘们不忍她们被俗物累着,可也不该溺爱太过了。”   王夫人原本因为贾琏“没办好差”的难得好心情顿时被浇得冰凉冰凉。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何要帮贾琏说了王熙凤,本以为是握在手中的棋子,但这棋子却生出了自己的心思,反过来伤她的手。   这是很简单的挑拨离间,可偏偏就管用。   王夫人淡淡道:“咱们家可学不得林家,丧父长女也敢养在家里。老祖宗几次好意,却都被人拒了,黛姐儿当初管家也不知管成什么样儿。”   邢夫人说:“黛姐儿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丧父长女,她虽没了母亲,但早年有老祖宗教导几年,回南边后又有两位义母教导。她是贵妃娘娘的义妹、圣人亲封的‘和毓县君’,宫中还有两三位教导嬷嬷赐下,现如今林家新太太进门也是好教养。黛姐儿可是能学得那么多人的本事呢,可不比什么都强了。林姑爷还是简在帝心的大学士和户部左侍郎,将来指不定三师。就说,冲黛姐儿是宸贵妃娘娘的义妹,圣人亲封的‘和毓县君’,求亲的人都能踏破门槛去。别说黛姐儿了,就是我嫂子新接进府里的义女馥姐儿她自家也是没了父母亲兄弟的,可都是一波波的人求娶,我嫂子怀着孕,也挑得精神不济呢。”   王夫人脸色不好看,但几位姑娘的神色更是复杂。她们被关在这贾府之中,也没有旁的关系,王夫人不带她们出去交际有什么法子?邢夫人倒是带过她们出门,但是宝钗的身份太低,几个求探春的人家也被王夫人拒了,惜春倒是年纪还小可以慢慢看。邢夫人正给迎春挑婆家,只不过左右都有些不满意,邢夫人知道迎春性子,是小门小户还好说一些,可是邢夫人又有些不甘心,高门大户中又多如贾赦这样的人,迎春难收住人的心,还容易被妯娌所压。   现在,她是和凤姐一起挑人的,总要嫁一个多少能给她带来一些脸面好处的人家,迎春又多少能收丈夫的心的。邢夫人深知姻亲的重要,侄女显赫,她的地位就瞬间不一样了,要是女儿也嫁得好些,她就更多了一分底气。   邢夫人从前不关心迎春,但是她并没有如王夫人对探春的那种感觉,她嫁进来前,迎春就出生了,嫁进来后见贾赦这个样子,也早熄了争宠的心。事实上,作为填房,邢夫人是要比王夫人年轻许多的。她跟邢忠同年,月份比邢忠要小,今年也不过三十九岁,只是穿着老气,又被府里的事熬去了女人的光彩,才会显得犹如过了五十岁,与王夫人相近。   贾母听了更不是滋味,黛玉虽然会常来看她,但也是前后丫鬟嬷嬷跟着,让她也拿捏不住。   宝玉在旁听了,心中失落,生无可恋的感觉上来,说:“何人能配上林妹妹那般人品?没地让那些浊气逼人的男儿污了林妹妹的清净。不若老祖宗把林妹妹接回家里,姐姐妹妹们在一家处着多好?” 第113章 宝钗心酸   邢夫人说:“接县君来府小住倒是可以, 左右我那还能收拾出清净的屋子来。但长住却是不行了,人家自个儿有府邸,哪里会爱住亲戚家里?”   宝玉喃喃说:“自打前些年妹妹南归后, 为何竟与府里这么生份了?一帮子的婆子跟着,妹妹不得自在,咱们若不再痛惜她几分, 她可不就被搓磨了?”   贾母心中一动,心想再好生派人去请, 也先不强求她住了碧纱橱中了,给她在老大家的那边收拾出一间院子,她怕是会住下。只要住下, 对外总是一府里的事, 多点时日也可徐徐图之。   宝玉这般人品, 从前就是与她最是亲厚, 哪里就定是不成了?老二家的是个糊涂的,也得点点她, 薛家姑娘再好,一来宝玉不喜欢, 二来除了钱财上的事其它能帮宝玉多少?   于是, 贾母吩咐邢夫人明日派人去林家接黛玉,邢夫人应了下来,忙要吩咐王善保家的马上督促婆子去东院收拾个干净屋子。   王善保家的刚要离去办, 邢夫人又喊道:“慢着。”   王善保家的恭身陪笑道:“太太还有何吩咐?”   邢夫人说:“可得仔细些, 一应吃用到家具摆设具要精细的, 不能辱没了黛姐儿一品大员之女,圣人亲封的‘和毓县君’的身份!”   这话却是让在场的宝钗、探春面色黯然,各有心思。   正在这时,忽听听门吏来报,说:“太极宫掌仪太监王老守来降旨。”   贾府诸人皆大惊,忙去了戏文,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就见太极宫的首领太监王福骑了马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王福至檐前下马,笑容满面,走至厅上,面南而立,朗声道:“圣上口谕:即刻宣贾琏入朝,太极宫陛见。”   起来后,贾琏还有些蒙圈,还是王熙凤拉了拉他,说:“琏二爷,赶快洗漱更衣……”   王福瞧了瞧贾琏,说:“贾大人可得快些。”   王福说完,不及吃茶休息,便离开了。   贾琏早被王熙凤、平儿及一些下人拥着回自个儿院子了,一阵忙碌,换上了捐来的六品同知的衣冠,骑马往皇宫方向赶。   而贾府中人心情各异,众人隐隐觉得是和之前贾琏办差的事相关,就不知圣人是要训斥还是褒奖。   诸人都各有心思先散去,贾母此时并不希望贾琏再出头,若是贾琏再出头,二房和宝玉更没有希望了,而大房和二房失去的平衡也更加偏离。   王夫人当然也不想,她的珠儿生生因为想当官而被科考磨死,她的宝玉还懵懂不知世事,一个被养废的酒色之徒却偏被圣人赏识授官,就因为他有个根本就是名义上攀上的表妹当了贵妃娘娘。那么,老天爷是何其不公?   不过这话,她不能明说,只郁在心中,盼着贾琏进宫不得好。   宝钗、宝琴跟随薛姨妈先回到梨香院,薛姨妈打发了宝琴回屋去,又遣退了下人,宝钗母女俩说起悄悄话来。   母女两人难免感到生活越来越艰难,就算是王子腾那里都是用钱维系着的。   却说上一次薛蟠踢到铁板被投进京兆府的牢里关着,好不容是王子腾查了出来他是在街头冲撞了贵人,王子腾没查出来是冲撞哪位,只好借惜日之威名和京兆府尹拉关系。   京兆府尹虽知王子腾不好得罪,却在这次不卖他面子,就是不放人。于是薛蟠就被关在牢里,一直到老圣人身体转好,邢岫烟封妃,大赦天下,薛蟠才放出来,都瘦了一圈了。   徒元义当然知道薛蟠打死人的事,邢岫烟说起过,她可怜香菱,但徒元义并不同意这时候处置薛蟠。因为处置薛蟠就要牵出贾雨村,徒元义还要用好这条狗,作为皇帝水至清则无鱼,用人不能追求完美,世上没有完美的臣子,若求完美便会无人可用,变光个儿皇帝。   若是出现有比贾雨村更好用的人,那么……呵呵如果贾雨村还是好用,徒元义作为皇帝的立场他仍然要用。   除非真有人告贾雨村,不杀平不了民愤了,那么他会为天下百姓做主,他会用贾雨村来展示他是心系百姓的皇帝。徒元义是个封建霸君,他的性子里有帝王的极致的冷酷残忍,他看重的江山大局和自己手中的权力,不是薛蟠和香菱。   现在薛蟠也是管着外头的铺子,关了两月倒老实一点儿,这是外话。   却听薛姨妈说:“也不知这次琏儿进宫是好事还是坏事,真叫人担心。”   宝钗却看得明白,说:“母亲见过圣人特意招一个小官进宫就为训斥的吗?朝中根本不记得这么一号人就是对小官最大的惩罚了。圣人便真是训斥琏二哥,那也是恩典,都说爱之深责之切,这世上多少人有这样的福气能被圣人训斥?这能进宫去的都是好事。”   薛姨妈说:“这便好。这府里也许久没有这等荣耀了。”   宝钗却默然不语许久,忽问:“母亲,姨妈那里,究竟是如何说的?”   薛姨妈说:“我的儿,你姨妈是多么喜欢你,一心要你配了宝玉,只是老太太一时没松口。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老太太再怎么样,也不能不顾你姨妈才是宝玉的亲生母亲,终有一天老太太也会发现你的好。”   宝钗说:“那到底是何日?非是我不知羞耻,但是我一日日大了,大太太今日说那些,我是何滋味?”   薛姨妈向来是个慈母,不禁说:“大太太素来不喜你姨妈,人又刻薄,忍心这样伤我儿的心……”此时的薛姨妈还是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借自己口中失言说的刻薄的邢夫人去挑战她的姐姐的。   宝钗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喊道:“母亲!大太太即便说的话不中听,可却是大实话。伤人的不是她的话,而是这么做的人。母亲本与姨妈说好,可姨妈现在显是做不了主。即便做得了主,母亲便肯定姨妈没别的想法了?宝玉这么些年都念着林妹妹,姨妈便是再不喜林妹妹,她姐姐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她父亲还是一品大员。没见琏二哥哥因是大太太的儿子,贵妃娘娘也能让圣人赏识了他吗?宸贵妃进宫前就最疼爱她两个妹妹,宝玉只要得了林妹妹,前途无忧,咱们能有什么?哥哥这副样子,家中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商人身份本就比不上人家,明年这皇商名号还不知守不守得住。所以只怕姨妈现在也是敷衍咱们呢。”   薛姨妈惊道:“怎么会呢?”   宝钗说:“怎么不会?再过二十天就过了年,我都十八岁了。但想旁人十五岁生辰时及笄大礼,及笄之后就有了前程,我在这府里过十五岁生辰,老太太赏了二十两银子唱戏吃酒,一边提醒我到出门子年纪了,一边偏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打我的脸……”   薛姨妈抱着宝钗哭道:“我苦命的儿呀,偏生你给我做了女儿,你哥哥又那般不成器。都是我们累了你的前程呀,还道你能小选进宫去或是给公主郡主当个伴读,没准还成了娘娘,或是被贵人看中,不成想一件都没办成的。”   这事却是托了王夫人办的,钱花了不少,最后王夫人说是宝钗因薛蟠的事有所妨碍,她才死心,去和王夫人捣鼓什么“金玉良缘”。   宝钗哭道:“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母亲真若关心我的前程,再不必将我与宝玉凑一处想了。”   “可是除了宝玉,哪还有更好的人家?”薛姨妈也很苦恼。   宝钗说:“母亲不知道有,但旁人知道。”   “你说你姨妈?”   “别提姨妈了,便是宝玉不娶我,姨妈断不会为我寻个好前程的,是不想也不能,探春妹妹不也这么拖着吗?”   薛姨妈问:“那谁还能帮我儿?”   宝钗咬咬下唇说:“大太太让凤姐姐给二姐姐帮着她挑选相看人家,若是凤姐姐能顾及我一分,许还能早些有个着落。”   可是,王熙凤与薛宝钗虽是表姐妹,但关系实际是称不上多亲厚。从前王熙凤还在意管家权时,知道八面玲珑的薛宝钗在觊觎宝二奶奶的位置时,那天生的警惕心就生起来。而宝钗心中也没多瞧得上王熙凤不能诗书,认识的字都不多。   只有徐徐图之了。但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没有图成之时,宝玉这边也不能扔,所以她们不能搬回自己外面的宅子去。   宝玉是她的底线,或者说是她的备胎,若是外头没有机会,怎么说也要谋到宝玉。宝玉再不上进,也是国公之孙,父亲是五品官,配商户绰绰有余了。 第114章 贾琏大喜   府中众人虽各回房歇着,但都在挂心贾琏的事, 直过了近三个时辰, 已快天黑了, 才有旺儿独个先赶回来, 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李纨、三春具赶到大堂,薛姨妈也带了薛宝钗从梨香院赶来。   旺儿上前朝着贾母、贾赦、邢夫人、王熙凤做揖笑道:“老祖宗大喜!老爷大喜!太太大喜!琏二奶奶大喜!琏二爷今日御前奏对得宜, 圣人龙心大悦, 内务府、兵部的大官也极赞赏二爷。圣人下旨封了二爷为从六品兵部武库司主事, 圣人还赏琏二爷白银五千三百三十两呢!可是再体面不过了!”   贾母不禁呆住了,贾赦大笑三声,说:“好琏儿!不愧是我儿子!”   邢夫人满脸堆笑, 说:“琏儿真的谋到实职了!还被圣人赏银五千两!真是佛主保佑!”   王熙凤不禁也喜气洋洋,琏二爷终于当官了, 将来也能给她挣出一个诰命来。   王熙凤忙笑问道:“你琏二爷人呢?”   旺儿说:“与同僚一处喝酒去了, 可不是要琏二爷请吃酒了?石家舅老爷、邢家舅老爷、少爷都在, 还请了兵部和内务府的大人们, 我是叫不出官名儿来。琏二爷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了。”   其实, 大家可也都眼红,想别人寒窗苦读,考上去当得七品官,贾琏因差事办得好, 得这泼天恩典。石睿都尚是从六品庶吉士呢, 这还是他关系好, 进士名次靠前的原因。   邢夫人说:“老爷, 这是府里的大喜事,咱们也该准备准备,明日得好生庆祝呀。”   贾赦正得意洋洋想要应下,想要放鞭炮和赏府里的下人,贾母却道:“不过是封了一个从六品官,这般大肆庆祝,只怕还要被人说张狂了。琏儿也大了,合该稳重些,既是得了官职,怎么不先回来。”   邢夫人捂嘴笑道:“老太太,男人能有同僚交好在外喝酒可都是本事呀!与琏儿喝酒的可都是什么人?您还当是平日和清客喝酒不成?那是朝里的大官,旁人想结交都还没这门路呢!”   贾政脸瞬间红了,气不打一处来,只听贾赦笑道:“夫人说的极是!这和清客喝酒不一样,不是自己说先回来换件衣服,旁人就要等着的。”   王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捏着佛珠的手指都泛白了,一口气郁在胸口发涨,贾政也臊得红脸转黑。   贾母一见,才又借口乏了,回去荣庆堂,改明日再说。   翌日,就算贾母心里不欢喜也不能表现出来,府中又红绸漫布,早晨鞭炮噼里啪啦爆响,不久又有丝竹戏文唱腔传出来。   今日大房的人都盛装打扮,贾赦、邢夫人、王熙凤自是不必说了,就连迎春也是穿着大红衣裳,头插着着攒珠累丝金凤簪,项上一个赤金多宝璎珞,上头还有一串拇指头大颗的珍珠链却是贵妃特意赏她的,托了邢李氏带出宫来,除了贵妃的三个义姐妹,旁人难有这样的体面。那南洋大珠圆润生光,带在迎春身上更衬得她肤如凝脂、两颊生晕。   探春看了迎春一眼,这个向来不及她的姐姐现在过得比她好多了。当初邢夫人并不怎么管她,现在却因娘娘爱姐妹,与迎春投缘,邢夫人此时却是对她很用心。   邢夫人当年被阖府瞧不起,现在瞧着邢李氏来一招“母凭女贵”自也生出心思,再加上邢夫人多少得到邢家一些接济,给置的庄子也有收成,宽裕许多,就不吝啬给迎春开小灶打扮。   而且邢夫人最爱往邢府跑,都带着迎春,因为带迎春去邢李氏多少会赏她点东西,首饰或者衣料、衣服。邢家是织造、又开衣服铺子,衣料和衣服就最多了。   所以,迎春这个二木头成了三春中最富贵自在的。   探春从前看不起邢夫人,现在每每落泪,她要是生在大房,即便是庶出,也能像迎春一样记在嫡母名下了,还有贵妃表姐当靠山,又有邢李氏、石张氏那样的舅母疼爱。   原本她可比二姐姐灵秀精明多了。   迎春见探春偷看她好几眼,发现对方俊目之下有一丝青黑,不禁问道:“三妹妹可是疲乏了?气色不太好。”   王夫人昨日里又说头疼脑热地一通闹,最后指桑骂愧一通,探春在身边侍奉,很晚才回屋睡,一时难入眠,偏早上有些睡意时又要起来了。   探春说:“昨日受了点风寒,今天起来精神便有些不济。”   迎春现在受宠又常出门,胆子大起来,人也热心一些,不由问道:“大夫可瞧过了?”   探春道:“谁还为这起子事请大夫来?左右喝碗姜汤下去,囫囵着睡一觉,明日便会大好。”   迎春不爱出头不爱说话,但心底是明镜似的,现在她住在东院,不像是在王夫人抱夏住着时候。   屋里的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婆子被“死扣门”的邢夫人收拾了,司棋把那婆子偷了娘娘赏给姑娘的凤簪的事告诉邢夫人,邢夫人哪能不动手的?抄奴才的家这事她干得很好,发了一点儿小财,当然,也还了部分重要的东西给迎春。   邢夫人也希望迎春能立起来一些,只有能立起来些的女儿才能像贵妃娘娘拢络圣人心一样拢络未来的“靠山女婿”的心,最后她这个岳母才能有好处。   宝钗看看探春道:“都说姑娘家金贵,三妹妹可不能大意。”   探春叹道:“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清楚,没这么打紧,若明日再不好,我也少不得和太太说了。”   惜春性子清冷,并没多爱这鲜花着锦的热闹,说:“府里连日来听戏吃酒,也没甚好多坐的,三姐姐若是乏了,我陪你回屋吧。”   几个姑娘说话,那边爷们儿凑一处,贾琏还能休两天,此时正十分得意,贾赦、贾珍、贾蓉、贾蔷都在一处,只贾政不一会儿离了席去,而贾宝玉却摸到姑娘们这边来了。   快至中午时,门吏来报说林姑娘来了,邢夫人又一阵忙碌安排,让王善保家的去安排黛玉一行人在东院入住的对接事宜。   邢夫人自己却和王熙凤出了院子去携了黛玉进来,黛玉同时带来的还有给府中各人的礼物,特别是恭贺贾琏得官的礼品直接给了王熙凤。王熙凤只瞟了一眼礼单子,就不由得眉开眼笑,林府的祝贺礼品自然不会薄了。王夫人自然不好说如今是她当着家,应该把礼品给她了,这本来就是给贾琏的贺仪,她此时说出来都好大的没脸。她心底只能怪林黛玉的不懂事。   贾母说:“好玉儿,多日不曾见了,快来给外祖母瞧瞧。”   黛玉上前,行了礼,贾母抓住了她的手,又抱进怀里一阵疼爱,又说起她母亲和她小时候养在身边时的贴心来。   黛玉眼也不禁有些心酸,黛玉回南边后,明白贾府多少对自己的软刀子,以及贾母虽然疼爱自己,却不顾自己闺誉给自己的危害。   黛玉知道贾母虽然那样做,可是对她到底是有几分真心疼爱,自己这些年远着贾府也有些不孝了。这次是邢夫人去接了她过来,安排她在东院挨着迎春姐姐住,总算还妥当,她也决心住个三日,日日来服侍贾母。   贾宝玉知林妹妹来了,忙跑了过来,看坐在贾母身边的黛玉,叫了一声:“林妹妹,你来啦。”   贾母又把宝玉搂在另一边,像是比什么都满足似的,贾母说:“你们两个才是我的心肝儿宝贝,从小养在一处,一块儿吃饭,一屋里睡觉,这情份若是疏了,岂不可惜的?”   说着想将两人的手搭在一处,黛玉大惊收回,李嬷嬷上前道:“老太君,小时自是一处养着无妨,现在哥儿姑娘都大了,也须有所避讳了。”   贾母脸现不悦,就要出声喝斥,却是黛玉从她怀里出来,说:“老祖宗说的有理,自家兄妹不必疏远,我自小就将宝玉当亲哥哥,便是大了也是敬他的。不过,便是亲兄妹,心里记挂兄长,要避忌的还是要避忌,世道如此,玉儿也是无可奈何。”   贾母见她已擦干眼泪,对宝玉也一派冷淡,心想:这真是从小白疼她了,自回南方,不知是哪起子小人作祟,原来两个玉儿是多好的一对。   说到小人,贾母就想起邢岫烟,林家升官的好处贾家二房没有沾到一丝,全便宜了邢家这样的外人。   宝钗看着黛玉退下,自有宫廷出来的嬷嬷们和紫雪青金贴身丫鬟护卫着在邢夫人旁边的座位坐下。这气势便与她、三春、宝琴、李家姐妹不一样,她们见了心中不由一酸。   宝钗想到她母亲这般不智弄出个金玉良缘满府皆知,没有拖住宝玉马上娶她,毁的反是她的名声。   而黛玉这边却能避着宝玉,一句看似淡淡的“世道如此”正如一盆冰水从宝钗头上淋下,冷得她打寒颤。想着平日她去宝玉屋里还少了?   她就算决意只把宝玉当备胎,自个儿却不能先搭进去,反而毁了自己更好的前途。   说起更好的前程,宝钗难免有攀比心,这是好强出色的少女的天性,却也不是心底阴微。   宝钗向来不服黛玉,但见她淡淡坐在那儿,嬷嬷丫鬟随侍,说不出的端庄。绝丽风流的容貌,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却偏家世显赫,有宠冠后宫的宸贵妃当姐姐。任是世上真有良人,自也是选她不选自己。 第115章 打脸王氏   说来也巧,好事近一处了, 黄昏前, 正要撤戏摆饭。听门吏来报:“环三爷回来了!环三爷回来了!”   探春和站着一旁的赵姨娘不由得一惊连贾政都不禁顿住了。过不一盏茶功夫, 就见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穿着一身宝蓝银鼠锦袍,墨发束顶, 一双略显细长的眼睛波光闪动。他只十四五岁, 正在抽个儿, 所以略显单薄。   贾环脚步生风,衣袂飘飘,行至中央, 朝贾母跪下,朗声道:“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给父亲请安。”   贾母有些恍神, 年初贾环南下科考, 那时个头还矮得多, 未脱儿童稚气, 此时却有几分人中龙章凤质之感。   贾母道:“在江南待了这么久,人都变样了。一路风尘,身子骨还好?”   贾环揖道:“孙儿多谢老祖宗关心,身子向来康健。”   贾政却关心儿子学业, 问道:“离家这些日子, 却曾寄信回来, 可是顺利过童生试了?”   贾环身边的赵国基再也忍不住了, 眉开眼笑,拱手道:“恭喜老太君、恭喜老爷、恭喜姨娘!科考一切顺利,环三爷去金陵就发奋读书,自二月过了县试,又在四月府试中取得秀才功名。但是环三爷也不想太过招摇,说什么满招损、谦受益,先不让人往京城报喜。直至十月过了秋闱乡试,环三爷一举中了举人。这才赶回京来,打算好生苦读,明年参加京里的春闱呢。”   贾政愣了许久,最后击掌叫道:“好!好!”   赵姨娘也忍不住扑了过来,抱住贾环泪流满面:“环儿,我的环儿……你终于回来了……”   贾环扶住她,说:“我回来了,姨娘安好?”   赵姨娘不说话,只是擦着眼泪,说:“姨娘不要激动,总之,孩儿现在已是举人,总能照抚姨娘一二。那起子小人若是惹娘娘不快,打发了就是。我自小在姨娘身边长大,我能有今日全赖父亲和姨娘的教养之恩,定好好孝顺父亲和姨娘的。”   贾环小人得志也好,涵养不够也好,如今得势,他从来没有想过让王夫人和贾宝玉沾光好过。   王夫人让他抄写经书的事、从小给他下了多少绊子,他都记得。现代人,恩怨分明,赵嘉桓便是这类人,现在他是举人,引着贾政虐贾宝玉、怄王夫人的事他不会手软。   贾宝玉这种只会享受别人给他带来穷奢极欲生活的公子哥是当初农村出身奋斗上来的赵嘉桓最讨厌的。   要说王子腾位高权重,他可不信王家的资源会借给他用,况且,王子腾的下场如何,他很清楚,对于没用的又有仇的人,何必讨好委屈自己?   这时在场的人呼吸都不敢加重,王夫人怒道:“环儿这是指责我这个嫡母没好生照料你吗?不过是一个举人,对嫡母不敬,大不孝的人将来就算考中进士,也不能当官。”   贾环不禁扑哧一声笑,说:“我一路去江南,在徐州生了场病,耽搁了几天,后来查出一件事来,倒是有趣。跟着我的下人,秦忠那小子在我茶水里下药,当时,我便送秦忠一家子全送去了衙门。人家受不住苦刑,招出来的事倒是更有趣了,太太要不要听听?”   王夫人大惊,怒道:“你血口喷人!”   贾环淡笑道:“太太知他会招什么吗?知道他要喷谁吗?他是不是血口喷人,我有秦忠一家的认罪书。要往下查我现在也可送上京兆尹处,想我如今不是白身,京兆尹大人定会还我个公道。我去金陵后根本就没住金陵祖宅,不敢写信回来表明我还活着,就怕没完没了。”   贾母骂道:“你闭嘴!你母亲如何会害你?你小时不争气,对你严厉些是有的,也值当你记恨到现在?当初不还是为了你好?”   贾环冷笑:“为我好?大热天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锁在佛堂抄经书,不给饭也不给水,没死是我命大。她这样的慈爱之心,怎么不给宝玉呢。左右我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没受过她慈爱。”   贾政骂道:“放肆!你小子能写几手文章,不知天高地厚。”   贾环说:“父亲的教导之恩我铭记在心,今日我刚回府,也不想谈糟心的事。”   贾宝玉怒了,扑上前去,气呼呼地看着贾环,说:“不许你诬陷太太!太太是最慈爱不过的人了,她怎么会害你?”   贾环轻笑:“那是对你,我又不是太太生养的。”   邢夫人忽然笑道:“老太太,老爷,环儿考中举人回来也是件大喜事。可巧琏儿刚得了官,环儿就回来了,府里可是双喜临门。不必再为那些事纠结着了。环儿也不愧是二老爷教出来的,这十三岁的举人可真是前所未有,若是明年春闱高中,只怕是名满天下。”   贾珍也拱手朝贾政说:“政叔,恭喜恭喜,有子如此,父夫何求呀?”   贾政不管庶务,对贾环所说之事还是怀疑王夫人的,但是他要背靠王子腾,就算对王夫人心中有意见,也得把这最后的脸面维系住。   而贾环这张牌他也不可能扔,若说从前他有几分得意于贾宝玉天生异相,又天性聪颖,可是对混世魔王的性子也是深恨的。贾环小两岁都考出举人来了,他还在内帷厮混,也再难欺骗自己说宝玉生来不凡,是个有大造化的了。眼看贾琏都当官了,他二房的儿子一个出息的都没有,他如何甘心?这不是表明他还不如贾赦那纨绔贪花之辈吗?   此时有人差开话题,贾政也圆转过来,自是掠过贾环对王夫人不敬这事。王夫人不过内宅妇人,要收拾普通庶子可以,但是古代是以功名为尊,妇人内宅之力要拿捏住一个举人,可能性极小,除非性格绵羊一样的人。贾环却还握着一份足以毁了王夫人名声的证据,双方只好暂时停息。   之后再有邢夫人、凤姐安排人摆个宴庆双喜临门,贾母却有些乏力头晕要回荣庆堂,由王夫人、贾宝玉和一众丫鬟簇拥扶着走了。   黛玉有些担心贾母的身体想要跟去,但是徐嬷嬷淡淡冲她摇了摇头,也就跟着邢夫人用了饭,回到了东院住着。   黛玉却深刻地觉得小时候亲厚的宝玉太不中用,虽然她并不认为贾宝玉对科举的评价全是错的,但是若是对家人负责还是要去科场争上一争的。不然,家业到了他自己身上,何以保住妻儿?   环表弟也是,这样一朝得志就锋忙外露太不稳重了,而且这人想必是睚眦必报之辈,与他相交的人要极为小心。   黛玉忽又想起上一回进了宫见了元春的事,但是黛玉却知这事暂且还是不要提,一提只怕是给自己惹上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但也因此,黛玉对贾元春心怀着一份歉意。   ……   王夫人回到自己的院落,一口郁气不上不下就堵心口了,她苦心在内宅经营二十几年,原想现在已经人人当她是太太了,荣府就是自己的。珠儿虽然走了,却还有大造化的宝玉,没有想到贾琏一个浪荡废物会重新站起来,有这么多外援也罢了,连圣人都对他青眼。而贾环一奴才秧子生的,还因为读书上进被贾政看重,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要南下科考,她想到珠儿是因科考熬干心血,除了宝玉之外,她不希望别人得到珠儿生前死都没得到的东西,安排一个护送服侍他的心腹偷偷做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得“水土不服”病逝,但那贱种太过狡猾。贾环身边的人,除了赵国基,谁也不信。   王夫人又问玉玔:“探春呢?”   玉玔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没回来……”   王夫人不禁冷笑一声,贱人就是贱人。   她还有哥哥王子腾,那可是九省都俭点,他再从伊梨回来总是会为她和宝玉撑腰,那庶出秧子得意不了多久。   却说王子腾也是被折腾得厉害,辽东巡了边,又被派去伊梨,反正就是不让在京里,徒元义就是让他无法长期对京营一些旧部施加影响,好方便他收服或打压。   其实当年京营中有一半是王子腾旧部——包括贾代善的势力因贾家兄弟不争气其实被他继承。京都安危都掌于王子腾手,也难怪王熙凤猖狂时都说出“就是告咱家谋反也是不怕的”,王家当年权势怕真有底气。   ……   贾环回到赵姨娘居住的院子,如今他连自己的院落都没有。贾探春这时当然也偷偷地摸过来,与贾环、赵姨娘相聚。   在贾环一年在外,探春与赵姨娘的关系要好上许多了,毕竟现在与原著不同。王夫人不得意而骂她难听的话让她更认清现实,而贾环这张牌聪明的探春不想舍弃。   贾环对她虽然淡淡的,却没出恶言,在贾环看来,他的根基实在太浅,将来就是步入官场也需些助力。联姻是个很好的选项,除了他会选一家好的妻室,用亲姐姐结一个亲戚,找个好姐夫对他是有好处的。   贾环虽然没有世家子的涵养——含蓄而能忍,他反而有暴发户的心思,现在抓着王夫人的把柄便不想再反被孝道礼法拿捏。但是,作为一个到底在职场淌过的现代人,却还是明白太/祖他老人家的至理: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团结朋友,壮大力量,打倒敌人。探春到底是他唯一的同胞姐姐,若她的过往和缺点都不能包容团结,他身边真的没人了。   没有人代表着没有力量,当年辛秀妍就这么说,当年还会劝他少些斤斤计较。辛秀妍为人有几分才华,人却大度和蔼,当年在公司基层里人缘确实比华珍珠要好,所以她升职时基层代表的评分很高,升职在程序上很顺利。这是外话。   此时,探春见贾环没露不屑之意,心底倒是安心多了,再有她说起府中一年来发生的大事,贾环才吃了一惊。   “什么?邢家大姑娘选秀进宫当了宸贵妃?邢家不是贫寒人家吗?怎么能参加大选?”   贾环之前一直苦读,而邢岫烟封妃是九月的事,那时刚好要秋闱,他怎么会关注?秋闱过后,他也没有马上启程返京,还拜访了一些当地士人,因他是少年举人,在金陵还有些名气了。   就连两江总督黎魏和巡抚贾雨村也待他甚为客气,贾雨村知道他是贾政儿子,金陵四大家族根基虽拔,但圣人像是没有打算动上层的意思。所以狡猾如贾雨村也给他几分颜面。   但秋闱后短短的时间,贾环身在江南又忙,还是没有听说过宸贵妃的家世,而宫中妃子的名字民间当然也不知道。贾环听说过宸贵妃,却不知她姓邢,且还是叫邢岫烟。   探春倒是知道一二,下人都总是会传这些事的。   “邢家老爷今年初封了内务府从五品织造,贵妃娘娘当时就刚好可以选秀了。”   贾环暗道:邢忠怎么可能被封官呢?不过是贫寒进京投靠邢夫人的破落户。   贾环问道:“邢忠为何能一介平民被封官?虽说是内务府的官,可这是实职,没有钱财和门路也不能吧。”   探春说:“这却是不知。不过,有人说邢家老爷投了林姑爹的眼,又有人说他合了石家二舅的缘。他们当时都在江南,宸贵妃娘娘与林姐姐、石妹妹交好,三人是异妹姐妹。”   贾环这时才怀疑,自己穿的不是什么原著,怕是有其它穿越者的同人。   贾环看过《红楼梦》,却是中学的事了,后来他学习工作打拼太忙了,哪有时间研究一部古典小说?就算是辛秀妍后来从事网文写作,写过几部《红楼》同人,他也是听人说过,自己可没看过。   贾环不禁想到袭人,只怕她能知道的更多,袭人虽然不是处/女,但是她没有其他更好的依靠改变命运,而她的现代头脑对他是有用的,将来就算为他打理部分产业他都受益。   赵姨娘又让丫鬟给贾环铺好床,探春也告辞了,各自歇下不提。 第116章 故人相见   翌日, 贾环给贾政请了安, 又应付了他的询问学业后去了贾宝玉住的院子。借给他送本书的名义, 其实是来找袭人的。   贾环却见着了俏丫鬟晴雯, 这长相也不差探春了, 贾环不禁有几分心热,心想贾宝玉那汤姆苏倒真是好命。   试探问问, 却惊闻袭人竟被撵出府去了!其实这些年袭人给过他不少银钱,宝玉向来是个手松的, 他常年的赏赐金银都是袭人收着,以前袭人爱往家里送,后来大部分送给了他。他积累数年偷偷藏着, 让赵国基差不多兑成银票, 下江南科考时都带在身边。   不然靠着府中出的两百两银子可是不够使,袭人数年之功顺给他的足有五六百两, 再加上赵姨娘凑成的五十两,彩云偷给的十两,贾琏给他的五十两,探春给了五两, 他在金陵租了院子苦读备考才不至于困苦。他不敢住金陵祖宅, 怕遭了下人暗算。   袭人为他的科考之路是做了大贡献的, 贾环也难免念及在现代时的旧情,虽不能娶她为正妻, 总要娶她当二房。再从男人劣根性的角度来说, 她作为他现代时的女人, 他不希望她让别人占了去。   袭人正在屋中和母亲、侄女们做绣活说话,外头有人敲门,花自芳去开了门。过不多时就迎了一位少年公子和一个随从进来。   袭人见到那少年,不禁啊的一声:“嘉桓,你回来了?”   贾环面色微变,说:“刚回来,听说你的事了,过来瞧瞧你,你一切还好吧?”   花母看贾环白皙清秀,身上隐有贵气,不敢怠慢,忙要招呼他吃茶。   贾环前世是农村长大的,倒也不嫌弃,捧了茶喝,喝了茶才又说:“好阵子没见,陪我出去说说话吧。”   花母、花自芳面带犹豫之色,但花母其实是知道女儿早被宝二爷破了身子,现在在家里又不同意随意嫁人,这时见她和这位少年公子好心中难免有希翼。   ……   袭人跟了贾环乘马车进了城,又找了间茶楼续话,话别来种种。袭人听说贾环中了举人,心中也很高兴,总算投资没有付东流。   贾环又问道:“我们穿越的不是原著《红楼梦》吗?是那现代人写的同人世界?”   袭人反道:“你如何会这般想?”   贾环想起种种,道:“林如海没死,反而进京来当官了。贾元春没被封妃也罢了,听说邢家大姑娘还被封妃了。”   袭人叹道:“你忘了,我们死后见着了谁,进时空隧道的人可不只我们俩。”   贾环惊道:“你是说……辛秀妍和那个对辛秀妍挺好的老头?”   袭人说:“我华珍珠变成了花珍珠,她辛秀妍为何不能变成邢岫烟?林如海没死,我估计那老头就是林如海的魂魄。所以邢岫烟和林黛玉成了结义姐妹,林如海还能升官,仕途顺利。而且,我也与辛秀妍相认,她亲口承认,林如海重生了。”   贾环喃喃:“辛秀妍……她成了皇帝的宠妃……”   袭人露出一抹怪异地笑,说:“你不会是舍不得她吧!要说你能当官我相信,但是和皇帝抢女人我可不信。我都还想过你造反当皇帝呢,我好歹能当个妃子,但是造反什么的都是七点男人的意/淫,根本就行不通。这是汉人江山,天下尚算太平,你也不会武功,咱们现代人可比古代人怕见血多了。”   贾环道:“我何时说过我想当皇帝?当了皇帝有什么好,没有永远强盛的封建王朝,中国两千年来代代显贵传袭的只有孔家。做有钱有文化懂进退时机的家族比当皇族安全。只是辛秀烟若是知道我们俩,不知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袭人说:“她真要报仇,当初在时空隧道中将我们甩了就是,到了如今,她又何必?”   那时甩了他们可不是死这么简单,他们是魂,所以只怕会魂飞魄散。也因种种过往,让华珍珠对辛秀珍的的感觉五味陈杂。她曾经守着本分什么也得不到,才华比不过别人,背景争不过别人,抛弃道义近水楼台挖未设防的朋友的才获得成绩,可是最终却因朋友有道义救了她。   而到了古代,她又发现她若不讲道义,也同样没有人和她讲道义,但若只讲利益,她的身份却也没有资本。人生一世,为何如此矛盾?   没有多少人天生想当反派恶人,可是当善人实在是太辛苦了。她讨厌辛秀妍的一点,就是看她好像能当了烂好人还很轻松,她很少为了和别人的琐事龃龉而苦恼,没心没肺,可她偏偏做不到。或者她不是没心没肺,而是如果有人惹她,她就爱用工作上的专业打人的脸,但如果发现惹她的人专业都比她强,尽管他人曾得罪她,她还是会去和她或他结交,很大部分能成为不错的朋友。辛秀妍这种做人做事风格是她最讨厌的,她不像女人。   她很想扒下辛秀妍的面俱,让她看到辛秀妍内里其实和她一样,然而,结果比较让她失望。   贾环叹道:“没想到最先出头的竟然是她。可是她竟然会去当皇帝的妃子,你们女人不都是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袭人冷笑:“你倒是明白,可是现实是你们男人会给吗?连你这现代人知道文明发展进程,知道这种封建落后的婚姻制度的黑暗,但男人骨子里的吊丝性一有机会就广收后宫,胯/下那块肉享受了再说。左右女人现在反抗不过命运,没有一心人,还不如嫁给这个世界最有权力的人,得到别处得不到的荣耀。”   贾环受到袭人这样赤/裸裸的揭露男人的吊丝性,心中生出一点儿羞恼,不禁讽刺笑道:“可惜呀,你当不了娘娘。谁让你是丫鬟,还是被贾宝玉玩过的丫鬟,我能要你,你应该感激。”   袭人恼道:“贾环,我们是合作关系!”   贾环说:“我答应你的事我还是会做到的,但是你也要有当一个妾室的本分。从前跟贾宝玉水/乳/交/融,我当是身份所限,以后你要是勾三搭四,我可得休了你。”   袭人感到莫大的屈辱,可是不嫁给贾环,差不多就是嫁戏子农夫,不但自己一辈子都没有了指望,儿女也是下贱寒微之人,这就是古代的现实。   “也希望你早日履行承诺。”   贾环道:“等我高中,娶了名门闺秀后,自然会纳你,你且先等着。”   两人说了阵子话,就告辞分别了,袭人租了车子回家,路上却忍不住压抑地哭泣。   为何她会这般命苦,她忽然后悔了,一切的种子都是她自己种下的。   当初要不是一时嫉妒蒙了心,沉不住气,背弃朋友,不知自爱地和朋友的男友上床,现在她可能还清清白白的在现代。就算真穿越了,被命运玩弄了,仍是当袭人,她自己就算不能争上一争,辛秀妍也会是她的金大腿。她能关照两个古代认识的义妹,她这个现代老同学还不照料一些吗?   若不是这个世界自有规则伦理,地位决定一切,她何必争着给贾环当妾?倒贴上去了,男人总是要轻贱的。   她落泪许久,却在左右思索着如何能结一个婚,不用当农妇,也不被渣男欺负。贾环不算是好男人,但他至少不打女人,对他有用的人他也多少会满足她合理的要求。   要不能比贾环的地位差太多,能当正妻,又会尊重她的男人在古代到哪里找?其实找到了,这种男人凭什么选她呢?   美貌吗?她是漂亮,不然当初也不会成为贾宝玉的开荤人,但是在贾府中就很多人美过她了。也许她是穿越的,她长开来也只比晴雯稍有不及,但比之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就差上不少,气度气质如何也是不及。   原主不过是贫苦人家出来,心机虽不少,腹中却没有诗书,不像邢岫烟是个跟了妙玉十年的人,在原著中就能写诗。袭人心想当年自己成绩容貌皆稍逊辛秀妍一筹,也就是家世比她好些,是以自己心里从不服气。而今一朝穿越境遇竟又如此天差地别,命运何其不公。   袭人如何不得志且不细述。   ……   却说黛玉在贾府没住几日就要离开,理由偏还拒绝不了,因是十年前,贾敏逝世于腊月,过得几日就要迎来她十年死忌。黛玉有孝心要去寺院为母吃斋抄经三日,为此,她连邢忠的生辰都不能参加了。   黛玉回到学士府住了一日,早有孙氏为她打理准备了东西下人,第二日一早就浩浩荡荡丫鬟嬷嬷婆子坐了四辆马车,又有四个学士府的护院护送。   这四个学士府的护院倒也年纪不大,林如海平日待之甚厚,因着他们都是全国各地来的江湖人或者武师,明年春要参加乾元帝年间的第一届武举。   武举没有文举这么细致,地方一层层上来,反而是明年春闱之后,让报名武师随圣驾北狩,在围场中举行各场大赛,圣人亲自主考,而两个副主考为兵部尚书孙理年、神武侯冯唐。   圣人好武,现天下皆知,不但有很多传奇故事,他与前几任皇帝不一样,比较厚待将士,整个江湖都知道。江湖中那有志的武者不禁也想建功立业,改变命运,就算当个兵也好拿点俸录。   林如海学士府招护院,这些各地来报名参考的武师争相报名,毕竟就算在现代出门在外都要花钱,又没有落脚处。进了学士府有月例拿有地方住,林大学士还不鄙视武人,对招进来的几个武师甚是礼遇。   铁槛寺也早得消息学士府的大小姐,贵妃娘娘的义妹“和毓县君”要来寺里为亡母死忌即将到来而斋戒抄经,早收拾了干净的显贵女客住的禅院。   早有嬷嬷丫鬟把禅院布置温暖舒适,三房夫妻轮流守着禅院,而那些护院也住寺里,只不过他们比较自由,除非有大小姐传出话来。   黛玉头晚住下了,一早就由四位嬷嬷陪着去大雄宝殿做了早课,再回了禅房抄加经书。 第117章 年关琐事   刘阳、李虎都是学士府的护卫, 明年也是准备考武恩科的。这大小姐要在寺里斋戒抄经, 他们这种武人要在这寺庙附近的屋子中枯坐三日却是难熬的。   两人只有在院子里苦练拳脚, 却见张之耀兴冲冲地跑进院来, 说:“你们两人到是一派苦练的架式, 明年只怕就要中个武进士了。”   刘阳道:“今天你和老李不当值,一早打哪儿去了?”到底是京都地郊区地界, 这寺庙附近自立国以来也没有什么危险之事,因此四个护院都分作两批当值。刘阳和李虎今天当值就没有离开这个离铁槛寺不远, 也是备给来铁槛寺上香的香客暂住的院子,而张之耀和老李却是一早出门去了。   张之耀却一脸兴奋,说:“快快扫席而待, 可是来了贵客。”   却道是为何?   原来张之耀和老李在附近山林打猎, 一来在寺外打点牙祭,二来圣人将要在明年夏季举行武恩科, 少不得要展示这种功夫,现在也算练练手。   两人打了两只山鸡,听得犬吠马嘶声大盛,不久就遇上了另外几个贵人。   ……   不多时老李就带来了几个王孙公子, 又紧随着几个江湖好手进了这个院子。   刘阳和李虎看去, 只见当先的三个年轻公子衣饰风流华贵, 仪表堂堂,让人见之忘俗。   其中一个穿了月白色锦面的兔皮袍子, 一个穿了淡青色的银鼠皮袍子, 最后一个穿着雪青绸面银鼠皮袍子。他们披着皮子黑色裘衣大氅, 腰缠玉带,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   老李当下就介绍了起来,穿月白色的贵气少年,今年不过十八岁,乃定中侯世子萧景云。但见他身若修竹、面如刀裁、墨眉斜飞,星目盈盈,挺鼻朱唇,端是绝世的风流倜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而穿淡青色衣服的是靖安侯家的公子卫若兰,眉清目秀,风流飘逸,才貌仙郎。   穿着雪青袍子少年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乃是新封神武侯冯唐的公子冯紫英。   几位公子都是见天气不错出来打猎的,不想就遇上了老李他们,见两人也是佩刀箭的,才攀谈认识。   一下子见到这三位不世出的王孙公子,刘阳、李虎和张之耀、老李都恭谨热情迎他们进屋去暖和。   冯紫英却咐咐随从去把几只兔子山鸡清理出来,煮上一锅,也无嫌弃,就要在这里用了。   老李年纪最大,已有三十一岁,原是江南一带的镖师,今年也是来了京城谋个前程,但家务事是他擅长的,这几位贵客过来,他自也好生招待,去了厨房烧热水。   请了冯紫英等上坑坐下,其他人都围着火炉烤着,众人说起了来京武恩科的事。   刘阳、李虎、张之耀、老李现在借居在学士府做了个护院武师。   冯紫英道:“你们说的林大学士可是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   刘阳点头道:“正是林大人。林大人虽是文臣高官,但对我等也甚是礼遇,不以我等武人粗鄙为意。”   冯紫英笑道:“这位林大人可是不得了,你们若是能中武进士,看在他面上,你们仕途倒是比旁人通畅。”   在场的刘、李、张三人不禁都面露喜色,却也是新来京都的定中侯府世子萧景云好奇,说:“林学士到底是文官,还管得了武将的事不成?”   冯紫英说:“林大人担任下一任的户部尚书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想他连升数级从巡盐御史的位上直接当上户部左侍郎,还入了阁,满朝上下也难寻出另一个来了。林大人原也是世代列侯之家,到他爵位传完就科举探花身份入仕,原娶了荣国公的嫡幼女,他还是宸贵妃的义父。因此皇亲、文臣、勋贵他都沾点关系,一般武将也要给他点面子。”   萧景云道:“好好的清贵世家,收了个义女偏成了外戚权臣。”萧景云出身世袭罔替的定中侯府,对于根基浅薄的暴发户外戚向来不怎么瞧得上。   卫若兰道:“林大人并不是弄权之人,况且圣人甚是英明神武,朝中现在也没有什么权臣。”   刘阳却忍不住为家主说明了,说:“林大人倒不是收宸贵妃为义女,学士府的下人却也都是知道的,我们进学士府谋生自然也是清楚。这宸贵妃娘娘未进宫前便和府中嫡小姐乃八拜之交、金兰姐妹,因着府中小姐的关系,宸贵妃当年才喊林大人为义父。”   萧景云奇道:“这姑娘家还有叫八拜之交的吗?不是换个手帕玩的吗?”   李虎不由心向往之,道:“我们家小姐可与旁人家的不同。她身份尊贵,不但是林家目前的独苗,先荣国公的外孙女,宸贵妃的义妹,圣人亲封的‘和毓县君’。据说小姐小时便被当男儿教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文章信手捏来,便是宸贵妃在诗词上也是甘拜下风的。小姐早年丧母,但是在荣国公夫人身边教养几年,后来家中请了三位宫廷女官出身的嬷嬷教养,再后来又有宸贵妃的母亲和石家太太两位义母言传身教,闺训自是不差。她的女红本就出色,后来还与当年号称姑苏第一绣娘的宸贵妃切磋交流,更为精进。之前林府没有主母,小姐小小年纪也不得不担起林家内务,她精通算学,主持中馈有条不紊,庄子、铺子的掌柜想要瞒过她的眼睛胡说八道的基本不可能。听说当年小姐发威抓住漏洞证据,罢黜了许多管事,却又对兢兢业业的忠心管事恩宠有加,府中下人都信服小姐。小姐与宸贵妃、先石太傅的孙女乃是知己,她曾在北上京都时在河岸突逢桃花林,也是机缘之巧,因此有了‘桃园三结义’。小姐这江湖豪爽的性子真不像普通闺秀,偏偏林大人待之如掌上明珠,难有拂逆她的想法的,小姐的性子也不像普通女子唯唯诺诺。有人说女子这般厉害可不讨喜,但若是叫我能娶上有这一半好的女子为妻,我都烧香了。”   刘阳道:“小姐这般神仙人物,咱们是想都不用想,便是中了武状元也是配不上的。”   萧景云向来自恃甚高,说:“一个闺中女子,当真有李兄说的这般厉害?”   冯紫英笑道:“我倒与荣国公的孙子贾宝玉有过往来,听他说过他家姐妹如何出色,自己难及女儿,他倒最为推崇这位林小姐,只不过林小姐数年前自离开荣府后他再难亲近,引为憾事。”   卫若兰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贾公子若要林小姐亲近他也不怕污了人家的清誉。”   冯紫英笑道:“卫兄有所不知,宝玉倒也不是那下作不堪的人,他身有灵性,偏又有些痴意不爱读书习武,却也是个雅人。”   萧景云却对“不爱读书习武”的雅人不感兴趣,问刘阳:“不知这位林小姐芳龄几何?”   刘阳道:“小姐明年花朝节就要及笄了。”   “竟然还生在花朝节?”   李虎道:“正是。现今是腊月,我们府里的太太也都在准备小姐及笄的大事了。小姐这次来铁槛寺却是为先太太死忌斋戒诵经。”   众人暗想,林小姐倒也是纯孝之人。   之后,大家收起八卦之心,说起文武恩科之事,并不再八卦,就算是在林家工作的四位武师其实也没有见过小姐真容,毕竟小姐出行丫鬟嬷嬷婆子围着。   原是武师护院为维护自家老爷清誉,想说明老爷可不是那种钻营攀附后宫之后,这才不得不提及此中原因,也自然而然说到了林府小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今后倒是引出一翻事来。   ……   黛玉在铁槛寺斋戒了三天,才浩浩荡荡回府,林府也摆开了阵仗祭祀先太太,三牲、香火、纸钱均不少。林如海、黛玉、孙氏穿着祭服进了祠堂上香,黛玉跪拜。   贾敏十年忌之后,也就到年末,各家年礼往来,百官也费心向皇帝进献年礼,后妃娘家自也向后妃送年礼。   给皇帝的年礼自有皇后、吴惠妃携宫中司礼太监王安、尚宫们负责管理。后妃娘家送给后妃的当然是送到各宫各阁去。   邢岫烟今年方入宫,第一次年礼收得也是堆满甘露殿,邢家、林家、石家自然是送来了大礼。   贾家大房也在王熙凤和邢夫人的主持下送来的体面厚礼,连宁国府也托了王熙凤捎了一份礼过来,再有当初当了邢岫烟及笄礼正宾的通政司府也送了礼来。   紫玥和雪珏两个倚重的大宫女,一份份对着礼品礼单,也是脚不沾地。邢岫烟却是也早备过还礼,但因见着通政使张家和宁国府也送了礼,不得不临时准备。   紫玥忽来报说,王熙凤的礼中又夹杂了薛家送来的孝敬,邢岫烟喃喃:“薛家怎么会送礼进来?”   紫玥道:“这礼单上这一页字迹都不同,我们清点时,在箱子找到一份礼单,和这大礼单上的那一页是一样的,写着是‘金陵薛氏敬贺’。”   邢岫烟道:“那我们岂不是还要备份回礼?哪有这么多钱呀,唉!”   紫玥笑道:“把别人献的礼挪着赏给别家不就是了。难不成娘娘这么多东西全存着?”   邢岫烟笑道:“虽可这么做的,见东西收来没捂暖就送出了,总是怅然。但想我私房可要多存点,免得老来没饭吃,另外我还要给你们几个存点嫁妆不是?你过了年都十七了,也没几年了。”   紫玥顿时羞红了脸,跺着脚说:“奴婢跟娘娘说正经的,娘娘却来欺负奴婢。”   邢岫烟呵呵一笑,说:“这哪叫欺负?知道什么叫欺负吗?”   “娘娘还要怎么欺负?”   她勾起紫玥的下巴,笑道:“小美人,陪爷喝一杯?”   “真是胡闹!”忽听一声冷斥。 第118章 岫烟发财   刚刚在两仪殿批完奏折的徒元义进屋来, 赵贵为他脱下了大氅, 他里面穿了一件黑貂皮夹层的玄色龙袍, 明黄色的玉带,金色的九龙绣纹,头束金冠, 却只有一半的如黑绸般的长发披肩。他今日着装, 冷俊得让邢岫烟冒心心眼。   徒元义说:“好好的丫鬟便要被你带坏了, 看来朕真要给你找个嬷嬷再好好教教。”   紫玥福了福身, 恭谨退在一边, 邢岫烟施了礼后过去扶了着他的胳膊笑道:“圣人, 你别吓唬我, 我胆小。”   他凤目一瞪:“你还胆小,你就差上房揭瓦了。”   “我轻功差,除非圣人带我上房去揭瓦。”她飞刀练了几分,是项不错的运动游戏。但是轻功这种这东西实在是有违地心引力,一鼓真气又要足, 她又不同于阿飘意识状态时, 要自己飞跃高墙, 她没有自信,不是担心摔断腿就是怕磕破头。   在坑上坐下后,邢岫烟说起年节礼的事,徒元义喝了金瑶奉的热茶, 说:“爱妃是发财了吧?”   邢岫烟鼓鼓颊, 说:“没有, 苦恼着呢,要回这么多礼,从前黛玉掌家,我帮着算账,但见礼品一份份出去,左右不是我的私房不心疼,现在轮到自己身上,可不就难了。”   徒元义笑道:“你们自家亲戚送来的礼,你身为皇妃赏赐亲眷比着他们的礼薄上三分都是恩典了。”   邢岫烟拿着手帕,说:“这样好吗?我不是成了贾……家里的蛀虫了?”   徒元义凤目微闪过一道精芒,知道她差点说漏嘴,想说贾元春。   徒元义说:“难不成你就记得留在朕的身边使劲的蛀掉朕的米粮,娘家亲眷就舍不得蛀了?合着就让朕一人吃亏。”   邢岫烟笑道:“自己老婆自己养,哪还有靠老婆娘家养的?”   徒元义说:“都说新娘出嫁带着厚重的嫁妆的,以证一草一纸都不靠夫家养,在夫家才能昂首挺胸,到你这儿是夫家养的才光荣了?”   邢岫烟说:“那是夫家小气、丈夫无能,你说女子嫁人要是不能提高原来的生活品质,不能多个人养她,那嫁着还有什么乐趣?如果女人家资厚,有那些钱当然是自己说了算,还看别人脸色干什么?”   徒元义哼哼,说:“原来爱妃看朕的脸色是因为朕有钱,你没钱。”   呃……邢岫烟笑道:“那也不是,像陛下这样的,便是没钱,也有大把女人愿倒贴听你的话。”   正说着话,管事太监李荣求见,宣了进来,李荣才道:“年关之下,各省道和外蕃进贡,圣人命奴才选了些上好的给贵妃娘娘。”   邢岫烟听说有贡品,不禁喜笑颜开,说:“臣妾就说臣妾比那平常女子有福气,夫家既不小气,丈夫又有本事,自然不愁人养。”   徒元义也由着她拍马屁,然后被她强拉着去看贡品了。自有莤香国、朝鲜国、真真国、安南国、暹罗国、渤泥国等等外蕃的进贡和两江、两广、福建、河北、湖广、山东、河西、云贵、四川、朔方、辽南、伊梨都护府、乌司藏都护府的上贡。   昏君把其中上成货色挑出来紧着宠妾,殿外箱箱笼笼都还没有抬进来,只有箱子上标着是什么地方来的。   邢岫烟看过去,只见有莤香国的红罗香草、朝鲜国的千年雪参、真真国的宝石犀角、暹罗国珠宝香米、渤泥国的燕窝木雕,还有东瀛国的金银器。   又见各省进贡,河北的元明古董金石、两江的丝绸瓷器、两广的海货南珠、四川的蜀锦绫罗、云贵的玉器、辽地的皮草东珠、伊梨从西方得来的大/马/士/革/刀、河南的黄金首饰等等。   邢岫烟这才大开眼界,什么叫有钱人呀!   邢岫烟不禁想到当初当阿飘时,大叔总是去效忠后金的大官贪官富贾家偷盗,若遇到上贡给后金皇帝的贡品总是要忍不住劫上一劫,就算是外省外蕃的上贡船队他遇上决不放过,弄得金陵地界动荡。他们被后金王气所摄去不了北京,但在金陵作乱却是自由得很,一连十几年出事,到后来所有原来会经过金陵的上贡船队都不停顿金陵,听说那边未知道盗匪太猖狂。   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当阿飘时她“富可敌国”,金银珠玉她任意取用,可就是给她也没用。她还吐嘈过,大叔知道给她没用,才给她玩吧。她当时玩了些时候就厌了。   邢岫烟这时一样样看过去,原本还淡泊出尘的气质,如今也不禁转财迷。从前徒元义捎点东西给她,也没有这么震憾,几十个箱箱笼笼。   邢岫烟观赏把玩了半天,最后徒元义都一派无视财帛的帝王气派懒得作陪了,好似前生那个到处凑银子的悲催肃宗不是他一样。   邢岫烟还是好好交代五个婢女登籍造册、收好东西,又让人看好库房,她现在的库房堆不下,还不好意思地借了徒元义在太极宫的小私库堆点自己的东西。   看紫玥赏了李荣和一众抬箱太监的辛苦费,她才进内屋去,快要过年了,李荣等也能收她的赏钱,邢岫烟让紫玥等发厚一点,众太监自是喜笑颜开。   邢岫烟说:“可得好好看管库房账册呀,一式两份,不,一式三份,一份放甘露殿,一份放库房里,一份咱们偷偷藏凌波殿去。紫玥、雪珏总负责,其它人协助,把事情办了再说,我身边暂时不用人侍候。早点做完早点领红包过年。”   大小宫女、太监都喜气洋洋应承,邢岫烟赶紧去拍马大金主去。   金主大人倚在坑上他常坐的位置上读书,一身玄色龙袍冷俊得不似这人间帝王,真让人觉得他是紫微星下凡才有这般风华。   见邢岫烟笑眯眯进来了,赵贵很识趣地退出了内屋,邢岫烟难得给他行了个大礼。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喊得清脆活泼。   他凤目睨了睨她,俊颜不动声色,淡淡道:“有钱就是万岁,没钱朕就是欺负你的坏人了,对吗?”   邢岫烟一把抱住了龙腿,脸在他腿上蹭了蹭,用标准的装可怜表情看他,说:“叔叔是好人,叔叔最疼秀儿了,秀儿也最爱叔叔了。”   他歪着身,手撑在龙座扶手上,垂下凤目,调侃道:“你不是有骨气的吗?哪去了?你不是要视金钱名利如粪土的吗?”   邢岫烟道:“金钱名利皆归尘土,但是……”   他歪了歪头:“但是什么?”   邢岫烟一双妙目瞧着他,嘻嘻笑着站起身来,说:“英雌难过美男关。”   她扑进了他怀里,勾过他的头就吻,一个结实的吻之后,她才痛快地呼了一口气,埋进他怀里。   徒元义前生也不是好色帝王,但是就算是不好色的皇帝,也不缺各式美色。妖媚妖娆的扬州瘦马型的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像她爱扑他的就没见过了,最多软软妖妖跌进他怀里。敢问世间哪个女人敢扑他?   事实上,被她扑一下,他还是挺享受的。   “爱妃,回什么礼给朕?”   “还要回礼呀?”   “你收别人的礼都要回礼,单收朕的便不用了?”   “那……肉偿?”   “不行!”   “圣人果然性情高洁。”   “肉本来是朕的,怎么能拿朕的东西给朕还礼?”   邢岫烟无言以对,想了想说:“臣妾给陛下做身衣服行吗?臣妾现在感觉能吸收点灵气,精神头也好,这单单给陛下做衣服,应该不会瞎掉。”   徒元义笑道:“你竟变得这么爱动针线吗?”   “古代女人不都是给夫君做衣裳的吗?在我们那,女人也给意中人织围巾、买衣服。”   徒元义道:“便只是因为这个吗?”   邢岫烟笑道:“还有一个原因,说了陛下会生气。”   徒元义笑道:“你这无法无天的小豹子还会怕朕生气,这倒是奇了,你倒说说看,朕纵使生气,也不打你。”   邢岫烟道:“陛下穿着我做的衣衫,要是偶遇一美人,生出些风流雅性,宽衣解带之时,见身上穿戴都是我做的,当也有几分不忍心伤我,不如改日。这一改日,陛下一般又会将美人抛之脑后。”   徒元义刮着她的鼻子,说:“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吃醋。”   邢岫烟胳膊搁他肩头,笑着说:“吃点醋我也乐意,谁叫我就是过不了陛下的美男关呢。”   徒元义:“一个女子,没羞没耻的。”   邢岫烟说:“那得如何?我们现代女子喜欢就是这样的呀?难不成你喜欢欲拒还迎的?这个我也会呀?”   徒元义却笑:“可你是……生扑。”他选了一个从她这学的词。   邢岫烟说:“我就喜欢扑倒圣人的感觉。”   徒元义勾着她的下巴,说:“你还就是与朕扛上了?”   邢岫烟笑道:“从前你绑住我手脚时,我的梦想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但估计这辈子这个梦想离现实比较远。我也只能扑上一扑聊以宽慰了。”   徒元义想起从前,不由也有些好笑和感慨。那时百年痛苦和孤独,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魂,哪里能放过了,而且还是个奇特的挺漂亮的女人。他占着那方仙府,缺手下、婢女、妃妾、压寨夫人,想将她制/服占有,一个百年孤魂怨鬼的心思难免有些扭曲。可惜鬼没有某些方面的功能,是她思维方式奇葩,且修为太浅,结果只有“养成”了“腿部挂件式”的自家孩子。   徒元义道:“你这小东西旁人的仇你都不记,就单记与朕的。”   “哪有呀,我真记你的仇,我还给你当小老婆?”   徒元义顿了顿,说:“以后不要总说小老婆了,朕的小老婆们可不敢像你这么猖狂的。”   邢岫烟不禁一怔,有丝说不出的滋味,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帘微垂,这么厚脸皮的人这时竟有几分娇羞。   “圣人……也可以说爱我的。”   “……”骄矜闷骚中。   “说嘛!”   徒元义侧开头去,在床上心肝宝贝叫,这时要说爱却是脸面挂不住,帝王的爱加个宠字,宠爱,就变味,凌驾于人之上。可是,爱却是平等的,甚至是谦卑的。   即便,她拒绝他时,他心中不甘愤恨甚至受伤,他也要维护住帝王的尊严,他没得到怎么会甘心谦卑?他就用权力决定这件事了。   而现在,他也觉得她明白就好,他说那话脸面难挂得住,她会更无法无天的。   邢岫烟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七郎不回应我,我一失落爱上别的男人怎么办?”   徒元义凤目一寒,冷喝:“放肆!”   邢岫烟似笑非笑看着她,双眼眯起像只招财猫,配上她的俏美,却是撩人。   徒元义凤目闪动着潋滟波光,伸手在她鬓角微拂,扶住她的耳畔,低头吻上去,一个非常强势的吻。   邢岫烟想蹦跶反制,可是一直被他掌握,他体力完胜,经验完胜,又偷偷阅尽孤本,若是直男癌病犯不愿让让她,她休想翻身农奴把歌唱。 第119章 年节赏赐   夜晚, 邢岫烟起夜后却没有马上回寝殿, 带着值夜的青璇、苏清说要去库房看看。而耳房李德全也正在值夜, 惊醒陪她去了。   在她起夜时徒元义迷迷糊糊,但是她久去未归,他猛得醒来, 身侧没有人, 被下都有些凉了。   他不禁吓了一跳, 披了衣服, 李荣带着小太监进殿, 他一问宸贵妃, 连李荣都不好意思地禀报说:“娘娘去库房了, 在里头呆了两刻多钟了。”   徒元义暗骂:说好的视金钱如粪土呢?   徒元义披着大氅追到库房去时,某人还兴致昂扬地在分东西,几个大宫女已经打着哈欠,却也拿着账本对或者记录。   邢岫烟蹲着,点着箱子中的宝贝, 口中喃喃:“这个给娘, 这个给黛玉, 这个给馥儿姐姐,这个给慧儿……嗯,都是好宝贝,好心疼呀, 青璇……”   青璇回一个大哈欠。   邢岫烟又说:“你们不会是眼红我成暴发户吧?得了, 你出嫁时, 除了一副嫁妆之外,我允你们在我的库房自己挑一件,拿去当传家宝。”   青璇不为所动,只提醒她:“娘娘,五更天了。”   邢岫烟却掏出大氅口袋中的怀表,一看说:“原来四点了,我再看两箱就回去……”   徒元义站在库房门口,转头看看残月将欲西沉,他媳妇真的需要好好管教了。   一言不发进去,青璇等宫女和苏清等太监跪了一地,他也没有叫起。   “圣人,你也睡不着呀?我们一起看呀!”   徒元义决定收回“她事实上很聪明、优雅、淡泊、美丽”这类评价,她要发起憨来能把智商和气质全丢进恭房。   然后,徒元义沉着俊脸走近,一把将人扛起,以初见时“山大王掳到压寨夫人”的待遇,而不是“温柔公主抱”的待遇。   回寝殿后,他气恼地按着她打了几下屁股,骂:“再敢半夜偷偷跑外面去试试!”   邢岫烟想反抗奈何他力气大,只好为自己抗辩:“我没有跑外面去,就是去库房逛逛。”   “再眼皮子这么浅,明年就没了,朕把好东西都给皇后!”白天还没看够吗?晚上还兴奋得睡不着了。   “好歹也分一点给我。”   “你若这般是一分也没有。”   邢岫烟再讨饶,徒元义才放过她。原来他是刚刚做了一个梦,好像回到当鬼的那个地方。他练完功去看尚被绑了一根绳索在脚上的她,发现她不见了,他心里一急就惊醒。   邢岫烟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暗想这么会摞银子的皇帝,还好意思嫌气她俗气。   但是一想,这世间除了他之外,倒真没有人会给她这么多宝贝。从前她一直信奉女人要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工作能力是横量人的价值的最基本标准,她只崇拜工作上的强者。   可是一个信奉独立的女子,突然有一个人来送上一切,感觉还是很奇妙,晚上想着宝贝睡不着觉,就不如再数数宝贝。   她当初下决心用真心豪赌,但还是没有指望效果真那么好,这晚上还要出来找,也不想想深宫之中她能去哪。   这男人也是一个傻瓜。   还皇帝呢,这种恋爱经验要是放在现代,怕是要被女人骗光光,幸好她平日手段是有那么一点的,但也不算是骗他,她确实是喜欢他的。   ……   腊月二十四,徒元义已经封了御笔,而各部衙门也已放假,准备过大年了。   宫中派出太监往各大臣、皇亲国戚、后宫亲眷送赏赐。   邢家、林家自然是得了重赏,石家的礼也不薄。   石柏一家主仆在正堂屋里屋外跪受了皇家赏赐后,太监首领王福来不及吃茶便要离去,石柏奉上荷包,与他亲热几分,王福也客气得很,拱了拱手离去。   圣人和娘娘的赏赐足有六箱两匣,其中还有两箱一匣是娘娘特意赏给“和敏县君”的。   石家自石太傅之后就没有如今的景象了,饶是清贵世家,也不由得个个喜气洋洋。按说圣人赏赐会比皇亲国戚、大臣孝敬薄几分,这也是官场下官送上官冰敬炭敬和三节之礼的习惯。但是石张氏一看礼单,不由得叹了一句:“皇恩浩荡。”   石聪刚考过福建的秋闱,自秋末进京以来,足不出户苦读,同样在石府苦读的还有石睿、石聪、石慧三人的堂兄石礼。   石礼虽然中举,但是名次较后,而他已经三十一岁,原配已丧,携了一女石婉儿,年方十一,进京来投奔石柏。石礼的父亲石松已升任琼州知府,但在京城却没有产业,需得依仗同胞兄弟。石礼在福建的几年,石婉儿是跟着石枫的夫人石赵氏和石枫的大儿媳石林氏,进京来自然要跟着石张氏了。   石张氏好歹有贵妃义母之名,也是清贵之家出身,有她教养,将来石婉儿的亲事自然更上一层楼。   而石柏在京为官,两个兄长,一个在琼州,一个在福州,与他也互为犄角,石氏一族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传世大家族的观念。   石张氏一句“皇恩浩荡”也不是夸张,而是皇家赐的东西比惯例厚了两三分,几乎没有占石家孝敬的便宜,丝绸、器皿、茶叶均是不凡。   而贵妃娘娘赏的也是厚礼,石柏得一套宫窑摆件和一把扇子;石张氏得了数匹宫缎、两张上好关外貂皮和一套宫制的贵妇黄金头面;石睿、石聪得名贵的贡品文房四宝;给石慧的就单独装箱、单独给礼单了。   贵妃娘娘真是宠妹无边的大姐,石家父母兄长见了她还单列礼单也不以为意。   石婉儿却因见叔祖家得皇家赏赐,而小姑姑没长她几岁,得了贵妃娘娘单独送的厚礼不由得嫉妒。   石婉儿问道:“小姑姑,贵妃娘娘都赏你什么呀?能不能打开瞧瞧?”   石礼喝斥:“婉儿,不得无礼!”   石慧微微一笑,说:“就是些女儿家用的,都是贵妃娘娘厚爱。”   说着,石慧打开了那个单给她的箱子,她看到了两匹茜香罗,抱了一匹出来,给了石婉儿。   “这匹料子给婉儿做条石榴裙吧。”   石婉儿看那茜香罗颜色鲜妍亮丽,触手柔软光滑,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料子,心想怕是只有宫里有,心中大喜,收了来。   石礼蹙了蹙眉,但是他一心科举,实在无心力也不懂教导女儿,多少又觉亏欠女儿,不忍斥责。作为一名父亲,看到旁人女儿有的东西,自然也想自家女儿有,慧妹妹这么多东西,分一匹布给女儿,也不算太过分,心想总是一族的姑娘。   石张氏的赏赐礼单上,还是有石慧单独礼品的清单的,一见就知是什么,她也是清贵世家出身,不由笑道:“都说‘东陵女儿茜香裙’,这茜香罗是茜香国上贡的,为茜香国女王所有,可是难得。贵妃娘娘厚爱竟赏了两匹,只怕宫中别的娘娘都未必有呢。这夏季裁了裙子香巾穿戴,不生汗渍,最好不过了。”   石婉儿更喜,石礼却大吃一惊,一匹布还是番邦贡品来着。石婉儿眼睛又看向贵妃赏给石慧的匣子,心想着里头又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的。匣子里当然是穿首饰贵重物品了,石婉儿年轻喜欢漂亮首饰,不由得心思大热,眼中更显示贪婪之色。   石张氏看石婉儿表情就心中有数,不由得拉住她的手,说:“都要过年了,婉儿这头上未免素净了一些,叔祖母那正有一套头面,婉儿过去瞧瞧,到过年戴着也喜庆。”   石婉儿这才欢喜,石婉儿本性贪,但也有知道贵妃娘娘赏赐给小姑姑的,小姑姑未必再肯给她,不如跟着叔祖母去得一套新头面。   石聪倒是早清楚这个侄女性子不够落落大方,眼皮子总瞧着姑姑姐妹的东西。在福建时也不讨二叔家的姐妹侄女喜欢,她随石礼进京来,姐妹侄女们都是心底欢送的。   石婉儿贪性中又有几分自我感觉“我没娘我可怜你们有好东西不给我还不是欺负我没娘”的理由,这让福州石家老二石枫的女眷也无语。   而石礼都三十一岁了,在堂弟石睿率先中进士后也是埋头苦读,连续弦的事都不关心了,身边就两个丫头侍候,他为了读书前程,男女之事也很淡。   而远在琼州的石松夫妻当年也是冠盖京华鲜衣怒马过的人物,通晓事理,对着福州和京城的兄弟倒一直拢络着,因此石婉儿的事也就是女儿家的小事。   石睿心里喜欢的是妹妹这样爽利大方的女儿,或者当初惊为天人的邢岫烟那种淡泊潇洒的女儿,于石婉儿这样的侄女也是皱了皱眉。   ……   石慧明年就及笄了,她在姑苏时就独立住一个院子,石张氏让她管自己的院子练手。如今在京都她也是管自己的院子,婆子们抬了箱子回院子。   紫绫接了礼单要登籍造册,雪绢脱了石慧的大氅,金纱忙去倒了茶来给石慧,而婆们子下去之后,青纹打开了箱子。   四大丫鬟分工侍候石慧,一派大家小姐气度,石慧虽然不像黛玉有宫廷女官出身的嬷嬷跟在身边,清贵世家小姐派头却是不少的,要说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即便没有这么有派头,她也能平常心。   看着满箱子的好东西,紫绫叹道:“原是有两匹茜香罗的,不止做一条裙子,就给婉姑娘生生拿了一匹过去。”   石慧笑道:“偏你这么小气了。”   雪绢收好了大氅过来,说:“不但是紫绫小气,奴婢也舍不得,那可是娘娘对小姐的一片心意。娘娘送的东西哪一回俗了?都是旁的地方难寻到的才紧着小姐和二小姐。”   青纹也难气顺,说:“小姐也是为难,可有什么办法?婉姑娘来了两个月,从小姐这里顺走多少东西了?钗子、镯子就不下一回,上次还巴巴着想要小姐的赤金多宝芍药璎珞,那可是娘娘特意为小姐打造的,因着小姐生在五月。那如何能给她呀?”   石慧也有些无奈,但她到底是大家教养,眼皮子不能浅了,说:“我想母亲还是会用心教导她道理的,到底是一族的姑娘,她不好我又能怎么好?”   石慧叹了一句,打开了贵妃大姐送的匣子,甫一打开,四婢也不禁被晃花了眼睛。   只见匣子里有一串颗颗拇指大小的南洋珠项链莹然生辉,一套坠满宝石黄金手链,是那种连手腕连着手指的像电影中紫霞仙子的手饰,还有一套芍药花的精致头面和耳坠子。   紫绫是见过好东西的,也不禁叹道:“小姐,这些可真是价值不匪呀,没有上万两银子哪里能得这些。就说这南珠,大老爷人在琼州,年年节礼往来,咱们家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这么大颗均匀的一串真是少见。宫里也就贵妃娘娘能得吧。”   石慧也叹道:“贵妃大姐这礼也太厚了些。”   再见那箱子里的料子、器皿、香珠、扇子都是不凡用心,不由得感念邢岫烟与她相识以来待她一片真情。不论贫穷和富贵,她始终待她如一,世间最难得的就是这样的人。石慧也决定要好好报达贵妃大姐,一辈子敬爱她。   ……   林府收到的赏赐比之石家还要厚些,当然,这是因为林如海作为一品大员,送进宫里孝敬也要符合他的身份。皇帝又倚重他,宫中回的礼也厚,加上他是贵妃义父又厚了两分,黛玉收到的东西多和石慧一样,且不细述。   荣国府得的圣人赏赐就要薄多了,且在腊月二十八才轮到。   赏赐太监到府中时,大小主子都拥进荣禧堂正堂谢恩受赏。贾赦到底是家主,当然领头跪在前方,贾政这时也要退后半步。   作为勋贵受了年节圣人的赏赐,众多主子和奴才才恭恭敬敬的起身来。   这时,一个小黄门问道:“哪位是一等将军夫人?”   邢夫人福了福身道:“臣妇便是。”   小黄门朝北拱了拱手说:“贵妃娘娘懿旨!”   众人又再跪了下来,小黄门说:“贵妃娘娘口谕,赐一等将军府女眷宫缎十五匹、珍珠十五串、宫制头面十五套、宫扇十五把、香皂十五块、银镜十五面、胭脂十五盒、香包十五个。着一等将军夫人分派诸女眷,欢度新春,钦此!”   邢夫人难掩喜悦之情,诸主仆再次磕头,口诵:“谢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赦领衔众多贾家人起身来,只见大房一家比之刚才更加喜气洋洋。   邢夫人现在是得意人,对着太监们说:“贵妃娘娘莫大恩典,府中实是粉身碎骨难报一二。”   鸳鸯正扶着贾母,觉得老祖宗的身子有些发抖,心中深恨这贵妃行事实在张狂,这是借此明晃晃地给邢夫人撑腰。打的不仅仅是王氏这个太太的脸,还是她的脸。   那太监黄门却又问:“请问哪位是府上琏二爷夫人?”   王熙凤正瞧着这些,心中为她的好姑妈哀悼着,心想幸而当初琏二爷送林妹妹南归后回来,与她商议过府中爵位继承大事,又和她争了一通,摆明了阵势说以后他也有石家舅舅撑腰了,以后再不跟个奴才还要叫爷爷。王熙凤当年将信将疑,但是为了继袭权才且行且看,不会事事紧着姑妈,也不太轻慢了邢夫人了。就是邢夫人在府中艰难不得脸时,她有圆转过一两回,不曾迟过她的月例。不然此时,她就难是得意人了。   王熙凤上前笑道:“公公可是有事教我?”   那黄门说:“圣人赏了几件关外进贡的皮子做的大氅给贵妃娘娘,其中有件通体是火狐皮子制的,怕是要好几只关外火狐皮子呢。但贵妃娘娘偏说,她识得的人中,琏二奶奶最适合披了,特让杂家带来给你。”   说着让一个小太监捧了一个大包袱过来送给王熙凤,王熙凤喜不自胜,说:“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难为贵妃娘娘还记得我这么个人了。”   太监赏赐完就告辞了,贾琏忙上前取了五十两的银票偷偷塞给宣赏领头太监的手心中,笑呵呵送人出去。   邢夫人见王熙凤也有这个脸面,也不敢轻视了她去。   却说邢岫烟是记得在原著中的她清贫到父母都把原主扔在贾府居住的情节。邢岫烟猜测,邢忠妻怕也不是不管邢岫烟,不然为何他们自己不住府里而把她送进府里,也是想女儿能过得好些,不跟着他们受苦。   要说那将女儿留在家中做活不让她早嫁的父母和卖女求荣求财的都有,但原著上都没有写到邢岫烟有那样的经历。不管邢夫人有没有给她许多钱,但是由于她的关系邢岫烟能进贾府住,而薛蝌与她凑成对也是薛家拉拢邢夫人。邢夫人因为这一关系从而心中支持薛宝钗,也可分析出邢夫人眼中至少是有邢岫烟这人的,把她当自家的人,不然凭什么给邢岫烟好处就是拉拢邢夫人呢?   加上邢家叔祖对邢忠的养育之恩,只要邢夫人不胆大包天,邢岫烟就是借皇权给她脸也不过举手之劳。   而对王熙凤,却是两方面的,一来作为曾经的读者,辛秀辛倒是喜欢个性鲜明的王熙凤,把对她对付猥琐的贾瑞设相思局都让同为女性的她拍手称快;二来是原著中邢岫烟没有冬衣御寒,只有凤姐发现怜惜,这是“还”一件冬衣大氅经她。   宝钗也是灵秀之人,虽有瞧不上王熙凤字都没识几个,却也知这风头吹何方,当初托王熙凤偷偷给邢岫烟送礼也是她想出来的。   宝钗头一个笑道:“凤姐姐倒是到哪都是嫂子,家中姐妹还罢了,这嫂子当到娘娘跟前去了。便是冬日正天寒,偏娘娘大氅披风都赏了下来是还担心嫂子冻着不成?还就独‘琏二嫂子’有这脸面。”   探春也是精明的人,近来也渐渐巴着贾琏夫妻,前头为宝玉做鞋时,也给贾琏做了一双,还有贾环的一双,只不过贾环虽然中了举人,她做的到底没有宝玉和贾琏的精细,做鞋也是费时费力的事。   探春笑道:“嫂子还不拿来与我等没见识的丫头瞧瞧娘娘独赏你的好东西?” 第120章 准备过年   男人们虽然站得稍远, 也好奇看向王熙凤, 贾环看看探春,他虽一心读书却也知道这个姐姐的心思。贾环从前心中是恼恨的,若不是他实在是根基单薄, 就这么个姐姐,有心拓展一家人脉, 他是万分不想理她的。   贾环在现代职场打拼过,知道人脉的重要性。   但想自己就算才高八斗高中状元, 贾宝玉暴毙, 荣国府也不可能是他一个二房庶子继承, 况且,荣国府到最后是倒了的, 他要来也没用。   他南下去科考,宝玉这么有钱从未想过友爱兄弟给他钱。   贾环认为贾琏并不如贾宝玉有钱, 原著中称他是“惯是手中留不住钱的”, 还给了他五十两。却不知这一回贾环倒是美化贾琏了, 贾琏有些钱, 但是自个儿小金库却不丰, 大部分两口子私房在王熙凤手上。   这却是有一翻缘故, 原著中也就写明宝玉不怎么爱亲近兄弟, 只爱和姐妹们好。而他最讨厌的就是仕途经济,偏生贾环醉心功名, 四书五经八股读得极好, 令他越发在贾政面前难立足。宝玉就算是会在原著中替彩云隐瞒事情, 那是“护花雅性”,若是资助贾环南下科考那可就是沾了乌臭了,他如何会做这种事?   贾环到底还是中学时看过一遍红楼梦的,原著中还是有贾琏多少关爱贾环一分的有良心的方面。大房二房争归争,但在古代的宗族社会,多半还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贾环把有良心又因邢岫烟受了圣人青眼的贾琏看作自己仕途的将来的同族帮手,而贾宝玉被他列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因此,贾环是看穿贾探春的钻营性子,倒是没有恨大房人夺了二房的风头。   在贾环神思时,女眷们都多在凑热闹。李纨、迎春、惜春还有今冬刚来贾府的李家姐妹、宝琴也纷纷好奇看来向王熙凤。   王熙凤当下打开包袱,提起大氅,只见那火狐大毛通体火红油亮,没有一丝杂毛,而关外的皮子比关内又要厚重油滑得多。这样只怕是需要好几张皮子才能凑成,当真难得得很。有时就算是有银子也是求不到的,比之贾母赏给宝玉的雀金裘、赏给宝琴的凫面裘还要珍贵,所有人都赞叹不已。   探春巧嘴道:“嫂子正月里穿这件大氅出门去,便是那些王妃娘娘都比不得了。”   巧姐围着母亲,说:“等我大了,母亲也赏我穿上几日。”   惜春哧一声笑,说:“等你大了,凤姐姐的好东西还不都得给你?”   王熙凤素喜明艳之色,便不是为贵妃娘娘的特别恩典,对这件大氅也是喜爱之极。   她展示给大伙儿瞧过之后也珍之重之地折叠起来,又让平儿好生包好放起来。   邢夫人却是把宸贵妃赏给女眷的东西先都搬回了东院,说是要回去分好了,再给各位奶奶姑娘分送。   便是没有王熙凤那件价值难估的大氅,宸贵妃赏赐的东西却也不轻了。   如当初前周目贾元春年节赏赐的东西其实都不值个什么钱,不过是意趣为重。这真正受宠的妃子手中的东西,与那银子堆出来的虚名到底不同。且看史上真受宠的妃嫔杨贵妃、万贵妃家里何时因出了妃子近掏空家底的?只有鸡犬升天的。   邢夫人回到东院打开时,发现宸贵妃却是把东西分好了,每份是用礼盒分装的,上头写了姓名。   贾母、王夫人、李纨、王熙凤、三春、宝钗、湘云、宝琴、李绮、李纹、巧姐均有。但邢夫人素喜爱财物,宸贵妃让她分送诸女眷,她瞧瞧也就不妨碍。   于是她一盒盒打开来看,发现东西其实还是有区别的,那些宫缎料子各人的颜色不尽相同,而珍珠串却是迎春的似乎微微大了一些,其次是湘云。而给她这个姑妈和贾母老太太的金钗比旁人都要华丽重些,而且单给她这个真正的亲戚是双份的,旁人的东西纵使有好些的,可是就算是贾母都是单份的。   这让邢夫人大为满意,心想到底是自个儿亲侄女,多少年了,只有这个侄女最贴心,自从有了当娘娘的侄女,每天睡觉都在笑。   她学着王夫人礼佛了,不过她每天不求佛祖旁的虚东西,只求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青春永驻,永远抓住圣人的心。这是外话。   却说给姑娘们的簪子是一色的,凤姐的簪子比她稍稍轻了一丝儿,但样式华丽。给李纨和王夫人的就寻常些,李纨是寡妇不宜华贵,但给王夫人那样的,让邢夫人想笑。   其中给迎春也有异,不但珠子最大最均,还在盒里偷偷放了别的姑娘没有的东西,除了金凤钗,还有一套百花珠钗头面。   倒是现在史湘云并不在贾府,娘娘还还备了她的份,且她的珍珠链也比探春、宝琴和李家姐妹成色好些,比惜春、宝钗的还稍胜一筹,邢夫人于宝贝上的眼光向来最毒辣,这倒让邢夫人奇怪。   邢岫烟是又在给原著中的人报恩了,邢岫烟一个平民女子,生活在一群贵族小姐中间。她生日偏和贾宝玉、薛宝琴、平儿是同一天,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只有史湘云有几分侠义心肠提起,让贫寒女子顺势过了华诞。   后世研究红学而喜黛玉的,多有不喜湘云,恨她直言把黛玉比作戏子,又说湘云一个侯门小姐巴结着个商户女失了侯门骄女的体面。   但是这同样看出事实上她其实没有什么心机,有也不重,不然不会这样跟着薛宝钗。   邢岫烟最爱黛玉,倒不必恶宝钗和湘云,她们和黛玉的差距是现实存在的,不必去报复谁,将来的结果也自然不同。   其实黛玉现在都不厌恶她们,原著中也未有恨,真正所怨者不过宝玉一人。倒是后世之读者多为她不平,而恶宝钗、湘云。   宝钗巴结邢岫烟,送的礼着实不轻,她也就给她一分脸,同时也当是报她原著中的照拂之恩了。   也盖因辛秀妍爱惜女儿,也知道人是“正邪两赋”的,便是如自己之心软善良,对着后宫可怜的妃子的惨状也不会将徒元义让出去;就算她自肘原本根正苗红三观端正,到如今更不会和徒元义说要他敬爱正妻。   这也是她的道德污点。   徒元义要当帝王,当然也是“正邪两赋”,杀人打压人的事干过不少。他虽宠幸太监,可太监被他除掉舍掉的也不是没有。他明知贾雨村是何样人,但对他有用,他也且让他暂时官运亨通。   所以,按照伦理道德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邪”,因此她对人对物便不会太过苛求“完美”,苛求别人私/事、私/德,只会让自己身边没有一人。   且看史上大人物何人是私德完美的,大人物身边的“国士”又如何私德完美?便如韩信,也是得志会猖狂,若按着“谦虚敦厚”的审美标准,韩信也是无德之极了。做事业一切将道德牌坊高高竖起的人,苛求人人是“道德圣人”,那也不用做事了。   辛秀妍自觉学识有限,就道德来说叹服膜拜的也只有伟大的总/理。   徒元义初时还忧心她软性多情,到知心相待更能看得清,却也不得不感叹,这种对人性缺点的包容胸襟,一个女子殊为难得,也怪不得他这般爱她。   也正是她这样的性子基础,在经历上加以锤炼,才至将来能成就一番传奇,这是外话。   邢夫人看着东西都分好了,她还没胆敢动贵妃分好的东西,况且她也担心惹了贵妃生气让她失望,她又没了大靠山,因此看过之后,心疼万分也要送出去。   迎春现在养在东院,邢夫人把自己的双份和她的那份留着之外,就派了王善保家的并几个婆子抬了箱笼去各院分发。   便是先往贾母、王夫人、凤姐处分下了,顺带着给了尚住在抱夏的探春和惜春,之后才往李纨处给了她与李家姐妹,最后到了梨香院,分给宝钗、宝琴。   王善保家一路大摇大摆,痛并快乐着,痛是因为实在是走多了路,累的,快乐是这分发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是很有脸面的事。到了哪里,人不得客气几分,就是贾母心中不论怎么想,面上都得敬着。   ……   却说王熙凤回到自己屋子,又让平儿拿出贵妃娘娘赏的大裘来。   平儿笑道:“奶奶这件裘衣,却是比老太太赏于宝玉的那件还要珍贵些呢!你说娘娘识得这么多人,旁人不赏,偏就赏了奶奶。”   王熙凤笑着说:“你这蹄子倒是打趣起你奶奶来了。”但王熙凤心中到底是得意的,她本就最爱人捧她,极重脸面。以前口称王家怎样怎样,但是贾琏告诉她,王家现在其实并不怎么样,她叔父王子腾并不受今上重用,亲戚间若论受重用的,属林姑父。因为死过那么多人,王熙凤听过太多,再狂也在鲜血中梦醒几分。   却说下午王善保家的来送东西,凤姐瞧了又是乐在了心理,只觉这样的有进有出,不会好处全给姑妈一房占去的才是好日子。想想,最终还是娘娘厚道,不会坑人,她花了大心力备礼,一切都有回报。   贾琏回屋又是捧了凤姐,凤姐也捧贾琏,媚眼一抛,说:“琏二爷别说我了,你可是贵妃娘娘的表哥,我再怎么也越不过你去。”   贾琏得她一阵软语,他现在公务繁忙没时间去拉香的臭的,哪有不动心的?   也不管白天黑夜,抱着就往炕上倒去……   ……   王夫人虽然深恨邢岫烟成了贵妃,自己女儿填了多少银子没点水花。但有礼送来她是没有拒的道理,况且,她可私库出过钱送礼给宸贵妃,不过是大房那边要送的,她都是白得的。   但是王善保家的在她跟前说的话就颇为刺耳,吹捧了一阵子邢岫烟,什么“生来就不凡”“年纪轻轻一入宫就深得圣宠”“富贵命中定,别人求也求不来”等等。   王夫人脸色铁青,叫了周瑞家的收了东西,然后端茶送客。   王善保家的见连一钱银子赏都没有,出了荣禧堂心底里呸了一声:你名不正言不顺占着荣禧堂,看你得瑟到几时。太太有娘娘撑腰,迟早入主荣禧堂。生了个女儿吹得什么似的,还贵不可言有造化呢,老死宫中有什么神气的!   宝钗、宝琴见王善保家的送东西却是客气得很,而王善保取了东西,打了开来,宝钗见过好东西的也不由得大喜,心想贵妃娘娘是接受她的示好了。   宝钗因上回林黛玉大家闺秀范,她对贾宝玉的冷待疏离,宝钗也看清楚了很多事。   现在不求姑妈将她马上嫁宝玉,只想王熙凤看在表姐妹的份上拉拔她一回,能帮她相个官宦人家。宝玉不考科举,到了琏二可袭了爵后,府中断也没有恩荫给宝玉了。   贾宝玉只要老祖宗一去,除了点私房真的什么都没有,又不能顶立门户。宝钗吃亏就吃在家中无顶立门户的男子身上,且看黛玉有父亲,是如何显荣?哥哥如此,丈夫又真如宝玉这般,将来她如何是好?   王熙凤原来与她感情一般,但是她去她那亲近几回,又和巧姐儿、荣哥儿好,王熙凤倒是亲热怜惜不少。   这年节里的礼,薛姨妈也是备了一份厚的,私下送给王熙凤,将宝钗的事也委婉说了,现在她也只说会留意合适的人家。   ……   腊月二十九日,林之孝家的奉令送了湘云的赏赐去保龄侯府。湘云和保龄侯夫人的亲生女儿史湘雪正陪着保龄侯夫人见了林之孝家的。   保龄侯夫人问起林之孝家的登门来因,林之孝家的笑道:“也没有什么,是昨日里来不及过来了。昨日宫中封赏,宫里的贵妃娘娘也赏了东西给府里女眷,让我们大太太分派诸人。娘娘也听说过史大姑娘与‘和毓县君’、二姑娘从小的情份,记得史大姑娘,也赏了她的份儿下来,我们大太太让我给送了来。”   湘云年前也去过贾府小住,自也知道林黛玉的大姐和迎春的表妹就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湘云心想自己无缘得见娘娘,没想到林姐姐、二姐姐还在娘娘跟前提她,想来自己无父无母,贵妃娘娘和两个表姐倒是真心对她,不由得心生感激。   湘云眼波流动,笑道:“贵妃娘娘真是好心人,连我都能给这恩典。”   保龄侯夫人对林之孝家的也笑着说:“劳烦妈妈跑这一趟子了。”   又示意身边的嬷嬷赏了一两银锞子给林之孝家的。   然后林之孝家的让人将一个小箱子抬了进来,史湘雪心中好奇上前打开一看,先是见着一匹天青色的上好宫缎,足做一身袍子的了。又有一个红色的小匣子,湘云打了开来,竟是一支流光闪闪赤金凤钗,再见那一串珍珠链,竟然粒粒如闺秀指头大小,颗颗均匀。   保龄侯夫人见了眼前一亮,说:“这是南海珍珠,这一串大小成色,也不知要几个采珠人才能凑出来了。”   史湘雪奇道:“母亲怎么知道?”   保龄侯夫人道:“早些年时候,你曾外祖还在世,他管过些时候各地贡品,我幼时见过。就这上好的贡品,就是在宫中怕也只是贵妃娘娘这宠爱才能得的。”   史湘雪看着史湘云不由得嫉妒,明明她现在才是保龄侯的嫡女,府中的好东西该她得才是。   再见又有香皂、宫扇、胭脂、香包等物,也都是女儿家的精巧之物。就那上品的香皂,外头可是要卖一两银子,而这宫中赐下的花样香味又自是不同些。   保龄侯为了袭兄长爵位,几乎耗尽家财,是以府中用度皆节省许多,不比贾府寅吃卯粮地过。   史湘雪这样嫡出的大小姐也是只有三套体面些的头面,月例四时两套衣裳,此外就母亲贴补点胭脂钱,旁的精细东西再难有了,她自己也是时常在屋里做针线。   史湘云却说把那宫缎送给史湘雪,把那金钗送给保龄侯夫人,史湘雪想要的却是那串珠子,但史湘云绝口不提。但保龄侯夫人现在倒是不贪图史湘云这点东西。事实上史湘云父母的一切都被保龄侯继承了,那可也是百万家财加爵位,比之这些玩意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但凡母亲总是不高兴别人的女儿超越自己的女儿的,而史湘云和她并不十分亲近,因此她不太高兴。   ……   宫外喜气洋洋准备过年,节礼封赏不停,贾元春也因为是皇后身边的尚宫安排诸事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才停歇。   腊月二十九,她不当值时在自己屋中歇着。下午时,她正坐在炕上做些针线,却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大宫女听香来了,抱琴这个奴婢的奴婢上了茶,三人一起吃茶聊天。   听香与贾元春相交数年了,当年自也是因她是荣国公的孙女而多有敬畏。听香有二十五岁了,她六岁进宫,从未去过宫外,宫外不知还有没有亲人。但是又一年将来到,再长一岁,作为一个女子也感叹年华易老,无可奈何。   元春主仆听了听香的话也不禁心酸。   外头狂风大作,黄昏时分下起雪来,京都地界,冬天冷得很,作为女史也是侍候人的,冬季的炭火份例自是不够。   元春自然手中有银子使,用的是份例外的炭。   听香说起宫中的事来,说:“德妃娘娘又是病得厉害了,这一回却是比上一回还重呢。上午皇后娘娘让我领人送了些药材补品过去,德妃娘娘已起不了床了,二公主也在屋子里偷偷抹泪。真是可怜。”   元春道:“确实可怜,但崔家如今不在京里,不然德妃娘娘的家眷倒是可以进宫来看看她,她也有个安慰。”   听香又低声道:“皇后娘娘心善,派了何公公去太极宫请圣人,可圣人也是毫无动容,未曾去看过她一眼。”   元春也不禁为皇帝的铁石心肠心寒,太极宫中自有新人,宸贵妃彻底拢络住了圣心,想来她是善妒之人,巴着一丝不放。不然,她当日冒险让表妹传话,到得今日怎也无一丝音信,便是真的只当寻常宫女也不可得。   元春在皇后处当差可是越来越难,因她曾经巴结过吴惠妃,皇后心中也有疙瘩,她失了原有的恩宠,钱就花得更多了。   元春听了,淡淡道:“圣人朝政繁忙也脱不开身吧。”   听香见元春这么说,也自是给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现在都年关封笔了,哪里是朝政繁忙了?   抱琴这时又给听香续茶水,听香笑道:“我竟是将姐姐一壶好茶喝光了,可是浪费极了。”   元春只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寻常茶叶,一壶井水罢了。”   听香看看窗外,说:“又下雪了,我记得三年前姐姐在雪后时节采了梅花上的雪来封存,后来泡了茶给皇后娘娘喝,娘娘甚是喜欢。姐姐后来还赏了我一杯呢。”   抱琴在一旁笑道:“那可是好费工夫,如今我们这儿再是没有了,听香姐姐若是想喝,自个儿采雪去。”   听香笑道:“我之后连日里值夜,白日里哪有那精神头?”   只能说说作罢,且先不提。 第121章 岫烟发飙   除夕时, 在太极殿摆宫家宴, 上皇膝下的几位亲王及王妃、还有各宫主子、皇子、公主都聚在一起守岁。徒元义令人将病情有些好转,勉强能嘴说几句话的太上皇也请了来与儿孙相聚。   太上皇现在很喜欢听太监读书,那几乎是他最大的乐趣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书他都喜欢,那些才子佳人穷酸书生的最爱他是不喜欢的。太上皇算是邢岫烟的忠实读者, 邢岫烟很有成就感,她写的《七侠五义》和《明末风云》让太上皇每天会派人问更新。   邢岫烟不禁想想咱后世大中华的网文能让美国人戒毒, 让一个现实生活没有什么可盼的中风太上皇迷进去自然是不难。高级网文的套路可比现在的戏曲故事深刻多了, 而作为一个文学水平较深的皇帝, 也爱书多多过爱戏曲。   《七侠五义》是江湖风,而《明末风云》是朝堂风, 最后是争霸演义风,反正不是言情和耽美风那种“禁/书”——被徒元义禁写的书。   《明末风云》她刚刚开始写, 大耗精力地写了五章, 太上皇读了五章就迷进去了。他关心魏忠贤死后, 东林党的坑性, 后金人的野心, 孙承望的抗金政策, 袁崇焕杀了毛文龙的隐患, 关宁军集团和东林党内阁的勾结。书中的徒氏太/祖都是关陕豪杰,正见乡民被加派的辽饷压得喘不过气来, 心生奇志。   其实关于徒氏的部分邢岫烟有几分驾驭不住, 因为这部分她不能站在后世巨人的肩膀上写出犀利的碰撞来, 又要碍于大周皇统,她不能太过暗黑阴谋论,难免要写稍微“高大全”一些,不然徒元义要打她屁股。   皇帝和几个兄弟围在太上皇身边说话,邢岫烟是在宫妃这一边说话。   忽然一个清雅美人过来福了福身:“贵妃娘娘,过年好。”   邢岫烟转目瞧去,微微一笑,说:“谢良仪,过年好。”她也由贵人升级成良仪了,待遇提高。   谢菀莹现在没有什么机会见着邢岫烟,她一直在太极宫深居简出写文章,几乎不和后宫妃子往来,只有偶尔周太后邀请赏花她会出现一下。   谢菀莹倒了一杯酒,说:“嫔妾敬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同喜。”邢岫烟笑着饮了,说:“谢良仪不如坐坐吧。”   谢菀莹在宫中这么久,除了无宠,不能说过得太差,至少皇后和惠妃分理宫务没有在俸例上特别苛待过后宫。   后宫的低级妃嫔也有二十几位,这些人平日也能聚在一起谈诗论赋,赏花吃酒,可惜的是虽不愁吃穿,在后宫中无宠就让女人如一潭死水。   谢菀莹谢恩后坐下了,不久又有陈婉仪、王良媛等宫妃过来敬酒,邢岫烟身边都坐满了人。她们也曾和邢岫烟打过牌,比之别人还亲近一些。   陈婉仪道:“都过年了,去年过年时,家里准备送我选秀,正加紧地在学规矩呢,过了年经过州、府、省的选拔后,就出发来京都了。不知家中父母怎么样。”   王良媛叹道:“我想我娘,贵妃娘娘会想娘吗?”   邢岫烟说:“我会呀。”   谢菀莹说:“贵妃娘娘的娘家就在京都,每逢二六日夫人可以进宫探望,比我等是好多了。”   邢岫烟看着她们如花年纪,带着憧憬进宫来,却是这样熬日子,不禁为后宫的制度感到悲剧。她们的一生就这样完了吗?   邢岫烟说:“哪日你们的父亲若是调进京里来,也就能见到母亲了。”   陈婉仪说:“其实就算见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彼此徒曾忧心,反不如不见。”   王良媛说:“在这后宫之中,只能彼此做伴,过一年是一年,一辈子还长着呢。”   邢岫烟装作没有听到,吃着一片烤鹿肉后端了茶喝着,谢菀莹偷偷看着她。见她身上是顶级的象牙色锦袄,襟前缝着水貂的皮子,脖子上是白色的雪地狐皮围脖,头上挽着她平常喜爱挽的随云髻,黄金凤钗头面、珠串抹额闪烁生辉,雍容尊贵。   谢菀莹等人很想知道圣人到底喜欢她什么,喜欢到无视后宫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均不入他眼。   她自是极美的,但要说后宫中找不出一个五官比不上她的却是未必。   谢菀莹并不服气,明明是一起进宫,一起入选,际遇这样天差地别。   宴上温妃刘婧如弹琴,冯婉仪跳舞,极是赏心悦目,衣裳单薄,昨天都还下雪了,邢岫烟都替她们冷。   上皇瘫了这么多年,现在能好转,能出面说说话,他已经觉得是天堂日子了。没有人能明白,那种躺着大小便失禁,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不能表达的日子,他一过就是五年。   此时皇帝羽翼已丰,朝堂风云变幻再不能像当初一样是他能把控的了,父子间皇权上争斗的成王败寇,败了放开,这点胸襟,病了这么久的太上皇还是有的。   现在健康地再过几年,又瞧瞧这世间的美好东西,是太上皇最希望得到的。   上皇靠在龙椅上,见着自己的儿女都在身边,心情不错的样子。   刘太后忽看向徒元义,语气倒是平淡,没有威压的意思,只听她说:“今年选秀上来这些女子都是极出色的。本宫并不想管皇帝宠爱贵妃的事。但是时间匆匆都到过年了,又是春天将来,本宫想说一句,皇帝莫负春光。女子的花期何其短暂,本宫都觉得进宫是昨天的事。上皇,您说呢?”   同坐的周太后却装作没有听见,她心中清楚,她让徒元义舒心她就尊贵,徒元义不高兴,就是摆设而已。   太上皇看了看徒元义,又看向坐得远些的邢岫烟,手不太利索地指着她,说:“过来。”   邢岫烟并没听到,还是谢菀莹提醒,邢岫烟敛衽起身,过去盈盈福了福身。   刘太后说:“宸贵妃,这些日子本宫待你如何?”   邢岫烟说:“太后娘娘慈爱,臣妾多得太后照拂。”   真是说的出口呀,不过自从八月那一次想拿捏她失败,被杨皇后利用发作邢岫烟累得她最得罪皇帝,受的损失最大,刘太后后来就真没有为难过她,不敢作妖。看来这些女人什么宫斗能力值和皇帝比是不堪一击。   刘太后说:“照拂本宫不敢说,皇上宠爱你,你自是能过得好,不过,本宫总也没为难你吧?”   刘太后脸也挺厚的,把那次记在皇后头上,她当时已经“晕”吗嘛,怎么知道皇后会打人?   邢岫烟说:“太后如此说,折刹臣妾了。”   刘太后说:“本宫并不是反对皇上宠爱你。皇上安排你住进了太极宫,本宫也没有一句话。但是后宫自有规矩,连初一十五皇上都与你在一处,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邢岫烟面上唯唯诺诺,看向徒元义,徒元义说:“朕近来朝政繁忙,每日太晚了,才疏懒了,未赴栖凤宫。”   刘太后说:“身为贵妃,日常伴驾应该时时提醒皇上注意龙体,也该进退有度,国体规矩怎么敢擅自僭越?你初一十五占着皇上,便是在前朝,大臣们怎么议论?本宫为皇上嫡母,大臣不说,本宫也不得不说上一句,皇上当为江山社稷考虑呀!”   刘太后语重心长,目中含泪。   徒元义龙眉一敛,说:“太后之好意朕心中有数。”   刘太后看看上皇,说:“此时若有忠靖耿直无私的大臣早该进谏了。”   徒元义目光一寒:“谁敢妄议后宫?”   刘太后说:“现在不是谁议论的事。本宫也并无为难宸贵妃的意思,实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浓情蜜意,可皇上也是这后宫其她嫔妃的丈夫,皇上难道只对宸贵妃有丈夫的责任吗?”   杨皇后瞟了邢岫烟一眼,接着刘太后的话头,云淡风轻地说:“圣人不来我宫里,说来还是我不得圣心。但是后宫诸位妹妹,圣人还是不能让她韶华空负。宸贵妃,圣人宠爱你,你更应该为圣人考虑,你独宠这么久也未怀孕,也该让别的姐妹早日为圣人开枝散叶。”   刘太后道:“本宫也不求别的,只想皇上开支散叶,子嗣绵延。便是来当恶人不得皇上的意,也顾不上了。”   这时徒元义倒不好因此发火,子嗣的事在现代社会都是正经事,何况是古代?而且徒元义还是皇帝。   徒元义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不悦,冷淡地说:“太后若有空好生为上皇祈福吧。子嗣的事,朕自有打算。况且朕也有二子,江山社稷并无碍。”   皇后倒也不想反驳,其实她可不想皇帝和别人再生孩子。   吴惠妃自来是秉持隔岸观火的态度的,她年纪姿色已无优势,权力更重要,若是曾养在膝下的二皇子有个前程,她也放心了。   邢岫烟心里却并不好受,转开了头,不想看,不想听。   上皇看向邢岫烟说:“你过来。”   邢岫烟走了过去,上皇打量着她,说:“好好的,别争风吃醋。” 上皇就是有一些口齿不清才不爱说话,而他毕竟还不到七十岁,调养得好还能活许久。   邢岫烟扁了扁嘴,说:“臣妾没有。”   上皇说:“他是皇帝,你要识大体。”   邢岫烟看看上皇、看看两宫太后、皇帝、皇后,还有一群眼睛发光的妃嫔,抿了抿嘴角,淡淡道:“我小门小户出来的没学过大体。”   上皇脸色微沉,说:“不要放肆。”   徒元义忙打圆场说:“宸贵妃心直,上皇别和她计较。”   媳妇不开心了,徒元义现在其实是很在意她欢不欢喜的,并下意识会讨好她。特别是他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一群大小老婆,她是有些嫌弃他的,当年若是有选择,她一定不会选他。两人处久了,他再没经验也是知道了,他不甘心也得接受他是她的退而求其次的现实妥协下的男人。男女之间本就有适应磨合时期,他也不知不觉中变化,直男癌皇帝都不知道这是有些向惧内方向发展。   上皇也知徒元义什么都好,就是对邢氏用了真情,封妃前还特意带来拜见他。但想他是那般有手段的狠人,当朝也没权臣,后宫失衡也没有想的那么可怕 ,也暂时就作罢。   杨皇后却忽道:“德妃病重,皇上若是得空,就看看她去吧,还有二公主,都瘦了一圈了,天天眼睛红红的,看着让人心疼。”   徒元义道:“你没宣医正为她看吗?”   皇后道:“李医正每日都去看,但也不得好。”   “那多宣几位太医吧。”却没有松口会去看人。   杨皇后好似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到徒元义俊颜不悦,再说此事,怕有排头又忍下了。   而几个亲王和亲王妃更不敢插嘴后宫的事。   这时温妃换了衣裳回来,她见邢岫烟立在刘太后身边,不禁道:“今日嫔妾好几个姐妹都献了丑。贵妃娘娘自来得圣心,想必琴棋书画均胜我等百倍。今日除夕,独乐乐何不众乐乐?”   温妃也是有些狠劲,在后宫过的越苦越想蹦哒,她进宫不过半年,家中花了有六万两银子了,她没有小厨房,份例吃食难吃,她不得不长期去陪刘太后,为蹭饭。   邢岫烟说:“我没什么心情……”   静妃沈曼微笑道:“贵妃这话好奇怪,大过年的怎么还心情不好了呢?难不成太后娘娘良言相劝几句惹你不快了?”   温妃笑道:“贵妃娘娘怎么会是因为太后好意而不快呢。”   徒元义龙目一瞪:“你们当朕的面挑拨,搬弄是非,谁借给你们的胆子?!”   温妃、静妃真实日子虽不好过,但是倒没有见过徒元义发火,对后宫女人他多是不闻不问。而太后皇后却不会为难她们这样的不受宠又把怨气对着邢岫烟的妃嫔。   她们因此以为可以找邢岫烟弄出出点事情给自己的心治治病,后宫女人日子难熬。   邢岫烟却忽说:“你们这么说有意思吗?不就是让我娱乐大家吗,不如我吹奏一曲吧。”   徒元义有几分意外,她心高气傲竟会和她们一般见识,怀疑地看着她,一时半会未语。   周太后笑道:“原来宸贵妃还通音律,我只听说宸贵妃的画极是不错。”   温妃等原是以为她号称擅长书画,并不擅音律,因为她从未展露过,也未听说过。   邢岫烟福了福身,说:“臣妾功夫平常,索幸平日不爱献丑。”   徒元义倒是知道她擅长吹笛,她也承认喜欢他后会吹给他听。但他也不是痴迷丝竹之声的人,他忙就忙那些国家大事,调情时他更直接,多半是将她吃干抹净。   她取了竹笛,置于唇边,悠悠吹奏一曲《追梦人》。   曲子缠缠绵绵,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荒凉,又像是女子独居的空寂,听得在场孤独后宫女子心中哀怨。   一曲收音,放下笛子,邢岫烟深深吸了几口气,朝上皇、两宫太后、皇帝皇后福了福身,拂了拂衣袖,优雅地走回座位。   温妃干干扯了一丝笑,首先说:“这吹的什么呀……”但想徒元义原正要发作她,忙禁声。   忽然十五王爷徒原谦说:“我倒觉贵妃皇嫂的曲子极好,清逸新奇。”   邢岫烟冲他扬起一抹淡笑:“十五王爷过赞了,不过乡间小调。”   杨皇后只淡淡说:“曲子虽然新奇悦耳,身为后宫女子,当是天下女子女德典范,吹奏这靡靡之音未免太不稳重。”   邢岫烟说:“丝竹之声还是看‘稳重’的,本宫倒是头一回听。什么曲子是讲‘我多稳重、我跟嬷嬷磕头请安规矩多好’的?若把教坊司的宫廷乐师全教导只会弹‘稳重规矩曲’将是何等模样?”   静妃忽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并未说你吹得不好,只是良言劝你一句,你竟然也是受不得吗?”   邢岫烟柳眉一竖,道:“你是何等身份,本宫和皇后娘娘之间的事轮到你来管?本宫一直当你是空气,怎么,你想本宫对你认真才甘心吗?”   沈曼忙看向上皇和两宫太后,说:“上皇陛下、太后娘娘,你们看,你们在场时,宸贵妃尚且嚣张跋扈,这完全是不将上皇和太后娘娘放在眼中!”   不待刘太后插话,邢岫烟冷笑一声:“静妃,你平日最爱挑拨离间,当日温妃打本宫一耳光也是受你挑拨激将。如今你这借刀杀人之计还想用到上皇、太后身上吗?敢情上皇、太后也是你手中的刀?就你是聪明人吗?到底是谁不将上皇和太后放在眼里?”   刘太后本是有意偏向静妃,但听邢岫烟想起刘婧如打过宸贵妃还是受她激将,不由得犹豫。   而周太后可不想管静妃,上皇不想皇帝独宠,但是这种女人争吵他不想管,他话都还难说清。   杨皇后看看徒元义,他只淡淡勾着嘴角,此时竟然没有插手的意思了,原本他还护得紧。   杨皇后知道皇帝不插手其实也就是帮宸贵妃了,因为贵妃是正一品,静妃不过从二品,贵妃只要愿意和她认真,她就输了。只怕皇帝就是在放任宸贵妃嚣张跋扈欺负静妃,他只兜着底。   杨皇后到底不想静妃这么快倒下,淡淡道:“宸贵妃,当日温妃打你,自是冲动,但你当初不过才人,到底以下犯上,她才至教训你,今日不必再提。”   周太后看看杨皇后,暗暗叹口气:傻瓜,皇帝正要看你表现,你这种态度,他更觉得需要保护宸贵妃了,免得你压着她让她吃亏。身为皇后,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你以为说的不偏不倚就是不偏不倚了?到底是内务府家族出来的。不过,宸贵妃的父亲也在内务府当差,这品貌才华就超过杨皇后太多,也难怪皇帝偏向她。   邢岫烟听皇后发话便没有不服气,而是规矩起身向皇后福了福身,说:“臣妾谢皇后娘娘指点!”   说着,她走到静妃跟前,静妃惊道:“你……你想干什么?”   邢岫烟抬起一脚就往她脚弯去,静妃沈曼不禁跪倒在地,膝盖一痛。忽然,邢岫烟往她肚子也踢了一脚。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徒元义。   邢岫烟冷笑一声:“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呀!之前本宫不和你一般见识,是因为你不配当我的敌人。但是你就像苍蝇一样没完没了找存在感,我忍一次是我的人品,忍两次看在圣人份上,要我忍三次,对不起,你没有这福气!”   后宫争斗时是有人会动手打人,但是当着上皇太后和帝后的面打的邢岫烟绝对是本朝头一个。   太上皇口齿还不清,被震惊时话在口间却说不出来。   周太后当然不会教训邢岫烟,刘太后却是被气坏了。   杨皇后原来还想借上皇在用规矩压压她,没有想到当世会有贵妃动手打人的。   “放肆!宸贵妃,你想干什么?!”杨皇后喝道。   邢岫烟奏道:“臣妾正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当日臣妾受巴掌,那是臣妾以下犯上,就该被打受教训,那今日静妃以下犯上,也该受教训。臣妾虽秉持闺训,贞静贤德,温婉淑慎,但是皇后娘娘说以下犯上要受教训的话,臣妾也不得不谨从!”   杨皇后被堵得脸色极为难看,而后宫其她妃嫔被邢岫烟的话震惊的瞠目结舌。哪有这么形容自己的?   杨皇后说:“皇上,宸贵妃如此当众殴打静妃,难道不该处置吗?”   徒元义看向皇后:“不是皇后教她的吗?她从前不这样,听你教导就这样了。”   杨皇后说:“可是她是当众踢人……”   忽然,邢岫烟再反手给了沈曼一个巴掌,看向皇后说:“皇后娘娘,现在可对了?原来宫中教训人是不能用脚踢,要扇巴掌的呀!我还以为用手用脚没这么讲究的呢!臣妾谢皇后娘娘指点!”   沈曼摔倒在地上,捂着颊,眼泪滚滚,心中恨的发狂。   杨皇后明显自打嘴巴,徒元义明显是偏心没边了,现在竟然找不到话了。她哪里会料到宸贵妃会拿出江南人的狡猾性子来,抓住她的话中漏洞发作。   邢岫烟却已经走向了刘婧如,刘婧如不禁面如土色:“你……你想干什么?”   邢岫烟呵呵一声笑,说:“受皇后娘娘指点,教训你这以下犯上的人。”   刘太后终于道:“宸贵妃,你也适可而止,不要视宫规于无物。”   邢岫烟道:“臣妾不解,她们能教训她人,出手打人,皇后说那是对的,为何臣妾此时便不能教训她们?难道双重标准?若是如此,宫规又是什么?臣妾正是为了以正宫规。若是臣妾这时不能按皇后娘娘的标准执行,那不是说皇后娘娘不懂宫规,臣妾岂非大不敬?当然太后娘娘的宫规定然比皇后娘娘还精深,您要是说皇后娘娘不懂宫规指点错了,臣妾便不教训她。”   刘太后道:“皇后哪有你说的意思,是你理解错了。”   “那皇后娘娘是何意?”   “皇后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邢岫烟说:“臣妾正是秉持这一点,才也饶过她们几次。然而,一之为甚,岂可再乎?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刘太后知道若教她当众教训刘婧如,她这个太后的脸面,又像肥皂泡一样破了。   刘太后看向上皇,上皇顿了顿才阴着脸,口齿不清的说:“不要胡闹了,你是贵妃。”   邢岫烟这才恭谨道:“谢上皇陛下指点。”   邢岫烟看了看杨皇后,朝她再微微一笑揖手,一甩袖子重新入座,丝毫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的意思。   杨皇后不禁指甲刺进手心里,从来没有人这样严重的当众打她的脸,而静妃这时被一个嬷嬷扶着下去了,温妃战战兢兢,还被刘太后瞪了一眼。   在场的都是亲王及其家眷,上皇的两个兄弟家和徒元义的几个兄弟家。他们虽然小心肝被吓到了,此时也不敢多嘴了。只是贵妃打了一个犯上的普通不受宠的妃子而已。   皇家除夕团圆的晚宴表演又开始,刚才的一慕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皇后处事不公,没有什么脸面,宸贵妃受宠,他们心中都有数了。   熬到了亥时初刻,上皇太后均已疲惫回宫去了,那些王爷、王妃也要早些出宫去,明日上午又要进宫请安,可真够累的。   邢岫烟自然也不想多呆,她的甘露殿离太极殿近,也就回去歇下。   今晚是除夕,徒元义尽管刚才暗中帮她撑腰,却也要宿在栖凤宫。除夕和大年初一皇帝要是宿在妃子这里,她倒真要被那些礼教卫士攻奸体无完肤了。 第122章 新年意外   大年初一, 原该早起, 邢岫烟却睡得晚些了,紫玥进来唤她起来洗漱,要去上阳宫请安。自上皇病情好转, 他的存在感也就回来了,不用天天请安, 但这正当节目也要去请安道贺。   苏清、赵全等首领太监领着些小太监给她磕头拜年,雪珏拿出荷包来一个个赏了, 也就是图个喜庆。   昨日她大发神威的事倒让太监宫女很意外, 向来温和的主子发火后原来这么恐怖。不过他们是不怕的, 主子当着上皇、太后和那么多亲王王妃和其儿女的面打人也一点事没有。   邢岫烟打人后,今天神色如常, 像没发生过一样。   在甘露殿廊下忽见两盆山茶花开得姹紫嫣红,便是在寒风中还没有冻伤, 邢岫烟见了还甚是喜欢。   苏清笑着上前, 说:“这茶花开得可真好, 这盆是十八学士, 这盆是风尘三侠, 都是极珍贵的品种。南平老郡王精于花艺, 是他亲手培养的, 送进宫来给圣人,之前圣人让人送到甘露殿来养着。”   邢岫烟好奇地打量两盆茶花, 作为一个“说书先生”, 她早年当阿飘时还是跟阿飘版徒元义吹过茶花的。邢岫烟喜欢兰花和山茶花, 因兰花低调却清香四溢,而山茶追牡丹之艳美,占莲花之清丽,生长在山野又有隐士之风,还是如梅一般在深月开放的,却比梅更耐久。   邢岫烟说:“既这般珍贵,好生照料着。”   她上了步辇前往上阳宫时还想着能否多多发栽培,开个花店,现在的贵族女人生活太无聊,没事就爱赏个花,这市场可是不小的。   正想着,前方抬辇的一个太监却一个踉跄摔倒,又撞到了另一个太监。   前方的抬杆着地,邢岫烟冷不防从步辇下滑了下来摔在了地上。钗环落地,手中的玉镯摔碎,她的膝盖实地更是痛的钻心。   “娘娘!”紫玥、苏清异口同声惊呼,扑上来扶她。   那摔倒的两个小太监吓得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奴才该死!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邢岫烟双膝痛得站不起来,只能倚着紫玥坐在地上,忽然苏清看向地面,怒道:“这路上哪里来的冰?”   尽管前几日下过雪,但宫中的道路路是有粗使太监清扫着的,还在易结冰的地方撒了盐预防。   在这太极宫往后宫、上阳宫、慈宁宫的必经之路上更要仔细。   紫玥说:“现在还研究这个做什么?快宣太医!”   “不必宣太医,大年初一的看病不吉利。”邢岫烟受得只是外伤,骨头应该没有伤到。   邢岫烟见走道另一头有步辇过来,蹙了蹙眉让紫玥和苏清扶她到路边去。   却是现在同住在东五所中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见是宸贵妃的步辇停在路上,不由下来请安。大皇子和二皇子现在不过是光头皇子,宸贵妃是一品妃位,且辈分高,其中自有差别。   大皇子问道:“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说:“贵妃娘娘是不太舒服吗?”   邢岫烟倚在紫玥身上,膝盖痛着,面上尴尬,自己从步辇上滑下来跌个狗吃/屎实在是太不难看了些。   邢岫烟说:“本宫很好,两位皇子先走吧。”昨日发了一把贵妃的神气,这时这么狼狈,她是万万不想人看到的。   大皇子说:“怎敢走在贵妃娘娘之前,我还是等娘娘先走。”   邢岫烟看看两个头磕得发青的抬辇太监,他们不知摔伤了没有。让两个伤患太监抬她,她还真做不出来。   邢岫烟说:“本宫还有点事,两位皇子先走。”   大皇子诡异地看了她一眼,问:“贵妃娘娘是不是受伤了?”   何必要拆穿,小子是存心要让我尴尬是吗?记恨昨日让你母后下不来台?从前的事自然算了,但是她到现在还要打击我,我再沉默下去就不是人了。   苏清回道:“这路面上有冰,抬辇太监摔倒连累着了娘娘。”   大皇子神情一肃,说:“这还得了?贵妃娘娘若是玉/体受伤,这些奴才命全都陪上都不够。”   玉/体你妹!老娘是楼里的姑娘吗,还玉/体!   那两个摔跌的太监又向大皇子跪倒,说:“殿下饶命!奴才知错了!”   大皇子骂道:“两个该死的东西,若叫父皇知道你们摔着了贵妃娘娘,剐了都是轻的!”   邢岫烟抽着嘴,总觉得大皇子是故意的,因为她曾经撞破过他的好事,又讽刺过他,这是要找回场子吗?还是替杨皇后出气?   邢岫烟蹙眉:“多谢大皇子好意,但是我们甘露殿的人,不劳大皇子费心教导了。”   大皇子微微一笑,拱手道:“是我孟浪了,还请贵妃娘娘不要见怪。”   邢岫烟不由得脸有些黑,大皇子措词也不能算是错,但总有另一层意思似的,有一丝香艳的感觉。   邢岫烟看了看胆小乖巧许多的二皇子,顺眼多了,又让紫玥取了个漂亮的荷包,冲二皇子招了招手。   二皇子上前作揖:“贵妃娘娘真无碍吗?”   邢岫烟说:“一点小伤无妨。今天大年初一,二皇又长大一岁了。”   她将荷包给他挂在了腰上,说:“新年快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二皇子道:“谢谢娘娘赏赐。”   邢岫烟微微一笑,又冲紫玥说:“还有一个同款的,送给大皇子吧。”   “是,娘娘。”紫玥应后取了荷包递给了大皇子。   这就是区别对待了,对二皇子温和,对大皇子冷冷淡淡,邢岫烟一时任性要回敬大皇子的无礼和不怀好意。   苏清派出去的人宣了另几个抬辇的太监来,邢岫烟重新上了步辇。这次苏清和另外两个小太监都走在前头探路,一路顺利地到了上阳宫。   此时帝、后、太后、几个高级妃嫔都到了,而在世的六王爷、十王爷、十二王爷、十三王爷、十五王爷及王妃们也是一早就从西宫门入宫先一步抵达上阳宫了。   还有一群的小萝卜头正陆续地给上皇请安贺新年,上皇此时也乐呵呵地一个个赏红封,虽然那些孙子孙女他都记不全。   邢岫烟先一步进上阳宫正殿,大皇子、二皇子跟在后头。   三人齐齐行礼,邢岫烟福身时,膝盖痛却也只能强撑着。   上皇冲他们招了招手,两个皇子上前去,讨得了红封。上皇又冲邢岫烟招了招手,邢岫烟上前道:“太上皇陛下新年新气象,福运高照。”   上皇也拿出一个大红封给她,说:“新年,乖一些,莫再胡闹了。”   上皇那么多红封其实都是给孙子辈和未嫁的两个女儿的,可是却赏了个给邢岫烟,不禁也让人眼红。   昨天的事上皇也没有生她气,还给红包?   上皇现在虽然不问朝政,没有实权,可是到底是当过四十多年皇帝的人,积威仍在。   徒元义对外的形象又是孝顺儿子,上皇就给她红包,别人可不会读出上皇把她还当小孩子,只读出上皇对她的好。   说过一些吉祥话后,皇后和王妃们说要转去刘太后慈仁宫和周太后的慈安宫请安,上阳宫留下一些男人,而小一辈也是分男女玩开。   邢岫烟却说是要回太极宫去了。   吴惠妃道:“贵妃何不一起去太后那儿?今天怎么也是大年初一。”   大皇子听了,起身来说:“惠妃娘娘,贵妃娘娘没有别的意思。贵妃娘娘许是身上痛,忍不了了要回太极宫上药。”   徒元义放下茶碗,惊道:“爱妃受伤了?”   二皇子说:“路上有冰,太监不小心滑倒,贵妃娘娘从步辇上摔下来了。”   那步辇和轿子不同,被太监抬在肩上,与肩齐平,这么高摔下来定然会痛。   徒元义凤目微沉,但碍于今天大年初一,不好发作,不吉利。   邢岫烟知道她摔着的事迟早会泄露出去,但是这样当众被看笑话却是另一回事。   除了妃位的后宫女子之外,王爷、王爷,太监宫女全知道她狼狈摔下步辇的事,这古代人讲究脸面,这是不是打脸?   原本可能有人底下议论几分,现在人们可以明着安慰,实则看笑话了。只要想想一个妃子乘着步辇,突然狗吃屎翻下辇的画面,是不是就有喜感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在帮她吗?   再说昨日她发威,今日就出这种事,人们还以为现世报呢!   徒元义忙走过来,扶了她的手问:“伤哪了?”   邢岫烟说:“也没伤哪……”   徒元义却暂让赵贵去叫了暖轿来,与她一同坐了回太极宫。   ……   拉上裙子和裤角,果见膝盖上青紫一片,若不是裘衣、褙子厚,就要破皮了,但她手掌底部还是擦破皮了。   她没让宣太医,只让擦了化淤消炎的药,令退了左右,徒元义运了灵力,邢岫烟连忙阻止。   “陛下不是功力很难精进了吗,这么点小伤还浪费灵力?”   徒元义是刚刚回来那几年还能修炼,增长灵力很快,但是越到后来就越难了。而那空间的灵泉之精,他服用后也没有什么逆天的效用了,想必是他现在的等级高了。也可能是他的身份职业走的是人杰之道,当初的鬼修本就与现在是冲突的,皇权日重修为越难精进。能在初期让他身子年轻健康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而邢岫烟也早服用过他那灵泉水精华药丸,平日不易染病,但外伤却没有法子避免了。   “朕瞧着心疼。”   邢岫烟红了脸别开头,说:“男人花言巧语,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徒元义却不禁笑了,说:“朕不过在皇后那歇了一晚,你这醋味也太大了些。”   邢岫烟说:“你说的好似我便一日也离不开你似的,这么多女人,你尽管去怜香惜玉好了。”   徒元义捏着她的下巴,说:“要不朕先怜你一番?”   邢岫烟推开了他,说:“你快些走吧,大白天的,你窝在我这儿,又有的说了。”   徒元义说:“爱妃嘴上的胭脂赏了朕吧。”   邢岫烟嗔道:“圣人什么不好学,却去学那贾宝玉?”   徒元义挨到榻上去,伸手在她腰间抚着,呵呵笑道:“这是闺房之乐,贾宝玉也是个雅人。”   他压下来吻住了她,在她柔馥之处缠绵悱恻抚着,邢岫烟抵着他的胸膛,说:“大年初一,大白天的你这是干什么?”   徒元义性/致勃勃,说:“昨夜朕还要歇在了皇后那,今日朕还得歇在皇后那。贵妃娘娘现下不侍候朕一回,朕可得忍到明晚。”   “我伤着呢。”   “爱妃伤的是膝盖,又不是腰。”   邢岫烟推躲不及,被吻得说不出话来,等他松开她的嘴时,他已经和衣不管不顾一下子都进来了,能有怎么办法?   暖炕之下鸳鸯交颈,红浪翻滚,徒元义小心她的伤,又是白天,他有种偷情似的兴奋感。   近半个时辰后,他才带着几分满足的慵懒,单手枕着头,另一只手搂着女人休息。   “爱妃昨日很是神气呀!”徒元义忽悠悠说。   “你心疼?”   “朕……心疼爱妃。”   “我又没吃亏。”   徒元义沉默许久,说:“但若朕回来的早上五年,朕……一定娶你。”   邢岫烟眼波一转,说:“你想娶,我就要嫁吗?”   “你不嫁朕能嫁给谁?”   “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你总之是娶不了。但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又不算什么了。有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我至少一百多年你都不放开我。我初时也不愿,但也很快发现我无处可去,只有你一个。”   徒元义双臂搂住她,说:“朕也想过如你的意封你当公主……可朕想你。”   邢岫烟依偎在他怀中,忽咯咯一笑,说:“原来你是个老不羞,我那时多单纯呀!”   徒元义俊颜微微难堪,说:“朕现在二十八岁,你死时二十七岁,不是刚好?”   邢岫烟愕然:“原来你们古代的数学是可以这样算的吗?”   “这里朕说了算。”   “好,你金口玉言。”   徒元义忽然问:“你昨日又怎么会和她们怼?”   邢岫烟说:“我不怼,难道你怼呀?后宅女人没有什么见识,圣人志在天下,是做大事的,非不得已不必和无知妇人见识!她们反对的是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们现代女性比较独立。从前我从来不是只躲男人后面的女人,所以我做,你偏心就行了。”   “你不是不喜欢做这些的吗?”   “那有什么办法?你现在没有办法打发掉人。后宫的女人都有病,其实她们也很可怜,不惹我,我也不惹她们。”   徒元义微笑道:“惹你你就打人?你以前不是很大度的吗?对你的邢家叔叔和姑妈。”   邢岫烟想想说:“也不是单纯的大度。我爹是叔祖养大的,我爹一定要管他们。而且,他们才是大姑妈的亲兄弟姐妹,我当时还要借大姑妈的名头自保。我若拒绝,当时来说,我爹受过大恩肯定拗不过叔叔姑姑的,最后我自己家人倒是矛盾起来了。”   徒元义说:“说起恩来,你倒是很念恩的。”   邢岫烟说:“人若恩都不念,又何以为人呢?”   徒元义笑着说:“朕对你有恩吧,你要报恩。”   邢岫烟说:“我这样了?还要怎么报?”   “生生世世都不要离开朕。”   邢岫烟微微讶异地看向他的眼睛,清澈,犹如幽潭。   邢岫烟垂下眼帘,淡声道:“为什么?”   “你知道的。”   “不知道。”   “恩必须报。”   “滚。”   “放肆。”   “成何体统。”   “……”   两人不禁一阵笑,过了半刻,她催促他起来,他也就没有再胡闹了,去了净室洗浴。她服侍他穿戴一样的龙袍去外头,她倒也不会尴尬。徒元义却是说她膝盖还痛,不用再去太后那边了,她就呆在暖房里半倚在塌上看书。正月初一竟然平平常常就过到了天黑。 第123章 正月锁事   正月初二一早, 徒元义就离开了栖凤宫, 回到太极宫时,冬日里还懒床的邢岫烟还未起来。   徒元义却进了两仪殿,召了赵贵来, 吩咐说:“去查查昨日的事,内宫不必外朝, 皇后之下,无论是谁, 都可查问,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朕要明明白白。”   “是。”   “还有,查出来不管是谁, 先不要和贵妃说。下去吧。”   赵贵奉令下去,到了东厂衙门, 召来两个心腹掌班李常、刘田, 分析事件。除夕夜里, 那地方还没有冰, 宸贵妃亥时回甘露殿一切顺利, 但是大年初一早上却有冰, 说明作案人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活动的。   李常也是数千太监中缉查事务的出众者, 一下抓住关键:“其实案件很简单,除夕夜到正月初一早上这段时间, 各司各监也都得恩典过年, 主子们也不会有别的吩咐要到那边走动, 路面洒扫工作在除夕白天就做好了。所以,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少有人在这时候出来受冻的,若是没有由来地出来,那才可疑了。”   刘田熟悉宫廷,道:“各宫自有宫门,过了子时各宫都要各自落锁,到卯时方开。其实除夕夜不当值的太监宫女也是要守岁,问问谁在除夕亥时到子时间不在屋子,或者大年初一谁一大早出了门便可。”   赵贵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便令他们挑选安排好审问流程,再挑选行动人员,先锁定嫌疑最大的温妃、静妃身边的人,她们自己只怕没有这么方便独自出来。   但是,提人分开盘问了一天,她们的人却在那天好好的在各自的宫里,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赵贵只有慢慢扩大提人密审,且不先提。   ……   却说,很快到了正月初三,家家户户这两天都在走亲戚。   邢李氏却是开始显怀了,不敢再到处跑。她此时也有些苦恼,每天听几个媒婆介绍什么好人家,只是左右瞧着她都觉得配妙玉,或者苏馥儿差了些。   今天林家、贾家、石家的人都来拜年了。邢李氏身子渐重,这胎又要十分小心,席宴的事就交由苏馥儿、赵嬷嬷、云嬷嬷、蒋嬷嬷、冯嬷嬷等一同理事。邢李氏管家本事还是有一些的,邢岫烟前世的父亲是个老会计,最精这些事,邢岫烟虽然有对人礼让三分的毛病,但是技术层面却都能指引邢李氏改进。   苏馥儿性子虽是清高到矫情的地步,她从前看不上俗人,但她现在既然还俗了,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时常又有蒋、冯等嬷嬷规劝,改了不少。那股子因为命运不由己、不僧不俗的矛盾感而引起心理偏执,或者说别扭清高矫情劲都减去不少。   蒋嬷嬷和冯嬷嬷可是大家婢出身,年轻时就是东宫也是去过的。她们也帮助苏馥儿将邢家的酒宴一切安排得十分体面讲究,苏馥儿去年自己采买或自制的好茶也取了出来。   她亲自给女眷们奉茶,石慧看着称奇,笑道:“馥儿姐姐果是大姐姐的半师,这茶道手法上就瞧得出来。”   邢李氏笑着冲石氏、孙氏、邢夫人说:“馥儿真是样样出挑的,娘娘小时候就爱跟着馥儿。”   邢夫人问道:“馥姐儿挑好人家没有?”   邢李氏说:“正挑着呢,总要给挑个合心意的才好,馥儿这般品貌总不能随便了。”   苏馥儿不禁羞得脸都红了,刚放给石氏也上了茶,以更衣为名先起身告辞。   墨梅、雪梅跟在苏馥儿身后偷笑,她不由得更恼,一头往廊上走。   本欲走回自己院子的,却不想正遇上也在府上做客的贾琏、石睿、石聪、石礼表兄弟。   石礼、石聪现在本因是在家准备春闱的时候,但也是这邢家与石家的关系好,石柏这个人精也揣摩着,圣人是乐见他们家与贵妃娘娘关系亲近的。石家虽然走的是科考,不用靠恩荫和裙带关系进入官场,但是进入官场后,路还长着呢。   要是圣人因为这个记住石家子,机会就多一些了,就如贾琏有庶务之才,石柏可不信若不是宸贵妃,皇帝会给贾琏机会。   苏馥儿见到有三个外男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雪梅和墨梅挡在了前方。   贾琏为人机灵,知道今天来府中的都是他的亲戚,那些女孩子他全认识,这位显然不是丫鬟,如此绝色风姿他也猜出来了。   贾琏虽然浪荡,但他从前是爱勾搭小媳妇浪/□□子,大家小姐他是从来没沾过的。   贾琏问道:“可是苏表妹?”   苏馥儿只得行了一礼,说:“见过琏二表哥、三位世兄。”   石睿道:“我们兄弟四人在这园子逛逛,原以为没人,不想惊着世妹,实在抱歉。”   苏馥儿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年轻男子,原著中都能对圆脸宝玉有情意,虽也是以为宝玉才华出众,性子温柔的原因,但也因为她有一颗女儿心。   几个年轻男子相貌均是极出色的,就算贾琏有点像“盗/版”,但如今当了实职官后少了荡/浪之心,桃花眼也精明清正许多。   石礼是成熟一点,他女儿石婉儿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自己到底是在京城长到十二岁,石太傅才去逝,父亲是名门长子,母亲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比寻常人是要人品出众多了。   苏馥儿玲珑心思,当然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   苏馥儿说:“不过是巧合遇上了,并没有什么惊扰。三位世兄请便,我先告辞了。”   苏馥儿告辞,背影袅娜,石睿、石聪倒是目不斜视,贾琏因着对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还算是自己“表妹”,也只多看了两眼。石礼原是正经人,可从来没有见过“金陵十二钗”的风姿,此时却呆呆看出神了。直到石睿叫了他一声,他才有三分赫然,老大男人了,让堂弟看了笑话。   苏馥儿避着宴上说起她的婚事自是未婚女子的正确合理的做派,但是过了些时候,她还是返回宴会现场。   却见这时候石张氏脸现出丝不悦,苏馥儿奇怪却不好追问。   原来石婉儿跟着石慧和黛玉、迎春等玩耍,见了黛玉衣饰华丽,黛玉手上一对镶着珍珠的虾须镯十分精美,石婉儿认识那绝对不会是石慧说过的姐妹同款有意义的饰品。   于是石婉儿一个劲的说黛玉那镯子好看,黛玉虽不是小气人,若是别的时候,看她是石慧的侄女只怕真给了。但她偷偷得过石慧再三提醒,这时只当听不懂,没有想到石婉儿不死心会开口说借她戴一戴。   这时,石慧如何能不以小姑姑的身份喝斥教育?   没有想到石婉儿红了眼眶,大声哭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一个没娘的孩子!左右你们是贵妃的妹子,我不过是山中的草,死了也没人在意!”   在场诸女眷却听到了她的哭叫声,无不吃惊。还是邢李氏年轻时就见过邢二姐、邢三姐的不堪的,承受能力强点,但是对石张氏这个她向来觉得需要向她学习的名门官眷生出同情。   石张氏也不由得心底拔凉,这两个月她花了多少心力在石婉儿身上,道理委婉耐心地和她说,一边好东西也给了不少安抚,份例不会比石慧少一分。具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石婉儿闹大,传出不好的名声,可不是连累了慧儿?   况且,大哥大嫂都不是不堪的人,她也素来敬重,何以石婉儿就养成这样?   但是她作为叔祖母到底隔了多少层,轻不得重不得,只觉一口郁气积在胸口。   石张氏黑了好一会儿脸,旁人不愿插手这事,石张氏说:“婉儿,你过来。”   石婉儿泪眼婆娑看向石张氏,说:“叔祖母……”   石张氏说:“你那些话谁教你的?”   石婉儿说:“没有人教我,但我没娘,所以大家都瞧我不起,从小姑姑姐姐妹妹就瞧我不起。我来京都,小姑姑和黛玉姑姑也瞧我不起,她们偷着分东西独不给我。”   石张氏悠悠叹了口气,终还是决定先忍下,偷偷查查她的奶嬷嬷,无论如何等石礼科考之后再说。不然,石礼被这干扰考不好,大哥大嫂也不知会不会放心里去。要是石婉儿无可救药,还是要送她回琼州让大嫂自己教养好。   于是石张氏说:“你身上的新衣、头上的钗子头面都不是东西吗?”   石婉儿诺诺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没有多少东西,小姑姑都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   石张氏也觉得丢够脸了,不再在别人家责问她,只说:“下午回家再说吧。”   石慧在黛玉、迎春面前也只觉无地自容,心中也着实讨厌起这个侄女儿。   石张氏回去之后如何偷偷查问石婉儿的身边的福建带来的两个丫鬟,只因她们年轻,还是石松的妻子许氏赐给石婉儿的。一问之下,知道石婉儿母亲陈氏去逝后,一直是奶嬷嬷照料,有时就是石松夫人都管不了太多,这也是因为石婉儿是大房孙女,石松夫人又没有什么底气。   到了京都石婉儿还算是有所收敛,到底石家三房兄弟,现在算是石柏一房仕途眼见光明,奶嬷嬷势利,平日也会教育石婉儿要巴结。   但奶嬷嬷少不得日常三感叹:石婉儿和石慧同是石家女儿,际遇待遇相差大。   石张氏之后也不禁修书一封去琼州,然后,就强自先打发了石婉儿的奶嬷嬷去庄子。若是大嫂另有想法,她又再做计议。   这些且不细提。   ……   时间匆匆过,正月二十二了。   邢李氏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坐了软轿,携苏馥儿进宫探望宸贵妃,也带来了正月里的拜年礼品。   邢李氏说起家里过年间往来礼节的情况和亲近人家的近况,谈及石家那位令人头疼的石婉儿,邢岫烟也不禁叹了一声,说:“真是家家都少不了几个极品,三妹那样的门第都能出个奇葩。现在想想当初小叔和二姑、三姑她们也是正常人了,我又没这么冤了。”   邢岫烟也难免阿Q精神。她也不禁感叹,古代宗族社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现代个性社会自由,却少不得冷漠,各有各的利与害。   邢李氏道:“我是再也不想沾你叔和你两个小姑妈的事了,娘娘也不要沾上,那种人真是有理都无处说去。”   邢岫烟道:“他们就算来了京都也是去找大姑妈,没道理找我们。”   邢李氏说:“你大姑妈还是省心一些,她贪财却没有跟我们闹过,她再闹也只想在荣府里闹,从不去外面。只是委屈了女儿,还从宫中拿东西贴补家里。”   邢岫烟笑道:“母亲何必说这种见外话?只要大家都长长久久才好,不然我成孤家寡人也没有什么意趣?母亲如今还是好好养胎生个弟妹要紧。”   邢李氏脸色也不禁红了,老蚌怀珠实在是不好意思。   邢岫烟又问起起居饮食,苏馥儿一一解答,显然是她这义女十分称职,事事过问记在心里。   邢李氏羞了一会儿缓过来,说:“我如今身子重,也多亏了有馥儿在身边,大至府中的中馈礼节往来,小至我的饮食起居都是馥姐儿担着事。要是馥姐儿出了门子,我又做不得这般细致了。”   “母亲……”苏馥儿一听出门子,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邢岫烟却问道:“母亲可给姐姐相看好了人家?”   邢岫烟还是关心妙玉嫁什么人的,一来总要比贾宝玉靠谱,关系到她的幸福。二来,她现在在宫中已经是飞扬跋扈了,自然需要拓展前朝人脉,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这样的话,若是前朝有反对者说她是妖/妃,前朝还有利益共同体要维护她,有徒元义的偏心和前朝根基,她才能在生的时候稳若泰山。邢岫烟认真起来,这种经营谋略自是有的。   邢李氏道:“倒是有三位公子不错,但还要看看与馥儿合不合适。如今我身子重,便是这一两月定下,也要等孩子满月后操办,真是好不巧,耽误了馥儿。”   邢岫烟奇道:“这也无妨,母亲可养好身体,再请林太太和义母帮忙,那么定下亲事,今年三四月也能办了。”   邢李氏点点头,说:“这倒也成,就是太麻烦人家了。”   邢岫烟笑道:“麻烦一下人总好过耽误大姐。”   苏馥儿脸通红,说:“娘娘,你就是欺负我,好似我便急……”她后一字却又说不出来了。   邢岫烟看着她呵呵一笑,却只问邢李氏:“却是哪三家的?”   邢李氏说:“一位是张大学士的侄儿张廷恩,一位是神武侯的次子冯紫杰,一位是礼部钱侍郎的次子钱致远。”   冯紫杰和钱致远都是庶出,张廷恩倒是嫡长,但是他的父亲却是一个同进士六品小官,有个大伯是大学士。   邢岫烟知道以苏馥儿“来历不是很正”的原由,这几位真是邢李氏精心挑选的了。可是想想苏馥儿也曾是侯门千金却又替她委屈,邢岫烟这护犊子的性子也难改,她就不去想苏馥儿其实除了她家没有根基。这些人配她邢岫烟的家世,按照古代的标准,还是苏馥儿高攀了。   邢岫烟道:“还有没有别的人选,母亲一并告诉我,我问圣人去,让他帮着参详参详。”   邢李氏吓了一跳,说:“这事怎么能劳烦圣人?娘娘切不可恃宠而娇,圣人日理万机,哪里有闲暇做这个?”   邢岫烟却知徒元义是重生的,这些男子的家族的家风或他们自己的人品他在“后世”都看得清楚些。而且,圣人手中有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情报更灵通。   苏馥儿脸更红了,义妹要让圣人帮她挑夫婿,这事可又怎么说。   邢岫烟说:“圣人这点时间还是有的,这事关姐姐终身自然要谨慎一点。但是,母亲和姐姐也要明白这世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就算是圣人那也不是完人……”   邢李氏顾不得失礼了,连忙去捂女儿的嘴,说:“我的娘娘,我的祖宗,你别吓为娘好吗?”   邢岫烟这才反应过来,她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过是针对苏馥儿说的,因为知道性子中的清高矫情成份,怕她不满意男方,想要提醒她。邢岫烟是想要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她就摆事实讲道理,给经典案例——且看她老公都当皇帝了,也不是完美的。   比如:年长十二岁,妻妾成群,还有儿女;   又比如:性子也是要哄的,平日闹闹没事,但定不能说天下没皇帝更好;   再比如:间于闷骚和明骚之间。   邢岫烟说:“我不过是这么举例。我只是眼看姐姐出门子的年纪,男女婚姻之事我是过来人,我知道的比姐姐多。无论哪个婆家,总要也要姐姐点头,家里才安排,若是姐姐不满意在家先住着就是,万万无人敢来逼你的。然而女子青春短暂,自己的机会还是要争取的。有一句说的很对,‘傲慢令人无法爱我,偏见令我无法爱人。’我知道姐姐的好,但是如果不能放下傲慢和偏见,别人就不知道姐姐的好了。” 第124章 冰人皇帝   苏馥儿现在是会听人劝的, 在邢家,全家上下也无人把她当外人。听邢岫烟原是比她小的妹妹和“半徒”这时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 虽然在天性上感到几分尴尬,但她现在不是目下无尘的人。   苏馥儿说:“娘娘一片好意我是明白的,我虽不是非要急着……却也不会无容人之量。”   邢岫烟笑了笑, 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不管是在俗家还是出家, 俱有各自的规矩, 人活世上万无处处顺心的。便是我, 人人瞧我荣宠无限,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妾。我要是一直纠结于妻妾名份的缺憾,而错负时光给我的无限可能,也瞧不到圣人的优点, 我自己也就不会快乐了。所以,人活着该争取时要争取,该宽心时要宽心,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和舌头上, 总要叫自己最开心才好。当然,姐姐自然是八抬大轿聘去当正头娘子的。姐姐出嫁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就跑回娘家告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打本宫的脸的。”   苏馥儿若是以前出家时,定然是不屑的, 那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不由己得不到名利和幸福。但此时她已经成功还俗, 屁股决定脑袋, 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不同。这时她要计算未来,娘家靠山就格外重要了,邢岫烟不将她当外人,以后婆家当然不敢欺负她,邢岫烟这份心更让她感激在怀。   苏馥儿道:“娘娘对我的好,我感恩于心。但是我还是也要提醒一下娘娘。”   邢岫烟秀眉一挑,奇道:“你提醒我?”   苏馥儿微微一笑:“都说我性子清高,但是我没想到娘娘如今还是这性子。你是正一品的贵妃娘娘,可不是什么……小妾。这话万不可随意说了。”   邢李氏在邢岫烟说这句话时正有一阵胎动,其实没听清,这时听苏馥儿一说,吓了一跳,也跟着劝。   邢岫烟这也发现自己的疏忽,忙发誓:“今日只有我们母女姐妹三人,若有别人在,我万不会说。不过是想和母亲姐姐说些贴心话。”   邢岫烟又留了她们用了午膳,是由小厨房烧的,烧的不是北方的重油口味的菜,而是南方淮扬菜,不过是多了两道香辣的小炒。   午时,邢岫烟让早起进宫的邢李氏和苏馥儿在自己的软塌上休息了一会儿,邢土豪却是去自己的私库找礼品。   邢李氏已经是四个月身孕,今天进宫来后,为了安全一直到孩子满月,其间若非不得已,是再难进宫来了。而苏馥儿也是要好好在家陪邢李氏,或帮着管家理账,又或绣嫁衣,甚至和黛玉管着铺子的事。   邢岫烟找了一瓶十颗的朝鲜国进贡的雪参养荣丸,又有一颗千年灵芝,准备给邢李氏,生产是一个大关,有这药在关键时可救命。   雪参养荣丸虽然珍贵,但是对徒元义来说却是平常了,每年进贡来的他得大半不说,他还是有空间的灵池中结的莲子,那效用可不会差。徒元义那些灵药存货对旁人小气,连自己的儿子们都不会给,但是唯独对她大方,要把她身体素质调到最好。   但这些灵药现在对他来说效用精进微小,应该是到了凡人阶段的一个瓶颈。   邢岫烟还找了翡翠黄金首饰各两套打算分给两人。知道家里做成衣的,而父亲又管着内务府布匹采办之事,宫缎就没有准备了。然而,看到两匹正红色的“月华轻烟罗”,听说这蜀地的贡品,每年产出不超过三十匹全都要上贡,去年的当然有大半在她这里。现在她是正一品的宸贵妃,正红色的纱罩也是能穿的,但不能里外都穿正红色的,这料子做罩衫和裙子极好。想到苏馥儿要出嫁,锦缎可以自备,但是这东西却是外头也买不到的,就决定将这两匹红色的给她。   她另又给邢忠备了些文房四宝,包括用孔雀翎制的笔和石墨制的铅笔,这些小作坊都还没有推向市场。时人用毛笔,而这种笔太奇怪,定不会受士大夫推崇,但对于像邢忠这样只是识字多做算账的事的人来说,很实用。   下午就让李德全的手下李三顺亲自送两人到宫门口,自行归去不提。   却是徒元义晚上又一身风尘回来,他上完早朝就微服赶去了各种工厂视察,他现在是很认同“生产力”这个概念了,是生产力支撑着他的皇权。所以一有空也要抓这些方面的建设。   邢岫烟替他更衣时说起今天邢李氏和苏馥儿进宫探望的事,徒元义问道:“你母亲快生了吧?”   邢岫烟哧一声笑:“你当发面包呢?哪有那么快?十月怀胎,就是我进宫都还没有十月呢。她是我进宫后四个月才怀上的,现在是有四个多月身孕了。”   徒元义握着她的手,说:“说起来,为何你肚子总没动静?都多久了?”每三日请平安脉,他就想得到好消息,可是偏是没有。   邢岫烟虽觉得熊孩子是魔星,到底也觉奇怪,她绣幅观音象能帮别人怀孕自己倒怀不上了。虽然她才十六岁,但没有隐疾,按皇帝的“努力耕耘”的程度,怎么可能一直没有消息呢?   邢岫烟说:“太医说我身子还好呀,怕是儿女缘分没到吧。我们都还年轻,没有必要这么急。”   徒元义对后宫女子生子是没有什么期待,但是和心爱之人有个孩子又不同。徒元义却没有想到,他会些修真的内功,修真内功本质是保元之功,就算不妨碍房事上快活,但生孩子的机率是会有影响的。   而邢岫烟不过十六岁,不是成熟女性的身体,不是最好的孕育土壤,他的种子还是“挑地”的,不在这里浪费。他要等读到那方仙境中得来的这方面的卷轴才会明白。这不孕不育也是有各种非常复杂的因素的,何况是红楼世界。比如林海家就世代单传,难不成是林家男人“不努力”或者“不行”吗?   邢岫烟服侍皇帝沐浴时,又闲聊起石家之事,徒元义是喜欢听她说些趣事或者八卦的,觉得热闹像是人间寻常夫妻,相伴两个甲子,她了解。   徒元义呵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每个家族都有奇葩,你有你的叔叔姑姑,朕有那些谋逆的兄弟,石家只出这么个女孩儿,算是老天很厚待石家了。”   邢岫烟说:“可不是。现在想来我上回被累得瞎了却不算最惨了,想我义母这么厉害的官眷,对着侄孙女也没有办法……”   徒元义笑道:“你不会是兴灾乐祸吧?”   邢岫烟眼波一转:“我有这么坏吗?”   徒元义笑了笑,又问道:“你那叔叔和二姑三姑,你现在还恨她们吗?   邢岫烟说:“我没公主病,别人没有义务一定要对我好,所以不必太在意别人对我好不好,做自己的事、活自己的人生最重要,我没有那么空理不相干的人。”   徒元义忽说:“若朕对你不好,朕便是不相干的人吗?”   邢岫烟微微一愣,笑道:“陛下哪能一样,你好不好总是我丈夫。你若对我不好,我总要叫你对我好一点,心里多念我一分。”   徒元义笑道:“若朕还是对你不好呢,你会对朕好吗?”   邢岫烟咯咯笑起来,不说话。   徒元义却追问:“你怎么不回答?”   邢岫烟说:“你若在意我对你好不好便是心里有我,你心里有我又怎么会对我不好?”   徒元义维持住帝王颜面,挽尊说:“朕是皇帝,这后宫女子便都要对朕好,不是朕不在意,便可不好的。”   直男癌末期,其实在崩溃,崩溃前是要回光返照的。   邢岫烟却说:“她们真的对你好吗?你心里有数。嗯,许也有对陛下情根深种的,可两情相悦却是难得的。你不喜欢,再深爱你,你也厌烦她,人需要的是喜欢的人能回应。都说被爱是幸福,其实大错了,爱我所爱才幸福,因为爱我所爱是顺自己的心的事,而不爱的人爱你时你要回应他比每天给你做讨厌的菜更难受。因为心比嘴巴更挑食。”   徒元义不由得深思,忽又问:“你的想法倒是和很多女人不同。”   邢岫烟笑道:“圣人又知道几个女人的想法?”   徒元义说:“确实没有多少。只是女人不都喜欢男人的宠爱的吗?”   邢岫烟说:“我再上大学时,曾经有个追求者,天天来我宿舍楼下,买花、送早餐、买礼物,人人都觉得他好,人体贴,家里不缺钱。大学本应该谈恋爱,不然白上了,我当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和他吃了一顿饭,周末出去玩,在他身边时,度日如年。所以我才觉得,千好万好,不如自己心头好。”   这才是男配千好万好是观众爱的,女主只爱有缺点的男主的原因,心头好若那么容易被外在的东西打败,又怎么能说是真爱呢?   徒元义说:“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往事……那么当时那谁是你心头好?”   邢岫烟还是理智客观地说:“他当时是有地方吸引我,他确实有拼搏精神,也有才华,他没有任何根基,他的一切全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他逻辑思维很好。但人是复杂的,总有好有坏,我不了解他的全部。”   徒元义说:“你是说,朕是靠继承父皇得到江山,没有什么了不起吗?”   “圣人继承的,和现在拥有的完全不同,也知圣人披荆斩棘,不容易。”   徒元义拉住她的手,说:“知道朕江山社稷不易,当初还要和朕胡闹。后宫多少女人,朕但凡用百一的心思给别人,她也满足了。”   邢岫烟说:“后宫中,女子确实艰难。”   徒元义捏了捏她的手,笑道:“你觉得她们艰难,那你还醋劲这么大?”说这话时徒元义倒有几分得意,没有一丝责怪的语气。   邢岫烟抽出手来,给他擦背,说:“男人对女子的要求是贞洁,何尝不是醋劲大?”   徒元义凤目一冷,道:“难不成你还想不贞洁?”   邢岫烟笑道:“我想没用呀,谁想让我不贞洁,陛下一定会杀了他。”   徒元义再握住她的手腕说:“朕若不是皇帝,秀儿还爱不爱朕?”   邢岫烟嫣然一笑,说:“陛下若是不当皇帝,我才不要当你小妾呢,定要你和正妻和离后我才理你。你对不住正妻,就把家产都给她净身出户,以后我赚钱养你。不过,可不能纳妾了,你靠我养有理,让我赚血汗钱给你养小妾取乐就是不要脸了。”   徒元义恼了,突然一把在她腰上一勾,将人拖进浴桶,她啊一声尖叫,扑腾着钻出水来。   “我洗过澡了,又全湿了!”   徒元义却扑上去拥住人儿,侧头吻了过去……   他动作并不小,浴房中热气蒸腾,水声阵阵,间杂着男女的呻-吟-喘息声。   次日徒元义沐休,到了申时才起,用早膳时,邢岫烟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昨天被他打断来不及说。   就是邢李氏给苏馥儿找的三个夫婿人选,她就提了起来。   徒元义是当皇帝的,记性又好,于朝中重臣家的传闻自也还记得几分,他摇头说:“三个都不好。”   邢岫烟说:“怎么不好?”   徒元义说:“朕记得张廷恩上一辈子也进士及第了,后来娶的是张家老太太的外孙女,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向你大姐求亲,怕是他父亲生出和他兄弟大学士张群的争斗之心,有心攀附于你,想让儿子跟朕做连襟呢。可是你大姐嫁进去后,能得老太太和张廷恩的真心喜欢吗?”   邢岫烟恨恨道:“这不能要,那冯紫杰呢,这是冯紫英的弟弟吧,神武侯冯唐的儿子。”   徒元义摇头:“庶子而已,神武侯夫人对他可没有多好,到时候婆婆更不好侍候。”   邢岫烟又问:“礼部侍郎次子钱致远呢?”   徒元义呵呵一笑,说:“这个更有趣了,我记得是死在青楼里,用药过猛了。那时,钱源的老脸丢尽了,京都传得很广。”   邢岫烟恼了,呸了一声,说:“原来都是有大问题的,母亲一味看家世了,她也怕委屈了大姐。大姐以前可是出身列侯之家,又很有钱,不能嫁低了。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陛下跟他们一比都成如意郎君了。”   徒元义双目一暗,微微咬牙:“怎么,你还不满意吗?”   “没!”邢岫烟忙摇头,一边给他倒茶,“陛下英俊潇洒有情有义,别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徒元义哼了一声,邢岫烟又笑着说:“元义哥哥,你说他们都不好,你有没有好介绍呀?”   徒元义问:“你好的标准是什么?”   邢岫烟说:“就是……那个呀。”   徒元义会意是从前在骊山行宫时说过的她自己的理想,徒元义笑道:“朕也找不到那样的。”   “那降低一点点也行。真没有的话,那种只能当个小官的也行,好好过日子,平淡是福。”联姻找个好人家自然是好,但她还没有冷酷到只顾这个。   徒元义风流挑了挑眉:“你那‘没有通房’就这么重要?”   “那么,略略降降?有个把通房但没感情的也行,还要父母不苛刻的。”   徒元义一派骄矜,说:“朕给你留意一下,勉强总能挑出两个,但你大姐也别奢望找到像朕这么好的郎君了。”   邢岫烟强憋住笑,说:“当然,我大姐也不敢奢望……”   徒元义牵着她的手,看着她温柔缱绻,与人前的严肃威势判若两人。   邢岫烟为讨好他,好给大姐找如意郎君,靠过去仰头在他脸上一亲,说:“那按陛下的标准吧,陛下是一百分,给大姐找八十分以上的就好。”   有求于人,睁眼说瞎话也是必杀技。   ……   这边邢岫烟写信出去,邢家也得知那三个具是不好的,也伤了会儿心。   邢李氏没有瞒苏馥儿,还把信给她看,抹着泪说:“幸而问了娘娘,为娘要是这胡乱将你嫁出去了,可就是罪人了。”   苏馥儿今年二十了,今年无论如何是要出嫁的,她不舍、害怕却也有期待。因此也有些失望,但知这事是命。   苏馥儿安慰道:“母亲说这话可是女儿不孝了,您怀着弟弟还为女儿的事操心,当我与嫡亲的女儿无异。现在又有娘娘托了圣人,若是没有母亲和娘娘,女儿哪来的福气?”   邢李氏说:“那也是你真是个好的,我才这般疼,娘娘也时时挂心。要是个乌糟之人,哪配女儿这样的品貌?”   苏馥儿说:“哪有母亲这样自卖自夸的?”   邢李氏道:“我可不是自夸,你都能教出娘娘来,旁人哪及得上你?”   苏馥儿笑道:“娘娘是母亲教养的,哪里是我教的?我们当初不过是小孩子玩乐。”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下,又觉好笑。   邢李氏又想起黛玉及笄之事,说:“玉儿那孩子转眼也要及笄,总得给她备些好的礼才成。”   邢李氏现在虽然隐隐知道不是林如海安排邢忠当官,而是皇帝的安排,当初女儿到底长时间住林家。但此事涉及圣人,她也无法深究。无论如何,林如海探花出身,又是外朝的大学士,与邢忠这样的内务府官员是不同的。   邢家不可能帮到女儿,而女儿与黛玉是金兰姐妹,林家的关系是要好好维持的。   苏馥儿说:“我下去和几位嬷嬷商议一份礼单出来,到时候再给母亲过目描补。”   邢李氏心中宽慰,说:“林家也是列侯之家,这其中关节我却是不懂,好在有你,当年家世也与黛姐儿相当。去年娘娘及笄时,林家可是送了重礼,咱们是不能薄了。只要体面又让黛姐儿喜欢的,花多少钱也不用太在意。咱们家虽然根基不深,但也有这么些铺子、庄子的进项。咱们府里平日也就这么几个主子,花用不大,又有娘娘贴补,不能寒酸了,黛姐儿总也是自家人,花在她身上如何也不冤。”   邢李氏受过几个嬷嬷的两年提点,知道人情往来的重要,林家是人脉,将来黛玉夫家又是人脉。这些也是和贵妃互为照应的,而贵妃好,邢家才能好,不然富贵是无本之木。   苏馥儿去为黛玉备礼暂且不提。 第125章 黛玉及笄   林府这边黛玉也已经赶制好了及笄礼服。孙氏也早就出面请了内阁大学士李洵的夫人儿女双全的孔氏为正宾。由于林家五代单传, 没有其它族中的女眷长辈,所以请了同样出身名门的义母石张氏主持及笄礼, 而石张氏却主持过宸贵妃娘娘及笄礼。   这也是及体面的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林家大摆延席,庆贺嫡长女目前也是独女长大成人, 可以婚配。   一大早的,亲近的宾客就到达了林府, 邢李氏带着苏馥儿, 石张氏带着石慧, 全都盛妆打扮。石张氏却没有带石婉儿来,正罚了她闭门思过,且也不放心她来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又有朝中大员官眷夫人和与勋贵世家夫人也到场。   正院大堂一下子挤满了人,那些身份低的官眷夫人只能招待在花厅的席面上, 甚至院子里。幸而这两天回暖,不像前两天春寒料峭。   贾家人来时,看到的就是的热闹景像,门口络绎不绝, 与贾家天壤之别。虽说贾琏还是受皇帝赏识的,可是荣国府早就和朝堂脱节多年,往来不过就是四大家族,至多南安太妃家,与朝堂主流却少往来。   宝玉急着要看林妹妹, 却要被先引向先招待男宾的院子。今天女宾来的多, 而男宾就要少得多了, 毕竟是女子及笄礼。男宾先来也是在别的院子里的,等到正式和及笄之礼时,他们也只能过来远远在外围观礼。   宝玉却叫着要见林妹妹,然而迎女宾的嬷嬷却是不让,彬彬有礼地说:“贾公子往大堂去吧。”   贾母不高兴了,说:“我是玉儿的外祖母,宝玉是玉儿的亲表哥,进去又何妨?宝玉向来亲近妹妹,嬷嬷未免太不通人情。”   迎女宾的嬷嬷却是宫廷女宫出身的徐嬷嬷,为了维护黛玉而最重规矩,微微福了福身,说:“若只是亲戚间相见原不该为难,但今日女宾贵客众多,冲撞了别家女眷林府如何交代?还请老太君见谅!”   王夫人见此也很不高兴。以前总是怕林黛玉这狐媚子病秧子缠上她的宝玉,可是现在她认清现实也有想让宝玉娶林黛玉的计划。贾政不过一个五品官,老太太能护二房到几时?一分家二房就彻底退出贵族圈子了,王子腾被驾空了,过年回来后被彻底晾着,她去告状,哥哥都左耳进右耳出,反而劝她。   皇帝没有如原著中让他暴毙是因为不怕他,觉得他确有才干,就是还不确定王子腾能不能为他所用。   王夫人现在觉得将来二房的依靠很悬。若是宝玉娶黛玉,不但是一品大官的女婿,其实还是圣人的连襟,谁敢小瞧?而林黛玉现在身份再尊贵,进了府还不是她这个婆婆说了算,她给宝玉多纳几个妾就是了,总不能让她完全笼络了宝玉的心,现在要忍忍。   王熙凤跟在邢夫人身边,平日爱多话的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绝对不支持宝玉娶黛玉,别说王家就算有权时也多偏心姑妈,不然她从前能这么讨好姑妈?她王熙凤现在的大靠山是宸贵妃,若宝玉娶了黛玉,宸贵妃肯定支持自己的义妹。   宸贵妃如此盛宠,宝玉若娶了黛玉得她支持,荣府继承人易位不是不可能。所以,她现在没有心情为贾母打圆场,更别说邢夫人了。   此时官眷往来众多,贾母、王夫人有再多不满也拉不下脸来当众争吵,于是宝玉也悻悻地往先招待男宾的院子去了。   邢夫人、王夫人扶着贾母,而秦可卿和惜春伴着尤氏跟随其后,之后是凤姐和迎春走在一起,再是薛姨妈、宝钗、探春跟在后头,之后是跟着随侍的小丫头。   这时出门来走路排位的不同深深刺痛了心气高的探春的心。她和姐妹们是不一样的,不是她想的自己比她们强,不是三人中迎春和惜春只能站她身后。   惜春不是荣国府的四姑娘,而是宁国府的嫡出大姑娘,父亲是进士及第的前一等将军贾敬。迎春就算是庶出也比她尊贵,何况现在是记名嫡女,她表妹是宠冠后宫的宸贵妃娘娘、父亲是一等将军贾赦、兄长是实职从六品主事贾琏,而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庶女,可不是什么尊贵的荣国府姑娘。   但是她同样也认识到,从前在贾府风头无两的薛家,出来官宦人家交际时屁都不是,现在王子腾可不是权臣,大家不会因为王家高看薛家孤儿寡母。不过宝钗面上却仍是不卑不亢。   “三姐姐!宝姐姐!”忽然身后一声叫唤,声音很熟悉。   却是保龄侯夫人带着史湘云、史湘雪,忠靖侯夫人带着庶女史文秀来了。   虽然史湘云开口叫了探春,但是两位夫人一来具去和贾母、邢夫人等问礼,寒暄之后也走在了探春的前面。   倒是史湘云喜欢和姐妹一处,又得了岫烟的赏赐提携,很亲近同样得过贵妃好处的凤姐和贵妃表姐迎春。史湘云一直觉得她能得宸贵妃的恩典是因为黛玉、迎春。   史湘云今天就带着宸贵妃赏的南珠项链和金凤钗,圆润的南珠衬得她明月生光,身上的袄裙也是宫中赏下的料子做的。   史湘云还未见过宸贵妃,宸贵妃只去过贾府两次,而保龄侯夫人也没有参加过宸贵妃的及笄礼。   黛玉没有丧父或者缠着宝玉,史湘云更没有拿她取笑,此时史湘云只是依稀有些嫉妒林黛玉有父亲,又得宠。她对贵妃极有好感,因为贵妃真是好人,除了年前赏,连元宵时宫中给侯府赏赐下的一些东西都细心特意分好给她的那份,这样婶娘就不能昧下所有东西了。   此时史湘云还心生惭愧,觉得不该嫉妒黛玉当初受老祖宗的宠和宝玉的关注,原来黛玉这么关心她的。   凤姐却是一双财眼,盯着她的项链看,问道:“这可是娘娘赏赐的?”   史湘云道:“是的,娘娘年底赏了我,是表伯母托人送来的。林姐姐可真是好命,有这么一位好心肠又疼人的义姐,我要是有这样的姐姐,便是没有父母也不觉得委屈了。”   史湘云知道,二叔一家占了她父母亲所有的东西,父亲在战场上的功勋染筑的不降级爵位,父亲的家产,母亲的嫁妆。可是她手头却紧得很,但从小也听奶娘偷偷告诫,这些心思千万不可表现在婶娘面前。可她到底是年轻女孩不能伪装彻底,哪里能真亲近她了?   她从小不爱在家中呆着,就希望贾母会接她去府上住着,松快一些。但是贾母到底孙辈众多,又上年纪,她也不是很受关注。一个未曾谋面的和贵妃娘娘,表伯母娘家的侄女,这时也没忘了她,这让父母双亡的湘云感激在心。湘云本也是有几个侠义心的豪爽人,受薛宝钗摆个菊花宴的帮助尚且感激在怀,此时人家贵妃娘娘是何身份,体贴于她,湘云自是觉得她千般好。   凤姐也道:“二妹妹也是好福气呢,娘娘不还惦记着你?这样的好东西,可值几千两银子呢。”   迎春笑道:“嫂子何必去眼红一串珠子,娘娘你一件火狐大麾,旁人都都没有,单赏你了。”   凤姐有几分得意,迎春现在也没有这么木讷了,有几分讨趣。凤姐笑道:“娘娘便是赏我了,那也没有你这位表姐亲不是?我还该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寻常郎君哪有资格当娘娘的表姐夫?”   迎春的嘴怎么也赶不上凤姐,顿时被堵得说不上话了。史湘云未出闺的女儿,更不能接话,只得逃离,想到去和探春说话。   探春落后几步,早听得心里发酸,她虽也受过赏,但是单就年底那次,且东西远不如迎春。就算是元宵一点小礼,她得的还是远不如迎春,现在看看史湘云,竟连她都不如。   探春想到当初宸贵妃头回进荣府时,她不知天高地厚也令她不快,就是进宫选秀时,她也没有多瞧得上她,不像迎春和惜春心里以她马首是瞻。   她哪都没有落个好,如今暮然回首只怕还是贾环算得上一个依靠。她虽当初看不起过他,但他现在身有举人功名,连王夫人都发作不得他。贾环握着下人秦忠的认罪画押的书,且能借贾政让宝玉吃苦头,让王夫人都不敢作践他,自己也好在春闱前一心苦读,此时也并未来林家。   由于是黛玉母亲家的亲眷,又有邢夫人的贵妃姑母的身份,贾家人进入正堂倒也引来了侧目。   贾家女眷一进去,就见贵宾盈门,认不得全,但也看出一品、二品官宦家的女眷众多,甚至德亲王世子妃、忠平郡王妃、安国公、修国公家的宗室女眷都在场,林孙氏作陪。   当然还有邢李氏大着肚子、带着义女苏馥儿坐在贵眷席间,由嬷嬷们小心侍在一旁,几位宗室女眷正和她说着笑。   贾母等人过去寒暄,贾母是黛玉外祖母,还是超品国公夫人,所以不但孙氏客气、宗室家的女眷倒也面上敬重。   邢夫人是一等将军家的诰命,是贵妃姑母又和邢李氏亲热,大家当然有礼。只有王夫人五品安人诰命,让这些眼高于顶又忙得很的勋贵官眷夫人直接无视。   这让她成了实实在在的尴尬人。   邢李氏让苏馥儿去陪迎春说话,说她这里有嬷嬷们侍候,苏馥儿笑道:“只怕黛玉妹妹也快梳妆好了,我身为赞者,也该过去了。”   迎春、湘云、惜春、探春、宝钗和苏馥儿见礼后,跟随她一起去了黛玉的屋子。   这里林孙氏、石张氏和李大学士夫人孔氏都在这里,此外还有“和敏县君”石慧、李大学士府上的千金李彤。   几个姑娘们一见面自然高兴,李彤门第清贵,林家世代五书,五代列侯,林如海科举探花郎出仕的,所以林黛玉尚能入眼。石家祖上原是太傅,所以石慧也能入她的眼,再有,她有几分意动想嫁给石睿,曾经有幸偷偷见过他一面,所以对着石张氏和石慧格外好。   但是贾家姐妹就多只有面上一丝不差的礼貌了,其实也只迎春尚能入她的眼,史湘云无父无母,惜春也等于无父无母,探春庶出父母小官,宝钗一个商户。官眷交际事实上比现代交际还讲究圈子。   林黛玉也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繁盛之景像,再不是当初丧母孤身北上寄人篱下的小女孩了。   嬷嬷提醒吉时已到,林如海已经到了正堂了。石张氏是长辈主持先被也被簇拥着去前厅了,本朝迎宾环节为了方便就简化,先让宾客入席,让客客在外等待也会累着他们。   盛装的石张氏作为主持先出场,到了大厅前,宣布就位,有请家主和夫人。   于是林如海和孙氏从门外进入,一直上了堂前。此时外男却是站在堂观礼,只有等到黛玉完成大礼,要在长辈的陪同下会来拜一拜,比之当初邢岫烟还讲究。这也是本朝大家闺秀的男女大妨深严的缘故。   林如海致了辞:“感谢各位贵宾光临寒舍,小女及笄礼正式开始!稍待片刻,让小女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林如海辞毕,只见一绝色盛装女子袅袅入场,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正是今日的赞者林家小姐的义姐之一苏馥儿。这时诸多女眷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被她姿容所震者诸多。赞者象征性地为跪坐在席上的笄者梳头,然后将梳子放在席子南边。   然后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娇俏少女捧着托盘出来,只见她笑靥如花、杏眼盈盈,明艳生光,正是林家小姐的义妹和敏县君石慧,是今天的有司。   然后就是有请正宾出场,李大学士的夫人孔氏,出身衍圣公府,虽不是嫡支,却也是嫡出,现任衍圣公的族妹。正宾孔氏这个年纪,当然没有这么养眼,但是端庄大家风范却让人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孔家出来的女子。   正宾于东阶下洗手,拭干,又与主人互相揖让,有请主人归座。   笄者黛玉转向东面,有司石慧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走至笄者前,高声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服。”   然后正宾孔氏跪坐下,为黛玉梳头加笄……   一连串的讲究礼仪,亘古传承,显示贵清传世之家的风范,与荣国府家姑娘过十五岁生辰的方式自是不同。   三春由于和黛玉是表姐妹,上一回见宸贵妃的笄礼已经觉得盛大而羡慕,此时黛玉的家世更为清贵,所以也更加热闹。迎春、惜春倒不觉得如何,但是探春更是自苦,自己以前还有两分瞧不上“不是咱们家的人”的黛玉,但事实打了她重重的耳光。   繁复的笄礼完成后,拜谢宾客时,又有太极宫大监李德全来宣读贵妃娘娘懿旨,祝贺黛玉大礼,赏赐珠钗首饰。   东珠两串、玉佩两个、金头面两副、宝石一匣,冰蚕锦一匹、月华轻烟罗一匹、云锦四匹、雪缎四匹、软烟罗四匹,古琴一把、玉棋一副、孤本两套,另有香皂十二块、胭脂六盒,宫扇、香包、玩偶装了一箱。   这赏赐都是外头没有的顶级贡品里挑出来的,不是银钱可以恒量的,可谓丰厚之极。这年头宫中有女儿的都是银子大把往里送,而赐下的东西其实不值什么钱的。但这宸贵妃受宠偏是例外,她的私库中东西不少,圣人有什么东西都紧着她。   来宣旨的还是西厂厂公李德全,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差使得动的。在场好在武将较少,不然人人头皮都要紧起来了。   贾母王夫人听到宣旨赏赐,心情复杂,贾母虽恨宸贵妃,但也更加坚定要将黛玉配宝玉的心。而王夫人却恨,投了那么多钱进宫,一点响声都没有,定是因为宸贵妃抢了贾元春的好命。   黛玉感觉大姐对她真是处处宠爱,事实上近年来,大姐是她最亲近的人。爹爹自是疼爱自己,但他是男子长辈,不可能和他说些女儿家的心事,而大姐灵透之人,有时她不说她都能意会。她进宫后也事事想着她,自从认识了她,她就少有丧母的孤苦感觉了,她感念之情涌上来,今日正是及笄,眼中涌出喜泪。   林如海虽不想从清流成为裙带,但是黛玉头上一个“和毓县君”的封号,让他当不成完全的清流了。皇帝自己都不介意,他也只能当这种裙带权贵。   在众人羡慕或者静看好戏的目光中谢恩。他又亲自上前招呼李德全喝酒,李德全笑道:“杂家还要赶回宫去向娘娘复命呢,可来不及喝酒了,林大人且安。”   林如海忙向李德全偷偷塞了个荷包,说:“公公今日能亲来,寒舍蓬荜生辉,这是小女的福分。在下却也不能误了公公正事,也劳烦公公转达在下和小女对娘娘的敬意。”   李德全一捏知道是银票,本朝太监除非是圣上特恩不得有田产,所以极爱钱,李德全虽忠于徒元义也是爱财的。李德全带着小黄门们离去,林家犹自宴客且不提。 第126章 花朝赏花   却说今日是花朝节, 黛玉举行及笄大礼,宫中后妃却在皇后的带领下在北苑附近的花朝宫祭拜花神。   礼后,后妃们且在御花园杏花林间开斗花会,宸贵妃坐于皇后左下首, 惠妃坐在右下首, 别的妃嫔也依次而坐。   原本这个时代的气候不像盛唐时,在花朝节前后有一段时间暖,但是前后都春寒料峭的, 也并不是百花齐放时。不过宫内有花房, 早有太监宫女捧来各个品种的牡丹、月季、杜鹃、春兰等等春季花卉摆上, 只见各种花卉在阳光和杏花雨中摇曳生姿。   邢岫烟看着倒也奇,觉得那朵名贵的魏紫牡丹开得最嚣张,邢岫烟原以为这种时节该是会斗斗诗的。却不曾想杨皇后和吴惠妃并不擅做诗,花朝节上几个宫中老人是不会作此提议,而德妃擅做诗, 但是她正病重未出席。   在后宫之中, 要靠才气侧漏博宠活的,通常死的比较快,比如贾元春。如果不是有杨贵妃、万贵妃这种传奇性的宠爱的,普通妃子要长久还需要凛持中庸之道。普通弱质小女人心的才女是不适合在后宫当小妾的, 邢岫烟有些才华, 却从不在妃嫔聚会是博取眼球, 连除夕吹首曲子也是温妃以为她不通音律, 毕竟她从未在人前展露过。   后妃们叽叽喳喳地赏花讨论, 忽然吴惠妃朝邢岫烟一看,问:“宸贵妃却是最喜爱哪盆花?”   邢岫烟不疑有它,微微一笑,说:“我看那盆魏紫开得极好。”   杨皇后端着茶喝了一口不置可否,却忽听静妃淡淡道:“我却平生最不爱紫色,都说‘恶紫夺朱’。”   静妃深恨邢岫烟,上次受过教训,邢岫烟那样辱她,圣人居然就像是瞎了似的。她现在也很清楚自己要在后宫生存,别指望圣人哪天突然瞧上她了。她能靠的唯有皇后,至少皇后还能给她好些的物质生活。说一句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不喜欢什么颜色,宸贵妃还再敢暴起打人成不成?这话也是捧皇后贬贵妃之意。   温妃也怕邢岫烟,但她还是没有静妃那样戾气。上回上皇关键时候阻止了,但她也不敢像用从前一样的态度语气和邢岫烟说话了。   温妃语气还带着一丝以前没有的恭敬似的,问道:“宸贵妃娘娘极喜爱紫色吗?”   邢岫烟不禁一凛,暗道自己大意,被人在小事上拿着漏洞攻击。但见杨皇后一边喝着茶,一边正细看着一盆白牡丹,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但现在当着诸人的面改口,脸面又丢了。于是,她笑笑说:“本宫是挺喜欢。”   杨皇后目光清冷看向她,邢岫烟坦荡回视。   今日花朝节,花开正妙,犹如女儿妙龄之时,可是后宫中却是任由娇花枯萎,空负韶华。诸妃的怨气不由得再集中于宸贵妃身上。便是有下级的妃嫔想要巴结宸贵妃的,但是也不敢得罪皇后,这事也轮不到她们乱插嘴。   皇后因为娘家父亲兄弟给力,虽不得皇帝喜欢,皇帝却没有表现出想废后的意思。   她没打罚宸贵妃,皇帝也无理由发作,反正他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了。   “恶紫夺朱”出于《论语-阳货》,古人认为朱色是正色,而紫色是杂色,“恶紫夺朱”就是指以邪压正。其中,这个邪当然是指她了,朱可以是指皇后,也可以是指后宫规矩。   杨皇后最终不带温度勾了勾嘴角,淡淡说:“本宫始终觉得,旁门左道终不是正道。”   邢岫烟微笑道:“朱紫之争却是应时而异的,此紫非彼紫。君不见‘大明宫中紫宸殿,百官竟穿紫罗袍?’又有‘紫气东来’乃是祥瑞。这如何不是正道了?”   众妃不禁变脸,虽说有‘恶紫夺朱’之说,但其实自古以来‘紫微星’便是‘紫微星’,没有叫‘朱微星’的。而官服紫、朱、绿、青四个等级,只有三品以上的官才穿紫袍,排在朱之前,这种习俗由来已久。‘紫气东来’更没有说‘朱气东来’的。   众妃嫔虽然多少都对宸贵妃不满,但此时明智地闭口,以免引火烧身,她们没有皇后的根基。   邢岫烟不是软蛋,别人找上门来不得不理会就所索反击回去。   这时还是向来坐山观虎斗的惠妃打了圆场:“怎么就说到大明宫和紫罗袍了呢?今天可是花朝节,好好的赏花才是正事。”   邢岫烟也借驴下坡,说:“正是,怪没趣的,不说了。”   尚膳太监宫女捧上点心来,众妃都浅尝则止。   这时再有两位长公主和大公主、二公主下了课回内宫来,一同与诸妃赏花,因为是花朝节,今天只上了两节课。大公主徒欣自是一来就粘在了杨皇后身边软语,而和德公主拜过皇后之后,前来恭恭敬敬拜见邢岫烟亲近。   邢岫烟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和德公主了,本宫瞧着和德长大了。”   和德公主脸上微红,她今年十四岁,上个月刚刚来了月事,受过宫廷嬷嬷的一些教导,不是从前的女童了。   和德公主笑道:“我却看贵妃娘娘越发风采出众,我要学得还多着呢!”   邢岫烟问道:“今年学里教你们些什么课程了?”   和德说:“四书五经和大周国史都简单学过一遍了,如今正在学庶务,包括农事常识和明算。”   邢岫烟倒没有想到徒元义还真给公主们也开这些课程,他可是个封建皇帝呀!根本就是个直男癌呀!   邢岫烟说:“你皇兄倒真是好一番苦心,才将你们当男儿教养,现在吃得苦中苦,将来方为人上人。”   和孝公主忽道:“贵妃娘娘这话都有偏颇,我们本是皇家公主,本就是人上人。”   邢岫烟道:“公主也要出嫁呀,公主希望嫁给有才学之士还是嫁目不识丁白身之人?本宫想没有公主会想是后者吧?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骗人的,无才之女能了解有才的夫君的想法吗?有才的夫君会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心底嫌弃你!无才之女能生养出有才之子嗣吗?学识与寻常后宅女子不同,不但能得未来夫君的尊敬,也有益家族延续大计呀!”   和孝公主不禁脸色有些惨白,原来她在公主郡主们及她们的伴读中间,成绩向来不好,读书也不用功,因为刘太后的宠爱,也时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考试时也都是倒数的,但先生们会稍给她点面子,她的伴读都排在她后面。和孝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而和德公主成绩是名列前茅的,几乎没有旷过课,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邢岫烟这时看到向来胆小的二公主徒悦,见她瘦得比黛玉还甚,她这人天生对女孩儿有份怜惜,像贾宝玉似的,原是不喜徒元义从前的子女的,这时也是忍不住朝她招了招手。   二公主是个被徒元义彻底忽视的女儿,这时宸贵妃朝她招手,她还有些意外,怯怯地过去,拜了拜:“贵妃娘娘。”   邢岫烟看她瘦得眼睛特别大,而且她一双眼睛还像徒元义,不禁心软,拉住她的手说:“二公主也太清减了些,平日没有好好吃饭吗?”   徒悦说:“母妃病重,我吃不下。”   邢岫烟早知德妃重病,但这和她无关,她自不会去展示圣母,但是见到这和从前黛玉一般年纪的孩子,心中一软,不由问道:“你母亲是何病?”   徒悦说:“我也不知,母妃她受过一次风寒,没有根治,就一直躺着,常常咳血。”   邢岫烟不禁想,不会是肺炎或者肺结核吧,这在古代可真不好治,除非……   但是徒元义若是想德妃活,他早出手了,就如当年杨氏和徒晖病重,被他救回。徒元义前世的家事她可不想管,于是说:“多找太医看看,慢慢调养。但二公主自己要好好吃饭,你母妃也想你健健康康的。”   徒悦犹豫了一会儿,忽带着一丝害怕说:“贵妃娘娘,您……您让父皇去看一看母妃吧,就看看……”   邢岫烟这才有些尴尬,她一时被二公主瘦得震惊到了,这才拉她说了话,没有想到向来胆小的二公主会这么说。   这时杨皇后接道:“本宫是早就派过人去请圣人看看德妃的,但是圣人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邢岫烟却是为难,她要是应了沾一身骚,要是不应显得她冷酷刻薄。   邢岫烟淡淡道:“圣人行事旁人哪里左右得了?”   正在这时,听到园外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诸妃精神一振,不由得抚首弄姿,做出自己最美的姿态神情来,莺莺燕燕起身来迎上前。公主们也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徒悦已经收敛了方才的哀求表情。   “臣妾参见皇上!”   徒元义也刚上完早朝,却是换掉了朝服来的,他头戴天子金冠,身穿邢岫烟设计的交衽汉服常袍,大家可以看出他的衣服样式和宸妃的相似,料子也是一样,只不过绣的花纹不同。   诸妃顿觉一阵气闷,妖妃!   徒元义叫了句平身,却虚扶了皇后一下,然后扶了宸贵妃,摸了摸她的手。   “怕冷也不穿厚一点。”徒元义低声一句。   岫烟说:“今天挺暖的。”   徒元义在上首入座,并令诸人归座,笑道:“可是朕打扰大家了?”   皇后见皇帝居然和她笑,自她借刘太后打了邢岫烟他就从未给她一次好脸色。   杨皇后忍不住满心惊喜,道:“圣人哪里的话,圣人能来,是臣妾和妹妹们的莫大荣幸。”   杏花林间,徒元义微微一笑,如点亮了整个天地,墨眉星瞳灵秀之韵是逆天生就的一样,引得诸妃情动。他,本就是她们的丈夫。   邢岫烟却不知道他突然来这干什么,按说他是个除了朝政之事之外,宁愿花时间去巡视工厂或者练武的勤劳肯干的劳模皇帝,没有什么兴趣花在后宫,晚上也如平常夫妻一样同她一块儿。她又想到徒悦所求,不知她会不会为德妃求徒元义,朝她看去,徒悦和公主们坐一起,徒元义一来,她只敢偷偷瞧父亲。   徒元义说:“今天是花朝节,也是女人的最重要的节日,后宫女眷也辛苦了。传旨内务府,赏后宫才人以上妃嫔每人头面一副、宫花两支。”   皇后和诸妃起身谢恩。   邢岫烟收回二公主身上的注意力,暗想:他发财了?吃错药了?邢岫烟觉得肉痛,但是转念一想,她肉痛什么,内务府又不是她的,他的钱又不是她的。她一个妃子操什么当家皇家女主人的心,管理好私库就好。   谢恩后,诸妃嫔喜色盈腮,都忘却了刚才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风波。没有一个人去为德妃说话的,包括杨皇后。   杨皇后道:“圣人,方才您圣驾未到时,臣妾正想请冯婉仪为大家舞一曲呢。冯婉仪为花朝排了新曲。”   徒元义龙眉一挑,道:“哦,冯婉仪的舞技可是宫中一绝,朕今日倒也想一睹为快。”   皇后面上带笑,说:“圣人有此雅兴,是冯婉仪的福分。”当下就唤了冯莲。   冯莲袅袅上前下拜,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舞衣,仙姿娉婷,眉目绝美。邢岫烟都不禁看呆了一分,觉得她五官比自己也一分不差,她身段可能还更性感,胸比她大。   宫廷乐师奏乐,冯莲在中间盈盈舞动,水袖裙摆轻扬,人心似也跟随她的节奏飞扬起来。   邢岫烟也看呆了去,看过电视上舞者跳古典中国舞的,但是现场观看却是第一次,看那跳跃旋转便知是专业的功底,一点不比现代舞者差了。   舞姿曼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像是看着了洛神降世。   在场诸妃又是期待又是嫉妒,期待冯莲夺宠,又嫉妒值此圣人有兴致之时献舞的不是自己,又遗憾自己没有这舞姿。   乐声停止,但冯莲一个定着一个犹如飞仙的姿态,直过了三息时间,才胸膛微微起伏喘息,上前拜倒。   徒元义抚掌笑道:“冯婉仪之舞,果然名不虚传,赏金一百两。”   “谢皇上!”冯莲低下头,一个能让上座之人看到她弧线优美的姿态。   皇后不禁朝邢岫烟看去,倒未见她神色有异,暗想这妖女还挺沉得住气。   正在此时,李德全匆匆回来,拜倒在御前,徒元义因问何事。   李德全回道:“今早贵妃娘娘派奴才祝贺和毓县君及笄大喜,特来向贵妃娘娘复命。”   徒元义笑道:“原来如此,爱妃的义妹竟生在花朝节。”   邢岫烟暗想,林黛玉是女主,你是背景板,你嫉妒呀。   邢岫烟笑道:“臣妾妹妹当然是不一般的。”   大家看邢岫烟能差使得动厂公李德全,这又嫉又怕,李德全可是连皇后都未必敢差使的人。这后宫之中可不是只看位份的,而是实权。能差使西厂大太监,只怕东厂大太监赵贵也会听令,哎哟,这么一想可不是嘛,那赵贵当初为了救挨打的邢才人,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   东西两厂都能差遣,要在后宫弄死个小妃嫔易如反掌,果然是妖妃。众妃嫔未没有参与皇后和宸贵妃的较劲而大为庆幸,得罪怕不是挨打这么简单,而是要死于非命。   这可是冤枉邢岫烟了,她本是要让赵全去宣旨的,但是在身边的李德全“自告奋勇”,邢岫烟才让他去。   徒元义像是忽想起一事,和皇后说:“朕记得和毓县君的表姐是在皇后身前当差吧。”   贾元春侍立在身后,心中又惊喜又忐忑,惊喜的是圣人居然记得她,忐忑的是她虽自负才华美貌却已过了花信之年,容颜只有顶盛时的九分了。   皇后唤了贾元春,贾元春走上前来拜见。邢岫烟心想,圣人抽风得厉害,是不是今天特别想和一众小老婆齐聚一堂,连贾元春都不能漏下?   徒元义见了,只道:“皇后,朕向你讨了贾女史吧,皇后可舍得?”   贾元春心中一阵狂喜,已经被后宫屠宰场屠宰掉所以骄傲甚至做梦做太久了脑子有点短路的女子心想:她终于熬出头了,尽管是这样尴尬的年纪,可是只要能获圣宠不就值了吗?   而皇后不禁一怔,贾元春是甄贵妃手中转过来的,要说初见时她是惊艳一翻,也有拿她固宠的打算。特别是她很会来事,手上有钱,她也就倚重了。但在她给刘太后侍疾时,贾元春尽心尽力协助吴惠妃掌管宫务,对她殷勤周到,让皇后原来有几分膈应。   不过皇后看当年美貌不凡的贾元春自始自终引不起圣人兴趣,这不得宠也有不得宠的好处,杨皇后不会嫉妒。   现在年岁的贾元春怎么会在一众鲜嫩的妃妾中出头呢?皇后十分怀疑。   但圣人开口,皇后如何会拒绝?   皇后笑道:“圣人讨要是她的造化,臣妾哪里会不愿?贾女史,还不谢恩?”   贾元春盈盈扣拜:“奴婢谢圣上恩典。”她低着头,心扑通跳个不停,想要抬头看看年轻俊美的皇帝却又不敢,但想日久侍寝总能见着。一想到侍寝,她身上都燥热起来。   邢岫烟和别的在嫉妒当中的妃嫔一样目瞪口呆,奇怪地看了徒元义一眼。   徒元义俊颜淡淡,说:“贾女史,听皇后说你是个侍候细致周到的。”   贾元春道:“都是皇后娘娘抬爱,奴婢不胜惶恐。”   徒元义勾了勾嘴角,说:“规矩也甚好。”   贾元春:……   众妃:……   邢岫烟双目圆瞪:你想干哈?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   徒元义接着说:“真是可惜,在宫里误到此时。都说有花堪折直须折,你都二十九了,现在出宫去许还能嫁。看在荣国公的面上,恩典你出宫去吧。贾府现在很不守规矩,你规矩好,也正好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贾元春如坠冰窖,抽去了所有力气,竟软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徒元义摆了摆手,两个太监上前掺走了贾元春,这个前世“宠过”几天的妃子就要被安排送出宫去。   诸多妃嫔都有带了两分嘲笑,皇后则更加同情贾元春,为了父亲和兄弟进宫来奔前程,可到头来熬干了青春,花了数十万两银子,什么也没得到。   然而,也只有同情。   却说正月初二一早时,徒元义让赵贵去查路上有冰的事。赵贵用了四天的时间提审太监宫女,然后结合各方人员的口供,自然得出结果。有人自以为高明,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徒元义原来是想偷偷杀了,但又想对这种人,让她彻底没有脸,在世间找不到容身之地只怕才是折磨灵魂的。   毕竟徒元义当过阿飘,他会觉得有时死是一种解脱,他就不让她解脱。况且按邢岫烟说红楼,金陵十二钗都是有点来历的,死对于她这金陵十二钗之一的女子可能真是“重新洗牌”,死了可能还升仙了。   徒元义在这方面是个自私的封建帝王,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后宫制度又不是他创造的,现在他也不是后宫制度的最大维护者,只不过因为没有他的利益点而不会去废力打破这个制度而已。   相比于“废除后宫,解散妃妾”这种对他没有半分利益点反而还有一堆麻烦的事,他宁愿把精力花在掌握军政和广办实业摞银子上头。   他不是贾宝玉一样的妇女之友和良善之辈,对这些后宫中生存可怜的女子没有半分体谅之心。   可是,谁要有心思弄邢岫烟,他就玩弄她们的命运,杨皇后都不敢真的动这种手脚只敢口中让她吃些亏,贾元春算什么人?   他也不怕什么仙不仙的。   徒元义隐而不发,不过是等个好的时间点。 第127章 元春可悲   邢岫烟也很同情贾元春, 宴后和徒元义一起回到太极宫的甘露殿,她还等不住叹道:“贾元春太可怜了。”   徒元义复杂地看着她,道:“你怜香惜玉,现在连贾元春都怜惜起来了?”   邢岫烟说:“她可是你曾经的小老婆呀, 一日夫妻百日恩。”   徒元义冷嘴角带着一抹不屑:“你希望我怜惜她?”   “不是我希望,我以为你总会念点旧情。”邢岫烟顿了顿, 说:“圣人对我好便足够,圣人江山社稷上的事多了。”   徒元义微恼, 他虽知她是个奇葩,她很会吃醋, 却并不太喜欢男人出手对付后宅女人, 尽管这个女人是与她为敌的。   徒元义好生没趣,便不发一言径自坐了塌上,取了奏折来看,不去理她。而邢岫烟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倚在贵妃榻上读起《明史》。   这部《明史》是大周修的,虽然也有本朝的偏见和儒生一家之言,但史实上更准备一些。   因为她写的《明末风云》卡文,要多读史了,要收集足够多的资料。   徒元义偷偷瞧瞧她,她正慵懒倚着,一手持着书卷, 一手支着颔, 十分专注于书籍, 只给他一个冷漠侧颜杀。   徒元义却在乎她此时的冷淡,暗想朕将你当心肝儿护着,你现在怎么反而没心没肺的?他不由得好生郁闷,但面上绝对是成熟冷俊范的。   不知情为何物、向来脑子中世界我最大、即使占了喜欢的女人都是霸道的一方的熟男徒元义却不知懂自己这种想要恋人认同,想要被恋人回应的状态——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这种状态。   邢岫烟本就读过一些《明史》方面的书,幼时又是跟妙玉一起读书的,所以看这古代的文言无标点的尚算应付。而她的灵魂在那方天地间修炼,比常人强,不说过目不忘,但一般辞句读两遍也能记在心里。   起居室里,寂静得只余她专注翻阅书籍的声音和他批阅奏折的声音。   他批了几本吏部关于官职调动的奏折,有“关系”在作用并且知道官员无才的就最终驳了,升调公允且能平衡朝堂的就准了。   其他的是水利修渠、治理河道方面奏折,每年都会有这方面的事,徒元义放下奏折。   徒元义眉头微蹙,却看了看一心看书的女子,心底发出怨念。   朕为了你捉弄了贾元春,还揽了给你姐妹找婆家的活,你还不温柔小意或好生感谢朕,刚才不咸不淡说了那种话,此时还就在一旁自顾看书了。   徒元义清了清嗓子:“宸贵妃,《明史》很精彩?”   邢岫烟抬头,秀容温淡,说:“还不错,你们写的《明史》比满清写的良心些。”   徒元义问:“你看到哪了?”   “洪武本纪和洪武朝的世家列传。”   “不看崇祯年?”   “还是要有连贯性的,慢慢看吧。”   徒元义眯了眯眼,说:“你再看,朕就一把火烧了它。”   邢岫烟惊道:“这么好的书,烧它作甚?这可是大周翰林们的心血呀!”   徒元义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邢岫烟抽了抽嘴角,说:“我其实无才的,琴棋书画都一般,也不会跳舞。”   徒元义听到跳舞,凤目微闪,笑道:“说起跳舞,冯婉仪的曼妙舞姿让人回味无穷呀!”   “确实跳得好,没有十年功夫绝没有这般丰姿……可惜进了宫。”邢岫烟叹道。   徒元义笑道:“有何可惜?天下美人自是要先紧着朕。”   邢岫烟不禁一愣,表情有三分勉强,说:“天下美人自然是陛下的。”   徒元义说:“天下美人,朕想让她们往东,他们决不至于往西,人人皆想获得圣宠,不折手段。”   邢岫烟蹙了蹙眉,说:“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吃醋就说出来呀,压在心里头干什么?你总是最爱吃贾元春的醋了,总是提她,朕别说今生没有碰过她,现在都将人逐出宫去了,你还不高兴?   徒元义却让她过来,邢岫烟依言上了塌去。   徒元义看她居家披散的青丝,执起闻了闻,却问:“今天不开心吗?”   “没有呀!”   “那开心吗?”   “开心吧。”   “因何开心?”   “黛玉妹妹及笄了,她原来有多苦呀,总是长大了,有难忘的笄礼。”   “只这个?”   “还有哪个?”   “……贾元春出宫去了你不开心?”   “她出去了也难有好前程,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她没有地前程你难道不开心吗?”   邢岫烟愕然:“贾元春跟我无怨无仇的,她不好我为什么要开心?” 后宫女人过得怎么样邢岫烟并不关心,虽有几分怜惜女儿的心,但是还没有到怜惜后宫女人的份上。她也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钻进“宅斗”“宫斗”这类事上,因为邢岫烟性格奇葩,她欣赏的是天地任遨游的盖世英雄,不是钻于后宅和短视古代女人较劲的小男人。   徒元义冷笑:“谁说她和你无仇?贾氏大年初一一早去了御花园收集花上的霜雪。”   邢岫烟秀眉微扬,淡笑:“这么风雅?她精于茶道吗?”   徒元义白了她一眼,邢岫烟不是笨人,恍然大悟:“收集雪水霜水,那要带水壶吧?大年初一……那条路是在太极宫和御花园边,是前往上阳宫的必经之路。你怎么查出来的?”   除夕夜徒元义必须按国礼留宿在皇后那里,那么正月初一一早只有她乘凤辇路过那条路,皇长子和皇次子从东五所去上阳宫都还有另一条道。他们可以先去皇后的栖凤宫请安,然后起帝后一起去上阳宫,那么过那里的主子只有她一人。只不过两位皇子恰没有先去栖凤宫请安,才遇上了她,还把她摔下凤辇这么有画面感的事捅出来。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东西两厂,宫里一点风吹草动,哪里查不出来了?提了人一个个单独到东厂暗堂去审问,不想成为那个口供不一样轮到死的,只要没有窜供过的宫女太监都会按事实回答。何况只是半夜谁出过门、凌晨见过谁早起并干什么这样的问题。”   邢岫烟道:“所以,贾元春自以为从前就一直会做采集煮茶用的霜雪的事,大年初一也图个福去采那梅上残雪,看着很合理,但是偏偏别人没有盛水的工具,而只有她有。”   要带水洒在路面当然不能用后手捧,只有壶,而没事谁会身上带壶?但是好茶道的人收集霜雪就是例外了,没有东西装,雪水放哪?一切看似合理,其实只要更早一步起来,将采霜雪的壶先灌满而不是带空壶出来就好。贾元春是女史,自然是单独一间房的,不过她是栖凤宫女史,一早出栖凤宫的宫门,开门守门的太监会瞧见。而且,刚刚值夜后换班回屋的栖凤宫大宫女听香也远远瞧见了,听香素知她有这雅事。而且大年初一梅上雪,这意喻好,贾元春前年大年初一也采过雪。   徒元义说:“看来没有笨到家。”   邢岫烟也不禁有些恼了,说:“我跟她无怨不仇,她为何要害我?!”   徒元义道:“朕只有让人查出了贾元春,所以朕还不确定是否和皇后有关。”   邢岫烟却说:“肯定无关。皇后要害我,只害我摔一跤也太便宜我了。如果我是皇后,当然是收卖威逼利诱我身边大小太监宫女,在我的饮食起居衣着上下手,在井中下毒都好过让我摔一跤。”   徒元义说:“朕同你同吃同住的,谁有机会给你下毒?再者,你也别小瞧了那点冰,如果你狗吃/屎滑下来,脸先着地,磕了门牙毁了容呢?”   一个后妃毁了容还有什么前途?日渐失宠后,后宫女子们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宠冠后宫,那人人都要来踩一踩以泄心头之恨。看着是小事,实则不然。   自古真正的宠妃从来没有要有挡箭牌的,也从来不是死于后宫的倾扎的,如杨贵妃、万贵妃、甄贵妃,几十年里后宫别的女人谁动得了她们?邢岫烟这个宸贵妃摔下来沦落至人人踩一脚可就有趣得紧,不到一年失宠,真如秋天的蚂蚱。   邢岫烟听他说“狗吃/屎滑下来”不由得恼了,噘了噘嘴说:“我是狗,陛下是什么?反正不是龙。”   徒元义也没有生气,只说:“幸好你没有大伤,只是你想不想向贾元春查清楚和杨氏有没有关系?”   邢岫烟摇了摇头,徒元义挑了挑眉,说:“为何?”   邢岫烟道:“你们古代帝王后宫……”   “我们。”他纠正。   “好,我们。”邢岫烟叹了口气,说:“在这后宫之中,一点点阴私手段的真相有这么重要吗?后宫女人很渺小,包括皇后,是生是死不是看真相如何,而是要看怎么才是对陛下最有利。”   徒元义很惊讶却欣赏她的一点就是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比普通女人大一圈的视角,所以他这样的帝王是可以被她理解的。   徒元义叹道:“换一个人上去,也未必比杨氏好,后宫女子都是如此。而你……你不愿当皇后,除非后宫没有别人了。杨氏虽有一点小心思,在儿女之事上投鼠忌器,我们还更好应付一些。为人不能短视,应为长久计,皇后之位,你若当不了,生的不如熟的,朕定护着你就是。”   虽这般说,徒元义此时又觉对不住她,他也真是奇葩男人,他对不住的女人多了,但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歉意,偏偏为了大局稳定留下会和她怼的皇后,他又没有娶她,他觉得歉意。   邢岫烟笑道:“我自是知道这些,我很承陛下的情。”   杨皇后还是不能动的,徒元义需要她管理宫务,他重用太监却也要平衡。而且,废后乃是国家大事,不是说废就废的,杨氏父子他用得顺手,也不愿舍弃,而徒元义也是能抓住杨皇后的弱点。若真是为她废杨皇后,徒元义和她的名声也未必好,至少现在所有涉及后宫的家族都不会站在邢岫烟这边,现在绝对不是好时机,徒元义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团结一致搞发展,对付反贼和外敌才是最重要的。若要废杨氏多半牵一发而动全身,好好的一个皇帝又跟开玩笑似的花大精力在后宫家族圈子的较劲上,于国无益,不是明君所为。   好在邢岫烟没事,并且徒元义更加紧护,邢岫烟自己也不想为此闹大。   当年辛秀妍连华、赵之流也能放下,就算真和杨皇后有关,这时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至少她是胜利者,当年辛秀妍是可个“失败者”。   话说辛秀妍当年选择那样吃亏也有一些外因,但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   她当时刚收到了赵嘉桓老家他的老父亲寄来的一些土特产,赵伯伯还不知道赵嘉桓和她闹翻的事。   赵嘉桓的父亲是一位善良纯朴的老农民,赵嘉桓是他们村的骄傲,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而且是名校毕业生。赵嘉桓在出轨前还是对她很不错的,赵伯伯对她更是满意,很是关心。如果她闹大来,她不知道将来怎么面对善恶纠缠不清的局面,而真的和赵嘉桓玉石俱焚,她又能得到什么?   胜了,大家看到的是一个秦香莲的胜利,然后虽然毁了赵嘉桓的前途,可也毁了纯朴慈祥的老农民的家。   她自小性格奇葩,不想当秦香莲。   看着赵伯伯从农村寄来的一些土特产,还有赵嘉桓母亲给她做的一双千层底布鞋,一层一层、一针一针,全手工做的,是她的码子。她可以想象那双做了一辈子农活带着老茧的手,也可以想象她花白的头发,和她黝黑粗糙的皮肤,可是老母亲眼中却充满着爱,期待着她穿着她做的鞋子。   当时辛秀妍感慨万千,五味陈杂,她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落泪。   人的善恶两边,人生的酸甜苦辣、朝夕变幻,她在那一夜尝遍了。而人生有时候不是能做到那么黑白分明,至少她当时不能做到。   内外原因综合起来,她选择一次宽恕和忘记。她原想辞职后调整好去别的公司从头再来,用专业的工作能力拿回尊严。女人的尊严并不是只靠“虐渣”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独立的品格和专业上的才华,她这样坚信着骄傲着。   拿破伦说过:人生最大的光荣,不在永不言败,而在于屡仆屡起。   她一定会站起来,当时她告诉自己。   意外的是她不慎一头栽进“篾片”这一跨行发展的职业里,写了三年多的小说,性子里到底有份凡俗人烟火的玩性,把赵嘉桓都写成太监了。这些都是过往,且不展开。   却说她绝对不会给徒元义管小老婆们的吃喝,尽管那看着风光无限,所以,杨皇后对徒元义是有用的人。   邢岫烟对徒元义是什么感情,跟他的大小老婆们没有关系,她也从不主动过问他的“家事”。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在后宫求生的压力,但是她本就有金象腿,有金象腿还不用,思维还停在苦情后宫女的水平是脑子有问题。   就像人的出身不同,不说绝对,但对大部分的人眼界和志向多少是有影响的:比如李嘉诚的儿子生来就是想如何继承发展李氏集团。他们会去想过怎么去种一亩三分地,插秧要几天,粮食收几百斤吗?如果想的是这个,他们才有问题。   邢岫烟虽比不上韩信“不扫一屋只扫天下”的志气,却也不愿管宫务。她宁愿天天读书写书,也比跟一群后宫女人交涉她们分到多少布多少冰多少碳有趣。许她在著作上还能留传千古,何常不是一种工作,何尝不是比管他的小老婆有意义?   他既愿护她这一点,她为什么要去受虐?   所以,将心比心,尽管立场对立,她对杨皇后还是有三分敬重的——如果她不与她为难的话。   她想了想,又说:“这点小事,我没有放心上。这事也未必真和皇后有关。贾元春在这后宫中干了十几年,从天真浪漫才华横溢,到现在的红颜渐老前途不明,就算她要做什么也是正常的。”   “她自己小选都要挤进来,还是朕误了她不成?”   “误她的是她的家族和古代这种扭曲的荣辱观念。”   徒元义又不同意了,说:“你的意思是进宫服侍朕一点都不光荣。”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汤姆苏的梦,无关这个男人是皇帝还是吊丝。   邢岫烟无奈,和玛丽苏需要哄一样,她的男人也是要哄的,她笑道:“进宫服侍皇帝这些事本不光荣,我高兴的是能和元义哥哥在一起。”   徒元义果然才顺耳了,拉了她的手,垂下凤目给了一个“男主才有的”迷人微笑。   邢岫烟忽又想起公主们的教育,原是还想夸他一句“支持女权崛起”的伟大超然之处,没有想到他说:“公主总要嫁人的,不多读点书就不明理,四书五经和历史都有必要学好。不然,将来只会给朕惹麻烦,朕可没有那么多功夫管她们。”   邢岫烟不死心,问道:“那为何还开设农事和明算等课程?”   徒元义说:“不通这些常识,将来就难自力更生。不通农事,将来被名下的庄头骗,不会明算,账房的假账都不认得。这样得被下头奸狡之徒掏空家财,结果会全跑到朕跟前哭穷,公主嫁了难道还要朕出钱养?朕养你一个就好了,嗯,最多你给朕生的公主,朕多贴些嫁妆给她。”   邢岫烟:……   说好的高大上呢?她期待的为女权兴起默默耕坛的活雷锋呢?所以,他是为了自己的银子!   肃宗皇帝,徒元义,大家真的没有冤枉你,你就是个刻薄寡恩的“抠门帝”。   邢岫烟压下一口老血,再提及二公主和德妃的事,她到底对于无辜女孩还有一丝人道主义同情,说二公主可怜。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说:“此事与爱妃无关,你不喜这些事,少管为妙。”   邢岫烟眯着眼瞄他,徒元义淡笑一声,说:“你别不识好人心,你若去管,少不得惹一身骚。德妃表面温柔,骨子里心如蛇蝎,死前咬你一口,你也是白痛了,你还能杀了她女儿报仇不成?”   徒元义对于这个前生谋逆的妃子极度厌恶,封她个德妃是因为后宫高位空虚,做给外人看看。德妃毕竟是潜邸侧妃出身配得上高位,崔家也是清河郡的大族。   邢岫烟勾了勾嘴角,冷淡语气提醒:“她女儿也是你女儿,你们的女儿……”   徒元义看她表情却有自己的理解:“这些干醋坛子你总要抱着不放吗?”   邢岫烟竟然无言以对。她刚刚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好吗? 第128章 元春出宫   徒元义叹了口气,说:“朕也知道你将朕视为自己的……私有物, 你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醋性, 连个通房都不能容, 何况是有了儿女的高位妃嫔。”   “我……”   “朕知道你一直气不顺、意难平。朕会宠你怜你, 你不体谅朕,朕也不怪你,你就别气苦了自个儿。”   邢岫烟抽了抽嘴角,眼神有点飘,说:“那个,七郎,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   “朕怎么会不知?你是一个心眼小到不想嫁人的女人, 你不想让男人有纳二色的机会, 才会想养面首。不想受伤害就用冷漠武装自己。”   邢岫烟倒真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徒元义揽着她靠在自己怀里, 轻轻抚着她的背。   徒元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道:“从前的儿女,到底也是朕的孩子, 朕不能一分都不管, 秀秀别恼了。但是, 他们四个加一块儿也不及你的。”   邢岫烟蒙圈了一会儿,又抬眼看了看这男人,他确实在慢慢变化, 也许还是个男权思维的人, 却已经会这样“安慰人”了。   但是, 将自己媳妇和自己的儿女做对比,这有可比性吗?   总算,他可能也觉得辈份不对,说:“后宫所有人加一起,在朕心里也是不及你的。朕虽然不想动皇后,却不是喜爱她,你别想想又醋。”   邢岫烟眼帘微敛,随着他的安慰的话说:“我就醋了,我难受。七郎,你有那么多妃子,还和别人有了孩子,我嫉妒你们有青春的回忆,有爱情的结晶……”   徒元义安抚着“自家孩子”,还轻轻在她身上拍着,哄着说:“朕都知道你难过,但朕没有你想的那样。朕的回忆里都是你。秀秀乖,不醋了,朕过些日子带你出去玩。”   邢岫烟寻思,男人其实是喜欢女人吃醋的样子的,他此时还甚有耐心,于是再闹。   “你成亲时定是满怀期待新娘子,洞房花烛,之后又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再生儿育女,你也别骗我,我是不能比的,我连侧妃都不能比了。”   徒元义用极大的耐性安抚,轻哄着:“那些往事朕早不放心上,朕如今满心宠的就秀秀。秀秀乖时,朕喜爱,秀秀不乖时,气过后还是不能不喜爱。”   会说“喜爱”了?   邢岫烟就再作了一会儿。   都说作是不好的东西,但有时会作的女人有糖吃,徒元义又哄她说过些日子休沐带她骑马。   ……   翌日清晨,紫玥领着四个二等宫娥服侍岫烟起身,皇帝一早就要早朝去了,他是个勤政的皇帝,再爱邢岫烟也不会误早朝。   原本宫规里,若是月事来了,身上污浊,是不能侍君的,但她住在甘露殿,皇后管不到这里,徒元义都留宿在这里。   洗漱后,紫玥给她梳妆,微笑道:“娘娘今日挽个凌云髻如何?”   邢岫烟坐在大梳妆台的镜子前,这个徒元义工厂里出产的贡品级的梳妆台,打造得金碧辉煌,一个柜台还镶着黄金猫眼石。   邢岫烟笑着说:“还有劳紫玥的巧手了。”   约一刻钟后,已经基本梳好凌云髻的形态,两边插着长长的珍珠玉石流苏,额前的垂着珠串抹额。再有宫女奉上水蓝色的留仙裙,水红色镶金边的云锦褙子,一一穿上。颈间拿了兰花璎珞和东珠加红宝石的珠链戴上,手上被带了四对镯子。   早膳用了燕窝粥和馒头,出了甘露殿,早有凤辇候着。   一路乘辇,今日值勤随侍的大太监赵全和大宫女紫玥、青璇,并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迤逦朝栖凤宫行去。   她并不天天请安,但基本也会五天去一次,请了安后会去慈仁宫和慈安宫,然后回来吃午饭,下午的时间都是自己的。除非太上皇催更,要她过去现场写一点文章,他看看要求改改。   现在后宫向皇后请安来得并不早,皇后也懒于应付,反正徒元义基本不来后宫,现在连初一十五都难得来栖凤宫留宿。   杨皇后自是难过的,因为圣人即便来了也是坐一夜看奏折,或者写写画画想朝政的事,有时同床睡下了也不会碰她。她知道她快三十岁了,后宫女子到了这个年纪通常无宠。可是,他是自登基起就从来没有碰过她,这么多年了。上一回,她主动一次还让他不悦,他说救她不是让她来要求他为她做什么的。   可杨皇后是爱他的,怎么能不爱他?她告诉自己在后宫用真情是很可笑的,如果大家都没有,她可能也是甘心的,但是偏偏有人拥有。   邢岫烟踏进栖凤宫大殿时,杨皇后居中而坐,惠妃吴氏,还有潜邸良娣出身的恭妃、敏妃,再是温妃、静妃按品级分列而坐,四嫔及下级妃嫔十几人却是在下首站着。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邢岫烟福身。   杨皇后淡淡道:“平身吧。”   邢岫烟身为贵妃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诸妃嫔向她见礼。   杨皇后令坐,邢岫烟在左首首座入座后,场内的气氛就变了。   杨皇后道:“贵妃妹妹服侍圣人辛苦,请安之事不必这样殷勤。只怕这般奔波于太极宫和栖凤宫之间,圣人还要心疼。”   邢岫烟觉得下层没有吃过“龙肉”的后妃怨气斗大,邢岫烟也没有想到杨皇后会这么说。这连大方中庸都不太装了,直接拉仇恨值。   邢岫烟说:“虽有皇后娘娘体恤,但为人妃妾,请安乃是份内之事。”   大家却心想:你若真有本分就不会霸着皇上不放了。   但是此时连温妃、静妃都没有说一句,倒不仅仅是慑于宸贵妃会发飚,也不仅仅是害怕东西两厂,却是因着昨日饭菜不合口,昨晚拉了一夜,没有太多力气。本来可以称病,但是躺在床上更难受,像好像躺在那等死一般寂廖。   正在这时栖凤宫尚仪女史刘姑姑上前来拜道:“皇后娘娘,贾女史来辞行了。”   “宣。”杨皇后整了整袖袍。   贾元春昨天被圣人开金口遣她出宫,此事已无可挽回。早知如此,当初宫中两次恩放大龄宫女出宫,她为何一次不请恩,一次还拒恩求到皇后这抱大腿?   不,早知如此,她何必进宫,博个什么前程?到如今都要三十岁了,何处还有她的去处?   贾元春昨晚回屋时哭了一宿,但仍被提太监来吵,提醒她收拾东西,好空出屋子让给她的接任女官。   和督促她的两个太监和两个嬷嬷说要向皇后娘娘辞行,也盼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或许皇后念着她的好,日后能扶持一二。但想日后前途,只怕自梳去做大家小姐的教养嬷嬷是最好的了,就像小时候来教导她的嬷嬷一样。   贾元春收了眼泪,正了妆容,进入栖凤宫大殿,看着满殿宫妃,珠翠光彩夺目,一室荣华无限,却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心中怅然。   “奴婢贾原春参见皇娘娘!”贾元春是深宫老人,礼仪自是一丝不差的。   看着拜倒的跟了多年的贴心解忧女史,其实杨皇后是不舍的,尽管曾经去投靠吴惠妃,可她哪里去找这么有钱的女史呀。   “起吧。”杨皇后淡淡道。   贾元春起来后,说:“奴婢今日家去,今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娘娘……”说着就抹了抹眼泪,眼泪一点也不做假。   杨皇后也被感染,说:“能常伴亲长左右也是一种福分。”说着又令左右女官取了赏赐的东西交与元春。但是这点子东西与她十几年的花销相比实是微不足道。   贾元春也谢恩受了,却还盼着杨皇后会有别的安排或恩典,将来也好圆她的脸面,在外头活着也多一份体面,却终没有等到。   邢岫烟最近距离的一次见贾元春还是那回在御花园,她来请安,她就和她说了一回话。再细细一看,她与贾宝玉甚像,面若中秋之月,五官精致漂亮,只不过这个年纪到底也不鲜嫩了,古代女子就算是宫里也老得挺快的。   荣国府是个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地方,后宫真是个“杀猪场”呀!。   也许正是为因为这种怨恨,她才想害她,只不过徒元义将她保护得太好,两人地位太过悬殊,她能用的也只有那种小心思。   从前别人选秀也许会有无奈的人,但是贾元春是因为贾代善去逝守孝错过大选,第二年除孝后小选都要进来博的人。她又少了一丝可怜,多了一丝可悲了。   造孽的不是后宫,而是她的亲长和她自己。   贾元春看看打扮得很符合一个“宠冠后宫”的贵妃样子的邢岫烟,五味陈杂。   也许她去拜了拜她,她能给个恩典,但她做过那事,最终还是没有做到此时再去拜她,垂首含泪离开了栖凤宫大殿。   贾元春一直觉得黛玉帮她和邢岫烟说过那事,她觉得去那边就算邢岫烟看不上她,不安排她侍寝,但去那边她也能尽心讨得她的欢心。贾元春是看穿了一切,圣人没有什么自己的喜恶标准,或者说邢岫烟就是他的标准。邢岫烟喜欢的人,他就多看重两分,比如她的两个义妹都封县君,或者如琏二弟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的人都当官了;而邢岫烟不喜欢的人,他不会多瞧一眼。贾元春觉得只要有这个机会,她未必不能最后一博。宸贵妃总有月事的时候吧,或者她总要怀孕吧,这些时间得到宸贵妃喜欢的人在圣人需要人侍候的时候就能入眼了。她没有想过和宸贵妃争宠,她在后宫十几年,青春和钱财都花在里头了,怎么能放弃呢,若是放弃等待她的是什么?   可是宸贵妃却根本无视她的投靠,至始至终没有理过她。   而看着她越得宠,她像是越能看到自己的悲剧,她常常幻想若是得圣人心的是自己该多好,该有多风光,多幸福。她是爱慕圣人的,在这宫里他就是她的目标,而他英明神武,她怎么能不爱慕他?   可是应该给她机会,看在亲戚份上只是帮这样一个小小的忙,挽救一下她悲惨的人生,宸贵妃都冷心冷肺不愿意。   贾元春竟然觉得自己十几年的悲剧都是邢岫烟造成的一样,把所有的怨恨都投在了她身上。腊月二十九那日下雪,听香在她那小坐离开后,“灵秀”的她想到了复杂的办法。   贾元春在宫中多年,有雪的正月初一,也是她的生辰,她都去采梅上残雪了。而除夕夜不出意外圣人是要留宿栖凤宫的,她这个皇后身边的女史自然知道这一点,不会害着圣人,正月初一经过那的只有她。   贾元春现在还一直以为她做的事没有人知道,她连抱琴都瞒着。   邢岫烟看着贾元春步出栖凤宫大殿,暗暗感叹:卿本佳人,奈何执念至此,早日有机会不出宫去,反误了自己一生。   不然,换一个角度看,你不封妃,早日出宫,反而是徒元义恩典,可改变你早逝的命运,给了你一个幸福的机会,可是你却终究没有把握两次放在你面前的机会。   所以说,上帝助自助者。   邢岫烟本是有点儿贾宝玉式的怜惜女儿的性子的,这时却突然又想起贾元春为上拉还不惜出卖秦可卿的事。   她和徒元义闲聊时,好奇问起,然后徒元义告诉她今生的版本是:   贾元春出卖秦可卿后,徒元义果然“龙颜大悦”,赏她一百两银子,然后……当然没有然后了。   徒元义骨子里怕是有一丝黑色幽默,真是没有比那更能打脸的了。贾元春进宫来为了睡他花了多少银子,拿出这么张王牌就被赏一百两银子!“抠门帝”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慷慨大方呀!   嗯,她好像没有资格说他“抠门”,她小私库都堆不下东西,要借他的小库房了。这么一想,他其实真的挺大方的。   ……   却说这日邢夫人一早上去贾母身前侍候立规矩,到了午时,老太太才困倦睡下,她得以出来,去看凤姐和跟着凤姐学习管家的迎春和惜春。   凤姐看丫鬟婆子拥着邢夫人过来了,她一脸的疲惫不禁同情,老太太心情不好。   昨日林妹妹及笄大喜,他们这些亲眷呆得晚些,林如海来向贾母请安时,贾母又提结亲之事。林海冷然拒绝,还说一句:“绝无可能!”   今天她的气怎么就不撒在邢夫人身上?邢夫人规矩立得全身都酸了,但是心里一口郁气不吐不快,得知迎春又不在院子里,只得找来想和女儿、儿媳吐吐嘈。   “我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邢夫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后,如此总结。   幸好她去前垫了两块点心,不然饿晕过去。老太太被林如海那种态度刺激过度,生出大家都别好过的想法。   迎春在一旁殷勤服侍,凤姐劝慰:“老太太总是年纪大了,过得两天她自己也觉得折腾着累便就会歇了。”   邢夫人顺了顺气,说:“一口一个贵妃娘娘的怄我。”   原来贾母也说,可惜了贵妃娘娘不是她的女儿,她借势可也有限。   凤姐抱着荣哥儿,说:“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提两句娘娘尤可,这总提起未免是大不敬。”   贾母一声悲哭“贵妃娘娘偏袒姑母,令儿媳对婆母不孝”,这种罪名邢夫人也不想要,更不想牵连到贵妃名声。对于一个有几分无理取闹的老太太,邢夫人能如何?   邢夫人只得忍她,这孝道压着,父母在不分家。   所以,有贾母偏护,荣府内部的大格局一时难以改变,仍是王夫人是当家太太,只不过现在下人内里更向着凤姐。   凤姐虽然管家,但是她偏偏是不怎么管产业的,因为田产收成庄户的管事没有一个人是她的人,内院这点小事管着逞能又有什么用?   而贾府规矩松散,号称宽仁,其实就是下头已经失去控制了,比如原著中管田庄的乌进孝跟贾珍胡说八道,贾珍那二货听了他那荒唐的话一丝也辨不出真假来。而荣国府又有多好呢?贾琏现在懂这些东西,偏偏贾母压着、王夫人扯后腿不让他真正大刀阔斧,就根本没有用。   说实在的,林黛玉原本管理田庄都比贾府强了不知多少。   邢夫人如今在家里也只是在家里没有人敢轻易小瞧,时时能打打王夫人的脸,王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府里头的奴才又多会拍邢夫人马屁。   邢夫人、凤姐、迎春、惜春在一处说话,忽听林之孝家的来禀报说:“大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并两个黄门,说是宫里来传旨。”   邢夫人一急,问道:“老爷呢?”   林之孝家的说:“我家的已经去东府请老爷了。”贾赦正在东府吃喝吃戏。   一直到傍晚,贾赦回来换上朝服,贾政也正和清客论文章,换了朝服来接旨。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穿上诰命品级大装,并府中迎春、贾琮、惜春、薛家姐妹、李家姐妹俱在。   贾环正值科考春闱前的最后冲刺,原本春闱是在二月九日开始的,但是圣人觉得天冷,特意推迟到十九日开始。   今天已是十三日,时间已经不多。   贾环也是农村苦学生出身,当年考大学熬夜苦读是常事,他很认清现实,这个时代没有功名什么都守不住。要是去军中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不会武功,练武和杀人对他的难度比读书更高。好在现在贾政很重视他,贾政也把二房的希望押在他身上,如果有个神童进士,他教养出神童来,也足以令他名扬天下了。   贾环很好奇,现在能传来什么圣旨,看过红楼的都知道,来家中传旨的也就是和贾元春有关。   难道贾元春封妃了?但想皇帝没毛病吧,那么多少女不要,找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再说辛秀妍不是很受宠吗,又有那个“重生男主”林如海撑腰。   贾环猜想这里林如海是主角,那些现代的东西可能就是林如海在后世见过或者辛秀妍告诉他的,现成了他效忠新帝的投名状。   贾环天马行空时,跟随长辈兄弟姐妹拜倒,这时传旨太监才一甩拂尘,上前尖声道:“传圣上口谕,恩旨原栖凤宫女官贾元春回府侍奉老夫人,祖孙安享天伦。”   什么?!在场跪着的主子奴才全都惊呆了,贾政整个人差点瘫了。   好半晌贾赦才带着全家人叩首谢恩。   那太监说:“贾将军,将军夫人,贾大姑娘就在府外马车里,你们派小轿去接进府里来吧。”   太监知道邢夫人是贵妃姑妈,说话时倒笑眯眯地客气。   贾赦恭谨一拜,说:“有劳公公。但是大侄女是在下二弟的女儿,在下让二弟妹安排人去接吧。”   却说贾史氏一直到站起身来,脑海中还是响着“恩旨回府”“安享天伦”几个字,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坚持不住就晕了过去。   “老太太!”   贾府中一阵手忙脚乱,小辈全围着她了。只有贾赦还懂些应酬,见没有人管这碴了,只好支使了下人派软轿接贾元春进了荣庆堂,至于进去之后如何,他就不管了。   贾赦塞了银子给传谕太监,他们也没有多留,就先离去了。   大家都关心贾母晕倒的事,邢夫人这时要当个孝顺媳妇,凤姐紧跟婆婆,更别说三春姐妹了。   贾环事不关己,要回自己院子吃饭,然后读书写文章练笔。只有宝玉和王夫人关心贾元春回府的事。   宝玉虽然是汤姆苏和凤凰蛋,但是要说他有多少坏心倒不会。   众多小辈紧张着晕过去的老太太,不过多时,一顶青布软轿,伴着两个嬷嬷就将贾元春抬进垂花门来,而老宫女抱琴只能走路了。   自进宫去,母女兄妹三人已有十多年未见,三人相见顿时泪流满面,抱头痛哭,而抱琴也站在一边抹眼泪。   却说贾元春自从上午从宫里出来,都没有上过茅房,一直憋着,到了荣国府门外,也要太监先传了旨,接她进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这时哭了一会儿,她就进屋更衣了。   王夫人对于贾元春回府深受打击却勉强支撑着,她如果不理会这个女儿,她真无容身之地了。   宝玉却在那说:“大姐姐终于从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回来了,以后姐妹全在一处,和和美美最好不过了。”   这真如一把钢刀插进王夫人的心口,王夫人看着天真不愿长大的儿子,说:“宝玉,你也该懂事了。”   他们二房,现在贾元春没了希望、没有了体面,老姑独处在家;贾环万不会真孝敬她即便发家都不会帮宝玉;贾兰尚年幼;贾探春也是个庶出秧子,现在奉承着凤姐,又与贾环牵扯。宝玉不站出来承担家计和家族希望,将来怎么办? 第129章 打脸贾政   乾元六年二月十九日,三年一度的春闱正式开始。   赵国基原到现在也早死了发丧, 为了发丧银子赵姨娘要和探春闹起来。但自从跟了贾环, 只怕也是有蝴蝶效应, 现在还活着。他陪贾环去金陵科考了一年, 现在对他是越发亲近和周到,贾环也不信任别的小厮,不如一应事务交由赵国基。   贾环春闱下场,离家之日,贾母身上还不爽利没有理会,王夫人伺候婆母不得空, 贾政倒是好生鼓励了一番, 又与探春、赵姨娘送着他出了门去。   贾环抱着强烈的出人投地的愿望赶往贡院, 就像当年的贫困学生赵嘉桓参加高考一样。   同时间,石家也为小儿子石聪和大侄子石礼准备好一些细软, 但笔墨纸砚之外,衣服、米面、毛巾、鞋袜都全的,还是什么东西方便带什么。   石慧还给大堂哥和二哥一个“幸运荷包”, 说:“当年贵妃娘娘号称姑苏第一绣娘, 传言她的绣品还能求子、避凶化吉。只不过娘娘因曾患眼疾不能动针了, 所以这世间娘娘的真品很少。刚好我是她的姐妹,当年她送过我一些她的绣品,这两个荷包, 我借给二哥和大堂哥, 里头放着我十五日去牟尼院求的平安符。两位哥哥带着, 图个吉利,也沾点娘娘的贵气。小妹在家烧香,祝哥哥们马到成功。”   石聪、石礼怎么会舍了小妹的一片好心?况且作为春闱举子,他们也是要图吉利的,这是贵妃娘娘当年的绣品,旁人还没有。   于是两人都笑接了,由小厮陪伴上了马车离去。   石柏今天也没有上衙去,一家子目送两人远去,忽听石婉儿问石慧,说:“贵妃娘娘还有没有送别的帕子荷包,姑姑也给婉儿一份,婉儿也想图个吉利。婉儿自小没了娘,旁人都说我不吉利。”   石慧道:“再没有了,你当娘娘给的东西是大白菜吗?我统共就两个荷包,才借给哥哥们暂时戴着,娘娘的东西谁敢外传?”   石慧的用词还是受邢岫烟影响的,此时语气也带了几分冷意。石婉儿要不是自己的侄女,就她的品性,石慧是一句话都不愿与她多说了。   有眼皮子浅的,有白眼狼的,如果是眼皮子浅加白眼狼,还总是一副全世界对不起她,人家怜她如亲女却还一口一个没娘没人疼大家欺负她,得到再多东西也难有感激还是贪别的,相信大部分正常人无法喜欢。   石慧拂袖先进了门去,石婉儿要跟去,却被石张氏叫住,说:“婉儿,你也想你爹爹高中对吗?”   石婉儿点了点头,石张氏淡淡道:“那从今天起,一直到你爹爹回来,你在佛堂给他祈福吧。你爹爹回来知道了,一定会感动你的孝心的。”   石婉儿面如土色,心想着要在佛堂关上十几天,吃斋念佛,她就觉得不是人过的日子。   “叔伯母,婉儿还小……”   石张氏厉色道:“父亲生你养你,你竟一点都不知孝道吗?”   石婉儿灵机一动,说:“那小姑姑和婉儿一起住佛堂吗?”   石张氏说:“慧儿的爹爹又没有进贡院科考,事兄和事父岂能相提并论?”   石婉儿哇一声哭了出来,石张氏却吩咐身边的丫鬟嬷嬷去准备,包括她在佛堂的基本起居琐事。石张氏又让两个心腹嬷嬷拉了石婉儿去沐浴更衣,准备进佛堂。   石张氏准备再调-教她一次,硬起心肠,且看她受不受教,看石礼回来会是什么态度。这别人的孩子,有时辈份再高也难教,道理说了多少了,总是没有用。   石张氏让石婉儿住佛堂,石婉儿是满腹怨言,进去后不到一天她在佛堂哭得惨兮兮的。按照她以往经验,当她哭着喊没娘的时候,总该人人都要怜她,也该让她,不让也该给点好处了,没有想到根本没有人理她。   她哭得嘶哑了声音还是没有人来,有人送饭过来,她想借机出去,喊着要见叔祖母,但是嬷嬷们将她关在里面。   第三天石张氏到了佛堂外,也没听到声音,家里的嬷嬷过来禀报说是早上闹了一通,现在睡着了。   石张氏说是让她在佛堂祈福,其实她自己也在祈福,保佑儿子顺利。科场有多难熬,她这样的清贵人家出来的都知道。   石家母女这几天也就谢绝了一切赏花宴和生辰宴的外来邀约,守在家中,天天给祖先、佛祖上香,且不细述。   ……   却说贾元春从宫里出了来,就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因着此时荣国府并未如原著中她封了妃,而有了大观园可以让宝玉和年轻姐妹们具住了进去。   此时没有大观园,宝玉住在了贾母院中的那五间大房子里,而贾元春大姑独处腾了间屋子出来。按说未嫁女儿便是不独辟一院也是住在母亲院子的抱夏中的,但如今圣人口谕中有“侍奉老夫人”,贾元春自然是要遵旨的,这是她唯一的立足点了。   贾母病了几天,贾元春近身服侍着她的起居,如今她也是个尴尬人,自是不爱去别处串门子,只盼留在从小疼爱她的祖母身边得一两分脸面,有个孝名也好看些。   荣庆堂之外此时却是风起云涌了,贾母如今也还暂时不知。   这日大朝,便有御史参贾赦、贾政不守礼法,退朝后皇帝立即宣召贾赦、贾政两仪殿御书房觐见。   这时,徒元义的尚在六部历炼的三个年轻的弟弟荣亲王、福亲王、英亲王伴驾在旁,外臣有弹核贾氏兄弟的陈御史、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洵、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左侍郎林海、兵部尚书孙原望、礼部尚书钱源、工部尚书赵慵、御前中书舍人李文俊在场。   诸臣原是御前讨论了些朝政的细节,文武恩科、劝农工作和水利工作等等。却说徒元义虽然心狠手辣,但他文武双全,登基日久,处理政务十分务实老练,是以朝中诸臣皆服。就算偶尔抽风一下,大臣们会选择性无视。   待到贾赦、贾政来时,他们也谈得七七八八了,皇帝没有让他们退下,他们也只好看了看热闹。   贾赦、贾政恭谨的进了两仪殿来,大礼拜服在地:“微臣贾赦/贾政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徒元义尽管知道他们在《红楼》中的“咖位”比他大,但是自重生以来,他也基本没有特意近距离围观他们。   他也知道自己前生是有些高估了贾家,贾家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继承他们先祖的势力,四大家族中只有王子腾很有才干。但这人也很自大,目无法纪,当年自己也怕压不住他,便也不能留他了。此外忠靖侯也有些领军才能,为人却是规矩多了,但是总的来说和他大哥有差距。但今生清理江南后,他都没有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徒元义淡淡开口,让他们平身,又道:“朕宣尔等觐见不过是想亲自求证一下陈御史弹核尔等之事。”   贾赦、贾政虽不知何事,却不禁具是背脊一凉,忐忑不安。   贾政恭敬拜奏道:“臣等世代得沐圣上隆恩,微臣未曾为君为忧,还恁添事端于君前,有负君恩,请皇上恕罪!”   贾赦跟着惶恐揖拜,这些花样话多是政老二说的。   这时陈御史才出列,当面直言贾政有违礼法和规制,居于国公府爵爷才能居住的荣禧堂,其心可诛,而贾赦此行为是为藐视君恩。   两人一听,心中一凉,具又跪倒,徒元义俊颜冰冷,说:“两位贾卿,陈爱卿所说之事可是属实?”   贾政跪奏道:“启禀皇上,微臣虽因家母之命居于荣禧堂,却是不敢越制居于正屋。具是因家母年事已高,微臣只为尽孝,还请圣上明鉴!”   贾赦跪着没有说话,徒元义看向他。这个酒色之徒,前生还敢私通平安州节度史,平安州节度史罪责败露后,他还想谋算脏银,实在是胆大包天。   但是现在一切还没有发生,贾赦要谋财也是实在是贾府内囊耗尽,源于大观园和元妃。现在没有这两桩事,且不知他会如何,贾琏他给了个机会,若是能用且先留他,怎么说算是宸贵妃的表兄。   而贾赦,徒元义看着他这个纸老虎的名头到底护住了自己的心尖尖多年,才愿给他个机会。若不是他这个名头,以她的品貌只怕也难平安这么些年,他的“粮食”可得被别人抢收了。要是贾赦仍要自己再找死,她也没有话说了。   徒元义冷冷道:“如此说来,便是属实了?”   贾政大惊,额头贴地:“微臣罪该万死!”   贾赦这才伏在地上哭:“圣上息怒,实因赦不肖,家中老母也实需二弟身前尽孝,这才出此权宜之策。至于此事僭越朝廷礼制之处,微臣……是微臣疏忽了。”   徒元义道:“不住在国公府正堂里,贾政便不能进尽了吗?尔不想享此君恩,尔可以辞爵或早日传位于儿子,但从未听说让底下兄弟代爵的。尔等之意,是不是朕的哪个兄弟要向父皇尽孝便要代朕住在太极宫中?甚至还要让朕的兄弟代为早朝、代朕进出后宫?”   在场官员头顶像炸开一道天雷,具都颤抖着跪下:“圣上息怒!”   而正当少年的荣亲王、福亲王、英亲王跪在地上腿都软了,额头贴地,道:“皇兄息怒,臣弟不敢!”   三个小王爷也恨死了荣府这乱七八糟的事,引来皇兄这样的猜想。但想皇兄刚登基,廉亲王、恭亲王也当真没少借着孝道常常进宫借探望上皇挑起事端,给皇兄添堵,难怪皇兄一见此例有这番理解。   三个小王爷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皇兄可不是怕见血的太平皇帝,那是战场上一箭射下叛军王旗,一剑砍了向以勇武著称的河西节度使马保成的头颅的霸君,之后多少附逆被满门抄斩,没收家财。皇兄心狠手辣起来,实在太恐怖了。   三个小王爷不敢恨事实上现在对他们不错的皇兄,但是把怨恨转移到贾政身上,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安份,害得皇兄怀疑本王跟你一样。   英亲王奏道:“启奏圣上,贾赦让出正院倒有为全孝悌之意,贾政一个小官胆敢居住国公府正院才是主犯,请圣上严加惩处。”   对呀,哥哥没错,是弟弟的错。皇兄是哥哥嘛!他要站在皇兄的角度表明自己的贴心。   荣亲王道:“这贾政简直是恬不知耻,其心可诛!”   福亲王出宫建府后爱逛茶楼酒楼的,听过些传闻,此时正是时候说明,奏道:“皇兄有所不知,这贾政在坊间素来有‘伪贤’之称。贾政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外贤内奸,老谋深算,所求者大。”   这古代贵族的含蓄,三位年轻的王爷是一点都不讲了。   贾政肝都有些吓裂,他在这几个贵人王爷眼里竟然如此不堪吗?   贾政忙拜道:“微臣惶恐!微臣因孝道一时犯了糊涂,原只道不住正屋也就不违礼制,只是暂居荣禧堂,并无……并无……”   下一句他却说不出来了,他虽为人不知变通,但是要说他一点都不求爵位也是慌言,他习惯当老爷,而不是二老爷。而贾琏、王熙凤从前也称为帮着二叔和二婶管家,这么多年,他也一直觉得荣国府是自己的。   这时礼部尚书钱源道:“微臣有罪,朝中竟有如此不守礼制之徒,微臣不查,未曾加以规导,实为失职,请圣上降罪!”   林如海也请罪道:“荣府是微臣之岳家,贾赦、贾政为臣之舅兄,臣亦未尽妹婿之责加以规劝,令其严守朝廷礼制。还请圣上降罪!”   徒元义叹道:“卿等倒只小罪过,朝中如今亦不知有多少勋贵大员家中不守规矩。”   在场官员纷纷主张惩办二人,以正朝廷法度,徒元义脸色稍霁,叹道:“先头两位荣国公到底是有功之臣,当应念在先老国公的份上宽容一二。”   吏部尚书李洵道:“陛下宽仁,但是贾赦、贾政其罪也应当罚。”   身为心腹大臣,李洵当然是懂得和皇帝配戏的。   皇帝点了点头,略微沉吟,说:“贾赦藐视君恩,降为三等将军;贾政擅自僭越国公规制,无视国礼,降为八品工部主事。那敕造国公府不是三等将军和八品主事可住的,但念在荣国公生前公忠体国,暂且多让尔等多住上几年。”   “皇上圣明!”   徒元义这才令退诸臣,几位朝中大员和贾赦、贾政陆续退出两仪殿。   贾政几乎是全身虚软,一路出两仪殿都想躺下了。三个小王爷走在前头,还转头十分不友好地看了贾政一眼。   贾政心中一凉,贾赦却正向林如海攀谈,林如海面上淡淡,贾政也走了上去。   林如海道:“二舅兄新任工部主事,还是要谨慎勤勉,莫再如此大意了。”   说着,林如海一品紫罗袍衣袖一拂,潇洒往前走,与吏部尚书李洵同出。   出了朱雀门,贾赦和贾政上了同一辆马车,贾赦就怒从心起,冲着贾政的老脸打下去。   贾赦骂道:“老爷我当了二十年一等将军,就没有住过一天荣禧堂!你鸠占鹊巢二十年享受了,我这委屈受了还不够,你还害得老子被降爵!”   贾政哇哇大叫,自己哪里是撒泼起来的贾赦的对手,他是迂腐正经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贾政急于解释:“当初是老太太做主让我住进去的!我也是为了孝顺老太太……”   贾赦想起老太太心中就一阵憋屈,什么读书人,全是狗屁。   回到贾府,贾母为首的一干女眷和贾宝玉都在大堂候着,包括不久刚被送出宫的贾元春。皇帝突召二人进宫,自是让人挂心。   贾母当先见着贾政被打成猪头,又是惊吓又是心疼,扑上去问道:“政儿,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   贾赦恨恨道:“是老子打的!”   贾母不由怒从心起,挥起拐杖就朝贾赦打去,贾赦背上受了一杖,说:“老太太打死了我才好呢!老太太做主让二弟住进荣禧堂,圣人因问,老太太是不是在暗示要圣人的兄弟哪家王爷住进太极宫去?”   贾母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贾赦眼睛都喷出火来,说:“是我一个当家人乐意二十年住不进荣禧堂吗?是我乐意这样藐视君恩吗?好屋子让别人住,我自己还得了个“藐视君恩”的罪名,一等将军被降为三等将军了!”   邢夫人大吃一惊,上前问道:“老爷怎么藐视君恩了?”   贾赦被降为三等将军,她岂不是三等将军夫人了?现在时常出门交际的邢夫人可是知道诰命等级的重要性的。   贾赦才把太极宫觐见的事细细道来,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对贾政的恨意和对贾母的怨念。   贾母听了竟是又晕了过去,大家只得将贾母抬回荣庆堂,一众姑娘媳妇围着。   而至晚上贾琏下差回府,贾赦就急急招了他去,告知今日之事,把贾琏也吓了一跳。   父亲的一等将军变三等将军了?   那到他岂不是成骑都尉了?他一心想要袭个二等将军爵的,如今竟然因为“藐视君恩”一降两级。   贾赦当下交代贾琏,说:“明日你的差事请个假,督促你二叔搬出荣禧堂,他再住下去,我连末等爵位都没了。还有小心别弄坏了国公制的摆件,朝廷是要收回的。府外的‘荣国府’牌匾要换,你差匠人打个‘三等将军府’的来。”贾赦心有不甘,但是听了林如海的提点,这事还没有忘。   贾琏连忙招呼林之孝、旺儿等人忙去了。府里只有贾琏一个男主人是顶事的,贾赦懂些东西自己动手却难,事事都考贾琏。   贾赦又让邢夫人去准备东院搬家的事宜。   贾府风里来水里去的忙活搬家换匾,贾母则歪在荣禧堂,这回真病了,心病,贾元春一直尽心在跟前服侍,从前她不在家时,满家都在挂心,主要是盼才貌俱佳的她博出个前程来。现在,老姑独处回来,却是难有安生之地,而从小疼爱自己的祖母,对自己抱以厚望的祖母,此时眼神却淡多了。   回到自己的厢房,只有同样当着老姑娘的抱琴为伴,主仆又哭了一场。   第三天,贾赦一房匆匆搬进荣禧堂,而贾政搬到了东院,荣府中主子下人都忙得陀螺似的。   直到大房问及府中田庄等产业之事,病着的贾史氏又蹦哒了起来。她不得不蹦哒,不蹦哒的话,二房是真的完了。 第130章 贾府之争   由于有皇帝的斥责, 贾府两房不得不换了地, 贾赦虽然做梦都想分家, 可贾母尚在, 还是无奈。   刚刚换好地方的第一夜, 贾赦还难得进邢夫人房里了。贾赦是和她有事商量,邢夫人腰杆硬自然是贾赦商量大房家事的对象了。   第二天,贾赦夫妻俩和贾琏夫妻俩就去荣庆堂向贾史氏请安。   果然,贾政、王夫人都在这里, 还有随侍在贾史氏身边的贾元春。此时,他们不巴结着点老太太,他们真的就没一点脸了,老太太是他们的靠山。好在薛家人知道这时敏感时期,没有凑热闹。   贾母歪在炕上, 前几天头疼脑热的也阻止不了两方换地儿。   贾赦一房人向她请安后,也各自坐下。   大房二房的人神态疏离, 连王熙凤都没有什么兴致做讨好调剂的活儿。大家说了会没营养的话后,邢夫人开口了。   “弟妹,如今我们也谨守礼法换回地方住了,你看这库房的钥匙和田庄产业库房账本是不是也拿出来。我虽没弟妹的能干,却也不能让弟妹辛苦了。”   王夫人脸色黑了下来,淡淡说:“诺大的荣府, 哪里是一下子能整得出来的。”   邢夫人眼角抽了抽, 但是老爷对她是抱着厚望的, 老爷昨天还对她小意温存, 并对大房婆媳掌家准备全力支持,她不能让老爷失望。   邢夫人道:“弟妹哪里的话,你管着府邸这些东西多年,得心应手的,此时拿着账本出来,我们再一一对过去就成了。我们凤哥儿是你王家的亲侄女,也是个能干的,一两天不成,一两月间总是能掌个七八分了。”   王熙凤从前说是管家,可也就是管管发月例和府中开销,王夫人说的好听,她还年轻,让她练手。但是核心的产业是不会交给她的,若是核心产业在她手上,王熙凤哪里沦落到了倒贴嫁妆的份上?   却说,从原著第五十三回乌进孝进租可以反应出来宁府的产业有多大,而一个饥荒年时不算大的庄子,除了那些农特产品之外,还有二三千银子。而原著中乌进孝提及荣府的产业比宁府更大了几倍,进项自然要多得多。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为何收入这么多王熙凤还需要靠利子钱和嫁妆发月例?   当然不在王熙凤这管家婆手上,二房一家才是二十年来的当家人,他们早在王熙凤进门前掌着府中的产业。   贾母呵斥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二家的为这家操劳,你当了多年的松快人,你难不成心理还怨上了?”   邢夫人说:“老太太哪里的话,只不过朝廷礼法在此。那先不谈这个,话说回来,当年琏儿他亲娘的嫁妆确是也该让凤哥儿自己管着了。凤哥儿都有儿有女的人了,连正经婆婆的嫁妆都还要弟妹代劳管,旁人还以为王家这一代的女儿是多无能呢。这亲家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贾史氏不禁操起案上的茶碗朝邢夫人扔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还没死,你以为有贵妃撑腰就了不起了!”   原来石氏的嫁妆贾母也有份拿,当年石太傅去逝,石家三兄弟被贬,石氏病逝后,贾代善也病逝,贾母就拿捏住了贾赦。贾赦自知石氏是石家女,令荣府沾上了义忠亲王的事,他也没有了原本强大的妻族,哪里是仗着孝道的贾史氏的对手。   因贾史氏当时借口怕他照顾不好贾琏,又说他会挥霍掉贾琏娘的嫁妆,就代为保管,将来他成亲后交给他。   贾赦当时害怕自己因为石家的事爵位不保,还是不能和史家、王家闹翻,虽然舍不得那些东西,但还是爵位重要,就让贾史氏和王氏搬走了。贾史氏不字识(注:从她让惜春念对联上看出来),又爱享受,所以田庄铺子后来多半由王氏在管,而摆设家具古玩字画孤本等有一大半入了贾史氏的私库。   上回石张氏来贾府提过,贾母王夫人吞嫁妆是不好名声。但是到底贾琏是贾家人,羽翼未丰时为了钱财和长辈闹翻,显示重利无义,多少沾上不孝之名。贾母自然要顺她,贾琏确实是在王夫人身边养大的,有这层关系在也要讲几分孝道了,贾琏从前若和她争,自然也是身份吃亏。   有重利无义不孝的污点,贾琏也不用在官场混了。   所以,当时除了言语上的打脸之外,他们能做的事真不多。古代社会有古代社会的规则,只得慢慢等时间成熟。   此时,贾赦觉得时机到了:贾政是个“伪贤”,遭到圣上斥责,三位亲王的厌恶,王子腾不受重用,邢夫人有娘娘当靠山,贾琏是全家实职官位最高的人。   邢夫人没有想到贾史氏会这样发飙,这时却也不敢背上不孝的罪名,只得暂时禁了声。   贾赦上前道:“老太太,琏儿夫妻也不小了,自己的产业也真不敢再让弟妹劳心。那嫁妆单子石家还存着,这不太好看。”   邢夫人接着说:“老太太,这做婶婶的不能为侄儿操心一辈子,还是让弟妹交给琏儿媳妇吧,也不是外人,都是内侄女呢!”   其实东西拿回来的话,贾赦邢夫人自然是有好处拿的,不然哪有这么热心?   贾琏这时笑着上前朝王夫人一揖手,笑道说:“侄儿多谢婶娘多年代管亡母嫁妆。前日家舅誊抄了一份嫁妆单子给侄儿,今日侄儿休沐,也可好好对对,若有些零头,也就算侄儿感谢婶娘了。”   王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却是说不出话来,看向贾母,贾史氏说:“那些嫁妆都花了。”   “什么?!”   贾史氏深吸了一口气,说:“当年石家连累荣府,此时还有脸提嫁妆?嫁妆都拿去为你爹打点了。不然,他和石家的关系能安安稳稳当那么些年的一等将军。嫁妆都花在他身上了。你要你娘的嫁妆,问你爹要去。”   王熙凤道:“老祖宗,人情往来打点,府中也有账册……”   王夫人道:“二十多年前的账本早没了,府里一次走水,烧得一干二净。”   贾琏和王熙凤满怀期望的来,以为时机成熟,但是遇上这样不要脸的长辈能有什么办法?   到底贾琏是庶务之才,又已经当了官,也没有那么容易忽悠,说:“倒是可惜了。不过,我这誊抄了母亲的嫁妆单子,有几个田庄,我再找官衙去查查田庄已落在谁手上,若是我和凤哥儿存够了钱,去将庄子赎回来。也是对母亲的一番心意。”   东西可以送了卖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地不会跑,而地契在衙门是有存档的,以贾琏的关系,要查一个庄子在谁名下容易得很。贾琏管过兵部的工程,常要征地,对地的事最是精熟了。   王夫人果然变脸了,看了贾史氏一眼,贾史氏沉思,暗想大房现在此时势大,一点好处都不松,他们也不会善罢干休。   贾史氏道:“琏儿也不忙,那些东西是都用在你爹的爵位上了,但是你娘的三个庄子还勉强留下来了。只是你从前也实在不成样子,你们又年轻,哪会打理这些?”   王熙凤眼睛一亮,她知道,那三个庄子可是不小。其中京郊有个庄子是七百亩良田,而江南有个庄子也是五百亩,再有湖广那边有个庄子是一千亩。   贾琏道:“孙儿多谢老祖宗一番苦心,才保得下母亲的三个庄子,拣日不如撞日,还请二婶将地契拿来给凤哥儿吧。”   王夫人被贾史氏凉凉看了一眼,只好轻声嘱咐元春去东院拿,二房搬去东院,那些箱箱笼笼当然搬去了,这些地契王夫人自然是保管得十分好。   大房也没有指望能够打顺仗,只能一步步来。于是,一家就坐在这里闲聊,此时,贾赦还没有再咬着管家的事,因为要先拿到那些地契,中场也要休息。   两盏茶功夫,元春抱着一个小匣子回来,王夫人一阵阵肉痛,却也将三个庄子的地契交给了贾琏。   拿到手中时,大房才有了踏实感,大房也没有指望姓赖的会拿出这二十年来的庄子出息。   然后,贾赦再重提荣府的产业的事,贾母这时是一丝不让了:“父母在,不分家!”   贾赦说:“儿子不是要分家,儿子心想,外头那样误会二弟和二弟妹也不好,是以便想让夫人和凤哥儿自己管着儿子的家。”   贾母知道还石氏的三个庄子给贾琏尤可,若是现在二房交出产业来,那么,贾政一个八品官儿,贾元春一个将三十岁的没希望的老姑娘,贾宝玉一个“纯孝少年”真的完了。   贾琏是知道贾母的手段的,而他的手段也在外头学了些新的,说:“老爷,这事儿我们可以找二叔二婶私下商量,二叔定然不是‘伪贤’,老太太身体不太好,在这里扰着老太太,我们岂不是大罪过?”   贾琏提防的就是这时候贾史氏要装晕。   你晕呀,你晕了我们还是可以找二叔二婶“私聊”,只是让他们交出我们家的产业而已,又不用老太太您盖章才能生效。你晕你的,下回我们干我们的。今天不过是敬您这个老太太,才在您面前说。   贾史氏果然心中恨得不行,原来她就是想晕,听贾琏说了这句,她就不能晕了。   人一上年纪会昏馈是常事,多少杰出人物在晚年尚且“晚节不保”,别说贾母本就是一个偏心执念的老太太了。   这时晕不是办法,涉及贾政名声,拿回管家权连朝廷都看着,她又不能真回金陵去。若是真回金陵去,也是她这老太太做事违背礼法了。   她心中一发狠,从炕上起来,元春忙去扶着,她却挥开了元春,拄着杖走到了贾赦面前,身子一矮,跪了下去。   所有人均大惊,惊叫一声跪了下去。   贾史氏涕泪纵横,说:“老身恳请您贾将军,恳请您贵妃娘娘的姑母大人,不要逼死我这把老骨头。我活不了几年了,就想在活的时候,你们兄弟各有各的安处……”   贾赦连忙朝贾史氏磕着头不止,邢夫人、贾琏、王熙凤俱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贾赦哭道:“老太太这是做什么,儿子承受不起!”   贾史氏眼中划过一道冷光,说:“老身求求你们了,就容我这把老骨头多活那么几年……”   亲母跪拜儿子,且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当世没有人承受得起。   贾赦说:“儿子决无忤逆之心,原只是为了朝廷礼法……”   贾史氏说:“你已经住进了荣禧堂,你还想怎么样?我这把老骨头一死,东西还不是你的?早一年,晚一年又有多大分别?你便如此不信你弟弟吗?你不孝不悌,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贾赦哪里料到母亲会为了二弟一家做到如此地步,此时吓破了胆,听到“早一年、晚一年有何分别”心中有点自我安慰,就要应下来。   还是贾琏机灵审时度势,实有些才干,说:“老祖宗说的有理。但孙儿斗胆,我们府上的东西全由二婶掌着总不好看,外头那么多人盯着二叔呢。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们也不想二叔背着这名声仕途有碍。不如,府中产业庄子田产仍由二婶帮着料理,而铺子一类的产业交给母亲和风哥儿。铺子的事人来人往的,大家一见管的是凤哥儿,也知二叔没有占兄长的产业,这样反而对二叔名声好。”   在贾史氏唱念俱佳时,贾政却是只是不发一言,他不能为自己争产争权,却又不能让出来,不然二房更没有资本了。贾政在这方面是个聪明人。   此时听了贾琏的话,贾政才心动,贾政这人自有贪心之处,却极是沽名钓誉。而他被撸成八品官,三个王爷前两日还来一群人来府里“看”他,当着人的面啪啪打他的脸,当时贾赦就在一旁看着。   于是,贾政说:“琏儿说的有理,老太太,夫人掌着庄子铺子也忙不过来,不如就将铺子交给大嫂和凤哥儿吧。”   贾政这么说,贾史氏也觉事到如今,产业不让大房沾一点也难,这才同意各让一步。然后,由着贾赦和贾政扶起身来,一场风波才渐息。   贾琏思考着,同在兵部历练的英亲王本很同情他,觉得要照顾点他,他这个可怜人身份可以继续。贾琏也是有心进入真正的顶级贵族圈子,他三教九流认识人多,读书人跟着表弟也认识不少,但是皇族之前还就只认识“表妹夫”皇帝。现在他可以和王爷一起混了,小王爷才十七八岁,没有“表妹夫”可怕。   贾琏知道了府中欠银之事,福亲王正在户部历练,整理欠银的旧账,前两天英亲王暗中告诉他。而追讨欠银的事多半是考完文武恩科后,多半是福亲王这个王爷坐镇追讨。   此时二房全部吐出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这事他身为家族继承人少不得要承担些责任。但是老祖宗这么做,将他们大房逼得没有选择,他就担不了这个责任了。他只好管自己几口子,现在拿回铺子当私房,到时对二叔极其看不顺眼的福亲王就要找掌大部分家产的二叔二婶要银子了。大房受不起老祖宗下跪,福亲王却受得起,跪也没用。   贾琏估计着二叔手上的家产,可能折算银子也差不多。贾琏却不知高估了二房手上的东西。   ……   在贾家撕逼的时候,徒元义带着邢岫烟在外游玩,还顺便野炊。   实在是邢岫烟兴致高昂,距离她上一回野炊都还是高中时候。   地点也就选在骊山行宫附近,晚上他们就歇在这里了。要野炊,首先需要食材,邢岫烟负责挖野菜,而徒元义负责打猎。   徒元义带着几个锦衣卫和东厂的亲信骑着御马意气风发,打了五只獐子、七只山鸡、五只野兔、三只獾时,邢岫烟带着贴身宫女们才采了几篮的马兰头。   邢岫烟看到“生产力”的差距,不由得吐艳,徒元义负着弓箭,打马儿到了她身边。   “爱妃所获也颇丰呀!”徒元义瞄了瞄那几篮子野菜,笑笑说。   邢岫烟咬咬牙,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学过武功,我老虎都能打来。”   徒元义笑道:“朕也打过两只虎,那张白虎皮,不是也给爱妃做了大氅吗?”   邢岫烟说:“你学过这么多武功打到虎有什么奇怪的?我要是碰上,我的飞刀就能杀虎,小邢飞刀,例无虚发!”   徒元义呵呵一笑,打马过来,弯腰伸手一捞,内力一出,就将人捞上了马去。   “试试你的小邢飞刀去!”   染房诸婢看看不禁嘴上挂着笑,她们还是要准备着建灶子、洗菜等事。   邢岫烟坐在他身前,随着马儿奔跑,四周景物快速往后飞逝。   进入一片杏花林中徒元义才控制着马放慢来,这个林子却是比宫中那几株杏花壮观多了。   微风徐来,落红飞舞,清风扑鼻,邢岫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徒元义垂下凤目,见她笑靥如花,问道:“你喜欢吗?”   “嗯,那么一大片杏花林可真难得。”   徒元义慢慢打着马在杏林中穿梭,笑道:“曾听你说,你们那男人会送花给女人,朕送你一林子的杏花,你可心甘了?”   邢岫烟望着满林春/色,不似在人间,忽想到原著中玩象牙花名签子的事来,不禁呵呵一笑。   徒元义以为成功讨得她欢心,不禁得意,说:“朕便知你喜欢。这天下间除了朕没有人可以送你一林子的杏花。”   “不吹牛会死呀?”   “朕如何吹牛了?天上的事朕管不着,人间的东西,朕都能取来。”   马缓缓信步,徒元义伸手折下一支杏花给她,邢岫烟接了过来,心中其实也难免心花绽放。   “日边红杏倚云裁。”邢岫烟低喃一句,“杏者,幸也,得杏花签者,必得贵婿。你不挑别的花,偏挑了杏花,当真自负。”   徒元义凤目潋滟,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说:“朕可不就是贵婿?”   两人耳鬓厮磨赏花,邢岫烟任他亲亲抱抱。   但他兴致上来,没节操地提议“马-震”,邢岫烟脸都绿了,死活挣扎着不让。徒元义十分遗憾,在一本孤本上瞧来的让他心痒痒的绝技无法施展。徒元义心想以后总要哄得她同意一回,再不成只好强了,不然秀秀没体验她夫君的绝技也是她的损失呀。   到回去时,徒元义又展现出君王威仪,俊美清贵,不似凡尘男子。   太监宫女们都将东西准备好了。   当下,贵妃娘娘下厨,在野炊的灶子上煎、炸、蒸、炖、炒了好些菜。她将米饭也煮上,还将带来的地瓜在火里烤。   陆续给旁边草地上席地而坐的徒元义上菜,徒元义觉得她手艺还真不错,去年选秀时她说会做几个菜还不是胡闹。   徒元义说:“朕与爱妃若是一对乡间平凡夫妻,倒也有过日子了。爱妃贤惠,算账针线厨艺都不错。”   邢岫烟上了最后一道菜,坐在旁边,说:“可惜你不会种地,而百姓赋税不轻,只怕你还是当皇帝容易些。”   徒元义神情肃敛,又长长一叹,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朕有心让百姓安居,然人力终究有限。”   邢岫烟终是心软,不由安慰:“圣人积累着每一次的小胜利,最终就是大胜利了。今日圣人打下江山基础,后人继往开来,总有一日,百姓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徒元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忽问:“若是后人不继往开来,反而是昏君呢?”   邢岫烟心想:这可是无解的,徒元义再厉害,也不能保证他儿子一样英明。   邢岫烟思索了好一会儿,说:“陛下,两千多年传承不息的只有衍圣公。”   徒元义凤目掠过一道寒光,邢岫烟却微笑道:“思想远远强于其它任何事物。陛下想永世传承,就在学术上赶上孔夫子。”   徒元义不由陷入得深思。 第131章 会试春闱   一边贾府两房换地方和撕扯, 一边徒元义忙里偷闲带邢岫烟春游, 另一边就是国家大事了。   前后为期近半月的春闱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当中。   其中包括今年才十四虚岁的贾环。贾环以为自己苦战过高考、也熬过古代的秋闱, 对春闱到底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还是有些被环境逼疯。   如考生被关在贡院的一间小小屋子之中,吃喝拉撒具在里头,在金陵秋闱时,九月初时天气热得不得了, 那屋子里只一天就臭气熏天。而且他是要在那种天气里十二天不洗澡。   那要不是前生他是农村出来的,老家也缺过水,放现代的一个个小祖宗身上如何受得了?   但如今的他硬是怀着一股出人投地的志向什么都熬过来了。   这春闱又是一番苦难。和前朝相比, 圣人怜惜举子, 恩准延迟十天时间开始,就是为了天气暖和一点。   可是什么叫做春寒料峭呀!延迟十天根本就没有用呀!   这里没有暖气、没有地暖、没有小太阳,连风刮进那小屋子来都挡不住。   特别冷的那几天, 他已经穿了几件大毛衣裳, 坐着写字仍然冷得要命,拼命取暖——靠抖。生火生炭炉?进来之后, 他发现炭有些不够, 要省着点, 不然之后几天夜里熬不过去病了, 考上了都没命享受才是最大的悲剧。   最后, 贾环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精神, 卷着薄被, 诗赋经义八股一样样熬过去。   贾环这人自有阴微之处, 他的出身经历很大部分决定着他这样的性格,若是他像贾宝玉这样“善良美好纯洁”,他都不知在哪个旮旯里了。   但是为了改变命运,他的毅志也是旁人所不及的。   他几年内硬是将四书五经通读,倒背如流,如那八股文章,他在去金陵前还从贾政处得来许多范文,亦不知背过多少。八股文体拿捏也纯熟如古代文人。   贾政迂腐虚荣,附庸风雅,但是他敬读书人还是有七八分真的。原著中都还点过一省学政,这可是要主管省籍的科考的事的,并且他还当过三四年的学政。因此,贾政的藏书是不少的,可惜他资质有限或者本质上不用功只是装逼,自己没有那真才实学。   贾政书房藏多最后便宜了贾环,贾环要读书上进,尽管是庶子,贾政见了也是高兴的,特别是他中举人之后。基本上与读书有关的事,他对贾环是无有不应的,这种好处贾宝玉是拿不到的,他最怕的就是读书。   却说曹公判定,世人皆有正邪两赋,便是林黛玉之善良都有当众拿刘姥姥取笑为母蝗虫这种小小黑历史,更别说邢岫烟现在其实也为了爱徒元义犯下“不尊正妻”的原罪。   贾环当然也是“正邪两赋”之人。   贾环就算有再多的阴狠自私之处,但他在现代没有什么背景能混到当时的地位,智商能力自然不差。当初他那样对辛秀妍,自然有骨子里“邪”的一面爆发出来,初时他是很喜欢辛秀妍的,追她当然也是真心的。   但是辛秀妍和他谈了两年恋爱,却越来越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他也感受不到她对他的热恋,只不过作为农村人,他其实是喜欢她的独立和善良的。   刚开始他还担心辛秀妍看不起他老家很穷,他也为了自己的内心安宁和博得她的好感资助老家贫困学生读书。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看他的眼神是包容、理解甚至有点崇拜。他父亲来大城看他而他刚好要陪客户,是她去接的父亲,还带他去玩去买衣服看病,这让他非常感动。   只不过后来她的工作也越来越忙,而且当时她有些保守不愿马上同居。他和兄弟们聚会,无意被兄弟们发现,他谈了一两年恋爱,居然还没有上人家,他被人嘲笑。   他很痛苦,打电话给辛秀妍,结果她又在赶项目,说句话的时间都急,他才怨上了她,由从前的喜欢变成了怨。   这像潘朵拉的魔盒被打开了,就像无数纠结的家庭伦理剧一般,人性正邪,善恶好坏有时在一念之间。而他的节操扔掉之后,他有想过一定要让辛秀妍后悔,以至做出后来的事,包括作证辛秀妍嫖窃华珍珠的广告创意。   这些人性的阴微和黑历史却也并不影响贾环的学识文章和做事能力。   却说春闱一开考当天就收到的三道题,要求每题三天内答完。   第一题,诗赋,贾环到底是后世之人,肚子里有些后世存货。从前他引起贾政重视后,并不像其他穿越者一样常常写诗。   因为再学霸,好诗好词也是有限的,好钢要用在刀韧上。在家引起贾政重视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就够了。贾政已经觉得他可以培养了,他又何必再把资源用在满足虚荣上。   他需要一路科考,直至将来到了官场往来时,就没有需要做诗的时候了吗?早些年就把后世的好诗好词写完,到遇上可能会是自己贵人的人时又关键时候江郎才尽,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贾环不是那等为了短暂的虚荣放弃后续的实利的人。   所以,诗词一题,他将早就准备好的诗词刚好合适的写上去,时间花的很少。   而第二题是经义,有解释四书五经中的经义意思和自己的理解,也有类似“完型填空”的题,贾环在这部分自然有如神助。   第三题八股文,却是只给了一个字:仁。   这么一个字倒真是让他犯难,儒家的核心是仁,但是老生常谈,他小小年纪,又是个半吊子古人,如何和那些经年老书生比?他在金陵考上举人,还多亏他深得后世的考试技巧,背过贾政那里得来的从前给贾珠准备的一些资料。   但现在是考进士,竞争又激烈得多了,再考那样的技巧如何杀出重围?   自宋代以来,儒生往往抓住“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仁’”,认为仁,就是要嫉恶如仇,必须的。   “仁”怎么解题好?贾环想起当今皇帝登基后的所作所为,犹重法度。于是他以“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仁”这个标准不应以个人好恶左右。个人看法总带着偏见,一个人只看到自己的好,并看不到自己的不好,而看别人不好就要灭了他,那是多么恐怖。由此,他又写出对策,首先应该仁本应该“兼容并蓄”才为“宽仁”,至于“能好人,能恶人”要嫉恶如仇,其基本的准绳不应看个人好恶,这是非常偏狭的。又基于此,贾环引出不偏不倚的“法”,法为“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的手段,还对今上一些“以法治国”作为,其实贾环还隐含后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样暗示,这才是最广泛的仁。然后,他将“仁”与“法”再细细展开论述目的和手段。   一篇文章写就,几经修改润色,最后用馆阁体清楚端正誊写在答卷纸上。   十二天的春闱终于熬过去了,贾环和所有举子一样,踏着虚浮的脚步出贡院,赵国基早在贡院外等着。   同样在外等的还有许多举子的亲眷,贾环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找到赵国基和荣府派来的一个车夫。贾环心里都凉了半截,自己是贾府唯一一个参加春闱的人,他们竟然怠慢至此!贾环身为被轻视的庶子,敏感地在乎府中怠没怠慢他。   却见别人一个个亲人来接,众星捧月的,其中当然包括他还不认识的石家。   石柏、石睿父子今日都未上衙,来了贡院门口亲自接石聪、石礼,父子叔侄亲热关怀不已,又有小厮书童细心照料,扶着上车,送上点心和水壶装着的参茶,这些先且不细述。   贾环被赵国基扶着上了青布马车,由他服侍吃喝了点东西,又听他说这几日的变故。   “老爷被贬官了?!还搬出荣禧堂?”贾环不禁愕然,他就算对贾政没有什么真感情,在他穿来之前,贾政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他这个庶子,他就是个小冻猫子似的。   但是他也明白没有贾政,他这个儿子也难有机会读书,在现代读书尚且让农村孩子觉得很奢侈,更别说是古代了。   而他再自私有阴暗面,便是在现代突破人伦的事他都做不到,别说孝道大过天的古代了。他对王夫人“不孝”,只是王夫人不是他的生母,也没有爱过他,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事实上就是没有关系的人。   他拿住证据把柄,让她不要再在孝道上压制他也就够了,贾政这人也没有多少要“护妻”的心思,他更多是重注沽名钓誉之事。   原著中贾宝玉给大观园各住题名,展现风雅才学,贾政在清客面前极有面子,他尚且心中得意,更别说他的一个儿子不过十三岁中了举人能给他带来多少辜名钓誉的资本了?   贾政自是不去计较他对王夫人的不敬,而王子腾也是自己的靠山,自也不会去轻易追究王夫人的罪责。   贾环和王夫人的不对付只是潜在底下,暂时谁也动不了谁。   贾环听了赵国基的叙述,思索皇帝没有由来的做这一出是干什么。是辛秀妍给邢夫人撑腰吗?但是贾赦也被降爵了,显然谁也没有得个好。   皇帝刻薄寡恩,但是作为现代人看历史,他可比朱元璋心慈手软多了,没有抓着功臣权臣借着由头除去。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皇帝登基,那种不听话的不抓出来斩了立威,那抓谁呀?   贾环回到现在二房人除了宝玉、贾元春之外的人住的东院,赵姨娘、探春早在这里候着了。惜春原来住在王夫人院子的抱夏里,现在贾政、贾赦换了屋子,惜春也没有跟着搬来,原本尤氏是要接她回东府,但惜春嫌弃东府更脏,不乐意,迎春留了她,她也就继续在荣府中住着。   赵姨娘一见到贾环就上去抱住他,说:“我的环儿,回来了……饿了吗?”   贾环虽然是从小穿来,赵姨娘常这样“疼爱”他,但现在都虚岁十四了,自不想如此,推了推她。   “姨娘,我很好,我还要去给老爷请安。”   探春看着这个弟弟,心中百般滋味。从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姐,现在连老爷都被扒开了遮羞布看到了“真身”——一个八品小官而已,荣府主人那是做梦。她一个八品官家的庶女又有什么体面?   宝玉至今不求上进,任是少年她对他有多少捧着护着,他自己尚且是借着老太太的溺爱过日子,老太太没了他都不知如何。   现在,她唯有的指望就是她的“神童胞弟”了,从前她瞧不起的“阴微小贱、乌眉糟眼”之人。   贾环与太太不和,她身为女儿,从小养在太太那边,如何不左右为难?但她也想不了这么多了。   探春温言道:“环儿,你平安回来就好。姨娘没日不在想你,便是这府中杂事也不成样子,姨娘也万事不放心上,挂念的唯有你而已。”   贾环看看探春,淡淡点了点头,说:“我不在府中,你替我孝顺姨娘些。我去见老爷了。”   贾环去了贾政屋,这时的贾政是数日躲着不见人,那些清客也不围在身边了。甚至,前几日三位年轻的小亲王带了一群人来上拜访,一点也不讲究含蓄和为客之道地当众对他冷嘲热讽,中心思想绕不过“伪贤”,贾政是听到有客来访就害怕。   拜见之后,贾政细问科考之事,贾环一一作答,包括诗赋题作得几首绝佳好诗,贾政此人没有深厚的造诣,但欣赏能力还是有的,不禁抚掌称妙。又听他一些经义题目具是做出来了,心中又稍定。   只八股文章,他写得……太过出格,他称他“竖子狂浪”,但转念想到“法”,又不禁想到自己刚刚遭受过的事,不正是“有违礼法,僭越朝廷规制”吗?   如果圣人偏爱“法”,那主考官岂有不知的?今届主考官正是龙图阁大学士太傅张博彦,这人可是圣人亲封的太傅。   贾环未必没有机会。   ……   邢岫烟正在甘露殿的厢房书桌上,拿着鹅毛笔写着自己的《明末风云》,之前卡文是因为写到徒氏时不想写得太“高大全”,但不这么写,又犯忌讳,就卡文了。   此时,她想还是从一个个侧面人物来展现“帝王霸业”,少对徒氏作主观描写,用事件和别人的事件来烘托更好。   比如四王八公如何一一臣服的,四王初期的争斗又合作。   才至申时末,徒元义居然踏进了她屋里来了。徒元义在女人问题上甚是昏溃,才至有帝王独宠之事,但是朝政却是从不放松的,除非休沐,这时候他很少来她屋里。   邢岫烟忙起来问安,道:“圣人今日怎么这般早?”   徒元义撩起龙袍下摆在榻上坐下,她接过金瑶奉的茶一派熟稔地递给他。   徒元义看了看她的书稿,轻笑:“爱妃倒是比朕还要用功了,可是父皇派人来催了?”   邢岫烟笑道:“难得老圣人愿给臣妾润色,臣妾自当奋力。”   徒元义朝赵贵看了一眼,赵贵就十分通眼色,带了侍候的宫女们全退了出屋子。   邢岫烟想起徒元义的没节操,脸瞬间涨红了。   徒元义看她羞红的模样,在一起久了,她被他骨头渣都吞下了,自有心灵相通之处,不禁似笑非笑:“爱妃想什么呢?过来坐。”   邢岫烟移身过去坐于他身侧,她平日没有这么害羞,实在是他们刚从骊山度假回宫。那些天,他太不像话了些,让她这个会扑倒调戏皇帝的女子都觉得脸皮受不住。   徒元义却正正经经地问起一些荣府之事,邢岫烟脸上的潮红才渐退。待问到关于某些人物——   “贾环?他怎么了?”邢岫烟愕然。   徒元义道:“朕前世时本届春闱是崔明主考,但是他……朕命张博彦主考,倒与原来很不相同。贾环……小小年纪,竟中进士。贾家还有这种天才?你从前讲的东西前后矛盾的好几次,朕亦不是很清楚。”崔明是德妃的父亲,现在被他调地方去当学差了。   其实,对于执掌江山的皇帝来说,荣国府就太渺小了,家长里短当故事听了也就听了。   “他中了进士?”邢岫烟还是十分意外。   徒元义道:“张太傅本就儒法双/修,贾环的文章虽有稚嫩之处,却对了张太傅的胃口。贾环却是贾政庶子,贾宝玉的庶弟,那贾家二房可是起死回生了。”   徒元义当时那样做,自然是有打击贾元春的之意,况且贾政这样的鸠占鹊巢之辈确实让他这个皇帝讨厌。当然,也有点讨好媳妇,降贾赦爵位可也让他和邢夫人住进荣禧堂了。但他身为一个皇帝,这种事做到这样也差不多了,不然就真有失身份了。只不过,他故意多留了一步棋,让三个培养要用的小弟弟亲王对贾政的观感极差。   却说邢岫烟并没有将袭人、贾环的事和徒元义说过,实在是生活不相干,她记不得和他提。   “这个……不是……他是赵嘉桓啦!”邢岫烟不禁想,赵嘉桓也当真不简单,这古代中进士可是一点都不比在现代考清北难。   徒元义俊容肃然看她,冷冷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你见过他?何时的事?”   邢岫烟心中想着赵嘉桓的前世今生,随口说:“我进宫前去贾府就听说他去金陵科考了。这人本来就有股子狠劲,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现在就能中进士,他才多大呀!但想他当年也是名校毕业的,学校排名还超过我一位,不过为了早日赚钱贴补家里才没有考研出国去。”   徒元义眯了眯眼睛:“你竟记得这般清楚,一百多年也没忘记。”   “我也不知道怎么还记得,大约是他们也来了这里吧。”她因为过了太久,前生的很多人都模糊了,但是赵嘉桓和华珍珠却记得清楚。   徒元义冷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他有才华,从前的事……也情有可原?”   进士可不是怎么好考的,徒元义当过几十年皇帝,见过多少人,当阿飘两百年也在民间走过,十年寒窗苦读,大多人连个秀才都中不了。   但是贾环这人却能在七八年间读书考中进士,便是有机缘和取巧之处,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邢岫烟很客观地说:“他本来就挺有才华的,不然当年我能看上他吗?也不是说情有可原,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   徒元义说:“这么说来,你还想让朕给你的老情人富贵?”   邢岫烟一愣,才有些吃惊,回味过来,他是个标准的封建皇帝,他即便是她唯一的男人,她的过往他心中也难免有疙瘩。   或者说,他是会吃醋的,当然,他绝难承认的。 第132章 百年过往   邢岫烟想到他吃醋的可能, 自也不会因他说到“老情人”三字而生气, 因道:“圣人何必冤枉臣妾?如今贾环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臣妾没有恋童癖。况且覆水难收,别说他不是什么情圣, 便是他如今真心爱我,我也没有被圣人纳进后宫, 我与他也不可能。”   徒元义因“真心爱我”之词俊眉微蹙, 深吸一口气,问道:“既是如此, 你为何不打压他?”   邢岫烟却看了看《明末风云》的书稿,因道:“圣人志在天下, 应唯才是用,臣妾这点私怨和他的出身过往不过是蝇头小事。想那曹操一代霸主枭雄都可礼贤下士、甚至抢掠人才, 战场仇敌降将亦不知收下多少, 曹操兼收并蓄,可会计较小小私怨, 人才的个人私德有亏?如今臣妾正在写《明末风云》,徒氏太/祖、太宗收纳四王、降服八公,从前便没有一些疙瘩吗?徒氏为何得江山而不是四王得江山, 除了徒氏占据秦川地利之外, 便是徒氏兼收并蓄, 当年若不容下四王何以能共驱北蛮?何以徒氏先得正统之位?臣妾与贾环的恩怨又怎么能与当年四王曾有志逐鹿的过往相提并论?贾环毫无根基却有实干才华, 不是最好用的人吗?陛下乃天下之主, 区区贾环, 微芥竖子,要么用之,要么舍之,何必问臣妾打不打压呢?臣妾虽然喜爱陛下心中重我,却不希望陛下因为臣妾前生早是过眼云烟的事而耽误眼前的事。”   徒元义这才凤目有几分复杂的看着她,他自然知道她与旁人不同,若是旁的女子未必能容得下仇怨之人,况且是有负自己的人。但她偏不是普通女人的心胸,他留杨皇后的意义她能明白,诸如有前仇的温、静二妃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除去二人,这自然是因为如温、静二妃难伤到她。然而如是一般女子能得到她受到的宠爱,怕也难容下有这私怨的女子。   徒元义淡笑道:“爱妃若生为男儿,倒可以当宰相了。”宰相肚里能撑船。   邢岫烟笑道:“臣妾可没反对陛下将臣妾往宰相方向培养,但陛下偏将臣妾培养成后宫妃子。”   徒元义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朕说着玩儿的,你当自个儿真有这能耐?”   邢岫烟是还有少年心性,是因为身体年轻,七情六欲如此。但她已然不恨一百多年前的前世的事,其实赵嘉桓是悲剧喜剧与她没有什么大关系。   她心里挂念的是徒元义,在现代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对她这么挂念。但他是个标准的封建帝王,就算会宠她,他不是唐高宗一样的人物,他从未让她沾惹过朝堂,能调东西厂做事,也与他们的本职监查百官无关。   上天从来都是任性自我的,造物只看自己的心情,不会围绕邢岫烟或任何人的喜恶。   一个人能不能在现有的条件事拣起不如自己的意却有用的东西来做你自己的事业,就看一个人的手段和格局。   三国时代,那些英豪手底下的人可也是各有所长、各有算计,前日战场夙敌,今日帐下上卿,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且又看,抗/日名将张/灵/甫有杀/妻之大恶,但是国/难当前时,委员长还是要放他出来打鬼子。齐白石九十岁还想纳妾呢,能说他没有才华造诣吗?孙某人还大叔年纪娶过日本少女,历史还是要认他为伟人。   如果贾环能用,邢岫烟倒也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至少现在他的志向和徒元义的利益有重合之处。而邢岫烟的利益却绑在徒元义的战车上,她当然要考虑的是徒元义的政治利益。   贾环的过往洗不白,但私德和用人是两回事。贾环是唯一受过完整现代教育的男人,知道社会发展走向何方,且他骨子里是个大汉族主义者,最讨厌的王朝是“盛世”满清。   大义当前,百年前的事确实感觉很渺小,机会给别人其实也是给自己。   邢岫烟倒也不想他将赵嘉桓和她过往放心中去,于是调笑道:“臣妾便是有能耐当了宰相,怕还是想让陛下给臣妾当情郎,英雌难过美男关。”   徒元义凤目熠熠,保持温淡神情,却道:“真是放肆。”   邢岫烟斜睨着他,他凤目潋滟,却也正瞧着她,眼底眉间,情人间自明。   邢岫烟哧一声笑,手中帕子朝他一扔,说:“陛下去忙吧,省得外头人还道我白日里勾着陛下做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了。”   徒元义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说:“晚上再好生收拾你!”说着起身来。   邢岫烟说:“我的帕子你不还我?”   徒元义挑了挑眉,笑道:“朕何时将你送的东西还过你?”他眼力好,瞧出是她自己的绣品,帕角紫兰栩栩如生。   她现在行止坐卧吐纳当能吸收些这方天地的灵气,他又给她通了奇经八脉,她身体素质其实优于常人了。   他被磨着教过她三招飞刀功夫——当游戏和健身运动,而她的灵力能控制收敛化为内劲。   但她有时还是忍不住技痒动针,便是不像从前那样有些“奇效”,却也是世间哪得的好绣工。   徒元义径自将她的帕子收进自己袖口里,转身出了屋子。   邢岫烟待徒元义离开后,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自己的手是稀世的艺术品。   贾环?进士?   不知道他进入朝堂,能不能促进大周的发展,他肚子里墨水是还有不少的。   用此人,只要不让他拥有民望和军事力量,他也不可能像种马称霸一样取徒元义而代之。况且,就算没有她看透贾环,贾环也斗不过真正的古代帝王徒元义,徒元义帝王的冷酷和胸怀兼具,是贾环这种现代人赶不上的。   ……   徒元义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还要召见主考官和副主考将要主持进士殿试,钦点状元。   贾环便是那人,徒元义也很意外。   他知道荣国府是主角所在地,进士中出现前生没出现过的人他不会觉得如何,但是出现荣国府的他不禁会留心了,这才去问她。   她竟能很客观地说他是有才华的,他第一时间竟然是浓浓的不爽,便想将人的功名抹了去。自家的谷子粮食,别人就是想一下而已,他都要会对其充满杀/意。   邢岫烟真正的答案不在预料之中,他却也满意。   当初除了因为她求了一句,才任辛秀妍没有甩开那两魂之外,也是因为当年他心中的执念是穿越时空重生,执掌天下,他心想是多个变数,按想总不至于坏过原来的。   自他重生成为人后,没有想到久违的七情六欲缠身无法控制,以前对她的温情怜爱却参杂着这样强烈的占有欲。遇上她的事,他总忍不住要昏溃几分还心甘情愿。   原来他寂寞五六十年才遇上这么一个“阿飘”,抢为“压寨夫人”,她却又刚好曾经解开他的百年心结。   却说当初辛秀妍还是手上被束了绳索的阿飘,他因为修炼过不了心魔,时不时发狂,口中喃喃说什么“史书盖棺定论,肃宗刻薄寡恩、残暴不仁,亡国始于此……”   那一次正是如此,辛秀妍本来是吓得蹲在一边,但是见徒元义没完没了,如魔音贯耳。   辛秀妍当他是“高级阿飘”,却是如何也不相信他生前是皇帝的,只当他“年老孤独而死,精神不太正常,又修得鬼怪之术”,现代神经病叫着自己是皇帝的也多了。   见他发狂发颠发笑,她也有些被吓着了,但想他再发疯下去,不小心如谢逊一样把她给打魂飞魄散怎么办?再念及当初她已经“荣升为近身婢女、待遇大幅度提升,整个世界又只他一个同类”,心有不忍,不得不过问。   于是她开口道:“谁说他是刻薄寡恩、残暴不仁的亡国之君了?他是一个千古帝王,古往今来的皇帝,我看没有几人能超越他。”   其实辛秀妍可并不晓得他研究的是哪个皇帝,但要说到“残暴/不仁”的皇帝,她刚好深知几个。   徒元义果然安静下来,是生前为江山熬到早生华发的样子,但他一双凤目炯炯盯着她,说:“你说……他是好皇帝?!”   徒元义虽然头一回见她时自称“朕”,但后来都是模糊处理自己的身份,因为当时后金儒生写的历史上他的名声烂得很。他当然称“他”,不说是自己——死要面子。   辛秀妍十分诚恳地点头:“是呀,他是千古一帝。”   徒元义却怀着压抑久了的心结,自有左性,别人说他不好,他当然会拍飞,若说他好,若是用假话骗他,他同样是要发怒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你胆敢来诓骗于我!!”   辛秀妍却道:“我不知道你说谁,但是看看中国历史上,被骂得最惨的几位皇帝,事实上都是有为之君。这些有为之君的成果却被后来者摘了桃子,诸如汉高祖摘了秦始皇的桃子,唐太宗摘了隋炀帝的桃子。你不要单看史书的一家之言评价一个皇帝的好与坏,别总听儒生乱弹琴。孟子都胡说八道,就别说后来人了,前人有云‘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还有儒生心心念念的‘三代之治’真的更是放屁了,三代之时为奴隶制,便是儒生们读的‘礼乐诗书’也是少部分贵族的权力,大部分的奴隶也是人,却只能如猪羊一般任意被欺凌/蹂/躏,那么又何来‘天下为公’?儒生一直胡说八道骗人骗己几千年,你读他们的‘历史盖棺’钻牛角尖干嘛?秦始皇被骂得惨吧,但是后世不也被评为最伟大的中国古代帝王。没有秦的大一统,哪来大汉基业,哪来汉人?隋炀帝也是‘残/暴/不仁’,但是后世人也不是全信儒生写的东西,后世人发现了隋炀帝超前的格局眼光。三征高句丽抑制了北方的威胁,可预防 ‘五胡乱华’历史重演。京杭大运河,后人用了一千多年,若没有运河,粮食、货品怎么南北流通?没有运河,中央王朝怎么开发、掌握江南,甚至岭南?若是平庸昏溃之人,哪有超越千年时空的格局?他最大的错就是,他干了十代皇帝才能干的事,让你一天干完十天的活,你死不死?所以隋朝灭亡了。你推崇的皇帝他们骂又怎么了?你跟一群井蛙臭虫屎壳郎较什么真?你跟他们一样呀?你不爽打断他们的写字的手,剑架在他们脖子上,十个人有九个跪下叫爹,枪/杆/子里出政权,真理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真英雄如秦始皇何时为儒生们几句话苦恼过,便是‘焚/书/坑/儒’又怎么样?儒生还是阻止不了他当中华千古第一皇帝。可见皇帝的排位,并不是儒生的笔决定的,而是他干了什么超越或引领时代的事。儒生们恨死酸死,也只能像后院嫉妒的小媳妇绞碎手绢、咬碎银牙,看着秦始皇走向中华民族的神坛。”   听这从业多年,练得一身嘴炮的“小篾片”说来头头是道,徒元义当时真是三观颠倒。但是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也可说是耳目一新,得到百年来从未有的安宁。那种七八十年的孤独、不甘和怨恨引起的燥动渐渐平复,心中郁结也渐渐通畅。辛秀妍还不知道自己演绎了一回“一千零一夜”的女主角。   他后来爱和她聊天,只不过他让她讲故事,她怕是误会了,他是要听“好皇帝”那种颠覆的历史观。她却真的以为是要她讲“故事”,于是他才听过各种类型的故事,包括没有节操的。   但他看她目光已是不同,便是她放肆一些,他看着也觉得可爱,也且就听着,总之觉得比从前“孤独一鬼”的日子幸福多了。   他也就解来了她身上的绳索,平日待之也甚是宠爱,她顺竿往上爬,自封‘徒弟’,‘升职加薪’,他只笑笑,对其放任之至。   而徒元义心结解开之后,修炼进度比从前快十倍不止,犹如神助,不久竟修炼出实体出来,是以灵气力量变化凝结而出的。后来甚至研究“时空之秘”和一甲子便有个时空轮转漏洞,他借此施展神通撕开时空之门,穿越时空返回这个时代。   重生后,他见旁的人、事、物都是他的棋局中的子,便是失子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唯邢岫烟,他强烈的意识将她标记为是“自己的、不能丢”,就是生生世世只当腿部挂件也不能丢。   身体年轻了,也难免爱欲过重,当初她不明白不喜爱,他又觉自己“老脸”要丢尽了,每每又爱又恨。好在,她回应了。   ……   春闱放榜日是在三月十四日,不得不说大周工作人员的效率。   贾宝玉坐在贾政的书房里,只觉度日如年。因为今天会试放榜,自有鸿胪寺的小吏去各位会试进士的住处报喜。   贾政竟然“无理取闹”地要求宝玉也在家中等消息。   书房中只有父子三人,等待的时候书房安静得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贾政老脸上看着很淡定,但是心中却比贾环还要紧张,迂腐却“聪明”的贾政知道自己的状况。   他这个全京城笑话鄙视的“伪贤”能不能翻身,就在此一役了。   他自己不能考进士,只能指望儿子,宝玉就是个孽障,好在环儿“受他教导”,聪慧更甚宝玉,勤奋更如寒门学子。   若是能培养也一个“神童进士”,他又怎么会是“伪贤”呢?此时,就算是老太太不喜环儿,不希望看到他比宝玉出息,他都要喷老太太了。   谁想要阻止他拥有一个“神童进士”的儿子,就是他的死敌!   直到过了午时,还是没有小吏来报喜,连王夫人都从贾母处回来了,亲自来了书房叫父子仨儿吃饭。   王夫人心中是舒了一口气的,进士名额都传报了一大半了,那庶出秧子十有八/九落榜了。   王夫人一脸慈祥人模样,说:“先用饭吧,这干等得等到什么时候?”王夫人道,“况且,万一环儿没考中,不是白等了吗?”   贾政狠狠瞪她:“你给我闭嘴!滚出去!”   贾政虽不说有多喜欢王夫人,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吼过她,去年贾环回来,贾政怕也是知道她确实下过手,但是他都没有深究过。   此时却为了庶出秧子春闱,还强让她的宝玉坐在这里受煎熬,若是考中了,宝玉从此在府中颜面何存?   宝玉就算再有造化,本届没有参加科考,也要等到三年后才能中呀。   王夫人出了书房,却看到赵姨娘带着探春过来,探春看到她不禁身子一僵,再过来请安。   王夫人忽慈善人模样一笑,说:“三丫头出落得越发标致,也是到了出门子的年纪。没有跟我出门交际,倒让跟着姨娘,倒是我疏忽了。”   探春脸色惨白,她因为认清了只怕最靠谱的靠山是贾环,贾环也表露过态度,只要她明白人,他不会不管她。   但是王夫人在她心中的积威仍在,以前王夫人要是有打压赵姨娘的行为,她一定是站在王夫人这边的。   这时王夫人显是讽刺赵姨娘不过是一个下贱阴微的婢妾,而选择又摆在了她面前。   探春俏脸惨白,此时赵姨娘都没有先说话,赵姨娘就算对探春有些真心,她还是原著中的那“拎不清”的性子,天性决定想看看她的女儿站哪边。赵姨娘却不会去想,探春的难处,她一个庶女,不像男儿可以科考,越过嫡母谈何容易?   探春在这片刻间各种杂念闪过心头。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和局没有意义。   探春拿出性子中的刚强,脸上露出微笑,说:“劳太太挂心了,只是姨娘近来身体不适,太太便是要出门去,女儿也走不开,得陪伴着姨娘,等她身子好些,女儿才安心。”   王夫人不禁冷笑一声:“三丫头倒是越发孝顺了。”说着黑着脸转身离去了。   探春头一回这样明确地站在赵姨娘这一边,此时竟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想要软倒。   申时一刻,赵国基突然冲进院来,大声喊道:“中了!环哥儿中了!环哥儿是进士了!进士第八名!”   这时陪着赵姨娘在屋中的探春也听了,不禁一怔,然后不禁落下泪来,赵姨娘也欣喜若狂。   贾政红光满面亲自接待来报喜的官差,还给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谢了官差。此时,郁在贾政胸口的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   贾环更是意气风发,跪到贾政身前,深情孺慕地说:“孩儿叩谢爹爹十年教诲,没有爹爹,便没有儿子今天!”   贾环平常都是叫他老爷的,但是这时贾环一声“爹爹”叫出来,贾政只觉神清气爽。   贾政需要贾环去洗白“伪贤”名声,去扬眉吐气,贾环也需要贾政才能在贾府立足,借助财力,同时提防王夫人,偶虐贾宝玉,每一点都离不开关键人贾政。   贾宝玉正跟在后边,看着两人父慈子孝,忽然被抽干了生机似的,本一整天只喝过茶而低血糖,此时就不大意的晕了过去。 第133章 科举殿试   乾元六年三月十五日, 新科进士们如上一届一样, 得以在雄伟的大明宫紫宸殿进行殿试。   这里是天下士子们梦想要来的地方,而此刻尽管新科进士们心情激动,却仍然规规矩矩。   本届两百六十六名进士只着袜子恭谨地跪坐在案前的奋笔疾书。   殿试不比贡院里的会试, 只有一天时间,到时候皇帝还要现身于士子跟前!   贾环的年纪是最小的, 十四岁的孩童身量未足, 而年老者亦有胡子花白的,今生只怕捞个县令当上几年也就可以告老还乡了。很多寒门士子就是这样过一辈子, 前半身寒窗苦读,读到胡子花白碌碌当几年官告老, 并且这都还是好的,更多的人是一辈子止于秀才举人, 如邢岫烟的外祖父。   相对他们, 贾环太有优势了,自三天前发榜, 他高中进士,府中震荡,他也彻底扬眉吐气。但教贾府那些人, 包括只把贾宝玉当眼珠子的贾母, 昨日你对我爱理不理, 今日我就让你们高攀不起。   贾宝玉给她折一支府中园子里的桂花插在房里, 都是纯孝了, 贾宝玉的纯孝真是廉价, 那就让他一直给她这样在身边展示纯孝呗。   今天殿试的题目却是言朝廷痹症,主考官张博彦在场亲自监考,并言明言者无罪。   贾环在现代虽然在广告公司工作,但他大学时读的却不是设计美术类的,会入行完全是在大学混社团发展出来的。后来工作时,学长介绍他去大城市,进了他工作的第一家公司。他读的是市场营销,曾经涉猎很多经济类的书籍,原也有机会出国读研,为此狂啃资料,但后来听说老家母亲病重已不能下地干活,他也打消了出国的念头。   贾环此时心想,反正已是进士,此时不赌上一把,更待何时?他就从土地问题的根源入手,引出为何会有土地兼并的事,包括江南大案的根本原因。   人都是逐利求安的,而天下现在最能保障利益的东西是土地。倘若世间有更多的能带来利益的行业,人们的钱就不会都疯狂争抢土地了。又从《国富论》的经典案例来分析,社会分工,并不会绝对带来农业产出的减少,而是每一行生产效率的提高,达到国家总体财富的增加。加上如今番薯推广已有几年,粮食大幅度提升,将来就不必将那么多的人口绑在土地上。   若是大兴工业制造,能从工厂中创造出比土地更高的收入,那么这富人的钱就不会全流向土地,农民不会失去土地,就不会有流民。而从工商业收取税收,就犹如盐铁收入对税赋的补充一样,将来必是户部税收的大头。   贾环洋洋洒洒写出来,原来是半文半白,他又润色一番,检查了案例,还是保留了半文半白。但想若写成完全的文言八股,也有许多晦涩之处,讲得不是最通透明白。   张博彦一直很关注贾环这个“竖子”,但这却是头一回见着他,一见之下暗叹:这也太年轻了些!   甘罗十二岁拜为上卿,我朝竟也出现如此年轻人才,可是我朝大兴之象?   而和贾府相关的人,相貌却是不必说的,贾环原著中说其猥琐,不过是待遇差、气质差。但想贾政到如今尚有一半时间来找赵姨娘,可见赵姨娘虽是奴婢出身,模样情调都是挺好的。能生如探春这样俊眼修眉、削肩细颈、顾盼神飞的美人,贾环当然不会丑陋不堪。他成年人的神采,读了八年的诗书,更打磨出了他的气质。   待到午时便糊名收卷,新科进士们被放出去解了三急,然后回到殿上赐膳。   饭菜对于膏粱子弟来说当然并没有多好吃,但有些寒门进士尝到在大明宫用饭,眼眶都湿了,此时没有经过真正的官场,心中想的还是如何“上报君恩”。   其实本朝从前是没有殿试时在大明宫里用饭的前例,这不过是徒元义的“恩典”。他要“厚待”士子,那些都是科举进士出身的大官当然不怎么会反对。而徒元义这么做,也是为了堵文臣觉得自己重武轻文的嘴,是一个态度。   贾环是吃过苦的,但他在现代时见识过各种饭局,穿越后在贾府那地方虽不受宠也见过贾宝玉过的富贵日子。   所以,在紫宸殿被赐饭也有几分不卑不亢,此时卷已答完,他也才有心情看看本届士子,有一半是起码过了三十五岁的,都续了须。虽多有寒门子弟,却因为都已是举人,其实生活过得倒是不苦,三月天还有些冷,因此都穿着大毛和棉衣长袍。   看向几个年纪特别轻的,其中还有不少帅哥,至少在贾环眼中比贾宝玉那种圆脸娘炮帅多了。   贾环往自己左侧一看,入眼一个少年,好似不出二十岁,锦衣博带,衣饰华贵非凡,鬓若刀裁,乌发如墨,瞧他一个侧颜,挺直的鼻子竟然如后世某国刀雕出来的一般,浓黑的剑眉,侧颜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贾环向来不服贾宝玉受女孩儿们喜爱,觉得他那是脓包之美,但是这人一个侧颜连他身为男子,都无法嫉妒。   那人似发现了他的注视,转过头来,贾环见他面容,也不禁感叹,世上竟有如此极品的绝世大帅哥!   他与寻常进士的因为君恩而感激涕淋模样不同,他一双星目灿若星辰,好似能照进人的心底。他朝他勾了勾嘴角,微微颔首致意,贾环也不禁点了点头。   贾环又见这人往左一桌看去,却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又一个大帅哥,穿戴也是不俗,他隐隐觉得他有几分面善,但他肯定自己没有见过他。   贾环自然没有细看完在场其他两百六十六位进士长何模样,忽听殿下太监高声传报:“皇上驾到……”   在场进士和所有翰林院临时调来的监考官具都起身挤列整齐,整理好衣冠,中华在古代是最讲究衣冠的国家,到了紫宸殿上又更加极致了。   不多时,就见一个身形挺拔颀长领着紫罗袍朝中大员进殿,那人身穿华贵的天子冕服,头戴天子十二旈,广衣博带,袖袂轻摆。   只觉皇帝一登场,威压斗重,贾环想过无数次面见皇帝,自己得到赏识重用,甚至他像韦小宝一样洪福齐天。但没有想到他会像古人一样感受到“君威”这种飘渺的东西,手心竟然有些湿了。   皇帝登上高台,大袖一摆,威然入座,场上所有人,包括刚才跟随皇帝来的朝中大员,全都拜倒。   “臣等/学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动整个紫宸殿,也震动贾环的心灵。   这就是封建帝王之威。   他作为一个未授官的进士,还是行了额贴手背的大礼,但听一个清冷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平身。”   “谢皇上!!”   大家站起身,却也不敢随意抬头目视“天颜”,却听皇帝问在监考官:“张爱卿、王爱卿,本届进士殿士阅卷结果如何?”   贾环也不禁感叹古代的效率,两百六十六名进士的卷子文章,给士子们休息方便,又给赐饭,不过也就一个多时辰,他们竟然完成一次阅卷。   张博彦太傅是本届的主考官,而集贤殿大学士王晋是副主考,两人都是高宗乾正朝留下的少有的老臣。   如林如海这样的新提拔的大学士要担任春闱主考资历却太浅了,而如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洵却是不能,本朝吏部官员不得担任春闱主考。   其实也有纯朴的分权避嫌的作用,朝廷在官员提拔升迁考核上由吏部主持,不可能将源头也交给吏部的人。   张博彦出列,奏道:“启禀皇上,臣与十位大学士紧赶阅卷评选,已经排出名次。现在已选出了最好的十一人的卷子,供圣上亲阅,以便点出一甲状元、榜眼、探花。”   皇帝兴味,问道:“何以是十一人?”   张博彦道:“其中有一人卷子,通篇白话,所述也有理据,但是许多观点学问,臣等却未听过。若论文章锦绣,自是有所不及,但臣常听圣人临训,文章之道,有理有据、言之有物、经世致用为佳,华美空洞为次。”   皇帝让他呈上那十份糊名的卷子,一一阅览,既然出题为言朝廷弊政,进士们果然各有些新奇立意,有谈农事的,有谈兵制的,有谈吏治的。到了殿士前十名进士,都是全国人才中的人才,如贾政那种万事不通的迂腐假学究是走不到这里来的。   看到称心处,徒元义心情也是十分愉悦,这届科考与前生的已经很不一样。天下士子为了当官,自然会揣摩朝廷风向,徒元义登基前管过户部和内务府,登基后狠抓吏治,又极重军权,有明师指点的士子当然就了解过这些。   待看到那半文半白的文章时,徒元义也知道了这是贾环的文章,因为其中一些观点新颖,但是百年来他也听邢岫烟说过。但邢岫烟没有这样严谨地写过一篇科场文章,此时一见也是耳目一新。   徒元义一份份阅过去,却也没有选贾环的卷子进一甲前三名,而是在其它卷子中选出三份。   “此子文章到底火候稍差,言辞间多有狂生之态,选为一甲,朕恐其它进士难服。但是朕也觉其有可取之处,便点为二甲传胪吧。”   说着,徒元义揭开糊名,果见是“金陵府贾环,年十四”,徒元义还浑然天成作态一翻,表示自己的意外,这竟是十四岁的少年的文章和见地。 第134章 新科结果   徒元义因问贾环何在, 贾环这才上前下拜:“学生贾环,叩谢陛下隆恩!”   贾环能考中进士, 他自觉已经是鸿星高照了,要论文采, 他自觉是逊于一些几十岁的老举人的。在诗词上等于“作弊”,经义上却是实打实的背熟, 而那些围绕“仁”的八股文章,也有站在后世的眼光上看问题, 立意又迎合主考张博彦的儒法双/修投机取巧。此时殿试, 更有开了挂,徒元义是重生之君, 知他是现代人。   所以,能被钦点为二甲传胪, 怎么能不高兴?   皇帝再揭开了选中的三份一甲前三名的卷子。   “杭州府 陈廷敏,年二十五;洛阳府 萧景云, 年十九;济南府 李寅,年三十九。”   三人出列拜谢,起身后, 大家看去,头三名中居然有两个不满三十岁的。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中进士五十岁都不算老。但是人年轻, 报效朝廷的时间自然更长。   贾环才看到之前坐他左边的那个绝世大帅哥正是“洛阳府萧景云”。   却听皇帝大笑道:“景云, 你堂堂定中侯府世子, 竟然科举入士,考出个一甲来,当真是天下奇闻呀!”   只见那绝世大帅哥拜道:“臣家世代得沐君恩,自当报效朝廷,科举明光正道,臣虽不才,也要勉力一试才甘心。”   皇帝龙心大悦,又见陈廷敏也是一表人才,李寅气质儒雅,当下点李寅为状元、陈廷敏为榜眼、萧景云为探花。   接着开始鸿胪寺官员唱名,一甲头三名先在皇帝御座前跪下,然后是贾环。殿试的结果,名次和春闱会试基本保持不变。   这倒是考中名次靠前的人要受累一些,多跪些时候,不过金榜题名时,新科进士们现在乐意多跪。   鸿胪寺官员唱名时,贾环才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他是现代穿越者,从未见过皇帝,而这人若非蝴蝶效应会封了贾元春为贤德妃的人,后来还下旨抄了贾府。现在他又重用林如海,他也是他贾环要打工的老板,还有,他是辛秀妍的丈夫。   贾环对辛秀妍感情复杂,她毕竟是他曾经喜欢、感动和欣赏的女人,因为年轻时一个贫寒出身的人特有的敏感,得了刺激,把喜欢化为了怨恨。   贾环选择和华珍珠在一起,是原于一种他自己难以言喻的苦闷。他和辛秀妍在一起太累了,因为她像男人一样努力和聪明,她做事专注,可性子又十分潇洒。大多数的女人喜欢他的名校毕业和自己的成就却多少介意他出身贫寒没有背景根基,但只有辛秀妍能和他爸爸吃饭聊天聊两小时,有耐心听他说着方言和乡间琐事。   他和辛秀妍分手都还遭到他爸爸的严厉责骂,只不过他当时也有苦说不出,那种现代人的精神肉体的苦恼,无法和一个普通的纯朴农民说得很清楚。   贾环是后悔的,他当年追辛秀妍将自己包装伪装得太好了,而辛秀妍也是初恋,她在男女之事上还很天真,他装习惯了,反而压抑了自己“凡人”人性的一面。   最后,他自己出轨了,他不想和她过了,尽管在出轨前后,他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面对辛秀妍对他的鄙视,当时他心中积累的怨恨无法控制。   一个男人总是有劣根性,特别是怀着吊丝心理的男人,总希望女人离开他后就后悔,女人离开他后再找的男人远不如他。   今生的邢岫烟傍上重生林如海(贾环误以为的),又入了宫竟成为宠冠后宫的“宸贵妃”。他知道这男人的身份是至尊了,但想也许皇帝是个矮挫丑、土肥圆。   但是他看到端坐于高堂龙椅上的男子,身穿在汉式基础上发展改进的更加精美讲究的天子冕服,不但雍容威仪,长得还难以言喻的风华绝代、风流倜傥。皇帝的五官深刻,龙眉凤目,精气神均与常人不同,便是那萧景云之惊为天人的俊美也压不住皇帝容光风采之盛。   忽见皇帝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带着帝王的威慑和渗到他的骨子里冰冷,他忙垂首,听鸿胪寺官员唱名,后续的进士依次入列跪倒。   贾环心中却感慨万千。   皇帝竟然是这样的年轻潇洒的绝世美男子?辛秀妍只怕心中得意了吧,她肯定极喜欢皇帝了,找个比他更好的。   徒元义其实也在观察贾环,他知道他是穿越者,还是有能力和见地的,如果利用得好,对于他“改变历史”的抱负是有好处的。当年留他抱着辛秀妍的大腿穿来,也是想给历史惨淡的走向加上个变数,只是他没有想到重新为人,七情六欲日重,自己会这么介意辛秀妍的“前任”。   徒元义不是很明白“男朋友”这种角色,当年辛秀妍为了迁就他的理解说的也是“未婚夫”。在这个时代,未过门的妻子也算是夫家的人了,除非是被退了亲,而退了亲的女人是很被人嫌弃的。   但见贾环也堪称是少有的俊秀,只不过是年纪尚幼,徒元义有些压不住的醋意,心想:原来秀秀从前竟喜欢这种类型的,比朕差远了,什么眼光。秀秀素来眼神不好,且让她瞧瞧她从前的“未婚夫”也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   这种想法,他当然只是瞬间划过心头,面上看不出任何迹象来。   接受新科进士们的朝拜,徒元义令明日一早,一甲三名跨马游街,而新科进士也有一两个月时间等待朝廷吏部的安排差事。   这其中自然也有点门道,有关系的要跑关系,自己的亲朋师长也好帮忙走动了。一科进士达两百多人,通常是三年一科,也是有许多运气不好关系差的进士一直等不到差事的。   徒元义宣布退朝,当先在百官和新科进士们的恭送下离去,新科进士得见天颜,心下还是非常景仰皇帝的。其实古人比现代人更“颜狗”,至少现代没有毁容残疾不得高考这一条。徒元义相貌绝代,仪态完美,正是古代颜狗们心目中的“明君之相”。   ……   石家主仆上下早就准备了鞭炮,但石聪之前春闱中了进士八十八名,而石礼也许也有点运气成份,苦读多年,终于中了进士两百六十四名,若是再差两名,可就名落孙山了。   这对石家可是天大的喜事,如今石家第三代不会只有石睿一人中进士了,兄弟三人又可互助,展示兴旺之象。石家三代有兄弟七人,大房的石礼已经中进士,石礼同胞弟弟石信现在也是加入了琼海商行;二房的三兄弟,石温一个跑了海商,石勇一个举人功名当了地方的县丞小官,还有一个石智却是喜欢书画不爱科举。   石聪和石礼出宫乘了马车回到石礼,守门仆从见了马上点燃了鞭炮,啪啪声响。   石柏、石张氏带着石睿、石慧、刚放出佛堂的石婉儿及府中诸多下人都迎在门口,两人一回来就簇拥了进去。   石聪、石礼在庆祝家宴上说起殿试种种事情,十分兴奋,石聪殿试名次倒还是八十八名,但石礼还有几分索然,他是两百六十五名,可见春闱时是险得很了。   石礼不由得说:“多亏了慧妹妹的一番心意,不然只怕为兄此次难以高中。”   石礼都不由得迷信起来,不过人有时运气也真的很重要,就说宋代柳永,前明唐寅,也并非无才之人,尚且中不了进士。   石婉儿忽道:“爹爹,婉儿可是一直在佛堂为你祈福呢。”   石礼微笑道:“婉儿也有功劳。”   石婉儿早前放出来,但是她还来不及向石礼告状,因石礼后来中进士要准备殿试。此时,石婉儿说起她在佛堂祈福石张氏一刻不放她出来,在佛堂吃不好睡不好的事来,石礼也神情怪异。   石张氏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任石婉儿表示自己的可怜兼告自己的状。石柏父子三人加上石慧这个小女儿神情都很怪异。   石礼素来觉得唯一的女儿可怜,他又一心读书,不通女子后院之事,一时还任她说着没反应过来,待到她越装可怜越显示出石张氏的刻薄,不一碗水端平,又展示出石慧这个同是石家女儿的姑姑和她过的是两种日子。   石礼这才喝斥住了,脸色十分难看,面含歉意看向石张氏:“婶娘,婉儿年幼不懂事,还请您海涵,回头我一定教训她。”   石婉儿委屈地叫道:“爹爹~~”   石礼虽然心怜女儿,到底分得清轻重,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石张氏叹道:“明仪(石礼表字),非是婶娘不肯教她,婶娘已是教不了婉儿了,只怕是有负大嫂所托。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这教导婉儿的责任,婶娘实在担不起。你若不送她去琼州养在大嫂膝下,还是早日续弦,让她母亲教导吧。”   石礼起身,朝石张氏行了一个揖手礼,说:“婶娘劳累,如今婉儿已快将金钗之年,无论如何是无法送去琼州的。续弦之事……侄儿也还需劳烦婶娘,侄儿虽只知苦读诗书不通庶务,却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还请婶娘多担待。”   石张氏也只是借此让他看清石婉儿是何等性子了,表明一个态度。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总不能她小小年纪,家族就全放弃她。但是石婉儿来后,她和石慧会受到的委屈也要让石礼看到,虽是同族,到底分家了。她们受的委屈这些情大房是要欠下的,而石婉儿难教石礼也亲眼看到了,她说她教不会让石礼送回琼州去,石礼不送回去,今后再出什么不体面的事,可也怪不到她头上来了,大房也不好因此坏了两房和气。   石张氏其实甚为精明,她一再教育石婉儿,先用好东西安抚,再细细讲道理,又将她的奶娘打发了,她仍是这种性子和眼皮,可说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人的性子天生和后养都有关系。石婉儿天生性子不怎么样,后天又有那眼皮浅的奶嬷嬷一再教导“不要吃亏的无赖技巧”那里是一时之间能改得过来的?   石婉儿见父亲如此,脸色不禁惨白,她在佛堂受的苦,叔祖母还狠心放了她的奶娘去庄子里,父亲非但不疼爱自己几分,反而向叔祖母赔礼而责怪她。但想石慧有的她都没有,还不是欺负她没有娘吗,不由得更是嫉恨上了石慧。 第135章 嫁姐人选   翌日, 前三名跨马游街,又引来多少闺秀偷偷包了酒楼临窗包间偷看。状元已经年三十九, 但榜眼相貌堂堂,而探花郎却是绝世翩翩佳公子。   想那朝中大员人家, 若非萧景云是定中侯世子,早就榜下捉婿了, 但人家的身份不是谁都能捉得走的。   傍晚新科进士又进宫赴琼林宴,本朝虽没有如宋代时的琼林苑, 徒元义将宴会设在了北苑的一个园子里。   北苑花园内旌旗招展, 帐舞蟠龙,金银焕彩, 珠宝生辉。   两百六十六名进士齐宴于此,赏花赋诗, 与同科攀谈饮酒,读书人的一生最得意的就在今朝了。人一旦进入官场却又是另一段旅途了。   不论是贾环, 还是石家兄弟,或者今科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均是如此。   琼林宴上,徒元义也现了会儿身, 与新科进士共饮,却也没有多呆,且不细述。   却说几日后,邢岫烟终于从徒元义那时撬得一份新科未婚进士的名单, 其实真的不多, 包括贾环、石聪都统共不过九位。还有一位定中侯世子探花郎萧景云, 邢岫烟也不要想了,凭他的家世,尚主他都还要嫌呢。   但就凭这样的名单,没有别的资料,让邢岫烟怎么给义姐挑夫婿,只好又粘上徒元义,但人家皇帝就是拿着乔不愿好好遂了爱妃的意利落地把事给办到底了,偏爱吊着她。   邢岫烟只好又送吃的,又送荷包,他东西收了,还不告诉她选哪个好。邢岫烟知道这嫁人人品很重要,但是这读书人中有些是看着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实则是贾雨村之流。哪里有经过“历史”,什么都看得明白的徒元义的意见来得靠谱?   邢岫烟只好动手给他做身衣服,亲自选了锦、罗等好料子,做了设计裁剪。   她紧赶慢赶七天,这天下午总算最后把一件罩衫做好。就算她现在懂得吸收些这方天地的灵气,也通些吐纳之法,但是赶着做完这些,仍是疲惫。   徒元义进她屋去也正瞧见她手中拿着给他做的衣服,倚在榻上睡着了。   他去抚了抚她的颊,邢岫烟惊醒,见是他微微一笑道:“圣人来啦,呃,刚好圣人试试臣妾给你做的便服吧。”   说着又唤了紫玥、雪珏进来,将她做的从里衣到袍子,从抹额到腰带、荷包全都拿出来。   徒元义任她服侍穿戴,看看这衣服样式、针脚,实在不是寻常绣娘可及的,心中暗自得意三分。   邢岫烟又笑盈盈满嘴夸“天子威仪”、“英俊潇洒”、“此男只应天上有”、“一见圣人终身误”。紫玥、雪玥在外候着都不好意思听了,又忍不住想要笑,赵贵瞪了她们一眼,她们才收住了笑。   徒元义站在穿衣大银镜前,看着这身白色直裾,衣襟都用金线绣了章纹,外罩着华贵的月色外袍,又有一层“月华轻烟罗”的紫色罩袍。腰带更是华贵金线绣章,镶着大小七块黄金镶的宝石。邢岫烟还送上她新画了大鹏展翅扇面的扇子给他。   “圣人,您觉得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吗?”邢岫烟讨好地一笑。   徒元义拿着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说:“朕对衣服很满意,朕就是对你这个人不太满意。”   邢岫烟咂咂嘴,眉眼耷拉了一下,说:“我哪不令你满意了?”   徒元义大袖衣袍一摆,在榻上坐了下来,说:“为了你义姐的亲事你有所求,就变着法子讨好朕,平日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   邢岫烟在一旁倒了茶给他,说:“七郎,平日我也……就是女人矜持嘛,对吧?”   “矜持?你何时矜持过?”他挑着奇俊的龙眉。   邢岫烟摸着这人的脾性,有时就爱她主动,她就扑了上去抱着他脖子在他颊上亲了好几口。   “简直是……放肆……”徒元义果然嘴上说不要,心里很想要。他嘴唇又被一方娇唇堵上,不禁心头荡漾。   邢岫烟坐在他怀里,离唇看着他笑,徒元义眼波闪烁,说:“《女戒》估计真学狗肚子里去了……”   邢岫烟求道:“圣人,你不要耍我了,那几个人选,到底哪个好?再不行动,要被别人抢了先了,我姐姐今年都二十岁了,七郎,帮帮忙嘛!”   邢岫烟知道如意郎君定然就在其间,他不介绍原来大臣和勋贵家的人,却在新科进士中挑,只怕有人前途无量。   徒元义笑道:“你便这么想她出嫁,你不是说女人有钱有靠山,不用嫁人嘛?听说你义姐有钱,她又有你这个靠山了。”   邢岫烟手在他胸膛轻点,柔柔笑道:“当时我不懂事嘛,也不知圣人的好,圣人怎么能拿小姑娘家时说的话来怄我呢!我不是笨吗,要是聪明些,早在江南就将圣人……然后懒着圣人负责。”   徒元义哈哈大笑,握着她捣乱的手,下意识的风流性揉/捏两分,说:“爱妃要是给朕生个女儿,朕可得发愁,朕的公主若是如爱妃这样女德稀松,朕如何给她招个驸马?”   邢岫烟笑道:“若是臣妾生了个公主,圣人给她选几个童养夫候选人,细心陪养,给他们灌输忠于公主、体贴温柔的思想,待公主长大后选其中最好的那个就是了。公主也不需什么婆家显赫,因再显赫也不过是圣人子民,所以便是从锦衣卫中选也无防。”   徒元义勾着她的下巴,调笑道:“原来这童养夫才是爱妃的梦想呀?爱妃是不是现在还遗憾,没有当公主的命?”   邢岫烟说:“没有啦,驸马哪有圣人好?圣人这么英俊潇洒、文比子建、武胜韩信,又疼人的,是真正的如意郎君。我能和圣人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事。”   这口奶就是有毒他也喝了。   “爱妃这嘴今日真是抹了蜜似的。”   邢岫烟眨了眨眼,说:“那你要不要尝尝,会不会甜?”   ……   四月初一,宸贵妃凤驾前往牟尼院上香,因着去年宸贵妃就去过那里,沿途百姓倒也没有惊奇。   邢李氏身子已重,不能外出,却是林如海夫人孙氏带着黛玉、苏馥儿到了牟尼院见邢岫烟。   邢岫烟正歇在从前妙玉的那间清静雅致的禅房里,孙氏虽是林如海夫人,但是也不能算是邢岫烟义母。孙氏拜见时,邢岫烟也以“林太太”称之。(注:红楼世界不以夫姓夫人的称呼已婚女子,如王夫人、邢夫人都是娘家本姓夫人。)   邢岫烟也令退左右,只留三人说话,家常扯了几句,邢岫烟就笑了笑,说:“此事还需义父出面……听圣人说现在朝中大员,家中巧有女儿待嫁,眼睛倒有多盯着定中侯世子的,便是贾府庶出那位少爷也是人们关注的……我求了圣人派人查了新科进士中其他几个未婚配的青年才俊。”   徒元义给她挑的都是将来官场顺利的人。   原本榜眼陈廷敏未婚,才华横溢,年龄也合适,陈家在江南也算一个诗书大族。但是陈廷敏十六岁丧父,之后寡妇当眼珠子的,还有一个姨表妹从小养在寡母身边,表妹现年刚好十六岁。陈廷敏大龄未婚,其寡母自然想他配个高门,好有岳家助力,也是觉得人人配不上她儿子。将来也有心让表妹当二房,不教儿子的心全给未来的高门媳妇拢络了去。   另有一个进士第二十三名方敬,二十四岁,出自桐城方氏,其为士家大族,人多口杂,若是配方敬上头竟有双重婆婆、旁有三房亲妯娌、七房堂妯娌。方敬为小儿子,素得其母其祖母疼爱,看方家做派,便是不纳妾也免不了要被两重婆婆赐通房丫鬟拢着孙、儿的心的。   最后一个进士五十二名谭谦,二十六岁,湖北人。父亲早逝,少年成名,上一科就中了湖广省举人十二名,但是巧遇上母亲逝世守孝,既误了上一科春闱,也误了自己的亲事。原本谭家也是耕读之家,但中举人后,一兄一姐的亲族依附,举人能免赋税的田地比较大,这三年来虽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   邢岫烟介绍着,还拿出人的画像来,这东厂探子的工作果然细致,也不愧邢岫烟拍得徒元义的马屁啪啪响。她能支使东厂,但没有徒元义的认可,也不好让他们做这个。   按画像看,三人倒都是文质彬彬、相貌堂堂,虽无徒元义那等风华绝代,但也绝对是万千少女上等夫婿人选。   苏馥儿和林黛玉这等未婚的,脸都涨红了。黛玉已经及笄,听听女儿家私事,正该通些事理,只要不外传也没有什么妨碍。   邢岫烟又收好画像,亲自拿到火盆前都烧了,重新入座,黛玉扶了她再坐下。   邢岫烟看着苏馥儿笑道:“婚姻之事,也难求得个尽善尽美,这三人具有才学,也通为人处世之道,想必将来仕途也不会差去。各有长处和短处,便是瞧姐姐对自己的将来如何诀择了。” 第136章 撞车惊马   苏馥儿俏脸通红,低着头半晌才声如蚊子, 说:“娘娘……觉得……哪个……”   邢岫烟嘻嘻一笑, 说:“我总不能误导你, 万一……呸呸呸……人的一生还是要自己选择的。若论名声响亮, 自然是榜眼公好啦, 若论世家清贵、家族繁茂当然方家好, 要是惫懒些的却是谭公子好。姐姐无论爱哪家, 只要他们还未娶妻,义父出面多半就能成。真有那拿乔不识好人心错过姐姐这般才貌的姑娘、又错过给圣人当连襟的机会, 姐姐也不用可惜, 人都傻的,你怎么能给他做媳妇?”   孙夫人也是了解苏馥儿的,虽然她目下无尘的处世方式改了, 但是本质气性总是会留几分的。只怕让她处理双重婆婆诸多妯娌她也会十分为难,而寡妇婆婆加要当二房的表妹, 那也是糟心的很。   孙夫人自己嫁一品大学士, 上边没有婆婆, 嫁进去就当家;丈夫要养生再无纳妾收用丫鬟之心, 关起房门夫妻和乐;一个原配嫡女还是十分明理的, 与她关系又好。她只觉是前半辈子受的委屈都是为后头的大福气积累的。   孙夫人说:“从前我便听说‘天上九头鸟, 地上湖北佬’, 我瞧着会不会谭公子更合适些?这万千学子中能考中进士, 前一名后一名相差其实不大。这谭家耕读传家, 没有方家的底蕴, 也没有陈公子生在文风顶盛的江南,他能中进士便也要自己遍访当地名师苦读钻研,可见其少年志存高远,才会不为外物所惑、心如磐石。这样的人当不会于后院之事上优柔寡断,好好经营,自能举案齐眉。”   苏馥儿因为自己曾经出身很高,自然也有想过将来要嫁个世家浊世佳公子,江南陈家和桐城方家她都听说过,若是苏家没有倒,倒是门当户对,甚至两家都有点高攀了。但如今却是不同,她心中也暗骂自己,到如今还参不透“家世出身”,其实自己如今能有何家世了?   苏馥儿也是灵透之人,堪破“家世门第”,就也觉谭公子更好,她一嫁过去,凭着家财和靠山,当得主母,平日里他还有一兄一姐,那也是要巴结着她的。有她当家,又有贵妃和林家伯伯提携,谭公子寒门出身却也不算是没有根基。   于是苏馥然懦懦许久不好意思,最终也声若游丝说:“我也觉得谭公子甚是合适……”   如孙夫人和黛玉都还没有听清楚,也多亏得邢岫烟此时正关注着苏馥儿的回答,且她身有灵力,身体比寻常人更耳聪目明听了清楚。   邢岫烟哈哈一笑,说:“林太太,那就有劳你回去和义父说说,邀请谭公子到府上做客。”   孙夫人也是乐呵呵笑了起来,拉着苏馥儿的手连声说好,又说让她明天去学士府小住。   邢岫烟怕苏馥儿臊,也就不给她“雪上加霜”了,可她却是十分想黛玉,这时拉了她说笑。   但想她进宫前,黛玉这嘴皮子利索的,将她一通子取笑,这时她及笄了,也是说亲的时候。   邢岫烟笑嘻嘻说:“久未见二妹,方才一心想着大姐的婚事,没有来得及亲近。这刚刚及笄的女孩儿果然是越来越仙女了,将来谁有福气娶妹妹这样的仙女?”   黛玉小嘴一噘:“娘娘,你坏死了!”   邢岫烟却因为小黛玉一声娇嗔,还说她“坏死了”这句十分有联想的话,心肝儿都没骨气地酥了。   于是见没有外人,抱着黛玉一通“疼爱”,说着:“姐姐的小心肝儿,姐姐可不就是疼着你嘛!一想到姐姐的小心肝儿给旁人做了媳妇去,都不知有多舍不得。你告诉姐姐,义父却是给你相了哪家,姐姐先派人偷偷打他一顿屁股,这来抢我的小心肝了。”   黛玉不禁又是害羞又是好笑,但她也是会反击的,偎在邢岫烟怀里嘴上说:“娘娘一早抛下了我们姐妹进宫去了,这时却来说我。”   邢岫烟刮刮她的俏丽鼻子,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林如海夫妻确实在准备黛玉的婚事,两人均是看好石家。暗觉黛玉若嫁了过去,石家家风紧,石柏都没有姨娘,也很少去两个侍候的丫头房里,儿子也是少年方正。   嫁入石家现在虽是低嫁,但是上头的唯一的婆婆是十分疼爱黛玉的义母,小姑是比亲妹子还亲的义妹,黛玉自己还原当着石府二小姐,在石府下人间素有威望,这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求不来的人家了。   石睿原是说与她兄妹之情,那还有二公子石聪呀,年龄还更合适呢。现在石张氏也在紧锣密鼓给石睿张罗,石睿不定好亲就轮不到石聪定亲,但是石张氏和林孙氏心底已经都有点这样的意思。   石聪便是次子,但石家又没有爵位,都是科举入士,将来也没有什么好争的,却有同在官场的兄弟帮扶,林如海也满意石聪。石聪长相不输石睿,最好的是他年轻三四岁,又因为从前一直在书院读书,没有婢女侍候,到现在石张氏想为他谋娶黛玉,连个通房婢女都不赐下。石张氏到底是真将黛玉当女儿疼,又见过黛玉这么样样绝俗的未来儿媳人选,她都感觉赐乌七八糟的婢女是辱没污了自家儿子,不赐才是疼爱儿子。   却说邢岫烟与三人在禅房私话许久,终于有今天陪了她出来的李德全来提醒,该回宫去了。   邢岫烟只好起身更衣一番,在诸多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出了牟尼院,又上了金顶绣凤銮舆,旌旗招展,锦衣卫护驾,凤驾浩浩荡荡离开。   ……   黛玉今日见着了邢岫烟心情十分愉悦,其实她虽然因为及笄后出嫁在即也有忧心时,但是她有些知道父亲的打算,她自己觉得是要嫁进石家的。   那“义兄”石聪,她去石府做客时,也碰过一见,若论相貌气质,与宝玉自是不同。但是石聪相貌绝对出众,有五分像慧儿她也觉亲切得很。   但想“义兄”不会是如《会真记》原故事中张生那般的轻薄负心之人,将来义母也疼爱自己,她觉得嫁人和在家也没有大区别,心中对那石聪还怀着几分不同的期待,到底少女怀春。   苏馥儿从前住过牟尼院,如今还要顺道与师父慧清师太叙会儿旧,再回邢府,孙氏就和黛玉在贵妃凤驾离去不久先行离去。   学士府的主子丫鬟嬷嬷共坐了三驾马车,又有护院护送,从西门外回京都内城。   这进内城却又发生件意外,因着刚刚宸贵妃銮驾经过,街头行人马车自是有所延误妨碍,此时可不就要赶着了?   人流拥挤,却是一辆马车正巧在路口拐弯时驾驭不及,撞上了黛玉和孙氏的马车。   把两人吓得一跳,前头马儿受了惊吓,顿时嘶叫起来,前头的车夫和一个粗使嬷嬷都不禁跌下车去。   孙氏忙问:“外头怎么了?”   一时无人应答,过得一会儿,才有坐在后一车的黛玉身边的徐嬷嬷、李嬷嬷过来因问道:“太太和姑娘安好?”   孙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嬷嬷这才解释两车磨擦,惊了马,这时这一辆车的车夫摔伤了。   徐嬷嬷道:“委屈夫人和姑娘坐奴婢等人那一辆吧,这头便交给下头的小厮们处理。”   孙夫人也觉有理,便带着黛玉就着脚凳下车,又有紫鹃、雪雁过来给打伞,好歹围着挡一挡好奇的行人。   黛玉虽是养在深闺,其实从前还和邢岫烟去庄子野过,平日并不惧人惧事,只不过是规矩如此。   正要换车离去,黛玉忽问道:“车夫与那嬷嬷伤得重不重?可有人送去医馆?”   徐嬷嬷只道不知,黛玉因道:“劳烦嬷嬷代我去瞧瞧,若是伤着无论如何紧着医好才是。”   这是又有钱嬷嬷来报,说撞人的马车是近郊富户李家的,这家夫人媳妇要过来道歉。   孙夫人道:“这里不太方便,此事也属意外,若是人伤得不重就也罢了。你和人家说,让她们家车夫下回仔细些,这京都天子脚下怎可横冲直撞。”   钱嬷嬷应声去了,徐嬷嬷、李嬷嬷和紫鹃、雪雁才护着孙、黛两人到了后头一辆马车前。   刚到了后头一辆马车,嬷嬷扶了黛玉姑娘家先上车,这时收着了伞,黛玉只以团扇掩面。   却说今日孙氏和黛玉是去牟尼院上香,又要私自觐见宸贵妃娘娘,是以孙氏虽未穿品级大妆但为了不失礼贵妃也是精心打扮,金玉珍珠首饰具非凡品。   孙氏今日打扮合乎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发髻上带着镶珍珠宝石的一套华贵闪亮的累丝金凤头面、珠玉抹额、耳环、璎珞,华贵不差王熙凤。王熙凤到底品级有限,这一品诰命夫人可穿戴的东西,王熙凤未必能穿戴。   这一收伞,孙氏头上的金钗猛然间午时强烈的阳光在蹭亮的金钗宝石的折射下刚好闪到了马儿的眼睛,忽然马儿嘶鸣,前身上扬起来。   “姑娘!!”紫鹃大吃一惊,尖声叫道。   “玉儿!!”孙氏也是大惊失色,黛玉可是老爷的心肝儿,她自己也是疼的。   正在此时,忽见旁边的茶楼窗台忽然飞下一道白影,一双白靴在车顶一踏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又飞身上前跨坐在马背上。   却是一个白衣墨发的少年骑在了马背上拉住了缰绳,又轻拍着马脖子安抚。   车总算安静下来,黛玉扶着马车车门也有几分花容失色,还是孙夫人上前来扶她下车。 第137章 各有所谋   萧景云原是和一帮新科进士们在茶楼饮茶聊天,也是见到宸贵妃銮驾仪仗浩浩荡荡经过, 由鲜衣怒马的锦衣卫护送回宫。   他本是有几分瞧不上朝廷龙禁尉、御前侍卫这些成了膏粱子弟的虚衔官位, 但乾元朝年轻的皇帝大力重建锦衣卫, 锦衣卫中人倒是一个个看着有些功夫, 让他另眼相看。他与一众同科朋友就多聊了一会儿, 说是有志去武举瞧瞧, 大家均当笑话, 这文进士可不是武进士可比的,谁考中文进士还去武恩科上试身手的?   宸贵妃銮驾过去不久, 街头越发热闹, 之后就遇上林家马车被撞事件,萧景云坐在窗沿巧是见着了。   林家是带了护卫的,还是萧景云认识的刘阳等人。但是林家规矩严厉, 在内城林家人不得骑马,因此几个护院也不得不步行跟在马车后头。才来不及阻止别的马车撞上林家马车, 这实在也是意外。   萧景云坐在窗台, 忽想到当时刘阳等人说起林家小姐时的推崇, 少年心性不由得也向马车门口瞧去。   他见着了华贵妇人打扮的孙氏姿容气度不俗, 但想瞧林家小姐时, 却只看到了搭在显然是宫廷女官出身的徐嬷嬷的手的一支纤纤玉手, 还有她的绣着梅花纹的衣袖。   就是这么一只手, 只见那手的骨骼肌肤无一不美到极致, 竟让他怔住了, 却又不能看到她的脸便有油纸伞遮住了。   到她下车, 他便只能看着她那层层叠叠的纱裙裙摆,和袅娜风流的背影,如瀑青丝微扬,几条别致的发带和青丝一齐垂于脑后。   萧景云不禁发了怔,直到那边又有意外,当下也不和同僚招呼,便从窗外跳了下去。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萧景云骑于马上安抚着被闪到眼睛的马,却是转身看向传说中的林小姐,这向来不将女子看在眼中的傲性少年也不禁痴呆了去。因着他幼年时所见女孩子均不及他之美丽,他幼年时他那无良娘亲还将他当女孩儿养。   他七岁时,娘亲将他打扮成女孩带他去人家家中做客,慌称娘家侄女,便有那别人家的小姐,因为“她”长得比她们漂亮太多而排挤“她”。因此他觉得女子丑陋浅薄,都是后院乌鸡眼。   所以当时他听说林家小姐与旁人家的女子不同,有些不以为然,终究又多想到世上真有这样非比寻常的女孩子吗?   萧景云这一看,就只见一少女,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便有幼年时常读《洛神赋》之清丽华美之词闪过脑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貌春松云云,然又否定,但觉不足以形容这一身诗书风流。   她虽然受了惊吓,但也无寻常女子的失措无度,刚才那只让他看得发怔的手牵着嬷嬷又下了马车去。   有外男在场,早有嬷嬷丫鬟将小姐护住,萧景云下了马,朝孙夫人揖手道:“夫人小姐恕罪,方才小可见情势危急,冒然出手,冲撞夫人小姐之处,还请见谅。”   孙夫人见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贵公子,姿容罕见的俊美,便觉如明珠生辉,也不禁一怔。   “公子有礼,适才多亏公子相助,我等怎么会反怪罪公子义举。”说着也行了微微福了福身。   黛玉是闺中女子自是矜贵,由丫鬟嬷嬷挡着也朝人福身拜谢。   “小女多谢公子。”   再有萧景云认识的刘阳等护卫上前问好,又向孙夫人介绍起他的身份,孙夫人也只微微讶异,多了三分礼,丝毫没有巴结之态。而她们一介女流,不便这样在街头多呆,也要告辞回府。   最终四周道路也都畅通,丫鬟嬷嬷再扶了孙夫人和黛玉上车,此时让马车悠悠慢行,而护卫们不跟在马车之后,而走在前方了。   萧景云就痴痴呆呆站在街头看着林府马车远去,直到同科好友唤他。   萧景云却是在内心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绝世的女子?美人在骨不在皮,如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飘逸风流、诗书风华气度,与她那绝世姿容、稀世俊美如此相得溢彰。此女实不应生在人间。   ……   却说苏馥儿也选了谭谦为目标,心中自是怀着一份期待,因着林如海乃是一品大学士,他的品级身份为义女做媒自然更有脸面一些。   而这事又事关苏馥儿的闺誉,所以邢岫烟这回只见了孙夫人、黛玉和苏馥儿三人,没有见石张氏、石慧。   而最近石张氏也忙得不得了,因着家中有三个大龄未婚男青年,又有一个还有一个月就要及笄的女儿,及笄之后不是马上也就要寻人家吗?所以,石张氏是天天不是赏花宴就是生辰宴赴会,或者接待各家冰人,看各家女儿。   为了石睿是愁白了几根头发,这却不能怪她,想她自个儿的女儿是多么出色,两个义女是人间绝俗之人,这看其他人家的女孩儿可不就是不称意吗?   石张氏倒也想到了苏馥儿,虽然年纪大点,到底品貌出色,只不过身世经历上作为长媳就不太好。这是一个母亲正常的考虑,但是挑多了人,也没见有人胜过苏馥儿,正动了心思,却是晚间石柏向她透出意思,竟是石礼有意聘娶苏馥儿续弦,让她去问问邢李氏的意思。   古代嫁娶讲究门当户对,石礼虽然是续弦,但是苏馥儿实质上是孤女,其家族都还有妨碍,现在不过是依仗着贵妃娘家。石礼和苏馥儿两人条件都有点瘕疵,按照时下婚姻习俗倒是相配,石婉儿虽不成样,石礼却是明礼的,他也自恃也是进士出身,多少女人争着嫁他。按说娶一个已然二十岁的孤女是措措有余了,虽然苏馥儿比一般女子是美貌有气质有才华了些。   然而,石张氏却是知道苏馥儿虽然品貌出众,心气却不是低的,道:“老爷你还真想让妾身去向李妹妹开口?”   石柏倒是不懂女子心思,苏馥儿也只远远见过,不知那些细腻的东西,只道:“这有何不可?大哥大嫂将这事托于我们,明仪在京都也只你我最亲,这事自然是要劳烦夫人了。”   石张氏却是深通事理和后宅人心的细节,道:“无论如何,馥姐儿原来可是宁南侯府的千金,现在是贵妃娘娘的半师义姐,品貌才华俱佳,非不得已,怎么会给人续弦?我们不给尚未婚配的亲生儿子开口聘她,反为侄儿续弦聘她,这不是得罪人了吗?李妹妹因着贵妃娘娘幼年诗书文章俱是馥姐儿所授,是以也真心疼爱馥姐儿,贵妃娘娘更是念旧不忘恩情的有福之人,我们若那么做,她们能高兴吗?还以为我们嫌弃馥姐儿当儿媳呢!所以,明仪想娶馥姐儿,可得明思定亲之后馥姐儿却刚好未许人家才能开口促成一段美事。这一先一后,人情就大不相同了。老爷,你可得和明仪、大哥、大嫂都说清楚这苦衷,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时机不对。”   石张氏刚生出给石睿聘苏馥儿的心,却又生出石礼看上苏馥儿的事,自然只能歇了,不然石礼石睿兄弟心中有疙瘩又不妙了。如此,只能感叹石睿像是天煞孤星似的,这不成那不就的。   石柏拍着脑袋,说:“哎哟,瞧我这头脑,可不是昏溃之极,幸没有和邢兄弟说,不然就做出得罪朋友的事了。可见这后宅和男女婚姻之事也是大学问,我实是三生有幸,家有贤妻呀!”   石张氏被丈夫拍了个马屁,心中高兴,却装作委屈,坐了桌旁,叹道:“为这儿女婚事,我白头发都多长好几根,儿女真是前生欠的债呀!”   石柏给妻子倒了茶说:“就委屈夫人再辛劳一段时日,为夫知道夫人劳苦功高。”   石张氏又说:“还有你那侄孙女,我请了教养嬷嬷来好生教导规矩道理,她仍是一见明仪就哭,好似我虐待她似的。天天叫着慧儿怎么样,自己怎么样,同是石家女儿就全都欺负她一个没娘的。若不是为了慧儿安然出嫁,纵使大哥大嫂不高兴我都不想管这破事了。”   石柏又一阵服软,石礼石婉儿父女本不是石张氏的责任,但是他们这一房在京里,石礼未续弦之前是不得不住一起的。这续弦和管教女儿石柏自己又难做什么,只能让石张氏辛苦。   古代人为官行商便是要有人手和人脉,自己的亲兄弟家都不帮扶着,将来势单力孤,根基就浅。但是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相矛盾之处的,这就要大肚能容了,石柏三房要容下石礼父女的麻烦,好也不失石家大房的相助力量。   而想当初陈彦以一个“谋士”之眼都觉得尚未一飞冲天的邢岫烟有“主母”之象,也正是她大度能容,便能聚集些人脉人手和人才。想那刘备桃园三结义后打下基业,她桃园三结义当上“大姐”,可正相似呢。而苏馥儿是多难搞的性子,对着她难听的话不是没有说过,若是邢岫烟都小肚鸡肠的,倒又失了一个未来姻亲人家的助力了。这却是外话。   石家也是缘分差些,多好的儿媳妇资源放在口边,时机不对便就错过了。石张氏一心定要让石睿定下来再将黛玉快些定下来,事情就完美了,可又有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来坏事。   却说黛玉之绝代姿容、稀世俊美、诗书风流惊艳了时光,萧景云那惊鸿一瞥,也就生了些心思。   萧景云作为新科探花,吏部还未正式分配职务下来,自在是在京中与朋友骑马打猎,或一同吟诗喝酒。 第138章 婚姻大事   翌日,萧景云就到了好几位同科朋友一同租住的一个三进院子。如今差事未下, 也就没有收入, 寒门进士在京中也没有个根基,这样合租屋子住也是正常的。   萧景云交友可是不管人家高门寒门, 当初便是在林家当护院的刘阳、李虎也是一同坐着吃肉喝酒, 何况是同科进士。   一起聚会,萧景云家世最好, 他就叫了“天香楼”的一桌酒席送到这院子里来,一起和新科进士们聊聊人生理想了。   忽听门外有人来访,不一会儿一个书僮来说:“公子, 林大学士府派人送来了请帖。”   萧景云听到“林大学士府”不禁一惊,但见那却是谭廉的书童,萧景云还是挺佩服谭谦出于寒门, 但为人不卑不亢, 稳重端方的。况且,谭谦剑眉星目, 英气勃勃,没有特意学过武功,但是君子六艺御、射、礼、律、书、术可都不差,不是只精八股迂腐酸书生。   谭谦亲自出了院子,迎了林府管事林祥,因问林大学士何事邀他。在场的进士们也具都露出艳羡之色, 大家都知道林大学士可是简在帝心。当初直接从巡盐御史提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 虽说前朝五品官加封大学士的也有, 但本朝这样隆宠的却少。   若在林大学士那挂了号,仕途可不就一路通畅吗?   林祥回道:“我们老爷明日刚好休沐,前几天老爷得了几幅字画,听说谭公子也精于此道,便邀谭公子一同赏赏。”   在场诸多进士不由得心中叫着:我们就算不精,那也不是啥都不懂呀,同样是进士凭什么只请谭谦?   谭谦虽然受宠若惊,面上仍不卑不亢,笑道:“承蒙林大学士不嫌弃,谦明日定上门拜访。”   林祥奉了请帖,当下不多留就告辞离去,众多同科朋友纷纷祝贺,说谭谦好运来了。   其中一个进士忽道:“年年都有榜下捉婿之事,据说榜眼公就入了吏部右侍郎的眼,想招他为婿呢。谭兄尚未婚配,这林大学士是否也有此意?”   谭谦心中难免一动,脸也不禁涨红,虽然人本就方正,又以读书抱负为念,而淡男女之事,但身为一个正常成年男子。每每春暖花开,良辰美景,要说不想女人也是假话。   萧景云只觉心中一跳,再看看原本觉得“相貌堂堂”的谭谦就觉得甚是碍眼了。   但想那般绝世女子就要嫁给谭谦这一介寒门之士了吗?   林如海是瞎了眼吗?既要在新科进士中招婿怎么就直接就把他忽略不计了?他爹娘是有几分不靠谱,只知道游山玩水,但论才华家世相貌他哪里比谭谦差了?   萧景云一派正经地说:“林小姐是何等人,大家可别瞎猜,我等具是读书人,不可背后诽议大学士府的小姐,做那轻薄浪子之事。”   诸人听他如此说,心想便是林大学士真要招婿,他的女儿可也不是男子好在背后出轻薄之言的。   刚刚说了“招婿”之词的人也面上告了个罪,说自己轻薄狂浪了,非君子所为,自我检讨了一番。   现在大家是朋友,但也有人多口杂之嫌,谁嘴巴一歪,他可就得罪一品大员了,将来搞不好对仕途不利。   这古代就是这样现实,如崔莺莺之流已然丧父,背后狂浪书生自是轻薄议论,林黛玉却有当大学士的父亲和当贵妃的义姐,谁人敢轻薄。便是失言一说,也要惶恐,自行描补不及。   萧景云此时没有了心情吃喝聊人生理想,却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他回到京都的定中侯府,心中总是想着黛玉倩影,那身诗书风流,还有那只极美的手,心头荡漾,念及林如海怕是要招谭谦为婿又是心中失落。   他一直坐立不安,终于发了狠心:我就不相信我堂堂定中侯世子,今科探花郎就比不过谭谦一寒门之士了。爹什么荒唐的事都做得出来,爹从来就是这么想的,脸面不重要,好处抢到手才是自己的。我是他儿子学他一回也没什么,为了抢媳妇,不要脸一回也没有什么。媳妇抢到手了就是自己的。   当下立马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回洛阳定中侯府。   又令小厮来报侍沐浴更衣,穿了身华贵非凡的锦包,金冠束发,匆匆出门去,在官员下衙前到了户部衙门堵林如海,以定中侯世子的身份邀他吃饭喝酒。   …………   却说林如海因为被堵个正着,因着萧景云定中侯世子的身份也不好推辞,只得临时赴宴,是以当晚回府已是酉时了。   回屋后,孙夫人服侍他洗漱,林如海才说起萧世子邀他喝酒的事。   孙夫人因问道:“昨日且有相助之德,今日又邀老爷吃宴,倒是与我们府里交好的意思吗?”   林如海想到宴上他敬酒谈诗之余,一连好几回说起他想成家立业,奈何家中都尚未给他相门才貌俱佳的媳妇。最后见林如海装糊涂反而安慰于他,萧景云都实在忍不住说起昨天相助孙夫人和黛玉的事了,这意思是说:我知道你有个适婚的女儿。   其实萧景云的想法是:林如海不是要招婿吗?人选不要限定谭谦,他也是个好人选呀。原本他应该让父母做主,但父母还未赶来京都,明天林如海就要见谭谦了,若是林如海明天就定下怎么办?所以紧急之下,萧景云临时出此昏招。   林如海道:“他是想娶玉儿。”   “什么?”孙夫人吃了一惊。   林如海不是很了解定中侯府,只知道他们先人的传说,虽然那萧世子姿容绝俗、才华横溢,在宴上好生显摆了一番,诗词文章信手捏来,不愧也是今科探花。   但是往后过日子诗词只是小道、相貌也未必那样俊美绝俗就是最好的。   他还是倾向石家,知根知底的,黛玉嫁过去跟自己家一样,他才放心。况且两家都有此心,只不过因为石睿未定亲才没有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这是他抛下石家将黛玉另许了侯府,若让别人知了,不是以为他林如海贪图定中侯显贵的爵位吗?   ……   翌日,林如海还是按计划招待了按时上门来谭谦,谈诗论赋,宾主尽欢。   最后在揽碧亭饮茶时,林如海终于步入正题。   “听闻载厚尚未婚配,老夫为你保个媒如何?”林如海是高官,又大一轮,以谭谦表字称呼,也是表示亲近。   林如海也是人精了,他也知直接点说“保个媒”就是表明不是亲女了,以免生出误会。   谭谦也是深通人情世故之人,当然也知道其中区别。   谭谦因道:“前些年有孝在身,因而未曾娶妻,如今到了京城也是双亲具是不在,才至无人做主。林大人不弃,若愿为学生保媒自是学生难得的福气。但婚姻之事也要有福缘才能修成,学生斗胆,不知林大人提的是哪家女儿?”   林如海不愿得罪人,才先解释说:“老夫原是有一幼女,却与载厚(谭谦表字载厚)岁数相差太大。但是老夫的义女才貌双全,今年刚巧双十年华,与载厚倒是郎才女貌。说起来老夫义女原是列侯之家,只因前头家族到底出了事故才至败落,然而她品性高洁,又是有一段福缘……”   婚姻之事在于一个诚字,林如海倒也不相隐瞒,将苏馥儿的经历说了,也包括了她和贵妃娘娘的十年交情,八年的半师半姐之谊,如今正是被邢府接了府中去。也解释了贵妃娘娘的几个结义姐妹,因这层关系,苏馥儿也算是林如海的义女了。   谭谦到底是明理之人,这苏小姐出身世家,而他出身寒门,她配他是足够了。苏小姐亲生父母双亡,他自己也是亲生父母均不在了,两人谁也别嫌弃谁是孤星。真要算起来,苏馥儿有邢、林、石三家做靠山,比他还强些。   林如海倒没有说苏馥儿嫁妆丰厚的事,若谭谦迂腐不贪财说了反而感觉像是污辱他,若是他贪钱财,他要是为钱财而娶,可也不是什么美事。   谭谦思索一会儿,起身揖手道:“承蒙林大人抬爱,愿为学生保媒,学生明日就好生备聘礼,再挑得黄道吉日请冰人上邢府提亲。”   林如海笑着点了点头,连声说好,又带他到园中赏花,却不知园中的楼阁上,苏馥儿正在心腹蒋嬷嬷、秦嬷嬷的陪伴下从窗台偷偷瞧着园中之人。   早前就是说好,若是林如海带人到牡丹园中赏花,此事就是成了,又顺便给苏馥儿远远偷瞧上一眼未来夫婿的真正模样。   但见那男子一身书生青衣,身若松竹,虽然距离远了,但也能瞧出他相貌英挺,气度朗朗,苏馥儿不禁满脸通红。   她本就有一颗女儿心,原著中那大观园中只有贾宝玉一个男子,实在是没有选择,她一颗女儿心放在他身上,还弄得十分矫情,弄出个“槛内人”的笑话,却是被十分了解她的邢岫烟一眼看破,提点宝玉回个“槛外人”去,就遂了妙玉的意了。而这身不由己,自卑且自傲自伤的妙玉原来的结局是极惨的,被人掳了去,性命清白都难保,最清高的人偏偏遇上最没有尊严的事。   之后,宝玉也就伤心了一回就算是怜惜女儿了,然后,自然没有然后了。   黛玉死了,他尚且娶妻生子后才出家,妙玉在宝玉心底算得什么呢?   邢岫烟且是不计较妙玉性子中矫情不讨喜的成份,真心为她谋算未来,她却又没有想到,将来又一个一代名臣成了她姐夫。 第139章 无赖侯爷   谭谦准备提亲的聘礼自然需要几日,且先不提。   却说这日上午, 黛玉早收拾自己院子, 准备了许多吃的玩的,又从库房找了些书画孤本来, 因为石慧要过来小住了。   紫、雪、青、金几个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申时就听了守院的婆子来报,说石姑娘到了, 黛玉高兴地迎到垂花门前去。   就见石慧已下了软轿,在四大丫鬟的陪伴下脚步轻快地过来了。   姐妹二人乐不可支,石慧小小抱怨了一会儿最近的忙碌, 陪母亲参加赏花宴眼睛都看花了。   石张氏就几乎把京都七品以上官宦人家的女儿一半儿掌握手中,就为了给石睿相媳妇。   石慧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叹道:“还是二姐这里清静。”   黛玉只微微一笑, 却忽问:“及笄礼准备得如何了?礼服绣好了没有?”   石慧笑道:“可不就是来与二姐商量嘛!我把贵妃娘娘赏的料子都带来了, 便想绣什么样儿的好。可是也想让二姐铺子里的绣娘一起来参详。”   原本这种礼服自然是可以请人绣制,但是石慧还是喜欢和黛玉商量, 盖因从前三个女孩儿商量衣着花样就都有主意,这是女儿家的意趣。   正进了黛玉屋子,又有紫鹃指挥着粗使婆子将石慧的行礼一样样搬进来。   正在黛玉院子忙成一团时,黛玉的四大丫鬟青鸾匆匆跑进屋来。   “小姐,出大事了!”   黛玉秀眉微蹙,说:“慌慌张张干什么?待会儿徐嬷嬷见了又该说你了。”   青鸾道:“哎哟, 我的好小姐, 我原是去奉小姐之令找太太去领些东西。就听人来报有人来府里提亲了!”   黛玉俏脸羞红, 说:“你这蹄子,谁让你在这里说这些胡话了?!”   石慧更是吃了一惊,二姐可是要当她二嫂的,她母亲都想了多久了,一心指着快些把大哥的婚事给办了,就马上办二哥的。二哥的年龄和二姐更接近,倒不是石张氏觉得黛玉不能当长媳。   石慧因道:“知道是哪家的吗?”   青鸾道:“我依稀听到说是什么侯府。”   石慧心急,不禁哎呀一声:“什么侯府要来和我家抢二姐,这也太不要脸了!”   黛玉虽知林石两家心照不宣都有那个意思,这时石慧心急说出这话来,却让黛玉羞恼不已,说:“三妹也来胡说。”   说着,黛玉拂袖而去,但黛玉心里也有几分恼,她可不怎么想嫁什么侯门,她自己心底也觉嫁进石家最好。侯门勋贵就让她想到从前的荣国府,现在黛玉的交际圈子也广,京中几个公侯人家,她也认识几家。侯门里头人口诸多,又多有膏粱子弟,她是一丝也不喜欢。   ……   却说孙氏接见了定中侯府派来的三个京都最有名的媒人,又收了定中侯夫妇的拜帖,明日要亲自上门拜访。   傍晚林如海从衙里回家也就知道这事,也暗自心惊,萧家动作居然这么快!他原本还在想,当时他面对萧景云时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了,没有想到那小子脸皮可真够厚的。   孙夫人道:“其实定中侯世子,才貌双全,不但有爵位继承,还是探花郎出身,本是最好不过了……”   林如海皱眉,说:“咱们家也不求这个,玉儿真嫁进萧家,可让大家怎么看我们,怎么看玉儿?况且,石家知根知底的有繁盛之像,石家太太疼爱玉儿犹如亲女,明捷那孩子小小年纪君子端方、行事沉稳,我也甚是喜欢。萧家虽有爵位,但淡出朝堂二三十年,我却不知其底细,萧世子才貌虽佳,但看这样没脸没皮的,却是轻浮了些。”   萧景云要是知道林如海这样评价自己,一定要吐一升的血:敢情我求亲就是轻浮,但我不求亲你就不把女儿嫁给我呀!石聪是守株待兔,你就愿把女儿嫁他了,他当然端方沉稳啦!我要是他我也端方沉稳,哪里会学我爹的厚脸皮?!你怎么能这么双重标准!   翌日一早,林如海在衙门告了个假,这定中侯亲自下了拜帖,他自然要接待一下,这位虽然人常年不在京都,但是一个世袭罔替的一等侯身份,足以让他必须礼节到位。   没有想到定中侯说上门拜访来的是一家子带着几车厚礼来的,直让亲自在二门迎接的林如海夫妻目瞪口呆。   萧侯夫妻,萧侯一个看着才三十几岁,尚面白无须,看着比妇人还要美貌三分,而萧侯夫人却是眉目如画,眉宇间有寻常妇人没有的英姿。还有今日锦袍金冠的萧景云,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更显容貌昳丽,才貌仙郎。   当下男客跟着林如海招呼,女客由孙夫人接待,两批人分开了。   林如海迎着萧侯和萧景云进了学士府的正堂,萧侯父子好奇的左顾右看,对于学士府的清雅低调的作风暗暗赞赏。   诸人在正常分宾主坐下后,丫鬟们井然有序端进茶点来。   林如海招呼萧侯父子饮罢一口茶,就听萧侯当先开口说:“昨日本侯已经请了京都三个最有名的媒人上门提亲了,从此以后都是一家人。林学士却还不是很了解我儿,我儿自小读书习武都还过得去,与令千金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林如海目瞪口呆,看着萧侯那张罕见的白皙漂亮的脸他气恼又发不出来。   哪有人是这么讲话的?昨日他们也只是让人来提亲,林家只说考虑,并没有答应呀!林家说的考虑,当然是在想办法婉拒了,两家都好下台呀。这才是上流社会、官宦人家的为人处世之道呀!   却见萧侯冲林如海微微一笑,又稍虎了脸冲萧景云说:“云儿,怎么这么不知礼数?还不拜见岳父大人!”   萧景云忙从下座起身来,就要向林如海拜倒,林如海一口老血都想喷出来,他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   林如海所遇官场中人,要么彬彬有礼,就算是豪爽些的人,那也是讲道理的。   林如海连忙起身扶住萧景云,道:“世子大礼,林某受不起。这儿女婚事不是儿戏,还需从长计议。”   萧侯如沐春风一笑,说:“还是林兄考虑得周到,这确实是需从长计议,这下聘、迎娶的日子都要定下来的,聘礼上林兄有什么特殊要求的,也可直说。令千金已经及笄,我儿也已金榜题名,正是时候,选了两个月内的好日子办了吧。”   林如海眼皮子直跳,这时被逼到悬崖,不得不直说:“多谢侯爷抬爱,但小女不过蒲柳之姿,恐难高攀。”   萧景云也是个高傲之人,要是以前哪里受得了林如海如此瞧不上他。但这娶妻却与旁的争闲气之事不同,他爹教他的就是要脸皮厚,不能假清高。   萧侯问道:“怎么会高攀呢?你是一品大学士,我是超品侯爷,高门嫁女,你一品官的女儿嫁高门的,不就是要超品的吗?我这不刚好吗?难不成还有哪家超品公侯向你们家提亲了?你告诉我是哪家,我去和人家商量一下,让他们让让我儿。”   林如海一张素来风雅的脸都有几分绿了,说:“侯爷门第,林某实难高攀,世子人中人凤,还是另觅良配吧。”   正堂之中,空气顿时凝结,林如海实在是被气到了,他也有文人脾性,见萧侯霸道想强娶他家的玉儿,哪里肯的?只觉这萧侯行事放荡,毫无规矩,玉儿要是嫁进这样的人家,可如何是好?   正当林如海做好要被萧侯翻脸的准备时——反正这人霸道不讲礼,要不翻脸可能真要将玉儿许出去了。   却见萧侯竟然一声哀嚎,拿出帕子就这么伤心欲绝地哭起来了。林如海简直想去洗把脸,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堂堂定中侯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呀!   林如海因问道:“侯爷,你这是做何来?”   萧侯哀道:“我儿已高中探花,他文武双全,与我这当爹的文不成武不就自是不同的。我儿如此佳婿,林学士还尚不肯应下婚事,定是因为我这当爹的被你嫌弃。我儿从小没个兄弟姐妹,孤零零长这么大,我已是对不住他了,如今他娶媳妇还要受我连累,我怎么能心安?”   萧侯说完,嚎陶大哭,直让林如海瞠目结舌。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百年难见的奇葩!!   萧景云面不改色地去安慰自家的爹,他习惯了,据他的爹常常得意洋洋地说,当年他就是靠着够不要脸,才能在强敌环绕之下以文不成武不就只靠一张能看的脸的弱势情境下娶上一代侠女的娘的。   他现在也是强敌环绕,让他变成爹那样,他拉不下脸来,只能辛苦爹给他谋算了。   林如海太阳穴隐隐跳动,但见萧侯已经在哀叹他连累儿子被人嫌弃,今后娶不上一房可心媳妇,又或者萧家要绝后了,对不起列祖列宗云云。   林如海终于忍不住说:“萧侯,还请您……冷静一些。”   萧侯听他开口,收了哭声,说:“那林兄是答应这门婚事了?”   林如海眼皮子一跳,说:“萧世子如此品貌,何患无妻呀,小女只不过蒲柳之姿,侯爷如此错爱,林某实在惶恐……”   萧侯听他如此说,又哇得一声哭出来,叫道:“云儿呀,我苦命的云儿呀!爹对不住你呀!是爹没本事呀,人人都瞧不起爹,爹连给你讨房媳妇都做不到呀!”   林如海十分想将这对无赖父子扔出学士府去,但是这可是手持太宗丹书铁卷免死牌的世袭罔替的定中侯和世子。   萧景去劝道:“爹,你别哭了,咱们好好问问林学士,他要怎么样才肯同意。”   萧侯收了泪,因问:“林兄,你看是不是我也得去考个探花进士来你才瞧得上我呀?”   林如海抱了抱拳,冷冷道:“不敢,只是姻缘之事,岂可早率?小女和令郎实在不是很般配。”   萧侯看看自己的儿子,说:“我儿哪不般配你女儿了?” 第140章 亲事矛盾   林如海实在也说不出哪不般配来, 但要说石家之事, 然两家毕竟没有直言说定, 也不能打诳语。况且, 这要是说黛玉已经许给石家了,也有轻贱自己女儿之嫌,作为父亲,林如海当然不肯这么做的。   是以, 林如海竟是有苦说不出了。   萧景云其实也打听清楚了,那谭谦要娶的是林如海的一个义女,不是那个诗书风流的人儿。但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秧,林小姐已经及笄,许婚在即,他不动作快点, 今年林小姐肯定会定亲。   萧侯道:“林兄也说不出哪不般配吧, 也就是除了我这当爹的被你嫌弃了。林兄是定要我也去考个进士出来,才觉两家合适吗?”   林如海道:“林某绝无此意,只不过林某……膝下只有一女, 从小千娇万宠,林某是怕……侯府门第显贵……”   萧侯说:“林兄也别装了,什么侯府门第显贵, 你林家也是世代列侯, 到你才科举出士, 你自己都是侯门, 怎么偏瞧不上我们是侯门了?你出身侯门,科举入仕,我儿也是侯府公子,也科举入仕,你瞧不上他,不是等于瞧不上自己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咱们成人之美也成己之美,当个亲家多好,你何必推三阻四的?”   遇上个这种有特殊身份的无赖,林如海也是醉了,林如海说:“婚姻之事,还是需慎重考虑,总得一步步来,品性才华家世都得考虑,不能急于一时。”   却说萧侯父子在正堂磨着林如海时,萧侯夫人也到了孙夫人的院中用茶聊天。侯夫人上门坐客,女眷相陪,黛玉作为家中的大小姐,自然是要上来拜见,这是官宦人家女眷往来的基本礼数,即便侯夫人别有目的,黛玉也避不开。   孙夫人正客气地招待着萧侯夫人吃茶,就听外头嬷嬷报道:“夫人,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萧侯夫人一听,自然转头看向门口,只见诸多衣着光鲜的美貌丫鬟簇拥着两位气度非凡的少女进屋来,看向当先一位少女,萧侯夫人不禁呼吸被夺。   但见那少女肩如削成、腰如约素、细颈纤直、肌如冰雪,身着素锦齐腰襦裙,外披一层水蓝色的软烟罗轻纱,一条月白色绣了兰花的披帛挽在肩臂间。她一头如瀑墨发轻挽了一个碧落髻,只在发髻间简单的插了两支南珠珠花,又有两条纱罗发带垂在发间。   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是弱柳扶人,腹有诗书气自风流。   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这少女竟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虽然那石慧也是在京城排得上号的美人,一身打扮亦是与黛玉相似,只不过是不同颜色和花样。而她杏眼桃腮,明艳照人,但侯夫人就这么直直看着黛玉了。   古代时长幼有序,便是两个女孩儿一起进屋,黛玉为长便是居左而立,侯夫人自然能辨出哪个是正主。   孙夫人笑道:“玉儿、慧儿快过来见过萧侯夫人。”   黛玉和石慧连忙上前行礼,孙夫人介绍黛玉和石慧的身份,萧侯夫人感叹不已。   萧侯夫人对于“桃园三结义”十分感兴趣,因问此事,黛玉也一一做答,当然是要免去邢岫烟与圣人早就相识那一段。   萧侯夫人听了,连声称好,笑道:“这才品貌,又是这样豪爽的性子,可不就和我们云儿是天生一对嘛!林太太,你们就应了我们,将这般可心的女儿给了我们家吧,我们定当亲生女儿般疼爱!”   这时黛玉又听到婚姻之事,她和石慧是未婚女儿,自然不便听,当下告退。   且不说萧侯夫人怎么缠着孙夫人,黛玉和石慧退出屋子,石慧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石慧道:“义父和太太要是应了萧家,我二哥可怎么办?我大哥已经难找嫂子了,二哥这里万一又落空,如何是好?”   石慧那神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黛玉不禁咄了一口,说:“三妹,你再说这话,我便不理你了。”   石慧拉着黛玉求饶,说:“好姐姐,你可得和太太说,千万不能应呀!”   黛玉羞恼道:“女儿家的婚事向来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是我们可以乱插嘴的?”   黛玉虽然有一颗向往自由恋爱的心,但是当日邢岫烟借崔莺莺的故事说的道理深深印在心间。婚姻上的事与其去信一个男人,不如信自己的父亲。石家本来与她关系亲密,父亲也满意石聪才学品德,她到底一个怀春少女,自然也觉石聪是良人,其实当真没有另觅良人的计划。   石慧却不得不在意,当下竟是临时要告辞回家去,且让林府安排个马车。黛玉知道她急什么,却又不能拒绝她要回去,只得让徐嬷嬷吩咐下头准备。   当石家得知萧家向林家提亲,还上门拜访时也是相当轰动的,石家虽然忌惮萧家势力,但是就快要到嘴的“内定”儿媳就平白被杀出个程咬金,哪里肯的?   石聪也是知道那位义妹是如何品貌的,在别处是怎么也娶不上这样的媳妇了。何况,林如海可是户部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林家也是列侯之家,诗书传世,她自己可是圣人亲封的“和毓县君”,这种妻子哪里找去?他每每想起,心中都满怀期待未来成婚的日子。   石柏蹙了蹙眉,说:“这萧侯素来淡出朝堂,但他到底是世袭罔替的定中侯,这可如何是好?”   石聪与萧景云同科,道:“那萧侯世子可是圣人钦点的探花郎,才貌实在出众,孩儿也自觉有所不及,林伯伯怕是不会拒了。”   石柏却道:“如海兄不是那样的人,他自来喜欢你,我们两家又是这般交情,只要现在他没有应,咱们就还有机会。”   石张氏也是心急,说:“但此事就等不到睿儿定下来了,咱们明日就找人上门提亲!”   石柏本是要应,但他久在官场,顾忌又多了一些,说:“还是不能大张齐鼓,萧侯家可也最好不能得罪。明日我去找如海兄商议一下,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   萧、石两家争聘林黛玉的事邢岫烟是两日后知道的,因为萧侯已经哭到太上皇那里去了,请求赐婚了。   这事惊动了徒元义,徒元义惊呆了。因为上辈子这个时候上皇身体又开始不好,但是刘太后又出来蹦跳。刘太后在琼林宴上隔着帘子看到了萧世子的才貌,想到他背后的世袭罔替的侯爵,心中起了贪念,便赐婚尚主。   萧侯当时不在京都,携了侯夫人去游山玩水了,萧世子年纪尚轻,太后已经赐婚,懿旨颁到侯府,他气郁异常,但君臣有别,也不能当众抗旨。但是在成婚前,他便做出逛遍京都花楼,明目张胆地纳了三房小妾的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世子放浪形骸的事全京都官宦人家都知道了,十公主自然也风闻消息,原是想要让母后退婚,却没有想到在宫宴时看到他一眼便怎么也不想退婚了。萧世子那么做本来就是想让皇家主动退婚,哪里知道公主的女儿心思会有一见钟情?   当时徒元义也不想管这些个事,他正集中精力对抗勋贵世家的势力,在到处摞银子填补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户部。   邢岫烟听徒元义说萧侯向林家求亲,不禁好生侍候他喝茶,问道:“这位萧家又是什么人家?”   徒元义挑了挑眉,说:“你不知道?”   邢岫烟说:“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   徒元义原本因她知道些先机,她总有世外之人临驾于这方世界之感,这是让他不太爽的地方,此时听她如此说,才不禁有几分得意。   他卖了个关子,他才交代萧家的背景,又说起这位萧侯爷是第三代定中侯,上一代侯爷因为早年领军,到四十岁才得这一子,家中百般宠爱长大。萧侯因此养成骄纵荒诞的性子,从小吃喝玩乐、斗鸡走狗会,但是读书习武却是不会,头顶着爵位就是个十足的纨绔。但是听说他娶了一位民间来的侯夫人聂氏,侯夫人从小习武,萧侯虽然纨绔却十足的惧内。   徒元义也十分惊奇就萧侯这种荒诞纨绔居然能生出少年金榜题名的萧景云来。   邢岫烟又问:“那这个萧世子将来前途光不光明?人品怎么样?有没有不良习惯?长得如何?”   徒元义摇了摇头:“朕也说不准。”   邢岫烟急道:“你怎么会说不准呢?”   徒元义轻易不会将前世他尚了十公主的事说出去,他到底是一位封建皇帝,也就是皇室的“家主”,“家主”要有“家主”的基本气度。刘太后再不好,她在法理上和事实上也是皇家上一代的“主母”,作为现任“家主”,他自己可以对付她们母女,但不会公然承认当初是刘太后和皇家公主间接毁了萧世子。   徒元义道:“如今许多事不同了,朕如何能断言一人的未来?若是事事一如从前,朕多年努力又有何意义?”   邢岫烟一思索倒也无话可说,他现在若是能事事预料,那就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可悲的。 第141章 黛玉婚事   上皇此时已经能走能说话了, 萧侯也算是皇帝国戚, 他一连两天进宫, 就是磨上皇给赐个婚。   而上皇虽然与徒元义和解, 亦不插手前朝之事,对于林如海这个自己曾经的心腹投靠了徒元义心中还是有几分膈应。只不过林如海到底是能官,儿子还要用,他不管朝堂之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但要让他给林如海的女儿赐婚, 这么大的脸上皇不想给,所以头天就没有理会萧侯的闹腾。   高宗皇帝按辈份算是高了萧侯一辈的,萧侯的祖父是太宗皇帝宠爱的表外甥,从小是太宗皇帝身边长大的。而萧侯的父亲当年也是高宗的心腹之一,但子嗣稀薄,儿子千娇万宠成萧侯这么个荒唐纨绔。但他小时候,高宗还是挺疼爱他的, 只不过他一满十五岁就游山玩水去了, 很少乖乖呆在京都的。二十五年前,他自个儿在民间找了个媳妇聂氏,让朝廷诰封为超品侯夫人。   萧侯的个人风格标签除了纨绔、荒唐、文不成、武不就之外, 多了一条——夫纲不是不振,是毫无夫纲。   还是二十五年前,他成亲不久带着媳妇来游历京都, 与许多少年时的朋友去花楼聚会喝酒。萧侯夫人听说了赶去了花楼, 据说萧侯吓得当场下跪认错, 沦为全京都的笑柄。之后, 萧侯夫妻多不在京都,不是在东都洛阳老家,就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在上阳宫中,萧侯又是抱着老圣人的腿哭诉:“老圣人呀,你大慈大悲救救我儿吧!昨日老圣人未答应帮忙,我回家就告诉云儿,让他另寻一房媳妇,云儿说他要去出家。我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他要是出家了,我们萧家就绝后了!”   老圣人皱了皱眉:“大丈夫何患无妻?为何就非要娶林家女儿?”   萧侯说:“听说那林如海的女儿品貌非凡,琴棋书画、管家算账、针线女红无一不精。而且,她和宸贵妃乃桃园结义的八拜之交,这份胆识豪气很对我媳妇的脾气。还有,我儿跟我不一样,乃新科探花郎,林如海也是探花郎,不正好门当户对吗?林如海的女儿不嫁给我儿,我儿到哪里找合适的媳妇去?再说,我们要是求亲被拒了,我们在京都颜面何存呀?”   老圣人却哧一声笑,说:“你在京都还有何颜面?”   萧侯说:“当年我也是继贾代善之后的新一代京都第一美男子。对了,林家姑娘还是贾代善的外甥女,这就更合适了。京都第一美男子的外甥女嫁给京都第一美男子的儿子,门当户对。”   贾代善倒原是高宗的心腹,虽然他的长子贾赦曾经因为原配夫人是石氏,石家和义忠亲王相关,但贾代善才干卓著,且到死前还是忠于他的。因而他也放过了多少沾了义忠亲王的事的宁国府一家,那时贾敬见事不妙慌忙传爵给贾珍,自己出家修道去了。不过,宁府也从贾敬的伯爵爵位一撸成了三等将军。   老圣人不屑地哧了一声笑,说:“你这京都第一美男子能和贾代善比吗?”   萧侯说:“我虽然比不上贾代善,但我儿子比他儿子强,我儿子考中探花了。”   老圣人倒想起从未见过萧景云,说:“你怎么不带你儿子进宫来?”   萧侯说:“此时他正因婚事不顺,失了颜面,郁结在胸,怕冲撞了老圣人。若是老圣人给他赐个婚,他定然是要来谢恩的。”   萧侯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死不要脸”,光明正大拍马屁,在上流勋贵中是个不着调的人,但是老圣人当初还是很喜欢他的。   萧侯一边拍马,表示“可怜可怜我们一家三口吧”、“萧家的延续就指望圣人开恩了”、“老圣人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诸如此类。这让早淡出朝堂的老圣人被拍得甚是舒服。   正要开口答应,却是听外头来报:“皇上驾到!”   而徒元义轻装简从来给老圣人请安,也是知道萧侯又进宫了,他心底有丝好奇。前生他和萧侯接触得很少,萧侯对他也不亲近,他只知是个不着调的人物,平常人要脸面,萧侯是一点脸面也无的。   徒元义前生,萧景云尚了主后,侯府中的姬妾都要住不下了,还有传出十公主逼死他的爱妾的事。但萧景云就是不去公主府留宿,并且在刘太后训斥他后,他就去了法华寺剃度出家。他和公主闹了许多年,终于和离,而徒元义当时正要打压勋贵,借因他不敬皇家公主的事,逼萧家交出丹书铁卷。   萧家交出了丹书铁卷,萧景云辞了驸马都尉的官儿返回了老家,从那一直到徒元义驾崩,萧家人再没有返回过京都。   徒元义向老圣人请了安,安座后,萧侯参拜。   “臣萧凯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侯虽然不着调,但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参见礼数还是懂的。   徒元义垂下凤目打量了一会儿,淡淡道:“起来吧。”   徒元义夸奖了萧侯好几句,说他懂得孝敬关心老圣人,老圣人哧一声笑,说:“他哪有这番孝心?他是为了他儿子赖着朕赐婚,朕不同意就天天磨。”   徒元义故做不知,问他们是看上哪家女儿,萧侯忙说:“微臣有意想为犬子聘娶林如海之女。”   徒元义先是“哦”了一声,忽又转念,说:“不可!”   萧侯哪里会服气了,一张仍然非常漂亮的白皙脸庞“愤愤不平”,说:“为何不可?我儿哪里配不上了?”   徒元义说:“萧爱卿有所不知。林如海之女与宸贵妃乃八拜之交,如此算来林氏也算是朕的小姨子,而萧爱卿与朕是一辈,萧世子比‘和毓县君’晚了一辈。”   其实当初十公主和萧景云真要算起来辈份也不对,只不过早出了三代以外,又是祖上的母系的远亲,加上刘太后赐婚,大家都不敢说。   萧侯一听不禁一愣,然后又扑到老圣人膝盖前抱腿大哭:“老圣人做主呀!刚刚您老人家答应了我的。”   老圣人看看徒元义,又看看膝盖前的无赖侯爷,说:“这辈份上的差距也是个问题,谁让你的孩儿辈份这么低呢。”   徒元义倒也看着有趣,说:“可不是吗?朕可是为了你们好才提醒你不要聘‘和毓县君’,不然对着一个辈份高过自己,还是朕的小姨子的妻子,世子不是……夫纲难振?这可如何是好?娶妻还是要乖巧听话、温柔顺从的淑女为佳,‘和毓县君’辈份太高,又素来被宸贵妃当作眼珠子,世子娶了她,只怕是……”   徒元义说着长叹一声,萧侯一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又下定了决心,说:“其实,微臣家……也不怎么重视夫纲……”   这时老圣人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徒元义不过是想起早年的传闻,也是借机笑话于萧侯,没有想到这真是个妙人。   今生他没有想过那样收回“丹书铁卷”,真要收回也要在萧家构成威胁时收回,也应在朝堂权谋中得来才是,那才是“王道”。前生刘太后让萧世子尚主引他不满而反抗,他作为皇帝隔岸观火,最后以不敬皇家公主之名收回,就不好看了,有小人之嫌,丝毫不光明磊落。可见当初他四面是敌、手中无人无银,接了一个江山烂摊子,当皇帝当得憋屈之极,才至那般不像话,现在想想一些旧事,也感慨万千。   徒元义叹道:“朕该说的都说了,萧爱卿可得考虑清楚,若都求娶了‘和毓县君’,世子又反悔了,再要胡闹,别说林如海要发火,宸贵妃要寻你们晦气,那朕都阻止不了的。”   萧侯却奇道:“原来圣人也是夫纲不振呀?”   徒元义那倾世俊颜顿时绿了,这萧侯他怎么有一股想要掐死他的感觉。   他居然还觉得前生自己太过小家子气对不住萧家,这才也有亲近之意。萧侯最好谨慎地持着丹书铁卷保命,不然就这混帐性子真会被他掐死。   萧侯却还没有发觉自己失言的样子,觉得原来圣人也是“夫纲不振的同道中人”,顿时眉角染上三分得色。   还是老圣人喝斥他:“简直放肆!”   萧侯再跪下请罪,徒元义到底没有在这事上再扯下去,俊容讪讪,不久就以朝政为由告辞。   ……   萧家的不要脸神功是十分了得的,这几日他们就怕林如海会将女儿许出去了,萧世子天天上户部衙门去盯牢林如海,让他没有什么机会与别人商议婚事。   林如海一日下衙,本是要和石柏一起去喝酒,石柏又带上了石聪,但是在户部衙门口就巧遇上萧景云,他跟了过去。这让三人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又不好疾颜厉色。   林府已被萧家盯住,林、石两家也没有时机谈好婚事,而另一边的萧侯磨了老圣人两天,终于,在第三天,老圣人的赐婚圣旨颁到了林府。   林如海这天正是休沐在家,还是操心着怎么摆脱萧家的纠缠,就有上阳宫大太监戴权来颁老圣人的圣旨。   老圣人虽然退出朝政,徒元义威势日重,也没有朝臣这么傻去投老圣人帐下与徒元义对抗。但是不代表老圣人就一丝权力都没有了,他身份还在呀,不涉及朝政徒元义也要当孝子,老圣人给个臣女赐婚,那真是抬抬手指的事。   不过,通常来说,圣旨赐婚儿女也是受宠臣子得到的一个恩典,通常也是两家都有意,皇帝锦上添花。却是少有这种林家正要婉拒婚事,皇帝一道圣旨赐婚的。萧侯磨着老圣人,他终于是心软,而林如海怎么想,老圣人任性地觉得可以忽略。   老圣人心底对于原心腹林如海投靠儿子,官运亨通不爽,还会体贴林如海原有的小算盘不成?没有给他女儿赐婚平民为妇都不错了,他都还给她女儿赐婚个难得的侯府呢,至于这侯爷夫妻二十多年前是全京都勋贵的笑柄,那是萧家自家的事。 第142章 木已成舟   林家已经被老圣人的赐婚圣旨打蒙了, 赫赫扬扬的排场礼节且不细述。   却说接圣旨, 黛玉也是要穿着县君的品级大妆接的,接圣旨之后,由嬷嬷丫鬟簇拥着回到自己独居的院子。   想起这门突如其来的荒唐婚事, 也不免抹泪。上一回萧景云看见了黛玉的模样,但黛玉秉持闺训,外头的陌生男子,她是眼睛都没有乱瞟一眼。   到也有丫鬟如紫鹃者说了一句萧公子容貌绝美云云, 黛玉不由得想到《西厢》中,红娘看上张生就给崔莺莺牵线,按邢岫烟所说红娘就是迷上了张生长得好看出卖小姐。这是犯了黛玉忌讳,因为紫鹃这么一句话, 黛玉罚她在门前跪了一个时辰, 从此底下再没有丫鬟多嘴这些。而徐嬷嬷等人见黛玉如此谨慎懂得保护自己, 心中暗暗赞赏, 觉得小姐的心性不是普通女子可及的,她们自然也不会再提。   但是此时突然知道自己要嫁的不是石家, 而是要嫁进什么萧家,黛玉哪里能不又急又忧呢?   换下品级大妆后,在屋中榻上倚着, 就泪光点点、梨花带雨,徐嬷嬷等人来安慰, 她稍稍止了泪。   林如海也是措手不及, 但此时木已成舟, 又能如何?他也只得携了孙氏赶着进宫,到上阳宫外叩首谢恩,而这被赐婚的女儿却是不好出面的,女儿家于自己的婚事是要矜持的,所以黛玉没去。   这在宫门口遇上了得尝所愿笑得犹如弥乐佛的萧侯,还有那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上前一步,口中称“岳父大人”,林如海只觉有一阵头晕目眩,被气的。萧侯夫人聂氏倒对孙氏十分有礼。   萧侯还笑道:“本侯早说了,亲家别太谦虚了,这有缘结亲的还是要结的。”   林如海只朝他抱了抱拳,拂袖而去,且不细述。   ……   不论如何,木已成舟,黛玉婚事已定,无可更改。   到了四月十六日,邢岫烟派人接了两个妹子进宫。   苏馥儿就没有进宫了,四月十五日谭谦已经带着媒人上门提亲。邢忠已经应下了婚事,正商议好五月二十五日就聘娶,这要赶在邢李氏临盆之前。此时,苏馥儿正忙着绣嫁衣,因为邢李氏身子重,嫁妆一应事物由陈师爷的妻子尹氏带着邢府几大嬷嬷帮忙筹备。   邢岫烟端着茶喝着,石慧还是心有不甘抱怨了一通,反正萧家不要脸的劫胡了,黛玉低着头不语。   在家时,孙夫人已经安慰了黛玉,说萧侯虽然不像话,但那萧世子还是才貌双全的,与她爹爹一样少年高中探花,可见其才学。   萧家就算家风……特别了一点,抛开一切因素,就萧世子本人来说还是个如意郎君。但是黛玉觉得难以面对石家,之前两家话虽没有说开,但两家都有这个意向,而三妹也一直那样想。   邢岫烟终于打断了石慧的气愤,挑了挑眉道:“三妹也别抱怨了,可见你与二妹只有姐妹之缘,没有姑嫂之缘。这姻缘天注定,阴错阳差,如之奈何?”   石慧一脸气馁的样子,说:“娘娘是不知道,我二哥好生伤心,他也是……”   邢岫烟打断石慧,说:“义兄定也能寻到自己的缘分的,三妹在家,也要好生关心义兄。”   “我自然会这么做。”石慧点点头,也明白邢岫烟打断她的话的意思,现在虽然没有外人在场,是姐妹间的悄悄话,但是她若是说太多了,二姐也会尴尬。   贵妃娘娘招二人进宫相伴,其实除了姐妹相聚之外,也不让二人不要因为这件事生出隔阂来。   邢岫烟对于黛玉的婚事也是反应不及的,才刚听说,过了两天,老圣人就赐婚了。原本邢岫烟还以为林如海能有办法应对的,却是萧侯魔高一丈。邢岫烟也知道圣旨赐婚意味着什么,要改变圣旨的机率太低了。   她又再次打听了一下萧家,忽觉黛玉真嫁进萧家也未必不是一个改变悲惨命运的契机。   况且,能考上探花,可见其才学,虽然萧侯已经淡出朝堂,但是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别人家是求都求不来的。   这对于邢岫烟来说是加强了她的政治潜力,是逍遥痛快一生的资本。   当太后云云是通常穿越后宫的女人的梦想,但决计不是邢岫烟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些有大金手指的穿越女会想当太后。穿越女没金手指另当别论,若有金手指,靠金手指生活可比当寡妇老太太潇洒多了,思维奇葩的辛秀妍却反觉得那是别人智商有问题,还堪不破一个虚名荣耀。   况且,徒元义也不是唐高宗那样的身体虚弱的皇帝,而且看着会是个比乾隆还要老不死的皇帝,等她都老死了,也许他还在世上蹦跶呢。   辛秀妍性子有其奇葩之处,她不怎么期待孩子——尽管这些事现在会有奶嬷嬷做。辛秀妍印象里孩子都是小魔星。她上中学时,住在她租住在她家隔壁的一个看着像天使的孩子,小她六岁。因为他是单亲孩子,他妈妈上班很忙,放学后都是到她家来做作业,她还要教他功课。那孩子在别人面前是天使,乖巧、天才、礼貌、可爱、孝顺;在她面前是傲慢、毒舌、恶魔、小流氓,那是十岁上下的孩子呀!   让她生出这样的一个魔星,然后老妈子熬干心血扶他当皇帝,想想都可怕。   太后就是“死得好”,但是人活一世,为了一个“死得好”,活得太过计算操心太过受了煎熬,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人生,人生,人当然是关注“生”的时候的快乐潇洒最大化。   所以,太后是个屁,太后天天念佛寻求精神寄托、口称哀家的生活想想都觉得可怕。   林、石两家本就和她有些关系了,他们结不结亲对她邢岫烟来说没有大关系。   黛玉若是嫁进侯府,经营得好,她又多了个未来侯爷的妹夫。就黛玉与她的感情,一个世袭罔替手持丹书铁卷的侯府怎么说也是要支持她的。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将来黛玉夫君会不会对她好,这也要她反过来支持她了。   虽然这样想失了单纯,但是感情不假,那也没有必要矫情地不考虑利益。林如海当初看待她就没有想过利益吗?邢岫烟才不相信呢。   邢岫烟又好生开解了两人一番,安慰总是害羞又不安的黛玉,让她放开心胸、接受现实,探花郎的女儿嫁个探花郎也是一桩美谈。   黛玉羞得脸要滴出血来,邢岫烟又笑道:“反正,萧世子将来若是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请圣人训他。况且,义父也不会放过他。”   石慧还在长吁短叹,邢岫烟却是将自己特意画的两张花样子给她看,让她挑着看看,能不能绣及笄礼服用。石慧这才被吸引了目光。   下午,邢岫烟又赐了好些东西,令人送二女出了宫,且不提。   ……   赐了婚后,萧家就正式上门下聘了,虽然他们久未居京都,但是京都定中侯府的库房里也是满满的宝贝。萧家是世袭罔替的一等侯府,功勋田不下于荣国府,但是萧家几代单传,一直没有分薄了东西,当年太宗对表外甥可是一点不比亲生儿子差。而上一代定中侯是武将,平定过几方叛乱,也是抢到过不少财宝,也受过赏赐。   这时萧家总算要聘娶冢妇,这聘礼除了按例的礼节性的东西和古董书画之外,金玉物品和聘金银两抬到林家都要闪瞎人的眼睛。学士院的正院根本就放不下,只得延伸到南院去。   贾琏、王熙凤过来帮忙的,见到如此土豪的表妹夫家,也不禁咋舌。下聘书时,贾琏在场,他还知道萧家除了聘礼之外,下了六十八万两的聘金,久久魂飞天外,不能自己。   王熙凤素来爱这些富贵,回荣府后难免又和邢夫人、迎春、惜春说起。两春尚不如何,邢夫人大为遗憾她这个舅母那天没有去见识,实因贾母要她近身侍候,只让贾琏夫妻去了。   邢夫人难免又要多嘴,她也有几分故意刺激王夫人的。府中想为宝玉聘娶黛玉的事她自然知道,而且王夫人早年心理不乐意呢,当她的宝玉多金贵。   邢夫人就是想说:看吧,你当你的宝玉是什么凤凰蛋呀,还想娶黛姐儿。黛姐儿是要嫁入侯门的,是堂堂世子探花郎才配得上,你们一房什么门第什么人才哟!人家下光聘金就是六十八万两呢,这是贵妃娘娘的义妹、一品大学士府的千金排场。   人人都难免有八卦之心,何况内宅生活无聊,荣府的势利下人得知那般富贵哪里不心向往之的,这嘴碎疯传是免不了的。   此事也终于传到了抑郁不得志的贾宝玉那里。   林妹妹许了人了,被老圣人赐婚,已经下聘了。   贾宝玉只觉晴天霹雳,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惊慌失措跑向贾母的荣庆堂,也没有顾及贾元春一直在贾母身边服侍,就问了出来。   贾母自然是知道此事,只不过她倒真有几分明白贾宝玉的心思,只是瞒着她。大房二房失去平衡,而总是她不喜欢的人出头了,近来贾母自己心中尚是受刺激不痛快呢。   贾母到底是最疼宝玉,且仍觉得他有造化,只是大器晚成,不然哪有那样的天生异相?   见他模样,贾母安慰道:“宝玉,你也别急,我定给你寻更好的。”   贾宝玉喃喃道:“我要林妹妹,我要林妹妹……”   贾元春看到贾宝玉竟还是如此不成器的模样,心中一阵气苦。若不是府中男人不顶事,她想走后宫那“终南捷径”,何必就在宫中误了十几年?若是早在圣人登基时,宝玉有一分上进之心,有高中之希望,她又何必舍下脸面去投了杨皇后再误了这些年?   以她的品貌,二十二岁出宫还是有希望寻一门好人家的。想那林家新妇,都二十七岁还能嫁得一品大员。可时也、命也,如今总是太迟了。   贾元春从前一直想家想亲人,但是回家之后才明白,什么叫“相见不如怀念”。   她父亲现在是八品官,住在东院,亲弟弟虽然也天天读书,却尚读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而几乎不拿正眼看她的庶弟高中二甲传胪,现在就算是庶妹探春,在府里脸上都比她好看多了。   以前邢夫人是府中尴尬人,现在她才是最尴尬的人,连贾母都只对她热乎了三天,之后她也清醒地认识到她是个对府里没价值的人。   贾元春心中的怨气无法宣泄,更看不过去宝玉这副模样,脸上不禁带着长姐威仪,道:“宝玉!林表妹已经许了人家,你就莫要再念她了。男儿志在四方,环弟已经高中,琏二弟也已入仕,府中就你和琮儿了,琮儿还小,你做哥哥的应为榜样,好好读书,以待下次科考也如环弟一样一举高中。”   贾元春才刚说完,贾宝玉就应声而倒,贾母惊呼,叫了丫鬟婆子进屋来看。   贾母慌忙叫着太医,又令人抬了贾宝玉回他屋子。   贾宝玉当晚就发起烧来,又见他两眼直直,口流津液,诸人唤他,他也没有知觉。 第143章 黛玉探病   贾宝玉在这个被穿的世界再不得志, 那也是主角。贾母以下的贾家诸人都被惊, 纷纷来瞧贾宝玉。   王夫人自然是赶到得最快的。   王夫人最近相当郁结,因为接连遭遇邢岫烟封宸贵妃、二房被迁出荣禧堂、元春出宫回府彻底没脸,现在还有那庶出秧子中了二甲传胪!   王夫人回过娘家, 但是此时王子腾不过是虚衔高位,自他巡边回来,圣人一直闲置着他。而原来的军中旧部不是被打散,就是投了别人麾下, 或者直接得圣人青眼实际已经不以他为主心骨了。   王子腾也是一肚子的不得志,强臣遇上强君又如之奈何?   王夫人回娘家寻求靠山时,王子腾能身居高位,自有长远眼光, 竟然叫她将贾环记于她的名下, 然后, 王子腾还想将庶女王熙燕嫁给贾环。   王夫人明白, 哥哥这是不看好宝玉了,王夫人一直拖着没有回应哥哥, 心底却哪里好受了。   王子腾也是煞费苦心,但奈何他一人之力撑起四大家族,其他人不是膏粱之辈就是一堆二货。   王子腾兄弟无能, 膝下无子,侄子绔纨, 妹婿迂腐, 两个妹子都是麻烦精。而他原本期待的外甥和外甥女竟也如此不成器, 他如何不能作深远考量?   他是在两个兄弟和两个妹子家下一代中唯一看到贾环是有用的,偏偏妹子妇人之见,心胸狭窄,鼠目寸光,且后再提王子腾。   却说后宅阴私手段虽然厉害,但那不过是对付迂腐蠢人的好法子,后宅妇人扛上一个殿试上圣人钦点的传胪就不够瞧了。这个时代,功名代表一切,孝道虽然压着,但此贾环可也有借力之人,就是贾政。此时贾政的伪贤名声却因为他“培养”出了一个“神童”竟有“洗白”之像,王夫人再毒辣也越不过迂腐的贾政去,夫为妻纲。   王夫人若胆敢有什么对付赵姨娘的手段,贾环就会去拜见贾政“讨教”文章诗词,拍得贾政飘飘然,然后贾环就说想要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他们父子共同“提点”宝玉科考文章,说若是老爷教出两个进士儿子,更是千古美谈了。   贾政自然就将宝玉招去,宝玉一听科考就头痛,精神折磨不说,哪里会懂那些?   贾环总有办法衬托得宝玉是个不开化没希望的臭石头,然后贾政是对贾宝玉是恨铁不成钢又打又骂。   贾环这是打蛇打七寸,早看透贾政王夫人贾宝玉的个性和弱点,他都中进士了只等探亲休假结束吏部正式文书下来好入士了。他还会忍一个后宅愚妇不成?   因此,王夫人近来真的吃斋念佛为多,连叫赵姨娘立规矩都没有了。   却说万年酱油党王太医还是来给贾宝玉看病了,他一个八品官的儿子也是好大脸了,没奈何贾母的超品国公夫人还是没有被撸的,王太医不得不来。   王太医因问发病缘故,却是听贾元春说那番话时他受不住倒地的。   贾元春见大家看她的眼神有异,连贾母都有些怪她,只是没有说出来。   她是又羞愧又憋屈,若她是现代人都要怒吼:宝玉,你是不是想碰瓷呀!   其实贾宝玉幼时都是贾元春带在身边的,名为姐弟,其实都有些母子情,原著中也这般表示。贾元春怎么又会不疼爱宝玉呢?   都说养儿防老,也说兄弟是女人的靠山,但是这有母子情的兄弟靠不住不说,偏来坑她,贾元春心底也多有心寒。   相见不如怀念,她更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残忍。   王太医宝玉施针、药喝都无用,看着竟是不成了。一大帮主子丫鬟堆在宝玉屋里屋外,却是束手无策,还是目睹了贾宝玉晕倒全过程的鸳鸯提醒快要受不住的贾母,他晕倒前念着黛玉来着。   贾母渐渐找回丝冷静,就吩咐王熙凤去林府请黛玉来看看。王熙凤总是贾府女人中最能干的,她现在也是最有脸面的人了,黛玉素来也与她好。   贾母严厉,此时救人如救火,贾琏在外办差,王熙凤也不得不去。   却说王熙凤匆匆赶往学士府,便有孙夫人招待了她,而黛玉此时却正在准备绣制嫁衣。正在房中选了许多料子和花样子,萧、林两家定下婚事,也不得不选定日子。   按照萧家的无赖猴急,就想在六月就赶着把黛玉娶进门去,然而林如海咬定青山不放松,日子拖到了十二月初二。   王熙凤来了,黛玉自然要过去见见,时间紧急,王熙凤也当下不隐瞒,说是宝玉病重,贾母差她来接黛玉见见。   孙夫人自然知道贾家曾一再想向老爷聘娶黛玉,只不过老爷一直不同意。此时听说此事,面色就不太好看,无论有多意外,黛玉已经被赐婚给萧家,此时贾府来接她去瞧宝玉若传出些不好听的风声,岂不毁了黛玉?   但黛玉虽远着宝玉,心中却也仍念着小时候的情宜,数年在贾府也只这一人贴心不假。此时他竟已然病得这般重,她一眼也不去瞧瞧,心中何安?   她自服了爹爹给她的秘药而身子大好,虽然敏感,却也不会心中缠绵难解动不动就哭。然而,她仍然对宝玉有一丝不一样的情怀,当真像是前生见过似的,亦不想他有危难。   于是,黛玉在孙夫人一直问王熙凤宝玉请了哪位太医,吃了什么药,府中可缺什么药云云,实际上却是委婉拒绝时,说:“太太,宝玉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不假,他是我兄长,而今他重病不起,身为小妹,也理应前往探望。但叫徐嬷嬷、李嬷嬷、钱嬷嬷和紫、雪、青、金四个丫鬟随我一起,自不会出什么岔子。”   孙夫人虽然是为了保护黛玉,但转念一想,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病重,而黛玉却无动于衷。旁人不知萧家在婚事上使了无赖大法,只当黛玉是即将嫁进侯门,已然神气到瞧不上外祖母家的亲戚了,未免薄情令人轻看。   于是,孙夫人只好同意,着人准备马车。   到傍晚时分,黛玉一行人赶到了贾府,到了荣庆堂后边那五间大屋子,正是没有大观园了的宝玉住的屋子。   主子丫鬟聚在屋里屋外,个个面带凄色,抹着眼泪。   丫鬟嬷嬷簇拥着黛玉进屋去,此时贾母正坐在外间塌上哭了一回合,见着黛玉又是搂住嚎陶大哭。   贾母哭道:“宝玉一直念着你呢,没想到今日竟是不行了,你快去瞧瞧他吧。”   黛玉因进内屋,见那红绡帐的床塌之上,一个少年男子直直躺在那,王夫人并许多丫鬟尚坐在一边抹泪。   宝钗和薛姨妈也陪着,宝钗虽然已然不看好宝玉,但是没有找到下家,宝玉仍然是难以舍弃的备胎。   黛玉秉持礼节拜见了王夫人,王夫人急道:“外甥女来了,快来,你唤唤宝玉,看他听是不听。”   黛玉虽不觉得自己有这神通,看着宝玉如此,也不由得伤心,拿着帕子抹了抹的泪水。   黛玉啜泣两声,走近了便喊了句:“宝玉,你怎么了?快些醒来吧,不要再躺着,让外祖母她们操心了。”   却正在这时,宝玉那直直的一双眼睛终于动了动,双眼恢复些清明,王夫人大叫:“宝玉听见了!”   赶进屋来的贾母也是有了希望,却又再叫黛玉唤宝玉,黛玉难堪,但是应外祖母之求不好拒绝,又叫了声宝玉。   过了一会儿宝玉眨了眨眼睛,口中却念着:“林妹妹……林妹妹不要嫁萧家,林妹妹是咱们家的人。”   贾母上前喜道:“宝玉!你醒来了?”   王夫人却哭道:“你这前生的孽障,总算醒来了,你到底还要让我们操多少的心呀!”   宝玉却问:“林妹妹嫁人了吗?”   贾母忙说:“没有,没有,好好的在我们家呢,她本是我们家的人,再没去别处的道理。”   说着,贾母拉了黛玉的手上前,贾宝玉一看她,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林妹妹,你莫要再不理我了,你竟是要我将心剖开来给你瞧吗?”   黛玉见宝玉这下好了,却是心安了,但是他这样疯魔说着胡话,却是令她尴尬。徐嬷嬷上前来说:“宝二爷,我们姑娘听说你病了,好意来瞧你,你切莫说些胡话,有碍我们姑娘的清誉。”   宝玉见徐嬷嬷虽然不老,但梳着妇人发髻,自然不太喜欢,细细一回想,徐嬷嬷还是去年阻止过他亲近林黛玉的嬷嬷之一。   宝玉愤怒道:“就是你们,是你们撺掇着林妹妹不理我!你们这些坏了肠子的鱼眼珠子,你们便是要让我不痛快!”   黛玉一听心中又是哀伤又是愤怒,但她自有骄傲,见他一个病患自是不会重语相加,只说:“宝玉表哥,你好好养身体吧,你既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宝玉忙作势想扑上来,他虽然晕迷,但是身体倒没有那么差,就下床来了,但是几个嬷嬷丫鬟挡着也就罢,贾母、王夫人和宝玉的丫鬟们也不会任他下床。   贾宝玉就哭闹起来,贾母一个劲的哄着,黛玉不是无情之人,她虽然除了爹爹将邢岫烟排在第一位,可是贾母的地位其实差不多的,她虽然不如邢岫烟知她的心,却真正的长辈。   可她见着外祖母这样哄宝玉,心生一股厌恶,但觉男子如宝玉一样,当真是废物了。宝玉既然真这么重她,早干什么了?男子汉大丈夫连娶妻都是只能在内闱窝里横,便没有一丝真正的办法吗,他考虑过她的安危吗?自轻自贱以身子相威胁亲人,如此外祖母她们心里怎么想她?   宝玉待她许是真心的,但若她不是有爹爹和大姐护着,偏他真正对她做出的事其害不下于张生对崔莺莺。   黛玉心里涌起一丝愁怨,但是愁怨之后心里却是空了,那种缠绵之感在心底却如云烟留不住似的。她却不知,她吃了徒元义给林如海的排毒保元药,去除了灌愁海水带来的病态。   而她久与邢岫烟亲近,邢岫烟身上多有徒元义的天子王霸之气和自己的雏凤之气,黛玉多有沾染,这种明光正道的气运正是邪物的克星。   黛玉此时一想,那萧世子想娶她,萧侯手段虽然无赖了一些,初时十分厌恶,可是没有一人会因为萧家的无赖而怪她,反而处处显得她女儿家矜贵。这与宝玉的这种“爱”大不相同。黛玉本就是心比比干多一窍之人,此时神智清明,竟觉得萧家求亲之法有些可爱了。一想那萧世子乃是像爹爹一样的探花郎,她心中竟也生出一股女儿柔情期待。   黛玉这一探病有所顿悟,却正彻底了结了她对贾宝玉的那种她连邢岫烟都没有说出口的莫名情感。   邢岫烟想说:妹子,每个人都有秘密,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事不是嫖了皇帝,而是嫖了你。你也仅剩这点秘密了,可偏偏姐姐我早知道了。 第144章 贾环心思   却说寻死过一次的人, 经过生死边缘的刺激死志必消,再无求死之心的。   就如杨过跳过断肠崖未死, 也会求生。   也是如近代史上,少年汪精卫肯以年轻的生命为代价刺杀满清亲王,最后没死, 他也就将个性中软弱的那一面释放出来了。   同理, 宝玉被黛玉婚事刺激过一次变得差点不成了,清醒过来后就不会再有事。不然, 且看原著, 那时黛玉不是死了吗, 他又怎么照样和薛宝钗过日子、生孩子?   所以这事宝玉闹过一回也就过去了。   ……   却说宝玉发生这样的事后,除了贾母和王夫人尚还觉得他将来会有大造化之外, 贾家其他主子越发觉得他不成器。   这也让王子腾更下定了决心拉拢贾环, 也因为四大家族中子弟, 贾环是唯一一个考中进士的。对于王子腾来说,贾琏已经更偏向石家和林家,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贾琏将来未必会承担起多少王家的责任。史家的第三代唯一的儿子史鸿也是文不成武不就,拉拢的价值不大。   于是,王子腾也就约了贾政、贾环父子上王家来赏花做客, 又巧做安排, 让两个女儿王熙鸾、王熙燕经过花园, 被贾环所见。   在亭子中饮茶三杯罢, 王子腾谈起贾环入仕之事, 在夏季开武恩科前,吏部任命一定会下来。   王子腾说自己在朝中也认识些人,意思是入仕之后只要他愿意自然助贾环。   贾政最近因为贾环的神童之名,腰杆又直了,听王子腾这么说,忙拱了拱手,说:“还是要多仗大舅兄了。”   王子腾笑了笑,说:“只是环儿这身份上到底还差了一丝,存周何不成全环儿一场,到底是亲生儿子,便将他记于妹妹名下。今后环儿门面上好也看些,总是有利的。”   王夫人当然没有和贾政说过自己哥哥有这想法,这时他听王子腾主动提哪有拂他好意的,正想应了。   不想,贾环说:“多谢王大人的好意,只不过记名嫡子犹如同进士、如夫人,掩耳盗铃而已,却不必刻意为之了。”   王子腾一双鹰目打量着他,凉飕飕的,近来可说是春风得意的贾环也感到十分不适。因为王子腾自知自己并不是当今圣人心腹,圣人强君压强臣,有些不得志,不得不行韬晦自保以待时机,但不代表贾环一介竖子能撩拨他的虎须。   贾政当即喝斥,说:“你舅舅一片好意,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平日里懂些道理,今日如何便轻狂起来?”   贾环起身揖手道:“父亲恕罪,儿子实在惶恐。无论如何,太太便是太太,即便儿子从小养在姨娘身边,礼法孝道上也不可能跃得过去,是以不必多此一举,倘若惹太太不快,反是儿子的不是了。”   王子腾抚了抚胡须,忽又向贾政提将王熙燕嫁与贾环的事,贾政虽不通庶务,又好面子,但是身份上的事却是精明的,不然当年不会占着荣国府老爷的位置,贾赦反而成了大老爷了。   他的伪贤名声洗白完全源于贾环高中进士二甲头名,而贾宝玉是个什么样子他很清楚,他现在并不像贾母和王夫人一样仍认为贾宝玉是有造化的。所以,他对贾环倒抱以厚望。此时听王子腾要嫁庶女,心底虽然畏惧王子腾,却有丝不悦。   贾政道:“环儿到底年幼,待成亲还要过好几年,我依稀记得二姑娘长环儿两岁。”   王子腾面现不悦:“女子大上两岁怎么不合适了?莫不是存周瞧不上?”   王夫人年过四十生得贾宝玉,现今都五十五六岁了,而王子腾是王夫人的大哥,此时都快六十岁了。他青年时无子,过四十后不得不广纳姬妾求子,又好生养生保元,才在四十三四岁得一嫡一庶二女,再无旁的骨血了。因此,王熙燕虽是庶女,在王家面上却不会如贾家一样忽视,从小和嫡长女一样养在夫人膝下,待遇只稍不如嫡女王熙鸾。王子腾是不允许贾政瞧不上他的庶女的。   贾政忙道:“内兄何出此言?环儿配内兄之女只有我等高攀了,哪会配不上?”   贾环见贾政惧怕,他其实也畏惧,可是事关自己终身,不容逃避。   他站起身来,揖道:“多谢王大人抬爱,王小姐自是极好的,但宝玉哥哥尚未娶妻,如何能轮到我?宝玉哥哥与王小姐乃亲表兄妹,岂不更加亲上加亲?我到底是庶出,哪里配得上王小姐?”   贾环觉得四周空气冷了下来,不过是强自支撑,因他知道他若退缩了,便真要娶王熙燕了。   贾环不精读红楼也到底知道王子腾的下场是染病暴毙,后世也有些人猜测他被暴毙的。由此可推测他不得当今之心,只怕他是行事太霸道触犯了底限,皇帝早不想留他。   原著世界都被暴毙了,这个“同人世界”,皇帝如此风采,是个雄霸之君,王子腾在他手底下也难讨得好,他怎么能目光短浅找这样的妻族?   况且离他被暴毙也只一二年间的事了,四大家族的顶梁柱一倒,便是忠靖侯有几分能耐都阻不了大厦倾塌。他想未来仕途通达,只有向外寻求妻族借力的道理,将自己完全绑在四大家族的战车上尤如“闭关锁国”一样傻。就这么一个王八池子,还能挑出龙来吗?   双方僵持住了,贾环艰难地抵抗住王子腾的威压,贾政想插口说什么,但是王子腾一双眼睛闪着精芒只盯着贾环。   贾环其实十分害怕,百般念头纷至踏来,他知道王子腾没有“前途”,但现在要弄他却轻而易举。   贾环拜道:“王大人恕罪,原得王大人青眼,环实是三生有幸,但是……环已有意中人。王小姐再好,环也不该误了她,还请王大人见谅。”   王子腾冷笑一声,说:“存周,令子志存高远,你可得好好培养。”   ……   贾环跟随贾政从王子腾府上回家,一路心怀忐忑,贾政也怀有忧虑。贾环左思右想,以贾政如今的身份,他想娶比王子腾官位更高人家的女儿,也是艰难,因为高嫁低娶是不成文的习俗。只是这一二年间,王子腾不知会不会下暗手,如何避过去。   贾环突然想到了王熙凤,因为他的蝴蝶,赵姨娘倒没有收买马道婆害她,两方面上都过得去,特别是他中举以来,王熙凤绝没有怠慢过他。王熙凤总是王子腾的侄女,素仗他之势,要是亲近她,王子腾不知道会不会看在“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这名头上不与他为难。   而贾琏此时是傍上了石家、邢家,等于有石家、邢家为依,林家又与两家交好,自然也是他的依仗。贾琏是占尽便宜了,抛开辛秀妍的旧日恩怨,贾环倒有些嫉妒他了。他要找官场的帮手,贾琏还真是最好或者说现在唯一的选择。   ……   过得两日,贾环与探春一起到贾琏院子探望,带了许多给小孩子玩儿的东西来给荣哥儿。   王熙凤昨日才随邢夫人去了邢府,帮着准备苏馥儿出嫁前的一些事儿,原是要商议入股店铺,并且平日要分担管理之事。然而,自从贾赦邢夫人入主荣禧堂,这荣府管家内务之事也不可再如从前依贾琏之意推了。荣国府这么人员庞大,哪里抽得开身?   刚有一批管事禀报后离去,贾环和探春就进屋来了,贾环知道王熙凤素爱人巴结奉承,是以上前问安,恭恭敬敬,丝毫不以自己是二甲传胪身份而有傲慢。   王熙凤见了果然甚是喜欢,贾环小时候是个小冻猫子,后来潜心上学。如今二房住在东院,离这有不少的路,白日里各忙各的,叔嫂接触仍是不多。   王熙凤揶揄笑道:“哎哟,咱们家的传胪老爷来了,怎么还向我问起安来?”   贾环竟露出两分孺慕眼神,讨好微笑,说:“我见着嫂子便觉亲近,旁得也做不了,只得问个安了。”   王熙凤又问:“你今日又怎么得空了?”   贾环笑道:“同科进士们的应酬该去的也都去过了,又有恩师张太傅家、王大学士家的宴请也去过了,便只等着吏部的安排差事,怕也快了。这时还不来向嫂子请个安,嫂子还道我是那没良心的呢。”   举子中进士后,考虑到进士们来自五湖四海,总要给个衣锦还乡的假期,所以有相当一段时间的假才安排实差。贾环这般说当然也有意暗示自己的身份能耐,到底是正经科举,本朝承明,也是非进士不能入阁,他交际的人是现阁臣和未来阁臣。他有这样的身份还敬着她,她才会得意高兴,王熙凤这人让她得意心软了,倒是都是怜惜人的。   王熙凤虽然素来看不起赵姨娘,但此时贾环已中进士自然不同。她也因大房和二房之争,与王夫人面和心不和了,到底是有自己儿子、女儿的了,丈夫又入了仕,王熙凤性子不改,但也没有必要恨王夫人所恨讨好姑妈。   王熙凤有同情弱者的一面,如帮助邢岫烟、刘姥姥,但骨子里也是十分势利的,贾环既然是少年天才,自他去年中举回来,她待他是能比宝玉还好上两分。   此时,听贾环这么说,心里到底觉得没有白疼他一场而高兴。又见贾环送上好些别致的小孩儿家玩的东西给荣哥儿,抱着他亲昵逗弄,疼爱不及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些得意。   贾环又问起贾琏的近况,王熙凤道:“只说是要兵部要准备武恩科,许多实际上的差事全落在你琏二哥身上。近日每日里都是酉时才着家,一回来吃过晚饭,倒头就睡。”   贾环却笑道:“这当官倒也是差事多了才好,这显得琏二哥哥有能耐,左右琏二哥哥是得了圣人眼的,他做什么圣人都瞧得见呢。没准圣人龙颜大悦,又给升官儿了。”   探春原来也只是配合贾环一起过来,都让他唱主角,此时也笑道:“嫂子要是还没等到琏二哥袭爵,先当上一品诰命了,那可好玩得紧。”   王熙凤原本是爱人捧她多过捧贾琏,但因此一时彼一时,且当一品诰命是现今官宦女眷的梦想,王熙凤自然开心,不由得咯咯大笑。   姐弟俩正一边抱着荣哥儿,一边儿和王熙凤亲近闲聊,邢夫人却过来了。   贾环和探春忙起来请安,邢夫人入座,王熙凤也持儿媳之礼亲自奉茶。人家现在可是腰杆子贼硬的婆母呢。   邢夫人却是一脸的不开心,王熙凤因问缘故,邢夫人说:“老爷将你迎春妹妹许了人家,竟是一声也没有问过我,你妹妹可是我女儿呀!老爷怎么能如此做呢?”   王熙凤吓了一跳,这事儿也太突然了。她可是和邢夫人一直忙着给迎春找人家,迎春现在可是记在邢夫人名下的呢。   此时的邢夫人不会如原来那样目光短浅,邢家显赫起来和娘娘嫁得好的利益她都瞧见了。迎春现在又和她贴心,懦弱的性子也因受宠而好转多了。因为迎春擅棋,学管家时算账能力就体现出来了,算账比王熙凤还要快,让人又惊又喜。   邢夫人也是听邢李氏说过,贵妃娘娘提起,要仔细给迎春挑婆家,现在的邢夫人不会比原著中的王夫人差多少,她也是一心要听贵妃的话。   王熙凤奇道:“老爷怎么会突然将妹妹许人?何时的事?府里竟是不知道的。” 第145章 迎春危解   贾赦自然是将迎春按原剧情口头许了孙绍祖, 但孙家还未正式上门来提亲定下。   因为邢夫人此时可不是府里的尴尬人,迎春又是记在她名下,和原著中贾赦不打招呼给她许了人家不同, 到底要给一给这个贵妃娘娘的姑母面子, 要和她打个招呼。   贾赦对邢夫人的态度还是比较强势, 说孙家会正式来提亲,他已经应了人家, 让她到时也应下。   贾赦这人有些成算谋略, 比之贾政更具大格局的心机,被孝道压着难翻身时还能看到鸳鸯的价值谋娶, 又能谋平安州的银子给贾家续命——最后是催命的。   但他纨绔好色性子却是洗不白的,不必强作美化。   邢夫人并不了解孙绍祖,对王熙凤只能将贾赦形容的说了。是大同府人氏,祖上军官出身,原是荣府门生至交。孙家现今只一人在京, 现任京都禁军东军青衫军的右路军弓箭营指挥, 按说是京都东军节度使神武侯冯唐麾下。(注:原神武将军, 京都政变立功封侯。)   徒元义几年来一直在整军备武,逐渐改革原来军队编制, 首先就是将京营节度使的大权一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军,且亲自组建中军“黄衫中军”。徒元义在后宫上花费极其抠门, 赚来的钱大部分投在军事上, 其次是锦衣卫、东西厂上面, 再次是教育。他到底是封建皇帝, 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坐稳皇位,枪/杆子中出政权,他自然先掌军、整军,不然想做什么任何事都是空谈。   却说现在京都的“四加一”的“五方禁卫军”,每一个方面军满员为三万将士,每方军又分左、中、右三路军。一般来说中路军为主力的步兵营、骑兵营;左路军为神机营、工兵营;而右路军为弓箭营、特战营、后勤营。其中,每方面军的中路军人员满编为一万两千人,左、右路军满编各为九千人。   徒元义新组的京都“黄衫中军”没有固定的营地——这一两个月可能是驻扎在东军的营地,下个月可能驻扎在西军的营地。   中军的任务就是打击四方面军,不断地和他们怼,演习打赢有赏,有点类似解放军的红军。   因此整个京都道拥有十二万禁军,这是他当皇帝的最大底气。   话说回孙绍祖,他能当上东军右路军弓箭营的指挥,也确实弓马娴熟,熟谙官场,应酬权变,原应是还在兵部候缺,此时却有实职。不过,无论怎么样,也无法改变他是中山狼的事实。   此时贾府处在一个矛盾的境地,按爵已是末流勋贵,并且,贾赦因“藐视君恩”被降爵、贾政顶着“伪贤”的名称,被勋贵豪族、清贵世家皆看不起。   可是换一个角度看,贾赦夫人邢氏是宠冠后宫的宸贵妃之姑,贾琏也受皇帝青眼破格任用,贾环以区区十四岁稚龄高中二甲传胪。   这样的矛盾,邢夫人为迎春找婆家自然是高不成低不就了,其实,迎春都虚岁十八岁了,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下去。   贾赦这人哪里会管内闱如何,只看孙绍祖年纪轻轻已身居要职,且家中豪富,出手阔绰。两人在花楼结识,孙绍祖就包了贾赦的花销,对他也多有奉承,贾赦对他自然十分喜欢。   邢夫人一一说了贾赦简单告知的信息,贾环还在现场,他作为现代穿越者,就算不通读《红楼》,但也知道贾迎春误嫁中山狼,被虐待至死。   贾环自己在现代不过凡夫俗子,不是什么好男人,但是华珍珍还打算嫁他当妾,除了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外,还是知道他有一点是好的,就是不打女人。   他唯一恼羞成怒打女人的一次是,拾起烟灰缸扔向辛秀妍,正是他被撞破奸/情,辛秀妍嘲讽鄙视他时,他当时也是爱恨交加、五味陈杂。   赵嘉桓不算好人,但他出身贫寒,一步步爬上去,他和贾琏一样“正邪两赋”,尤其对弱者倒还是有一分同情之心,此时不由装作吃惊,说:“伯父竟然要将二姐姐嫁给孙家?这如何使得?”   邢夫人和贾环之间倒一直没有龃龉,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邢夫人为人没有凤姐周到,贾环虽中进士,邢夫人腰杆直起来后也不会如原著中看到宝玉般爱怜疼爱——实则是尴尬人拍马屁。其实贾母现在仍未有多疼爱贾环,只有贾政亲近这个庶子,发现这个神童庶子的妙用——最佳洗白剂。   邢夫人问道:“环儿知道这孙家不成?”   贾环看了一眼探春,探春知道有话她不能听,便先出了屋去。   贾环这才长叹一口气,说:“我时常在外和同科友人游玩喝酒,倒是在坊间听说过一二。这孙指挥,名孙绍祖,听说此人暴戾,将府中仆婢……淫遍,还有出人命的。”   邢夫人脸色顿时惨白,而凤姐追问真假,贾环道:“我也是偶然道听途说,是真是假,还要去查证才知。”   邢夫人道:“可明日孙家就上门来提亲了,老爷说要定下来。老爷已经口头应了。”   凤姐说:“太太先别急,你回去和老爷说说,需合八字,拖得两天,我们再派人打听一下。”   邢夫人却忧心道:“老爷看那人好,谁能拂了他去?若是我们强说孙家不好,他更觉不痛快,只怕你妹妹更是嫁定了。”   贾环也转过好几个念头,邢夫人对他没有多好,且是邢岫烟的姑母,自己犯不着提醒她。   涉及辛秀妍,贾环总心情复杂。   贾环高中传胪自己有时也觉得不真实,辛秀妍去年在后宫就如日中天,也有传闻在后宫中就连太后都不敢得罪她,皇帝连东西厂都能让她调度,可见那天人风姿的帝王对她的喜爱。   辛秀妍也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要科考,中途竟然从未以强权出手坏过他的前程,尽管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和辛秀妍曾经交往过一年多,那时觉得她是女中君子,有些气度和气性,让喜欢、习惯钻营的赵嘉桓处久了觉得很心累。他才有一种想要破坏她那种气度和气性的冲动,一个男人发现一个女人在品格层面高于他,而他一直要装着更高的样子,好维护住他在她心里的美好形象,长时间如此,又因那女人很懂保护自己,交往时还拒绝了和他上床,男人竟然走向另一种人性的扭曲。错只错在,他不该一直装,也错在她平日太专注工作,她是有份痴意的人,一专注起来会比较可怕。   贾环心想按辛秀妍的性子必也不会让贾迎春嫁给孙绍祖,而他正要讨好王熙凤,以防王子腾见他对王家没有丝毫价值就对他进行报复。   毕竟现在四大家族颓势严重,连王子腾这顶梁柱都被闲置,独贾琏混得风声水起大小通吃,王子腾亲侄女王熙凤也是十分有脸面,与宸贵妃关系亲密。却说王熙凤长了王熙鸾、王熙燕好几岁,当年王子腾夫妻还无女,王熙凤又极是会讨好人的,还是很受叔父婶子宠爱的。贾琏一房到底还是王家下一代延续富贵的一丝希望,因此,王子腾不是脑抽就还是要和侄女保持关系的。   贾环虽不想屈居于辛秀妍之下,但是现实无可更改,他就算有心要去美洲,以他现在的能力去了都站不住脚。手中没有军队,别说西方殖民者了,印第安人都能将他灭了,他是底层出来的,也不信吹牛空谈。他只有得到地位,经营起势力,才有资本和可能开发海外。而大周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他是进士,当然也发现这个时代的承前明改了历史的秘密,他只是不知道后世后金还是南下了。赵嘉桓是个标准的受过高等教育的汉人,人品是有其自私阴微之处,但若非性命相关,他绝不可能去后金剃成金钱鼠尾当奴才的,他不喜欢当二等、三等公民。虽然辛秀妍当着这个王朝皇帝的宠妃,但是他和辛秀妍是私怨,而去效力外族当二等公民和奴才汉奸是会遗笑千年的,他不是傻白甜的国际主义者。况且,最成功的汉奸吴三桂、汪精卫,可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辛秀妍连普通女人热衷的“虐渣男”这种事都没兴趣,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不如就以这样的方式卖辛秀妍一个好,这也要让辛秀妍知道,他在政治上不是她的敌人,并且还多少能护一护可怜的红楼女儿。此一时,彼一时,她可别随意和皇帝吹枕边风损人不利己。   这翻天马行空的思绪,实际上只在瞬间。   贾环道:“大伯母,不知贵妃娘娘知不知道?”   邢夫人道:“老爷昨儿晚上才同我说,娘娘自然不知道。”   贾环道:“娘娘最是心善不过了,定然是不想二姐姐随便嫁给不堪之人的。侄儿也听府中传言,贵妃娘娘与后宫旁的妃子不一样,她平日可是住在太极宫里的,天天伴驾。随意将二姐姐嫁了,娘娘若觉得大伯为父不慈,那圣人定然也觉如此,圣人不喜大伯,不知会不会影响爵位。”   邢夫人和王熙凤听到降爵,不禁心中打了个突,三等将军再降下去可是骑都尉了呀,到贾琏袭爵真的只有五品了,他已入仕,现就官居实职从六品了,五品爵位真的太鸡肋了。   邢夫人想着马上找贾赦谈谈,起身和王熙凤、贾环告辞。而贾环再奉承了王熙凤两句,也不好再打扰,离开了王熙凤的院子。   却说贾赦本是很固执的人,原是什么人的话都难听进去的,要嫁女儿这事,就是原著中贾母、贾政说他,他也万事不听。此时哪里会随意听邢夫人的话?而贾迎春年纪也偏大,按贾赦的盘算,如孙绍祖这样的人家确实是再难找了。直到听邢夫人搬出邢岫烟和迎春亲厚,如果真如贾环听到的传言误嫁进孙家了,娘娘不高兴,圣人若知他不慈名声,若借机发作他可太冤了。   贾赦虽气恼郁闷,也只好晚上叫来下衙回来的贾琏,叫他再去打探清楚孙绍祖的人品,也依了邢夫人那合八字先拖延的意见。   贾琏过了两天,才有点空闲时间,打发了旺儿等小厮去坊间和孙府下人间打听,又请了些兵部的同事喝酒,问些关于孙绍祖的人品。本朝兵部与五军都护府分权管理全国军事,兵部虽多是文官,但是对于京营五方军中的指挥们自然熟知。   由此两方入手,三日后汇总些消息,孙绍祖果然有些不妙的,几年来侍候他的丫鬟都死了好几个了。   贾琏大惊,忙回去禀报贾赦,贾赦尤自不信,然而贾琏提起消息来源,也不似瞎编。贾琏夫妻和邢夫人俱是不同意迎春的婚事,他们现在都有些话语权了,贾赦只得忍着一股子气作罢。   待孙家提亲,就以八字相冲、会有碍夫家仕途为由来推了,孙绍祖大失所望。因贾赦口头应过他,此时却不应,心中难免记恨。   迎春婚事的危机过了,贾环卖好给了邢夫人、王熙凤,他与贾琏一房的关系倒也更亲密了起来。   贾环倒也借机和王熙凤委婉说起了王子腾曾经的打算,因自己尚年幼,无意早娶,婉拒了王子腾的好意。贾环聪明,暗示王子腾爱女,若是他娶了有多大的好处,还说现在想来得罪了人,对自己也无益,后悔也来不及了。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王熙凤难免会有盘算。   若贾环记名在王夫人名下,又娶了王熙燕,那王家之势自是被他所借。王熙凤虽然对贾环观感不错,但涉及到这样的利益,当然不想他娶王熙燕。因为叔父不可能在女儿和侄女间偏向侄女,在贾家的第三代中,王熙凤当然不想让王家成为别房的依仗。   于是,她还好生安慰贾环,说叔父不会因此放在心上,还为贾环回王家周旋了一翻,且就不细述。 第146章 宝钗定亲   却说乾元六年五月, 新科进士也纷纷被吏部安排了职位,名次靠前或关系好一点的当了编修或庶吉士,关系差点或名次靠后的, 安排到偏荒的地方去当县令、县丞、县尉的。   贾环、石聪、谭谦等都是进了翰林院当庶吉士, 石礼名次靠后, 庶吉士没有当上,此生恐难有机会入阁。但他现在关系好, 却在京都道谋了一个长安县县丞之职, 若是政绩好,为官一方是没有问题的。   迎春嫁孙绍祖的事黄了之后, 邢夫人和王熙凤也是发愁,不像苏馥儿全由邢家做主,而迎春到底是有家的,邢岫烟也自然越不过邢夫人去给迎春找婆家。   到了五月初八,石家为府中小姐, 圣上亲封的“和敏县君”石慧举办及笄大礼, 正是好生热闹一番。   石柏官位现在虽然不过从四品, 但显然是得圣心的,“和敏县君”及笄大礼当天, 就有宫中太监来传贵妃娘娘的懿旨,对其祝贺嘉勉, 并有厚重赏赐。   石慧穿着华美精致的礼服, 犹如盛夏骄阳, 看在诸多官宦女眷眼中自是好生艳羡。石婉儿被教养嬷嬷看着, 坐在一边,看着小姑姑如此风光富贵,越发不平衡,手帕都差点撕碎了,可是也无法子。   她总想,若是让她见着贵妃娘娘,她也能好好表现,奉承得娘娘舒服,得到她的垂青。可她就是命苦,上天不给她机会。   这些鲜花着锦之事且先不说,却说大礼午宴之后,诸贵客陆续散去,只王熙凤留了下来。   石张氏近来也实在是殚精竭虑,白头发都生了好几根。王熙凤精明,知道巴着石家是有好处的,见舅母劳累至此,也就没有拿乔,把后续琐事都揽下了。   而巧姐儿、荣哥儿则先放在石慧的院子里玩,有嬷嬷丫鬟们侍候着。石慧原也是管家了的,不过今日她是主角,这些事当然是别人做的。   石府的奴才们规矩比荣府要好得多,且石府人少,所以,王熙凤处理起来反而觉得挺轻松的。   傍晚,王熙凤做完事去石张氏的院子,石柏尚有些官场应酬在外,石张氏就叫了王熙凤一起坐着用膳。   膳毕,两人才聊起来家常来。现在是“婚姻季”,自然扯到这上面,王熙凤还将迎春的危机说来,她说好好的妹子差点误嫁了中山狼,实在是好险。   石张氏日前刚为石睿求亲于吏部尚书李洵家的小女儿,李家也已应下这门婚事。石睿当满了三年庶吉士,一个月后便成亲,之后便要外放了。接下来是因黛玉定婚后有些失意的石聪了。   石张氏倒知迎春是个好的,但贾赦原就是妹妹的夫婿,石家不喜贾母的偏心和对石氏当年的苛待,却也从没有考虑过娶贾家女儿为妇。   两人聊得深入,王熙凤又想起了宝钗、探春来,也是到了年纪。宝钗自去年起就对她格外奉承,薛姨妈也私下托她相看。但是宝钗出身商户,父亲早亡,兄不成器,要找个在身份上超过宝玉的,还真难了,更别说还有才学性情上的要求了。   宝玉再绣花枕头,好歹通些诗书,又有国公嫡孙的身份。王夫人将宝钗当备胎,而宝钗何尝不是把宝玉当备胎。俩备胎就这样再耗了半年,可是之前见着宝玉为黛玉定亲之事发痴,宝钗也有女儿家的骄傲,心中对这备胎也真越发嫌弃。   王熙凤说起宝钗的为难之处,这个表妹品貌是绝对好的,石张氏不由得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石礼,石礼之前想娶苏馥儿没成,心中好生失落,然而这京中别的官宦人家小姐,品貌家世好的,石礼绝对不是那些小姐的好人选。石礼年纪到底三十二岁了,膝下还有一女,父亲也不过是在琼州那样的地方当知府。   而品貌不佳的,石张氏倒是看出来了,石礼不会考虑。当年娶原配不是很如意,石家被贬当中,石礼也还是秀才,他身在偏荒琼州地界,只能矮子中寻高子。而此时高中进士续弦,竟有心娶个绝色,当时可不就看中苏馥儿了。   石家大房只能把这事托负给她帮忙操办,这种条件让石张氏十分为难,比之自家儿媳都难挑,毕竟京中高官家的女儿一般不会拒了她的两个年纪轻轻高中进士的儿子。   若说才貌具佳的女子,还真是奇了,凡是与贾府有些关系的女孩儿,好像个个出色,夺天地之秀。这宝钗石张氏也见过,当真有杨妃之貌,且她博览群书,为人大方得体,只陷于身份。   当初就算和桃园三姐妹有口角,她说话其实也不尖锐,倒是探春当时年少自以为了不起也为帮宝玉才和她们姐妹争锋。少年一些小事自然也就过去了,很不必挂心,谁没有个年少无知,中二病犯的时候。难不成犯过中二病的就永世不得翻身了?那凡尘间谁都没有多干净。   石张氏因问宝钗一些细节,知她在贾府时也有长姐风范,不禁想到了石婉儿,真觉得宝钗挺适合石礼的。但她那般境况实是娘家没有什么根基了,石礼也得弄清楚,婚后再算这种账,家宅就要不宁了。   想开口问时,石张氏又思及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王夫人将贾琏养废的事,石张氏不得不在乎,而石氏嫁妆王夫人不知有没有沾手,石家对怼王夫人,但若没证据也不能乱来,毕竟王子腾还没死。再者,舅舅煽动外甥和叔婶内讧在当下社会的官宦人家也不好看,别人会看你家风,多有碍官场交际和儿女婚姻,为人不能眼皮子太浅。   石张氏矛盾许久,却又看王熙凤在旁,恍然意识到,凤哥儿都还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呢,现在不还是向着自己的丈夫。女人出嫁后,丈夫和姨母当然偏向丈夫了。   至于没根基,连苏馥儿那种父母早亡的有邢家之势可借的,都不会考虑石礼。可见一个萝卜一个坑,真那么好根基的绝色才女当然嫁更好的男子,哪轮得到石礼?   于是石张氏就和王熙凤计议,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熙凤也觉得甚好,若是她能促成这桩婚事,薛家现在至少还有不少钱,她这媒人的红封总是能赚个两千两的,也好给巧姐儿存嫁妆。   不过,此事还要私下问过两家人的口风才成。   ……   虽然贾赦入主了荣禧堂,但薛家母女却仍住在梨香院里,毕竟大房还有王熙凤,是薛宝钗的嫡亲表姐。   宝钗没有找到更好的人家之前,也不能主动扔了宝玉这个备胎,住在梨香院就有机会近水楼台。   翌日,王熙凤用了早膳,又和邢夫人去和贾母请过安,就去了梨香院。   她和薛姨妈两人在屋中说话,王熙凤便将石礼要续弦的事说了。薛姨妈一听石礼都三十二岁了,膝下还有一女,微有不悦,女儿如此品貌竟只能给人续弦吗?   王熙凤极会看人脸色,道:“那石家表哥,我也是见过的,虽过三十,倒也相貌堂堂。他刚中进士,已任长安县丞,品级虽小,可也是天子脚下的官,人人争破头呢。然则,给人续弦自然有些不足,姨妈有所犹豫也是常理。”   薛姨妈忙道:“凤哥儿,我们是自己人,姨妈若有什么不对,你也别见怪。须知这给人当继母去,到底艰难,轻不得重不得,凤哥儿也是当娘的,当知我心。”   王熙凤笑道:“这话倒是有理,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家呢?是以该当如何,姨妈好考虑清楚告知于我,过两日,我还再去石府问问舅母那边如何说的。瞧瞧,咱们这样挑剔人家,可我这表哥怎么着也是当年的太傅之孙,自个儿如今进士及第,也是挑人的呢!”   薛姨妈也连连称是,王熙凤倒也会把握人的心理,但凡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都会轻贱,薛姨妈听说其实这事男方都还未必同意,果也生出些患得患失之感。   王熙凤走后,薛姨妈便将这事和宝钗说了。宝钗自是有几分自苦,但想是能做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诗句的少女,对未来怎么会没有一丝憧憬?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要么是宝玉这样绣花枕头,胜在有国公之孙的名头,性情温和,年纪轻,颜色好,嫁去是原配;要么是石礼这样续弦才能考虑到她。   她自己再出色,可又如何与林黛玉比?   宝钗拭干了泪,说:“我都快十九了,这一年大二年小的,现在连姨妈都不多谈和宝玉的婚事了,宝玉也定和这爵位无缘,自个儿总不读书,反不如石家的婚事。若是成了,哪日女儿还有望一副凤冠霞披。”   长安县丞是从七品官,其夫人只是敕命孺人,没有凤冠霞披。诰命夫人是六品以上官员的夫人。   母女虽感慨万千,却在第三天回复了王熙凤,若是男方同意,便合庚帖,无所妨碍即可定下日子。   石礼也听了石张氏谈利弊,重点在才貌双全、贤惠大方、家资富饶上面。   石礼心想,薛宝钗兄长不成器,也就是他无法借多少妻族之力罢了,总的来说,他在京都反而是依着三叔一房在官场打开局面。   而三叔一房现在是有吏部尚书李家为姻亲,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为至交,贵妃娘娘为依仗,他本不是那种寒门士子要依靠妻族。   样样都好的姑娘他哪里能求,当时想求苏馥儿自然是意外一面惊艳到了,同样也是看出她无父无母,他能配得上。   在妻子家世好、兄长成器和妻子自己才貌双全的选择题中,石礼显然是求后者的,于是稍做考虑也应下了。   薛家得了这消息,火速向贾母和邢夫人告辞搬回自己家去,贾母作势留了会儿,但薛家去意已决。   薛蟠去年借着太上皇大好而大赦天下被放了出来,他本就住在薛家在京都的屋子里。他安排了小厮仆妇一起搬家,薛姨妈、宝钗,连带着在京待嫁的宝琴也一起搬出去,但得过了两三天,也就在自家重新安定下来。   薛家母女回家住的第三天,石礼就找了冰人上门提亲,薛家应下,然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具在十日内完成了。迎亲日也是急得很,定在了六月十六,万事大吉。   宝钗近日自然是和绣娘们在屋中赶制自己的嫁衣,但薛姨妈和薛蟠准备宝钗嫁妆时,也是感叹家中景况大不如前。从前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现在薛家商铺留存的才到从前的一半,而且,好些铺子根本就不赚钱了,薛蟠根本压不住那些精明滑头的老掌柜。   因为景况不如前,更觉银钱的珍贵,薛姨妈不禁想起王夫人早年从她这陆续借去的银子统共也有十一二万。初进京小选,薛姨妈就给了钱给王夫人打点,足有五万之巨,可银子花了,事情却没成。之后,姐妹俩就私下有意让宝玉娶了宝钗。   有了这一桩事后,薛姨妈觉得这是姐姐也是亲家,便是一家,元春在宫内艰难,王夫人自己手头紧,她借些银钱给她无妨。   将来宝玉继承了荣国府,公中宝贝和贾母的私房都是他的,宝钗只要嫁他,最终也亏不了去。   现在宝钗定下婚事,与他们不是一家,那五万打水漂的打点银子可不去追究,明着借给她的可是十几万两呀。按刘姥姥所说,乡下贫苦人家一家人嚼用,一年也不过十两银子。   薛姨妈性子再软,如此巨款也不能就算了,当时王夫人也是打了欠条的。本来若她不还的话,有这张欠条,宝钗嫁宝玉也等于多十万两嫁妆,不然宝玉要是说她嫁妆薄如何是好呢?   薛姨妈与宝钗计议,总要开口问王夫人取回银财来,但此事绝对不易做。薛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姐妹,多少是了解她面上慈眉善目,但骨子里素来心狠贪财。   宝钗到底比母亲有成算,况且这直接关系到她的嫁妆压箱底银子的薄厚——薛家此时再拿不出这么大笔的现银出来。再贤惠大方的女子,涉及到下半辈子的生活,哪里能像没事人的?   宝钗道:“这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还是找凤姐姐商议怎么开口吧,我们私下里找姨妈,怕是说不清了。” 第147章 宝玉吓晕   薛家母女搬出去后宝钗火速定下亲事的事, 也传回贾府了的,或者说传给了贾母、王夫人以及贾母身边的阖府尴尬人贾元春知晓。   贾母、王夫人都被现实浇了个透心凉,从前两人还为宝玉媳妇的黛钗之争暗中婆媳较劲,现在是黛钗一个也没有捞到。   这薛家母女加上宝琴在梨香院住那么久, 可宝钗定亲的事却也先瞒着她们, 定下了后她们才知道。   贾母看不上宝钗, 可是人家这么丝毫没有犹豫地舍了她的心头肉宝玉定了别家亲事去,她又满腹不是滋味。   贾母知道的当天下午就不舒服,回屋在塌上懒懒的气郁了一会儿,终是年纪大了才睡着。   而王夫人服侍了贾母之后出来, 听说宝玉病了没去上学, 便和元春结伴去宝玉屋里看看。到他屋外却前前后后均是没人守的,又听宝玉屋里丫鬟笑闹一团, 她们没有声张就直接进去,只觉里头乌烟瘴气,吃酒赌钱嗑瓜子叫嚷吆喝,无所不至。   王夫人顿时气上心来,元春扶着她才站稳, 而她当下发作起来, 丫鬟们具都跪地求饶。   却说王夫人此时已不得不住到东院去了, 而邢夫人住荣禧堂,哪里会来管宝玉屋中如何?元春虽还在府里头, 可她一来服侍贾母忙——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生存法则, 二来不怎么爱到处走动, 她总觉得整个府里头丫鬟婆子都在暗地里笑话她,是以元春竟也管不着宝玉了。   宝玉自己又是最纵丫鬟最爱女儿的,这时天高皇帝远了还得了?原就是比别家小姐还金贵的丫鬟不就都上了天吗?   王夫人发了一团火,又因问宝玉在何处,诸丫鬟不知,秋纹知道却不敢答,晴雯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却也没说。   李嬷嬷却风风火火跑进来,借着王夫人的势对着丫鬟们好一阵发作,贾元春打断她,问起宝玉。   李嬷嬷道:“宝玉是越大越不听我的劝了,竟是被这些狐媚子勾坏了。好不容易袭人那起子骚狐狸出去了,哼,还有一大波呢,个个做出来骚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说起来我都替她们脸上臊!”   王夫人虽然二,原著中会对小小年纪和宝玉成就好事的袭人倚重,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实的残酷到底让她想让宝玉争些气,她已不能为他谋爵了。爵位的事不是她说了算,不是她哥哥说了算,而是皇帝和朝廷说了算,皇帝显然要维护正统的“传子不传弟或侄”。而各大宗室亲王、郡王也会反对,因为他们都怕皇帝见着“传弟传侄”的例子会加重对他们的疑心。   王夫人问道:“我是素知嬷嬷一心盼着宝玉好的,听你说来还有什么事不成?”   李嬷嬷早因宝玉偏着丫鬟心生不满,原来她在荣府里还有些脸面,现在却不成了。盖因接连有大房搬进荣禧堂,贾琏得官,贾环中举,宝玉虽然有贾母扶持,地位到底不同了,大家也都清醒地看出来,将来这荣府不是宝玉继承不说,他本身也没有那样的才干造化。   李嬷嬷很是想发作一下不成样的丫鬟,今日王夫人像是也正在气头上正可借势,便道:“宝玉现在怕是在麝月屋里洗澡。”   李嬷嬷都是人老成精的,这些子事哪有不明白的,爷们儿遇上狐媚子都是这样。狐媚子们偷偷摸摸却以为她不知道,她只是为了爷儿们的脸面不点破而已。   李嬷嬷这样的年纪,能看出五六分姑娘和妇人的不同来。况且那些浆洗婆子不会看床单和衣物吗,李嬷嬷在婆子间混,婆子私下嘴碎,她总能知道的。   而王夫人却是大吃一惊,但想宝玉此时是爵位、媳妇一个没有捞到,想他聪慧若是稍稍上进,将来也好有个前程,这称病不去上学却是……   王夫人带了李嬷嬷气呼呼赶去麝月屋子,麝月是继袭人之后的大丫鬟,屋子虽不如何华丽,但也有独立的一小间。   元春在后宫呆久了,哪有不知事的,但无论她是什么尴尬年纪,并非妇人之身,总不好这时去那场合,便借口离开了。   王夫人却让李嬷嬷破开门去,里头人听到声响,发出一声惊呼。王夫人越过屏风,澡盆子里早没了人,水却湿了一地,一直湿到床脚。   床幔里依稀有两个人影,刚才王夫人也听到了宝玉的声音,心中顿时大怒,冲跟来的李嬷嬷说:“把那贱蹄子给我拉出来!”   王夫人想想诸事不顺,此时也是气过头了,好似所有的错都是这骚蹄子造成的,只想发作了她解恨。   李嬷嬷哪里会客气的,冲过去掀开床幔,就从被子下拉出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来,不是麝月是谁?   麝月一边哭嚎哀求,一边叫着宝玉救命,宝玉早吓傻了,哪里管得她来?   李嬷嬷几个巴掌扇过去,骂着:“贱蹄子,好好的爷们都是被你们这些狐狸精勾搭坏了!”   麝月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王夫人平日慈眉善目,但是这口郁气积了许久,叫着将人打死了事。原著中怀疑晴雯时尚只撵出去,这麝月运道太差,竟是当场抓住,撞上王夫人不顺心时。   原著中就是如此,晴雯虽然未必对宝玉不动心,但宝玉让她陪他洗澡,晴雯拒绝了,麝月、碧痕却是没有拒绝。   宝玉身在一片森林之中,他是神瑛侍者转世,身上又佩戴着顽石,他正邪两赋、真情与贪欲的结合。他贪恋红尘欲的一面可不会为一个袭人守身,再说少年男子喜欢漂亮女人,贪枕席之欢也是天性,与他灵魂上的怜惜女儿并不矛盾。   最大的错是,他不会为自己的欲承担起责任,后果都是别人受着。   李嬷嬷拖了人就出去,麝月哪里肯的?这光着身子出去,她还能做人?   她到底还年轻,李嬷嬷力气不好,她还能对抗一分。又因这事不好让许多人跟来,除了王夫人只有李嬷嬷一人。   麝月看向缩在床上发呆的情郎,他要求和她一起洗澡,她也素来是喜欢他的,推拒一二哪里能守得住的?   “宝玉救我!宝玉!”麝月苦苦哀求,但那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犹如一块木头,毫无反应,与方才极乐时生龙活虎判若两人,与之前为林姑娘订亲的事而失魂也差不离了。   李嬷嬷听麝月叫宝玉,更生恼怒,耳光煽去,又在她光溜的身子上使劲掐了几下,掐过之后全是红痕,将会变成乌青。   麝月撕心裂肺地叫喊,看向宝玉,泪光闪闪,羞愤难当,这些慈眉善目的王夫人只作不理。   待李嬷嬷再要拖麝月,她悲从中来,然后是生出她自己也无法说清楚的怨恨,不知哪里的力气挣脱,然后跃起身,人直接往床塌扑去。   王夫人到底关心宝玉,正一阵惊呼,麝月却砰一下闷声,头撞在床塌上,整个床塌咯吱一声响,摇动起来。   而这个少女,或者说少妇之身的少女就这样撞死在塌前。   宝玉瞪大了眼睛,看着额头鲜血流满面颊的女儿,她一双眼睛仍不甘地睁着,就此香消玉殒。   宝玉像受惊的鹌鹑,忧惧交加,竟受不住晕了过去。   王夫人,李嬷嬷也大受惊吓,最后又不得不招了焙茗来,伴同几个小厮将宝玉穿戴好,送了他自己屋去。再让几个粗使婆子,找了张席子裹了麝月的尸首出去埋了也就了事了。   想那原著中晴雯、金钏儿多少受贾宝玉的牵累而薄命,他也最多祭奠,钻研文章写篇祭文就是真心了。麝月却比她们还要惨,因为正是满怀着失望与怨恨惨烈地撞死在床榻上,死时满脸的血吓病了宝玉,宝玉哪里还有心思给她写祭文呢?麝月就背负着耻辱去了,嘲笑她的人比同情她的人更多,在现代,对女人尚且比男人苛刻得多,就别说古代了。但是,因为麝月之死,让宝玉屋里的丫鬟们倒是清醒几分,宝玉面甜嘴甜心也甜,但关键时候是不管用的。这让愿意爬他床的丫鬟大大减少。   ……   翌日,王夫人还正当烦心时,却也要往荣庆堂去侍候婆母,也想贾母为宝玉的前程拿个主意。且宝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还是瞒着贾政的,否则还是要挨打。   正在贾母厅中说话,邢夫人、王熙凤并薛姨妈过来了。   贾母其实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情和她们说话,正说着宝玉的病。又因黛钗相继定亲,宝玉又和丫鬟厮闹出人命,婆媳少不得考虑为他娶亲,好有媳妇管着他。   史湘云已然和卫若兰定了亲,又是落空,王夫人便想到王子腾的嫡女王熙鸾,长得虽不及王熙凤,却也是少有的美貌,父亲还是从一品的官。王子腾虽被驾空,但官阶还在,余威仍有。王夫人决定舔着脸去问问嫂子。   面对邢夫人、王熙凤和薛姨妈时,贾母和王夫人面上当然不让人看出什么来。   两人还恭喜了薛姨妈,薛姨妈又再次谢过,说:“这些年到底借居在梨香院,多有打扰。”   贾母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合不该这么见外,宝丫头既有了好去处,我们也替她高兴。”   薛姨妈道:“这还多亏了凤哥儿,不然我们哪有这么大的脸面?女婿到底曾是石太傅长孙,亲家虽远在琼州也是四品知府,只怕过了今年总还能升一升。女婿进士及第,如今也已有了正经差事,宝钗嫁过去,婆母不在身边,等于是当家太太。我真是安心了。”   薛姨妈已然见过石礼,宝钗偷偷在帘子内也瞧过,她们已有心里准备,但是石家子具是好相貌,石礼年过三十,但他也不算寒门,所以显得年轻英俊。   王夫人跟着笑,只不过有几分勉强,她如今不能代表荣府出门走动,越发不爱出门。是以,石礼进士第几名也是不知,不过进士之难考,便是名次不靠前,也是很了不起的,在圈子里并不会如何被低看。   王熙凤笑道:“我这是自己表妹做成媒来嫁给表哥去,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谢媒红封也可自个儿赚了来!”   邢夫人笑道:“凤哥儿这张嘴也是的,难怪当初就是娘娘也是能哄的。”   王熙凤笑道:“我哪里能哄贵妃娘娘去,那不成了欺君了?”   邢夫人一点也不以“我爸是李刚”为耻,不多久总是要提一提好侄女的,贾母听了再不满也不敢说什么。 第148章 元春尴尬   众人又笑谈了两句, 薛姨妈忽冲王夫人说:“如今宝钗也要出嫁了, 我们正为她准备嫁妆。实不相瞒, 近年府里铺子的生意实在一年不如一年。蟠儿却是个不成器的, 这京里几个铺子竟都是在赔钱的, 江南的铺子也折卖了许多出去。宝钗好歹是嫁给官宦人家,我也只这么个女儿, 嫁妆不能太过寒薄。可我如今实在是转不出这么些现银……”   贾母尚没有如何,王夫人眼皮子不禁一跳, 而坐在贾母身边贾元春也生出不祥的预感。   薛姨妈又道:“当年进京来, 原是为征采之事, 此中还托姐姐奔走,花下五万两上下银钱还是未成, 也是宝钗没有这造化,我们仍是很感激姐姐一番劳累的。”   贾母不禁脸色很不好看,古人讲究含蓄, 面上重礼义轻财帛,哪有这样当众说多少银子的?果然是商户人家。   但是话说回来,征采个公主郡主身边的才人伴读花下五万两银子都没成, 那也真是绝了。王子腾当年都能为贾雨村这种有前科的谋个朝廷实职官,所以,王家人若真心打点,不说公主吧, 谋个郡主伴读是多大的事呀。五万两花下去还不成, 那宝钗是得有多差劲呀?   王夫人说:“是姐姐对不住妹妹了, 但当年蟠儿的事也瞒不住,那几位郡主家里不乐意,又有什么办法?”   这也是奇怪了,上皇的八公主比宝钗大三岁,当时早有伴读。而九公主、十公主和徒元义的两个公主却与宝钗相差五六岁年纪,不太合适。所以当年只有在各宗室亲王郡主家要谋求了。   邢夫人这时忽微微一笑,说:“弟妹,从前我是不懂的,但是这皇家宗室也要规矩脸面,事情没成还收五万两银子的却是哪家?这也太不像话了点,哪日我进宫去见娘娘,定要说说,好教圣人也知道,宗室里也有这般不厚道的人家。薛太太孤儿寡母的也是可怜,怎么能仗着是宗室吞人五万两银子,事却一丝也不办的呢?”   薛姨妈为这事找王熙凤商量,王熙凤现在精明,经过上次的大开眼界,她知道这个家中真正坑她的是谁,与她有利益冲突的是谁,也明白大房要先团结一致。姑妈吞掉了原本属于他们夫妻的那么多东西,仗着她“教养带大”贾琏的“养母”身份,他们到此还难以追究了。但是薛家姑妈是姓薛的,是好姑妈的亲妹妹,看她如何说。王熙凤现在反正是乐意做从王夫人身上刮层油下来肥自己的事。   王熙凤想单靠自己怕是不成,这种“好事”也拉上了“战友”邢夫人。而邢夫人最是贪财,知道薛家讨回银子,必有重礼,不说万两,五千两怕是逃不了,哪里能不动心的?   这又不是借邢岫烟的名头在外触犯刑律,不过是帮忙讨债,也做个见证。薛姨妈其实性子还软和,此时出面不过是为母则强。但只让她自个儿来,面对一辈子凌驾她之上的长姐,她还真不行。   这个姐姐她虽然原是来亲近,但是姐姐和女儿相比,当然是女儿重要,再退一步,儿子不成,将来女儿女婿少不得是她这个寡妇的依靠。   王夫人一张慈善脸显现尴尬色,她贪图薛家钱财,当时又一心想让宝钗嫁宝玉,哪里真打点过?只不过在司礼太监那报上了个名,之后具是不管了的,宝钗这般过去,哪里选得上,而银子她当然是收着。   王夫人应付妹妹家也刚好有薛蟠那事当借口,薛姨妈孤儿寡母,又是商户,要在京都这样二三品以上的官多如狗的地方生存而不被人欺负,不是要依靠王子腾家,就是必要依靠贾家。   贾家当时虽实质上也是要靠王子腾,但薛姨妈一介妇人,她出嫁时都是三十年前了,那时当然是贾家最显赫,她三十年间一直在金陵。她刚来京时,自还不知贾家现状,受当家太太的亲姐姐热情相邀,当然是住姐姐家。况且,兄长虽亲,但身有公务、男女有别,亦不得常亲近,但想与亲姐姐打交道比与嫂子打交道容易,自然选择来姐姐家。这也是薛姨妈本质性软,舍难求易的必然选择。   当时王夫人还是住在荣禧堂的荣国府太太,在公侯人家走动也是有脸面的,薛家豪富,哪里会为这银子和她撕开?   而王夫人一来见宝钗确实是个好的,对贾母一心想要将黛玉许给宝玉的事又膈应得紧,正想选个趁心儿媳,宝钗就是最合适不过了;二来她连年送银子给元春,正要广开财源,因为薛家一出手就五万两,起了贪念。   王夫人虽然二,但这番算盘也不算小白。因为她确实一直坚信她的元春会是有大造化的,元春若是封妃,薛家出再多的钱,也会心甘情愿的。造成如今尴尬境地,实是此一时彼一时,谁让元春没有这造化。   王夫人是属貔貅的,自不想吐出银子来,她脑子急转,就想寻个由头,忽说:“当年是求了廉亲王家……”   廉亲王徒元康不正是三王之乱的祸首,他的妻族具抄了家灭了族,而他自己和儿女被贬这平民流放。王夫人当年确实是想巴上廉亲王,还蠢蠢欲动让贾赦、贾政也参与恭迎老圣人还朝之事,好让元春有机会封妃。此时危急之下拉出廉亲王府来背黑锅,就是表示钱是追不回来了。   贾母虽心偏得没边了,却到底还有几分智慧,不禁喝道:“住嘴!”   如今形势,人人避忌廉亲王,便是从前真有所往来,都怀着明白装糊涂,偏王夫人心中只装着银子,心急之下其它都是不顾了的。   “弟妹,你可别吓唬我。” 邢夫人惊呼一句,又满脸为难地看向贾母,说,“老太太,弟妹若真和廉亲王府有这么深的牵扯,还请老太太恕儿媳不孝,为了琏儿、荣哥儿,同意提前分家。想想当年附逆之族如今可没有一家在的,儿媳就打个寒颤。现在分家还来得及,我就是跪到娘娘跟前去,也要保下琏儿和我的乖孙孙荣哥儿。”   贾母老脸黑沉,当时能硬扛住压力,以孝道强压,大房和二房虽然互换住处,但是府中田庄产业和大库房钥匙都还在王夫人手中。只不过现在大房住在荣禧堂有什么开销、要什么份例现在可是理直气壮,上下几乎没有人敢拒的。   贾母压下郁气,说:“你弟妹怕是糊涂了,糊涂人的话,哪能当真?”   邢夫人像是求证似的看向王夫人,说:“弟妹,你再想想是打点了哪家王爷呀?不会是英亲王、福亲王、荣亲王吗?哎哟,看我糊涂的,英亲王家的小郡主才刚刚满月呢,前几天我和凤哥儿去喝满月酒,那小郡主英亲王是比儿子还疼呢。福亲王、荣亲王的郡主只怕还在王妃们的肚子里。总不会是老德亲王家,德亲王世子妃可是厚道人,不会收银子不办事的。这忠平郡王府家有两位县主与宝丫头年纪相当,他们王妃与我倒也能说上几句话,弟妹要是打点过,我也能帮着问问王妃会不会是她底下的人有什么差错……”   听着邢夫人列数现有的几位亲王郡王家,语气十分熟稔,贾母和王夫人脸色越发的沉。再不能欺负人家不懂了,以前要是编个贵人出来,以邢夫人的地位,她只有眼红的份,现在人家认识真正的主儿。   贾母知道再这么扯下去二房只有自己没有脸,打断说:“老二家的,你要是和薛太太借了银子,虽是姐妹,也没有不还的道理。”   王夫人心中一阵子委屈,说:“老太太,如今我却哪里去寻出这么多银子来?都是府中花销……”   王熙凤说:“我们太太老爷琏二爷几个儿也没有从公中支取过几万两银子。倒是二太太往年总是送银子给宫里的大姐姐……”   元春立在贾母身边,听她们谈论银子的事,心中隐隐就觉得要不好。别人不清楚,但是她却有数,她在宫里十五年,总共花了有八十多万两银子,具都是王夫人打点的。也因此,她才拼命想争出个前程来,只可惜遇上徒元义这样的皇帝也是没有法子。   这时王熙凤都能这样给她没有脸了,也是,大房二房为争家权内里闹成那样,也不再像从前顾及她了。   邢夫人早因为上一回贾母硬生生阻止大房收回掌管家业的权力而恨在心里,她拿贾母没有办法,但是戳王夫人和贾元春的心还不容易?   于是,邢夫人接着王熙凤的话头说:“哎哟,大姑娘进宫十几年,银子就花了海了去了。咱们老爷才是家主,花的也是他的钱,也就不管几十万两还上百万两了,都当作他这当大伯的痛惜大侄女。当时,大家不都盼着大姑娘能当娘娘嘛,老爷都和我交代了,大姑娘是为了荣府进宫去争个娘娘来的,这要是不成,我们也断不能让大姑娘把我们老爷的银子给吐出来。这当娘娘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还是要看造化。不然,不是人人都是贵妃娘娘了?但咱们家的银子肉包子打狗一般,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们老爷得担待着。可弟妹借了薛太太的银子忘了还,传出坊间,大家未免以为我们将军府打了薛太太的秋风呢!可我们老爷连这银子的味儿都没闻过,替弟妹背着这名头,可又过了。可这解释一番不是我们老爷借的,二老爷好不容易因为环哥儿出息好几分的名声又要臭了。”   贾元春脸色雪青,浑身颤抖,她最怕的事还是避不过,她强把眼泪收住,她是个要脸面的人,却哪里还有脸面呢? 第149章 馥儿出嫁   王夫人也是双眼发红, 到如今处处不顺, 连妹妹都已和她离心, 宝钗这么些年也是白疼她了。   薛姨妈倒是不想和姐姐闹得十分难看, 也没有想到邢夫人的火力这么猛。   薛姨妈道:“老太太, 姐姐,这些年借居的恩德我们也感怀在心。那打点的几万两银子姐姐怕是真操心了的, 只是我们宝钗没有那造化。我只……只想姐姐怜惜宝钗一回,让她嫁得体面一些, 那十万两便是还个八万九万的……也好过宝钗寒酸着嫁了。”   贾母虽然贪财, 却也是最要体面的人, 对王夫人说:“宝丫头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说是借了人家的嫁妆银子, 我们就是给她添点妆也是一番心意。你看着办了,别说你没有。”   王夫人看着贾母目中的寒光,这才知此事没有转还余地了, 她掌着田庄家业,多少油水,这权力还是老太太护着她才能保住。   王夫人身子颤抖, 回复贾母:“老太太既这般发了话,媳妇……贴尽自个儿的嫁妆也得还上妹妹的银子。”   邢夫人说:“弟妹果然是通道理的。那拣日不如撞日吧,这薛太太为宝钗的婚事忙着呢,也不能天天来府里。”   贾母给了王夫人一个警告眼神, 二房此时名声再经不起折腾了, 贾政被撸成八品官, 因为“伪贤”名声,圣人的厌弃,三个亲王鄙弃,工部同僚都看不起他。那时连着好几日不去上差,差点被罢官,还是贾环高中进士才缓解几分,大家觉得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时再不能闹出借小姨子钱不还的事。   薛姨妈等人跟着王夫人去东院拿银子了,而贾母却要歇着,贾元春去照顾她,但贾母在她扶她时顿了顿,目光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贾母终于忍不住问:“你母亲这十几年来给了你多少银子?”   贾元春浑身像是抽干了力气,沉默许久答不上来。   贾母说:“我自可问你母亲去。”   贾元春跪了下来,哭道:“孙女儿不孝,累得老太太和母亲为孙女筹谋。这十几年来,宫里处处要银子,统共也用了七八十万两打点……”   贾母嘿一声冷笑,说:“进宫当了十几年侍候人的奴才,竟要府中贴上七八十万两银子。真是我的好孙女,你可是把宝玉的银子都花光了,最后还回府来了。今日不用你侍候了,七八十万两的身价来侍候老婆子,老婆子受不起……”   贾母叫来鸳鸯,其实鸳鸯一直守在门外,这时不禁战战兢兢,看到大姑娘泪流满面瘫在地上。   她一个奴婢,贾母心腹,也知此时不说话的好,扶了贾母进卧室去。   王夫人尽管一万个不乐意,贾母也发了话,只待心中怀着对邢、凤、薛三人刻骨的恨意,回到现住的东院屋里,去翻出自己落了几层锁的箱子,取出银票来。   她当家二十多年,还吞了石氏嫁妆庄子二十年,尽管元春身上花了八十多万两银子,她还是有盈余的。府库里的东西都能被她掏来,又有周瑞家的帮着折卖东西。王夫人到底出身大家,倒不会将御赐的东西折卖,所以之前礼部人员过来时,大部分国公规制摆件都对上了。   王夫人各处撂来的私房现银还有三十多万两,这连元春都不知道。这时去了一半,她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是她仍然拿出来还给薛姨妈,薛姨妈点清后,将借据还给王夫人。薛姨妈原想说句软话,但见王夫人好像散发出“吞噬异能”的丧尸一样的气场——如果她知道这玩意的话,薛姨妈害怕,话说不出来。   邢夫人一双眼睛发出的光胜过金子,王熙凤也是眼中一亮,心中盘算着又有一笔收入了。   邢夫人说:“弟妹呀,你那打点的五万两银子要是没花完,那也……”   薛姨妈忙道:“不用了……这……我,我只是为了宝钗的婚事,那打点姐姐定是花完了。”   王熙凤看看薛姨妈,叹自摇头,她这个姨妈真是太性软了,她自己不争,她们也只好算了。   这事儿薛家还真是地道,讨回十万两银子,给了邢夫人和王熙凤各五千两银子,这乐得婆媳几天内都喜气洋洋。   此事且不细提。   ……   时光匆匆,已至五月下旬,贾环、石聪等新科进士具已去上任。   五月中旬时,在京营校场、贡院举办武恩科的各科考试,也是京都百姓们津津乐道之事。   且说谁是乾元朝首位武状元?   说起来又要让全京都的女儿们捏酸了,就是那与和毓县君定了亲的定中候世子,文科探花郎,真正的绝色才貌仙郎。   萧景云文武双全,武功高于常人自有一段故事,且后再展开。   却说萧景云因为是文武双进士,且还是定中侯世子,皇帝未来连襟,自然是深受皇帝宠幸。他中武状元后,被点入拱圣军历练。不过也常常宣去御前伴驾,不是进士探花郎文采好吗,做一做皇帝临时秘书,虽然抠门帝还加班不给钱,他却让许多人眼红,大家觉得他占尽天下好处。   但是此时,这位红人却是眼红谭谦,他的未来义姐夫。人家就这么迅速要娶上媳妇了,而他却要等到年底。   谭谦原是寒门学子,但已中进士,进了翰林院当庶吉士,此时也在京都内城置上了一套五进的宅子。   这事儿,萧景云是帮了大忙的,不然谭谦是找不到这样便宜的好房子,两人是同科又将是连襟,谭谦也就不和他这侯门王孙公子客气了。   这五月二十五才是苏馥儿出嫁的日子,五月二十四时按习俗惯例晒妆。   男方催妆,女方送妆,男女两方家中都是宾客盈门,两方家中都要晒晒的。   萧景云今日告了假,和许多朋友陪姐夫谭谦一早去邢府催妆。   萧景云到底是侯门,几代单传,见惯富贵的,他知道未来“干岳父”邢家原出身贫寒,全是靠贵妃立起来的。   只道邢家嫁义女到底是与真正的贵女是有差距的,但是这一晒妆却是吓着了诸人。   今日林家、石家大手笔,各添妆十八抬,金银、古董、摆件均不是寻常人能弄得出来的,就算贾家大房也添了妆,虽薄许多,却也超过平常人家女儿了。   又李尚书夫人孔氏、通政司使夫人孙氏也各添了妆,宗室之中也有些女眷来意思意思。   这些且不算,邢家也为这义女细心准备了六十四抬厚重嫁妆,给了三万两的压箱银子。   正晒时,太极宫赵贵亲自带来贵妃娘娘给义姐添妆,整整十抬。萧景云眼尖,看出来那竟然都是顶级贡品,已经不是用钱能横量的了。   还有,苏小姐父母留给她的银子,苏馥儿近半年跟着投资入股姐妹生意花了不少银子,且也孝顺邢忠夫妻具是不惜花银子的,是以手上现银比从前少。此时她偷藏起五十万两,拿出来晒的也有十八万两,但也足以让人眼睛突出来了。   这让在场宾客无不瞠目结舌,还有好些勋贵之家夫人扼腕没有为儿子求娶。原本有那打算的,到底介意苏馥儿没有父母兄弟,只是有些瑕疵的才会求娶她,没有想到根本是走眼了。   跟谭谦一起来的同科朋友说:“谭兄,你这不是娶妻,你是误入宝山了吧。”   谭谦自持君子端方,早就做过妻子不是真正贵族小姐的准备,只盼与她心意相通,举案齐眉。所以,他自己也是震惊的。   萧景云到底是见惯富贵的,这些与他家相比不算什么,于是还是伸长脑袋看向苏小姐院子方向,明知这样是瞧不见未来媳妇的,却仍是忍不住。   翌日五月二十五日,午后阳光明媚,天空朗朗。   正是迎亲时,新郎带着迎亲团队去邢府。   邢家尚没有儿子,只好请了贾琏、石睿、石聪做做小舅子的事,考教新郎。   除了贾琏,石家子都是进士,自与同样是进士的谭谦你来我往,好一阵交锋。   各种难题都没有难住他,这时石家兄弟俩也不禁佩服贵妃娘娘给义姐挑人的眼光。他们哪里知道,这也是皇帝开后门让邢岫烟挑,而邢岫烟又给挑了其中最好的。这姐夫夫在徒元义前生可是他后期执政的定海神针,徒元义当时身体越来越差,是心力熬干之像,需要多静养,因而谭谦四十六岁就官拜内阁首辅,可说是传奇了。   在那时候后金两次进范,都是谭谦力主抗金的,后方调配打退两次后金南下。直至前世的徒元义驾崩,他的不肖子却是心胸狭窄刚愎自用,不会治国、不会驾驭人还觉得谭首辅性格强硬,在朝政国事上十分霸道,便借外戚之势与首辅搞内讧,生生把若能好好经营尚能绵延百年的封建王朝二十年就败了。   吉时已到,苏馥儿拜别邢忠夫妻,盖上了盖头,且由贾琏背着上了花轿。   苏馥儿十里红妆出嫁,大家都有添妆拢在一起都有一百八十八抬了。谭谦家也是在京都,花轿进谭家时,邢家这里的嫁妆还没有抬完。   谭谦没有父母,拜天地时虽然有几分尴尬,到底是顺利完成了。   送入洞房,众宾客闹新房要看新娘子,谭谦也满怀期待掀开了盖头。但见盖头下露出一张美丽面庞,气质绝尘,肤如美玉,双颊生晕,美目流盼,琼鼻朱唇。   所有人都惊呆了去,谭谦更看得傻了,谭谦是毅力极其刚强之人,以他的家世条件一路过关斩将,青年高中,天下也取不出几个了。是以,他与酸秀才和膏粱子弟不一样,平日并不重女色,二十岁时母亲在世倒给他寻了一个婢女,但到二十三岁母亲去逝,他严守重孝打发了婢女。但是谭谦从前以为女/色不是某些朋友见过的青楼女子,或如坊间浪/荡/女子,或者当初那个老实的婢女,哪里见过“十二钗”正册上的风流人物呀!可回真是如喜娘所说,称心如意了,竟然露出一丝傻笑。   全场只有萧景云觉得义姐还是不及自己媳妇,可是媳妇再好还是娶不上呀娶不上。   回到宴上,萧景云只有把郁气化为酒量,在姐夫的婚宴上大杀四方,醉倒后由小厮抬回萧家马车。 第150章 婚嫁高峰   到了六月十六日, 宝钗也算是风光大嫁了, 因为有石张氏主持迎娶,不会委屈了大侄子, 宝钗总算也和原著中说拜堂就拜堂不一样。   邢岫烟因为原著中宝钗的好处和石家脸面, 自然对宝钗也有赏赐。   石礼娶上了宝钗,也真是撞大运了, 若非宝钗出身商户,没有父亲,兄长不成器,说实话,石礼有才有钱也是配不上她的“艳冠群芳”。但是,宝钗的条件在看父兄的古代, 现实来说,石礼已经是她很好的选择了。   六月二十六日,石家再办更大的喜宴, 石睿迎娶吏部尚书李洵家的女儿李彤。倒不是石家氏偏心亲儿, 女方家世不一样,且是初娶,不是续弦,自然也是要有一点差别,石礼也是通读礼义诗书之人,并没有放心上。   似水流年, 到了七月, 却是史湘云也嫁给了卫若兰, 邢岫烟得知,也意思添了妆。却说史湘云这门亲事也是她婶娘给挑的,史湘云父亲原是史家三兄弟中最有才干的,可以战死沙场。现任保龄侯夫人是面上和史湘云无论如何要过得去,是以也给她挑了侯门王孙公子。   可是卫若兰身世也到底几分妨碍,是平南侯长孙,虽受祖父宠爱,却也是父母早亡,不得祖母喜欢。而平南侯膝下还有两个嫡子两个庶子,第三代也有七八人了。   史湘云和黛玉交好,而卫若兰也是萧景云的朋友,夫妻俩觉得有缘分,此时倒是琴瑟和谐。   史湘云在平南侯府现在过得不好不坏,因为卫若兰祖母虽不喜欢卫若兰,但是她自己好几个儿媳怎么也轮不到史湘云去天天立规矩。而平南侯府的女眷因为贵妃娘娘添妆一直以为史湘云和贵妃娘娘熟识,外人看来都是贾府的亲戚。贵妃娘娘不好惹,总还是满京都勋贵女眷的共识。   时日久了,后宅女眷无聊,私下自然会八卦,现今贵妃独宠后宫,去年承恩公成了三流勋贵是因为刘太后是个恶婆婆,圣人才发作的。谁家让贵妃娘娘记恨了,她吹点枕边风,丈夫儿子仕途只怕有妨碍。就算是那嫉妒本朝“妖妃”的后宅女人,面上多半是不会做得罪宸贵妃的事。   史湘云在平南侯府只过十天半月,交往下来,也就明白了原来“大善人”宸贵妃等于又是帮了她,因贵妃在她出嫁时给她添妆,她这无父无母的人在婆家也没有人敢小瞧,心中又是一番感怀。   而在七月时,冯紫英是受到萧景云、卫若兰影响,他本是豪爽人,心想做个“表连襟”也是美事。且他认识贾宝玉,素知贾府出来的姑娘比旁人家的出色,家中也正为他物色妻子,他就禀明神武侯冯唐及母亲,有意向贾家求娶贾迎春。   冯家提亲,邢夫人一见是个侯门,顿时心花怒放,贾赦也知贾迎春年纪大了,再不能留家中,这般家世人才别处真找不到了,当然也应了下来。   到七月下旬,邢李氏到预产期了,邢岫烟已经派人送了几棵千年人参过去。   七月二十二日,却是邢夫人递了牌子,带着凤姐母女、黛玉、石慧、迎春、和迎春住一起的惜春,还新婚中的苏馥儿、史湘云、宝钗、石睿新夫人李彤等一群女子来觐见。   史湘云其实是黛玉带她来的,她一直想见贵妃大姐,而宝钗、李彤却是跟石慧过来,因为她们现在是石慧的大嫂、堂嫂了。石礼现在石柏家的一个院子中住着,只不过用度还是他大房自己开销了,毕竟此时石礼已有宝钗了。   宝钗平日对石张氏事之如婆母,也得到了石慧的好感。石婉儿还是那副样子,石张氏到底怕她冲撞了贵妃,石慧也觉她会丢脸惹麻烦,自然没有来。   馥、湘、钗三人新婚时得到恩典,此时也有特来谢恩的意思。   因为太极宫毕竟是圣人居所,于是邢岫烟在凌波殿招待诸多女眷,还摆了延席和戏。   邢岫烟看着“金陵十二钗”的大半在场了,不由得有几分春风得意,好似自己截了汤姆苏贾宝玉的胡。   邢夫人这回其实是头回递牌子进宫来见贵妃娘娘,也是因为邢李氏不便才轮到她带头来。   邢夫人自然是想让好侄女也多提拔提拔她的女儿,与邢岫烟说起迎春的婚事。邢岫烟蒙圈了许久,迎春的婚事刚刚定下,她还不知道。   邢岫烟知道冯紫英,他是嫡子而且是豪爽性子的人,当不会如孙绍祖一般,不禁大悦。   迎春也久跟着凤姐,邢夫人又一心将女儿嫁高门靠山甚为宠爱,虽还是敦厚可亲,却是开朗不少。   邢夫人开始肯定是带着些目的,但是宠爱久了,倒有真感情了。   迎春听说起她的婚事想逃开,但身在宫里哪里能随便走动?只好任由邢岫烟拉着手说笑。   邢岫烟笑道:“姑母和琏二嫂子可得要忙活了,贾将军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嫁进侯府去呢。”   王熙凤笑道:“婆婆早就在忙了,请了好些师傅打嫁妆。”   邢岫烟问道:“料子可好?”   王熙凤说:“还是薛姨妈家的商铺调到一批好木料,还折了价给我们。”   邢岫烟看着宝钗,笑道:“石大奶奶可不要亏了本去,琏二嫂子怎么也是个财主,为亲妹子办嫁妆,她不敢小气。”   宝钗来不及回答,王熙凤唉哟一声,说:“娘娘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婆婆嫁女儿,还得我来张罗嫁妆的。”   邢岫烟笑道:“谁不知琏二嫂子的本事?况且,我可是听三妹说过,琏二表哥也是个最会赚钱的。”   王熙凤失笑:“我道是谁,原来慧表妹早出卖了自己表哥,可怜你表哥一心将你当嫡亲妹子。”   黛玉自然偏帮石慧,笑道:“表姐可不就是琏二表哥的亲妹子吗?三妹那是份所应当。”   王熙凤笑道:“林妹妹可仔细不要罪了我,到时还得你琏二表哥背你上花轿呢!”   贾琏是黛玉关系最近的兄长,黛玉出嫁自然是贾琏又要当大舅子了。   黛玉顿时羞得想钻地缝里去,原来,她是见过自己那位未婚夫的,自从订婚后,每隔几天,总有东西送到林府,还夹些萧景云的信。两人已经订婚,倒也不算是私相授受,林如海和孙夫人是睁只眼闭只眼。   萧景云信中谈诗词文章,又送书籍字画给她鉴赏,黛玉本就浑身才气,来了兴致也在信中写几首诗回复。而五月时,萧景云取得武状元,徒元义兴致高昂,赐了自己兵工厂的最顶级作品“君子剑”、“淑女剑”给他,然后,他也就把“淑女剑”又送给了黛玉。   黛玉一个真正的淑女,哪里会舞刀弄剑,只哭笑不得。但每每想到自己未来夫君文武双全,为人豪爽,虽然未来公婆太贪玩了一点,她还是很期待的。而林如海发现未来女婿真正人才出众,女儿也是上了心,对萧景云顺眼不少。   到了申时初,诸女出宫去了,邢岫烟也心情甚好乘辇回到甘露殿。   这穿越红楼一回,竟混到改变“金陵十二钗”大部分人的命运,给她们好姻缘。邢岫烟有难免得意,觉得是红楼穿越女的一个创新突破了。   因为她天性对女儿有几分怜惜,也有寻常女子难有的胸襟,且她为人看重恩义,这才广结善缘。   以至于将来“姐夫”、“妹夫”、“表姐夫”、“表妹夫”、“义兄”、“表哥”们占了大半朝的重臣,也是邢岫烟自己没有料到的。她对史湘云、王熙凤、宝钗原是为原主报恩的,原只对苏馥儿嫁人、林家、石家有当外朝靠山的心思,并没有想过这种程度。   此时,她还取来了琴抚着,想想如今大半可怜女儿们摆脱了贾宝玉,不用当他红尘富贵历炼的牺牲品了。现在美人们好像都在她身边呢。   不禁曲调一转,那高雅古典乐曲转为现代流行音乐,奏一首《爱不释手》,口中唱起来。   刚刚唱到“啊哈……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千古传”时,却见徒元义批完了今天的奏折,也私见了三批重臣,“下班”回来了。   她歌曲一顿,徒元义说:“继续唱呀!”   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额,说:“靡靡之音。”她哪里有资格对美人爱不释手哟,这首歌要是唱徒元义还差不多,如果他广纳美人的话。   徒元义却甚少听她唱那些流行歌曲,当阿飘时若是唱歌是会吓到自己的,而穿来后因为时代差距,且她又不是教坊青楼中人,自是不好唱。   徒元义却定让她唱完,她只好带了一分谨慎抚琴从头开始。   听这歌词,徒元义不禁目光闪烁,看着她玩味地笑起来。   “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啊哈,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中,让我抱得美人归……”   终于唱完,徒元义笑着鼓起掌来,说:“爱妃原来还有副好嗓子,怎么今日才想到唱曲?”   邢岫烟还是解释一下:“这歌可不是我作的,是……你懂的。今日我见着好多美人,所以心情好。”   徒元义又将媳妇抱在怀中,左看右看打量,说:“这么爱美人,下月朕要北狩,你想不想带几个美人去陪你?”   邢岫烟还以为是他要带妃子去,说:“我和她们聊不到一起去,我一见你妃子就内疚。”   徒元义说:“谁说是她们了?你想带和毓县君去玩吗?”   邢岫烟奇道:“我可以带她去吗?就是她年底要成亲……”   徒元义笑道:“傻秀秀,萧景云可是在拱圣军护驾呢。”   徒元义见识过萧景云的武功和兵法策论,他有志于军,徒元义心想着北方之患,也有意培养能统领一方的心腹。想那汉武有卫青、霍去病;汉光武有云台二十八将;唐太宗有凌烟阁功臣,但凡有为之君,底下均有能人名将,他手上真正能称名将的却少。如周显川、冯唐等原都不是他的人。后来自己提拔的一些人,大多资质不如他的意。   徒元义有时一想他竟然刚好是自己连襟,怕是老天爷送个人给他一样,自然更加看重。徒元义也常常召他谈论兵事,这个文科探花郎的悟性果然不是寻常武将可比。徒元义知道他想娶媳妇得紧,给个恩典北狩时也能约约佳人,谈谈恋爱。   徒元义将心比心,自己江山在手,媳妇在怀,何等美事,与前生为江山悲凉一人熬尽心血、早生华发,却也无一人理解和贴心的日子完全不同。   英雄配美人,正是千古风流,偏是现在礼教过于刻板,反是不美。   邢岫烟自然高兴,不过还是要问问林家。孙夫人已有身孕自然不能走,而秋季时正是户部繁忙的时候,林如海不可能伴驾的。 第151章 亲王驾到   在邢岫烟考虑让黛玉陪她时, 京都又风风火火掀起一阵小风波。   在户部历练的福亲王已经整出了历年户部欠银明细, 也组好了讨债团队,要风风火火展开追讨欠银的事了, 这笔钱将用于办学投入。由于朝廷早几年就经过一轮清洗, 那种硬碴倒是去了大半,徒元义已经用谋反抄家的方式变相讨回了银子了。   福亲王今年不过十七岁, 其实他等于是徒元义教养长大的,徒元义对谋逆的兄长挺狠的,但是对三个弟弟倒是真心疼爱,早早封亲王、给娶的王妃、侧妃都是出色秀女。徒元义还根据他们的兴趣特长让他们分别在兵部、户部、礼部得了正经工作。   因为小亲王们还年轻,皇兄徒元义是个强君,他们这时当然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 也和那些欠钱的朝臣没有什么牵扯。   而福亲王把第一把火瞄准了贾府,贾琏也是事先知道了的,福亲王讨债是大事, 他的两个臭皮匠荣亲王、英亲王也是要给他助助阵, 主要是想来看“伪贤”。听说他因为有“神童儿子”,又得瑟起来了。   三位亲王驾到,贾府自然得中门大开迎进荣禧堂,全体主子都要来拜见。   贾琏是早知道他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他是不舍得银子,但是若不过他和凤哥儿的私房挖走钱, 撬去二婶积下的私房能还上府中欠银, 他还是愿意的。毕竟欠银白纸黑字, 这时候事情不了,等他继承爵位时就要他背着了。因为那时候大房二房肯定分家了,二房吸走再多血,花了再多的钱,到时候荣府欠银不找她他这个当任爵爷又能找谁?   这些道理石家教过一些,他在官场混了些时日也明白一些。所以,对他最有利的是趁现在没有分家,让二房私库掏出来填上。   福亲王虽然今天才是主角,但是荣亲王最年长,所以坐在了首座,而福亲王和贾琏的好同事英亲王依次而坐。   贾家诸位主子才上前拜见,贾母居于女眷之首,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李纨、三春,不,四春位列其后。   而男主人以贾赦为首,贾政次之,之后贾琏、贾宝玉、贾环、贾琮。   昨日福亲王就下了拜贴,要求贾家人都在场,贾宝玉就没有去上学,而贾环也从翰林院告了假。贾环虽是二甲传胪,按说只能当庶吉士,编修多半是一甲三名的人的差事,但是萧景云考上武状元后进了拱圣军,名额顺给了贾环。   拜见完毕,男女分列左右,人员齐整。   荣亲王三王中最为年长,已经十九岁,倒没有就让福亲王进入主题。   荣亲王因问道:“哪一位是衔玉而诞者?当日本王不请自来府中,本想见识一番,却说是进学去了。本王如何不想旁人因本王来回奔波。此时,何不上来一见。”   贾政没有想到那废物孽障还能得这位要求一见,贾政对三位小亲王是又畏又怕,却也早有在三位面前洗白自己“伪贤”之名的打算,当然要用最佳“漂白剂”——神童儿子贾环了。   贾政没有想过贾宝玉对他洗白事业有什么帮助。   贾政看了神情落没的贾宝玉一眼命他上前,贾宝玉本爱风流人物,三位小亲王相貌均是不俗,又受过良好的教养,风姿出众,风流跌宕,贾宝玉抬眼一见,不禁精神一震,心中喜欢。   而贾母、王夫人此时还道宝玉可能有造化了,面上也不禁欣喜。   荣亲王又问那宝,想要一观,贾政忙让解下玉,逞于荣亲王面前。   贾环看着这一切,他虽是不知道三位亲王的来意,但也没有脑残到认为三位亲王会提拔贾宝玉。真提拔他,他能干嘛呀。   正当王夫人满怀期待的时候,荣亲王看完又递给福亲王看,福亲王看完递给了弟弟英亲王。   英亲王看后递还给荣亲王,荣亲王掂了掂那“宝玉”,看看贾宝玉的“樱唇”,不由发出一声感慨。   “真是苦了贾公子了。生下来时才多大哟,本王看着贾公子嘴巴也不大呀,小小婴儿时嘴里居然要塞这么大一块石头。本王儿子生下来时八斤多重,嘴巴只怕这四分之一大小的石头都含不下,贾公子能含这么大一块,还能取出来。实乃奇迹呀。”   “十二哥所言甚是!”福亲王却点点头,因问贾政:“贾主事当年是怎么取出来的?用筷子还是夹子?那筷子、夹子也占空间,嘴巴要张更大了。没有受伤吧?”   贾环极力忍住笑,但想怎么有这样思维方式的王爷?看看那块“宝玉”一个婴儿要塞嘴里难度确实大了一点。   贾宝玉听了不禁摇欲坠,王夫人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而贾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贾母扶了扶额,差点晕过去。   贾政道:“犬子自己吐出来的。”   三位亲王和他们带来的人不禁呵呵,贾宝玉只觉受到前所未有的污辱,他这一生众星捧月,人人均说他龙章凤质,何时这么多人一起嘲笑他?   他想要摔玉发癫,却又想起他再摔玉老爷怕是要打他,而他近来被贾环处处衬托为废物,也生出些自暴自弃的心,也只好忍了。   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的国贼禄蠹,贾宝玉只觉污臭无比,他们以他们的标准来横量别人,自己却是钻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此时还反过来拿他的天生异相逗趣,还算什么君子了?   贾宝玉也厌恶起俗世来了,只想寻个只有清净女儿的世外桃源,终又不可得,暗自神伤。原著谈及,他本一个痴性且善于“意/淫”之人,此时竟然神游天外了,不理会外物了。   荣亲王却又问:“贾公子今年几岁了?”   贾宝玉状若未听见,贾政道:“已有十六岁。”   福亲王道:“比本王小一岁,属兔的。早闻府上出了一名少年进士,便是这位衔玉公子吧?”   贾政又叫来贾环,贾环上前依礼拜见,英亲王惊道:“这么小?”   贾环道:“下官今年也已有十四。”   英亲王道:“本王倒是听贾琏说起过你,果然龙章凤质,不知你的才干会不会胜过贾琏。”   贾环道:“琏二哥是实干之才,下官不如他的地方多了,还需多加历练。”   英亲王点了点头:“你倒是难得了,小小年纪知道谦虚。”   如此闲聊两句,福亲王才说出主题:“今日本王带着户部官员前来,是为了追讨府上欠银之事,十二哥和十五弟不过是陪本王一起来。哪位是管家业的太太,开了府库清点欠银,我们抬了就走。”   贾母惊问:“什么?欠银?”   福亲王道:“不错。三十年前,荣国公在世时借过第一笔十万两,第二次是二十年前三十万两,第三次是十年前借了四十万两。总共八十万两。”   贾母自然知道这笔欠银,只不过当时看到很多人借,她当然想借,二十年前的三十万两是她做主借的,十年前的是王夫人想借,因为王夫人听说王子腾借了而心动。   贾母问道:“别家也有欠银,不知可还了?”   福亲王拍案:“放肆!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介内宅妇人可以擅问的?本王念你年纪一大把,不与你计较。你当户部是你家的,借了钱不用还?”   贾母一生富贵,便是年轻上头有婆婆,丈夫有几个小妾,却也没有一个年轻后生会这样和她说话。这二三十年,她真正当着老祖宗,这时竟是一口气郁在了胸膛里。   贾赦道:“王爷,下官无能,自家父去逝,二十年来,素来是二弟一房掌管荣府,下官也是今年春因为皇上训斥才得以住进荣禧堂。但下官仍未掌管府中家业,便是想配合将银子还上,但下官从未沾过府中财务,实无能为力。”   荣亲王点了点头:“本王倒也听说过,怎么你身为家主,为何不掌家业?”   贾赦道:“下官不贤,二弟贤良孝顺,由他承担府上家业重任,下官还能松快些。”   这贾赦也真是妙人,他被贾母用孝道压着,可是对着三位小亲王睁眼说着大实话给贾政上眼药还是做得到的。贾赦自己是肯定不贤的,但是贾政可是名闻京都的“伪贤”,三位亲王更是他“伪贤”称号的忠实拥趸。三位小王爷进入一种怪诞的心理状态,他们发泄对贾政的嘲笑厌弃就是向皇兄表明心迹似的。他们绝对和贾政这种不安份的弟弟不一样。   果然年轻的英亲王当先呵呵一声笑了出来,说:“看来你是个不顶事的,白长年岁了。”   贾赦道:“下官惶恐。下官文不能安邦,武不可定国,实是愧对圣上隆恩。”   福亲王今天是正主儿,说:“你不掌家业就别凑上来耽误本王要事。本王是来要回欠银的,你连银子味儿都没闻过,现在把你拆了也没用。我们自是找贾二老爷和当家二太太商议。”   贾赦依言恭恭敬敬退下,邢夫人听说是来要银子的,也眼疾手快立马拉着迎春和王熙凤退后一步。   贾母身体底子只怕实在是太好,现在还坚持得住,贾母道:“三位王爷,实是府中生计艰难,这才向户部借银。现下,荣府实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王爷看着,先去别家讨要,我们也在这时候准备一二。”   福亲王看看贾史氏,心想这富贵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果然有几分成算,不然也不会二十多年把贾赦压得死死的。连皇帝斥责,两房才换回地方住,她还能顶住压力不让二房交出家业。   但是,她现在想打着观望的主意却是打错了,福亲王早得过徒元义的提点,在出来讨银之前,召开了“讨银委员会”的“扩大会议”,预先想过各家老奸巨滑之人的推托说辞。   福亲王道:“也不用如此麻烦,你们只要打开库房,当场清点,有多少还还多少,不够的再给你们十天时间凑,十天后我们再来。若仍然不够,那么对不起了,拿你们的田产、房产抵押,我们已经请了好几位最公正的估价先生,决不会贱估了你们的产业。若是抵押了田产都还不上,如你们这种住敕造府邸,如今爵位又不配住的人家,少不得请你们搬出府去了。”   贾史氏扑向了贾赦,涕泪纵横,说:“赦儿呀,你是一家之主,你看怎么办呢?”   贾琏在一旁接话道:“老祖宗,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又能如何?这借银的事孙儿也是刚听说,孙儿虽是父亲的儿子,但也认为二叔的才干胜过父亲。这欠银都是二叔当家时借的,现在二婶还管着府中田产库房,自是二叔二婶配合王爷,把事理清。父亲和我之前没有掌过家,也不清楚这借银的事儿,现在想管临时抱佛脚也抱不上呀。”   贾史氏哭道:“琏儿,你从小没了亲娘,二婶待你如亲子,二叔教导你如亲父。你竟然这般狠心吗?”   贾琏不禁心底冷笑,若不是为了这“孝道”名头,他何至吃了这后宅阴私这么大的亏,如今还是对着二叔一家没有办法?   “老祖宗,孙儿自懂事起是帮着二叔二婶管家,孙儿确然偶尔替二婶办差时多了一二两就没有拿出来还二婶,那些零散银子孙儿当初年少不懂事也具是花完了。孙儿不孝,早知道帮二叔二婶管家办差弄得那些碎银子都存起来,如今也好替府里还上一二千两银子。”   贾母被这一通话气急,不禁执起拐杖就往贾琏身上敲去,贾琏扑一声跪在了地上,贾母一棍就打在了贾琏背上。   这一幕跪挨棍棒甚为壮观,画面极具冲击力。在场的除了贾府诸人,三位亲王、户部官差都面露不忍之色,对贾琏饱含同情。特别是与贾琏混得最好的英亲王,心中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老虔婆。   王熙凤惊呼一声扑了上来,和贾琏跪在一起讨饶:“老祖宗,棍下留情呀!你要打就打我吧,琏二爷还要撑着这个家呢。”   这时巧姐儿和奶娘抱着的荣哥儿具是哇一声哭了出来,巧姐儿也扑到了贾琏身上口中喊着爹,又冲贾史氏跪下磕头,说:“老祖宗饶过爹爹,打巧儿吧!”   荣哥儿在奶娘怀中哭喊着:“爹爹……爹爹……”   邢夫人看了过去抱了起来,走到贾母身边,说:“老太太,琏儿就是再不成器,好歹都是两个孩子的爹,请你好歹给他点脸面,有话好好说。”   贾母偏心归偏心,其实她知道就大房来说,贾赦是没有什么实干之才的,邢夫人从未管过家,且背后靠山硬,她只盼贾琏担起这事儿来。贾母内心还是认可家里最能干的是贾琏夫妻的。如今他们却是哭得哭,跪得跪,但绝对不担烂事儿。   贾赦机灵,这时也跪了下来,说:“老太太,是儿子不孝,但儿子将来还要琏儿摔盆子呢,儿子就这么个嫡子。现在老来身边总要有个顶事儿的,琮儿和荣哥儿这么小,儿子就指着琏儿过日子了。”   邢夫人、迎春、贾琮见贾赦跪了,也跟着跪下来。   贾赦心想这时是我们先跪的,老太太你总不能为了维护政老二再来扑通一声吧。   贾母胸膛起伏,上气不接下气,说:“好,好,你们一个个不孝,想要气死我,气死了我你们就痛快了!”   说着,贾母就身子向后倒去,王夫人和贾元春连忙接住,贾宝玉也围过去一口一个“老祖宗”的叫着,纯孝之人此时泪珠儿都落了下来。   贾政一脸悲戚,看了一眼贾赦,目中含泪,说:“大哥,有什么事情能比老太太的身子重要,何至于此呀!”   贾赦也一脸悲戚说:“二弟所言甚是,一切都听二弟的。大哥才华不如你,贤良不如你,这孝道也是不如你呀!这家业掌在你们手中二十多年,也素来没有什么差错,老太太也多亏有你这贴心儿子才能健康长寿。大哥愧对列祖列宗,大哥这就奏请皇上,我要让爵于二弟……”   贾赦可也不是蠢的,政老二那副正人君子的面孔他膈应了几十年了。   这“让爵”两字一出,王夫人目光仍是忍不住一闪,她还来不及想深的弯弯道道,这是几乎是本能。   却听荣亲王大喝一声:“放肆!贾赦,你敢藐视君恩?!”   英亲王说:“贾赦,世上断无让爵于弟之理,你自个儿不肖,可等府上还完了欠银再将爵位提前传给贾琏。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这没有你这无知蠢才插话儿的份,给本王退下!”   正在这时福亲王喊道:“李医生,赵太医,王太医,赶快给老太君瞧瞧有没有性命之忧,看看现在带来的那些专注老人家头痛脑热的药用不用得上。”   跟随而来的三位太医连忙围上去望闻问切,原本太医院的这些老大夫们是个人精,便是没病也是会说一句多休养人艰不拆的,但是此次任务不同,自然实话实说。   李医生最擅长老人病,把过脉后,禀告道:“王爷,老太君只是一时气急,身子并无大碍。”   贾母晕厥,戏要演足,此时倒不好醒来了,只好由着丫鬟婆子们小心抬回内屋歇着,贾宝玉本不爱理那些俗务,也就在贾母榻前尽孝,任外头浊浪翻涌也是不管。   却说见贾母离场,太医们跟随开药,福亲王嘴角不禁暗自勾了勾:本王专治不省心的老太太。 第152章 归还欠银   福亲王呼出一口气, 说:“贾政, 现在可以打开库房清点银子了吧。老太君没事儿,让太医看着,咱们做正事要紧。”   贾政此时不禁有些暗恼,道:“王爷容禀, 大哥到底是一家之主, 此事还是要问问他。”   贾赦听了,上前道:“二弟,你们借银时能做主,还时如何还需问我了?自父亲仙逝, 你居于荣禧堂掌家, 家产也具是你们一房手中,弟妹借了银子, 定也是用我的印信。所以,此事也不能算是弟妹私借的,要从公中还上她借的银子, 我也无话可说。”   贾环这时哪还有看不明白的?这三位亲王就是来找贾政王夫人还银子的, 显然是要偏心大房保他们。这三位亲王来了, 就算是贾母再会闹腾也是无用了。贾环再想起上回在酒楼看到英亲王和贾琏勾肩搭背和一群王孙公子喝酒吃席, 也不禁暗骂贾琏的好命,真是像韦小宝一样四方通吃。   他贾环靠的是真才实学,现在却也只混到翰林院的编修, 目前尚未得到皇帝重用。而贾琏现在手上管的事可多了, 武库司有一半工程都是他抓的, 上次武举事宜也是他当后勤总管。听王熙凤得意时说起过,还好几次皇帝招他御前奏报或者伴驾。而他贾环寒窗苦读做得一手文章,腹有千年锦绣,总共也见了四次皇帝。殿试时、琼林宴时、封官时和诸多进士一同觐见时、皇帝也来过一回翰林院视查,其余再没有了。   而将来想要有入阁拜相,他这样在翰林院熬上三年才能得到入场券,明朝以来,这是文官集团不成文的规矩门槛。他这种叫“清贵”,与贾琏自是不同,可有时贾环真不想要这样的“清贵”。   福亲王道:“贾政,请吧,若是你们不配合,我们只好强制执行了。”   贾政不禁看向贾环,贾环头皮一阵发麻,暗想贾政不会以为他这个“洗白剂”能把户部的债务也清洗掉吧?皇帝没有如原著中般抄家算是不错了。贾环可不认为自己有七点无脑种马男主的王八之气,三王和户部人听他念几句后世诗词纷纷折服倾倒,然后免了他爹的债。且这出面的是三王,谁不知道他们背后站的是皇帝?为了他也继承不了的银子做无效的抵抗,得罪皇帝王爷,赔上自己前程,他疯了不成?   贾环道:“父亲,户部已然决心要追还欠银,便是无可更改了,还是让太太配合吧。”   王夫人一直不说话就是想要贾母将这事赖给大房,或者把水搅浑先缓缓,她本不怎么的擅口舌之利,也静观其变。可是,贾母原来内宅妇人手段,面对三位亲王和户部官员时却毫无作用了。   这时王夫人不得不出卖王熙凤,道:“其实府里公中产业也有部分在侄媳妇手中,这事儿是不是他们也要先把东西交上来?”   福亲王冷笑一声,说:“本王见过不要脸的妇人,但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妇人。”   荣亲王说:“十四弟,不得无礼,贾政与贾太太是对天造地设的贤伉俩。”   荣亲王就咬重一个“贤”字,贾政脸色发白。   见户部官吏虎视眈眈,不依不饶,贾政咬牙对王夫人说:“去开府库!”   ……   太空了,空荡得让人心里发慌,背脊发寒。   公中的库房一个接一个被强自打开。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至多的惊喜是几个破箱旧笼里还装着发霉的药材或是退色的旧布,偶尔还能瞧见一个除了贾赦这专家之外别人叫不出名的瓷器。   在打开前几两个库房时大房诸人还是有心理准备的,特别是王熙凤管过家自是知道这些库中没有什么银子的。   但是最后打开封存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的库房仍然空空如也,就让王熙凤都惊呆了。   姑妈这也太狠了吧?所以,诺大荣国府只有那些田产铺子了?   贾赦大叫:“为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亡妻在世掌家时,我也来看过,还有很多宝玉呀!那一人高的珊瑚树呢?那尊白玉观音呢?还有那三箱曾祖留下的黄金,父亲说过,不到家中遭逢大变,不至于用那金子的,谁拿去用了?”   贾赦指着一处一处空空如此的地方,还有那些旧空箱子列数着,不禁眼泪都掉下来。   贾赦软倒在地上,嚎陶大哭,贾琏想过二婶会贪公中的银子,但没有想过,是败得这般干净。   贾赦愤然而起,扑向贾政,抓住他的肩膀,哭嚎道:“你还我银子!还我银子!你不是很行吗?所以你当了二十多年的老爷,我不过是大老爷,你这么行,怎么就把老爷我的家产败光了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女儿在宫里花了我多少银子,现在她还好意思三十岁了留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你的宝玉自小比旁人金贵,花在他身上的金子都能打几个金人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呀!”   贾政挣扎开来,说:“够了!府中至如此情境,人人都有责任,你只来怪我,是何道理?”   贾赦道:“我不来怪你?可你若是个没能耐的,为何还要霸着掌家人之位?你媳妇明明不会经营,为何还管着老爷我的家二十几年?老爷我续了弦,凤哥儿进门多少年了,为何都不还给我们自己管呀!你说,我不怪你却怪谁去?”   贾政怒道:“大哥,你平日和丫鬟姬妾吃酒听戏花销还少了吗?你自个儿花的,还问我怪谁。”   这时王熙凤道:“二叔,前些年府中内务却还是我帮着料理的,这月例支出账本还在。公公吃酒听戏自不算节省,但你收容清客,笔墨纸砚,购买字画书籍用度一点也不比公公节省。清客的用度高于丫鬟,二叔您还礼贤下士呢,您忘了吗?”   年轻的英亲王嘻嘻一声笑,福亲王问道:“十五弟,你笑什么?”   英亲王拍了拍贾琏的肩膀,说:“贾琏,你媳妇确实没有什么文化,瞧你媳妇说了什么,‘礼贤下士’,真是太好笑了。贾政一个八品官儿,在他面前称得上‘下士’的是什么人呀?要饭的?”   突然,荣亲王、福亲王和户部官吏均哄堂大笑,这笑声还十分嚣张,直把贾政的老脸啪啪打肿。   贾环这时却不得不出面,走出列,拱手朝英亲王拜道:“英亲王殿下,请您收回刚才的话。”   英亲王挑了挑眉,说:“贾传胪,你不服吗?”   贾环拜道:“亲王可以污辱下官,但不能污辱下官父亲。下官父亲今年五十有六,虽是一介小官,却也年长。正因为亲王身为皇室贵胄,当为天下士人典范,尊老爱幼,怎么可以如此有违圣人教诲?人人均有老时,尊长既尊己,辱长既辱己,下官恳请亲王三思!”   英亲王收起了笑,说:“你这人倒挺有意思,果然是少年进士,有锐气。贾政虽然不怎么样,本王看你还行。”   说着,英亲王下令:“此事揭过,大家不许笑了。”   英亲王虽然最年少,但志向却是三位少年亲王中最高的,从小深受徒元义宠爱,小小年纪有些威势。他令行禁止,诸人都不敢笑了。   这时福亲王负手看看这所谓库房,叹道:“会不会把东西收别的地方去了?这样本王可不好办差了呀!”   当下一个官吏禀道:“王爷,世上多有监守自盗之辈,不能单看这里呀。”   福亲王道:“不错,本王负责追缴欠银,如果个个都表示库中没银子,难道就都不用还了?岂有此理!这世间谁敢赖朝廷的账?!”   “来人!”福亲王当下唤人,“敬酒不吃罚酒。尔等给本王去贾老二爷夫妻俩的院子里搬,有什么值钱就搬什么,本王当面清点!”   王夫人吓了一跳,道:“王爷,我们好歹是荣国府,怎可如此?”   福亲王一声冷笑:“荣国府?呵呵,这明明是三等将军府。”   于是,随行官差成群结队涌向东院,府中下人无一敢阻止。笑话,一个奴才阻碍官差,是想找死吗?   这回组成的负责追还欠银事项的官吏团队都是户部业务精熟的“抄家”队伍中“借调”出来的,干活期间难免忘记这是追缴欠银而不是抄家,他们见王夫人“负隅顽抗”,于是更不客气。   他们进了东院,就精准找到二房私库,从中搬出一样样摆件物品来,又有到贾政书房,翻箱倒柜,找出值钱字画、孤本、古董。再有闯进王夫人屋子,从内间抬出三个柜子、从床底下翻出两个宝箱。还有更绝的,从佛堂搬出玉佛像和藏在佛堂的两个大箱子……   但凡王夫人自以为聪明的“狡兔三窟”的藏东西地点无不被“经验老道”的“抄家”团队弄出来。   王夫人再绷不出了,欲扑过去将东西抢回来,却是被官差拦住。在东院的屋外,只见搬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样样件件,让人眼花缭乱,与公中那全空荡荡自是不同。   贾赦忽咦了一声,指着一个紫金瓶,说:“这不是公中库里的那个紫金瓶吗?怎么会在这儿?”   “呀,这个金碗可是当年祖父用过的,也收在库里。这棵玉白菜,哇,琏儿,这是你母亲的东西,你去看看那底下还有篆刻一个‘石’字……”贾赦不是笨人,此时也是唱念具佳。   福亲王叹道:“也难怪公中都会空了。”   忽然,王夫人发狂了一样去抢一个官差从佛堂取出的一个盒子,英亲王连忙叫人拦住。   福亲王令人逞上来,没有钥匙直接用匕首撬开,只见是一叠的银票。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福亲王当下一清点,竟然有三十九万两银子!   原本薛姨妈要回了十万两,王夫人是没有这么多钱的,但是上回两房换屋,连掌家权都差点不保,王夫人深刻的认识到,库房的东西和荣府的田庄都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代掌。   总有一日,比如说老祖宗去逝,两房分家,一定会要回去。于是,她加紧变买公中剩下的一些值钱东西,而府里的千倾田庄她也做主卖了两个,换回了十万两银子。如此,她才有这么多银子,这些都是将来两房分家后二房的傍身银子。   福亲王做主收下,让账房登记,王夫人怒道:“还给我!那是我的银子!还给我!”   邢夫人、王熙凤等具是吃惊,她们现在都有小私库,但是和王夫人相比,根本是不够瞧的。   还是贾元春到底知道分寸,去拉住王夫人,说:“母亲,您不要激动。”   王夫人忽拉住了贾元春,眼中闪过无尽的怨毒,说:“元春,你是大初一生的,你是有大造化的。你要进宫当娘娘的,你为什么要回府来?我花了这么多银子,你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给宝玉争个前程来,为什么不给我生个皇家外孙……”   贾元春跪倒在地,哭泣不止:“女儿不孝,母亲……莫要说了……”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一切不禁目瞪口呆,心中难免带着嘲笑:做你的白日梦吧。   王夫人抬起头望天,口中喃喃:“没了,都没了……”忽然,双眼一翻晕倒,幸而贾元春垫住了她。   户部的官吏清点出财物,三十九万两现银,加上物品折价,总共大约值五十三万两,离八十万相差太大。   再看还有五个公中的田庄地契,让户部估价的专业人士一瞧,用算盘一打,然后那胡子花白的“专家”说:“这五个田庄总共也抵不了十万两,总还是不够。”   贾赦说:“怎么只有五个田庄吗?亡妻在世时,我依稀记得公中有十二个庄子。”   三王和诸多官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是几个,总之到你手是一个都没有了。   贾环心思自有阴微之处,看着三王或者说背后的皇帝显然是要二房扛上这烂账——也合该二房扛。但是,他到底是二房儿子,可别最后贾宝玉不顶事,分摊到他头上来,他好不容易让华珍珠和赵国基外在经营了点产业,这才是他的根基,可不想又归于零。   贾环于是提醒三位亲王和户部官吏,荣府底下几个奴才可比主子还富呢。当年留在金陵的不受控制的暗奴在江南大案中除去了大半,但是留在京中的赖大家、周瑞家还能少了东西去?   贾赦一听,他当然不想要让自己背上剩下的欠银,贾琏虽还在为荣府已经被败得如此地步而心痛,但他也是同样想法。   这时,他们全都认同贾环的想法。   于是,贾赦让贾琏和贾环带人围抄赖大家和周瑞家,这事也不用报于官府了,奴才按律不得有私产,除非主子开恩释奴。   贾琏借了户部抄家专家,和贾环一起向赖家突击过去,又是一翻凄凄惨惨、悲天怆地,赖嬷嬷原是贾母的陪嫁丫鬟,嫁给当初赖大的爹赖管家,向来深得贾母倚重。当下她就要去贾母处告状,却被贾赦告知老太太晕过去了未醒,赖嬷嬷当下傻了,老人家受不住也身子一挺昏厥过去了。   一行人一直在赖家翻找挖地三尺到了太阳下山,只觉堆积的财物越来越多,还在赖大房中,眼尖的“专家”看着一面墙有异,挖了开来,中间一个隔层,居然夹着一层的金条!到了三更才把金条全部翻出来。   当下清点,金条就足足有一万两了,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又有从地窖中几个人搬出一批“银东瓜”的,称过之后竟然足有三十万两。   再加上银票和零碎的金子、银子,只金银就有共有五十多万两了,这还不算房产、摆件、女眷首饰。   贾赦、贾琏、贾环具是起了贪婪之心。贾赦想的是老爷我将来是甭想从公中继承什么财产了,连田庄都被折卖还欠银了,现在不补点回来,我这么多年惦记家业不全落了空?   贾琏也是一般心思。   而贾环却想自己根基太浅,靠着赵国基和华珍珠替自己打理私产,与那真正的王孙公子根本没法比。   生活中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娶妻也好,探春也得给找个姻亲好姐夫给自己在官场中互为犄角,若是嫁妆太难看只怕他在未来姐夫面前也没脸。   如此,贾家老少三子这一回就做得彻底,将赖大家、周瑞家翻了个底朝天,还完欠银,余下银钱三人分脏,且不细数。 第153章 巡幸伴驾   户部追讨历年欠银就这样从贾府开始风风火火进行着, 如甄家那样的人家和当年的廉亲王一系是欠银最多并且不想还的,早就湮没于历史。甄家欠银尚且可以说是接驾用掉的, 但是别家又没有都接过驾,就算是老圣人也没话说。   看到贾府的情况, 原来的“八公”未参与三王之乱而留下来的理国公柳家、齐国公陈家、修国公侯家、缮国公石家都马上准备还银子, 他们可没有接过驾吧。当然这几家现在爵位也早降了, 也已是二流勋贵了。其它朝臣更不敢打着借银不还的想法了, 而本就是为了“自污”自保借银的朝臣更是立马还上。   这是积年欠银, 竟然一时之间收齐了,足足多了近两千万两,国库就丰盈了起来。徒元义“龙颜大悦”,对户部大加赞赏,并且将这笔银子陆续拨款在京都北郊兴建“大周皇家学院”, 将来天下有才之士均可报考, 兴建学院的事就先交给了福亲王负责。   对福亲王来说, 建学校可比追还欠银难多了, 之后又少不得请教“工程专家”贾琏, 这是外话。   ……   逝者如斯夫,不知所止。   八月初一, 邢李氏前一晚半夜发作, 痛了到了八月初一下午辰时, 诞下了一个哥儿。   邢忠一把年纪了, 没有想到今生还能有儿子, 在产房外不禁喜极而泣。早在上午就赶过来候着的苏馥儿念了好几句佛主保佑, 谭谦今天也告了假候在府里。   宫廷派来的产婆抱着哥儿出来交给了邢忠,笑道:“恭喜邢大人,这小国舅爷可足足八斤二两重呢。”   邢忠抱着儿子看看,又激动地问道:“太太如今怎么样了?”   产婆笑道:“可不就累着太太了,如今正睡着呢。”   邢忠又叫来云嬷嬷,让她负责安排府中事宜。苏馥儿过来看看“小弟”,只见小小人儿脸红通通,心中不由得大爱。苏馥儿正是新婚蜜里调油时期,心中极是盼望给谭谦生个儿子,不由得抱了过来沾点喜气。   谭谦也在一旁看着,又和苏馥儿相视一笑,眼神只有夫妻间能懂。   此时又经提醒,邢忠派诸小厮去各交好人家府上报喜,再有侯在府中的太监赵全也终于安心,回宫去禀报了。   邢岫烟本就在早上得到宫外说母亲发动了的消息,一整天坐立难安,但是她身份如此,决不能随意归家省亲。   得到赵全赶回来报喜,母亲竟是给她生下一个弟弟,顿时喜色盈腮。她在现代虽然是秉持男女平等的观念,甚至她自己,都宁愿给徒元义生个女儿。   但是,她还是高兴母亲生个儿子,毕竟是古代只有男丁才能当家,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   徒元义晚上听了也很高兴,她笑着喃喃:“八月初一生的,难道要叫邢八一、邢建军、邢凯旋?”   徒元义因问何故,邢岫烟当了百年篾片,却也因为当年发现他很封建沙文,所以没和他讲后世发展出来的“无/产/阶级”革/命,也就没有主动和他讲过“八一建军节”。   这时,两人恩爱亲密,邢岫烟舍了敏感的东西,略去“无/产/阶/级”革/命,说起建/军节,然后说起那个年代的人的起名趣事。   这也逗得徒元义哈哈大笑,说:“要不你弟弟叫邢八一,你儿子叫徒建军好了。”   邢岫烟说:“我才不要呢!”   徒元义说:“那叫老大叫徒卫国,二弟就徒卫邦,三弟叫徒卫军,四弟徒卫民,五弟徒卫……还有什么要卫?徒卫娘?孩子要孝顺你嘛。”   邢岫烟白了他一眼,说:“你儿子是日字辈了,哪里是卫字辈?”   徒元义却没有想排行的事,微有发愁,说:“都进宫一年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呢……”   太医都说他们身体很健康,这时徒元义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灵魂穿越重生的原因,心想要抽空研读一下道卷。且也在那经卷中找找有没有生子秘方。   徒元义是不忍怪她“不会下蛋”,但心底也急着要孩子,他都快三十岁了。   ……   邢府办洗三酒,宾客盈门,皇帝派人来宣赏,还册封邢李氏为“安国夫人”。这在京都上流社会无人不知,真有几分“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之状。   这宸贵妃得宠,母亲是一品安国夫人,义姐义妹均封县君,便是苏馥儿出嫁前也得了个“幽兰县君”的封号。   这还是皇帝控制自己的结果,心中极是喜爱贵妃,且患上了自己不承认的“惧内”,偏偏手中还有极大权力,徒元义没有做出史上有名昏君做出的事都是不错的了。   ……   中秋过后,圣驾北狩朔方。自皇帝登基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北狩。   第一次北狩是乾元元年,也是徒元义登基的第二年。当时他手中也就刚刚收了几个心腹,也因为办肥皂厂、火柴厂积累了一点钱。北狩时带得人员不多,但是他也在那一年,在朔方射虎射雕,打出勇武威名,在军中已有威望。   到乾元四年秋,徒元义再次北狩,那时已经平定三王之乱,他在朝中威势日盛,那次北狩西宁郡王兼朔方节度使、幽州节度使等地方豪强对他就打心底十分恭谨了。   乾元六年秋的北狩,地方和中央的力量对比当然就更大了。如今文武恩科刚过,他又多了两年时间培养心腹,手底下人才济济。说真的,就算把河朔、幽燕之地的文武全换一遍,只要北方不刚好南侵,给他三个月时间,徒元义都有底气了。   百年过往,前生当皇帝艰难,徒元义虽然不说出口,却也有一些反省自己失败的地方。   一是堂堂天子陷于后宫,与女人一般见识,非帝王所为。(非作者歧视自己,在古代,这是现实,如武则天、秦良玉这样的女子有多少?)   二是因为穷,堂堂天子小家子气计算,却缺乏果决霸气。   三是被内讧拖进泥潭,耗去了大周的气数,而外敌强大起来,此消彼长,怎么不是亡国之兆?   四是有几分刚愎自用不能容人,没有积级做人才储备,且在用人上诸多挑剔。他用人不唯才,而多看“派系”,又有些苛求人才的“德”,追究有才干之人的过往。现实是所谓“有德无才”的人,比“有才无德”的人用起来更可怕 “有德无才”的人任上不作为、空谈、死板都是误国之辈。水至清则无鱼,古人真诚不我欺。   五是从未领过兵,他缺少安全感。   徒元义如今重生为帝,这些缺失自然基本上是没有了,当年徒元义解开心结后看天下事的格局完全变了。想想前生的皇帝当得憋屈,外因占很大部分,但是自己个性不够刚强,反被别人左右也有关系。   北狩时除了锦衣卫、拱圣军、西厂,还有京都禁军的中军黄衫军和京都西白衫军的各一半人马。黄衫军的统领是徒元义一手提拔的心腹,也是他记得的前生的一员良将卢坤,现封二等将军;白衫西军的统领是在三王之乱中立功的周显川,现封三等靖毅伯。   也跟着些皇帝钦点的人,比如兵部尚书孙源望、兵部历练的英亲王、兵部主事贾琏,他们要配合调配后勤物资。此外还有未来宰相之才的谭谦也得机会跟来,有时暂做中书舍人李文俊的副手,有时又做贾琏的帮手。而萧景云则是在拱圣军中当校尉,只不过他深受皇帝宠幸,也时常近前伴驾。   苏馥儿带着黛玉坐在后方随驾官眷的马车里,若不是石慧刚刚定亲合了庚贴,她自然是要来的。   石慧定的人家却是襄阳男爵之长子戚志城,现今也在京都禁军历练,但南军红/衫军当了神机营副指挥,现年不过二十一岁。邢岫烟也向徒元义打听过,襄阳男爵家没有什么妨碍,戚志城没有毛病。戚志城长相貌斯文俊秀,如果他生在现代就是个典型的偏科男生,擅研究理科,厌恶背诵,自不擅读四书五经八股。这典型的理科生幸而是武将家出来的,十八岁时家中托了关系送进了当时的京营南营。因为是理科生,对是概率、角度、射击间歇这些把控很有悟性,倒有几分歪才,这才当上神机营的副指挥。   其实向石慧求亲的人家很多,甚至当初那位给苏馥儿寻的人选之一方敬都向石家提亲了。   当时孙夫人都能看出来大家族双重婆婆妯娌成群的难处,精明的石张氏哪里会不知道?   但是除了方敬之外,年轻未婚的进士哪里是这么好找的?只好在勋贵之中找了,勋贵膏粱子弟多,石张氏也挑花了眼,最后挑了石柏见过几次的戚志城。石柏毕竟是在兵部工作,消息也灵一些。   戚家在勋贵中比较简单,男爵戚建辉除了一妻之外,也就三个丫鬟侍候,在这个时代来说是不好色的了。戚志城自己平日在军营,回家时有两个婢女,但是他素来不放心上。   石张氏也考虑到石慧虽然做得锦绣文章,但骨子里有一丝叛逆,真嫁个儒生卫道士,只怕难有共同三观,且不得夫君喜欢。而这种读起四书五经头疼,但是也会以另一种方式顶立门户承担负责的男子更适合石慧。戚家却是因为儿子读不进书去,必须要找个会“读书的血统”的媳妇。戚家看着石家两个少年进士,自己家中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均不读书,眼睛都红了,为儿子求娶石家女当真是十分诚心。况且,石慧靠山太多,他们更是十二分的诚意,比不上萧侯家的土豪,却也是狠下心拿出十二万两聘金聘娶长媳。   迎春刚刚在八月初九成了亲,邢岫烟自然有一番赏赐。但是作为侯门新妇,迎春此时自然不好出门,需得和婆婆妯娌小姑相处,多加熟悉。   于是此时女眷只有苏馥儿和黛玉被允了一同北狩,名义是来陪伴贵妃。   到了下午辰时末,北狩队伍要在官道边安营扎寨,苏馥儿和黛玉乘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不久,便有赵全来传,贵妃召她们过去说会儿话。 第154章 北巡途中   黛、馥二人来到后勤人员提前来安扎好的皇帐之外, 听到里头还传来阵阵笑声。   原来御驾金銮走在前头,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而赵全去传召也要时间。邢岫烟已经在这里休息了一刻多钟了。   禀告进帐后,黛玉脸瞬间红了起来, 原来与邢岫烟说话的正是她的未来婆婆萧聂氏。萧景云虽然心中是不想让他们跟来“丢脸”, 可也不敢忤逆, 徒元义也睁只眼闭只眼。   邢岫烟也只见过萧聂氏两回, 第一回是在五月份太上皇的万寿节时, 萧家感恩太上皇了子赐婚,聂氏还当场献艺,之后一回是中秋宫宴。   但是邢岫烟也听说过萧侯夫妻的奇葩,这两人从年轻时开始任性贪玩,整年就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直到老侯爷去逝, 才在洛阳老家多呆了几年, 接掌了家业。因为各地功勋田庄多, 他们接掌家业的方式也奇怪了, 叫微服私访, 一边游玩,一边管家业, 这倒是让萧家产业被奴才侵吞得很少。   这时邢岫烟和聂氏聊天, 发现她为人爽朗, 和一般后院当家太太根本不一样。   她也自然说起自家妹子的好来, 而聂氏也说起萧景云小时候的趣事。   聂氏说她自来想要一个女儿, 曾经将儿子当女儿打扮带去交际发生的囧事, 逗得邢岫烟哈哈大笑。   邢岫烟心里正想着这蝴蝶效应也太强了点,虽然萧家手段是不要脸了些,但黛玉嫁进这样奇葩人家,跟着这种婆婆只怕会毁三观。   但想当年定中侯府将萧侯养成文不成武不就,萧侯自己找的媳妇也完全不是这个圈子的,只怕当时侯门鼎盛,有暂敛锋芒安上头的心的打算。虽然萧侯威信名望脸面全无,但他偏有办法自己安身立命,自己找个合心意的媳妇,这一生过得只怕没有几个人比他快活。   到了萧景云这一代,他小时候跟在祖父身边,自有“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抱负,想要做出一番事业。   ……   这个时期,其实甘陕一带已经比较荒凉,但是都说秦/川自古帝王乡,大周立国自要占秦/川之王气。不过因为秦川生产力的落后,南京商业的往来反而更加鼎盛。   此次北狩,徒元义也禁止强加百姓献贡,但是沿途还是召了民夫帮着运送物资的,但民夫做一天活能领到一斤他的粮食加工厂生产的番薯面(粉)。这是极其压榨劳动力了,却被一帮文臣认为是仁爱之君,连出身寒门的谭谦都这么认为。   傍晚时分,谭谦骑着马跟着御驾之后,伴驾的还有一些得圣人青眼的臣子,但是几个随行的老臣却没有跟来。   徒元义好武,武力强身,并且能带给自己前生没有安全感和自信。   伴随徒元义过来的年轻人也有想在皇帝面前表现的,一个个精神抖擞驱马,但也不敢生出超越皇帝的马身的念头。   忽见林中一头雄鹿惊慌奔出,徒元义利落取下弓来,搭上箭,双臂一紧拉开弓来,嗖一声,飞箭犹如一道闪电,正射穿那雄鹿颈部,众臣不禁齐声喝采。   连武状元萧景云看那一箭威势,都不禁心惊,暗想:从前那些传闻,说皇帝武艺超群,精通骑射,莫还不是拍马吹捧?这一箭便是自己也不能射得更好了,他的箭法只能射中鹿颈,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这样云淡风轻射穿,因为那个角度可是有颈骨的。   徒元义看林子间被惊起的鸟,忽微微一笑,冲身边的萧景云递出一箭,说:“你射那鸟。”   众人听了不禁讶然,因为那竟是麻雀,目标小又总是在动,要射中谈何容易?   然而,萧景云取弓接箭,抬目朝那一群麻雀细看,挽弓搭箭,嗖一声,那箭在远方空中失了力道落下,大家没有看清他到底射中没有。   徒元义微微一笑领头驾马过去,就有人下马取来那支箭,上头竟然串着两只麻雀。   徒元义抚掌叹道:“当时武举校场,景云能射中抛在空中的铜钱,朕想因能射中这麻雀,果然不负朕所望。”   萧景云笑道:“微臣雕虫小技,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徒元义笑笑算是接受连襟兄弟这个马屁了,襟兄弟俩倒是君臣相得。   一众年轻臣子也为讨得徒元义欢心,都拿出本事来,一片林子被荼毒严重。   谭谦虽然会骑马驾车,也会一点剑术,但他不擅射箭,虽也射过几箭,却是没有所获。萧景云怕他面上不好看,偷偷将自己射的一只山鸡和一只兔子给了他。   谭谦失笑,却也没有迂腐刻板拂他好意,这时候展示读书人的傲气。   徒元义两个儿子倒也跟过来了,也是他头一回带他们出京,这时路途初试身手,徒晖倒是亲手射到了一只山鸡,徒元义见了不禁鼓励了一句。   徒晖微微一笑,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团雪白的东西,说:“父皇,这只小兔子是儿臣刚才捡的,您带回去给贵妃娘娘养吧。”   徒元义凤目带着一丝冷意扫了过来,徒晖不禁吓得肝疼,连忙拜道:“儿臣……只是想……母后与贵妃娘娘有所误会,儿臣……儿臣……”   徒元义心想:朕独爱贵妃,后宫前朝自有眼睛,晖儿身为嫡长子自然惊惶,生怕哪日贵妃不容他,这才有示好之心。秀秀不是爱在背后说人坏话之人,她一来不爱管人闲事,搬弄事非。且她为人客观淡泊,能坦荡开阔看天下的人和事,晖儿却是不知。   徒元义道:“贵妃并未将你母后的事放在心上,你不必介怀。”   徒晖低下头,捧着小兔子不语,徒元义想了想说:“兔子拿来朕瞧瞧。”   ……   邢岫烟和萧侯夫人、黛玉、苏馥儿陪着说话,主要还是三人听走遍天下的萧侯夫人说起各地风物。黛玉的脸不禁通红,低着头不敢插话,她可没有想到未来婆婆跟来了,好像是做了坏事被老师抓住一样。   邢岫烟笑道:“能像夫人一样赏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潇潇洒洒过一辈子,倒真是人生乐事了。也亏得萧侯爷和夫人志趣相投。”   萧侯夫人说:“也有‘志趣相左’的时候,我要去沿海,他想大漠,我要去北边,他想去南边。”   忽听太监来报说皇上就要回来了,女眷自然退出皇帐。   回去路上,萧侯夫人拉住黛玉的手,问道:“路上可辛苦了?身子受得住不?儿媳什么都好,可惜就是不会武功,文弱了些。”   黛玉脸红的要滴血,这回跟她来的徐嬷嬷却没有阻止了,毕竟这是她未来婆母,下了聘也等于是萧家的人了。苏馥儿却是很不讲义气地自己先走了,让她们婆媳相处。   黛玉说:“我很好……我小时身子是不好,后来调养好了,这么点路不觉得辛苦。”   萧侯夫人又问:“儿媳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可能给你弄来别人弄不到的。”   黛玉说:“娘娘很是关照我,都是分给我爱吃的,夫……夫人不用担心。还有……夫人叫我黛玉就好。”   萧侯匆匆跑来,搓了搓手,说:“娘子,为夫已经把宴席整好了。”   萧侯夫人便邀黛玉晚膳去他们帐里吃,黛玉这下可就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徐嬷嬷说:“既然是侯爷和夫人一番好意,小姐就一起吃顿便饭,想来无碍。”   萧侯夫人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碍哟!”   黛玉满脸臊地去了萧侯营账用膳,那些下人厨子食材都是侯府自带的。萧侯夫妻自己游山玩水时是不带人手的,但此次非要跟来北狩为了方便什么都带了。   黛玉看到那人时一阵紧张,她心中又哀叹,自己怎么就半推半就来了呢。他见了还不定怎么想她轻浮不自重,不由得有些后悔。   萧景云刚好打猎了回到拱圣军扎营地,就接到了父亲的小厮来报,要他过来,他是下半夜当值,此时刚好有空。   没有想到能见到活生生的媳妇,也不禁傻眼,心中难免觉得还是爹娘有办法。   饭毕,萧景云自然是要送黛玉回自己的营帐,随行嬷嬷不由得离得远了一些。   可两人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萧景云忽然问:“你喜欢吃烤麻雀吗?”   问出这个白痴问题后,萧景云想给自己换条舌头,心中哀叹不已。只因为刚刚皇帝让他射麻雀,他脑海中最直接的东西是这个,再又想到小时候就会烤麻雀吃。   黛玉却也是因为紧张,没有觉得他傻,回道说:“我没吃过烤麻雀,但是……贵妃娘娘当年给我做叫花鸡,还挺香的。”   两个没谈过恋爱,偏心中还是有对方,却紧张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少女,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往往是傻瓜式的,让人啼笑皆非。   萧景云道:“我娘也会做叫花鸡,我让娘下回做给你吃。”   黛玉忙道:“不用麻烦夫人了,我也只是这么一说。”   “那下回我有空给你做。”   黛玉别开了头,耳朵热得发烫。从前哪里这样近处细瞧过他,只是他来府里,她远远瞟见过,但是今日一处吃饭,猛一看,才想他竟然长如此俊美,尽是拣了萧侯和侯夫人的优点长。   他隔了一会儿说:“我也叫你玉儿可好,我听娘这么叫。”   这边两个傻瓜初会,那边邢岫烟面对的人却情场老练多了。 第155章 不/伦之思   邢岫烟倒真没有想过养只宠物。前生她工作繁忙, 没有精力用在宠物身上,而后来三年多的写手生涯,她迷进去后也是起早贪黑, 昏天暗地, 也没有这份心思。   但是不代表她会不喜欢可爱的宠物,她托着那只小白兔抚了抚, 忽对身边的徒元义说:“你是不是把人家父母都杀了?”   徒元义失笑, 说:“好像爱妃也会吃兔肉的。”   邢岫烟不理他,忙叫赵全去寻点胡罗卜和青菜来。徒元义却说先不忙玩兔子,带她出帐外去看星星。   正值过了中秋, 秦/川之地,夜晚已经很凉了,给她披上了大氅, 携了她的小手步出帝王皇帐。   他携她到了一个篝火堆前,两人在一个木墩子上挨着坐下, 徒无义问道:“你能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吗?”   邢岫烟指了指天空,说:“那边两颗。”   徒元义叹道:“今年七夕原还想带你看灯,奈何宫中大宴,忙了一整天。”   邢岫烟脸微微发红, 徒元义掏出一个同心结, 道:“去年你送的, 朕一直留着。原想今年你会自己打一个予朕, 你却不记得这事。”   邢岫烟说:“圣人又不缺穿戴, 我也不擅打这个。”   徒元义说:“你学得好针线, 如何不会这个了?”   邢岫烟嗔道:“除了龙袍,你的袍子都是我做的,还得怎么贪心呢?”   她也有工作的,好不?但是他是越来越贪心不足了,除了龙袍,他只穿她做的衣袍。一边又是心疼她辛劳,一边又是对别的衣服各种嫌弃。   徒元义笑了笑说:“娘子本来就该给夫君张罗穿戴。”   邢岫烟道:“你又哪里学来这些话。”   徒元义笑道:“你姐夫打猎时不小心弄脏袍子,心痛极了,就喃喃对不起娘子的心意。”   邢岫烟哧一声笑,说:“真是个可爱的书呆子。”   原来那书呆子称呼苏馥儿娘子,而不是夫人太太奶奶,这让徒元义听了很新奇。   徒元义说:“你不是不喜欢酸书生吗?怎么又觉得他好了?”徒元义给的三个选项,其他两个男子自然也是清贵,将来均到三品以上,但是她一挑就挑个首辅给姐姐当夫君,还是让徒元义很惊讶的。   邢岫烟切了一声:“酸秀才能和姐夫比吗?姐夫出身寒门,可年纪轻轻就中举了。说他书呆子,其实他比大家都聪明吧。”   徒元义说:“朕若去科考,也能考上。”   “你倒考给我看看。”   徒元义总算是看透她的品味了,这女子的品味极是无理取闹,她就是喜欢那种自己出身贫寒,但是能够不靠爹自己闯出一片天的男人,还要有君子之风,文质彬彬。当年喜欢上赵嘉桓是这样,给苏馥儿挑夫君也是这样,只不过赵嘉桓是伪装的。   徒元义认识到自己不是她的品味,不禁微恼,将人捞进怀里挠她的痒,邢岫烟笑抽了只得讨饶。徒元义揽着她在怀里,才有笑拥江山美人的痛快。   忽听李德全来报说是大皇子求见,徒元义心下微奇,松开了佳人,让人过来。   不一会儿徒晖过来拜见,跪倒在地:“儿臣参见父皇、贵妃娘娘!”   徒元义令他平身,问道:“赶了一天路,怎么不歇着?”   徒晖身为皇子虽也有车驾,但是徒元义看他甚是坚毅,骑了一天的马,不像二皇子只骑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心中还是有三分喜欢的。   徒晖道:“儿臣得沐父皇隆恩,得以伴驾北狩,但是不敢懈怠功课。先生不在身边,儿臣斗胆请父皇为儿臣看看。”   徒元义听说他还做功课了,甚是意外,让李德全取来他手中的纸张,就站篝火一看,头一张一篇工整的大字,上头是《左传》中的文章。   徒元义看过后点了点头,温言道:“既是累了一天了,便早些歇下吧,明日还待赶路。”   徒晖偷偷瞧了瞧邢岫烟,她坐在一旁,只当自己是事外人,一眼也不多瞧他,不禁心中悲苦。   徒晖道:“儿臣多谢父皇关心。父皇……和贵妃娘娘也早些休息。儿臣告退。”   待徒晖离开,邢岫烟自也没有放在心上,徒元义却因为那是他的长子,还是杨皇后所出,只怕她放心里去。   徒元义道:“朕带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同北狩,只是想他们多加历练,对这天下之大有所感悟,只望他们别成为内闱酒色之徒。朕没有更深的打深。”   邢岫烟淡淡道:“为人父母,便是为子女计深远,原也应当。”   徒元义便是患上了“惧内”,面上却也难显示,只道:“明日赶路,我们也回帐吧。”   徒晖回到帐篷,却见二皇子徒显还未歇下,看见他回来,勾了勾嘴角,说:“哟,皇兄,拍完父皇马屁回来了?”   徒晖道:“谁拍马屁了?”   徒显笑道:“不是去拍马屁,你去那边干嘛?对了,只有父皇那里有女人,皇兄是去看女人了?”   徒显在徒元义上辈子是酒色之徒,他面上纯洁,但是骨子里的风流轻薄却不变,虽只十一岁,心思早想着女人了。但是徒元义对皇子教养甚严,皇子成年前身边决不用宫女,并且如果哪个宫女爬床,都是要杖毙的。   徒晖道:“晕昏定省,为人子者份所应当。”   徒显却道:“装吧,我便不信你看着不心动,贵妃娘娘身边名唤青璇的那个长得真是俏。不过,那么多女人都是父皇的……”   徒晖厌恶,说:“你说什么胡话,父皇怎么会……二弟,咱们都大了,小时不懂事也就罢了。”   徒显道:“你少一本正经教育我,也不知是谁勾了好几个宫女。”   徒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多一句都是浪费,却听徒显喃喃:“父皇天天对着贵妃那样的绝色,我等却连个宫女都不能用。若是叫我能睡一晚贵妃那般的绝色美人……”   徒晖忽然扑了上去往徒显脸上打去,徒显吃痛,说:“徒晖,你发什么疯?”   徒晖十分恼怒,骂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什么?你还要不要命?”   徒显说:“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装什么?”   徒晖和徒显虽然一个是皇后之子,一个养在吴惠妃膝下,却是自小一处长大,一起上学一起玩,徒显虽风流轻薄,却不是心机深沉之人,在外还能装装,对着徒晖却是不装。况且,父皇自来就更重视徒晖,徒显也自知自己生母不过一个曾经的王府侍妾,不能不徒晖这嫡长子比,如今徒元义正常壮年,他们自己年纪还小,自然还未起过夺嫡的念头,最多只是会少年的嫉妒,觉得徒晖会拍马屁。   徒晖抓住徒显的衣襟,警告道:“你以后再说这种胡话,起这心思,我见一次打一次!”   徒显见他目露寒芒,也恶声道:“你敢!别以为父皇偏心,我就会怕你!”   徒晖道:“若叫父皇知道你说这话,你有几颗脑袋?”   徒显怔怔说不出话来,徒晖却是出帐去由小太监服侍简单洗漱。   徒晖自己睡下时却也感慨万千,他骂徒显有几颗脑袋,他自己却有几颗脑袋。   可是想她时,想得心肝肺都痛,明明她是母后最恨的女人、父皇最爱的女人,无论是为了孝顺父皇还是母后,他都不能想她,可他却难以控制脑海中全是她的影子。   从对她恨惧到一分轻薄之情,可想久了却刻进骨子里。曾经少年轻薄不过是青春期男孩通常会犯的错,少艾慕色乃人之天性。   而他自小也是受礼义廉耻教养,天地君亲师乃是纲常,可他就是偏偏怀着这种情思。他当初如何知道她这样危险,放在心里恨久了怕久了都会变味。   现在他对她又爱又恨、又惧又敬,可她却从来不会看他一眼,连丝鄙视都难有了。她心里眼里只有父皇,他只觉悲从中来,自己为何要处在这样痛苦的位置。   徒晖对徒元义也是敬爱的,从小就想得到他的关注和宠爱,他也怀着深深的负罪感,可是少年人的热烈情感不是负罪感可以抹杀的。少年初识情滋味,可以为了一个人做一切傻事也甘愿,最悲剧的是他连傻事都不能做。   ……   御驾一路前行,十日后抵达朔方地界。   朔方边城外三十里,官道上挤满了人,除了朔方节度使兼西宁郡王金世超带着帐下诸将立在官道中央。而文官方面有馁宁总督、巡抚、朔方知府以下各级官员,亦是穿戴齐整,翘首以盼。   西宁郡王金世超也是在徒元义登基后才接了老郡王的位置的,他是第一代西宁郡王之孙。早在一个时辰前,太阳才刚刚升起,就有西厂太监过来报过圣驾将临,那时候官员们就在此候着了。事实上,他们全是半夜起来的。   马蹄声响,明黄色的绣龙旌旗招展,圣驾终于来临。   跑在最前方的是五百年轻锦衣卫,个个虎背熊腰,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锦衣卫中的一个指挥高唱道:“御驾亲临!”   包括西宁郡王在内的文武官员,连忙整着衣袍,跪下参拜,口中喊道:“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头开道的锦衣卫们分两列退居两旁,过了良久,才见前头帝王仪仗。   礼乐之声传来,前方龙旌凤帷、雉羽宫扇队列行来,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   然后跟着一柄曲柄九龙明黄伞,再是一柄曲柄七凤金黄伞,前者代表着圣人,后者是代表着贵妃。   再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   之后才跟着八马牵引的金顶御乘车驾,绣龙金帘遮掩。这远道而来,自是不乘人抬的銮舆。   御驾行至诸接驾臣子之前,邢岫烟好奇,原还以为徒元义会出去见见大臣们,没想到他稳如泰山地坐着,只是让李德全传话,让他们平身,然后继续入城。   邢岫烟只是觉得可怜了大臣们昨晚没睡个好觉吧。徒元义却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有资格来接驾,是他们的荣幸。   邢岫烟还就能读出他的沙文主义思维,这男人骨子里就这样。 第156章 巡幸边城   男人就该出去闯一闯, 才能认识天下有识之士,有才之人,窝在后宫里是政令不出京都的。   徒元义刚重生后, 当年手中没有什么资本, 也勇敢地走出了后宫,因他的正统身份和理想, 自有人投效。如果他显示一点王八之气, 不,王霸之气,也以能吸引不少人的。他要比穿越吊丝称霸种马男要强多了, 他前生当了数十年皇帝,威严气质是吊丝种马男学不来的。   徒元义有意将朔方收归在自己真正的势力范围之内。别看这是边城,实际上也是商贾云集之地, 掌握朔方其实就拿捏住了蒙古的经济命脉。但是这部分利益多是掌握在西宁郡王一族手中。   且西宁郡王与伊利将军世代联姻,互为犄角, 伊梨将军与关内人不同,实则属于蕃军。伊梨将军梁氏先祖实为羌人,只不过久慕中华,又世代娶了汉人女子为主母, 也以中华人自居。明末大乱时群雄并起, 又有徒氏兼收并蓄联四王共抗后金, 梁氏却在此时西出河西走廊, 打下一片天地称王。   后徒氏太宗时讨伐梁氏, 梁氏眼见不敌, 在西宁郡王的牵线搭桥下,俯首称臣,封为伊梨将军,而大周就设伊梨都护府,名义统治西域地盘。   可梁氏一族与关内的勋贵王侯不同,虽称“将军”,实则是间于“蕃属国”和“封地”之间的一种特殊存在,其实等于是“王爵”,还是世袭罔替的。   但是因为这样容下“伊梨将军”却带来了一丝“榜样”效应,当年乌思藏的土司见太宗时期的大周强大,手底下“四王八公”,猛将如云,况且关内富庶繁华不是高原苦寒之地可比,也就臣服于大周。大周便设了乌思藏都护府,派了驻藏大臣。由此,大周名义上的疆域除了东北吉林以北和外蒙,其它的比现代的还要大一些。如果加上蕃属国,确实有些“天/朝上国”的味道。   徒元义并不想杀鸡取卵损人不利己,若是除去西宁郡王和伊梨将军,这“中华屏障”也就去了,那北蛮后金可直取河朔,渡过黄河就可长驱直入下长安,如此可是自毁长城。   但是任由边疆军政大权旁落蕃王手中,徒元义自也是不乐意的。   是以登基后,就步步加强对中央对边疆的影响力,便是不能一步收回权力,也要来刷刷存在感。   说实在的,王子腾确实有才干,他奉旨巡边的工作,其实做得都不错,看到的问题和把握的脉络都很清晰,虽也谋个人名望,但徒元义希望他做的事他都做了。   是以,这回徒元义还是带了他来伴驾的,名字排在兵部尚书兼武德殿大学士孙原望之后,这暂且不提。   却说这一次的北狩与前两次不同,有意显示天威,摆足了帝王威仪,车驾浩荡,人员诸多。文臣大臣随行人员数十位;锦衣卫、拱圣军、西厂人员数千人;还有三万京都禁军,其中一半为黄衫中军,一半为红衫西军。   徒元义还恩典一百八十六位新科武进士随行历练,现编于拱圣军或者黄衫军之中当着六品到九品间的武官。而且,今科已经当了编修或庶吉士的进士也带了十几位,被安排在后勤管理人员中历练,现在便有好几个学富五车的进士给文不成武不就的贾琏当帮手,比如谭谦、贾环。   只不过谭谦关系硬,时常会被留到御前去伴驾,当着中书舍人的副手。大家都觉得皇帝多少是偏心他这个襟兄弟。好在谭谦很会做人,同科进士们早在他娶苏馥儿之前就多与他交好,到底还未排挤他。   却说御驾抵达朔方城,明黄绣帘覆盖的御驾大马车在锦衣卫开道护卫下中南城门入城。   边城百姓分列两旁,看着天子巡幸,威仪赫赫,锦衣卫、拱圣军衣着鲜亮,个个虎背熊腰。又有京都禁军黄衫军、白衫军浩浩荡荡、甲胄蹭亮,杀气腾腾,心中不由得敬畏。   美貌的太监、宫娥跟着仪仗九龙伞、七凤伞,金顶雕龙大马车在阳光下闪亮绚丽的光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下跪的习惯几千年如此,封建沙文主义的徒元义目前还没有推行人人平等——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有没有为此努力的打算,邢岫烟是怀疑的。   贾环此时和一些同僚也站在南城门迎接。贾环等人因为跟着贾琏做御驾的后勤准备工作,他们反而提前来到了朔方城,进了御驾行辕做些接驾准备工作,安排调动各种物资。   贾环跟着贾琏做事,也才真正认识到,在这古代工作不是他们要向他学习,而是他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贾琏这人认真工作起来,真是八面玲珑,处处周到,而且他顶着一个贵妃表哥、御前红人的身份,手上还有实权,真是到处吃得开。   御驾巡幸,后勤压力大,很多事项是从官府灵活转移了,派给了商号承包,保证商号有得赚,但是也别想狮子大开口,长远生意才是好生意。   这方面很多事情就是贾琏统筹负责的,他认识很多商人,掌管着一大笔项目银子,他一边省钱,一边商人又要拍他马屁才有生意做。   贾环这些进士出身的,就是跟在贾琏身边干这个,这让许多贾环的同科人员拉不下脸来,好在贾环观念和他们不一样,很快成了贾琏的好帮手。   贾环也想一飞冲天,升官发财。但此时和同僚跪迎圣驾,听着人口诵“皇上万岁,娘娘千岁”,心中也不由五味陈杂。   他从来没有和她认过错,终究他还是给她下跪了,人生际遇当真说不清楚。   御驾行辕设在西宁郡王府的别院中,徒元义下令内务府一切从简,也只意思一下摆了些帝王规制的摆件。   而吃穿用度上,也是有清晰的账务在册的,除了地方特别进贡,都是花内务府和户部的银子。   徒元义就带了贵妃一个后妃,所以行辕也只设了一处起居室。黛玉、苏馥儿和萧侯夫妻没有住进圣驾行辕所在别院,却也住在了西宁郡王府的一个院子里。   安顿休息花了大半天,徒元义令地方洗尘宴推迟一天,人困马乏也要休息。   晚上徒元义和邢岫烟也只简单用过晚膳,之后,邢岫烟听他豪情壮志吹了一会儿牛,只淡笑不语。   徒元义觉得嘴上功夫只怕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让这篾片出身的媳妇折服的,于是还是用行动实在,将心肝宝贝媳妇扑倒胡天胡地做尽风流事,她果然见识到她夫君的能耐,连连求饶。   翌日一早,也不得不起身来,邢岫烟服侍徒元义洗漱穿戴后,自己也由染房诸婢服侍洗漱梳妆。   早膳前,倒是有大皇子、二皇子过来请安。从前在京都,皇子教养严格,卯时就要起床读书,而徒元义也要早朝,晚上徒元义若是不去他们母后或母妃那里,也通常不用定省——可徒元义几乎不会去。是以,出巡幸时他们难得可以展示孝道了。   邢岫烟穿着一身象牙色锦袍常服,头上只简单挽了一个随云髻,插着一支珠花,出了内堂时,徒元义正在训子。   大约是昨日他的口才没有令小篾片折服,现在能得见儿子来请安,便用在儿子身上。   总的要旨就是让他们识天下之大,民间疾苦,外敌环视,身为龙子龙孙,要以天下为己任,不可将眼界困于方寸之地。但听徒元义又说:“既是出京来了,多从实践中学习经世致用之学,让你们不要读死书,却不是让你们出来玩乐的。”   徒元义发现媳妇来了,这才收了话,两位皇子忙上前一步,下拜请安。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   邢岫烟淡淡道:“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二位皇子拱手恭敬起身来,然后彬彬有礼退回一步。   邢岫烟在徒元义身边坐下来,心情倒是甚好,说:“二位皇子还年幼,难得出来,便是贪玩一二也正常。我小时候也贪玩来着。”   徒元义道:“你可别当坏榜样。”邢岫烟在当阿飘时就会贪玩,因为一个身体不听使唤的鬼也写不了小说,写出来也没有人看,他修炼时,她自然无聊得发毛,想偷偷跑出去玩。这曾让徒元义很头疼,刚开始两回发现“压寨夫人”不见了,他是急得很,都用追踪符找到她再拣她回家。   邢岫烟笑道:“少年人都贪玩,功课不落下之余,玩也得玩呐。”现代都有星期六、星期天,徒元义的皇子学堂是除了三节两寿和生病,天天要上学。并且他们是卯时初起床读书,复习完功课大约也辰时末刻了,真是比她小时候还可怜。公主们倒好一点,三节两寿休息之外,上课时间要短一些,考试难度也低一些。   这时赵全领人送了早膳过来,摆在了桌前,邢岫烟说:“你们父子三人吃吧。”   “你又去哪?”徒元义微微蹙眉。   “我在内间摆着吃。”   “坐下吧,少折腾了。”   邢岫烟原也不想让他父子仨儿不自在,若是放在现代,很像后妈和原配儿子们。徒元义虽然给他们安排超负荷学习,却甚少在生活上关心他们,她对他们只不过偶尔有正常人的廉价同情而已,她向来没有兴趣亲近展现“后母爱”。   雪珏、金瑶侍膳,给邢岫烟盛上现磨的红豆核桃黑芝麻豆浆,她拿着一个馒头,自己用小刀切开,却径自夹了一些自创的风味豆豉(山寨老干妈),吃得正香。   徒晖手心都是汗,忽偷偷朝她瞧了一眼,她却正大口大口咬着,徒元义倒没有嫌弃她吃相不符合一个淑女的形象,他一边又令金瑶盛了一碗羊肉汤给她备着。   “别挑食。”   甘陕的羊肉汤给她太重口味,她就算也爱吃重口味的菜,可那是四川火锅和湖南小炒那类的,而不是羊肉泡馍这种。   北巡没有带御厨过来,这行地方上还配了做长风风味菜色的厨子,做的羊肉汤却看看也知不合她的口味。   幸好金瑶私带了“老干妈”给她下饭。至于《红楼》美食,几只鸡烧一道茄子,她这当贵妃的都觉得是罪孽。要知道这可是生产力落后的古代,不是养鸡场三个月的鸡就能卖了。徒元义也比较节俭,平日吃用完全不像贾府,听邢岫烟说起贾府奢靡时,都十分厌恶。   徒元义虽然有大缺点,对她倒真是一腔真心,曾经也想如贾府般的食不厌精地养着邢岫烟,只怕是担心媳妇嫌弃他抠门。但是她对吃一道自有主意,会指使厨子做什么东西,绝对不算是奢靡的。她自己的甘露殿和凌波殿用度小账目也十分清晰,下头要贪的油水是不多,但她明光正道赏人的却也是常事,且在贵妃手下做事在宫中到哪都是脸面,无人敢欺,手底下的人倒也没有不服。   邢岫烟伸手一推,说:“大早上的,这种东西我哪喝得下?你喝吧。”   徒元义凤目划过一道波光,说:“你这么挑食才至这般文弱。”男子风流天性,想着她昨晚的讨饶。   邢岫烟说:“我哪文弱了?八百米跑起来我不要太轻松。”   徒晖、徒显才知道父皇和宸贵妃一起用膳时不是“食不言”的。但是他们可不敢插话。   四人用过早膳,皇子们才谢恩赐膳,恭谨告退。   ……   徒元义去召见朔方的文武诸臣,而邢岫烟在行辕停留的别院也有诸多命妇过来参见。   她不得不更换贵妃品级大装,繁复的礼仪参拜后,她才换下礼服,换了常服,让紫玥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的朝云近香髻,墨发高盘,倒没有戴那些华丽的黄金凤钗,只插了几支银簪珠花和步摇,系了配套衣服的发带。   萧侯夫人、黛玉、苏馥儿三人倒是陪她一起见这些诰命。西宁郡王妃、金县主及两个庶女、绥宁总督夫人及两个女儿、绥宁巡抚夫人和一个女儿、朔方知府夫人和女儿。   一众女眷就在行辕别院后花园开宴,金秋时间,院中摆满各种菊花。   朔方郡知府夫人虽然品级最小,但她有张巧嘴说起边城风物,   正说着北蛮部族的婚俗,与汉人的“三书六礼”不同,别有意趣。邢岫烟曾经对地理民俗很感兴趣,又因为当小说家也涉及这些方面有过了解,但没有这么生动,也听和兴致盎然。   正说着,紫玥带着几个小宫女捧了东西回来,昨天刚刚抵达,安顿下来也来不及将行礼打开。   邢岫烟身为贵妃,收了下头的进贡,自然也要对女眷有所赏赐,这也是礼尚往来。   赏赐了一些设计新颖的首饰,夫人和小姐按照品级微有差别,但总不会让人面上难看。   到午时前,人们也就散了,她只留了萧侯夫人、黛玉、苏馥儿回屋里说话。   萧侯夫人提议说:“娘娘,咱们要不微服出去玩玩吧,呆在院子里怪无聊的。”   黛玉满脸羞红,这一路来她和这位未来婆婆倒是熟悉起来了,她原还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却发现婆婆自己是个最没规矩的人。   邢岫烟苦笑道:“我哪出得去?锦衣卫、拱圣军层层包围着,圣人定不允我自个儿出门去。”   萧侯夫人道:“圣人忙着呢,娘娘若是想出去,我自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   苏馥儿只觉三观颠到,担忧道:“夫人,娘娘可是千金之躯,哪里能随便出门去,万一出什么事,谁承担得起?”   萧侯夫人道:“有我在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   苏馥儿暗道:有你在好像才会出事吧?   黛玉也劝道:“夫人,你要出门……去玩,可别引诱娘娘,到时圣人要怪罪的。”   萧侯夫人说:“好玉儿,那咱们自己出去玩,不带娘娘了。”   黛玉:…… 第157章 卖身葬母   朔方边城位于河套平原, 是大周太/祖时期修建屯兵的北方要塞重镇。打退北方蛮族入侵后十年,汉人客商都禁止与后金通商。太-祖吸取教训,知道晋商集团挖了大明王朝的墙角,让后金有了集结物资的源头,太/祖当年可对与后金关系亲密的八大晋商集团挖家起底。但南北商业往来不是政治上的对立可以抗衡的,于是河朔和西北一带只开和西边的朔方边城、凉州、银川三地可以与北方部族互市,这也让这三城成了北方最繁华的城市, 有塞外江南之称。   邢岫烟做富贵公子打扮, 身边跟着萧侯夫人、黛玉、萧侯,苏馥儿却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留在了院子里。   邢岫烟是化装为一个送赏赐的普通宫女, 跟着萧侯夫人、黛玉出了别院,进了西宁侯府的偏院,然后, 跟着萧侯夫人从侧门出来。除了圣驾行辕各门口防守严密, 其它门拱圣军就随意多了,对于萧侯夫妻更没有人管。到了外面,又有萧侯接应在客栈换了装,当真无缝对接。   边城市集繁盛,南北货商云集, 除了汉人之外, 还有许多西域人、与蒙古人, 衣饰口音与关内大不相同。   黛玉哪里见过这样场面, 她的规矩闺训真的扔恭房里去了。萧侯夫人不是头一回来边城, 说是十年前来过,还熟门熟路给她们介绍各种货品。   黛玉不知道将来要怎么样侍俸这样的婆母,因为这个婆婆不看你针线女工和立规矩,她就是贪玩,难不成以后就要陪她游玩?   黛玉看看男装公子打扮十分潇洒的贵妃大姐。虽自来知道大姐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但不是说好的,女子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前只怕还是面上守规矩以防毁了闺誉下场凄凉的吗?   大姐,你老实说,当年你是不是仗着篾片口才忽悠我了?   小黛玉不禁朝“言行不一”的贵妃大姐发出一种小女孩对着最亲近的长辈才有的小怨念。   因为白日里,萧景云通常不是当值就是被召去伴驾,所以这时候萧侯夫妻自然是想带着儿媳玩了。   黛玉穿的当然也是男装,虽然细看时绝对瞒不过人的眼睛,好歹一般人也不会一个劲地打量人。   忽至前方一处,人群涌集,怕是有什么新鲜事儿,萧侯伸长了脖子,笑道:“夫人,我过去看看。”   萧侯这喜欢当吃瓜群众的毛病萧侯夫人也自了解,而且也影响到她。   萧侯钻进人群一看,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十三四岁小姑娘拉住了一个锦衣华服的俊美小公子的衣摆。还有一个年纪稍小的漂亮公子,好奇地站在一旁。   那小姑娘一身麻衣,目中含泪说:“还请公子告知小女是哪家府上,待小女安葬了母亲,小女子必定做牛做马报达公子……”   那公子一身贵气,蹙了蹙眉,说:“爷说了不要你报达,你去葬你母亲吧。”   那卖身葬母的小姑娘说:“有恩不报,小女子于心何安?便是母亲地下有知也会责怪小女子。若是公子不肯让小女子报达,小女子如何能受公子银两?”   邢岫烟也和萧侯夫人护着“没见识”的宝贝黛玉穿过人群进来当吃瓜群众,然而,挤进来后她就后悔了。   只见中间的两个俊俏小郎君不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又是谁?徒元义让他们走出深宫,了解民间疾苦,了解边疆风物,他们还真的白龙鱼服了?他们此时出现在这里,那么附近肯定有暗中护卫他们的锦衣卫,他们好歹是皇子。   此时锦衣卫没有出面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危险,徒元义本是让他们增长见识,也要让他们学学自己独立处理问题。当年就算是教养三个皇弟也是如此。   果然,邢岫烟看到了人群中有一个面熟的锦衣卫小校,名叫周青,他也是穿着一身便服。那种穿着男装就认不出来的出会出现在污辱人智商的电视剧,就算“眼神不好”如邢岫烟者,男人穿上女装或女子穿上男装都能认出来。   除非像她溜出来时一样在脸上涂了些褐色的易容粉,在眼睛眉毛上做过修饰,这种女人扮女人,人家一时没注意认错是多的。   女子气质身段和男子不一样,改不了这个就难让人看不出男女。   之前要她顶着那些未知的颜料一天,她如何也不愿,出来时自然就洗掉了。   周青一见邢岫烟还以为徒元义也在这里,徒元义会带宸贵妃游玩他也知道,不由得抖擞精神。不一会儿,他看见萧侯和萧侯夫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才注意到她周围也没有其他微服锦衣卫。   邢岫烟第一反应是拉了萧侯夫人和黛玉默默离开,但是萧侯这个纨绔却是来了兴致,上前去了。   那卖身葬父的小姑娘正和徒晖诉说一定要报达他的话,徒晖哪里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但是一脚踢开人家,传进父皇耳中,会不会让父皇觉得他性情狂燥,充满戾气?   他正有些后悔,但也是头出宫到民间集市,自来从未遇上过这种事,不知如何处理,正要召侍卫帮忙,就见萧侯来了。   萧侯笑眯眯看着徒晖,徒晖自然认识他,却没有叫出他的身份。   萧侯问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位姑娘报答呀?”   徒晖不疑有他,点点头说:“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何贪她的报答了。”   萧侯笑道:“你出了多少银子买她?”   徒显也素知萧侯纨绔之名,早生“仰慕”,不由插话道:“皇兄花了五十两。”   萧侯唉哟一声,说:“五十两都能买四五个好丫头了,你只买了一个呀?公子真是不会做生意。”   徒晖不禁尴尬,侧开头,却瞧见人群中的邢岫烟,周青等几个微服锦衣卫已经暗中护在她身边。邢岫烟现在是想溜也溜不了了,绝对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玩了回去。   这些锦衣卫让他们为她去死,他们可能做得到,但是让他们帮忙瞒徒元义,他们绝对做不到。   徒晖心下吃惊,却暗道:难道父皇此时也带了贵妃微服吗?此事被父皇瞧见了,不知他如何想?唉哟,还有她也瞧见了,莫不是又以为我要与这姑娘做那事,她更要瞧我不起了。   徒晖心中思绪纷杂且不说,但见萧侯说亏了,只道:“我不通庶务,也没有买人的意思,只不过看她有孝心想帮个忙。”   萧侯道:“可人家不是那种白要你帮忙的人,你出了银子,她就是你的人了。对吧,姑娘?”   那一身麻衣孝服的娇滴滴小姑娘连忙点头,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着徒晖,说:“公子出了母亲的葬生银子,我就是公子的人了。”   徒晖脸色尴尬,又偷偷朝邢岫烟瞧去。此时,邢岫烟知道溜不掉,倒想看看这个在京都脸面全无的惧内纨绔黛玉未来公爹能干出什么事来。   萧侯又道:“这位公子,我看你还是带她回家吧。”   徒晖觉得萧侯明知他的身份还戏弄他微有不悦,道:“我如何能带她回去?”   萧侯俊眉一挑,问:“绝无可能?”   徒晖肃然道:“绝无!”   萧侯叹道:“那可难办了,姑娘,你是卖身葬母,不是要饭对吗?你一定要跟着买你的人,对吗?”   小姑娘道:“不错。请公子不要抛下小女子,小女子今生今世定要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萧侯笑道:“做牛做马?你可会耕地?可会载人?”   小姑娘:……   徒显和周围的吃瓜群众扑哧一声笑出来,连黛玉都忍不住拿折扇遮住脸笑。只邢岫烟没有觉得很好笑,红楼中人笑点太低了,黛玉说一句“母蝗虫”都能令诸钗大笑。   但见萧侯又和徒晖说:“这样吧,小公子既然不要她,不如转卖给我,你出了五十两,我出一百两买她,如何?”   徒晖哪里会拒绝,连忙点头称好,小姑娘不禁傻眼,忧怨地叫了一声“公子”。   徒晖此时只要能摆脱这个被人看戏的境地,哪里管得她来,徒显倒还有几分可惜,这小姑娘也不弱于一般宫女了,且这一身孝的楚楚风姿,在宫里也没有见过。   不过,徒显想想父皇若是知道他们还带个女人回去,定要发作他们,父皇那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他们点灯的人呀!   那小姑娘一脸伤心,却又忍不住往萧侯上下打量。但见他看着不过是三十来岁的年纪样子,一身锦袍,面容俊美异常。刚才她害羞没有细瞧他,这时不由得吃惊,心下又是一喜。   萧侯给了徒晖银子,徒晖一句话不说,连忙出了人群中心,徒显倒是留在这里看萧侯做什么。   萧侯叫那小姑娘起身来,那小姑娘盈盈一拜,娇娇喊了一声:“老爷。”   萧侯点了点头,说:“老爷我买了你,从此你的身家性命就掌在我手上了,是这么说的吧?”   那女孩儿低头,展现出一个好弧度,露出一点点粉颈,低声说:“奴婢做牛做马……”   “别!你既不会做牛,也不会做马,最多做媳妇。”   小姑娘眼睛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但她低下头无人看见,她只声若蚊子:“但……但凭老爷做主……”   萧侯点头,说:“老爷我就做一回主。”   说着,萧侯走向不远处一个卖肉的小贩那边,众人让出道路来。那摊主是父子两个,那父亲身材魁伟,满脸络腮胡子,那儿子也是身材高大,面上尚无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他正刀法熟练地切着肉。   “客人,你要什么肉?”那父亲问道,一见萧侯相貌俊美似仙,且这么多人围过来,心中不禁惊讶。   萧侯道:“老哥,你儿子娶媳妇了吗?”   那摊主道:“说什么娶媳妇呢,年景刚刚好一点,就先混口饭吃。只得过两年再张罗了。”   萧侯道:“我送你个儿媳妇吧,她卖身葬母,我买了她,但我家不缺婢女,给你做儿媳刚刚好。”   肉摊父子不禁诧异,那儿子一见一身孝的小姑娘楚楚风姿也不禁耳热。   那小姑娘却脸色一白,跪了下来,哭道:“老爷,你别丢下我……我一定会好好侍候老爷的。”   萧侯道:“我买了你,一切由我说了算,你若要报达我,就好好给这位小哥当个贤惠媳妇吧,此事不必多说。”   那小姑娘慌了,要去拉萧侯的衣摆,萧侯哪里能让她拉住,一步跳开。   那位卖肉摊贩父子也不禁傻眼,说:“这位爷,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萧侯说:“绝无玩笑,领走吧,莫要虐待了人家就好。”   说着萧侯就转身离开,原想此事就了,但是那小姑娘一声凄厉哭叫,扑了过来,挡在了萧侯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惨兮兮地说:“老爷,我求求你,莫要将我送人当媳妇。”   萧侯带着一丝讥讽的笑:“你不是说听老爷做主的吗?”   “……”小姑娘才发现自打嘴巴,可她如何能将自己的心事宣诸于口?   萧侯一声冷笑,说:“罢罢罢,你不想报达我,也不想白要别人银子。那你将刚才那位公子的五十两银子还来补偿我,你且就自去找你愿意卖的人卖吧。”   “我……老爷可怜可怜我吧。”   “我若买你,就是送那小哥小媳妇,你也没有别的用途。”   那小姑娘看看卖肉的小哥,满眼的嫌弃,但是萧侯此时一脸冰冷生人勿近,而萧侯从开始就是没有真心要收她的意思,她有几分机灵,此时自明白再难攀附上他。   那小姑娘饱含委屈地从怀中掏出那五十两的银票,萧侯一把夺过银票,冷笑道:“那本老爷就不妨碍你做生意了。”   说着拂袖而去,想想又折回去那摊贩家买了两斤肉,当作道歉。   而吃瓜群众们则纷纷对那小姑娘指指点点,那小姑娘羞愤之下,捂面离去。   转出热闹的坊市,到了一家酒楼雅间,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萧侯夫人却在教黛玉说:“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有的人看着可怜,却并不值得帮。江湖上的无耻之徒和骗术多着呢。这种卖身葬父葬母的还是小儿科,这种女子多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要傍个有钱人去当妾。以后玉儿遇上这样的心机贱女,也不必心软。”   邢岫烟想了想,却叹道:“人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底层的女子没有别的机会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才会用这种方法。我只能部分认同夫人的话。”   萧侯和二位皇子坐在隔壁的桌上,中间以屏风隔开,他倒是新奇,问道:“但问娘娘有何高见?”   萧侯夫人也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因为她是黛玉的义姐,有独宠后宫、义结金兰的传奇,他们其实也很好奇,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初见时谨守君臣之礼,但是此时却知她为人随和,极疼黛玉,是以也有亲近尊敬之心。   小篾片喝了一口茶,手中折扇在掌中敲了敲,说:“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那女子生来贫寒,她还不能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吗?无知不是她的错——因为她没有机会上学,也没有机会见识大场面;有勇却是她灵魂的可贵,敢于和即定的命运抗争。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人之所以为人,最可贵的就是‘能知进取而遁其一’。且那小姑娘最多勾得一个轻薄浪子,若是男子自己无定力也是你情我愿之事,若有定力,惧她何来?我等富贵中人有权拒绝被这种人缠上,这是我们的自由,却不必以傲慢的眼睛看待她们的行为。人若有这种傲慢,是不仁而不自知。聂夫人一代侠女,‘手中有剑,心中有仁,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正是‘仁者爱人’。夫人如此女中豪杰,怎么一时失言学那后宅之妇称同为女子的一个无知小姑娘为‘贱女’呢?”   邢岫烟虽仗篾片之口才,却也是说心底话。她最欣赏的就是那种出身贫寒却抗争命运闯出一片天的人,连对男人的品味都是如此,何况是女子。一个人的审美是很顽固的东西,其实也体现在一个人骨子里的价值观。她现在即便身在金字塔的顶端,是即得利益者,可她仍然觉得一个底层人的命运抗争是值得尊敬的,不该嘲笑。   这固然是她能够令很多人讨厌的缺点,其实也是她的优点。 第158章 江湖豪客   萧侯夫人双眼一亮, 却问道:“假若娘娘不是贵妃,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若是那女孩儿是很贫寒,偏要来勾引你的丈夫获得荣华富贵呢?你身为妻子,难道还对这女子怀仁?”   邢岫烟因着也大致了解萧侯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心中极是羡慕她的,也知她会善待黛玉,不由得在她面前都露本性, 因为活在古代是极少有机会遇上这样的可以成为知己的女子, 邢岫烟是真心和她交朋友,虽然辈份乱了一点, 只好将她和黛玉各算各的。   邢岫烟道:“我若不是贵妃, 我也就不是我说的上位者,而是同样的弱者,就像夫人若不是武艺高强, 谈何行侠仗义?我若只是平凡人, 别人要和我争,那就江湖同级高手对决,她若‘点到为此’,我便‘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若‘你死我活’, 我自亮我的剑。我说的‘仁者爱人’并不是支持那种旁门左道的行为, 我只是感叹底层社会的很多女子无路可走, 只得沦落到自贱傍一个人格低下只会投胎的男人。是世道残酷逼得很多女子自贱, 错的不一定是那些女子自己, 所以我才有一半不赞同夫人口称‘贱女’,但我也不是反对。若是女子可以自由立户,女子的财产权益可以得到保障,这种事是不是少了许多?而对于妻子来说,若是女子有这些权益,不忠的丈夫,和离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抱着破裂的臭鸡蛋不放,还怪苍蝇围着你讨人厌,不是本末倒置?最可恶的是,这个世道强迫妻子只能抱着臭鸡蛋招摇过市。我恰恰不是反对夫人,我反对的正是这类事的最根本之处,所以夫人最该引我为同道中人才是。夫人与那些女子根本不是同一级的,又何必自降身份呢?萧侯爷为何……这般听夫人的话,因为他知道,夫人是世上罕有的那种,有能力扔掉‘臭鸡蛋’的女子。萧侯爷更知道,普天下要再找出如夫人这样的奇女子当妻子,只怕胡子白了都不成。萧侯爷看着文武皆平常,骨子里怕是世上最挑剔的男子。”   却听萧侯抚掌称妙,说:“很是!很是!媳妇怎么可以将就?”   萧侯夫人本是豪侠之人,且她也是女子,想到世间女子之艰,也正有感慨,忽听头顶一声朗笑,吓得守在门外的锦衣卫冲进包厢来,却见窗台一道蓝影一闪,跃进一个男子来。   周青等人严密护在邢岫烟身前,萧侯夫人却惊喜扑了过去,拉住那人的手,叫道:“师兄!”   萧侯夫人也有四十四五岁了,虽然保养得好,看着犹如三十出头,到底不是小姑娘,但此时却犹如少女。   萧侯跑了过来,看到那蓝衫男子,大喝一声:“欧阳磊,放开我娘子!”   萧侯夫人却道:“师兄,你别理他。”   萧侯委屈:“娘子,咱们不是说好了不理臭石头的吗?”   欧阳磊却面容淡定,只出绝招,道:“淳于白也来了。”   萧侯左顾右盼:“在哪里?”对于印象中的两大情敌,一个师兄,一个表兄,萧侯是严防死守。   “萧凯,五年不见,你这么想我吗?”忽见窗台再跳进一个白衣男子来,看着才三十出头,面容俊美异常,双目如天狼星一般明亮。   萧侯怨念很深地道:“谁想你了,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萧侯夫人见他打翻醋坛子要说胡话了,瞪了他一眼,萧侯才把口边的话变成了“嗯嗯嗯”。   萧侯夫人却道:“师兄,表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欧阳磊道:“去关外跑了一趟,原是经过朔方边城,却听闻皇帝巡幸,便好奇留下看看,没想到发现你们跟在队伍中间。”   萧侯夫人道:“那怎么不早一点出来相见,这有几年不见了,我可想你们了。”   淳于白笑道:“可某人不想呀!”说着看了萧侯一眼。   萧侯夫人淡淡一笑,却向两人介绍邢岫烟:“这位是当今宸贵妃。”   淳于白笑道:“怎么朝廷的贵妃也是可以自己跑出来的吗?”   周青等锦衣卫都有些恼怒这两人的无礼,邢岫烟却摆了摆手安抚。   邢岫烟看了看萧侯夫妻,笑道:“误交损友,让阁下见笑了。”   欧阳磊大笑一声说:“你这女娃贵妃有趣!看来皇帝还是有眼光的嘛!”   萧侯夫人又拉了黛玉出来,说:“这是景云媳妇。”   淳于白上下打量黛玉,叹道:“好生风流俊俏,配得上我干儿子!”   黛玉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以强大的定力稳定身,然后朝两人施了一礼,她却是想解释自己还没有过门而不可得了。   爹爹呀,玉儿究竟是要嫁进什么样的人家呀!以前学的一些规矩不管用了呀!   邢岫烟身为贵妃,除了新到的欧阳磊和淳于白二人,其他人是自然以她为主,她也精于交际,见是什么人,会说什么话,笑道:“相逢既是有缘,二位若是不弃,坐下一起喝酒,如何?”   萧侯夫人也在一旁圆场,两人哪有不应,邢岫烟道:“撤了屏风,将两张桌合作一桌。”   周青犹豫了一下,终是听令行事,于是人员满满坐了拼桌的一桌子。邢岫烟又让周青出去传菜,只管好酒好菜上来,周青额间已然出汗,却不敢违抗。这贵妃和男男女女坐一桌吃饭,他脚软。   邢岫烟看看跟着坐下的两个边缘化的皇子,心想他们到底是徒元义的儿子,便介绍道:“这是大皇子徒晖,二皇子徒显。”   淳于白道:“你儿子?”   邢岫烟哧一声笑:“我哪生得出那么大的儿子来?是皇上别的妃嫔所出。”   欧阳磊却揶揄笑道:“娘娘‘仁者爱人’,对非己所出之子也挺好的呀。”   邢岫烟摇头:“刚好碰上而已,我和他们也不熟。”   欧阳磊笑道:“那娘娘可不是自打嘴巴,仁者爱人,但己若不仁,何求彼仁?”   邢岫烟轻笑一声,说:“他们生而为皇子,自小锦衣玉食,又自幼有良师教导,将来不管成不成材,也少不了一生富贵。这样的人,天已经给了他们太多的‘仁’,且我也未曾害过他们、轻视他们,阁下怎么能断言我‘不仁’。”   欧阳磊道:“那且跳开方才所说的那些女子间的龃龉之事,何为‘仁者爱人’?”   邢岫烟看看他们只怕武功高强,多条人脉也好,况且,若能为她倚仗,也许将来还能改变她幽拘后宫的废柴生活,虽然米虫生活挺好,但是人生难得穿越一回,有机会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其实徒元义的毛病倒不是礼教和后宫不得干政层面了,他是对她有变态的占有欲。他就是要一“下班”回来,或者他“不上班”时,媳妇都能在身边,这就像当初他一修炼完就去看看“压寨夫人”在不在一样的习惯。到了现代都尚还有十分传统崇尚“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的男人,何况是古代帝王。   邢岫烟道:“孟子早说过,我只是有我的浅薄理解。‘仁’是一种修养和品格,你有这种修养和品格,同样有这样修养和品格的人就在你身边。上位者为‘仁’者,才能广结‘仁人志士’,做出一番事业。而‘仁者’最基本的品格对贫苦百姓有一份体谅之情,坚持贫苦百姓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自己美好的生活的信仰,支持他们去追求幸福,开拓贫苦百姓们改变贫穷没有希望的生活状态的道路。有这种‘仁’的信仰,那么他们做的事才会千方百计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才能实现真正的‘仁政’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如果百姓们在正途上没有机会,不得不走旁门左道,若你身为即得利益者为维护自己的利益,残酷地全面否定他们,只会利用儒家的礼教规矩杀人,却弃儒家的根本思想‘仁者爱人’。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呢?”   欧阳磊道:“若按贵妃的说法,下头百姓岂不都不安守本份?”   邢岫烟讽笑:“何为本份?我吃香的喝辣的媳妇孩子热炕头,而你赚来的银子都不是你自己的,你想努力奋斗想娶隔壁村的村花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了这条心。这是你的本份,也是你的代代子孙的本份,守着吧。”   萧侯不禁扑哧一声笑,然后捧腹大笑,他拍拍欧阳磊的肩,说:“你要守本份,不许偷看娘……”   萧侯夫人在他腰上拧了一下,萧侯将后头的话给吞回去了。   淳于白也不禁叹道:“妙哉!贵妃娘娘这般奇女子,在下当浮一大白。”   说着,淳于白端着酒碗敬邢岫烟,邢岫烟倒也挺高兴,因为这两个都是少见的英俊男子,虽然大了一轮,但邢岫烟心理年龄不小。   邢岫烟也举碗回敬,说:“今天识得两位如此风流人物,我回去挨骂也甘心了。”   淳于白道:“皇帝要骂你?”   邢岫烟说:“除了他,谁敢骂我?”   淳于白笑道:“你若怕皇帝骂你,就拜我为师,我带你去山里藏个十年八年,他也寻不着你。”他也是看出来了,这女子的野性不下于师妹,心中极是有主意的人,困于深宫倒也可惜了。   “你试试看。”忽见包厢门被推开,当先走进一个玄袍男子,衣襟绣着金纹,腰束革带,金冠束发,身披红色绣着玄龙的披风。   但见他俊颜如削,龙眉凤眼,浑身气质贵不可言,不是徒元义是谁?   今天正召见了西宁郡王、绥宁总督、巡抚等重臣,听说蒙古几个重要部族派出了使者,将要抵达边城参见。蒙古部族众多,也并不是个个都和后金交好,也有大量部族几十年和大周互通有无的。因此,他不得不和礼部、兵部的商量了些时候。正可休息一会儿,就听人匆匆跑来禀报,贵妃偷溜出去了。   徒元义俊脸不禁有两分扭曲,这可不是阿飘时期,偷溜出去是有危险的。他都会时不时会带她出去玩了,并且他忙完要事,也不是不可以带她出去玩,她干嘛要偷溜?   萧侯夫妻、黛玉、两位皇子、锦衣卫们都跪了下来拜见,但欧阳磊和淳于白却睁大眼上下打量徒元义。   徒元义凤目冷冷扫去,他虽见识过些近代(大约1900年以前)思维,但是他身处帝位时,见到旁人无礼,他还是本能威压的。   淳于白、欧阳磊仗着武功高,几十年来走遍天下,素来是不将朝廷放在眼中的,即便敬仰忠臣义士,但对皇帝本身却没有多大尊重的。   这时被徒元义目光威势强压,心中却不禁一跳,朝徒元义拱了拱手:“草民见过皇上。”   萧景云正跟过来了,这时打圆场道:“皇上,臣的两位师伯不过是江湖人,不谙朝廷礼仪,并非对皇上不敬,还请皇上见谅。”   徒元义一声冷笑,说:“是吗?朕好像听说,有人想偷了贵妃去山里藏个十年八年。”   淳于白倒也没有害怕,拱手道:“皇上恕罪,草民不过是见贵妃娘娘为人豪爽,一时失言。”   邢岫烟也走了过去,说:“圣人,大家都朋友,误会啦!”   徒元义哼了一声,说:“你倒越发长能耐了。”   邢岫烟咂咂嘴没答,徒元义冷冷看向萧侯夫人,说:“侯夫人去哪玩,朕管不着,但侯夫人再敢教唆贵妃偷溜出来,别怪朕不留情面。”   萧侯夫人自来逍遥惯了,皇家对她也客气,见皇帝如此警告也是不爽,她却哪里知道,若是别人这么做,只怕是人头落地了。   萧侯护妻,拱手道:“皇上,这都是微臣的主意,不关夫人的事。”   徒元义道:“你以为你能免得了?”   淳于白却忽然悠悠道:“只有心虚的男人才会惶恐不安,把自己女人关着,不让出来见人。”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满皇帝对自己表妹的警告,当年表妹嫁给萧侯,萧侯都发了誓,要一辈子爱护表妹,让她一世逍遥快活的。   在场诸人不禁都倒抽一口气,邢岫烟不禁挽住徒元义的胳膊,说:“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妾也玩够了,不如回去吧。”   徒元义上下细细打量他,但见他模样不过三十出头,形容落拓,萧疏清举,俊美不下于萧侯,就是与他相比,自有一种江湖高手与众不同的潇洒魅力。他重生以来,除了邢岫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当面拂逆他,而且,这人还说要将邢岫烟偷去,自是依仗武艺绝伦才肆无忌惮了。   徒元义冷冷勾了勾嘴角,说:“朕倒想见识阁下有没有嘴上的能耐。”   淳于白一时不解,朝皇帝看去,但见他凤目湛然闪着精芒,心中不禁一跳。   徒元义说:“阁下若能在朕手上过三十招,朕便恕你无罪。”   淳于白这才明白,皇帝竟然要“自降身份”亲自与他交手,如此一想,他心头也不禁一热。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一个皇帝交手,这足以让人顿生豪情。   淳于白拱手道:“草民荣幸之至。”   邢岫烟傻了,这才多大的事呢,他居然不顾身份要和人家动手?她此时哪里能明白,这是一直很“安全”的雄性被触犯某些禁忌,生出的无法用常理看待的行为。   徒元义脱下红披风一晃裹住了邢岫烟的身子,一把将人负在了背上,也不见他如何身法,身影一闪,就从窗台跃了出去,众人不禁惊呼。   淳于白、欧阳磊但见他落地后身法也让人难以看清,脚上功夫如此绝高,心下骇然。   淳于白知皇帝是真要和他较量,此时哪有退缩的道理,当即也翻跃出去,接着欧阳磊一笑:“果然有趣!”   萧侯夫人要跟过去,萧侯忙抱夫人胳膊:“娘子不要丢下为夫……” 第159章 无赖世子   萧侯夫人无奈,只好提着丈夫跃下窗台去, 虽然要慢上许多, 倒也能看见方向。   萧景云一见皇上、师伯们和父母都走了,哪里能不追的, 但是他追去之前想也没有想把已经被今天发生的一切惊呆了的黛玉宝宝给不客气地抱走了。萧景云虽然小时候受祖父的教养,他自诩和荒唐老爹不一样, 有一番男儿志向,可是骨子里怕是也有几分萧侯的无赖性子。正所谓此时不搂媳妇何时搂媳妇, 他早想这么做了。   黛玉只觉他扑过来,身上就圈着两条手臂了, 身子腾空时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和他清冽的男子气息,不由得一阵惊慌。   待到耳畔吹来凉风和下坠之感, 她才知道这是个什么境况, 她居然被他这样抱在了怀里跳下了窗台!   那么高呀,他就跳了,黛玉到底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惊得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却温柔轻哄:“别怕。”   黛玉想要钻进地缝里去, 羞愤嗔道:“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萧景云此时与她倒是熟稔不少, 不禁微微一笑:“你瞧皇上可会放下你大姐?娘会扔下爹吗?”至于这句话让老爹和老娘严重身份错位他也不在乎了,反正老爹是引以为傲, 在娘子身边才有安全感。   “这……你就是欺负我……”   “好妹妹,待我们成婚后, 我让你欺负回去。”   说着, 萧景云还忍不住, 在她颊上亲了一下,黛玉只觉颊上他温热的唇一碰,像是生出一种说不清的麻麻电流。明明该生气,但是气恼之中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   邢岫烟便如曾经当阿飘时一样伏在徒元义的背上,他并没有使全力奔跑,只怕后面的淳于白等人看不见。   邢岫烟说:“七郎,你干嘛要和淳于公子动手?你好歹是皇帝。”   徒元义却不答,邢岫烟说:“淳于公子和欧阳公子是萧侯夫人的表兄和师兄,武艺看着颇好,我想我和他们交个朋友没坏处呀。”   徒元义冷冷道:“你交个这样的朋友,以后要是耍个脾气是不是就有能耐离家出走了?”   邢岫烟说:“淳于公子是开玩笑的。”   徒元义说:“但教朕打败这个目中无人的江湖人,看他还敢不敢想着偷走你。”   邢岫烟说:“我又不是……物品。”他这是将淳于白那半开玩笑的话放心里去了,这男人有没有正常思维呀。   徒元义没有接话,只是脚下折而向东,此时天近黄昏,人们纷纷家去了,人流渐渐稀少。   他跃出窗台时,那酒楼四周也已经驻守着微服的锦衣卫,暗中清了场,没有怎么惊扰到边城普通百姓。   几人快速在街市奔过,街头百姓虽然被惊,到底边城的百姓们心比较大,很快又做自己的事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徒元义就出了东门。邢岫烟转过头看看,淳于白、欧阳磊正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约十五米远,萧侯夫人则搂着“小鸟依人”状的萧侯的腰——虽然他比较高大,他们跟在三十来米远。但她没有看到萧景云和黛玉,却是不知萧景云到底年轻,功力稍逊一筹,而且他正趁机抱着媳妇也不想拼了命的赶,方向没错就成了。   徒元义负着邢岫烟出了边城东门六七里,来到一处干旱草地,此处正是四下无人。徒元义停步,放下邢岫烟时,淳于白和欧阳磊后脚就到了。   此时他们倒是双眼发出奇亮,惊于皇帝居然有这样的脚上功夫,负着一人跑这么久,气息不乱,而他们没有负人也是花了五成的功力才至不落后。   他们只花五成功力,但是萧侯夫人却是花了八成了,她到底是女子,萧侯其实身材健康精实,要带动他一个大男人跑那么久,自是不是易事。萧侯夫人很后悔自己好胜不服输,也要试试脚上功夫,不然向锦衣卫借匹马来多轻松?   淳于白上前朝徒元义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徒元义自恃身份,从来是别人向他行礼的,因此他并没有还礼。还是邢岫烟站出一步,笑着抱拳还礼,说:“淳于公子有礼。”   徒元义拎住她的后领拉回来,说:“你乖乖站着一旁。”   徒元义上前对上淳于白,淳于白此时已无之前的傲慢,道:“皇上,恕草民无状了。”   徒元义说:“你能过三十招,朕才恕你无状。”   淳于白再拱了拱手,当下也只顶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双掌飞出,扑了上去。他只出了四成力道,若有不对,立即可收回,这不过是试探一招。   徒元义也以掌法对敌,左手为守化解攻势,右手为攻一掌打向他左肩。淳于白原还怕对方是皇帝手中留了力,他虽不将皇帝放在眼里,让一个“天地君亲师”的古人“弑君”,他到底还是不敢的。   但是这一初初试探,他的掌力就被徒元义左掌的“缠功”吸了进去,身不由己,他只好用上九成力道抽回。但这半息之间徒元义右掌攻势已经笼罩他的左肩,淳于白立即身子一歪险险躲开去。   欧阳磊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咦了一声,暗想:皇帝不都是穷奢极欲之辈吗,这位皇帝很不一样。   这时徒元义已经和淳于白打了七八招了,淳于白却是一丝好也没有讨着。   欧阳磊见徒元义身行飘逸,招式行云流水却隐含阴阳相和之道,即便淳于白招数繁复、所学博大、正邪兼修,却逃不开徒元义的一开一阖一阴一阳双掌间。   淳于白过得一招就知皇帝的武功比他想的还要高,当下使出生平所学袭去,初时还不敢出全力,到最后不得不出全力,不然自己反要马上落败。   徒元义自得了那方神仙府境,原是以鬼修都能聚集灵力修出实体来了,最后还窥探时空之秘,他两百年修为领悟自不在话下。他重新为人后便借灵泉和灵药洗筋伐髓,吸取这方天地的灵力强身,又集灵力为内力,武功岂是弱的?要知道这《红楼》世界可是有道法的,如一僧一道、马道婆都是有能耐的人,更有那传说中的警幻仙子,徒元义修习得这样程度的武功倒也不违法则。   却说淳于白见任凭自己出什么刁钻诡谲的招式,皇帝都应付自如,不由得转念想:皇帝年不过三十,而自己三岁习武,勤修不断,如今年近五十,内力当真还不如皇帝吗?   这也是徒元义是化灵力为内力,他的吐息收敛返璞归真,淳于白江湖老练单靠眼睛也辨不出他的内功深浅。   于是淳于白再看他一掌袭来便不管不顾,硬碰硬扛上,两人四掌相接,徒元义只觉他内力浑厚,源源不断催袭而来,淳于白终于不再有所保留了。   徒元义暗叫一声好,当下运气反击。   徒元义此时功力已经是窥进修真,只不过他身为人间帝王,是为人杰气数功德道,与太上无情正道是相违背的,不可修塑肉体成仙。但他的功夫却也不是绝世武道高手可敌,待他一用上四成力道,淳于白当下使出全力,头顶隐隐冒出白气,但是徒元义却面色无常。   邢岫烟百年来见惯了徒元义自己练功,她连阿飘都当过了,所以对于他有多高的武功都是习以为常的,但是在场别人都不禁心中惊骇莫名。   欧阳磊自是知道淳于白的武功与他不相上下,但若两人拼全力一战,淳于白六成会赢,因为淳于白的打斗经验比他丰富,应变上自然略胜他一筹。淳于白会舍掉自己的长处去和人拼内力,也是二十年从未有之事,可见他交手二十几招,在招式上胜不了他才至如此。   话说两头,萧景云抱着黛玉出了东门,眼见大漠边城落日,四下人也不多了,便也就慢悠悠的。   他不关心君王安危,是不忠君爱国?   他想着双方万不至于你死我活的。若是淳于白表舅兼干爹胜过皇上,自也会留足皇上的面子,若是皇上胜过干爹,有宸贵妃在,也不会让皇上杀了干爹。   虽然萧景云也好奇得很,但是纵他一生,何时有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快活,他只盼这条路长一些,他就多抱一会儿。   黛玉一颗心也跳得不像是自己的,原本他奔得快要去追贵妃大姐他们,她也无话可说,总不能耽误他。   但是此时她也发现他脚步放慢,黛玉心善,虽然又羞又气,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没力气了?”   萧景云此时没有防备,随口回道:“为夫有的是力气,娘子放心。”   原来他脑子里已经架构美好的夫妻生活了,自然如他爹娘一样“娘子、为夫”的。黛玉一句温柔相询,他冷不妨随口就答出这样的唐突话。   黛玉羞恼得当下急了就哭了出来,这可把萧景云吓到了,想着刚才的话也好生后悔。   黛玉一双绝美的眼睛就这样梨花带雨,萧景云慌了,忙道:“好妹妹,是我不对,你别哭呀!”   黛玉说:“我知你定是心里瞧我不起……你总是将我当作轻浮女子……呜……”   萧景云说:“我怎么会那样,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黛玉道:“你又要胡说了。我知道我跟大姐出来,你定是不高兴的,也觉得我不守闺训。”   萧景云道:“没有,我开心还来不及,若非贵妃娘娘带你一起来,我哪能天天见着你?若叫我几个月不在京都,两地分隔,不知你的音信,日子可怎么过呀。”   黛玉羞恼道:“你怎么是这样轻薄登徒浪子,我一直以为你是……”   萧景云郑重地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心里敬你,可我也爱你,便如我爹爹对娘一样。若是我有什么不是,让你不开心,我以后改了就是。”   黛玉见他俊美的脸表情严肃,双目一片真诚,绝无轻视她的意思,这才心情稍霁。   黛玉脑海中却总是回想起那意外的一幕,低声说:“就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当众这样……抱了我跳下来,让我如何做人?”   萧景云知道她到底是大家闺秀,与爹娘的江湖作风不同,于是哄道:“好好,是我不对,明日我跟皇上告个假,给你去负荆请罪。”   黛玉想到万一真为这事告假是否会有妨碍,又或者他要是真过来“请罪”了,原本只有在场的人见到了,最后变得众人皆知,那如何是好?   “谁要你负荆请罪了,你……你以后不这么欺负我就好。”   萧景云看她羞颜,不禁爱极,真想去亲她一亲,但那也只是想想,到底未成亲,还是要守着礼的。   萧景云说:“我怎么敢欺负你?你靠山这么硬。”   黛玉道:“我要是没靠山,若只是一个孤苦女子,你便要欺我了吗?”黛玉小时候在荣国府住着,府中下人对她多有轻慢,背后也有嚼舌根的,便是她没有了娘,要客居人篱下,才至那样。且后来与邢岫烟知心,又得她那篾片之才说及一些道理,所以黛玉总是敏感谨慎。这回是邢岫烟极力邀请,黛玉也想要亲近大姐,又想有大姐和爹爹的保护,夫家将来也难欺她,才敢随驾北狩。   “没有的事。”萧景山连忙否定,怕她不信,又说,“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们家……的家风,就是……夫纲不怎么振,我爹惧内。”   黛玉想到自己未来公公和婆婆的画风,有时是震惊得反应不过来,但是过后一回味却是十分可乐。此时想到他们不禁破涕为笑。   黛玉又低声说:“侯爷惧内,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萧景云不禁调笑道:“怎么会没关系,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说我以后哪敢欺负你呀?”   黛玉俏脸顿时像煮熟的虾。   萧景云倒怕她姑娘家皮薄,调戏媳妇够了,就想转移注意力。   忽见太阳正要落入地平线,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轻轻放下黛玉,执了她的手,说:“日落了,你看。”   但见落日余辉下,漫天晚霞,这朔方边城风物与黛玉从小长大的江南不同,这开阔地界,天地浩荡,与闺中更是不同,黛玉也不由得痴了。她自小喜爱读书,博闻强记,不由得想起古人诗句和那些地理风物志中的记载,一一印证,未曾想自己一个不得自由的闺中女子,能够领略这一切,不由得喜上眉稍。   落日霞光印照在她稀世俊美的脸上,一身绝代风华岂是穿了男装可以掩盖得了的?这哪里是人间女子呀,萧景云看得痴了。   黛玉又不由得叹道:“可惜三妹不能来,她也最爱这天高地远的浩阔,她最喜自由了。”   萧景云笑道:“你此时也想着你的三妹,有好事儿就想分享给她?”萧景云知道自己是生生从石聪手中抢来的媳妇,心底其实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他暗暗觉得石慧这小姨子会有几分“敌视”他的。   黛玉却有几分纯真得意,说:“她是我妹妹,我当然想分享给她。我们是对皇天后土发过誓的姐妹,福祸与共。还有大姐,除了母亲,没有人比大姐对我更好了,我也最爱大姐了。”   萧景云酸溜溜道:“我在你心里也不如贵妃娘娘?”   黛玉倒从来没有这样对比过,这时要说萧景云比邢岫烟更重要,她不想骗他,但要说邢岫烟比萧景云重要,却也说不出口。后者到底是她的未来夫君,是要生儿育女过一辈子的人。   想到“夫君”,黛玉不禁侧开了身去,萧景云道:“好妹妹,我现在也不求比贵妃娘娘重要,但叫我和娘娘一样重要,行不行呀?在我心里,你便和我爹爹娘亲一样重要呢!” 第160章 二侠归心   黛玉便是小时候在贾府那等毫无规矩的地方也是没有听过这样的话的, 之后她从邢岫烟那知道一些世人之眼, 更得宫廷教养嬷嬷教导, 秉持闺训,更惧这样的轻薄。   但是这人是自己定了亲的未来夫君,说来她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黛玉却忽然想到要追大姐, 不由啊了一声,说:“我们在这里看落日, 大姐不知怎么样了。”   萧景云还不及回答, 忽听马蹄声响, 三十几位微服锦衣卫和百来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骑马赶来,带头的正是周青, 而大皇子徒晖也随行, 二皇帝骑术太差受不得苦却是没有跟来。   当下萧景云向锦衣卫借了马,遂携了黛玉上马, 一起赶往。   还只还有三四里远的路, 片刻间就找到了那片干旱草地, 这时徒元义与淳于白打了二十几招后,硬碰硬比拼内力。   萧景云抱了黛玉下马, 而大皇子和锦衣卫也下马来,百来位锦衣卫顿时散开, 将四周围住。   这些锦衣卫都是徒元义一手培养提拔的, 精通武艺, 此时也知道皇帝正与人比拼内力, 不可出声相扰。   现在是黄昏时分, 太阳虽已下山,天色却尚明,邢岫烟看到了萧景云扶了黛玉过来,而黛玉俏脸红通通的,煞是可爱。   邢岫烟拉住她的手,说:“二妹来了,我正挂念你呢,幸而有萧世子照料你。”   黛玉此时哪有心情看人比内力,况她也不懂,她此时忍不住雏鸟情节地抱住邢岫烟的胳膊,邢岫烟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   她不由得一笑,一把搂住她心肝宝贝叫着疼着,然后又说:“骑马过来,身上可有不适?累不累?要不要坐一会儿?”   黛玉那是因为现实发生的事和一直以来的生活相差太大了,男欢女爱又是天性,她也不是想矫情来着,但她确实心中一团乱,不知是喜是惧,只有邢岫烟能给她安全感。   黛玉摇了摇头:“我不累,大姐不要丢下我就好。”丢下她,她就得跟着他了,那种又害怕又喜悦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邢岫烟笑道:“我怎么舍得?”   黛玉暗道:你自不舍得,但圣人会掳了你去,便丢下我不管了。   萧侯夫人过来,问道:“好玉儿,景云小兔仔子有没有欺负你呀?”   黛玉漂亮的耳朵都红了起来,看了萧景云一眼,低头违心地摇了摇头。   萧侯夫人白了萧景云一眼,嫌弃地说:“真是个木头,连你爹都不如!”   萧景云:……   邢岫烟抽着嘴角,暗想:林妹妹,嫁进这样的人家,你自求多福,幸好你没有心脏病。早知道就和你说些小言故事和自由恋爱的经验了,不用学那些刻板礼教。最多你的女儿将来嫁给我儿子,如果我能生儿子的话。   黛玉宝宝到底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此时却也明白了,不禁傻眼。   但是萧侯夫人又去关注战局了,而萧景云站在了黛玉的另一边。   徒元义也有心试他有多少能耐,原只气定神闲抵御,过了足有一盏茶功夫。淳于白头顶的白色蒸气越发浓郁,但他最后不服输得如此之惨,冒着内伤之险将内力一通猛烈催至,徒元义发觉如此也不留情,当下大喝一声内劲催出。   一时犹如排山翻海,周身一阵罡风吹起,像是听到一声闷声,淳于白便如断线的风筝飞出,萧侯夫妻、欧阳磊不由得惊呼。   “大白!”   “表哥!”   邢岫烟也不由得心中一个咯噔,要是徒元义将人打死打残了,好好一个美男香消玉殒不说,还与萧侯一家有了仇怨。虽说他是皇帝,杀了人也没有人敢追究,这事到底不美,何况,她其实很喜欢淳于白这样的江湖大侠,还成熟美形。   淳于白落地后连连退了七八步卸去徒元义的后劲,因他这样拼内劲,到底受了些内伤,觉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大惊,连忙朝淳于白跑去,邢岫烟也担心不禁朝前跑了两步,却被徒元义一把拎住后领提回来。   徒元义面容不悦,质问道:“你去凑什么热闹?你不关心朕有没有事,跑去看一个外男?”   此时胜负已分,锦衣卫齐齐下跪参拜:“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徒元义淡淡说:“平身吧。”   欧阳磊扶了淳于白过来,单膝跪地:“草民参见皇上!”   徒元义凤目微眯,冷冷道:“尔等江湖中人,目无朝廷,朕本不予计较。但尔敢教唆贵妃离家出走,朕容不得尔如此放肆!”   邢岫烟抓着徒元义的衣袖,说:“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今日你敢偷溜出来玩,明日也未必不敢更加无法无天!”   淳于白道:“草民知罪,草民多谢皇上方才手下留情。”   原来刚才两人对恃,因为淳于白需得用上全力,已无余力去结束这场内力比拼。如此下去,徒元义不下杀手,他也只有内力耗尽,内伤过重不易复原,更有甚者一身武功都废了。徒元义却在最后关头,见好就收,施力震开他,以此结束比拼,实是等于救了他。   徒元义说:“你武功确实不错。原说你能在朕手底下过三十招,朕便饶你无状,此时只过二十八招。”   邢岫烟说:“圣人,淳于公子已经受伤了,你还想怎么样呀?”   徒元义肃然道:“君无戏言。”   此时帝王之威,在此诸人不禁心中一跳,不敢造次求情。   淳于白半跪着拱手道:“草民无状,皇上要杀要剐,草民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自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比武输了,又得皇帝手下留情,也便心服。   邢岫烟说:“圣人,他是萧侯夫人的表兄,也是我的朋友,此时已然知罪,就请看在我们面上从轻处罚吧。”   徒元义瞪了她一眼,掏出一瓶药扔了给他,说:“朕还不至于要杀要剐。”   说完,揽着邢岫烟离去,邢岫烟认识那药瓶,知道徒元义此时无心为难人也就放心了。只怕这男人就是出口气。   又有锦衣卫牵了御马来,他抱了邢岫烟上了马,拉住缰绳,御马嘶昂一声,扬蹄离去。   而锦衣卫们也上了马一路紧随。   只留下萧侯夫妻、黛玉、萧景云、淳于白和欧阳磊。   欧阳磊道:“皇上跟谁学得如此高强的武功,竟是比师父还要厉害,幸而他无心要大白陪上性命。”   萧景云道:“其实现在锦衣卫中的高手都是圣人亲手培养的。”虽然徒元义知道近代化的历史走向,但是就算到了现代,保镖也是要会武术的,所以锦衣卫的武艺还是很重要的。   欧阳磊却嘿嘿一声说:“这皇帝真是有意思。”   萧景云道:“师伯有所不知,圣人文才武略俱是不凡,祖父临终前才觉大周中兴有望。”   萧老侯爷是四年前去逝的,那时徒元义已经北狩过两次显了威名,又在朝政上脱困于老圣人和诸多兄弟的泥潭,很是做了一些事,让时日不多却还关心大周江山的老侯倍感欣慰。   之后,萧老侯爷指望萧景云出仕,一来萧家总不能出两代如萧凯这样的纨绔,甚至代代纨绔;二来萧家实在是深沐皇恩,老侯爷还是有一番报效之心。萧景云在家守孝苦读,孝满也就进京都来了。   当然,守孝这三年来萧侯夫妻也是一直在洛阳老家,没有天南海北跑。原本在萧景云给他们写信来京谋娶黛玉前,他们还是准备出次去行走江湖的。   欧阳磊笑道:“武功是看到了,文才武略我也不知。不过,没有想到皇帝倒是个情痴。”   萧景云说:“师伯这话也敢胡说。”   欧阳磊笑道:“能把宸贵妃养得那般百无禁忌,丝毫没有后宅小妇人之态,就是民间普通人家都不是容易办到的。那可是后宫呀,哪个女子敢这么没有礼教规矩?宸贵妃怕是被纵惯了。”   萧侯得意地说:“我早说过圣人夫纲也不怎么振的。”   萧景云不禁抽了抽嘴角,暗想:便是圣人真的夫纲不怎么样,爹,你得意什么?跟你有啥关系?   ……   邢岫烟裹着他的披风,被他拥在马前,两人共乘回行辕去,他还要赶着参加地方官员准备的晚宴,此时都有些迟了。   徒元义说:“不可再自己偷溜出来玩了,外人瞧见了,背后要议论你后妃女德不修。”   邢岫烟在怀里蹭了蹭,如一只小宠物撒娇,暗想着可别有什么惩罚。   徒元义却只一手从后搂住她的腰,亲了亲她的耳朵,轻轻一笑:“调皮。”   两人回到行辕别院,太监宫女马上服侍两人更衣,参加了西宁郡王和地方官员为皇帝一行人准备的洗尘宴。   一通繁文缛节且不细述。   宴罢回了寝宫,邢岫烟也是一身的疲惫,洗漱后上了床倒头就睡,徒元义见她如此,今晚倒没有闹她了。   一早醒来时,某人不用早朝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回来了,此时大用是早上七点半。   他从床上将人掏了出来,说:“叫你早一点起床,吐纳归导,延年益寿总有好处,你便是不听的。”   邢岫烟咯咯一笑,说:“我也应该不会短命,再延年益寿不成老妖精了?”   “胡说八道。”   邢岫烟枕在他肩头,说:“你老得慢些,我老的快些,不是刚好吗?除非你六十岁时要找个十六岁的,那我可如何也没有办法了。我今年十六,往后再不能十六了。”   徒元义不禁莞尔,说:“你担心朕找个十六岁的,更该爱惜容颜,免得你说帝王色衰爱驰。”   邢岫烟笑道:“那皇上开恩,给臣妾多存点钱养老。”   徒元义说:“你这又懒又调皮的,朕才不给钱。”   邢岫烟挑了挑眉,搂了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一吻,徒元义凤目一闪。   邢岫烟了解他经不起她的引诱,定力极差,特别是晚上没有满足的时候。   邢岫烟笑道:“我没刷牙哦。”   徒元义扑上来按住她,说:“朕好意怜你身子弱,偏你自个儿送上来。”   邢岫烟说:“我要在上面。”目标压皇帝。   徒元义调笑道:“想得美。”说着去解她衣衫,伏下身去亲吻她的脖子。   荒原之草,野火燃烧,疾风吹过,漫延无际,恰逢甘霖从天而降。   一场风流,却也不知今夕何夕。   徒晖和徒显来请安时被李德全拦在殿外令他们回去了。到了申时末,两人才刚刚起来洗漱完毕,用着早膳。   而萧侯夫妻此时也领着淳于白、欧阳磊来请罪。淳于白、欧阳磊原也是不将天皇老子放眼中的人物,但是昨日之事却也令二人服气,再想自己冒犯天颜,三纲五常、繁文缛节的思想还是影响着江湖豪客的。   早膳毕,在花厅接见他们,徒元义也带了邢岫烟过去。   参拜之后,邢岫烟道:“淳于公子身体无碍吧?”   淳于白道:“草民多谢贵妃娘娘关心,皇上赐了伤药,草民服用后,经过一夜调息,竟是好了五六成了,三四天内应能好个七八成。”   邢岫烟道:“如此便好。原是想交个朋友,反累公子伤重,倒是我的不是了。”   淳于白道:“娘娘折杀草民了。”   邢岫烟看了徒元义一眼,见他没有面色不愉,她当能知他九分,此时他是不好对他们软言的,能带她一起来见,正是无意再为难之意。   邢岫烟笑道:“此时也没外人,公子也不要草民草民的了,算起来都是亲戚。圣人尚武,二位难得是本朝高手,便是不通朝廷礼仪,圣人也会有惜才之心,宽容一二。况且,江湖上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平常人在圣人手底下过不了三招,淳于公子能过三十招,倒也是一场缘分。”   淳于白和欧阳磊听了心中甚喜,江湖豪客放荡傲气,但也是最易受感动的人群。皇帝武艺绝伦,且无惯常的“侠以武犯禁”敌视江湖人之意,便是他最爱的宸贵妃为人豪爽,其野性倒更像江湖儿女,两人本是极有好感。于是,他们对于皇帝的感观也是极佳,反而真觉得是自己冒犯了,又再跪于徒元义跟前请罪。   徒元义这才开口:“罢了,什么话都让贵妃说了。”   淳于白道:“草民未在皇上手底下过三十招,还请皇上降罪。”   徒元义想了想,说:“朕京都十二万禁军,虽兵种不同,练的操也不同,但是总要练几手拳脚功夫。朕罚你在禁军中当个教习,你可心服?”   淳于白不禁吃了一惊,他想过皇帝罚他,但是没有想过皇帝让他去当禁军教习的。   江湖豪客未必贪恋仕途,但是也不代表江湖豪客会拒绝在合适的时候入朝为官,特别是遇上一个让他折服的皇帝。   “草民但听皇上调遣!”淳于白叩首道。   邢岫烟拍手笑道:“这可好了,要是有淳于公子当教习,圣人不用隔三差五就去军中了。十二万禁军淳于公子可要太累了,圣人请欧阳公子一起留下帮忙吧。”   徒元义看了看欧阳磊,道:“朕瞧你武艺着实不弱,你们浪迹江湖几十年,江湖上的事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男儿生当带吴钩,不可虚度余生,负了一身本事。”   欧阳磊胸口一热,拜服:“草民听凭皇上调遣。”   欧阳磊和淳于白经过昨天种种:与宸贵妃相交,听她一番“仁者爱人”的理想;徒元义比武虽有发泄胸中怒气之意,却在最后宽仁等于是救了淳于白一命;晚上还听萧侯一家的陈述近年的朝局变幻,皇帝所为。此时,他们心中也认为徒元义是当世明君,为其效命自是甘心。况且,徒元义一句话说到他们的心里,浪迹江湖几十年,江湖上的事,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余生也许该做点别的事。   徒元义龙心甚悦,又令他们先跟随萧侯住着候令,北狩之后一同返京。   萧侯听了俊脸表情怪异,犹如便秘,但萧侯夫人倒是一脸欣喜。   ……   在边城已经呆了两天,这日黛玉未留丫鬟嬷嬷在屋中侍候,一人在屋中做针线,却是苏馥儿找过来了。   苏馥儿因为也得恩典,得了一个“幽兰县君”的封号,所以也住在西宁郡王府的一个院子里。这也让谭谦一个伴驾的七品庶吉士得以住进王府。不过谭谦白日里是很忙的,苏馥儿一人无聊却也不敢出门去,自是找黛玉来的。   黛玉忙让人迎了她进屋来,却见她穿着一件红色滚边的淡粉色的襦裙,配着一条象牙白的绫罗裙,头上梳着一个惊鸿髻,一套华贵的金凤钗头面,左髻插了一支样式新颖的步摇,颈上是梅花多宝璎珞,一身贵气与风雅结合。   黛玉笑道:“听闻姐姐昨日去了总督府上做客,我还道姐姐今日还得出门,未曾上门去。”   苏馥儿嗔笑道:“你有你未来婆母疼着,哪里还理我来?”   原来小黛玉昨日又被婆婆带出去玩了,而邢岫烟昨天跟着徒元义微服去了乡间体察民情,与黛玉不是一路。只苏馥儿到底已嫁人妇,谭谦是个书生,总要考虑他的接受能力。   黛玉得到她的揶揄哪里依得,本也是嘴皮子利索之人,便道:“姐姐可是天天有谭姐夫疼着的,还来说我。”   苏馥儿笑道:“待得冬日里妹妹嫁给萧世子,他还不疼爱进骨子里去?”   萧世子年轻俊美,文武双全,简在帝心,昨日她赴宴也是偶然听到后宅女眷间的传闻。因为边城礼教不像京都,一些未婚女儿间私下聊起来,还很是热络。   黛玉再次败阵了,这种话题未婚女孩儿总是吃亏的。苏馥儿在一旁榻上坐下,看着她原应该是在做针线,但此时榻上却无绣品,顿时有些明了,黛玉是藏起来了。   苏馥儿不禁一笑,说:“妹妹刚才绣什么来着,给姐姐瞧瞧妹妹绣工是不是都得娘娘真传。别的姐姐不敢托大,娘娘的苏绣功夫是蒋嬷嬷教的,只不过娘娘青出于蓝罢了。所以姐姐还能辨得好歹来。”   苏馥儿的女工也确实极好的,她在设计和布局上不如邢岫烟,也没有邢岫烟当年那种奇效,但针脚却不会差多少。是以给谭谦做的衣裳,他可宝贝着,便是弄脏了,忍不住碎碎念还暗中被徒元义看了笑话。   黛玉再囧,原来她正在给萧景云做一双皮手套,握箭射箭时可以护着他的手,这给她藏座垫下头了。   黛玉说不出话来,苏馥儿只在那捧腹大笑,这个原著中还说黛玉怎么也是个俗人竟也尝不出梅花上的雪水来的妙玉师傅,换了个法子笑话她了。   这时徐嬷嬷却进来禀报说琏二爷来看她。虽有男女大妨,但是有嬷嬷在场自家表兄妹倒是无碍。   二女整理衣着,一起出了内屋到了花厅,但见贾琏带着贾环来了。原本谭谦也会在贾琏身边一起历练实务,但今日中书舍人李文俊也找了他过去协助日常事务。   贾环也久未见林黛玉,此时黛玉已然及笄,花季少女的风华不是幼年可比,他也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仙子!便是电视剧中常常演什么“第一美人”的女明星都及不上她的品貌风姿,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而这原著中的妙玉竟然也是个绝色,还俗嫁人,过得比从前更好,更加展露女性的娇媚来,总不下于他的同胞姐姐探春了。   贾环暗想:金陵十二钗一个个嫁人定人了,还有三个没有嫁人的不是自己姐妹就是自己侄女,他是一个也捞不上。   其实现在关系靠山这么硬的林黛玉是他的理想妻子,只不过他是贾家庶子,就算没有被萧家定下,重生林如海怎么也不可能将女儿嫁他的。   如此思绪也只发生在一瞬间,林黛玉和苏馥儿已经朝贾琏福身行礼了。   黛玉问道:“琏二哥哥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贾琏是大红人却也是大忙人,他当官当得越来越风声水起,由于他各方都搭得上关系,所以各路神仙都给面子,就是贾环都觉得他颇有韦小宝之风。刚好韦小宝也是那种有良心讲义气,为人机灵,却有好色贪财的毛病,倒和贾琏颇像。贾环此时年纪小,初入官场,缺乏亲近之人提携,自然是傍着这个堂兄。大房二房怎么斗,在外总也是兄弟,而此时身负很多后勤重任的贾琏也确实有需要贾环的地方,文书方面的事让贾环分担,他自己轻松很多。   贾琏笑道:“为兄正要派人回京,便想问问妹妹可有什么想要带回京里的,或是有什么信件可要带给姑爹。” 第161章 再见贾环   黛玉一听, 喜道:“琏二哥哥何日派人回京都?”   贾琏道:“今日为兄难得有空,便要准备一下, 不是明日就是后日。也正好你凤姐姐如今管着好些铺子, 我在边地采买些东西让人送回京都去。信件自也是托了底下的伙计送回。”   黛玉看了苏馥儿一眼, 笑道:“当日在义母家, 我们还曾邀凤姐姐与我们合开铺子, 如今她是参股了, 可是自个儿的生意都管不过来了,很少来帮我们的忙。”   苏馥儿也不由担心,说:“此时少了你这个算账能手,不知几个嬷嬷们管得过来不。义母可也正在坐月子,操不了那心。”   黛玉笑道:“我离京前可是修书一封, 托了陈先生和太太帮忙,便是看在娘娘份上,总也得搭把手吧。”   贾琏看着这些女人掌家赚钱也是有趣,跟着调笑道:“你们一个个大财主, 以后可得关照点哥哥我这破落户。哥哥下半辈子,就指望着妹妹们手头宽个一二分了。”   贾环也不禁惊讶又佩服,贾琏真是遇上谁都能说上话, 让他拉下脸儿来和女人们卖好讨饶还是有点难度的, 除非是他和女人热恋时。这贾琏是能做到贾宝玉的讨女人喜欢, 又是个顶立门户之人, 且他不碰良家女, 原来的红楼姐妹们都爱和他亲近。当着那么些大人物的大舅子, 他能不吃得香吗?贾环不禁眼红。   黛玉和苏馥儿不由均捧腹大笑,正在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却是人未到声先到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笑得像只偷到米的老鼠?”   贾环听到这个有一丝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震,不由得往花厅门口看去。却见一个身穿月白底绣着金纹胡服箭袖衣袍的绝色女郎领着两个穿着一紫一青胡服的少女进厅来。   她们穿的胡服不是后金褂子样子的,而是似类大唐时期盛行的胡服。那月白金纹胡服的女子一头浓密的乌发打了许多小辫,然后拢在头顶一处,饰以一个黄金发箍,发箍上有六颗小指大的东珠拱着一珠拇指大的东珠,额头是金闪闪的宝石水晶抹额,颈上带着一串颇具胡风的黄金宝石项链,纤腰上的革带镶着七处金镶翡翠,右边悬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脚上是一双绣金线的红色胡靴。   而一紫一青的美貌女子衣饰虽不及正主儿华贵,却也不是小家小户能有的。   黛玉、苏馥儿、贾琏和黛、馥两人的丫鬟嬷嬷具站了起来,跪下行礼。贾琏和贾环自也在边上下拜。   “臣女/微臣/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邢岫烟却是在两位姐妹行全礼之前搀扶住了二人,笑道:“又不是宫里,也没外人,别多礼了。”   苏馥儿自从还俗,总也是了解自己曾经的童年玩伴和半徒是个多么野的女子了。   苏馥儿忧道:“娘娘要见我等,只管召见,怎么可以自个儿来?”   邢岫烟笑道:“姐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召见你们去我那,我得拿出好茶好点招呼,我便不能来吃你们一回了?”   黛玉不由得扑哧一笑,说:“娘娘这是曲解馥儿姐姐好意。我们担心娘娘安危来着。”   邢岫烟道:“别说这内院了,便是外头只要带上锦衣卫,两个时辰内得回去就成,此时圣驾在此,禁军这么多,出不了什么大事。”   贾琏这又上前拜见,躬身拱手道:“下臣不知娘娘驾到,有所惊扰,请娘娘恕罪!”   贾琏看到这个改变他没出息的命运的大靠山,哪有不上前得个脸面的,原是外男按礼不好亲近。但原著中贾元春省亲尚且让贾宝玉去见,此处边城胡风严重,邢岫烟私下来黛玉借住的院落,见一见也不大妨碍。   邢岫烟“眼神不好”是早被徒元义嫌弃的,不过她倒是看到了贾琏,没瞧清贾环,原先只是先和自己姐妹说话。   这时贾琏近前拜见,她才见他身后跟着一人,穿着宝蓝色的袍子,身形削瘦,正在抽条期,应该还未满十六岁。   再见他面容隐隐有些熟悉,邢岫烟心下不由得一惊,面上却也无常,微笑道:“原来是琏二表哥,是有许久未见了,近日可好?”   贾琏笑应道:“托娘娘洪福,臣一切都还顺利。”   说着,邢岫烟却径自走到主座坐下来,过往皆成云烟,此时她与赵嘉桓、华珍珠不是同一个阶层的,自也早换一个眼界看事物。只不过,斗然见着这渣男,心中还是不由得微微有丝不爽。   雪雁机灵,过来奉茶,邢岫烟心中有事,也没有令人座下,她不说坐,也就没有人敢坐了。   邢岫烟品了一口茶,手中托着茶盅,眼睛才又向贾琏看去,她久在徒元义身边,位居贵妃,住在大明宫,内侍宫女锦衣卫无不听令,不同于寻常后宫女子,自有一股清贵雍容威严。   邢岫烟说:“琏二表哥现官居何职?”   贾琏恭身道:“皇恩浩荡,微臣腆居兵部武库司从六品主事,圣人钦点北狩协理后勤庶务。”   邢岫烟笑道:“这倒有意思了,武库司只管各军武器营造储备之事,圣人倒让你来协理后勤庶务。”   贾琏道:“这是北狩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除了微臣之外,也有许多同僚借调处理此事。”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表哥乃荣国公嫡孙,虽不能上阵杀敌,在兵部担任要职,也算继承祖先之业了。”   贾琏道:“微臣定不负娘娘一番栽培之恩。”   邢岫烟呵呵一笑,说:“本宫能栽培你什么?是你运道来了得了圣人青眼,好好办差,别负了圣人破例栽培之心才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邢岫烟心中却甚喜,她此时久居上位,外朝也可说有不小势力,其实不能说没有野心。但她的野心不是想当太后,这种后宅虚荣耀她没兴趣,有实惠实权就好。她是想在这个时代多少做点事业,要做事就要人,贾琏也算是她的人。   贾琏撩袍跪倒在地说:“微臣粉身碎骨难报圣人和娘娘的恩德,只有谨记对圣人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为朝廷办差,以报皇恩。”   贾环看着贾琏的表现,只有服字可以概括,虽说邢岫烟算是他表妹,但是他面上可没有一丝轻慢之心,表现得忠心耿耿的样子。便是皇帝和邢岫烟不全信,但以他们的智商自然知道世上没有完美的臣子,如贾琏这样的,用着是很顺手了,自然会宠幸。这人是极熟悉官场的一套了,礼也好,马屁也好。   邢岫烟再朝贾环看去,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淡淡道:“这位就是贾传胪?”   贾环天人交加,从前在迎春那事上他是想过有意向邢岫烟示好,以证其心。但是面对面又是另一回事了。   “微臣……贾环,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贾环上前一步,拱手跪地,头贴地拜见。   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等见贾元春都还要在参拜,他贾环非亲非长,一个七品编修,如何能免这君臣之礼?若是不守君臣之分,他的功名也不成立了,因为他的功名是君王给的。没有功名,在古代,其它一切也不成立了。   “起来吧。”邢岫烟淡淡道,“贾传胪年纪轻轻就高中了,倒是难得。如今是在翰林院办差吗?”   贾环道:“微臣得蒙圣恩,现居翰林院编修。”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做人到了这一步,天花板有多高,还是要看格局,都说一个人的格局决定一个人的成就,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的未来世界就是什么样的。翰林院从不缺编修和庶吉士,但能成为名臣的也屈指可数,不要寒窗苦读却终成禄蠹。本朝不缺禄蠹之辈,你不必来凑这热闹。”   邢岫烟暗想:你若对我或者说对徒元义无用,那么就是对大周无用,就别怪我无情了,躺着当地主统治阶级享受富贵,还轮不到你,那是贾宝玉的权利。看你今生现在还年幼,连身量都未足,本宫且先看看。   贾环却不知邢岫烟未尽之语,只理解了她说出口的,听着倒是鼓励之语。贾环不过凡人,心中也不由得一酸,没有想过今生再见她,更没有想到今生再见她时,她竟如此看得开。   但想两人前生恩怨,对贾环来说是没有百年的,但重新为人,心境自是有变。   两人曾经也有一段时间惺惺相惜,对于实际工作生活的事务会有探讨,对于更深层次的三观学问也有交流,贾环倒是知道,这方面华珍珠就差远了。辛秀妍在这方面更像男人,但她比男人更纯粹,没有男人那么狠、没有男人那么强的功利欲。   而华珍珠就是纯粹的小女人,关心着化妆品、包包、香水、那个女同事又矫情了、谁又谄媚了、谁背后说了谁的坏话等等。只有谈过恋爱,他才知道他生活中更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不是披着女人皮的男人婆。   但是穿越了之后,在一个古代社会,他又看到“女人”是可以替代的、可以不唯一的,所以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倒是一个思想和他同样高度的曾经灵魂上的男人婆,让他忽视不了,虽然这已不是爱情。   时移事易是亘古的规律。   这是现代男人心理的现实,一心想着穿越后去无条件宠爱一个女人的穿越男是很难存在,不然且看“七点男”。   贾环有贾环的活法,华珍珠也要在古代找到自己的价值赖以为生,现代时比较平等地在一起是因为缘,而古代时换一种关系合作也是缘。而又要什么样的缘才能修得相爱相知相和相敬,不为现实困难或诱惑有所改变、永不分离?总不是他和辛秀妍,也不是他和华珍珠。   贾环这番复杂心思却也是片刻间的事,压下心酸和感慨,拱手道:“微臣谢娘娘提点。”   邢岫烟却不再追究了,却看向黛玉和苏馥儿,说:“刚才姐姐和二妹笑得好生欢快,却是什么事来着?”   黛玉这才仗着一张利索的嘴说了刚才贾琏的笑语,邢岫烟不由笑道:“表哥这当长兄的不多疼疼妹妹们,怎么好意思想着这个?”   贾琏也难得像贾宝玉一样可以在妹妹们跟前亲近,更别说此时能见贵妃娘娘了。因为徒元义越来越娇纵她,她的规矩也就越松。   贾环不由偷看邢岫烟,他一番感慨后,却又好奇她如今过得如何。但见她自比前生年少,颊如明月生光,眸如秋水含波,眉宇朗朗,清贵风流,不可方物。便是站在绛珠仙子身旁也丝毫不会被夺了光彩。贾环不禁有几分自惭形晦。   贾琏陪笑道:“微臣堂弟宝玉曾说天地的灵气集于女儿,我等男子不过浊物,微臣有时一想,宝玉说得极对。林妹妹、慧表妹、苏妹妹还有娘娘您都是何等出色的人,亲戚家的兄弟姐妹,可不就我等男儿差了去?微臣这做哥哥的当然只有指望妹妹们过了。便是林妹妹她们都不管微臣了,娘娘可得可怜微臣生得愚笨,是最不成材的。”   邢岫烟不禁也哧一声笑,说:“琏二表哥,你这嘴是跟凤姐姐学的吧。你们夫妻俩还是去骗骗林妹妹这心软之人的吧,可骗不了本宫。”   贾琏又唉哟叹一声,说:“微臣哪敢欺君哟!”   黛、馥二人又笑了一会儿,贾琏也知他虽是表兄也到底是外男,便是嬷嬷们均在场,不宜久呆。   贾琏因道:“微臣来见林妹妹,到是在外头买了些姑娘家玩的东西,娘娘和妹妹们若不嫌弃,偶尔赏玩,打发时间也好。”   贾琏却是不知小黛玉总会被自己婆婆带出门去的,才会有这番心思。   邢岫烟不点破,黛玉自也不会说明。   黛玉谢了,贾琏携贾环跪安退出花厅。   邢岫烟微着贾氏兄弟背影消失,心中微有所念,终又抛却,想到来此的主题。   邢岫烟让她们坐下来说话,黛、馥二人谢过在下首陪坐。   邢岫烟道:“西域伊梨将军派人上贡了一批阿拉伯马给圣人,听说前两天送到了边城了。圣人答应让我们姐妹都挑一匹,我来正想问问你们今日可有空,咱们去马场看看。”   苏馥儿表情怪异,说:“这不太好吧?我们怎么能骑马?”   说好的后宫女德典范呢?   邢岫烟说:“现在可以不骑呀,挑一匹去养着。这可是阿拉伯马,本朝没有的,是伊梨将军与波斯帝国开通商道后才得的。”   黛玉好奇宝宝问道:“阿拉伯马和本朝的马不一样吗?”   邢岫烟摇头:“当然不一样,阿拉伯马与西域汗血马齐名,耐力极好,聪明活跃,有钱都买不到。数年前圣人北狩时,伊梨将军也来觐见,圣人命开通与西域诸国的商道,引进阿拉伯马。这种马可贵了,这回总共也就送了二十二匹来。”   苏馥儿一惊:“如此珍贵之马,如何能送与我们?”   邢岫烟嘻嘻一笑,说:“听说有几匹刚刚生的小马驹,咱们都领养一匹,像自己孩子一样养着,也是咱们姐妹间的意趣。旁人养狗养猫都养得,咱们养小马驹怎么了?但如果是母马,将来生下小马驹,可得献给朝廷了。”   黛、馥二位听到“当自己孩子养着”不由得红了脸,但是女人天生有些母性,心中不由得柔软。而邢岫烟对熊孩子有阴影,能养匹小马,她还是兴致盎然的。   邢岫烟又让黛、馥二人换上胡服,二人半推半就去更衣了。她转念又一想要不找萧侯夫人一起去玩,但是她又有点舍不得了。   想了想,还是着人去告知萧侯夫人。   不想,等到她们又返回行宫别院,准备从行宫别院侧门出去,萧侯夫人带了三个男人求见。   徒元义和诸臣今日去巡视黄河了,有许多外朝大臣在场,不好带着她。徒元义这才允了她自个玩,只让锦衣卫和西厂太监护卫,且又讨来了福利。徒元义也是经过一些理智情感和新旧观念纠结,还是在女色上败下阵来,是糊里糊涂允了些破例没规矩的事,这是外话。   却说邢岫烟此时心底“卧操”一声,暗想这么一大群人跟去,个个都想要怎么办?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邢岫烟带着姐妹见了萧侯夫妻和新归附的二侠,二侠此时虽然还有江湖人作风,对邢岫烟却多了许多尊敬,他们心里认她做主母,自是不同的。   欧阳磊说:“听师妹说是要去看波斯来的好马,我等也不请自来了。我也曾偶然在西域瞧见过一次汗血马,确实神骏非凡,但是当地人视其为神马,不让我等中土人捕捉。”   淳于白也笑道:“当时我们是怕激起当地民愤,才息了念头,引为憾事。”   邢岫烟暗想:这啥意思呀?就是说你们也想要?我只是看在黛玉宝宝面上,想均一匹给萧侯夫人,晚上我再辛苦一点自我牺牲“卖身”让某男人痛快了多半成了。你们这么多人要,老娘要怎么“卖身”才行呀?还说萧侯脸皮厚,这二位脸皮也不薄呀!当年三个厚脸皮的男人追一个女人,那真不知是何情景。   虽然满满吐嘈,她脸上还带着笑,说:“既是有缘,便一同去瞧瞧。”   于是,一行人簇拥着离开行宫别院,邢岫烟和黛玉、苏馥儿乘座豪华马车,而萧侯夫妻、二侠骑马,再有三女各自两个婢女,在后头的马车上。由锦衣卫、西厂太监护卫,前往马场。   这个皇家马场位于边城西郊,占地达万亩草场,内属内务府管辖。大周在河朔地区有好几个马场,每年养马买马的开销绝对不小,但是在古代,战马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资源,是大周抵御北方威胁的资本,便是因此每年花去户部千万两银子也不得不忍了。   有锦衣卫和西厂开道,皇家马场自是通行无碍,到了马场简陋的衙门里。因为邢岫烟没有提前通事,马场的管事李寿吓了一跳,连忙更衣带着几个重要的官吏过来参见。   一通繁文缛节之后,邢岫烟也不拐弯抹角,说明来意,便是要看伊梨将军送来的那批阿拉伯马。   李寿但见邢岫烟一个贵妃被这么多人护着过来,还有几个绝世美貌的女子,虽然心中奇怪,但他久在边城,但是没有关内那样卫道士。   李寿伏拜道:“请娘娘稍待,待奴才命人将马赶回马厩,娘娘再慢慢看。”   邢岫烟说:“怎么,马不在马厩里吗?”   李寿道:“这批马从西域远道而来,总是失了些膘,奴才令人就放到水草肥美处去了。”   邢岫烟又因问何处,李寿只得回答说是五里外的草场,邢岫烟微笑道:“不过五里之地,本宫自去看看,你带路就是。”   李寿只好称是。   此时已近晚秋,草色枯黄,未到冬季下雪之时,马牛羊等牲蓄仍是放牧在外的。   此时已近中午,天空澄澈碧蓝,几朵雪白的云就像是一匹蓝锦上的绣花。金色的阳光洒在广阔的马场草原上,让这天地萧索中带着一种圣洁。   邢岫烟、黛玉、苏馥儿下了马车,尽见草场的辽阔,心胸也为之一宽。不过,也少不得鼻间隐隐闻到牲畜粪便的味道了。   美丽总是伴着另一面的。   李寿引着邢岫烟等人走了到临近了一条小河,就见前方有五六匹骏马低头吃着草,高耸着尾巴。   虽听李寿说马匹丢了膘要养回去,可见马儿身上仍显油光,甚是精神。邢岫烟见着这马,心想她领一匹养着,让徒元义施舍一点灵泉水,将来只怕也能如他的御马般神骏非凡。   欧阳磊看得心痒难耐,道:“果然是好马!娘娘,待臣去试一试,如何?”   邢岫烟暗想:你试一试,然后表现得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然后我就得宝马赠英雄了,是吧?我又不是曹操,将赤兔送给关羽收揽人心。   徒元义砥砺积累发展不容易,我怎么能这么败家呢。   可面上还是要保持风度,邢岫烟微笑道:“那我就见识见识欧阳公子的绝技了。” 第162章 拦路喊冤   伊梨将军派人送来的这些阿拉伯马都还未上鞍, 能一路东来实为不易,也幸而伊梨将军手下蕃民羌人原也是马背上的民族。此时放牧在此, 野性还是未服, 见到人来, 这几匹少年期的阿拉伯马在一匹黑马的带领下, 尾巴一耸就逃往别处。   李寿连忙吆喝马夫去套回来, 邢岫烟道:“且不忙, 让欧阳公子来。”   却见欧阳磊已然施轻功跃出,提起内功,脚下飞快往那黑色的头马追去,萧侯夫人当下叹一声:“五年不见,师哥内功大大增长, 可喜可贺呀!”   不多时,欧阳磊已经闪到马群之人,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怕被马蹄踏伤。   他已接近了黑色骏马, 抓住了马鬣,忽然脚下一跃跳上了马背,在场包括邢岫烟在内的人都不禁喝彩。   黛玉和苏馥儿也讶异地睁大眼睛, 闺中女子从未见过如此野性粗犷的事情。   那马儿虽然少年调皮, 到底曾为人所捕捉套来, 欧阳磊跳上马背后它疯魔蹦跳起来。欧阳磊内功精湛, 浪迹江湖数十年, 骑术自也不差马背上的民族, 他抱了马脖子,双腿夹住马肚子,那黑马如何也挣脱不得,终究也就服了。   接着欧阳磊就这样不带马鞍的驭着这阿拉伯马在草原上快速蹦跑起来。淳于白见这马体形优美,身子结构匀称,运步富有弹性,与蒙古马和中原各地的马不同,而速度极快,心折不已。   李寿还解释说:“送这批马过来时,还跟来一批波斯商人,他们说,这马尚未适应,待养些时日,状态更好。”   邢岫烟听了也甚喜,当年还是阿飘时,徒元义怕也是思及“往事”,谈论天下之势,论起马来,说是中原马种不如蒙古马种,因此骑兵上蒙古后金对中原有绝对优势。然后她随口吹牛说蒙古马并不算优秀,后世中国用阿拉伯马改良中原马种和蒙古马种,其实很多世界名马都有阿拉伯马的血统。   徒元义听者有心,便是后来知道在火/器坚船面前,骑兵也是个屁,但是古代男人爱马就和现代男人爱车一个德性。   徒元义重生以来十分想要得到阿拉伯马,接见伊梨将军时,就提这要求了。当时三王之乱刚平,凉州节度史马保成满门抄斩,伊梨将军进关也是想探探新帝虚实,却被徒元义王八之气所震,自也要办这件事了。   欧阳磊骑了那匹黑色骏马回来,下了马后,那黑色骏马反而甩着尾马在他身边擦擦挨挨亲昵无比,看得大伙儿也是艳羡。   邢岫烟却不由天空行空地想:这要是修仙世界,是不是精灵认主了。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心里小气归小气,但身为人主,“养士”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于是邢岫烟朗朗一笑,说:“本宫倒是想欧阳公子技拙来着,本宫便有理由将好马都自己留着了。都说美女爱英雄,本宫看来,骏马也爱英雄,本宫便成人之美,成马之美,它是你的了。”   其实邢岫烟倒是想多了,欧阳磊便是脸皮再厚,得知这马怕是要当战马的,自己寸功未建,可也不敢受这千金难买的好马。   却没有想到邢岫烟如此豪气,他却不是扭捏之辈,当下单膝跪倒:“微臣谢娘娘恩典!”万死难报君恩什么的,他还说不出口,不过此时,若叫他为邢岫烟一死,他也慨而赴之。   邢岫烟当下也朝淳于白笑道:“本宫不是‘一驹杀二士’之辈,淳于公子也别客气了,你也挑一匹吧。”   淳于白谢了,当下挑了一匹枣红色骏马,且不细述。   李寿正在心痛,他一个马场小官哪里拒得了贵妃娘娘。   邢岫烟却因问道:“听说有几匹小马驹来着,却是在哪里?”   李寿道:“却还是在马厩里养着,路途遥远,马驹还小,此时正要精心伺养,以免接着水土不服反生了病。”   邢岫烟笑道:“且去瞧瞧。”   一众人又乘车骑马赶往马厩,这批阿拉伯马的马厩倒是打扫得很干净,怕它们刚来易染病,但是仍然能闻到阵阵马粪的味道。   其他们倒是不觉奇怪,黛、馥二姝倒被味道薰着了,邢岫烟看她们表情,让她们若不爱进去,就回马场的办公处等候也行,不过可就不分马给她们了。   她们却还是姑娘心情,是喜欢可爱的小动物的,哪里肯退缩。   一共有七匹小马驹,一岁多到三岁间的,中途有一匹不到一岁的还死了,诸人听了心痛不已。   邢岫烟见到一匹土豪金色的小马,大约两岁,身形抽条,长长的睫毛,萌得不行,不由得十分喜爱。   她本也会骑马,徒元义教过她,但这马还太小了,她取了一块糖,进去摸了摸马脖子,再拿糖来到它嘴边。小马驹马舌一卷就卷走了糖,吃到糖的小马不禁欢快的甩了甩尾巴。   黛玉见了喜道:“娘娘,它很高兴呀!”   邢岫烟笑道:“我给它吃糖,它当然高兴啦!”   于是,又让紫玥取块糖给黛玉她们,让她们去挑一匹,她们自也心痒难耐,取了糖去挑了。   邢岫烟笑道:“聂夫人,你想要大马还是小马?”   萧侯夫人笑道:“怎么能让皇上娘娘如此破费?娘娘送了玉儿,便是送我一般,哪有一家领了两匹去的?这让京都这么多贵人如何说?非是和娘娘客气,但此事不必再提,我与玉儿两人养一匹足矣,侯府中也不缺马。”   邢岫烟暗想,这萧侯夫人倒是心底十分明白。也罢,总的来说,只多出一匹马,也就没有这么心疼了。   邢岫烟笑道:“本宫也不知圣人有没有其它打算,夫人要给本宫节省,本宫也不和你客套了。”   黛玉挑了一匹白色小马,只一岁,而苏馥儿挑了一匹红马,大约两岁多,此事也便揭过。   收获满满,准备带着五匹马回城去,至于石慧没有马也顾不得了,因为谁让她来不了边城。不然石慧有、迎春也不好意思落了,邢岫烟也是会舍不得的,只得在她成亲时,给点别的了。   凤驾刚出马场不久,忽见客道上奔出一个衣衫蓝缕的人来,高声喊着冤枉。因为邢岫烟此行算得上“轻车简从”,只有五十个锦衣卫和十个西厂太监护卫,并未前方清场开道。这才有人能跑到官道前来喊着冤枉。   锦衣卫就要过去清场,但那一声呼喝,邢岫烟也隐隐听到了,掀开车帘,说:“欧阳公子,你去看看前方发生何事了。”   欧阳磊领命策马过去,但见几个锦衣卫将一个男子打在地上,刀抵在他后背,那人不过是乞丐打扮,但仍然口中喊着冤枉。   欧阳磊下马来,走近问道:“你有何冤枉?”   这时萧侯也过来了,那人口中吞吞吐吐道:“家父……家父乃前内务府上驷院从五品主事张德海,家父冤屈,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欧阳磊是不知道这个职位,但是萧侯小时候混迹京都勋贵圈,却是清楚内务府的职务。上驷院和兵部的马匹供应不一样,是专管皇家马场的养马的,皇室在朔方边城和京郊都有马场,养的马主要供应皇家内用,比如御驾马车,皇室子弟用度等等。   欧阳磊此时虽效命于皇命,但他也不好命令锦衣卫,还是萧侯身份还在,便让锦衣卫扶起此人,不要伤害。   然后,两人去禀告邢岫烟,邢岫烟一听是原内务府上驷院主事之子,便让带过来。   萧侯去领人过来时,已经告知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宸贵妃。   “小人张志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那人在车外叩见。   邢岫烟说:“你因何事拦驾?”   张志眼中含泪,说:“四年前内务府整治贪污,家父身大冤屈,真正贪的逍遥法外,家父当了别人的替罪羔羊。小人一家被杀人灭口,只有小人逃脱于难,一直乞讨为生,才苟活至今。”   邢岫烟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事,但是基本的逻辑还是有的,问道:“你可有证据?”   张志道:“当年周郎中隐瞒两个皇家马场所产小马私卖,又温疫为名添加折损的马驹数目,家父都有所记录。”   邢岫烟暗想靠着这个还能发财不成?想钱想疯了吧。   邢岫烟因问道:“你可知总共出入有多少?”   张志却道:“两个马场,前后十来年,总不下两千匹马,这还不算草料上面的贪渎。但总数估计不下十万两。”   邢岫烟心中吐嘈:卧操!   她又不禁陷入深思,本朝虽承明制,但也有意以勋贵制衡文臣,全国上下符合规定的大地主勋贵,如贾府的名下一个算是小的庄子一年都有那些产出。一个内务府非营利性质的皇家马场的投入、产出要算起来,只怕还真不小。若是平常古代当官哪有不贪的,三年清知府,十万血花银,便如上皇当年是默认甄家贪腐,但是杀人灭口却是令人发指了。   徒元义的封建江山,政府的低效和漏洞,僵化的制度,农村经济的崩溃,让邢岫烟的头都抽疼。当年江南大案,他虽掌着赋税重地,等于给王朝续命,但这命能续到几时?   北宋之繁盛也终陷入危机,王安石想给王朝续命,终也不可挽回颓倾大厦;明朝张居正何等强人,照样挽不回曾经辉煌的大明王朝。封建王朝本不是明君昏君可以扭转结局的,这是这套制度的内部漏洞,更何况此时真要算起来,已经达十八世纪上半叶,是西方资本主义的黄金时期。   十万两对邢岫烟来说自然是小数目,可是这样的江山下,有多少个十万两?   黛玉看看邢岫烟,此时的大姐微眯着眼睛,浑身低气压,让她感到很陌生。   ……   徒元义巡视黄河回来时,邢岫烟已然回到行宫,见他一天风尘,她也没有多说,只服侍他洗漱。   徒元义坐在浴桶中,拉了她给他擦背的手,笑道:“爱妃进来同浴吧。”   邢岫烟说:“别闹了。”   徒元义挑了挑眉,说:“爱妃今日还玩得不开心呀?那阿拉伯马,爱妃不喜欢?”   邢岫烟见这天色做什么事都晚了,也不想徒让他晚上睡不好觉,只笑道:“我喜欢呀,只是圣人国事操劳,还是保重身体。”   徒元义笑道:“朕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好秀秀,快下来,让朕抱抱你。”   邢岫烟无奈,再想今日还让他多破费了,自己惹的事,也就依了他。   邢岫烟解了衣裳下了浴桶,徒元义才眉开眼笑,移身过来揽了她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白皙如玉的身子,怎么抱怎么可心。   徒元义凤目熠熠,笑道:“国事再纷扰,秀秀在朕身旁,朕也就不厌烦了。”   邢岫烟贴在他精实的胸膛,忽问:“七郎,如果我在你没有成亲也没有当皇帝时遇上你,如果上皇说让你选江山或选我,你会怎么选?”   徒元义说:“朕如今不过凡人,再无法施那法术了。总不能叫你遇上那时的朕。况且便是遇上,那时你也不过是四岁的女娃。”   邢岫烟也不禁莞尔,这世他大她十二岁呀,要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抱着一个四岁女娃成亲,那画面太有喜感了。   徒元义却是深深看着她,说:“再有来生,我一定明媒正娶,让你堂堂正正当我的妻子。今生未了之事太多,却是令你伤心,我,一直也……”   这种话,徒元义从来没有说过,若是从前,皇帝的身份也塑造了他的霸道个性,他就是放在心里,也难拉下脸来和她说,她刚进宫时不乐意,他就拉不下脸来哀求。   但是爱情给任何人带来的影响是无法抗拒的。   邢岫烟道:“七郎不用说了。尽管有过不适应和不开心,可回首想想,自相识以来,除了婚姻之事的遗憾,你给我带来了这么多,而我给你带去了什么呢。你治好我的眼睛,给我父亲当了官,给林如海升了官,册封了苏姐姐二妹三妹,还有很多很多,我也都记得。”   徒元义抚着她的脑袋,自从她走进他心里,就如何也出不去了,胀/满他的心。   徒元义叹道:“你也带给了朕一切,只是你不明白。朕来生一定不当皇帝,朕答应你。”   邢岫烟哧一声笑:“来生当什么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再说,你来生如何关我什么事呀?”   徒元义说:“狠心的丫头。”他俯身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邢岫烟叹道:“来生太远了,珍惜今生吧。七郎,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在人间看到的吗?西夷的船坚炮利,不可不防呀。”   徒元义一怔,说:“朕也令兵部的营造司研制新炮,兵部做的火铳和手榴弹质量已经颇好。朕想,到了那个年代,大周未必会打不过西夷。”   邢岫烟此时不过是试探他有无心理准备,此时夜晚倒不想深谈,更深层面的,她想还是回京都再和他说说。当年苦难,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未必很清楚,以前她也不敢谈。   邢岫烟说:“要不你安排我进工厂当高管或者设计师试试?”以前写技术流称霸小说,她啃过不少资料,她是和他说过画过图,但总比不上她自己上吧。   徒元义却是仍然舍不得,拥着她说:“那种事情又脏又辛苦,哪是你去得的?”   邢岫烟昂了昂头:“我不怕的。”   徒元义笑道:“朕舍不得,你也说了老公要养老婆的,你不用像你那现代一样辛苦地工作,朕养得起你,朕宠你爱你,你开心快乐再给朕生儿育女,朕便知足了。”   邢岫烟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要是现代有这么个男人要这么养她,她定然开心。   这些还是慢慢来吧。   ……   翌日早膳后,邢岫烟见他上午没有外出和见臣子的打算,毕竟接见北方部族使团是在三日后,此间不过是寻常政务要处理。   于是,邢岫烟才将昨日她在路上遇上的事平淡地陈述了,徒元义越听脸色越难看,邢岫烟不禁也有些担忧。   徒元义问道:“人呢?”   邢岫烟道:“我令欧阳磊和淳于白随他取了账本,然后看守住他,正在萧侯他们住的地方。”   “来人!”徒元义喝令,李德全忙进屋来,徒元义说:“去萧凯那传张志来觐见,令欧阳磊和淳于白护送。”   李德全忙领命去了,徒元义一个人沉默低气压当中,邢岫烟不由得安慰:“这案子和当年江南的比起来,应该……不算严重吧?”   徒元义冷声道:“只怕有你想不到的,这样的事情能压住,整个上驷院没有几个人干净!”   邢岫烟说:“人总有贪欲,又没有有效监督,两地相差太远,通信不便,你也知道免不了。”   徒元义说:“朕……哼!”他欲言,又最终化为一声冷哼。   大约过了两刻钟,欧阳磊和淳于白护送张志前来行宫,徒元义在花厅召见。   张志已经洗干净了身子,束着头发,换了身蓝色的袍子,不是很合身,大约是欧阳磊的衣服。   三人齐齐拜倒:“小人/微臣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徒元义令起,欧阳磊和淳于白谢恩起身侍立一旁,张志却再次激动跪倒,哭道:“奴才是前上驷院张德海之子张志,圣人,小人一家冤枉!”   原来张德海当年在朔方的养马场当着主事,而周天福大他一级当着郎中。周天福上下皆有人,便就胆大包天,钻营着在马场的事上抠出银子来,起先周天福任用马场小吏私自将马场母马产的马驹偷走,张德海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想管。但是过得两年,马场产出马驹十之五六均是被顺走,张德海身为主事,心底也就害怕,也就记录下来。周天福倒也会拉人下水,给张德海也分了点银子,张德海不知道是自己也贪财或是知道凭自己一人不足以对抗一个利益集团,所以也是收了银子。但是张德海在得知周天海与一个“号称”蒙古马商的人勾结,将皇家马场偷走的马转给那马商,马商又将马再次转卖给兵部马场,到底还有些良心,便不想再同流合污,或者当了十几年的主事他也想谋个前程拼一把,修书一封给当时的内务府总管大臣杨怀古。   当年,张海还是见过杨怀古一面,杨怀古虽身居高位,却对他颇为和蔼。本想一边尽忠一边得一个前程,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惨事降临?   内务府总管以下掀起一股反/贪/风/暴,张海就是在这波风暴中被打下来的,周天福等官吏先一步反咬一口,栽赃陷害,最后张德海“畏罪自杀”,追回现银约有两万两。之后周天福举报有功,升为上驷院兼管大臣。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而身为皇帝,内务府乃属家事,身为家主,家事上尚有这样的事,可见国事之艰。   而徒元义重生前除了下过一回江南得罪人之外,他十六岁就进内务府历练,少年时最大的成就是反贪。这虽不是他手上办下来的,却也像是嘲讽他前生为数不多的成功之事。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无能之辈,可眼皮子底下却仍然发生这种事来,他对自己的前生越发感到悲凉。   听徒元义听了之后,对张志说:“你先在萧凯那边当一名随从,证物交由萧侯保管,待回京都再做定夺。”   张志哭着:“小人留着一命,便是为了小人一家沉冤昭雪,小人但听皇上安排。”   徒元义看看欧阳磊,说:“二位护着他的性命,别让人趁机杀人灭口了。”   “微臣遵旨!”二侠恭身领命。   徒元义却又叫了两个锦衣卫统领过来,让他们去皇家马场收来所有账册和文书,将来也可说证据。再令李德全召来两个西厂太监,命令他们带人回京监视杨怀古。   一连串安排得当后,徒元义坐着沉默许久,突然一掌拍向案几,桌案马上成为粉芥,邢岫烟也不禁吓了一跳。   邢岫烟劝道:“圣……圣人……虽然人命关天,但你什么阵仗没见过,何必如此动怒,反伤了自己身体。” 第163章 更进一步?   徒元义即便是皇帝, 前生历经磨难,为江山呕心沥血, 他也觉得除了邢岫烟之外,他对别人已然铁石心肠。可是, 人非草木,终不能无情,前生杨怀古不算是他最信重的臣子,他只是内务府大臣,却是他最贴心的几个臣子之一了, 且还是他原配父亲老丈人。   虽然他出身内务府, 却颇具才干,前生终肃宗朝三十几年,杨氏父子均掌着内务府,是他坚实的后盾。外臣虽有各种肘制, 但内务府他觉得还是得心应手的。   杨氏父子一生对他恭顺有加,便是他再立后他们也决不敢怨怼,当初他在朝政上与权臣相斗不占上风时,杨怀古这个老丈人恰逢其会, 对他颇有委婉安慰鼓励之语。   徒元义少年登基,当时老圣人争权, 父子离心, “父亲”这个角色已经缺失, 杨怀古前生倒有一丝弥补。   今生虽然杨皇后也是有所触及他的底线, 他对她也无爱无怜却也放她一马。不仅仅是因为杨氏父子得用, 也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丝对长辈的亲情,这是他前生为数不多的一丝柔软——即便今生他强大到再也不需要杨怀古来委婉安慰鼓励他。   邢岫烟颇为忧心,但徒元义良久不说话,她也只好安静站在一旁。   过了有近一盏茶功夫,忽听徒无义开口:“你知道杨怀古是谁吗?”   邢岫烟道:“内务府总领大臣沐恩公杨怀古,京都官宦人家谁人不知?”   徒元义深深看着她,说:“秀秀,过来。”   邢岫烟走近,徒元义轻轻拥住她清香的身子,俊颜贴在她的胸脯上,却并不含一丝轻薄之味。   邢岫烟轻轻搂住他的肩,说:“圣人何必放心里去,人本不是黑白分明的。太极生两仪,人也是有正有邪、有阴性和阳性,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杨大人曾皆力为圣人办差未必不心诚,但抛开这一面总也有私心。便是我,也有私心,不然为何我会开心或者不开心,多要看私心顺不顺遂。”   徒元义问道:“你还为杨怀古说话不成?”   邢岫烟淡淡一笑:“我怎么会为他说话?我便是有这么伟大,也不可如此是非不分,我只是不希望圣人不开心。圣人觉得他有负圣人信任,其实换一个角度看,圣人会不会舒服一点?”   徒元义奇道:“换什么角度?”   邢岫烟叹道道:“人生于世间,本来不是你负我,便是我负你,不相负的缘分不尽,互相负多了,缘分就尽了。皇后爱圣人,但圣人不爱她,圣人负了她,而她的父亲负了圣人,你们是互相负了。当你心里舍了皇后的爱时,便要有准备杨家也会负你的恩,这是缘分浅了。”   徒元义凤目忽发出寒芒,邢岫烟这时瞧不见。   徒元义说:“他一个内务府出身的,朕待之不可谓不厚,便是皇后不得朕心,岂容他负朕?”   贪点钱财徒元义能容忍,比如他都让邢忠当织造,也是暗中送发财机会给他。但是此事涉及灭门冤案和马政,将内务府马场之马匹通过蒙古马商转卖给兵部,这种行为就让皇帝难以容忍。   邢岫烟道:“也不可听一面之词,凡事要讲证据,圣人且先宽心。”   徒元义却又道:“那么你呢?”   “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会负朕吗?”   邢岫烟顿了顿说:“我与七郎牵扯太深,却不知要怎样的相负才能了缘了。”   徒元义说:“那便不了了。”   徒元义到底是帝王,他并不会为些伤心许久,此事也就放开,一切等回京再说。   他暂时不想处理政务了,三天后再宴蒙古各部使臣,此时松快也无妨,他就想带了邢岫烟出门游览边城风光。之前她曾和萧侯夫人出门去玩,他可没有去过,且只那半天也玩不了多大地方。   邢岫烟却现代人的主意涌上心头,抚掌笑道:“不如找苏姐姐夫妻和黛玉他们出来吧,四人约会、六人约会在现代很流行的。姐妹们一起压马路是现代女子的最爱。”   徒元义怀疑地看着她:“你不把姐妹都带坏是不甘心吧。”   虽然这么说,还是令太监去传了人来,这时他们都已经换好了月色锦袍情侣装了,只不过是箭袖胡服版的。   四人过来拜见时,邢岫烟坐有榻上吃着糕点,而徒元义径自端着茶。   徒元义放下茶盅,淡淡道:“起来吧。朕今日难得有空闲,贵妃吵着要出去逛逛。”   今天邢岫烟没有盘发,而是打了两条蜈蚣大辫子,头上饰着珠琏,额前是一条华贵的胡女宝石抹额,耳朵上也是配套的大耳环,腰上系着金铃。   邢岫烟看看两个女子穿的袄裙,说:“你们这身不方便的,紫玥,带她们去更衣。”   紫玥笑问:“娘娘只剩两身新衣了,可舍得给了县君们。”   邢岫烟笑道:“就你眼皮子浅,你的县君们都是财主,本宫待回京后就打回秋风。”   一众丫鬟簇拥着哭笑不得的两人去屋后更衣,邢岫烟没怎么接触过姐夫和妹夫们,这时一看,还真是好相貌。   萧景云且不说了,除了徒元义,她就没有见过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了。而谭谦剑眉星目,给人君子端方、文质彬彬之感。   邢岫烟忽微微一笑,说:“谭姐夫本宫倒是一直少见,朔方风物与关内不同,可还习惯?”   邢岫烟倒是知道谭谦已然双亲俱亡,此时可以说是和苏馥儿俩人将邢忠夫妻当双亲孝敬的。萧景云和黛玉再出众,他们都各自有父母,邢忠夫妻怎么也要排后了,而谭谦不同。将来家中的大牌师爷陈彦总要单飞的,弟弟还小,她在深宫,邢忠夫妻身边最得用的还就是这个姐夫。所以,她怎么会不对苏馥儿真心好呢?   谭谦起身拱手道:“微臣承蒙圣恩,一切均好,谢娘娘关心。”   邢岫烟问道:“你老家在湖北哪里呀?”邢岫烟当时倒只知道他是湖北的考生,重点放在他没有成亲没有通房前途不可限量上头,未注意湖北哪里。   谭谦恭敬回道:“在荆州府。”首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个了不得的小姨子,他也有些紧张,但见她目光神采满是亲近之意,他心中也不由得感动。他知道她和妻子间故事,一个女子能够重道义、不忘恩、不避贫寒出身,这人品十分可贵了。   “荆州呀?我去过!”邢岫烟说,徒元义嗯了一声,她忙笑道:“梦里。”前生她是真去过。   谭谦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未插话,也不禁莞尔。   徒元义说:“你少胡说八道。”   邢岫烟笑道:“我少时读太白诗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我晚上就在做这样的梦,我舟行长江,彩霞满天,两岸青山环绕。姐夫有没有见过真实的情景?”   每个人在异乡谈起家乡总是有一份情怀在的,他感觉又近了不少。   谭谦道:“少年游学时与友人同舟,倒是体验过,只是那回没有彩霞,景致却是极好的。”   邢岫烟又笑着和徒元义说:“我后来看了三国,还做梦我是孙尚香,别说刘备要借荆州了,我才不要嫁给他呢。我就替哥哥驻守荆州西打刘备,北踢曹操,后来我辅佐我哥哥一统天下,然后我哥哥封我当护国大将军。”   徒元义哧一声笑:“果然是做梦。你能当护国大将军,然后呢?”   谭谦、萧景云听她此梦,也不禁好笑。   邢岫烟道:“梦里,之后朝中所有人都反对我掌兵,我哥哥为了稳定朝堂,要我辞官去嫁人,说是给我挑了个可爱的附马。结果,拉出来一瞧,肥头大耳地中海、麻子塌鼻绿豆眼,丑到让人崩溃的,然后我就吓醒了。”   徒元义呵呵笑起来,听她插科打混,倒是很容易忘却烦扰。   徒元义不由得揶揄:“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邢岫烟说:“我不以貌取人的,但我做不到不以貌相驸马呀,要是梦里的驸马长得像圣人,那我可能没那么快醒来了。”   不多时,二女更衣梳妆了出来,黛玉穿着紫衣、苏馥儿穿了红衣,也打了两条辫子,只不过饰品抹额不同。   邢岫烟拍手笑道:“回京后开发胡服市场,咱们的铺子生意应该会不错的。以后你们出去应筹偶尔这么穿,肯定京都贵女争相效仿。”   苏馥儿说:“在京都谁敢这么穿呀?”   邢岫烟说:“在中原男子也常穿箭袖胡服,赵武灵王都胡服骑射呢。以后等咱们的小马儿长大了,举办一个赛马会,邀请京中女眷来看,要求就是穿胡服,咱们的生意一定好。”   邢岫烟想到了“赛马会”,然后定期举办比赛,仿香港马会,门票,赌钱,附加产品,是一个旁大的产业链,心头也不由得一热。   梦想是远大的,可以有。   换好衣服可以出发了,徒元义站起身来,说:“朕缺你钱花了?要来赚这个钱。”   邢岫烟说:“圣人,你思想僵化落后了,我之后再跟你说这个中好处。”   徒元义暗暗摇头,邢岫烟却挽了他的手出门去,他自也没有去挣开,两人就这么牵着走了。   这让在外一直很守礼仪的谭谦和苏馥儿夫妻目瞪口呆,黛玉是见怪不怪了,拉手算什么,圣人还披风将大姐一裹掳了人就走呢。   然后,她见自己未婚夫来走过来,她好像逃去大姐身边,但是大姐抛弃她了。幸好,苏馥儿也做不出邢岫烟那种没规矩的事,没有和丈夫牵着走,而是与黛玉一道。   ……   日头正高,繁闹的集市里,人流熙熙攘攘,小商小贩此起彼伏地吆喝,食肆酒家的旌旗招展。外地客商奇装异服、口音各异,便是白肤金发碧眼的也有。在京都,这种西域客商或者西夷来的红毛传教士也有,早在明末就有东学西渐,有传教士活跃于明末历史上。   只不过深处闺中的女子都没有见过,黛玉前两回出来也都未见过,不由十分好奇。   邢岫烟和徒元义手牵着手走马观花,后头的另外两女从未约会逛街,觉得有些不自在。萧景云觉得将来婚后可以学习,而谭谦在想这到底不符合君主礼仪规范,可此时却也说不出来。   街头游玩过约两盏茶功夫,到了一家皮草铺子。   他们到底是知道,北边的皮草可比京都要便宜多了。   邢岫烟是那种爱护动物不穿皮草的卫道士要反对的人,她十分喜欢好皮料,冬季是少不了的。   老板看着几位穿着气度忙拿出了好料子来,邢岫烟摸着几条黑狐皮,那毛油光水滑,确实是好皮子。   邢岫烟拿着在徒元义身上比划,围在脖子上,徒元义扶了她的腰,微笑:“别闹了。”   邢岫烟说:“七郎没有这黑狐皮子的衣服,我给你做一件。”   徒元义说:“库房应该还有,不必用这外面的。你看这皮子,畜牲伤在背部,皮子也落了下乘。”   邢岫烟一看皮草的毛虽好,果然是背部有个伤,有了瑕疵,那掌柜的忙说:“客人真是行家呀,原也不敢欺了客人,但是本店顶级的皮子那可是都是被赵家订下了。”   邢岫烟奇道:“那赵家是何等了不得的人家?”   掌柜的说:“边城的一家皇商,正是给宫里采卖各种东西的,这北边的皮子也是占了大头。那些顶好的皮是要给皇上娘娘们用的。”   谭谦不由得看了徒元义和邢岫烟一眼,给皇上娘娘用,这正主儿可不就在你眼前?   邢岫烟却好奇道:“你家皮子卖给皇商是什么价?”   掌柜的却不愿回答,应该是商业密秘。   邢岫烟心中算盘一打,面上笑道:“不瞒掌柜的,其实我们也是皇商,只不过从南边来的,今年内务府广储司许多官员都换了,原来供应银、皮、瓷、缎、衣、茶的皇商们都是应地限定的。这时却是不限南北,物美价廉者得。像我们金陵薛家长期供应南方缎、茶、宫花之物,与内府官员关系颇好,是以才想来北边做做生意。”   黛玉不禁瞠目结舌,大姐这是冒充宝姐姐或者她妹妹?但想宝琴姑娘曾经随父母兄长行商走遍天下,连蕃国都去过,许还真和大姐此时这样。   邢岫烟曾是姑苏绣娘,因此早在进京前对布匹及相关的东西价格和成本都了如指掌,这很大程度帮助了邢忠。虽然内府官吏和原来的皇商们因为邢忠不识相也少发许多财,但是奈何邢忠背后的人太强,大家不敢发作。但是邢忠此时也仅管江南一带的布匹采买、储存。   掌柜的说:“你们与内府官员关系再好,那也是及不上赵家的。”   邢岫烟面不改色,说:“我倒不信了,我们薛家和内务府织造邢大人是亲戚,他在采卖上还是说得上话,不然我们敢大老远地跑这么一趟,生意没做成,盘缠要垫出多少了?”   那掌柜的说:“到底是南边风物的人,神仙般的人物却只是一个织造的亲戚。这北边的皮草是赵家固有的生意,你们抢不了。”   这掌柜虽然有些见识,却是不知邢织造的真背景,只知织造品级不高,而邢忠的副总管是虚衔,邢岫烟也没提。   徒元义眼睛一眯,问道:“为什么?”   那掌柜的嘿嘿一声笑,说:“你们以为这赵家是什么人?那可是皇亲国戚。”   邢岫烟眼波一闪,说:“其实我们也是皇亲国戚来着。我们薛家是贵妃娘娘的义妹的堂兄的夫人的娘家兄弟。”   那掌柜抱了抱拳说:“失敬失敬。但是……你们这关系,还是远了些。赵家是皇后娘娘的表弟家,也是国舅爷了。”   邢岫烟某一刻被打击到了,却不想放弃,就换了个思维。   她摸了摸这不是顶级货的皮子问道:“那你这个皮子怎么卖?”   掌柜的说:“这也算是好皮了,你们也是皇商,给你们个实价五两银子一张。”   邢岫烟暗道北方果然便宜,但是现代女人的爱讨价的性子上来,说:“掌柜的,你少忽悠我,我在西边那家看到差不多的,明明开价四两,最后他说如果是大客户就三两四钱。你欺负我们南方来的不懂行呀?”   徒元义是知道这篾片又要忽悠人了,且这时又涉及他关心的内务府之事,且看着。   掌柜地吃了一惊,又赔笑道:“不敢,不敢,既然他们李家卖这个价,你又是有些来头的,你们真要,我也卖给你,当交个朋友。”   邢岫烟心想:果然无商不奸,古代现代都一样。   “那这几张我就都要了。”邢岫烟又状似随意地说:“你们卖给赵家的就都要那种顶级的皮子,哪取得了这么多哟!宫里连太监宫女有数千人,宫外宗室也不少呢。”   掌柜笑道:“当然这普通的也要采卖,那整张完好的自然是给贵人们用的,不是贵人主子当然也不配用……”   邢岫烟微微一笑,内务府当然也要储备太监、宫女和低等主子的用度,还有宗室王爷、公主们家里的用度,当然不会所有都是顶级的。   刚才她钻进误区里去了,要探内务府和皇商们的水,哪里需要非搞清楚那种顶好的呢?   邢岫烟又道:“如果你也可以直接卖货给内务府,这种生意,你会不会做?”   掌柜的摇了摇头:“这一路跑商,各关各卡也不是这么容易过的,路上要是出个什么事,损失大了,况且那也得罪了赵家,我们哪里争得过他们?”   邢岫烟看伙伴打包好买的东西,又让随从提了就走。   出了这家店铺,徒元义脸色就不太好,他之前北狩两回,注重的是军权,倒不是内务府这样的琐碎小事。但他到底掌过内务府,知道广储司皮子采买的价格,就如比这更次一等的皮子都能贵到十两银子一张,还是治理过后的价。   虽说办差少不了油水的,但是这样的差价完全是将他当作世上最大的冤大头了。   谭谦是外臣,又是寒门出身,倒是不懂,但是萧景云隐隐知道,况且昨天的事他也听说了。而素来聪敏的他不禁看邢岫烟的背影,暗暗思忖她是否是有运道更进一步了。   黛、馥二姝可没有邢岫烟的脚力,邢岫烟心细发现了,找了路边的茶摊休息。   几人挤做了一张八仙桌,邢岫烟抛开了烦心事,笑道:“你们身体真不行,这么几步就不成了。萧世子以后沐休多带黛玉出来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萧景云道:“平日我娘会带她出来的。”   一年前,谭谦真的没有想到,他将会有这样尊极的连襟,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带着女人一起出门,像是乡间夫妻似的不避不忌。   黛玉正红了脸,忽然几个外族打扮的男子来了茶摊喝茶,因见着三女貌美如天仙,眼睛看得发直。   暗中跟随的锦衣卫过来站在中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一个心头淫心大起的汉子顿时恼了,说:“你们干什么非要拄在这里?让开些!”   那锦衣卫护卫说:“请你们离开!”   那汉子看锦衣卫年轻,并且身材也没有他高大,自是不服气,说:“凭什么?这茶摊人人来得,大爷我就坐这儿了?”   锦衣卫上前赶人,那四个汉子也是孔武之人,哪里肯的,当下推让起来。   邢岫烟不禁蹙了蹙眉,这就是古代,美貌女子不出深闺出了礼教之外,其实安全也是一个因素。   那边就要动手,却是茶摊老板过来作揖哀求不止,谭谦道:“七爷,不如还是换个地方歇吧。”   众人也深以为然,均离开了这里。   邢岫烟再采买了些小孩子玩的小东西,打算也让贾琏明天托人送回邢府去给未谋面的小弟弟。黛玉也买了一些北地特产带回家给林如海夫妻。苏馥儿当然也是给邢忠夫妻和义弟挑些东西了。   到了天黑,二女已经快要累趴下了,乘马车回去,且先不提。   回到行宫时徒元义免不了出神,早上原已暂时放下,没想到一出门又遇上这样的事,素来“抠门”肃宗皇帝怎么能不想?   邢岫烟是聪明人,在主动再宽慰前不禁想到自己身份不便,去说杨家好话像矫情白莲花,说杨家坏话像是心怀叵测。   但是也正在此时,她心底也不由得后知后觉生出一个念头,如果之后确凿证据表明一直得用的杨家并不像圣人原先想的那样忠心耿耿,如果圣人要办杨家,之后杨皇后受到牵累是否会……   如果圣人要废后,按他此时对她的感情,他不会做第二个选择。   他要么永不废后,若要废后,只能立她为后。   如果他立第三人,他心中也清楚,她可以容下他重生前的嫡妻,这是他也无可奈何,但她决不可能容下之后的人,不然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就完了。若是那样,她对他则会变为无奈的现实凑合和利益谋夺。   可是,她想当皇后吗?她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第164章 夜宴使臣   之后两三天, 邢岫烟也总有心事萦怀,她在思考要不要谋夺皇后之位。给人做妾始终是她这个现代人心中的伤,但是炮灰掉原配自己取而代之却也是与她一个现代人的三观最为相悖的。   其实, 她一直在克制自己,以自己善良的一面和现代人的道德观来克制自己,克制到她忘掉这件事。即便没有这件事, 如果她非要和徒元义闹着要当皇后,她会成功, 此时这个男人确实是真心爱她的。   另一点是,她确实没有兴趣去管后宫, 徒元义独宠她一人,又执着于虚名干什么?   尽管她对太后之位确实兴趣不大,因为她不喜欢当寡妇,但是,皇后是正妻,只有妻才和夫是平等的。没有现代女人喜欢一辈子背着小妾的标记。   其实作为最了解徒元义的人能够感受到他对杨氏极度厌恶,是的, 极度厌恶。杨氏在此时早去逝了,他到底是对“死人”没有兴趣的,救她和徒晖完全是徒元义的人性还在。后来却因为杨氏曾打过她而厌恶,可是她和她的家族都对他有用、前生对杨怀古的亲情而减轻或者说压抑了许多厌恶。现在是把以前的压抑都散发出来了,这两天连徒晖来请安, 他都没有好的态度, 徒晖面容有五分像杨皇后、五分像他, 这让他感到很碍眼。   机会已然摆在面前。   她当一个狠人,还是当一个好人。   是选择被现代的“反小妾上位”女团人士唾骂,还是被历史嘲笑“天予弗取”的软弱无能?   且当皇后有利也有弊,这件事的本身又该如何取舍?   在她心中有事的时候,北方各部落的使团们都来朝见徒元义。   其中有察哈尔蒙古的熬汉、奈曼、苏尼特等部落;西套蒙古(即河套之西)的和硕特部、准葛尔部、杜尔特部等部落;别有图瓦部、科尔沁部都派出了使团。   这个时空演化得相当奇怪,中原王朝与北方关系错综复杂,蒙古部落繁多,关系有疏有近。但是大周与史上的清朝的满蒙联姻不同,立国以来很少有公主嫁去北方,要么就是真宗在位的短短两年间,为了北疆稳定,有两位公主、一位郡主嫁给了察哈尔部的几个部落。那时因为大周威望最盛的太宗皇帝殡天,消息传到关外,自然人心有些浮动。   正史上的明末,察哈尔部的林丹汗也曾联明抗后金,这个混乱的时空徒氏大周横空出世,历史走向岔道,原来已经被后金痛打的察哈尔部又联大周抗击后金。   当时大周初立,四王八公个个不是善类,可以说猛将如云,从太/祖到太宗两朝一直在抵御北疆。而联合察哈尔部抗击强大起来的后金也是国策,因为中原骑兵和战马确实不必关外的,察哈尔部可以补充中原王朝的不足。   也因此,在红楼世界相当奇怪,一边礼教承明,一边又胡风颇盛。比如:贾宝玉这样的贵族公子会穿北方民族风格的箭袖袍,又有《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玻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桂割腥啖膻”。箭袖袍是北方民族的服装特色,烤鹿肉也是北方胡风的习俗,这些胡风在勋贵世家颇盛,自然是当年四王八公等武将出身的人在北边打过仗,文化习俗也受到了影响。   大周的贵族闺阁女子也是一边有规矩礼教压着,一边如红楼中男女并不很避忌的生活方式也很常见。也可以说礼教的道理还是摆在那,但实际生活又不会这么刻板,大家也习已不常。   不然,如薛宝钗这么精明的人,尚都能劝林黛玉不要读《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书,她会一点不知男女大防的重要?显然就是薛姨妈出身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家,在闺阁时,就是这样的生活状态,教导宝钗的也就没有那些十分严厉的避忌了。反而是那些完全是江南文人出身的家庭闺阁女子礼教深严一些。   当晚,在挨着西宁郡王府的圣驾行宫的大殿——定朔殿大宴群臣和所来蒙古各部使臣。定朔殿也是这行宫中唯一一座可以和京都皇宫的宫殿相媲美的大殿。   白天使臣朝见时,徒元义自然是身穿仅次于天子冕服的皮弁服,腰佩剑鞘上镶着黄金宝子的天子剑。而佩剑则代表着尚武,北方民族可没有那么温良恭俭让,他们尚武,只臣服于武力比他们强的人。   而夜宴时,就随意一些了,他只穿了便服箭袖黄袍,金冠束发,脚踏胡靴,携了贵妃前往,也因使臣中间也有两个部族公主。徒元义也令赴宴的高官带上诰命赴宴,这不是朝会,且在朔方自也就无妨。苏馥儿和黛玉身有县君封号,是为正四品,所以可以前来,但是她们的位置也是排在大周主方的第二排了,他们前方是萧侯夫妻。   邢岫烟也没有穿品级大妆,而是穿了一身杏黄的胡袍,外套着一件十分精致的红色滚金边及膝马夹,头上身上的饰品也皆带胡风,有些是自己设计改良,有些是官员孝敬的挑选出来混搭。   在礼乐之声中,徒元义携了邢岫烟进入大殿时,胡汉双方的百官、使臣、诰命皆起座按品级排列在两边,大殿中足有四百多人,乌压压跪倒,如一片稻田被风吹倒。   “臣等/臣妇/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震荡整个大殿,小黛玉和苏馥儿此时心情难以言喻,黛玉亡母刚逝,孤女进京时绝对想不到有一日她会参加满殿朱紫袍的官员的御宴,苏馥儿在庙中清修时更不知道自己有一日会重新成为皇亲国戚。   此时黛玉对着邢岫烟充满着感激和崇敬,还有虽然北狩发生许多意外,但她见识到了一个斩新的广阔世界,一切都让她害怕中带着兴奋。她话并不多,因为怕不懂而说错,但她是一直在看着记着学着。   然而,后半辈子她被大姐忽悠得入朝当上“财相”时,她才觉得这个传奇一生的姐姐是个“天字一号骗子”,当年这有毒的饵她为什么就咬下了呢。   徒元义走到了正中央立定,道:“诸卿平身!”   “谢皇上!”   诸臣又齐如风吹完了高起身子来,徒元义这才携了邢岫烟在宴会中央御座上入座。   鸿胪寺卿歌功颂德了一会儿,那骈五骈六的锦绣文章连此时文古文才也颇为了得的邢岫烟都只听懂了八分,还有两分要看字才能懂。邢岫烟估计那些蒙古部落使臣十个有九点九个不懂,但是繁文缛节也不得不如此。   鸿胪寺卿表演结束,这才正式开宴,此时歌舞鼓乐之声大震,徒元义朝诸臣和使臣共同举杯,说了一串场面话。   诸臣和使臣也举杯饮干,宾主尽欢。   一场水袖踏歌汉家舞蹈跳完,忽有科尔沁部使臣巴图王子上前朝徒元义捂胸敬礼,说:“尊敬的大周皇帝,我部虽小,此次出使,也为皇上准备了舞乐表演。”   科尔沁舞是个中立部落,或者说有奶就是娘的部落,虽然北方都是有奶就是娘,但也没有科尔沁这么严重的。   在大周这个异世异数出现之前,他们与后金联姻,关系紧密,后来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与大周结盟大败后金,且挖了大明晋商集团的根以对北方进行经济封锁。科尔沁部也是需要南边的盐、茶、粮之物的,又秘密来向大周太宗示好。别以为盐、茶、粮等物不重要,让你去大草原不说住一年,且住一个星期,天天吃没有盐的羊肉,看你是不是会此后看到肉就想吐。而茶能消除那种油腻腥膻之感,在北方可是十分珍贵的饮品。   太周为分化后金满蒙联姻,同意通商,但是当时还是有限额的。在高宗一朝基本失去了控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长期阻碍资本。而且太宗时期的能臣也基本都去光了,高宗爱享乐,精通内部朝堂权谋,不是很擅长大格局的谋略,哪里控制得住。越封锁越走私,就像越禁/欲越诱惑一样。   此时科尔沁会派使臣过来,自然是怕大伙儿来都有好处拿,就他没有,而他还是要做“转口贸易”发财的,面上都要过得去。   徒元义安盏,笑道:“王子盛情,那朕可得瞧瞧。”   巴图捂胸敬礼后退下,传令到殿下,早一步在殿外候着的鼓乐舞蹈队伍井然进殿来。   不一时,在众目睽睽下准备完毕,一曲充满民族味道的曲子演奏了起来,八名身穿蒙古族盛装的舞女翩翩起舞。   她身材健美高大,身姿柔软和力量完美结合,随着马头琴和鼓乐声的节律摆动,或有模仿雄鹰,或有模仿麋鹿。   忽然又有一个盛装的高挑红衣美女加入了舞蹈队,她红靴踩着节拍婆娑起舞,一伸一展之间给人行云流水的柔美力量的酣畅,她像是将灵魂融入草原的大自然中,与万物合一。   南方文人的品味是女子以柔弱为美,但此时在场文官也有南方人,也是人类的本能被这种健康之美所吸引。   大家看她笑颜如花,美目流盼,竟是一个十分貌美之人。邢岫烟也看得入神,她自来觉得“赵敏”之类的美女只是虚幻,是金庸想多了。她都看过“满蒙第一美人”大玉儿孝庄太后的画像,就算不是年轻时候,那种典型的蒙古女人的眉眼五官,在现代汉人眼中绝对不是美女。她对女子的品味还是像黛玉这样的,不是指她的病弱,而是指黛玉五官绝美、气质风流。   但这美女五官立体,双眼如星,颊如春花,让人眼前一亮。   一曲终于跳完,诸舞女乐师起舞敬拜,徒元义带头鼓掌称赞,而大周百官包括西宁郡王也跟着叫好。   那红衣舞女捂胸躬身说:“明珠谢皇上称赞,能有幸为皇上起舞是明珠的荣幸。”   巴图王子接着介绍说:“皇上,明珠妹妹可是我们科尔沁草原的明珠,她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为之献舞的。皇上是英雄,我们科尔沁的儿女素来敬仰英雄。”   徒元义哈哈大笑,说:“王子盛赞了,朕见王子也是弓马闲熟,也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朕也敬王子与明珠公主一杯。”   李德全来为徒元义斟满了酒,而自有侍女给巴图王子和明珠公主奉上酒杯。   “王子、公主,请满饮此杯!”   “谢皇上!”   帝与王子、公主饮罢,按礼王子公主也该退下了,明珠公主一双妙目却是看向邢岫烟,说:“贵妃娘娘可会跳舞?”她竟也是汉语流利。   邢岫烟笑道:“本宫不善舞蹈。”   明珠公主笑道:“汉女刻板礼教,不像我们蒙古女子都是能歌善舞的,怪是无趣。”   邢岫烟爱惜女儿,虽然作为后世汉人也是有崖山亡国之遗恨,但后世五族共融,历史是历史。她在后世没有民族歧视,但此一时,彼一时,她代表着大周汉人王朝。汉家王朝不管哪一代,都好面子,她也要维护脸面。   邢岫烟朗朗笑道:“非也,非也。我们汉女精于琴棋书画诗酒茶,并非刻板。我们华夏三千多年前商君武丁的妻子妇好乃是一名所向披靡的女将;北宋杨门女将抗辽之忠烈事迹,千古传唱;北宋刘太后一代女杰,垂帘听政,其间政治清明、名臣辈出,令北宋到达全盛;秦良玉将军继承夫志保家卫国,大周立国后也是敬仰如此巾帼,也追为‘忠贞侯’。敢问明珠公主,蒙古哪位女儿建功立业及得上我中原如此女杰?”   诸臣一听,虽然有觉这些历史上褒奖的女子好像都不符合世当文人的审美,但是他们作为后人也是敬仰的,此时不由面子满足了,甚是欣慰。反正邢岫烟没有列举武则天,没有触及他们的神经,当然邢岫烟可不会这么傻。   明珠公主就算会说汉语,哪里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史上的中原女英雄,不由得微微有些尴尬,她见徒元义微笑地看向邢岫烟,不由得又说:“我又没有说这些,我只是说汉女不如我们蒙古女子能歌善舞有活力。”   邢岫烟笑道:“公主怕是健忘,方才公主歌舞之前跳舞的女子均是汉女,便是汉蒙曲调不同,舞步有异,也是歌舞。汉女不擅蒙古的歌舞,却不是不会歌舞。‘礼、乐、诗、书’,‘乐’在其中,汉人如何会不懂?”   明珠公主不禁哑然,再看了徒元义一眼,原是想如此得到他的目光,可是他一眼不多看。她自小立志要嫁当世英雄,四年前她十三岁,父王曾经想将她嫁到建州后金去,但是她却不喜欢,因为后金皇帝又老又胖,金钱鼠尾实在难看。但白日朝见大周皇帝,却是年轻俊美风流,犹如长生天上的神祗。此时她跳舞也是为博他目光,到时哥哥再委婉提起,中原皇帝也就会高兴地同意。   他的贵妃是很美,她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但是汉女文弱,她也有胜过她的地方。蒙古汉子娶妻就喜欢娶健壮一些的。   巴图知道妹妹尴尬,不由插口道:“明珠,你又没有来过中原,听些小道谣言,此时倒贻笑大方了。且先退下吧。”   明珠公主只好先行退下,巴图再告了个罪,打了圆场退下,歌舞再起。徒元义也是放心,要论歪理口才,谁能及得上篾片,但要看值不值得她开口。此时明珠公主说汉女不行,是贬低她的所有同类,又贬低汉人,她当角会争辩。   而邢岫烟却再下一场歌舞中,思考着:蒙古科尔沁居然有个“明珠公主”,想当初她还想当“还珠公主”来着。她不禁脑补自己和明珠公主去上演《还珠格格》的剧情,然后“皇阿玛”是徒元义。画风诡异,她竟然忍不住低头暗笑。   徒元义低头说:“你笑什么?”   邢岫烟眼波一闪,淡笑道:“我在想,你要是真的封我当了公主,此时会不会是大周公主和蒙古落部的公主怼上。”   徒元义轻轻捏了捏她桌子底下的手,低声说:“想得美,你要是不嫁给朕,就在外头当外室。”   邢岫烟说:“真是好狠的心呀,当时你就给我这种选择题,要么当小妾,要么当外室,左右就得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   徒元义凤目微闪,没有答话,手中却握紧了她,邢岫烟想想又笑:“只怕当公主也不好,又不是前明‘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样的又臭又硬的原则。只怕需要时,大臣们要你送我去和亲,你也没法子。”   徒元义说:“没有人可逼朕。秀秀虽是说书的,这些事少想。”   过不一会儿,远道而来的喀尔喀部的蒙古的使臣也是一位王子布日固德起来向徒元义敬酒,双方饮罢。   布日固德微微一笑,说:“大周皇帝陛下,我部位处漠西,我昔日遇上一位西夷商人,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我部上下至今还无人解开。大周乃素称天/朝,不知可有人帮助于我。”   邢岫烟想这只怕也是这些部族的试探,若是大周在场无人可解他的难题,大周也是大大丢脸。不要低估面子对古代汉人王朝的重要性,满朝上下都无人解出来,天/朝也就不过如此。   徒元义当然不能拒绝,问道:“是何难题?”   布日固德笑着说:“那道难题是这样的:牧场上有一片青草,每天都生长得一样快。这片青草供给十头牛吃,可以吃二十二天,或者供给十六头牛吃,可以吃十天,期间一直有草生长。如果供给二十五头牛吃,可以吃多少天?我们虽是草原上的民族,但是也没有见过这样刁钻的问题,便想着天/朝风物不同,人杰地灵,多半轻而易举就解小王之惑。”   徒元义倒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类算术题,尽管他以前觉得自己比较精通算银子。   徒元义道:“诸位爱卿可是听清楚了?何人可以为王子解答?”   大周诸臣顿时议论纷纷,但是这是一道有陷阱的有趣复杂的数学题。就是懂起算术的人,会用比例,但是发现只用比例是算不出来的。因为草是会长的,这是一个变数。   便有大臣心想要请账房先生过来,但是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还没有人来解,就听布日固德王子叹道:“大周天/朝这么多大臣竟都帮不了小王吗?小王原以为天/朝人聪明呢!”   这当场没有人算出来,之后才有人算出来,大周的脸面也就失了一些了,足够让布日固德王子得意了。   此时诸位大臣都静了声,他们现在还未算出来,或者有不知道怎么算的,就怕皇帝让他们上场,结果丢脸获罪。   徒元义却瞧瞧邢岫烟,邢岫烟微微一笑,心想这有何难,正要出声,却忽听一个清沥的声音说:“小女愿意一试。”   这声音不大,但是此时诸臣静声,所以也就能听到了。而且是一个这么好听的声音,诸人闻声看去,却见大周诸臣、诰命的第二排一个绝美的少女俏生生站出来。   但见她穿了一身海棠色的齐腰襦裙,头梳着凌云髻,头上饰着蝴蝶钗,颈间是她珍爱的多宝杏花璎珞。   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一身诗书风流,让诸臣都移不开眼睛。   不是黛玉是谁?   黛玉性子素来好强,在原著中素不服人,展现其才。她管家理事多年,算术是她遇上邢岫烟之后除了诗词之外的另一大爱好。她本就算出来了,只因为是女子又是这样的场合才忍着不说。此时布日固德王子言中有一丝轻视大周,心中的不服输盖过了“女德”。黛玉存在本就不是为了“歌颂封建礼教下的女子多么美好幸福,赞美古代闺秀跟着教养嬷嬷规矩学得多好”,原著的立意,她就是反叛的。反而是部分黛玉为主角的同人却是为了“和结局”、“宠”或“打脸贾家”而“矫枉过正”,不小心让同人黛玉失了原著中她可贵的一面——对封建社会的叛逆,成为一个教养嬷嬷手中用封建礼教摆正的除了突出美绝天下和会作诗之外,反而太过违背原著的角色的时代超越性的一面,灵魂上的光彩反而暗淡了许多。(注:本文也满是这类缺失)   林黛玉敢,被宠爱着的林黛玉,她敢。她相信不管怎么样,她有大姐兜着。 第165章 围场意外   满场四百多人十之八/九都在看她, 萧侯夫妻和坐在“新科进士”比较末座的席位间的萧景云都吃了一惊。萧景云与人交往,素不以身份压人,是以文武进士与他关系都颇她。   布日固德还以为是雪山上的仙女, 眼睛瞪得如两颗玻璃珠,盯着款款出来的黛玉,生怕粗喘一口气,仙女就飞了。   黛玉已经盈盈朝上头的徒元义一拜:“皇上,臣女无状,却愿一试。”   徒元义朗朗一笑, 说:“和毓果然有乃父之风,舍我其谁, 你且试试, 便是不成也无妨。”   黛玉拜道:“谢皇上。”   诸臣和诸诰命倒也知道“和毓县君”, 诸诰命在参见贵妃时见过她, 也震惊于她的风采, 她们自也会和丈夫提一提。   在场众人见徒元义对黛玉和蔼可亲, 暗想:贵妃果然得宠,连她的义妹皇上也爱屋及乌。   黛玉也朝布日固德王子施了一礼, 说:“王子, 是可以吃五天半,没错吧?”   黛玉太过自信,就像她对诗词的自信一样, 布日固德说出这道题后, 她就飞快心算了。仙子女学霸的脑容量是让邢岫烟都惭愧的, 她当初教过算术甚至珠心算。姐妹互考时,邢岫烟发现自己的速度可能还要慢黛玉一拍,为了挽尊忽悠她“实践更重要”就不和她互考比试了,让黛玉去学应用,比如:算田庄产出。实践中,黛玉发现有灵活变化或者陷阱的问题更有趣。   布日固德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黛玉说:“算出来的呀,在中原能算出这种问题的人有许多,只不过今日诸位大臣酒至半酣,头脑未免有些晕眩,难以集中心思。而独小女未曾饮酒,是以要快上一步。”   诸臣原一时未算出此题,正觉得在皇帝面前丢了脸面,见黛玉一个女子出列,也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此时黛玉圆了此说,大家心中均觉圆了脸面,暗想:果然是林如海的女儿,基本的大体还是识得的。   布日固德等蒙古使者却面露不信之色,布日固德说:“你莫不是也见过西夷商人,是他们告知你的吧?”   黛玉笑着摇了摇头,说:“何需非要见西夷人?前朝太保徐光启译有西夷《几何原本》小女也曾拜读,西夷算术自也博大精深。但我中华《算经》也早有‘天元四元之术’、亦早有‘九宫图’、‘四四图’、‘五五图’,乃至‘百子图’,那些无不比这道题难上数倍。是以,此题在中原真的不算难。”   现在轮到学过高等数学的邢岫烟都拜服了,她是教过黛玉算术,没有想到她自己还去研究这些古籍,她这一世也算是阅读颇广,但这类算术古籍她是一本也没有看过。   布日固德仍一脸迷茫,黛玉当下算给他讲解起来。   这道题确实是西夷传过来的,是为著名的牛顿牛吃草问题。   设一头牛一日吃的草为一份,那么十头牛二十二天吃的草为两百二十份,十六头牛十天吃的草为一百六十份。基于此列出算式,解出草地一天长出新草五份。   再可基于此算出草地原有老草有一百一十份,再综合算式解出答案。   蒙古部落是游牧民族,虽然曾经有强大的军事能力,但是他们在历史上并没有创造出什么灿烂的学术和技术的进步,自然不擅算术。外蒙/独立后就算到了现代,他们的学术和科技都十分落后,很大程度保持游牧民族的生存方式,何况现在?   大周科举取士,如今只考进士科,算术是妇人主持中馈和账房先生的事,虽有部分举子也会算学,但精深的却不多,算术也算杂学了。此时一道中原人不熟悉的西夷算术题,反而让黛玉一个少女先算了出来。   徒元义见此情形却有些深思,黛玉列举的中华算学典籍没有一样是大周朝时所修。前明崇祯年间都还有徐光启“东学西渐”,但本朝在学术上实为自闭僵化至极也。一想到前明,他又不禁想起许多著作,《天工开物》、《农政全书》至经还是本朝行业的经典学问。甚至明时的小说《西游》《三国》《牡丹亭》,本朝却无可与之争辉者,秀秀写的还没有推出民间。且就不说举世浩瀚的工程《永乐大典》,这足以让永乐皇帝担得起“千古一帝”的称号。而本朝太宗时主持修过《明史》,真宗在位时间太短,而他的父皇高宗却是一生朝堂权谋和享乐。所以大周一朝拿得出手的就区区一部《明史》。   布日固德此时哪里还敢质疑,而蒙古大部分落部使臣虽然奉行武力和利益,也不禁想着中原人太聪明了。   萧侯得意洋洋,忽朝身旁席位的西宁郡王金世超说:“我儿媳妇!是我儿媳妇!我废了老大的劲才给我儿聘上的!”   金世超朝他拱了拱手,客气笑道:“萧侯好福气呀!”   “还行吧。”萧侯“谦虚”地摆了摆手,又笑道:“郡王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吧,可也得多花心为他思谋取一房有灵气点的媳妇,生下的孙子才聪明漂亮……”   金世超虽知道萧侯不着调,但萧侯世子确实是文武双全,且萧家显然圣眷正隆,他倒也不敢小视。   萧侯说的话虽然糙,但是理倒是不糙,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是要娶一个好媳妇。原本金家两代与伊梨将军联姻,但此时遇上强君,只怕是会犯忌讳。   徒元义笑着说:“和毓果然家学渊源,今日替王子解了惑,朕也应赏你。”   黛玉心里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自己的才学不但得到认可,而且还圆了大周的面子。   黛玉福了福身说:“臣女不需要赏赐,臣女算学原是贵妃娘娘所授,陛下要赏就赏娘娘吧。”   邢岫烟暗道:我可没看过你读的那些算术古籍。   “但本宫瞧着和毓现在的算术比本宫更强了,不必谦虚。”邢岫烟语音微顿,又笑道:“皇上,和毓是为布日固德王子解惑,并非为皇上解惑,怎么还要皇上赏赐呢,该是王子给谢礼才对。如王子所说,他们部落无一人能解此题,可见这题的重要性,这礼可轻不得呀!”   布日固德此时被反将一军倒也不生气,笑道:“是轻不得!皇上,小王愿意聘娶这位小姐为小王的王妃!”   萧侯之前和西宁郡王的说声轻当然不大,布日固德王子也没有听见。   黛玉顿时羞红了脸,尴尬不已,邢岫烟自是了解,说:“和毓,你先退下。”   黛玉相信大姐,拜了拜就自退下了,布日固德眼睛却随着她。而许多年轻人见了黛玉都惊艳她的美貌和聪慧,暗道布日固德王子好生脸皮厚,为你解题你还能白得一个美人不成?   萧侯的位置在大周这边,仅次于西宁郡王夫妻,当下拍案跳起来,说:“你好生不要脸,和毓县君是我家的儿媳妇,哪里是你能聘的?”   布日固德不解,说:“我见这位小姐并未梳妇人发式,应该未嫁吧。”   这时只见后边上前一位俊俏得吓人的风流公子,正是萧景云。   萧景云说:“和毓县君是在下的未婚妻子,王子虽是贵客,在下却也不容你无礼!”   布日固德不禁好生失望,叹道:“中原女子灵秀,我也是真心想求娶一位大周的女子的。”   在场不少大臣脑子里都起了“和亲”的心思,只不过这定了亲的女子自然是轮不上了。   萧景云心中既骄傲,却也有恼怒,暗想:三日后围场试身手,定要下下这位王子的面子,敢窥视我媳妇。   ……   正式朝见和夜宴使臣后,徒元义倒不必亲自相陪诸多使臣,完全让他们放飞自我,真有事也是有礼部和鸿胪寺的人招呼着。   所以,他早上起来练功,回房见邢岫烟刚起来梳洗,不禁也展示一下夫君的温柔,给她插簪戴花,又取了黛笔,小心给她画眉。   邢岫烟看他近在直尺的天人之颜,一双大而清澈的丹凤眼十分专注盯牢手中的工作。   邢岫烟哧一声笑:“圣人会不会呀?”   徒元义自信笑道:“朕还不如张敞不成?”   邢岫烟却是好奇:“且先给我瞧瞧。”   “不忙,朕还没有画好呢。”徒元义托住她的脸的力道好像大了一点,这让邢岫烟怀疑,拿来梳妆台上的水银玻璃镜——徒元义作坊里生产的。   徒元义忙要去夺镜,邢岫烟更加怀疑,侧开头对镜一照,不禁崩溃。她眉毛上就是两条弧线,根本就不懂得顺着眉形点染,模样十分可笑。   邢岫烟夺了他手中的眉黛,一把推让他的结实胸膛:“你走开!你这是化妆还是毁容呀!”   徒元义不禁咳了咳,他头一回给女人画眉,居然被嫌弃。之前他也想过给她画眉,但有点拉不下脸来,现在两人感情好了,他以前那些面子问题也迎韧而解。   徒元义说:“朕多画几回就画得好看了。”   邢岫烟说:“想让我当小白鼠,没门!”   徒元义风流一笑:“要不回宫后,朕找个妃嫔来练习?”   邢岫烟娇嗔,白了他一眼:“德性!”   徒元义被这一眼弄得心痒痒,逼近身来,抱过她的身子,就低头在她颊上、耳朵、脖子三处亲了亲,拖了人要往榻上去。   邢岫烟哪里能由得他胡来,挣扎着说:“那么多蒙古部落使臣,你有那么空吗?”   徒元义笑道:“要三日后去围场时再招呼他们了,朕忙里偷闲好好疼爱娘子。”   “怎么可以白日……”   徒元义手探进她衣里去,说:“爱妃还记得那回……好生风流畅快,过几日在围场让你瞧瞧你夫君的能耐……”   “无耻……”她会“生扑”也是有原则的,而此人是百无禁忌,或者男人的劣根性,越禁忌,他越兴奋。他一定是“绝世孤本”看多了,在这事上越发放荡,他提出的奇葩地点她是百分百拒绝的。   两人正一个扑一个挣时,紫玥在帘外禀告:“娘娘,和毓县君求见。”   邢岫烟如聆圣音:“我一会儿就出去,且在花厅招呼她。”   徒元义凤目微闪,微微不悦:“和毓上午过来干什么,真不会挑时候。”   邢岫烟推开他的怀抱,整着衣裳,说:“大哥,你也说了是上午,她现在不来,难道半夜来吗?是你想白日宣/淫……”   徒元义轻轻咳了咳:“替朕更衣,朕处理政务去了。”   ……   黛玉因为昨日宴会上的事有些不安,她没有想到会有布日固德当众求亲的事。   婚姻之事上,她到底是多年受教养嬷嬷的教导,虽是别人求娶,但世人皆是宽以待男子,苛以待女子,人们多会觉得她轻浮。   邢岫烟听了黛玉委婉地说起昨日之事,也就明白个大概,不由安慰:“本宫见萧家并无不悦,别人怎么说管得那么多来?”   本朝别的闺秀绝对没有黛玉这样的机会在婚前经常接触婆家和未婚夫,黛玉即便不知外面的事,这一点也有嬷嬷告诉她的。   “那……他们不悦也不会直说。”   邢岫烟笑道:“你真在乎,不如多和聂夫人亲近,自己瞧瞧他们是怎么心思。这人与人之间相处,难有一帆风顺的,便是我与圣人,也有怄气的时候的,不过是一个互相适应的过程。咱们虽是女儿家,也要敢作敢当,况在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黛玉安心一些,不由又好奇:“大姐会和圣人怄气吗?那之后怎么办呀?”她见到的明明是圣人把大姐宠上天了,哪家夫人奶奶敢像大姐一样。   邢岫烟揶揄地瞧着她,黛玉尴尬不已,邢岫烟也没有藏私,说:“自己的想法得让他知道,既要刺他也要给他糖吃,即要让他喜悦也要让他有泪水,他多半就很难忘了。”   黛玉似懂非懂,但是一想到未婚夫,初恋少女的羞涩又上心头,邢岫烟哈哈一笑,牵了她的手说:“咱们去喂马吧。”   她们的小马从牧场赶回边城,就养在西宁郡王府的马棚里。   ……   喂喂小马、看看书、赏赏花、喝喝茶,三日很快就过去,邢岫烟这三日倒没有将当不当皇后的事放心上了。因为萧侯夫人来告诉她,说是萧侯从西宁郡王那得到的消息,科尔沁部的明珠公主想要和亲嫁给徒元义为妃。   科尔沁巴图王子也是先借西宁郡王打探一下风向,而萧侯和西宁郡王少时就相识,此时重逢交际也是免不了的。所以,萧侯的消息要灵一些。   邢岫烟回思宴会上的事,吐嘈:难怪总要突显她蒙古女子的能歌善舞健康有活力,还想用她作对比,体现她这方面的优势。原来是想嫁给徒元义。   邢岫烟觉得自己一定是拿错了穿越剧本,按照常规女主穿越文,女主一定是有许多男人喜欢的,感情纠缠不清,最后才有明朗结局。可她从始至终就吊死在徒元义这个“N婚男”身上,她从来没有见过“深情男配”,“渣男前任”倒有一位。   如今徒元义倒是汤姆苏还不够,京都一后宫女人没有解决,又有外族公主想嫁他了。按照正常情况,不是应该有个王子要娶她的吗?   邢岫烟觉得徒元义也一定知道这事,但是头一天晚上,他没有一丝表示,第二天晚上他又是龙腾九天、云腾雨骤,心满意足搂着她睡,没有一句话。第三天他温柔了一点,说是明日要摆驾围场云云,路上怕她累着,却也不表明心迹他无心和亲。   圣驾金銮里由锦衣卫、拱圣军、禁军一路簇拥,前往朔方围场,其宣赫排场且不细述。   到邢岫烟跟着徒元义在傍晚抵达围场时,皇帝金帐早就搭好,地上铺着毛绒绒的地毯。而金帐里头的一个大帐篷是徒元义和邢岫烟的“卧室”。附近又设了一些辅助性的帐篷,比如烧水烹饪,摆放一些实用性用品。   蒙古各部落都是精通骑射之辈,西宁郡王也是武将,而徒元义所带的京都禁军也有骑兵营,加上拱圣军、锦衣卫,就是一群的雄性荷尔蒙过剩的人凑一起了。   到了围场的第二天一早,徒元义就主持各方代表的打围比赛。邢岫烟才起床洗漱,就听外头鼓声震天,号角长鸣,又有马匹的嘶昂声。   黛玉和苏馥儿并没有过来,此时除了她之外,大周也没有别的诰命过来,她不由得寂寞。   待梳洗好,她由紫玥陪着出了帐篷,此时那些热血的男人们已经进入围场了,金帐附近除了些太监宫女和守卫的锦衣卫也没有旁人了。   邢岫烟是从金帐后门出来的,离帐篷不远有一条河流,还有一个小丘陵,邢岫烟抬头一看,丘陵顶上还开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一片秋色中显得格外夺目。   邢岫烟说:“我们去那小山顶玩儿吧。”那里视野也好,也许还能看到远方的男人们打围的英姿。   紫玥犹豫一下说:“待奴婢叫几个锦衣卫来护送吧。”   邢岫烟笑道:“你傻呀,围场附近有禁军、朔方军驻守着,里头还需要什么护卫?”   紫玥暗想也是,于是二女使了约有近一盏茶功夫,登上了那丘陵顶端。从底下看着是一个小山丘,登上去后却颇为宽敞。   只觉朝阳东升、秋风瑟瑟,这时对朔方来说也是入冬前最后一点温暖了。   山下这条河许是黄河的支流,蜿蜒穿过草原和森林,河套平原此时还是水草颇为肥美,但因为入秋了草原和树叶枯黄一片,不像春天生机盎然。   徒元义喜爱秋季打围,一来是因为入秋的猎物最为肥美,二夏冬酷暑严寒排除后,春季却是万物生长繁衍的季节,他觉得那时打猎有伤天和。   邢岫烟远远是看到一些人马跑进了远方的森林里,但是无法辨清是哪方人马了。   邢岫烟和紫玥在小山顶坐了下来,伸手采了这红花在鼻间闻了闻,却无甚香味。忽听一丝声响,邢岫烟转过头,却见下方爬上来一个俊美的锦衣少年,不是大皇子徒晖是谁?   邢岫烟讶异:“大皇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徒晖怀中揣着一只小兔子,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邢岫烟正自要问,却见他忽然扑了过来,她正吃了一惊,却见他扑到她脚边手一伸,她正要喝斥他的无礼,却见他手中抓着一条银灰色的小蛇,因为它很安静又很小,所以邢岫烟没有注意。   这个山头,此时阳光正好,入冬前蛇等爬行类会出来晒晒太阳。徒晖忙一把扔远了那蛇。紫玥已经忍不住尖叫一声,邢岫烟也忙站了起来,她是个胆大的女人,不怕老鼠不怕蟑螂,可就是对这种爬行类会毛骨怂然。   “你有没有事?”   徒晖抬起右手,看看手背上的一个牙印,隐隐渗出血来,泛着一丝紫色,邢岫烟也看到了,忙走近来。   她解下腰上的宫绦,连忙紧紧地缠住他的手腕,看他腰上的匕首一把拔了出来。幸而这是来打围,大多数人会带弓箭和匕首。   “你忍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沿着那几个牙印浅浅割开,然后挤着那些紫色的血。   徒晖静静看着她,忽说:“你……你干嘛要帮我。”   邢岫烟随口说:“那你干嘛帮我?”   “我……我,我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   邢岫烟奇怪:“这谁不知道?我能生你这么大的儿子?”   徒晖心中一酸,说:“我不是你儿子。”今天是军中高手和蒙古诸使臣比赛,徒元义自己也亲自下场,徒晖到底才十二岁,他骑的还是小马,是赶不上他们的,也就没有参加。他抱着兔子在王帐附近逛逛,想去“请安”终又害怕,却见她出了皇帐,于是远远跟过来了。   邢岫烟一边继续挤着伤口的血,一边说:“我知道,不会要求你孝顺我的。”   紫玥担心道:“娘娘,怎么办?那蛇有毒呀,不会是什么七步倒、三步倒吧?”   邢岫烟对医毒可是一窍不通,看了看徒晖,又看了看他的伤口已经挤了许多血了。   邢岫烟暗想:可别欠他一命呀,那杨皇后还不想将她撕了,虽然她已经想将她撕了。   她和皇后再怎么撕是因为利益决定立场,在古代合法的情况下,无所谓绝对的对与错,但终究和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无关。   况且他还是徒元义的儿子,他的儿子因救她而死,且不说徒元义心里不知会怎么想,朝中大臣们知道元后嫡长子因为她而死一定会觉得是“妖妃祸国之兆”。那她别说当皇后了,要是有些一根筋的发起什么“清君侧”,她就算不死也得脱层油,还膈应得万分。   她体质经过徒元义的调理和常人不同,而且她身有灵力,有护体之效。她微一犹豫,低头去吸出毒血。   “娘娘!娘娘,让奴婢来!”紫玥去拉她,邢岫烟吐出一口血,说:“你别啰嗦,我不会有事。”邢岫烟严厉命令:“你快下山丘去喊人来抬我们,我们在太医看过之前,不宜多动。”   紫玥看到主子眼神坚决,终于点了点头:“好,娘娘,你一定要小心,我很快叫人来。” 第166章 徒晖痴毒   紫玥虽然害怕下山路上也有毒蛇, 但是她更担心邢岫烟出事,是以不要命似的往山下奔去。她幼时被人拐卖,几经转卖, 到了林府都过得好日子,受嬷嬷们调/教,读书识字管家算账,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强。   而她如今深受邢岫烟的倚重宠幸,只怕宫中一般的主子都没有她体面,其她四婢也是如此。   邢岫烟也说了, 到她们二十岁上下,有了接替她们的人就会将她们寻个好人家嫁了, 还准备一副嫁妆。而邢岫烟身处高位, 虽然也必会用规矩管人, 却是真心怜惜女孩儿的, 理解她们的期盼和心情, 待人仁义, 她们自也对邢岫烟忠心耿耿。   紫玥跑到金帐附近,就忙大声喊人, 锦衣卫和太监们都吃了一惊, 围了过来。紫玥身为大宫女,她喊人自然是贵妃需要人。紫玥虽只十七岁,除了赵贵、李德全和其她染房诸婢都要敬称一声“姑姑”。   一众锦衣卫和太监听到贵妃和大皇子有危险哪里还敢担搁, 连忙跟着紫玥走。   ……   却说邢岫烟危急救人甘愿为徒晖吸了毒血, 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想到蛇毒和那伤口样子,总觉喉头发痒。她却误以为是那蛇毒的作用,所以才至如此,她更加不敢乱动加快血液循环,虽有灵力护体,可徒元义也没有说过她百毒不侵呀。   徒晖却痴痴看着她的模样,他从来不敢这么看她,这时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胸口涌上一股热血,身上有些出汗了,至于他伤的那只手已经微微肿起来,他也是不知的。   还是原闭目养神以缓血行的邢岫烟发现他的表情和目光不对,终于睁开眼睛来,她的眼睛自是极美的,波光泠泠,像是要照进人的灵魂里去。   徒晖发着呆,对上那双眼睛许久,终被那波光惊醒,双颊顿时赫然。   邢岫烟却是不懂他发呆的原因,两人立场本是不同,她想过他们的关系是厌恶、面子情,但绝未想过她会是他的暗恋对象,她可是他爹的女人。   “是不是脑子发涨了?还是身上麻了?”邢岫烟问了一句。   徒晖暗惊:她如何知道的?她是知道我的心了?这可怎么办,她一定会生气,彻底看不起我,又或者她告诉父皇……   徒晖又有几分自暴自弃,便是她和父皇真要自己死,他又能怎么样,总之是自己命苦,处在这样尴尬的位置上,爱上最不该爱的人。   徒晖说:“我如今……我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我死了,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流一滴眼泪?”   邢岫烟说:“再坚持一会儿,不要紧张,越紧张心跳越快,血行越快,毒散开得也越快。”   徒晖这才恍然大悟,她以为以自己中毒才至于头脑昏沉、身子发麻,放下心来,却是忧喜交集。   想到她安慰他,又为他吸了毒血,徒晖不禁涌起一抹男人的温柔——虽然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你不讨厌我吗?”   邢岫烟说:“我干嘛要讨厌你呀?”   徒晖说:“我是母后的儿子,你还有我的把柄……”   邢岫烟呵呵:“你是你母后的儿子,这件事又不是你选择的,跟你没关系。你那把柄我真没有放心上,谁还没有个年少无知呀?你过两年也是可以谈恋爱了,你若是没有想娶的女子,别牵累品性高洁的好女孩儿就好。不过,你长大了要小心/女人骗你,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徒晖三观微微崩溃,却问:“所以你骗了父皇?”他想她若愿意来骗他,他就让她骗一辈子好了。   邢岫烟说:“才没有喱……你父皇太聪明,小骗可以,他不与你计较,大骗就是作死了。”   徒晖见她直爽,不禁微微一笑,说:“母后确实有所不及你,难怪父皇……”   邢岫烟摇了摇头,说:“没有谁及不上谁,感情的事不是以这个横量的。世间超越我的女子自也是有,也许还不少,但是圣人未必便要取之。”邢岫烟暗想,一切不过是缘分而已。   徒晖说:“不是这个,那么是什么呢?”   邢岫烟笑了笑:“小孩子不要那么好奇。过得几年你成亲开府,自是会明白的。”   徒晖别开头:“谁要成亲开府了?”   邢岫烟暗想:跟他爹一个德性,徒元义之前也是多要面子的骄矜帝王呀,他在她不乐意不欢喜时很难放下身段来求爱,明明想要却不会明说自己想要。   都说女人说不要就是要,应该是男人才对。   邢岫烟这时和徒晖说说话,好让他别想着死不死的,可是她转念一想,回京都后,杨家因为内务府太过腐朽,还涉及灭门案和马政,徒元义势必在时机合适时要有所动作,杨皇后的位置稳不稳尚且不知。到时杨皇后一派的人难保不会认为是她这“妖妃”坏了心肠要迫害他们。   因为大部分人是难以检讨自己的错误,总是怪别人的。至于贪污和人命,他们会想但凡当官的谁又不贪呢,为什么他们没事就我有事;权贵之家涉及几条人命又有什么,为什么他们没事,我们有事。   人性丑陋的一面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邢岫烟也有些无奈,有时她明明想当个好人,可在别人眼中如何也是坏人。   忽又思忖,既然如此,那么到时她不进取又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有机会当皇后,还和古人造反成功要当皇帝了时一样,要三请三辞?   武则天以一女子力抗男权社会的压力称帝,当时武周上承贞观、下启开元,也是一代盛世王朝。武则天还是真的心狠手辣,不但是妃妾以下克上,手上还沾着血。   可她如此英豪,留下无字碑,千秋功过,任人评说。   她邢岫烟当一个区区皇后却因为害怕后世的“反小妾上位”女团漫骂她为白莲花、绿茶婊之类的而退缩,算什么英雄?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千古第一阿斗才是万世第一笑话。   后世人骂她一万句白莲花、绿茶婊,可是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权力。甚至包括骂她的男人们的历史地位没有一个人能超越她,除非下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但是能当开国皇帝的男子是何等英雄人物,又岂会眼睛着于小妇人的点上?且谁看过毛/太/祖骂过武则天“小妾上位、不敬嫡妻、不守本份”的?   千秋功过,任人评说,武则天有此胸襟,何尝不是看透了这一点?武则天是对后世会骂她的人有一种超越世情的蔑视。她登上巅峰、一生成就和故事,让她早已和他们不是一个层级的了,这是一种真正灵魂上的强者的自信和胸襟。   邢岫烟此时忽然达到一种玄妙的境界,不再理会徒晖,徒晖却看向她。   “你怎么了?”   邢岫烟不答,徒晖大的胆子走近,近到直尺间。他虽比她小四岁,其实已经比她高上一两厘米,正是能平视她的脸。   这样近距离,他更惊艳于她的绝世飘逸风流的容颜。眉颦似远山,眸澄如秋水;皮肤白皙剔透无瑕,冰雪少了她一丝温暖,玉器少了她一分柔软。黑得发亮的浓密柔软的头发并未盘起,只打成两个条粗/长的麻花辫,若是在宫里自是十分不规矩,在这边城却无人管她。她额前是一条精致的珍珠抹额,在阳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此时四下无人,我若是抱她一抱也无人瞧见。如此一个念头,他只觉心头一荡,浑身发烫。   他想去抱她,可他的大脑还没有指令他怎么做时,身子已经向她扑过去了,并不是他猴急。   身体不是受他的指令,却是蛇毒起作用了。虽然放出了大部分的蛇毒,邢岫烟也为他吸了一部分出来。到底是有少许进入身体的,原本平心静气,发作得也慢些,但少年人一再控制不住情思,引得热血沸腾,心跳达到极致,岂不是找死。他若不是太过专注于情,当也发现他身体的不适感。   邢岫烟处于那种玄妙境界,犹如入定,直到徒晖身子向她倒来,她才回神,手比脑快接住了他。   邢岫烟扶着他坐下,执起他的手看了来,已经肿成猪蹄了。她抛下刚才的思考,不能让他死了才是当下的关键。   她将他手腕上系的宫绦再紧了紧,又说:“你别怕,不管怎么样,你父皇一定能救你的。”   近来因为杨家的事,徒元义再对徒晖不喜,他也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   徒晖微微一笑,说:“我不怕。我若是死,你会不会来祭拜我?”   邢岫烟说:“不会。”   徒晖黯然:“我就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不能和父皇比,甚至连你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邢岫烟站在长辈的立场,思维定势,饶是聪明也是无法听出别什么来。   只道他觉得自己才华不如徒元义,他觉得她看不起他。   邢岫烟说:“你和我的丫鬟比什么,她们有的是被拐卖的,有的是被狠心的亲人卖钱的,有的是家里活不下去卖了的。她们的苦,你经历过吗?你也当然不如你父皇,你皇爷爷当年多少个儿子,只有你父皇继承大统,岂是简单的?再说,坐上皇位时你父皇接手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你皇爷爷和你几个伯父一起给你父皇添堵,他何时放弃过了?你不过是中了小小蛇毒,你便放弃了?”   徒晖听她这样说,心中更有一股自卑,更是大胆直言:“我死了不是对你更好吗?这样,将来必定是你儿子继承皇位。也省得朝中起纷争。”   邢岫烟不禁笑了,说:“我儿子自有我儿子的福缘,他若有本事,你活着你也争不过他,他若没本事,还是不要坐上那个位置得好,那才是我爱他,那么你的还是你的。天下那么大,若是大好男儿,何处不是锦绣,偏生非得兄弟窝里横显能耐?那么当年太/祖皇帝的位置是谁传给他的?我无此心,你也不必小人之心。”   徒晖说:“我……我不想死,可万一呢……你……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啥?”   “我小时候,奶娘会哼小曲给我听。”   “你不要告诉我说,我长得像你奶娘。”   “……不是,我好像看不清你的脸了,想听你的歌声。” 徒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要失去知觉,他视线也有些模糊,这应该是神经性的蛇毒。   唱歌呀,邢岫烟一脸的狗血,她都很少对着徒元义唱歌,倒是喜欢吹笛弹琴给他听。   此时想想有啥曲子好,还是唱起了她前生还在上学时的洗脑歌《呼唤》。   天多高路多长心有多大   千江水千江月何处是家   ……   天多高路多长心就多大   天之涯海之角处处是家   ……   喜的泪悲的泪呼唤晨曦   伊人不相见 明月空流连长相守长相思   伊人不在时春光为谁迟姗姗来迟   徒晖全身麻痹,视线模糊,耳间还在嗡嗡声中,却隐隐听到她的歌声,他脸上不禁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邢岫烟唱完了歌,看他如此人事不知的模样,心下也着急,他也是一条人命不说,要是撑不住,她绝对有大/麻烦。她好像预见了有大臣撞死在紫宸殿的大柱子上,死前喊着“妖妃祸国呀!”   徒元义独宠她没有出事,还是有后宫掩饰的,并且也多亏了徒晖这个嫡子的存在,且她进宫也才一年多,将来如何还要观望。所以,就算有个把死脑筋的大臣还犯不着那么做,可古代的皇帝嫡长子的安危就不一样了。   邢岫烟正想着等不住紫玥找来人了,自己先背他走,便听到隐隐传来脚步声,过不多时,就见到跑上来两个锦衣卫。   “微臣参见贵妃……”   锦衣卫就要下拜,邢岫烟喝止:“都什么时候了,没有看见大皇子中毒了吗?赶快负他下山,宣太医!”   “是!”   锦衣卫上前,两人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徒晖扶起,一个身材健壮的锦衣卫背起他就朝山下奔去。   而邢岫烟也不知自己的毒有多深,但为了安全还是不能自己跑,可锦衣卫到底男女有别,只好等来了西厂太监,将她背着下山去。   ……   朔方围场占地千顷,平日也是隶属兵部的马场放牧之地,可谓一地多用。这是太宗皇帝当年亲自圈定的围场,与幽州铁网山围场齐名的两大皇家大围场。   秋天的原野已经被热烈的黄色、红色所点染,秋阳洒着金色的光辉,让旷远深邃的天地带着一种令人神醉的圣洁。   数千骑汉、蒙猎手喝声震动苍茫大地,纵横驰骋在草原、在白杨林、在枫林里,不时听到嗖嗖的弓箭声。他们来回冲杀,展露着原始野性的残酷之美。   生存、生态,其实就是食物链。   人类没有鹰雕的翅膀,没有虎豹的利齿,没有熊象的体格,却成了万灵之长,是因为人类善假于物也。   徒元义并不参加下属们的比拼,但到了猎场也要展现身手,他带着西宁郡王父子、周显川、卢坤、王子腾等高级武将,并有一队锦衣卫护卫,在猎场试着身手。   王子腾没有想到他有这个荣幸,自乾元帝登基以来,他向来不得帝心。他弓马娴熟,善于兵事,之前自恃独一人之身却继承四大家族之余荫势力,颇为自负霸道。在乾元帝杀过不少人且他又被架空后,他才时常觉得身处险境,近年他也都在低调隐忍而保身,连贾环竖子狂妄,他也顺着王熙凤的周旋说辞圆了自己的面子就没有再追究。   这次能被钦点伴驾,倒让他颇为意外,受宠若惊。   徒元义带着诸臣奔驰,进入山林,诸位大臣也发现乾元帝喜欢猎杀毛皮鲜亮的狐狸。   皇帝极为耳聪目明,又见一只雪狐在林子间绕着,御马在树林间不好奔跑。   皇帝持弓拔箭,忽然身子从马上跃起,明黄色的绣龙披风飘荡,他又在一棵树上一借力飞上了一棵大枫树,一息之间,他已经搭弓放箭。   嗖得一声,有角度好且眼尖的大臣一看那箭正横穿那雪狐的脖子,众大臣纷纷喝彩。   徒元义又从树上接连纵跃两次下来,稳稳落在马背上,其轻功、箭术之绝世让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徒元义笑着对西宁郡王金世超说:“早闻金爱卿当年曾射围夺冠,乃是我大周神箭手,今日如何不一显身手?”   金世超回道:“微臣微末伎俩如何与皇上日月争辉?”   徒元义笑道:“金家子弟若非弓马娴熟,如何能镇守朔方?金氏一族内屏中国,外攘夷狄,朕倚为肱股,爱卿不必谦虚。”   金世超也不知该不该信皇帝。皇帝一直在朔方多加渗透,如今有大半文官是皇帝的人,这块传统势利范围金家的影响力大大削弱。而武将方面,早两回北狩时,皇帝也是塞过人进来的,这一回他也有让西厂派驻朔方军中的意思,金世超多有忌讳,却也不能反对。   因为如今京都五方军十二万禁军全有西厂势力,这种制度的推行虽有困难,也证明是可行的,他现在反对不是说明他不忠吗?   但皇帝却也没有削他的兵权,对金家的赏赐也不少,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八岁时就在京都当着质子,当时还是高宗在位。而肃宗登基后,让金浩倡进了东五所上学,和荣亲王、福亲王、英亲王是同窗。皇帝为他们延请文武名师,教养严格,甚至在儿子十六岁前禁止儿子沾染女色,绝无让儿子成为酒色之徒的意思。儿子每回随驾北狩回来,也曾说自己韬晦故意功课差了,曾受到皇帝严厉斥责。可见皇帝还是真的希望金家下一代不是废物纨绔的。   信与不信、恩与威、宽仁与猜忌共存,且皇帝也掌握朝堂,朝中无有故意给他添堵的权臣,倒让金世超为臣谨慎许多。   金世超道:“金家世受皇恩,自当精忠报国。”   徒元义朗朗一笑,说:“好一个精忠报国,爱卿若为岳武穆,朕定不做宋高宗。”   金世超又一阵背脊发凉,暗想自己官场和军中浸营多年,怎么一时之间冲动乱说话了。好好说什么精忠报国,自比岳武穆,是不是暗示皇帝是宋高宗。皇帝会不会以为他对于西厂势力入朔方军的事有怨怼呀?   金世超忙道:“宋高宗岂能与圣人相提并论,圣人之英武,当与……太宗皇帝媲美。”   在臣诸臣听了纷纷附和。   太宗皇帝在位时,大周才威镇四海,他手底下猛将大多数得到了好结果,甚少有诛杀功臣的事。只怕这个时空中,大周太宗皇帝的原型是唐太宗——尽管历史上有唐太宗。   说徒元义有太宗遗风,那么他作为臣子,也好过日子。   徒元义哈哈一笑,忽听人来报,前方有熊,徒元义忙招呼诸臣赶往。这一回徒元义却没有出手,因为秀秀小心肝不爱熊皮的,于是让手下诸臣出手了。   这一回却是金世超和王子腾都射中了一箭猎到了棕熊,两人都谦让一番。   正在此时,忽听人来报说,萧景云射杀了蒙古喀尔喀部的布日固德王子的黑鹰,此时喀尔喀部的诸位猎手都心有不服,两方要打起来了。   原来,萧景云对于布日固德王子当日肖想黛玉有点吃味,早打算在猎场上下他的面子。   于是萧景云和几个武进士出身的拱圣军武官就紧跟着喀尔喀部的射围比赛的代表们。   那些武进士出身的人与萧景云同科,本就交好,又知他出身高贵又受皇帝姐夫宠幸,自然是以他为头的。   反正布日固德看中一只猎物,萧景云武艺高强,他就先一步射中,有时为显自己箭术,他还去射布日固德的箭,将他的箭中途射下,让猎物跑了。   布日固德当然也为争一口气,就放鹰去追杀猎物,这回却让萧景云暂时没有法子,他总争不过有翅膀的。而拱圣军是守卫皇宫的军队,平日也没有玩这个的,不像朔方军也有武将驯养猎鹰。   布日固德瞧汉人没有猎鹰不禁得意洋洋,还和萧景云说:“这一回打围若是我胜了你,你将未婚妻让给我当王妃如何?英雄方配美人,我一定待之如珠如宝。”   蒙古人若是两个勇士看中一位姑娘,决战胜者得之也属平常。但是汉人定亲下聘了其实和过门差不多了,就漏了迎娶一道环节。是以,甚至有定亲后未婚夫死了,未婚妻只怕要守望门寡。便是要另订亲事,若是新婆家不介意,还要看看旧婆家的意思,因为若没有退亲就还算婆家的人。   而在汉人男子的观念中,有人这般无礼觊觎妻子是为奇耻大辱,是窝囊的象征。   萧景云岂能不更恼的,冷哼一声,说:“仗着扁毛畜牲便能赢我吗?”   当下,却又有一只獐子被发现了,布日固德吹着口哨指挥着两只黑鹰去猎杀。   布日固德还看着萧景云哈哈大笑,说:“那位美人跟我去当王妃比嫁给你强多了!”   萧景云冷笑:“做你的白日梦!”   说着,执弓搭上箭,嗖一声,箭如闪电,那飞在前方的一只黑鹰就被射了下来,而另一只黑鹰受了惊吓往高处飞去,就在高空盘旋了。   喀尔喀部的蒙古人自然大怒,布日固德就要向萧景云提出决斗,萧景云难道还会怕他,自然应战。   还是拱圣军武官中有怕出事的,去禀告徒元义。 第167章 皇帝心疑   大周定中侯世子萧景云和西套喀尔喀部王子布日固德王子要决斗的事很快传到围场各参赛的人员的耳中。不论大周京都中军、西军、锦衣卫、朔方军的代表选手们,还是蒙古察哈尔各部、西套部落、科尔沁部的选手们蜂拥赶了过来。   萧景云带着拱圣军的几位武官, 而布日固德带着喀尔喀部的勇士们冲出树林, 到了旷野之间。   而这次伴驾来历练的英亲王和一直在京当质子的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带着几个勋贵子弟也赶到了。他们这些勋贵出身却没有文武科考功名的公子也组成一支代表队, 这是徒元义的命令。徒元义其实有意激发勋贵子弟的上进心, 首先就是让他们认清现实, 他们的成绩多半会是最差的,望他们知耻而后勇。   英亲王在这之前一直跟随兵部尚书孙原望处理兵部政务,直到打围两天前,徒元义才允他放飞自我。   英亲王等人来时, 汉蒙勇士们已经将萧景云、布日固德两人围成一个圈,汉蒙双方人员各自吆喝着, 场面顿时热闹非凡。   他们的比试原定了三场:徒手比武、步射、马射, 两人心中都憋了一口气, 想要在这样的决斗中挫挫对方的气势。   此时,萧景云和布日固德在场上打得正酣。萧景云自是武艺了德, 但是布日固德却长得比他高壮,而且他博杀的经验也极其丰富、招式快捷灵活有效、外功力道刚猛。   萧景云徒手与他博斗就吃了亏, 因为要近他的身才能伤到他, 布日固德的优势刚好可以发挥最佳状态。   若是比剑术、枪/术,布日固德就在他手上过不了十招了。   英亲王下了马来, 大家倒也知他身份, 纷纷向他拱了拱手致礼。   诸位勋贵子弟不禁也注视着场中比赛, 此时不好半途打扰。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缠斗, 萧景云逼近布日固德, 刚伸出手去,布日固德就一拳打向他的腰眼,其势犹如风雷。萧景云也不得不身子一扭灵活避开,但他的一招也就使老了。   萧景云已经和他斗了十六七招,没有徒手拿下他,心中也知布日固德的外家功夫也自有实战决杀的风格,很是了不得。蒙古人在漠北艰难的生活环境里,斗狼、斗熊都不在少数,布日固德更有喀尔喀部第一勇士之称,萧景云便是大周武状元也一时难胜。   布日固德一拳虎虎生威击来,萧景云施展内家轻功跃开,布日固德怒道:“你这汉人什么意思,还要不要打?总躲着我干什么?”   蒙古勇士打架自然是硬碰硬扛上,或者两个汉子顶在一起比试蒙古摔跤术,那里像汉人这样会躲闪的。   萧景云也想以擒拿之术将人拿下,但是也不是易事。   在场汉人却想:你一拳打过来,我们不躲你才怪了,难不成生生受你的拳头?   蒙古汉子却是想:那汉人少年怕了,汉人文弱,扛不住王子的拳头,只知道躲,还是我蒙古汉子才是真勇士。   萧景云也猜蒙古人会笑话他,但想:我堂堂大周武状元,要是比试输了,自己丢脸还是小,丢了大周的颜面是大。况且,我若输了,这蛮人更加句句不离黛玉了,那可成了汉蒙两族人中/共同盛传的乌龟了。   于是他也施展出九成内家功力出来,不再指望仗着外家功夫能胜他。   这时萧景云施展轻功步法逼近,一掌击在布日固德肩头,他才吃痛后退三步。诸多汉人勇士见了无不齐声喝彩。   萧景云再欺近对方,施展腿法往布日固德胸口踢了一脚,布日固德也实是好汉,生生受住,眼疾手快往他腿上一拉涉住,然后双手在萧景云变招前已经迅若闪电抓住了萧景云的腰带,顺势将人用力往外摔去。   布日固德是想将人摔草地上,自己再泰山压顶,一举顶住他的腰眼,扭住他的手,便定能制服他,那么汉人少年此局也便输了。   没有想到萧景云却顺着他的力道一个一千两百度的旋转,之后落地时仍站着。   蒙古诸勇士也不禁咦了一声,暗道:这汉人少年身法好生奇怪,布日固德这一摔若施在他们身上,定然是少不得要重重摔痛了。   其实萧景云也是用上全力了,暗想:这些蒙古人当年连太宗皇帝都不能完全制服,果然是有两下子。蒙古人身体强壮、弓马娴熟,实是一个人能打两个普通汉人。如我这般武功的汉人毕竟是少数,但蒙古人却人人在马背上长大,人人是好猎手,若是再如历史上一样各部统一,或谋求与后金联合,崖山亡国前车之鉴,大周不可忘危。而对于大周来说,他们处于北方苦寒大漠,远征不利,连圣人都只能威慑安抚并用,大周若非圣人登基,国势实已倾颓。   忧心社稷大事,萧景云意气之争的心倒减了三分,一时未再进攻。   正在这时,英亲王趁机上前道:“二位这又所谓何来,今日我汉蒙勇士虽在比试射围,却是一场友谊赛。二位可莫要为意气之争,伤了汉蒙和气才好。”   布日固德身上中了萧景云两招,虽然他体格健壮,却是已然有轻中度的内伤,因为萧景云使了内力,只怕到了晚上要痛得睡不着觉,此时却还不觉如何。   布日固德道:“王爷你不必说了,他杀了我的黑鹰,我定不能这么算了。”   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走过来,道:“王子莫动气,要不我赔你一对玉爪海东青如何?”   驯化海东青倒是关外传进来的,大周也只有朔方和幽辽之地习得此法。西宁郡王府养了几对这样的猛禽,还曾进贡过给徒元义。   喀尔喀部位处西域北漠,贴近伊梨将军的地盘,辽东的海东青倒是没有,不禁也有些意动。但是如此就了了未免面子下不来,而英亲王想要萧景云说句软话,但萧景云是被触犯了男人尊严,哪里肯说那种软话?   萧景云只道:“既是朋友,我手下留情就是。”   布日固德也恼了:“谁要你手下留情了?”   布日固德虽然见过萧景云箭法了得,但是他的箭术也是相当不错。萧景云几次打扰他射围,布日固德只道自己在明,他在暗,他也有运气成份。   对方是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细皮嫩肉漂亮似娘们的少年,看着比他文弱,汉人素来狡猾,自己与他比斗身手,他滑得像条鱼,就不硬对显然力量不及。但堂堂正正比试箭术,他只要比他拉开更强得弓,也能压他一头,况且这么多别的蒙古部族都看着他呢。   布日固德道:“谁要你让了,你若输了,美人就是我的!”   布日固德如此说倒不是为了面子,而是当日见着黛玉,真正惊为天人。他发誓从前幻想的雪山神女都不及她之美丽,何况这般聪慧。这让他想想自己的几个侍妾,跟土鸡瓦狗似的,几日来脑海中都是黛玉的倩影,茶饭不思,所以才会一再提及。   萧景云怒喝:“贼子胆敢再辱我妻!”   英亲王等勋贵子弟这才发现这事只怕还另有原因,当下又有武官低头禀报,英亲王等才明白萧景云为何这般生气。   这事儿,汉家儿郎一般都受不了。只不过真英杰会向外来无礼男子发出挑战护卫领地,而无能男子会回家打老婆窝里横,怪老婆不守妇道,从女人身上找到自己是强者的错觉。   英亲王还是去拉了布日固德王子到一旁,劝道:“王子,你虽是客人,但本王还是要说说你,这事儿你也有所不对。你不该总提萧世子的未婚妻……”   布日固德道:“我也是真心喜爱那位小姐的,若是大周皇帝将那位小姐嫁给我当王妃。我喀尔喀部和大周永结……什么好,不是美事吗?”布日固德虽会说汉语,成语却是用不好。   英亲王暗想:真是不通礼仪的蛮人。   于是他只她耐心和他解释也一两句汉人的习俗和忌讳,在布日固德发呆时,英亲王还是劝道:“总之,你想娶那位小姐是如何也不成的,便是皇兄都不能为你做这种夺臣之妻的不仁之事。”   布日固德满心的失落,而那边金浩倡等人也劝着萧景云,总之这事不能闹得太过僵,坏了皇上的大事。   两人的比试还是进行下去。下一场是比试步射,一百步远,两人各十只箭,仍是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布日固德有连珠三发中正心的箭法,而萧景云是一下射出两只箭的绝技,这箭法正是学自他的祖父。   阵阵马蹄声疾响,徒元义与诸武将大臣在锦衣卫的护卫下赶来了,顿时拜倒一片,而蒙古诸臣也捂胸致敬。   徒元义朗朗一笑道:“今日原是射围比赛,如今汉蒙各小队的人都聚在此看汉蒙两位勇士比斗,也是有趣。却是谁赢了?”   原本汉蒙双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汉臣们担心此中纷争坏了大周安定蒙古诸部的政策皇帝不悦,而蒙古诸部此时也不想得罪了大周。双方还是要往来做生意的,况在人家的地界上,也要考虑一下人身安危。   但徒元义过来一时未追究,反这样一问,倒让汉蒙诸臣都松了一口气。   英亲王笑道:“皇兄,萧世子尚未赢了布日固德王子。”   “看来萧世子还是棋逢对手了!”徒元义拉着御马缰绳,笑着和布日固德王子说:“王子是蒙古真勇士哉!景云可是当年征北大将军萧朗的孙子,箭术武艺也都得萧大将军的真传。王子能与他战平,可也是赢得了我汉人好汉的敬仰了!”   上一任定中侯在高宗初登基时远征辽东,当时后金趁大周时局变幻之机而趁火打劫,占了大周继承自前明的固有辽东领土,而萧朗临危之际率军出征,经过两年苦战,将后金赶回出辽东,重新屯兵屯田。征北大将军之名也是威镇漠北。高宗后来又重用他的伴读出身的贾代善等武将,也是有制衡萧朗之意。   蒙古人好战,却也敬仰英雄,听说武艺箭术均不凡的萧景云是英雄之后,心中不甘也就消了许多。   现在还未分胜负,蒙古人的面子也保住了。——布日固德的内伤此时未显,除了他自己有一丝隐痛之外,别人也不知。   徒元义忽解下腰间的黄金匕首,对布日固德说:“萧世子杀了王子的黑鹰,朕用这把黄金匕首赔予王子,如何?”   布日固德此时也知他胜不了萧景云,因为那两箭一齐射中靶子的功夫他是不会。此时有机会下台来,哪里会拒,捂胸谢道:“大周皇帝陛下的匕首抵得上大漠百只黑鹰。小王谢过陛下!”   汉、蒙诸臣见徒元义的作风,心中均觉拜服,西宁郡王此时见此情形也想:皇帝乃真英雄,当真有太宗遗风。轻描淡写便化解一场争端,还让英雄心服感激,也不失大周之威。   金世超又见萧景云之下诸多武进士出身的武官无不敬服皇帝,且有京都禁军的周显川、卢坤等得用战将,不禁想:西厂入军之事,他还是配合一点吧。金世超又见周显川、王子腾都还好好的,他们原也算不得皇帝心腹,皇帝对武将应该不是卸磨杀驴之人吧。   徒元义出面平息此事,萧景云自然也没有异议了,况且,他便宜也占了一点了,布日固德的内伤还是要痛上些天的。   徒元义又笑道:“眼见时候也耽搁这么久了,看来诸君对于今日打围都信心满满嘛!”   诸臣一惊:唉呀,可别因为凑这热闹,打围垫底,那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于是,纷纷拜别,骑上马散去了。   萧景云正要上前去请罪,却见几骑锦衣卫赶了过来,急匆匆下了马,跪在徒元义跟前,禀报道:“皇上,贵妃娘娘和大皇子中了蛇毒!”   徒元义吃了一惊:“什么?”   徒元义也来不及细问耽搁,驾起御马疾驰赶回金帐去。   ……   太医给徒晖看过后也用上了一些解毒/药,并重新清理了伤口。但是流进徒晖体内的蛇毒份量虽少,却因为他之前情动不能自己,已经慢延会身,如今昏迷一时醒不过来。   邢岫烟体质与常人不同,吸了毒血,若是别人早也倒下,但是她就有些昏沉犯恶心。   她倚在榻上已经吃了药,吐了好些只是徒晖没有脱险,她心中也提心吊胆,不能睡着。徒晖若因救她而死,一定会是她一生的污点。   忽听一阵嘈杂,脚步声响,不多时太监打帘,徒元义风尘仆仆进来。   “秀秀!”   他坐在榻边握了她的手要给她看看,邢岫烟忙道:“我没事,太医看过了,你快去瞧瞧大皇子吧!他还在昏迷!”   徒元义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他虽知道蛇毒一时不可能要了她的命,但是若是巨毒此时还是要吃点苦楚。   徒元义令她休息,也没有耽误,赶去看徒晖。   徒晖却是严重得多,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黑气,双目紧闭。   徒元义虽然因杨家而厌恶,但是也是自己的儿子。当年改变了他早逝的命运时,他是很高兴的,此时见他如此,怎么能袖手?   当下让人备了热水来,将他放入浴涌中,取出含有灵泉水精的保元排毒/药丸,喂他吃下。   他又运了功力,助徒晖化开药力,运功行致他奇经八脉,过了约一个时辰,徒晖皮肤上排出身上污垢来,毒术也随之排出大部分。   徒元义收功后,唤了太监进帐来抱他出浴桶,换个桶净身。   徒元义看看这个儿子,心情也颇为复杂,太监正为他洗着身上的污垢,他倚在桶沿由另一个太监扶着。   忽听他一声低低呻/吟,声若细蚊,断断续续喃喃:“但愿……咱俩……永……不分离……你……莫再……想……他了……”   徒元义太监们怕还是没有听清,但徒元义何等功力,耳力自是非常,连在一起重复一遍,不禁讶异。   晖儿才十二岁,竟是动了情不成?他就怕儿子们全是酒色之徒,都不让他们身边跟宫女,他又哪里接触女子?难不成他在宫里有人?   徒元义不禁心生不悦,令太监好生照料,便拂袖出了徒晖的帐篷,正见徒显猫在帐外,徒元义看到这个前生时标准的酒色之徒,更是不悦。   徒元义喝道:“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   徒显吓了一跳,忙道:“父皇恕罪,儿臣实在担心皇兄,却又害打扰父皇为他治伤,是以等在帐外。”   徒元义平息两分,说:“你明日再来看他吧。”   徒显又道:“听说贵妃娘娘也中了毒,她可还安好?儿臣愿也应该向娘娘请安,又怕打扰她休养。”   徒元义说:“你不必去,明日且好好陪你皇兄吧。”   徒显低头道:“是!”   徒元义转身离去,返回金帐路上却是起了疑,怎么偏生秀秀和晖儿都中了毒。他赶回来救人要紧,并没有耽搁一分,现在一想这件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外,他为徒晖解毒时,也发现这蛇毒其实毒性甚是猛烈,他来过两次朔方均未听说过这一带有这样的巨毒毒蛇,也是诡异。   徒元义为徒晖解了毒,那边打围结束时间也到,他不得不先去圆满结束这事再说。   今日打围比赛,汉蒙方各小队都各有所获,有胜的也就有败的,而总体来说,蒙古诸部善于驯鹰,打猎经验丰富,不至于落后。而拱圣军、朔方军的小队也名列前茅。徒元义各有嘉勉赏赐,且不细述。   蒙古各部的使臣还要在围场也玩上两天,为他们洗尘之后,徒元义还要阅军和演习。   翌日,邢岫烟已经感觉身体好多了,她昨日也服了徒元义的药。这药虽好,但是对于凡人来说,也并不是用越多越好的,多了也就失了效了。就像一个杯子,能装的水量是固定的,超越那个量,就是溢出去浪费而已。徒元义也只三个月让她服两粒好保持健康。   徒元义因为昨日太过操劳,实际上是难得进入空间,打了一晚上的座,卯时初才出来,此事自有邢岫烟掩饰。他因走人杰之路,他这空间之术其实已经有些鸡肋了,他再如何努力,因为是凡人,修为进度已经慢到难以发觉了。但是在他过于操劳时打座培元却是有效用的。   徒元义和邢岫烟用早膳时,邢岫烟说要去看看徒晖,徒元义说:“他没有大碍,躺几天就好,你不必操心。”   邢岫烟松了一口气,说:“真是谢天谢地!”   徒元义威仪的丹凤眼在邢岫烟未察觉时微眯了一下:“你还这般关心晖儿?昨日朕一回来,你也只催着朕去救他。”   邢岫烟是有九分知他的,平日在关键的事上从不和他装,于是苦笑直言:“昨日大皇子实是代我受罪,那蛇正在我脚边,大皇子扑了过来抓了毒蛇扔了,我这才幸免。大皇子要是有事,我可怎么办呢?皇后娘娘不掐死我,朝中大臣都要弹核我了。”   徒元义说:“他如何与你一道?”   邢岫烟说:“我和紫玥到那小山顶上,想远眺打围场景,刚好大皇子也上去看吧。还是个孩子呀,当时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想想也挺可怜的。”   徒元义凤目敛了精光,神情淡漠,说:“他与你没有什么大关系,你不必理他。”   邢岫烟此时有更进一步的野心,皇后乃是“母后”,若她登上皇后之位按照法理,徒元义所有的孩子都算她的孩子。她无养别人孩子的心,也确然不会真管。   但是此时她见徒元义这样的思维就犹如他从来没有想让她当“母后”一样,她怎么能开心?因为可以看出他的思维中她不可母仪天下,所以才想当然地说徒晖和她无关。   邢岫烟对待爱情其实是霸道之人,她若不要一个人,自然随他,任何事也不在乎,便如当初的赵嘉桓。但是她已经用真心换真心,此时他竟无一丝为她打算的意思,难道她便要当一生的妾吗?她也有丝怨。   我可以不想管你的孩子,但是此时你若没有一分立我为后的心,还谈何爱我?   我可以不想要,但你不能不给,态度很重要。   邢岫烟也是有脾气的,放下碗来,语气冷淡地说:“我是没资格管你的儿子,但是我做人有恩必报,何况只是瞧瞧他。” 第168章 岫烟家/暴   徒元义此时的心情也颇为复杂, 他在邢岫烟面前很少会摆出那种“君心难测”的样子, 但是一个皇帝掩饰自己的情绪自也是一种能力。   徒元义淡淡道:“晖儿也大了,又是皇后之子, 朕不过是怕他冲撞了你。”   邢岫烟眼神微凉瞄了他一眼,说:“你只道我是个怂包,概因我不爱与人斤斤计较。我有我的骄傲,有些战场和敌人, 我能避则避,是为了不降低人生格调。可我何时又怕过皇后?你心中挂念社稷, 我会屈服,你想别的,我不会屈服的。”   徒元义此时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 未猜到她的心,只因有别的事萦绕在他的心头,那是复杂却难以说出口的微妙。   徒晖为什么要救邢岫烟, 他救了一个应该是他敌对立场的父亲的妃子。徒元义自己是帝王之家出生的男子,当年的他对刘太后也好, 甄贵妃也好,多有厌恶。当年若让他去舍身救她们是绝无可能的,显示孝道和仁侠之心也不必如此,除非他另有所图, 比如为了龙椅。   如今这世上唯一让他愿意为之做些蠢事的女子是秀秀, 这是因为他喜爱她;萧景云会动怒与布日固德争斗, 也是因为他喜爱未婚妻。   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徒元义不得不敏感,然后他也惊觉,秀秀比徒晖也不过年长四岁而已。秀秀让他一个重生的帝王神魂颠倒,晖儿不过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定力能比他还好不成?   徒元义现在仅是怀疑,若是证实,他将会更加恼恨。可那是自己的儿子,又还是个无知少年,便真的心中有了秀秀,他总不能杀了他。弑父自然是一个恶名,但是为父不慈到弑子的程度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再则,此事若是传开来,不但是对他父子的羞辱,对秀秀的伤害可能会更大。毕竟这个社会对女子更为残酷,天下若是因为传言秀秀是妖孽之身,万一有心人一操作,可也会出大事。   徒元义表情严肃,说:“秀秀,你莫要胡闹。”   邢岫烟却心想:你枉为我的丈夫,我这样说你也不能理解,还要我说我要做你的妻子不成?或者我不想一辈子当小妾在你眼中就是胡闹了?对你江山社稷大局大不利的事我不做,可是杨家并非不负你的忠直之臣,不是没有替代的人。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辜负你的杨家吗?那你对我的爱真的太廉价了。   邢岫烟呵一声冷笑,径自起身,拂袖转进了屏风内间,看得站在边上侍膳的李德全都有些冒冷汗。   徒元义不禁俊眉蹙起。自家孩子们都真的太闹心了。——秀秀更像是自家的“大宝贝”,本就是自封徒弟的“腿部挂件”和口中叫着他“叔叔”的“篾片”。   徒元义正自为“孩子”操心,又有兵部和诸位要参与阅兵演习的将领过来求见,他只得先处理政务。   邢岫烟让青璇替自己简单梳妆更衣,今日秋风有些凉,她又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斗篷,就出了帐篷的后门。   今天跟来的是青璇和蓝玖,紫玥昨日扭伤了脚,邢岫烟让她歇两天。   抵达徒晖帐篷的时候,徒显正在这里陪着刚刚醒来,被太监喂着喝弱的徒晖。   诸人见了她来,连忙行礼,邢岫烟说:“你不必起来了。”   邢岫烟袖子一甩,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入座,看了看徒显,说:“二皇子也坐下吧,本宫只是来瞧瞧,无意打扰你们兄弟,本宫一会儿就走。”   徒晖微微一笑,问道:“贵妃娘娘身子无碍吧?”   邢岫烟说:“昨日喝了药,歇了一宿,便也好了。大皇子自己保重便是。”   徒晖说:“贵妃娘娘能来瞧我,我真不知……无以为报。”   邢岫烟哧一声,说:“真是傻话,瞧你一回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父皇母后生你养你,那才无以为报,自个儿养好身体就当孝顺他们了。”   “我知道了。”徒晖低下头,不禁有些黯然。原来他昨晚做着美梦,梦到自己登基了,成为像父皇一样英明神武的皇帝。他还迎娶了皇后,掀开盖头一瞧,新娘巧笑嫣然,美目盼兮,不是邢岫烟是谁?他洞房花烛拥着她,郎情妾意,他但愿两人永不分离,她也忘记父皇,将他放在了心上。   徒显却忽然提醒道:“皇兄,贵妃娘娘面前应该说‘儿臣’。”   徒晖不禁更是难过,还是邢岫烟微微一笑,说:“正病着,一些虚礼先不讲究了。”   再有青璇送上些邢岫烟带的零嘴,还有些书籍,说:“殿下近日要躺着养身,娘娘让奴婢给殿下准备的,也好打发时间。”   徒晖忙谢恩,邢岫烟柔声道:“你且安养吧,若有什么需要,差人来说一声,本宫要是能帮,也不会推辞。”   “……儿臣谢贵妃娘娘。”   邢岫烟到底还是想到自己要谋求皇后之位,到时杨皇后与她势成水火,与大皇子的关系便不是仇敌也难好了,但此事也不必多费口舌,她决定了的事便是徒元义也难改,要是看在徒晖救过她就放弃,也太没有魄力了一点。   邢岫烟叹道:“你且保重吧,本宫回去了。”   徒显看看邢岫烟主仆出了帐篷,心思还在回味着邢岫烟的容颜和身段,还有青璇的俊俏,心中哀叹不已。   徒显忽道:“到底是一起中了毒,贵妃娘娘倒会关心皇兄了。”从前两个皇子,贵妃虽都淡淡的,但对他的态度也稍温和一分,现在却不同了。   徒晖忙掩饰,淡然一笑,说:“贵妃娘娘原就心地善良,此时北狩只有她伴驾,她自是会多上心一分。”   徒显想从徒晖脸上看出什么来,他就不相信他面对漂亮女人不动心,不然,昨天一早他一个人跑到父皇金帐附近干什么。还不是金帐附近是围场唯一女人多的地方。却在他面前还装得什么似的。徒显最无奈的是,现在父皇对他们的管教太严,而贵妃身边的丫鬟要是碰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邢岫烟回帐时徒元义却已经召见过了大臣回来了,见到她神情很是不悦,说:“让你别去管晖儿,你还是去了,纵得你越不像样了,朕的话你具是不听的。”   邢岫烟见他当着丫鬟们的面责备她,原就不快,此时更觉丢了颜面,道:“圣人还怕臣妾能害你的宝贝儿子不成?圣人也不必说纵着臣妾什么来着,臣妾在认识圣人之前,可比这样‘不像样’多了。臣妾的‘不像样’可不是圣人纵出来的,是与生俱来的。”   徒元义怒道:“你放肆!”   邢岫烟咬牙扭头冲出了金帐,二婢惊惧,却也朝徒元义福了福身,追了过去。   徒元义也气得扔了茶盅,忽又心想着徒晖的呓语,昨日在山顶就他们两,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晖儿若真迷恋上秀秀,以为自己要死了,会不会将心事告诉她,然后秀秀感动恻隐才对他有一分怜惜。   这念头也只一闪而过,徒元义又想:秀秀绝不会喜欢晖儿,朕怎么说也比晖儿强多了。看来是要让晖儿早日成亲开府,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迷恋上秀秀,总不能再让他轻易见着秀秀了,还有显儿也要远着。总不要传出什么宫闱丑闻。   邢岫烟走出营地,到了一处小河边景致清静处,想着徒元义冲她虎着脸,心里憋屈不已。   她捡起一块石头往河中扔去,石子在河面跳了两下终于沉下去。青璇走近,劝道:“娘娘,好好的怎么与圣人置气呢,也没有多大的事儿呀!”   邢岫烟说:“你不懂。”   青璇道:“奴婢是不懂,但圣人真心疼爱娘娘,他说娘娘几句也无恶意。这世间想圣人说她几句的人不知多少,这也是一番恩典呢!”   邢岫烟不禁哭笑不得,说:“我才不要这样的恩典,他若心里真心爱我,便不会这么对我。”   青璇劝道:“这世上还有谁会比圣人对娘娘更好呢?”   邢岫烟也是答不出来,确实找不到可以给她这么多的男人,可是到此时他也只愿让她当妾。难道是她对他的期望太高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忽见一个红衣女子牵着马走近来。   “原来是大周贵妃,我还以为你们汉人女子都是躲在帐子里不见人的呢。”   来人正是科尔沁明珠公主,她早想会一会邢岫烟,但是也不怎么容易见到。   邢岫烟又看到一个想给徒元义当小妾的女人,刚刚因为青璇的反问而稍稍解怀,此时又给他记了一笔。女人真的小心眼起来,便是邢岫烟也不能幸免。   邢岫烟职业性微笑:“是明珠公主呀,你好。”   明珠公主近看邢岫烟,也惊觉她的美貌气质,确实有胜过她的独特风姿,当日邢岫烟在夜宴上并不顾及她的颜面反驳她,也让她记在心上。一个素来自恃美貌的女子自然是会在意另一个美貌女子的,何况是她心上人的女人。   明珠公主说:“听说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呀?”   邢岫烟反问:“公主听谁说的?”   明珠公主道:“你也别管我听谁说的。”   邢岫烟笑:“我也不管你的问题。”   明珠公主:“……你好生无礼。”   邢岫烟说:“我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   明珠公主道:“我好意和你交个朋友,你怎么这种态度?你们汉人女子心胸狭窄,一点都不像我们蒙古女子爽利。”   青璇面露恼色,但邢岫烟微微摆了摆手,对方到底是一部公主,青璇火爆脾气可不能撒在她头上。   邢岫烟暗想:明明是你一早就带了偏见,对我也没有多礼貌,却处处乱给人盖道德帽子。这类女人她在现代就见过不少,通常她会无视。不然,难不成还是要像个布道者一样去改造她们吗?   但此时她又一句看不起汉人女子的话,污辱她的国家民族,邢岫烟不能无视了。   邢岫烟笑道:“本宫虽不知道公主何出此言,但本宫却觉得公主生而为蒙古女子,当真是幸运。”   明珠公主道:“我当然骄傲我是蒙古女人,不像你们汉人女子做作。”   邢岫烟道:“所以幸运呀,你要是在我们大周,你得天天年年时时见到我们这种‘做作’的汉人女子了。你一辈子生活在蒙古那就没有妨碍了。也幸好公主将来的附马不是汉人,若是汉人男子审美就是‘做作’的汉人女子,如公主这样的爽利那便不行了。”   明珠公主不禁表情一僵,她对大周皇帝一见钟情,近日在朔方边城也打听过一些他的事迹,知道越多越是崇拜,一颗少女心早在他身上。蒙古虽然没有深严礼教,却是一夫多妻的,她也并没有觉得大周皇帝有皇后贵妃会是什么大问题。   明珠公主此时不禁暗想:大周皇帝是汉人,他不喜欢爽利的蒙古女子,任她是草原的明珠也是无用,这可糟糕。   明珠公主问道:“大周皇帝也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吗?”   邢岫烟叹道:“君心难测,我是不知道的。”   明珠公主道:“皇上……他有多少妃子?”   邢岫烟道:“那我可数不过来,都说后宫佳丽三千人,想是不少。皇上他是幸都幸不过来,我还是幸运的,有些自打进宫就没见过皇上,你也知道皇上本来就朝政繁忙,见了这个妃子,另外的就没时间了。”   明珠公主说:“但你一个人跟着北狩了这么久。”   邢岫烟说:“所以,我就幸运这么一点点,回宫后又是头疼的。”   明珠公主正想着还是隐忍一下和她交个朋友,看看她是怎么得到皇上的喜欢的,学个几分。她是科尔沁部的公主,若和亲,大周皇帝总不能太怠慢她,若有几分讨他喜欢就更好了。虽然她若是在蒙古招个勇士当驸马,便是有几个女奴也是任她处置,日子要舒心多了,可奈何自己就看上了他。人在感情上比在食物上更“挑食”,万千观众喜爱的深情男配女主们却不会选,决定选择的不是外在的条件,更多的是“芳心一颗”。   忽见赵全带人前来,说:“娘娘,皇上让您回去。”   邢岫烟暗恼:你想我回去我就得乖乖回去,你又怎么不自个儿来找我?一身古代帝王的臭毛病!   但是她又不想和明珠公主多呆,只好借此遁了。   邢岫烟回到帐篷时,正要摆膳,徒元义装作批阅奏折,她自个儿在一张贵妃椅上坐下看书。   徒元义示意太监宫女都退下,冷冷说:“你过来。”   邢岫烟不作理会,徒元义啪一声放下笔,说:“越发放肆了!”   邢岫烟当作没听到,徒元义叫道:“邢岫烟!别以为朕处置不了你了!”   邢岫烟想着他从来只想将她当妾、又有明珠公主想和亲、她生气他连哄人都不会只会叫太监去把她给叫回来,几番郁闷叠加一起,当真恼了,一把将手中的书往他砸去,站了起来,指着他怒道:“你吼什么吼呀?嗓门大?要处置老娘,毒酒还是白绫呀?姑奶奶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姓邢!”   徒元义三观都崩了,哪里见过这样的现代母大虫,气得胸膛起伏,说:“放肆!你敢冲朕大呼小叫?”   邢岫烟是豁出去了,说:“我就大呼小叫了?怎么样呀?你是不是除了仗着皇帝的身份压人,你就没别的本事了?”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徒元义都觉得词穷了,他几辈子都没遇上过。   邢岫烟说:“我还无理取闹呢!”   邢岫烟扑了过去,就往他胸口用力捶去,骂道:“我让你吼我!老娘不活了!日子没法过了!老娘不要跟你过了!”   母大虫将皇帝老公扑在榻上,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地往他身上招呼。徒元义忘了自己有武功,吃惊之余,渐渐懂得抱住头护住脸。   “放肆……”英明神武的肃宗皇帝垂死挣扎。   “这拳是你以身份压迫我!”   “大胆……”他想拾起夫纲。   “这拳是你强纳我当小妾!”   “……”皇帝现在只觉得痛,女人不都是作态粉拳轻轻一下的吗?秀秀这绝对不是粉拳,是女金刚。   “这拳是老娘的真心喂了狗!”   “……”   邢岫烟打过骂过后喘着气,坐在他腰上,看着他手挡着脸的样子,说:“挡脸干什么?你脸长得这么好看,姑奶奶我怜香惜玉不打你的脸!”   徒元义放下手来,丹凤眼中满是震惊和诧异,说:“你……你不要命了?”   邢岫烟说:“不要了!我死后,你也不用给我烧纸了!”   徒元义到底有些恼的,要是别人敢殴打君王,要灭她九族了。   徒元义道:“你好好发什么疯?”   邢岫烟冷笑,道:“我跟了你这么个男人,我能不疯吗?”   徒元义俊眉一蹙,说:“你别太过分,朕对你仁……”   邢岫烟哼了一声,说:“仁至义尽是吗?仁你妹呀!你给老娘交代,你要不要和亲纳明珠公主?”   徒元义一怔,回味过来,忽又挑了挑眉,凤目带着兴味,说:“原是为这事……你这般不成样,还不允朕纳个好的?”   邢岫烟一把拎住他的龙耳,微微伏低身,眯了眯眼睛,说:“你倒是给老娘试试看呀?你就这能耐呀?你的江山就靠卖身呀?那你怎么不把皇位禅让给你的‘老二’得了?反正都是它在为了江山社稷辛劳做贡献呀!”   徒元义努力捡着操节,整合着破碎的三观,挤出话来:“你这个……女流氓……”   邢岫烟一把抓起他的衣襟,目中带着威胁,道:“快说‘你爱我,心里只有我,永远觉得我最好,再不纳妾!’”   徒元义挑了挑飞扬的俊眉,却抿嘴不说,邢岫烟像容嬷嬷一样往他身上拧去骂说:“你说不说!”   徒元义抓住她的手腕,说:“你这是会扎人的母蝗蜂呀?”   邢岫烟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叫嚷:“我不要和你过了……我要休夫去找个真心爱我的男人……我不要一辈子葬送在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身上当小妾不说,这个男人还不断纳新的小妾……没良心的男人呀,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   徒元义见她眼角真有眼泪流出来,心下这才慌了,忙握着她的手说:“秀秀不哭,朕从没有想过要接受蒙古人的和亲……”   邢岫烟睃睨着他:“还有呢?”   “还有什么?”   “不过了……不活了……”   徒元义扶住她的腰,顿了顿,看着她说:“朕爱你,朕心底只有秀秀一人。”   邢岫烟说:“你对长生天发誓。”   徒元义有丝无奈,说:“那是蒙古人的信仰……”   邢岫烟说:“那你对皇天后土发誓。”   徒元义对上她还有泪的美目,淡淡一笑,道:“以这样的姿态对皇天后土未免不庄重。”   古人若是提皇天后土都是摆上香案、整肃仪容的,何况是最多礼仪的皇帝。   邢岫烟也想到这一点,便没有让他现在那样做了,却又说:“我真心爱你,你要是敷衍我,只把我当个玩意儿,那咱俩就别过了,一拍两散。”   徒元义坐起身,搂住她安抚,哄道:“秀秀怎么能怀疑朕的心意,秀秀乖,不乱醋了。秀秀是女子,怎么能泼辣打朕呢,这让外人瞧了,如何是好?”   邢岫烟贴在他怀里,带着鼻音:“这没有人。”   “没有人也不能打朕,朕被你打得好生疼……”   “在我们现代,老婆打老公是很正常的,是爱表现,打是亲,骂是爱。”   “那朕也亲也爱一下秀秀……”   “你敢家暴我?”邢岫烟双眼一瞪,说:“日子没法过了!”   徒元义:“……”双重标准吗?   邢岫烟倒也没有提立后的事,暗想这闹一出,他总该回味过来她最需要什么吧?   她其实甚有心计,心中自是有一口气郁结,但是要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所有是不可能的。她面对逆境尚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何况此时即将登上人生新高峰。   轻言放弃的人,有再多的爱,想必做任何事都难成功。   她也只好借明珠公主的事发挥一下了,提醒一下皇帝她需要什么,也同时得让他知道,她是爱他的。男人需要被爱才有更多的勇气去爱人。   邢岫烟搂紧了他的腰,粘在他身上,偎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暗想:打了一个皇帝,原来是这种滋味,真/他/妈的爽!   徒元义现在却不会觉得她心底有徒晖了,便是徒晖真的有心思,秀秀也决不是那样的人。 第169章 席地而卧   邢岫烟觉得夫妻之间有时候也不能端着, 她从前是不明白的。但还多亏面对的是徒元义这么个特殊身份的人, 当初为了自己过得好一点,她淡漠清冷的性子不得不放下来, 然后收获巨大。从此,她高傲的灵魂多了一点小女人的可爱。   她学会怎么做一个女人,只不过从来不是矫情的性子,她还是有她的特色的, 时而温和,时而霸道, 徒元义也觉滋味奇妙,总之与别人不同。   此时,她赖在他身上汲取他的温暖, 鼻尖触着他的脖子,说:“你给我再说一遍。”   徒元义眼波流转:“什么?”   “你说是什么?”邢岫烟不满嗔恼。   徒元义哭笑不得,但是那种话却比在风流快活时心呀肝呀的话难说出口。   徒元义道:“已说过了, 你知道就好。”   “不行!”   她又在他腰上掐着,真狠, 徒元义痛得哧一声,夫纲蒸发了,不敢反抗掐回去。   徒元义只好投降:“朕……朕爱你。”   邢岫烟枕在他肩头,微微一笑, 手却在他胸膛摸着, 男人胸肌真不错。   “你说, 是明珠公主美, 还是我美?”   徒元义聪明:“自然秀秀美。”   邢岫烟又问:“是皇后娘娘年轻时美,还是我美?”   徒元义笑:“当然秀秀美。”   邢岫烟再问:“是你那些后宫佳丽美,还是我美?”   徒元义说:“秀秀最美,美冠后宫。”   邢岫烟叹道:“你看你,多好色呢,都说了不可以以貌取人的……”   徒元义忙补充说:“秀秀是内在美。”   邢岫烟恼,容嬷嬷附身,再掐:“原来你说我最美是骗我来着?你说,我怎么就不美了?我哪里比不过她们了?!”   徒元义蒙圈,威严的丹凤眼成呆萌状,实在是帝王没有见识过现代的无理取闹的女子。   徒元义问:“秀秀,那么咱是美……还是不美呢?朕该如何说,秀秀才满意呢?”   邢岫烟坐正身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应该说‘我家秀秀最美,但岂止于美!’。”   徒元义莞尔一笑,伸手扶着她的颊,说:“娘子岂止于美!”   邢岫烟这才有几分满意,暗想:他总要有几分灵/性/吧,让她早日当上皇后,再允她做一番事业。北狩一趟,他也习惯让她在规矩上松快了,就算温水煮青蛙也些进步呀。   忽然她肚子咕噜一叫,徒元义不禁呵呵一笑:“可以传膳了吗?”   李德全指挥着小太监摆膳,青璇、蓝玖当值的贴身宫女也进来侍候,却见皇帝和贵妃两人又粘乎得紧,用膳时都紧挨着。贵妃发了脾气,皇上一点都未生气降罪,也是奇事。   (徒元义:朕哪敢生气降罪呀,只求邢嬷嬷掐得轻一点。)   下午,他携了她出了金帐骑马打猎,锦衣卫护卫,还找了萧景云、谭谦、英亲王、金浩倡世子伴驾。都是年轻人或亲戚,不是老成大臣,只当作是嬉戏。   皇帝大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虐狗,任性之极。虽然邢岫烟也是有一匹自己的温和的母马,但是皇帝常常携了她同乘一骑快奔。   邢岫烟虽然不会开弓,但是飞刀也练过一段时间,使着灵力比马戏团的功底却是要好多了。   此时徒元义等人已都有一点所得,她强烈要求下一只猎物他们都不能了出手,让她来。   她一身红色的胡服骑装,腰间革带上挂着一排特意打造的精致小飞刀,很有些英姿飒爽。   按说女人对小动物都是心慈手软温良之辈,但是辛秀妍也实是个奇葩。   却说当年辛秀妍才上初三,去乡下外婆家过年。腊月二十八很忙,舅舅却去打麻将了,当时要杀鸡,舅舅一时离不开赌桌,外婆又催,舅妈、表哥是都不敢做的。   向来好强的辛秀妍是觉得男人干得了的事情,她也干得了,天真地揽了这事来。不过等抓着第一只鸡拿着刀时,她是手软的,但当时舅妈、表哥和邻居都在院子里,纷纷笑着说着,她一时逞强骑虎难下,只有咬牙,一刀就下去了,鸡血见当场。她当时心灵震动、脑子空白晕眩、背脊发凉了五分钟,之后却把另外两只鸡,两只鸭都割也脖子,直让舅妈、表哥、邻居们目瞪口呆。   其实辛秀妍当年的天资只是中上,并不是像黛玉这样过目不忘的天生学霸。当时她家中的条件也不算好,也没有遇上什么名师,但是凭借着一股“不能输给自己”的个性,高考表现相当出色。但由于兴趣爱好,并且听说美术类的毕业生赚钱多,她就以高文化分去读了艺术。   赵嘉桓觉得她是披着软妹皮的男人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虽心地善良坦荡,可在灵魂上实在是太过好强,在专业领域里,就算是对他,她敬佩他,却并不服他,行事极有主见,这会让男人觉得心累。倒也只有那种她与之相差太大的、并拥有她陌生的领域(法术修真)上的能力的人,比如当初的徒元义,才能让她雌伏。   其实也有同学同事认为她应该去虐渣男贱女的,而她除了念及赵父赵母的善良纯朴之外,她也不是那样的思维。   她想,在业务上再次打倒华珍珠,便足以证明谁是龙、谁是虫。百花开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   在感情上,她的奇葩三观里,只有爱与不爱、要与不要,对不对得起是其次,尽管她自己做不出背叛的事。感情也是一场战争,在现实生活中她一定不是唯一一个被负的人,存在即合理,她遇上了不幸却是正常的人间事,扛不过去就是她自己太脆弱,哭着也要自己扛过去。   即便难免也有凡人情绪,也会伤心,但她骨子里却是坚守“赢得漂亮,输也坦荡。”——她认为,如果不是有财产被无耻之徒阴谋野心侵占,或被人害了健康或人命这种戏剧性的奇冤,那么她唱那出戏,显得不够英雄。   英雄应当拿得起,放得下,别人笑她太怂包,她笑别人看不穿。   她驾马追着一只獐子,徒元义放着弓,提着缰绳,看着她也不禁暗暗摇头。他的女人是越来越野了,幸好她懒,只练了飞刀,不然要是练成萧侯夫人那样的武功,那他岂不是要成为萧侯那样的笑柄?   邢岫烟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已摸下腰间的飞刀,待到追到二十步内,运气挥出刀去,但见一刀扎上了那獐子的大腿上。   她拉紧了缰绳,身下的马儿哼哼两声停了蹄子。   徒元义也驱了马过来看,邢岫烟得意地说:“我说了不比你们的箭法差吧。你说,咱们要是生在猎户家里,我会做饭、会针线,我还能自己打猎,我要男人有什么用呢?”   徒元义见别人此时离得远,调笑道:“你不能自己生孩子。”   邢岫烟表情微嗔,瞟了他一眼,徒元义不禁心中一荡,却见她兴致颇好驾了马跑空旷原野上去了。   徒元义心念一动,策马追了过去,御马神骏,骑术上他这个师父也比徒弟要强些,不久就追上了。   邢岫烟和他并排快奔,甚是畅快,她笑道:“待我的‘阿金’长大了,我骑着它,你一定跑不过我!”   阿金是那匹金色的阿拉伯小马。   徒元义笑道:“朕若连你都跑不过,如何执掌江山?”   邢岫烟嗔笑:“江山和跑马有何关系?”   徒元义道:“驾驭马匹和驾驭江山都需要技术。”   邢岫烟迎着风笑道:“那么按此理论,我若是马儿骑得好,说明我有技术,你封我什么官儿当?”   徒元义不禁一怔,复又笑道:“秀秀当真是个官迷!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要如何?”   邢岫烟道:“活了这么多年,我越发觉得不要负了时光,皇上当世人杰难出其右,我得配得上你。一个仕宦臣子的妻子自然贤良淑德、主持中馈便够了,但要站在皇上的身边却是不够的。”   徒元义听她所言,又见她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终于明白她的意图,他心中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两辈子当皇帝,虽有权谋争斗,但是没有人可以“站”在他身边。按礼说,皇后可以和他并肩,但他前生的一个原配和两任皇后也并不如何与他知心,彼此的防备心太重,后宫也复杂,让她们所图与他难以同步。   徒元义凤目微闪,驾马快上一步,伸手去抓住她的缰绳,两人具停下马来。   她美目一闪,嗔道:“我还想跑会儿,你阻我作何?”   御马原地踏了踏蹄,甩着尾马,徒元义稳稳操控着它再挨近一些,他睨着她,邪邪一笑。   他侧过身,俯下头吻上她的唇,邢岫烟不禁一阵心跳加速,他舌头勾勒着她的唇瓣形状,又吮吸了一下才松开。   她美目泠泠,嘴角有一丝扬起。   “这个角度接吻……挺难的吧?腰还好吗?”   徒元义牵住她的手,笑道:“朕的腰好不好,娘子还不知吗?”   邢岫烟双颊终于染上绯色,徒元义哈哈一笑一使力抱过她到自己的马前,往秋天的空旷原野奔去。陪伴保护或者同游的弟弟、姐夫、妹夫们和锦衣卫、西厂太监只远远跟着。   萧景云觉得自己要像襟姐夫学习调戏娘子,谭谦觉得怎么可光天化日如此,若叫大臣得知,难保不会弹核贵妃。皇上乃明君,怎么不时刻注意君王威仪,这如是好。   徒元义拥着她,嘻嘻一笑,低头轻咬她耳朵:“秀秀是个母大虫,朕也让着你。朕是皇帝,怎么能叫人白打了,总要叫朕知道挨了打有好处,朕才甘心。是不是这个理?”   邢岫烟嗔道:“你这小肚鸡肠的,是一个明君该有的风范吗?”   徒元义说:“哪个明君家里有母大虫的?”   邢岫烟说:“隋文帝。”   徒元义笑道:“那可是独孤皇后。”他有几分故意,暗示她不是皇后,不知她会如何。   邢岫烟却未跳脚,反而叹道:“独孤皇后也很可怜。”   杨坚是惧内,但也是背叛了从前的誓言,不但偷偷临幸宫女,之后独孤皇后屈服了。允许他接近其她妃嫔,最后自己郁郁寡欢而死。而独孤皇后死后,隋文帝晚年纵情酒色,也是这位堪称秦始皇之后的第一皇帝的污点。好色是男人的天性,无关昏君明君,偷吃几乎是男人的本能,不需要学习。隋文帝这样的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而明孝宗朱佑樘倒是始终只有一位皇后,过得犹如民间夫妻,朝夕相伴,琴瑟和谐。但也许和他英年早逝也有关系,死时不过三十六岁。   徒元义道:“朕非杨坚,秀秀也不是独孤伽罗。”   邢岫烟转过头看他,他握住着她的手,忽说:“不过秀秀总要侍候得朕满意了才好。”   “……”   中途甩开陪玩的兄弟,西厂太监李德全也真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见到皇帝远远停下来,抱了人下马往一片有一人多高的草丛行去,就拦了人不要跟了。   邢岫烟不想做这么没有羞的事,但是他笑得邪气,说:“朕舒心了,秀秀才能顺心呐!”   邢岫烟理解为:想当皇后就得从他,死就死。   被他压倒在草丛上里,他热情地吻上来,她自也回应于他。   两人将要宽衣解带,她忽道:“荒郊野外,会不会有蛇,我怕蛇。”   徒元义笑道:“若是有蛇,朕早发现了,秀秀放心,咱们生儿子要紧。”   邢岫烟蹙眉,说:“要还怀不上呢?”   徒元义倒是有几分悟出他因为修习高深修真功夫的原因,很难令女人受孕,因为房事其时是泄精元的行为,而修真功夫的要义是保住精元,但他不会放弃。   “没有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夫妻。”徒元义俯在她上空。   邢岫烟:……   金色的阳光下,起伏的草原和远处的山峦和森林转成写意的淡描,午后微凉的北风吹着草原的芦苇漫天飞舞,几朵轻胜雪花触在她的脸上。   邢岫烟躺在他的大氅披风上,只有他滚烫的身体还在灼烧着她。雪肤香汗,体态旖旎,一双清绝美目氤氲望着他,他早倾倒。   他肌肉贲张,驰骋驾驭着她,他早在识得她前就阅尽千帆娇媚,却绝这般的无放下一切的爱恋,未体验过在她身上这般的纵情激烈的奇妙契合,身体的极致欢愉,心灵上的安宁喜悦。   犹如烈火焚烧着金色秋原上的荒草,化成灰尽,化进尘泥,春雨降临,又给了万物蓬勃生机。   太阳西斜,两人席地相拥,她枕在他的左臂上,他还轻轻抚着她的身体。   徒元义呢喃:“从前在那个地方,秀秀为何从不将朕当丈夫,朕若是老了,秀秀却还年轻,秀秀就会瞧上别的年轻俊俏的小哥了吗?”   邢岫烟哧一声笑:“那时我一个孤魂,怎么会往那方向想呢?”   徒元义叹道:“朕却是将你当朕的妃子的。”   邢岫烟轻笑:“你都那样了还有这花花心思?”   徒元义说:“朕当时想,假如那时空法术不能成功,朕定要让你好好修行,能集天地之灵气化出身体来。那么咱们能一直在一块儿,日子也不是太坏。”   邢岫烟说:“也好在你是成功了。”   徒元义声音还带着特有的慵懒,说:“朕回来后却越发想你了,朕对着当初的妃子们却都感觉陌生的紧,见之多有烦心。”   邢岫烟暗想:这是说他早先喜欢她吗?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说:“如今朕与秀秀结成鸳盟,天地为证。”   邢岫烟弱弱的说:“你也不怕天地长针眼。”   徒元义笑道:“儒生平日不离《四书五经》,但《诗经》中却多有此情景,便是他们的孔圣人也是野/合所出。”   邢岫烟羞红了脸:“你还指望我能生出像孔子一样的人吗?我肚子未必有这般争气,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我生出的儿子就是芝麻馅的,绝对比别人强,这种自信我倒是没有。要是生出个大马猴,如何是好?”   徒元义左臂给她枕着,右臂单手枕在自己脑后,哈哈大笑,说:“朕倒是不怕大马猴。就怕女儿肖母,你生出个母大虫,那真是皇帝女儿也愁嫁。”   邢岫烟又好气又好笑,去捶他胸口。两人笑闹一会儿,太阳西沉将下山,两人也便起身来穿戴。   徒元义吹了口哨,百来米外吃着草的御马飞蹄而来。徒元义扶着她上了马,自己和她同乘一骑,原先她的温驯母马却刚好跟随着神骏的御马回来。这神骏的开了挂的御马正是勾引了那匹温驯母马了。   幸而,徒元义携带的陪玩兄弟们见机不对先回去了,只留下些西厂和锦衣卫,他们可不敢乱看乱说。   ……   过得两日,却是要为蒙古诸使者洗尘,徒元义却和现代人不一样,并没有留使者下来观看阅兵和演习的打算。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徒元义综合考虑此时大部分的部落在前生他在位时未与大周动大干戈,也就不必泄了底。   洗尘宴在宽敞的金账内摆开,诸部使臣按照部落大小和使臣身份排席,而大周文臣武将也陪座。   歌舞起,杯盏交错,宴上主客双方都有人轮番歌功颂德,邢岫烟坐在徒元义身旁,听了都不禁脸红,难为他十分坦然,皇帝的脸皮实在不是常人可及的。   明珠公主已得知,西宁郡王这个“媒人”代皇帝委婉的拒了和亲,心中正苦恼。明日一走,她此生再难见到心上人。   明珠公主虽然有些刁蛮,但是她到底是蒙古女子,敢爱敢恨,一腔真情付之东流,自己却要这样走了,如何甘心?   在巴图王子敬酒后,起身来向徒元义敬酒,徒元义也笑着饮尽了一杯。   明珠公主却未回座,犹豫了再三,说:“皇上,大周和科尔沁永远当朋友不好吗?”   徒元义朗朗一笑:“此事大善,朕所愿也!”   明珠公主顿了顿说:“明珠愿意做大周和科尔沁之间的友谊桥梁,皇上觉得是科尔沁不配,还是明珠不配?”   在大周诸臣的讶异眼神下,饶是蒙古女子,明珠也羞红了脸,手心冒出汗来。   徒元义笑道:“朕已有皇后,草原的明珠若是以妾之礼待之,岂不是明珠蒙尘?大周乃礼仪之邦,做不出如此失礼于朋友之事。明珠公主若择佳婿,朕定当奉上厚礼,全上朋友之义。”   巴图王子也不禁觉得这样很失面子,即便蒙古没有汉人的礼教,也少有女儿家这样的。明珠公主却是没有机会见着徒元义,此时不说,真没机会了。   巴图喝令明珠退下,明珠却紧握了拳头,说:“皇上若是……待我如您这位妃子,明珠也……也无异议。”   在场大周诸臣却不禁呼吸一窒,有的人暗想:哪个妃子到宸贵妃这样的还有什么异议的?   徒元义道:“明珠公主品貌非凡,朕也觉可亲,却只是像个小妹妹,未曾生过他想。”   巴图拉了明珠回来,可明珠却是被伤透了心,眼泪都想流出来了。   这时准葛尔部的使臣却是准备了杂技表演敬献,徒元义为了转移大家的准意力,忙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不一会儿,就见几个蒙古汉子听宣进金帐来,身上都带了不少工具,邢岫烟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几个大汉表演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空翻,之后却见一个大汉脱去外袍,露出结实的上身。徒元义其实微有不悦,这男人怎么可以在秀秀面前脱衣服。   看到身旁另有一些表演者拿着大刀、狼牙棒之类的工具,邢岫烟却是兴味盎然,暗想:难道蒙古人也有难道也有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神功吗?长生天显灵?或者萨满大法师的魔法?   这个世界都有一僧一道、警幻仙子、赤瑕宫之类的,未必蒙古人就没有长生天显灵的神功和萨满魔法。   “小篾片”天马行空的职业病犯了,眼睛不由得瞪得大大的怕错过一丝细节,绝没有非礼勿视的打算,她想见证奇迹。徒元义眯着凤目轻轻嗯了一声,她也没有听到。 第170章 皇帝护爱   只见那些蒙古人表演着“金钟罩”, 几个汉子跳了一会儿大神,便用大刀、狼牙棒等工具往那光着上身的汉子自上招呼。   一刀威风凛凛劈过去真没有伤着, 邢岫烟大为讶异。而又有汉子拿着狼牙棒打仍是没有血见当场, 邢岫烟觉得怎么可能呢,那狼牙棒上的刺是假的吧。   邢岫烟笑着和徒元义耳语:“是假的吧?”   徒元义说:“那也是武艺了得了, 将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吧, 看着力道刚猛,实际上到那武士身上时也消去了力道。”   这种精准的力量拿捏,他现在自也做得到, 是以能悟出此中门道。   邢岫烟暗想:那还不如看胸口碎大石。   正在这时,那几个拿着兵器的汉子一声不吭突然对准了徒元义,吱一声暗响,空气中划过一丝冷光。   徒元义大惊, 猛得向后微仰,手中同时将桌子一掀挡在了身前。邢岫烟饶是胆大也被吓了一跳,但听桌前一阵暗响,她这才知道这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刺杀。   “狗皇帝!拿命来!”那几个汉子手中的武器均带有暗器, 纷纷往徒元义方向招呼。   但是也只电火石光间, 那桌子挡了两下, 就有锦衣卫冲到身前护驾, 那暗器甚是阴毒,有两个锦衣卫受伤倒下, 流出紫色的血来。   徒元义大为恼怒:“将人拿下!”   锦衣卫到底人多, 而且萧景云也拿了酒杯酒壶当暗器打伤了两个, 几个锦衣卫扑上却就将人扭住了。   这时准格尔的使臣也被人拿下了,而锦衣卫已经将诸多蒙古使臣都围住了。   徒元义正揽了媳妇护着,安慰地拍了拍,听说刺客具已拿下,他才过去看看。邢岫烟暗想着她刚才坐在他附近,如果不是他耳力目力和手上的功夫实不是普通人可及的,她也只怕凶多吉少。   锦衣卫也是下了狠手,拿住了人却也将人的手脚打断,左右行刺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下手狠了,对方也不冤。   徒元义看拿住了人,龙颜阴沉,大步走了过去,看着共有八位刺客,而那准格尔部的使臣也哇哇大叫:“大周皇帝!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冤枉!”   西宁郡王金世超也是心中惴惴,无论如何,皇帝北狩是到了他镇守的地界。   金世超道:“苏赫巴鲁,是你们的人行刺,你还敢说不关你们的事!”   那使臣苏赫巴鲁躬身道:“皇上,他们不是我部的人。在我们东来朝见皇上时,他们抓住了我们的帖木儿王子。他们说只要能在大周皇帝面前表演,便放了我们王子。我们只好带着他们,他们也不是蒙古人,而是汉人。我们心想既是汉人,也许是想得个机会向大周皇帝展示武艺求个富贵。”   徒元义自是不可能全信,但是如果因此不查一查就拿下准格尔部的使臣,在场其他使臣见了却是不服的。蒙古如今分裂着,虽不成国家,但是他们在北疆起乱子或者被后金收为己用却是他忌讳的。   徒元义肃然,说:“此事朕自会查个明白,但这些人总是你们带来的,未明真相前,你们却难逃干系!”   说着,令锦衣卫将准格尔部的使臣和随行人间都扣押了。   徒元义打量着几个跪倒在地的人,见他们身形壮硕,形貌粗犷,而他们的肤色也像蒙古人,显然在关外呆久了。   “你们是何人?为何行刺于朕?”   一个浓眉高鼻的男子抬头怨毒地盯着徒元义,说:“杀父灭族之仇岂能罢休?只恨我今日没有杀了你这狗皇帝!”   西宁郡王金世超喝道:“你这目无君上的大胆狂徒,此时还要口出恶言!”   那人哼了一声,却没有理会金世超,看着徒元义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剑平是也!”   徒元义讶异:“你是马保成的儿子?!”前凉州节度使马保成,廉亲王徒元康的老丈人,他起兵反叛,自然多仗凉州的势力,马保成是他亲手砍下马的。杀了这位闻名天下的宿将,也立起了他的威名。   马剑平恨恨道:“难为你还记得家父。我马家对你们徒家忠心耿耿,你们太宗时期,我们也是立下赫赫功勋,所以才世镇凉州。但就是你和你父亲两代狗皇帝害得我们至此。你一道命令下来,杀了我马家一千多条人命,此仇此恨,如何能不报?”   邢岫烟也不禁胆寒,这真的是诛族了,一千多杀人命,徒元义竟眼睛都不眨就杀了。皇帝丈夫的另一面她当真有些陌生,空想帝王心狠手辣是本质和事实摆在眼前是两种感觉。   马剑平是马保成的第五子,当年并不在家里。马家原也不是泛泛之辈,但是兵不厌诈,徒元义清理了三王之乱,就令当时京营南军假冒徒元康的人去“封赏”。进入凉州就迅速将马家控制,当时马保成、马剑声、马剑啸均已被徒元义所杀,马家军就群龙无首,在京营部队的打击下,迅速土崩瓦解。之后,就是杀人立威,徒元义心狠手辣,诛了马家三族,但马家家大业大,三族也就有一千多人了,整个凉州的菜市场门口都被鲜血染红。   徒元义冷哼一声:“乱臣贼子,朕诛尔三族已是手下留情!”   马剑平道:“当年将姐姐指婚给廉亲王的是老皇帝!争位的是你的好兄弟!你怎么不将他们都杀了?!却要我们马氏一族为你们徒氏的争斗牺牲流血?”   兵部尚书孙原望喝道:“简直岂有此理!当年且不说他们所谋之事,马保成无诏进京这一件事就是死罪!难不成是有人逼他僭越大逆不道?如今你不思马家之错,还敢刺杀君王,可见你马氏一族天生反骨,人人得而诛之!”镇守地方的节度使的须有兵部的调令才可带兵出地方,不然就是死罪。   徒元义凤目布着阴霾,马家占着凉州几十年,原就尾大不掉,高宗让徒元康娶马家女自也有联姻之意。   事实上,当年徒元康那种“贤王”未必驾驭得住他们。   最让徒元义在意的是马家原就有部分胡人血统,其实没有那么忠诚,在后金入关后他们一直观望,最后投降,后金还封了一个西平侯。   徒元义权谋和用兵不惧险招,而他当年也都赌赢了,自然趁机将之除去。   徒元义让人将人押下去,待找到准格尔部的帖木儿王子,查清实情,再将人处置。   正在这时,马剑平身子一歪倒地撞到了不远处的狼牙棒上,只见那狼牙棒打开为两半,只见里头和十几条的小蛇散了开来。   邢岫烟此时正站在一旁,见也顿时惊叫一声,忽又有马剑平身边的一个老者口中“荷荷吱吱”发着声。   那些小蛇不禁弓起身朝邢岫烟迅速溜去,徒元义大惊在电火石光间拔剑,剑光霍霍,十几条蛇相继被割,碎断在地。却正在徒元义分神救邢岫烟此时,马剑平身边的那个老者口中轻轻哧一声,暗器竟从口中发出。   徒元义正背对着他,萧景云眼疾手快,将佩剑横飞而出挡了一下,却不想那老者口中的是一发动就是连珠三下的暗器,萧景云武功最好却只能挡去一下,而锦衣卫武功不及,一来打不下这么快这么令人意外的暗器,二来他们的速度也来不及以身相挡。   徒元义的剑正指向两条将要扑上去咬邢岫烟的毒蛇,暗器发来的电火石光间,他不能同时做两件事,除非他侧身避开,但是他若避开,那暗器刚好又是打在邢岫烟身上。他背上肩胛处一丝麻痛,便知中招了。   邢岫烟看到那小毒蛇正吓傻了,她胆子大的很,平生就怕蛇,可那些人工驯养的毒蛇偏偏都往她涌来。这一带原一直没有这样的蛇,当日咬徒晖的也是这种蛇,想必这些人之前也上过那座小山,偏偏有条蛇“走失”了。   幸而徒元义的剑足够快,邢岫烟没有被咬。   这时又听诸臣惊呼:“皇上!!”   邢岫烟的耳力也很好,惊道:“圣人!”   他握住她的手,露出一抹温柔微笑,说:“别怕……”   邢岫烟急道:“你怎么样?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   “一点轻伤,无碍……”   马剑平软在地上,他手脚骨具断,却哈哈大笑,说:“狗皇帝,这毒针上有五种毒物的毒粹练,不出半个时辰,你可以到阴曹地府去给我们一家千余口人赔罪了!爹,娘,哥哥,你们看到了吗?孩儿为你们报了仇了!”   说到这时,马剑平眼中流下泪来,他似乎还闻到了凉州的菜市口的血腥味。狗皇帝连不及车辕高的侄儿侄女们都不放过,一齐被砍了头,此恨如何能解?   诸臣大惊纷纷相询以示关心,邢岫烟扶住了徒元义,见他脸色变得苍白却不开口,只怕是在运功护住心脉。   邢岫烟当机立断:“萧世子,你们先将刺客带下去关押,便宜行事,待圣人康复再做处置!西宁郡王,钱尚书,你先代为招呼蒙古诸使!周青、徐远,来抬圣人回卧房!李德全,着人宣所有随驾太医在帐外听候!”   此时,她发令下来,惊慌的诸臣也总算找到主心骨,将眼前的要紧事都分配下去了。   周青、徐远等被点了名的锦衣卫连忙抬了徒元义回卧房去,邢岫烟心下惴惴不安,但是此时绝对不能乱。   徒元义被抬进卧房半倚着,那毒性极是霸道,他此时竟也难以浪费精力开口,一应由邢岫烟做主。   邢岫烟喝令诸人退出卧房,他正侧躺着,额间都是汗,邢岫烟此时坐在地毯上,好与他平视,刚才她尚镇定有条理,可她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邢岫烟问道:“你现在是要去那里自行化毒,还是宣太医进来为你取出东西?如果是前者,你眨一下眼睛,如果是后者,你眨两下。”   徒元义露出一丝欣慰淡笑,她考虑事情果是周全,就像刚才紧急时刻先声夺人,做出最有利的处置一样。她本就聪慧,小事糊涂或迷糊,大事从不糊涂。徒元义眨了一下眼,便睁着凤目再不动了。   邢岫烟又哭又笑,说:“你去吧,外面的事我顶着,我会保护好自己。你若不好好回来,我就找了淳于公子来,让他带我去江湖,然后我找个俊俏大侠改嫁。你敢死就试试看!”   他眼睛不禁眯了眯,暗想着:他绝对不能死,他会回来好好惩罚这个无法无天的母大虫。   邢岫烟抹掉眼泪,说:“趁你现在还有意识,你快去吧。”   徒元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过不一会儿,他凭空消失在床上。   邢岫烟放下床上的纱帐,然后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忽然明白了当时的情况。那个角度,当时他能侧个身堪堪避开,可他并没有那样做,只因为他若避开,受伤或者死的就是她。   她不禁深恨自己的无能。   他的外挂不知能不能解这巨毒,他毕竟是凡人之身,与从前不同。   忽听帐门来李德全禀报说太医都到了。   邢岫烟才回神来,说:“且在外头候着,不许进来打扰圣人运功逼毒!”   邢岫烟抹去眼泪,打算出门去,忽看见案几上的天子宝剑,正是锦衣卫抬徒元义回来时替他拿回来,恭敬放在这里的,他没有带走。   邢岫烟伸手拿起剑出了帐外,看到随驾的李医正、徐太医、胡太医,肃然道:“皇上服用了三颗‘雪参保荣丸’此时正运功逼毒,除了本宫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李医正,当时你们给大皇子开了解毒/药再给我一瓶备用。圣人说服那药辅助,他当能解了那毒。”   李医正等人虽然见此时未能给皇帝诊治,但贵妃一脸镇定,说来有鼻子有眼,心中大安,忙应声道:“是!”   却不想小篾片经历过职场,在现代也见多了人和事,且读过不少杂书,知道说谎的经要,半真半假,表情真诚,别人最会相信。况且,此时她尚有身份优势,除非徒元义一直不出来,下头人心一乱就难保不出事了。   邢岫烟也不确定徒元义什么时候能好,她到底是一个后妃,膝下也无子,底下文臣武将要是生出别的心思就不好了。   毛太/祖说过:革命的首要问题是要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团结朋友,打倒敌人。朝政权力何尝不是如此,她通读史书,失败者多是败于“独木难支”。此时,她身边必须要有人,她才有安全感,也能暂为徒元义稳定大局。   徒元义倒下后,她的坚定的朋友有谁?   邢岫烟道:“李德全,立即派人宣召萧侯夫妻、淳于白、欧阳磊、贾琏来围场听候!”   有萧侯,他虽是个纨绔却和金世超是少时玩伴,他插科打混说得上话,她也就能勉强暂时驾驭住西宁郡王。而贾琏是王子腾的侄女婿,王子腾虽然被驾空,还是有些威望在的,且有能力,看在贾琏、王熙凤这层关系上,他总能暂时感觉她将他当自己人,也许能用。万一有什么不对,这两位大臣也能顶一下局势。   李德全连忙去办,邢岫烟又令西厂太监和锦衣卫守在帐外,自己才回了帐等待。   翌日上午,淳于白和欧阳磊速度快,就先赶到了,邢岫烟连忙在副帐中见了二人。   一通虚礼之后,邢岫烟问道:“张志可是安排了?莫在此时让有心人有机可趁。”   这段时间,他们一边保护张志,一边也在通过张志所知道的内务府中的事和那皇后表兄弟皇商赵家顺藤摸瓜,暗中查些关系网。   淳于白道:“我们带他过来了,当我的一个随从。”   邢岫烟奇道:“你们这速度他可吃得消?”   欧阳磊笑道:“娘娘忘了他家原是做什么的?汉人不是马背上的民族,但这小子却是实实在在是马背上长大的,他爹一辈子在朔方皇家马场当小官,他是四岁就上马背了,对马的性情知之甚深,骑术更是不得了。”   这倒让邢岫烟讶异:“这本宫倒没有想到。”   欧阳磊道:“陛下伤得如何?”   邢岫烟道:“那毒本就霸道无比,若是常人是药石枉效的,但圣人有神功护体,此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危,只不过必须入定慢慢以内功逼出毒来,却是片刻也不能耽搁,更不能让外人打扰。”   二侠一听,瞬间起了佩服之心,他们内功也不弱,但是面对剧毒,若没有解药,也只能暂时保命,徒元义居然能传说中的逼毒。   “陛下果真神人哉!”欧阳磊叹道。   邢岫烟道:“刚刚经历过刺客,便是锦衣卫们的武功都不错,奈何他们还有这些下作手段,本宫也是忧心,陛下入定关键时刻,若是有人来捣乱,本宫一介女流难以应对。二位武艺高强,只好请你们为陛下守牢金帐了。”   淳于白和欧阳磊肃然,半跪道:“我等听候贵妃娘娘差遣,万死不辞!”   邢岫烟忙虚扶二侠起来,说:“这也没有外人,二位不必多礼。”   邢岫烟带了二人到了帐外守着,却也不令他们进去,二侠虽然江湖浪迹惯了,但是真的臣服后却是守礼有度的。   中午,邢岫烟刚吃了点东西,却听人报说大皇子来探望皇帝,邢岫烟蹙了蹙眉。   此时,皇子总是个敏感的人物,要说底下的臣子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徒元义出事就拥立嫡长子徒晖还朝登位,她是不相信的。   在古代,死于毒蛇之口的人不知多少,古代没有抗蛇毒血清这么有奇效的药,但用人粪、尿浇、白矾外用,或用祛毒散。但是效用定没有抗蛇毒血清这么好的。而徒元义所中之毒,马剑平也说了,此毒霸道无解。   邢岫烟出了帐,徒晖正在外头,徒显却是没有来。   “……儿臣,参见贵妃娘娘。”徒晖拱手拜道。   邢岫烟目光清冷,像是要看透他,说:“大皇子身子刚好些,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徒晖抬起头,见她冷若冰霜,不禁一慌,说:“儿臣担心父皇安危,是以前来探望。”   邢岫烟道:“你父皇服了祛毒之药,此时运功逼毒片刻不得耽搁,如何能见你?你快些回去吧。”   徒晖道:“儿臣如何放心得下?不若儿臣也守在帐外,等候父皇康复。”   邢岫烟道:“你武艺也只平常,也不懂医术,你在这里能干什么?可别你父皇还没有康复,你又倒下了。”   徒晖只道她也关心自己,不禁终有些欣慰,看了她一眼,低头道:“贵妃娘娘也莫劳心太过,无论如何……你当日未丢下……儿臣,儿臣也会……保护你的。”   邢岫烟并未多理会他,而徒晖终于心情复杂地离去了。   徒晖虽然并不会不关心徒元义,但是他也生出过念头,万一父皇……他继位后,如果送她先去庙里修行,过得几年他大权在握,便可接她再入宫来。   他又带着深深的负罪感,但是仍然忍不住去想,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希望父皇好还是不好了。可他的想法也终究是虚幻。   却说徒元义一回到那方秘密洞天,就服下一小瓶灵泉精华,身上获得一些精力又排出一些毒素。   他撑着到了此处洞天府境,下了灵池,一边运功吸取这洞天府境之中的灵力滋养受创的身体,又借灵池的效力净化身体。   他此时受了伤,总难功行周天圆满,那两枚针还在他身上,位置却是不好,他自己取不出。   他只得先吸取补充灵力,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不像这里灵力丰沛。   他一直入定了三天,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毒祛除了十之七八,而心脉也都有灵力养着。这才出过一回府境,其时正是夜间,吓了邢岫烟一大跳,连忙传唤太医过来,为他取出了背上的两枚毒针。   太医为他看过,虽一时难愈,却心脉未损,终于安心,再为他处理了外伤,才至退下。   邢岫烟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问道:“你痛不痛?”   徒元义想坐起身,却被她按住,她自己坐在了地上,与他平视。   徒元义说:“朕很庆幸毒针打在朕身上。”   邢岫烟说:“庆幸你妹呀!这还是什么喜事不成?”   徒元义淡淡一笑,说:“可是不打在朕身上,就要打在秀秀身上,那秀秀可又要当阿飘了。”   邢岫烟说:“阿飘就阿飘,一回生,二回熟。”   徒元义说:“朕怕是还要去闭关几天,现在外头如何了?”   邢岫烟才简要说了她召了萧侯夫妻从边城赶来,二侠守卫在外,贾琏也在此听候。   邢岫烟又道:“萧景云逼问出了帖木儿王子被关的地点,英亲王已经带人去找到了他。而蒙古其他部落的使臣们也未离开,还有陛下原准备阅兵演习,事情也耽搁了下来,我不敢擅自处置。”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蒙古人怕想占点便宜,多拿赏赐。”这回他真没有给什么大笔的赏赐,只有礼节性地意思,他们上贡的东西大约值什么,回礼也差不多。他想着是有军力震慑着,他们失望也没有办法。   但是大周若是内政不稳,自然是会多出钱消灾,蒙古人也不傻,毕竟和中原王朝几百年打交道了。   通商解决燃眉之急自是好,但有白送的东西岂不更好? 第171章 皇帝决定   邢岫烟见他伤重还要生气, 怕有碍康复,忙说:“陛下不必为此动气, 总有一日, 他们会臣服的。‘先灭后金,再征蒙古’的战略却不可更改。”   总要防着“历史的惯性”, 只有釜底抽薪, 汉室衣冠文明才能延续,不要再被误上两百年。   徒元义忽凤目泠泠看向媳妇美丽忧愁的面庞,忽说:“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变化龙。当年刘邦不过泗水亭长,不事生产;韩信一屋不扫,靠别人糊口度日;朱元璋父母兄姐均被饿死,为了一口饭去当和尚。然而, 他们乃真英雄哉!”徒元义觉得他媳妇却和这些英雄有异曲同工之妙,让她去宫斗和后宫女人没完没了她绝对不肯,但是在大事的把握上,方见她的能耐。   邢岫烟此时却以为他是自信, 不禁微笑道:“陛下也是真英雄。没有一个真英雄, 一出生就是精明强干、无所不能, 无往不利。拿破伦说过, 人生之光荣不在永不失败,而在于屡仆屡起。陛下此时虽然受伤, 还要承受蒙古人的小心思, 可是陛下终究会无人可挡的。百年之后, 你所有的敌人和困难都不过是你的勋章,你会感谢你的敌人。就像陛下斗赢了老圣人,斗赢了三王,天下人终因为他们而看清陛下才是真龙,就像马保成天生反骨,江南被诸多势力染指,他们也是用自己鲜血来证明什么叫君威。”   拿破伦是谁徒元义却还是知道的,当年做阿飘,他经历过这时空的“中法战争”,辛秀妍也趁机和他说过拿破伦是谁。   徒元义忽淡淡一笑,问道:“朕确实杀过不少人,秀秀心地善良,便不觉得朕残忍吗?秀秀不害怕吗?也许哪一天你阻了朕,朕要杀你,你如何是好?”   邢岫烟不禁一愣,暗想自己哪里犯了他忌讳不成?还是因为他为她挡暗器后又有“顿悟”:身为一个帝王不能有破绽,他若想要选择克服她这个破绽,杀了她可一了百了是最好的方式。   邢岫烟想了想道:“若能平安富贵自然是好,陛下真要杀我,而我若是不能察觉自保,是我本事低微,我自己要负更大的责任。”   徒元义微微一笑,说:“秀秀学识、胸怀、谋略一丝也不差,朕想着唯有就是太过心软的毛病。可事实上,朕从前看到的也是表面,秀秀在女人中只怕是最狠的,能为寻常女子不能为之事。凤凰岂可沦落至与草鸡争食,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可秀秀也该庆幸遇上朕,才恰合时运!不然……落草的凤凰不如鸡。”   邢岫烟笑道:“陛下此时还要夸夸自己吗?”   徒元义朝她伸出手去,邢岫烟握住他的手,从前他的体温要比她高上一点,此时却比她凉些,想必是中毒后身体虚了。   徒元义道:“待回京都,朕便废了杨氏,立你为后。”   徒元义之前明白她的野心,但也未明说,此时竟这样承诺,让她也有些讶异。   邢岫烟眼中有丝水光,说:“那你快些好起来,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若不改嫁,不是到死都是小妾了?”   徒元义莞尔:“将堂堂贵妃之位看作是小妾的也只有秀秀了。”   紫玥又端来了千年血人参由李医正亲自煎得补汤,千年血人参是西宁郡王府中的珍藏,此时他也拿了出来。虽对徒元义来说并不珍贵,但是李医正给他把过脉,其中又参杂了别的药为辅,煎药的火候把握得好,是极对症的。   邢岫烟亲自喂他喝下,又服侍他更衣,天竟蒙蒙亮了。   邢岫烟见他精神不佳,催他回去调息,他却道:“不忙。”   “圣人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要生气了。”   徒元义却径自唤了帐门外的李德全来,说:“宣西宁郡王、定中侯、孙原望、王子腾、钱源、周显川、卢坤、李文俊,还有绥宁总督、英亲王、金浩倡、萧景云、谭谦、贾琏、欧阳磊、淳于白于大帐议事!”   李德全连忙领令去找诸太监宣旨去了。   邢岫烟扶了徒元义侧身躺下休息,坐在床沿看着,徒元义道:“你也近一夜未睡,他们没有这么快到,你且上来一起眯一会儿吧。”   邢岫烟确实甚是困倦,依言和他面对面侧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   直至申时初刻,李德全到帐外禀报说人都到了,邢岫烟才起来服侍徒元义穿上玄色常服龙袍,并未戴冠,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由于中毒伤重,此时脸色有些苍白,这身打扮更显得他清俊无双。   他乘坐贵妃软椅,由太监抬到了大金帐,邢岫烟随侍在旁照料。   众大臣见到皇帝现身,虽然脸色有些苍白,总没有如马剑平所说的活不过半个时辰,心中不禁大安。   参拜之后,西宁郡王金世超奏道:“蒙古诸部使臣尚未离开边城,不知陛下可有示下?”   徒元义侧躺在软榻上,淡淡道:“既还未走,不如阅军之后再走。”   孙原望道:“陛下龙体欠安,暂不可操劳。”   徒元义道:“且先不提此事,景云,听说你找到了准格尔的帖木儿王子?”   萧景云虽有勋贵身份,但毕竟年轻,实职却不能和在场大佬比。此时站在比较末尾的位置,也只比谭谦、贾琏、二侠要靠前。   萧景云出列,奏道:“微臣在边城附近的一处废弃农舍中找到王子。”   王子腾忽然奏道:“陛下,臣觉得蒙古人的话不可尽信,这准格尔部几十年前的汗王葛尔丹野心勃勃,当年前任伊梨将军、西宁郡王,甚至罪逆马氏都曾在他手中吃过亏。葛尔丹死后,诸王争位,准格尔部才至衰败,到三十年前,才与大周交好通商。”   当年,北方准格尔部有心染指伊梨时,王子腾还年幼,便曾随任都太尉统制县伯的父亲去过伊梨,在那一带住过十年,他的才干本事也是阅历练成的。   邢岫烟也不禁吃了一惊,暗想:怎么这个时空也有葛尔丹的吗?   对了,葛尔丹于正史上是生于1644年,刚好是清军入关之时。这个时空是大周横空出世,当时中原动乱一时之间也难以影响到蒙古去,那时漠北该出生的人还是要出生的。只不过,因着当时大周太宗是一位大英雄,伊梨将军又归附大周稳扎地盘,压缩了葛尔丹的空间。   萧侯原不过是来打酱油的,他就这样给自己定位,不过此时却忽笑道:“这真是损人的好法子!两方若是勾结互相利用,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他们毕竟不是大周人,在其它蒙古部落使臣在时,大周也不能太过降罪于明面上也是受害者的准格尔部王子等人,不然其他蒙古人瞧了也未必心服。而且此事出来,蒙古人有机会可趁乱捞好处。”   徒元义脸色却有些阴怒,道:“朕还怕他们不成?”   王子腾道:“如若准格尔部真的居心不良,便是不知他们有何图谋,有哪些同党。还是要逼问那些马氏逆贼。”   萧景云却摇了摇头,道:“贼子什么都不肯说。”   邢岫烟一直听着他们议事,暗想如果部分蒙古部落居心不良,与马家互相勾结才至让徒元义吃此大亏,便是对北方禀持拉一个打一个,此口恶气也难咽下。   邢岫烟忽道:“圣人,臣妾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徒元义道:“此时此刻也不必讲诸多虚礼,你且说说看。”   邢岫烟道:“臣妾瞧着,马氏叛逆一行人,肤色、举止、语言与蒙古人无异,是以他们在围场这么久,我们的人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只当作是准格尔部的随行人员。一个人的习性需要多久才能改变?要怎么样的环境才能改变?光学习一门语言都不会无师自通,所以,他们必定长时间和蒙古人生活在一起。而三王之乱真算起来不过几年时间,那么他们只有在这几年和蒙古人朝夕相处才有可能。而蒙古人其实是相当排外的,‘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蒙古人却是例外,当年蒙元占我华夏江山百年尚不可改了习性,便曾将天下人分为四等,族群分明,明着是尊卑之别,实则也有华夷之别。马剑平等人身负武艺、还是大周人,若不是受到上位者的接纳,要与蒙古人朝夕相伴谈何容易?除非是行商,马氏逆贼可以给蒙古人商业、经济上的利益,那么马氏在关内必有合作商,也有大型商队,这几人又是不够的。如若不然,那么就是蒙古人觉得马氏逆贼有用才会收留。所以,臣妾认为蒙古人与马剑平等人勾结是勿庸质疑的,需要弄清的是还有谁参与了,还有我们是要和还是要打。”   徒元义自是早知她的头脑,只不过未完全得到她的心之前,或者他帝王本性难以让他令女人走到台前来。但是他连夫纲都不振了,她说她想站在他身边,而他也想好好的爱一回,如果他重她胜自己的安危,江山社稷又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诸臣虽然见后宫女子在此说话,有所不适,但此事也不能说和贵妃无关,之前皇帝为救贵妃受伤。而皇帝受伤后大家也默认贵妃的安排指令,且这里也不是紫宸殿。   诸臣到后来听来却是条理逻辑十分清楚,暗想此女见识果是与寻常后宅女子不同。   礼部尚书钱源道:“兵凶战危,古有明训,一兴兵戈征伐之事,不但生灵涂炭,而且有损我大周国力。自古圣王治国,当推黄老之术,殷鉴西汉之天下大治。我大周数年前刚经三王之乱,圣人呕心沥血,才至大周有中兴之望,此时切不可轻易兴兵。”   连兵部尚书孙原望也说:“臣附议钱尚书之言。圣人容禀:‘和蒙抗金’乃是国策,不可轻易动摇。据闻后金新王登甚,颇有几分能耐,又有意染指辽东,若是我们与蒙古人撕破脸,那么只怕让后金渔翁得利。蒙古人四分五裂,而后金自洪泰(即皇太极)之后,延续仿我中华建三省六部,而且八旗女真铁骑之勇尚略胜蒙古,这才是我大周之敌。”   在汉家王朝的史上是很难容忍身边有一个强大的已经有架构的且有战斗力的王朝存在的,不然就是有亡国于外族之祸,就如宋室。   隋唐征高句丽(绝对和棒子没关系)正是如此,北方一个强大的王朝存在,就犹如卧榻之上有他人酣睡。如若不征伐,五胡乱华之祸未必不会重现。   蒙古人自最后一个汗王林丹汗之后,在这个时空就从来没有统一过,各个部落各自为政,虽然有的部落也和后金有往来,但是同样和大周也眉来眼去,有好处就占。这个时空后金洪泰在死前就杀了多尔滚,继位的也不是顺治,之后历史大变了,而联合蒙古的事却被大周打乱。后金虽未入关,可建制还在,所以才被排为首要敌人,犹如当年的宋辽,只不过大周比宋的疆域要大得多。   徒元义道:“王爱卿,你曾巡边辽东,你觉得如何?”   王子腾听皇帝居然特意相询,心中不禁一喜,奏道:“皇上,辽东今有禁军驻军三万,卫所兵约有五万,依城尚且能守。但若后金借道蒙古,幽燕之地便难守了。”   王子腾说一个“守”字,可见在他看来,辽东兵将的战力不尽如人意。原本辽东一带是北静王的驻地,原著上说过四王之中北静王的功勋最大,绝非虚言。当年北伐,第一代北静王实乃帅才,帐下也是兵强马壮,方能首当其冲怼上女真铁骑立于不败。   但上一代老北静王开始,水氏成功转型,弃武从文,自是为了徒氏放下对他们的猜忌。高宗当年见北静王如此识趣,很是厚待,当竖典型了。所以,现任北静王水溶都常年留在京都,虽是异姓王,但是一般宗室都不及他的荣华。   徒元义长长叹了口气,虽然他也不打算打,但是听到王子腾都这样说“能依城而守”,对于雄心万丈的重生皇帝来说自也有打击。   天下之事,并不是武功有多少高就能解决的,皇帝是一门技术活,不是登上高位就是百官敬服的。并不是皇帝政令一下,百官就百分百执行的。   权力这东西不是你有什么好听的封号和名义上的至尊来决定的,而是你能驾驭多少人,手下有多少人才,口袋中有多少钱。   他已经很强大,但是手中的人和钱还不足以让他纵横阖闾。   邢岫烟见徒元义凤目微微一眯,知道他有不爽之处,笑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如果政治上没有足够的利益,就像买卖不合算,当然不能打。但自古君辱臣死,此仇不能不报,在不与蒙古人打大仗的情况下,若要报仇,诸位大臣有什么主意?”   此时,诸大臣一来知皇帝心有不悦,二来这贵妃说话也在理,倒真的想了起来。   萧侯若说让他想国家大事,他再聪明也是不习惯的,但说要胡闹,却是在场大臣没有人能及得上他。   萧侯说:“咱们可以给他们下毒,也可以设个仙人跳,这事儿可以请臭石头和老白出手。”   邢岫烟负手一笑:“手段要够毒,却不能让他们死在大周。仙人跳不过是损些名声,蒙古人可不会重些虚名。”   徒元义眯了眯眼睛:“你有主意?”   邢岫烟笑道:“我没有把握,况且,诸位大臣在场,不宜说这个。”   徒元义说:“此事朕若交给你,你敢不敢做?”   邢岫烟道:“有何不敢?但要让人听我安排,便有一半机会成功。”   徒元义拳头轻握,龙眉轻轻一挑:“好,若是不打仗也能成功报仇,朕定然好好赏你。”   邢岫烟捏了捏拳头,笑道:“圣人不必赏我。我平生为人最是护短,任谁害我丈夫,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圣人好好闭关疗伤,出关后我给你说笑话听。”   诸臣见帝妃之语,不禁暗想:皇上果然骄纵贵妃,而贵妃真的是将《女戒》丢恭房里去了,偏偏皇上就是喜欢她。   而在场没有御史,其他人不是徒元义心腹之臣就是和贵妃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算是西宁郡王本是藩镇之臣更不会管这些事。   西宁郡王能混到现在还看不清朝堂后宫风向也是白活了。这位贵妃虽然出身低微,但是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和前石太傅之子兵部员外郎石柏是她的义父,吏部尚书李洵却是她的石家义父的姻亲了。再有之前的能干强臣王子腾多少也和她有点关系,连萧家也算是一边倒向贵妃了,年轻一辈的人脉也不少。她的根基不可谓不厚,何况有皇帝的极度宠爱纵容。   徒元义此时精力到底不济,只接着交代阅兵延后半个月,最后还说:“朕闭关疗伤期间,不见任何人,诸卿若有什么悬而不决的急事……便由贵妃……听政。”   诸臣听后大惊,连邢岫烟都讶异地看向他,礼部尚书钱源道:“皇上,贵妃娘娘虽然聪慧,但毕竟是女子,让二位皇子和英亲王听政是否更为妥当?”   徒元义龙颜肃冷,说:“大皇子和二皇子不过稚童,英亲王虽然才干也不错,但他的见识谋略未必及得上贵妃。事急从权,诸卿不必多说。”   诸臣虽然心情各异,却只能尊旨。   徒元义撑着开了御前会议,现身于人前,不管怎么样,稳了人心。   邢岫烟陪他回卧房副帐,令退左右。   邢岫烟才说:“圣人因何下那道令,回京后岂不是让御史弹核于我?”   一弹核,当皇后会不会有妨碍?   徒元义微微一笑说:“爱妃可以试试,你若可以令诸臣信服,以后朕就允你管工厂甚至别的事。”   邢岫烟一听,精神不禁一震,说:“真的?”   徒元义淡笑:“但是不能影响侍候朕,也不能影响生孩子。”   邢岫烟听他不正经,本能握起拳头,差点要捶过去,最终却想到他伤病着,又收了回去。   她坐在他身边,抱过他,说:“你要十几天才好,我要这么久见不到你了。”   徒元义道:“从前你在林家也未见你有这般想朕,你给你三妹写信,却也未先想给朕写。”   邢岫烟道:“我想你也许没有时间看。”   徒元义叹道:“只怕当时你心里朕就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你是不爱的。”   邢岫烟说:“我那是敬爱。爱情有时和年龄没有必然的关系,在我们那,二十几岁的还有嫁给七八十岁的。虽然也有人言,但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必在意别人的叽叽歪歪。而如今,我们都还年轻,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就想我们年轻时相知相爱,老了后相亲相伴,然后一起去做阿飘。”   徒元义虚弱地一笑,想抬手,邢岫烟连抓住贴在脸上,他有几分缱绻,她却冲他微笑,两人眼中此时只有彼此。   也许曾有许多不愉快,但是每一对相爱的人也都是从不爱不识开始的。每一对夫妻也都是从不知怎么当妻子或丈夫开始的。   ……   徒元义闭关后,邢岫烟则在想为他报仇的事,虽然在推理逻辑上蒙古人也有份添乱,但是邢岫烟还是想去看看马家的人。   不管怎么说,用蛇吓她,最后又暗伤了徒元义的罪魁祸首是他们。   由淳于白、锦衣卫、李德全守在帐门外,禁令他们进帐。她又召了萧侯父子,带着欧阳磊、二十名锦衣卫高手、四个西厂太监前去关押马家人的地方。   那是临时搭建的帐篷,将大部分的人关在兽笼中,他们断手断脚也没有被救治好,而四周有拱圣军严密看守着。   邢岫烟穿着胡服,头发像男子一样束着,但是并没有掩饰女子的身份。马家的一众刺客此时自然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口中也再不能藏暗器了。   拱圣军的士兵搬来了椅子,邢岫烟在马剑平的笼子前坐下。马剑平自然是识得她,不禁来了精神。   马剑平殷切问道:“狗皇帝死了?”   邢岫烟呵呵一声笑,指着自己唐代胡氏开襟袍子的红色滚边,说:“你色盲呀?圣人若有不测,本宫能穿这衣服吗?就你这样的草履虫智商也能当刺客?”   马剑平惊怒得双眼发红,倚着笼子边沿,急道:“不可能!那是五种剧毒粹练的毒,我们做过实验,无论人畜,沾之半个辰时必死!” 第172章 奇葩计议   马剑平虽有胡人血统, 但也是几百年禀持大部分的汉人习俗了,自是知道如果皇帝龙驭殡天, 这些人个个也要服国丧了,贵妃更不可能穿成这样。   邢岫烟却令人将他拎出笼子跪在地上,四周自有锦衣卫看着。   马剑平被拎出来时还有些魔症, 喃喃:“不会的,那毒无解,怎么会不死?”   萧景云道:“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天佑,你这类阴毒小人,如何能得逞?”   马剑平怒道:“阴毒的是那个狗皇帝!一千多口人呀, 他杀了我马氏一族一千多口人, 我的小侄儿尚在襁褓也被砍了头,他如何下得了手?他岂能没有报应?”   邢岫烟独座于椅上, 身后随侍四个西厂太监, 她歪着身子,挑挑眉, 玩味道:“你这么心疼你那小侄儿,不会是你和嫂子通奸生的吧?名为侄儿,实为儿子?”   在场除了邢岫烟不是男子就是太监,都不禁傻眼,只有萧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马剑平也不禁傻眼, 原来他虽然不曾通奸, 他那嫂子却是美貌, 当年他素来喜欢,却不能说出口。   邢岫烟叹道:“你也少说你们家有多冤,你说你们家被老圣人和圣人害了。廉亲王不过是仅仅能治理京都地界的百里之才,又如何能令你们心服?所以,马保成当年借廉亲王之事进关,他不是求更大的荣华富贵就是仗着河西军兵强马壮寻准时机取徒氏而代之,只有廉亲王想当皇帝昏了头,差点引狼入室。大周初年,马氏在河西称王,并非无问鼎天下之心,太宗十万大军进军河西,大周猛将如云,你们势弱称臣,谈判讨价还价,太宗允你们世镇河西凉州。近百年来,你们虽有功勋,但徒氏强时都未曾对你们下过杀手,反而多有恩赏,你又怎么能说徒氏阴毒负了马氏?马氏天生反骨,能得在凉州百年富贵也堪称出了几代枭雄,但你们重利轻义,兵马再强也难出河西。你们几代枭雄,却从来没出过英雄,原本老老实实在河西呆着守着本份尚还能延续富贵,但是偏要进关来,当真是小看天下英雄了。是你们自己找死,你幸存下来不思延续马氏一丝血脉,反而要来找死,却能怨谁?”   马剑平的口才如何与小篾片相比,疯狂地叫着:“那些妇人稚子何辜?狗皇帝也下得了杀手?”   邢岫烟冷笑:“你们马家的妇孺的生存问题,连你们马家的男人都舍得拿来赌了,此时却怪我们庄家吃了你们的筹码。原本本宫觉得马氏是个赌徒,但你们都污辱了赌徒。自己提着一族性命想要赢家族男人的远大前程,输了就想赖账,赖账不成功就报复。你们不是无赖是什么?就你们这种无赖,沦落如此,还有什么冤屈吗?这天下的赌局,无赖配上来玩吗?”   马剑平吼道:“你这个妖女!你敢辱我马家,我要杀了你!”   邢岫烟解下腰间的马鞭,看准地方就抽了过去,骂道:“吼你妹呀!你算哪根葱,敢吼姑奶奶?姑奶奶打你是你的荣幸!”   那马鞭就在马剑平身上抽了一条血痕出来,萧侯不禁一抽絮,暗想这比他媳妇还狠。   马剑平叫道:“妖女!你要杀就杀,给个痛快!”   邢岫烟呵呵一笑,说:“你又不是我亲戚朋友,你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你想要痛快,我偏不给你!”   邢岫烟又道:“将那人带上来!”   却见锦衣卫拖进一个年轻男人来,正是马剑平其中的一个同伙。   也是邢岫烟从军统和日本人身上学来了手段,将人用刑后关闭在一个不见天日的黑暗屋子里,任何人都不能和他说话,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这会将人逼疯。   那个青年男子被带出来,眼睛受到强光刺激,不禁眼泪汩汩流出,而又因为被锦衣卫用水冲过身子,身上还湿着,此时已是深秋,今天天气也不暖,他自是虚弱得发抖。   锦衣卫将人按倒在邢岫烟不远处,马剑平见他的同伙受过刑,不禁惊道:“李彬,你怎么样?”李彬曾是马家的家臣之子,父亲死后就由马家养大。   李彬想过“壮烈牺牲”,在受刑的时候也是硬骨头,他也是视马保成如父的,自然恨马家人之所恨。   最后,打他的人却说敬他是一条好汉,不打他了,然后就将他关进一个地方。可是现在,他宁愿受刑或被砍头,也不愿再去那里了。   邢岫烟捂了捂口鼻,这人被水冲洗过仍这么臭,也是苦了锦衣卫能将人从那地方捞出来了。却说他被关在那间特意准备的暗室中,里头早准备了一些冷馒头和水,他饿极时总能去摸到的。但是水里偏偏又下了一点泄药,他吃多少,拉多少——没有恭桶。   并且因为暗室中看不到东西,在后来几天他摸到不少自己的冷屎冷尿,他是没有地方洗手的,然后,饿了又要抓着馒头吃,自己的屎尿想必也吃过不少。   李彬那时在精神和肉体都被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方式折磨着,他本是有骨气的人,此次来刺杀皇帝他是本着必死之心的。可是那样不人道的非正常处罚最是侵蚀人格尊严,这不是和他硬碰硬,人战胜别人不稀奇,最难的恰是战胜自己。   他在那里完全是和人类需求的天性,和人类精神心理的天性作斗争,他如何能胜?   邢岫烟是让人打他打到不轻也不重,刚好将他的死志刺激出来,到达最巅峰,却又偏偏让他活着,给吃给喝后还告诉他说不杀他了。这就好像男人约/炮时将裤子都脱了,却发现对方是个人妖。   而世间大部分的人寻死之心并不是时时存在的,当时有心理准备,过后却是不知不觉得求生。   李彬看了一眼马剑平,说:“五爷,我……我还没死。”   邢岫烟呵呵一声笑,李彬抬起头,却见是一个穿着胡氏开襟华袍,纤腰上束着革带的少女(少妇)。但见她眉如远山,面如桃瓣,目似秋波,发如墨染,难以言喻的风流飘逸、清贵绝艳。   李彬少年时就跟马家残余的几个人逃到漠北,日日就想着怎么报仇,练制毒/药,制作暗器。他们数年颠沛流离在漠北,漠北之地哪里有这般美人,便是她一半美丽的女子只怕也是蒙古部落王公们心爱的妻妾。   此时,他经过不人道的精神折磨并且被自己的人性打败后,突然见到这样的绝世女子盈盈看着他笑,只觉不似在人间,想必已经升天了。   当时金帐献艺,他太过紧张,注意力都在马剑平和徐伯身上,因为马、徐二人承担着刺杀皇帝的任务,而他们这些人是被分配到挡住皇帝的护卫的。那样紧张的情况下,又怕发难之前皇帝会起疑,哪里敢乱看。之后,他又很快被锦衣卫打伤昏倒,更没有瞧见邢岫烟的形貌。   邢岫烟淡淡笑道:“原来你叫李彬呀,是哪个彬字?”   她声音清悦如泉,李彬听着说不出的舒服,回道:“文质彬彬的彬。”   邢岫烟微笑道:“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从名上看,你倒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了,怎么会去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呢?”   李彬此时因为刚刚被折磨夺其志,他知道她一定是大周朝廷的贵人,不禁有些心虚。   “皇帝杀了那么多人,是个……暴君。”   邢岫烟淡淡道:“你和马家是什么关系?”   李彬道:“我……是老爷将我养大的。”   “哦,报恩呀。”   “嗯。”   “你倒是有情有义,对得起你们老爷了。”邢岫烟温声道。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达……”李彬说着,心中不由得一酸,他从小就当家将培养,被告知要忠于马家,要念恩情,自然什么都是为马家考虑。而他做那一切,只怕也就是为了一个“有情有义”的评价,当然,从前也有过出人投地,娶个美娇娘的期盼。   邢岫烟像“知心姐姐”一样点了点头,说:“知恩图报,是很好了。”   这受过非人道之刑的男人原就颠沛多年,此时得到一个绝色美女的认同和温言,不禁想要落下泪来。这时他却是不知道那种刑罚的鬼点子正是这个天仙一样的女人想出来的。   邢岫烟又道:“你是汉人还是羌人后裔?”姓李的不一定是汉人,历史上有很多赐姓。   李彬道:“我父亲是汉人。”   邢岫烟点点头,说:“你出自凉州,多半还是当初陇西李氏的贵裔,李氏为颛顼帝高阳氏之后裔,正宗的轩辕皇帝后裔。也难为你为了报恩颠沛至蒙古漠北吃那些苦头了。”   李彬只觉五味陈杂,原本以为要死却未死,原本生不如此,此时却有一个天仙妹妹说他一个下人出身的人是“贵裔”,说知道他吃了很多苦。   邢岫烟温言道:“那些蒙古人会不会欺负我们汉人呀?”   李彬本能地点点头,邢岫烟怒道:“准格尔汗一定是偏袒蒙古人了,哪里会主持公道?他们可打伤过你?”   李彬又点点头。   邢岫烟微笑问:“你有没有想办法报复他们呀?”   “要忍……”   “真是受苦了。”邢岫烟面上带笑。她在敌人身心俱疲最脆弱是好好温语聊些家常,再行套话。她的套话,如果合他脑子中的真相,他在这种脆弱的时候自然易露出马脚。   萧景云看看邢岫烟,不禁有些佩服,这一步步安排,攻心为上。反观自己,对他们利诱和施刑,让他们说有没有同党,他们硬气熬着烤打,却什么都不肯说。萧景云到底不是酷吏,且也有些君子之风的毛病,当时他带领拱圣军看押人犯,也问过和蒙古人有没有关系,他们只承认自己抓了帖木儿相威胁。   而此时,邢岫烟的语言陷阱却试出他们确实长期安生在准格尔部,准格尔部无论如何也不干净了。   要说那些蒙古人还真觉得如果他们能到御前献艺十有七八会成功,大周会起乱,为了安抚肯定会多让利。而如果他们失败则一定会被处死,他们没有必要出卖会对他们仇人心怀鬼胎的人。   马剑平却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李彬!你和妖女胡说什么?”   邢岫烟道:“掌嘴。”   旁边一个锦衣卫绣春刀带着刀鞘一挥正打在马剑平的颊上,马剑平顿时满口的血。   邢岫烟又令将那个发暗器的徐伯拿上来,他也是马家的家将,还是马剑平的授业师父。   邢岫烟看到这样的一个五十来岁的长者,也难免有一分恻隐,但是有些仇是无法化解的,这已经不是她个人的私事了,终是硬起心肠。   邢岫烟忽微微一笑,对李彬说:“李公子,这位大伯他放蛇来咬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李彬此时脑子也清醒几分,知道邢岫烟是敌非友,他道:“你给我们个痛快吧。”   邢岫烟摇了摇头:“不知道李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人彘’?”   李彬从小习武,也学过一些《四书五经》,但是这与后宫相关的历史他倒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邢岫烟道:“就是将人身上有突出的地方都剁掉,切除四肢,割掉鼻子、耳朵,挖去眼睛,放进一个大缸里,如果还没死呢,就连人带缸抬到恭房里。这就是‘人彘’了。”   李彬不禁胆寒,徐伯大吼一声,想要扑向邢岫烟,奈何他的手脚断得严重,没有接过,摔在了地上,头磕出血来。   锦衣卫拔刀他却想向刀锋扑来,锦衣卫却退后一步,以免不慎杀了他。   “妖女!你杀了我!杀了我!”   李彬脸色苍白,邢岫烟却微笑道:“李公子别怕,你已经告诉我了我想到知道,所以,我们不会那样对你的。”   李彬道:“我何时告诉过你……”   李彬这才想起自己被折磨的全过程,最后不小心被套话了。   邢岫烟道:“你替他们瞒着有什么意思呢?反正行刺皇上你们是失败了,再没有机会了。你们要死或者生不如死,别人却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那你甘心吗?”   马剑平在一旁想要否认,可是他此时越为别人撇清,别人反而越可疑,但也不能承认,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没有想到他个扮蒙古人扮得太/天/衣无缝了,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   邢岫烟在诸多锦衣卫的簇拥下出了关押地点,萧侯父子跟在身边。萧景云目光复杂地看了邢岫烟一眼,他已经努力地去将这个“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贵妃去和未婚妻充满幸福温暖的表情提起的“最爱的温柔知心的大姐”重合,还是不成功。他在想是不是要提醒一下未婚妻,不要经常和这个“最爱的大姐”玩,会被带坏的。   萧侯笑道:“娘娘,您果然高明呀!这不,他们也算是承认他们就依附准格尔部过了这些年。那此事准格尔部也推不干净了。”   邢岫烟轻笑一声,说:“人都是求生的,这是本能。他们来刺杀皇上,当场却没有自尽,他们心里对自己说,他们是想确定皇上……可是何尝不是一个不死的理由。人不想死却又是有些骨气的,那么就会是这样的情况了。景云不是酷吏,这方面的手段是差了点,不过你要不擅长这个,也不必勉强,将人交给西厂和锦衣卫看押吧。”   萧景云拱手道:“是!”   邢岫烟忽摸了摸下巴,看看欧阳磊,问道:“欧阳公子的功夫,如果扮作劫匪,能不能安然掳出帖木儿王子来?”   欧阳磊笑道:“如果是夜晚去,我倒有七分把握,如果大白和我一道去,我就有十分把握了。”   邢岫烟笑道:“就让淳于公子同你一起去,我留萧世子为圣人守帐。”   欧阳磊道:“那今夜我们就下手吗?掳了他去哪里?打一顿?总之是不能让他死在大周的……”   邢岫烟笑道:“他不是说路遇劫匪吗?那咱们就将计就计,你们扮作劫匪掳人,不要被认出来就好。而我们就默认是马氏的同党,大力宣传,所有蒙古部落都知道了,反正就是和我们大周朝廷无关。这样既让准格尔部的人吃亏,蒙古部落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大周有微词,因为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准格尔部的人总不能跳出来说马氏的人不会加害于他们,不然不是自打嘴巴吗?他们要演戏,我们就跟他们演,我们汉人是演戏的祖宗!贼喊捉贼这招我们汉人也是祖宗!总之,打小人‘闷棍’,绝不认账!”   萧侯抚掌大乐:“有趣!有趣!妙极!妙极!那只打一顿就完吗?”   邢岫烟一声冷哼,说:“打一顿?圣人若非神功盖世,此时本宫可真要当寡妇了。一个要让我当寡妇的人,岂能这么便宜他?侯爷,你和西宁郡王相熟,那王府的二老爷熟不熟?”   萧侯脸色漆黑,说起西宁郡王的弟弟金世越那老纨绔,萧侯就膈应得紧,原来那个老纨绔是个生冷不忌的主。年轻时他和金世超一起住在京都,有当质子的意思,和萧侯往来颇多。而金世越曾经狂热追求“京都第一美少年”萧侯,求结个“契兄弟”,如果成了,当然是萧侯在下面的。那时候萧侯也是怕了,所以携包袱跑路了,去游历江湖才遇上萧侯夫人。   邢岫烟只是听说金世越是个纨绔,其实并不知道萧侯和金世越之间的恩怨。但是,只要找本地的纨绔,总能找到合适的人。纨绔在这方面的人脉广,消息灵通。而要找纨绔当然是让另一个纨绔出面。   萧侯冷声道:“一点都不熟!”   邢岫烟不禁失望,说:“我也只是想找个地头蛇。”   萧侯问道:“你找地头蛇干什么?紧要吗?”   邢岫烟看看左右,招了萧侯在旁边说话,可是欧阳磊和萧景云是何等耳力,具都听了去。   “萧侯,对于男人来说,有什么事比死还痛苦?”   “什么?”   “……直男被爆/菊。”邢岫烟低声说,“还要被染病。”原是耽美写手的,可是穿越这么久,一直为了生存适应而隐忍她的另一面。现在徒元义受伤她的邪性被激发出来,她本一个名校生工作狂,后转职做了天马行空的篾片,在古代一直没有机会发挥“才能”,宫斗什么的不是她的菜。现在总算机会来了。   萧侯听不懂直男,却是听得懂“爆菊”,到底是几十岁的纨绔了,经历过江湖三教九流。   萧侯瞪大了眼睛:“贵妃娘娘……你……”   邢岫烟轻轻冷哼,说:“如果你被人欺负,萧侯夫人会不会报复回去?”   萧侯点头。   邢岫烟说:“现在是我的男人被人欺负了,我的心情和萧侯夫人是一样的。”   萧侯点头叹道:“圣人真幸福。”   “那当然。”邢岫烟淡笑。   萧侯眉头微促:“不过,这事……娘娘你沾手了……总不太好。”   邢岫烟微微一笑:“所以这件事明面上只有拜托侯爷当一当‘主帅’了,我只是背后军师,只要你讲义气不出卖我,别人就怪不到我头上来了。我想来想去,有这个才能人脉的只有侯爷你了。本来我是想要找贾琏的,可他太嫩了一点,也没有聂夫人这样的高手保护,我总不放心。”   萧侯淡淡一笑:“我当然是比贾家小子强得多了。”   邢岫烟笑道:“那么你是帮我这个忙了?”   萧侯想了想那个讨厌的不要脸的金世越,要借助他这个地头蛇的人脉,自然就要见他。虽然说过去多少年了,大家也都娶妻生子,可之前,金世越知道他在边城就来找过他,他还避而不见的。但是,此事关系着大周的一口恶气,君辱臣死,为君王报仇也是为人臣子份内事,况且出主意的是宸贵妃,也是自己人。   “那……臣勉力试试看。”   邢岫烟道:“本宫就知道纨绔只是侯爷的表象,聂夫人放着两位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的大侠不嫁,偏嫁给了侯爷,侯爷肯定有过人之处。”   萧侯微微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本侯可比臭石头和老白脸强太多了。”   邢岫烟笑道:“你们到时也要通力合作。这样吧,你先找到人手,然后我们做个周全的计划,之后由你当‘前线指挥官’。” 第173章 贵妃毒辣   金世越是西宁郡王金世超的同胞弟弟, 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习武, 金世超很有兄长风范,为人端方沉稳,而金世越虽然聪明却是从小就是贪懒耍滑。好在他总是傍牢家族的顶梁柱大哥, 便是出身于伊梨将军府的老王妃梁氏已逝,金世超都没有将二房赶远,让其一家住在王府北院。   四王八公中,连原荣国府那种倾颓之家的府邸尚且奢靡到令人发指,而此时尚且掌着朔方地界的西宁郡王府自不会比贾府差到哪里去,朔方边城可是西北三大繁华重镇之一。只不过, 西宁郡王金世超公务繁忙, 其实平日倒是不曾多加享受,这就便宜了金世越了。   西宁郡王的爵位传承是很清晰的, 绝无传给金世越的道理, 当年梁老王妃在时虽然宠爱小儿子,却没有像贾史氏一样的无赖贪权。而现任的西宁郡王妃小梁氏又是现任伊梨将军的胞妹, 是老王妃的亲侄女,两人均是从关外伊梨梁家远嫁到朔方边城,倒是有许多共同乡愁和亲人感情,婆媳相处颇为融洽。西宁郡王妃主持中馈,对着小叔子兼小表哥不会小气, 而老王妃的六成体己又给了金世越。   北院雕楼画阁, 廊腰缦回, 竟是在朔方之地营造了一个苏式的江南园林。   金世越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听戏,至于外边皇帝北狩受了暗算这样的国家大事,他还是不知。金世超近日不是在围场,就是在朔方军中,又或是代为招呼蒙古诸使,皇帝受到行刺,非常时期,更要谨慎,哪里会回来和这个胞弟说这些。   忽听门房来报,说:“二老爷,定中侯上门拜访。”   金世越叫停了戏,像是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谁?”   那门房小厮见二老爷面色有异,恭谨地说:“定中侯,借住在王府南边别院里的萧侯爷。”   金世越心中五味陈杂,早些日子他就听说他来了,住在南院,他好意去找他叙旧,结果他遁掉了,总之是到了他的地盘都不见他。只把当年同吃同住同卧的交情全扔进了水里。这没良心的,当年他和他同扛了多少烂事,他具是不记得了。   金世越叫停了戏,又让人迎萧侯进来,他却没有自己迎出门去,在北院的大厅相候,却也令退了狐朋狗友。   萧侯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跟着萧侯夫人与欧阳磊,他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萧侯是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但是平生最怕的除了萧侯夫人之外,就是怕金世越了。怕萧侯夫人是因为敬爱珍爱,怕金世越却是这个少年时最好的兄弟曾经要和他做“契兄弟”。他萧凯可是纯爷们呀!   金世越倒是意外他是带了夫人过来的,此时他原本准备的话却说不上了。   萧侯见到金世越愣了片刻一时不上前,欧阳磊嗯哼了一声,萧侯才堆上笑,上前拱手道:“金二哥好,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金世越看着他那一张仍然是美貌绝世的脸,不禁想起年少时两人的相处来。金世越虽然纨绔,却还是学了几手功夫的,而萧凯是枉为大将军萧朗之子,三脚猫都不会,还常常需要他保护他。   金世越见有别人在场也站起身来,道:“萧凯,你居然会来看我,真是篷荜生辉呀!”   萧侯知道他是讽刺,只是呵呵堆笑,倒是萧侯夫人上前施了一个江湖礼,说:“早闻金爷的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金世越这才看向萧侯夫人,见她模样不过三十出头,眉目如画,容貌极美,便是西宁郡王妃那样的汉胡混血别有风情,还是略有不及她的风华的。   金世越自也早知道他的夫人来自江湖,武艺是比他强了不少的,他当年也曾暗想:他会不会是为了躲他就找个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女人来保护。不过今日一见聂夫人,却见她如此风华气质,正合萧凯的品味,金世越当然了解萧凯的喜好。   金世越道:“我才久仰夫人了。我这点烂名声怎么能和夫人的威名比?”   萧侯惧内,娶了个母老虎,当年可是“誉满京都”的。   欧阳磊也拱手道:“在下欧阳磊,见过金爷。”   金世越虽然自己武艺一般,眼光还在,见欧阳磊双目炯炯,气质成熟,可偏偏形貌比之寻常人却要年轻,看着才三十五岁上下,且还无一丝皱纹,可见精于内家功夫。   金世越回礼说:“欧阳大侠有礼。”   欧阳磊虽然一路来听萧侯说了好些金世越的好话和坏话,这时却觉金世越也不简单,虽是膏梁纨绔却也不是昏溃无能,与萧侯倒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金世越迎了三人入座,就有丫鬟上茶来,萧侯看看媳妇,安心了一点,然后再看看厅中侍立的小厮丫鬟,看向金世越欲言又止。   金世越到底曾是他最好的兄弟,多年不见,见他这种神情也是知道,令退左右后,才淡淡道:“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躲着我都来不及,今日上门定然不会那么简单。有话就直说。”   萧侯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一时竟然说不出来,金世越挑了挑眉,问:“你打什么鬼主意?”   萧侯笑道:“这二十年来,金二哥很少离开朔方,这一带的三教九流奇人,想必是认识不少。”   金世越呵呵一声笑,说:“难不成你还想跟我去玩玩?你媳妇都还在呢。”   金世越仍然对萧凯怀着一股不一样的情感。在红楼世界,结个契兄弟或是男女通吃是很正常的,薛蟠、冯渊之类都有这毛病,只怕贵族公子还引为雅事,便是宝玉曹公虽未明写,只怕也不干净。   萧侯道:“不是,有一个人得罪了我,我想暗中弄弄他,需要三教九流的人物帮忙,却又不能泄露是我们干的。”   金世越原是端坐着,这时听到萧侯说要弄人,不禁觉得是少年时候,一手肘在案几上,微笑道:“你且告诉我是什么人,我帮你弄死他,绝对无人知道。”   萧侯笑道:“要弄死他是容易,要生不如死,绝对不能死,还得撇清关系。”   金世越不禁双眼划过一道精光,问道:“是什么人?”   萧侯说:“准格尔部的帖木儿王子。”   ……   此时蒙古各部使臣虽还未离开朔方,却已经离开围场,正住在边城会馆中。此处原是官方修建用来接待北方部族使者的,而北方部族使者离去后,可以接待往来客商入住,半官半商的地方。   准格尔部与喀尔喀部的使者、随从就住在一个小四合院中,但两部并不如何友好。因为准格尔部早年进攻过喀尔喀部,现在两部之间也出现过争夺草场的事。只不过毕竟都是蒙古人,此时总不好在大周争吵起来。   帖木儿和副使苏赫巴鲁在屋中喝着朔方的烈酒偷偷用蒙语议事,讨论着如果大周皇帝龙驭殡天,他们可以多获多少赏赐。   帖木儿又问道:“可见着了后金的代表?”   苏赫巴鲁摇头,说:“现下边城大周人防备严密,而我们正身处疑境,金世超、钱源等人也不好唬弄。到此时,我还有些后悔,万一马家人出卖我们,怎么办呢?”   帖木儿呵一声笑,说:“若是皇帝死了,大周便是知道了,此时更难发作。难不成大周想要和蒙古撕破脸去?皇帝若是死了,他们忙着争权拥立新帝,更无人来惹我们。这是汉人的习性。”   苏赫巴鲁却劝说:“王子未见过大周君臣,此时大周与上一代皇帝在位时很不同了,不可欺也!”   帖木儿却具未听进去,径自叹道:“我们蒙古人就是不团结,想当年蒙古铁骑横扫中原,建立了无比强大的帝国,如今却只能窝在漠北。只要大周朝局不稳,内乱纷争,就无暇顾及北漠,我们恰可与后金结盟,可以借兵吞掉喀尔喀部、土默特部。再后,后金兵压幽辽,我们兵压朔方,大周定不想两线作战,一定会求和,到时索要割地和岁币,我们便能渐渐强大起来,重拾祖先荣光。”   大周几十年来禀持着“公正调停人”的角色,如果哪个蒙古部落想要吞并另一个部落,而后者求助到大周,大周通常会派出使者调停。当年的功勋着著的北静王也好,后来的威镇漠北的大将军萧朗也好,也曾奉令借兵借粮给受欺压的蒙古部落抵抗别的部落的吞并。   总之,要保持蒙古的“各部友好平等”,其实这是雄才伟略的太宗皇帝的谋略,不能让蒙古走向统一。比如原察哈尔部在大周初年分裂成六个部落,之后几十年就从来没有人能重新统一。太宗认为只有分裂的蒙古才是朋友。   帖木儿说着,自己都兴奋起来,好像自己将会成为成吉思汗一样的英雄人物。苏赫巴鲁其实已经后悔,他年纪阅历摆着,觉得现在的大周朝堂能人颇多,而并没有上任皇位在位时的那种严重的夺嫡党争。可帖木儿王子总不听劝。   大汗当日收留马氏余孽也是不怀好意,他们没有机会接近大周皇帝,帖木儿王子自以为聪明想出这个损招。而马家那伙人的淬毒暗器的厉害帖木儿王子也见过,他还献上奴隶试验过,沾上一根毒针,不到半个时辰就七窍流血而死。而那种暗器的发射,很难躲过,就算躲过前头两种,最后一种口中发射的暗器却是让人防不胜防。   皇帝也确实中/毒针了,帖木儿认为汉人现在不过是强撑稳住他们,自己在内部争斗,皇帝到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苏赫巴鲁虽也认为皇帝已经死了,可是他觉得大周仍然很强大,那他见过的臣子都精明强干,而镇守朔方的西宁郡王就不易对付了。   这天夜晚,帖木儿和几个部落的使臣一起喝了酒,心情颇好,醉熏熏回到卧房,倒头就睡。   帖木儿却是被冷醒的,心底还感到奇怪,汉人的会馆中为他准备了高床软枕,十分舒适,怎么会冷。   他一惊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手脚被五花大绑着,放在一辆马里,马车此时还在行驶,里头却一点都不软。因为路上颠簸,他头、身子、四肢俱被撞得生疼。他想喊出声,却发现他叫不出来。   过不多时,一个满头花发,一脸花白络腮胡子的老都掀开车帘一看,沙哑地笑了两声,说:“帖木儿王子醒了?”   帖木儿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那老者进来,在他身上几个穴位一阵舒筋活血。之后,一下颠簸他被磕痛,不禁啊一声叫出来。   “我能说话了?”他喃喃一句蒙古语。   那老者正是欧阳磊所扮,他和淳于白也去过关外,倒会两句蒙古语,当然不是很标准。   欧阳磊用蒙古语说:“你现在还能说话,但是过几天就不知道了,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帖木儿惊道,想起之前他说汉语,“你们是汉人?为什么要抓我?”   欧阳磊说:“少爷他们已经被狗皇帝抓走,凶多吉少,我们自是要完成答应过少爷的事。”   欧阳磊幸好原是江湖人,不然“狗皇帝”这话还真不敢说,但是他领到的“剧本”中的角色就是这样的,他得演得好些。贵妃娘娘严肃交代过,演戏要“融入角色”,百无禁忌,恕他无罪。   帖木儿说:“你们是马家的人?我怎么……”帖木儿忽又收了口,心想万一他们是别人假扮来诓他的,他和马剑平一伙人那场戏不是要拆穿了?而他现在还在大周境内等大周皇帝死的消息,这时漏馅,他只怕凶我吉少。大周朝堂再怎么争斗,哪一派的人都会想到打出“为先皇报仇”的名号,拿他立威。所以,此时要不能对部族以外的人漏任何马脚。   欧阳磊暗想,这蒙古王子果然有几分计谋,马家人骨头也确实硬,他们那样的真是视死如归,有几分荆珂的味道了。   不管他们怎么样,还是贵妃娘娘魔高一丈。   欧阳磊道:“将会不是了。五少爷死了,我们完成最后的任务就是自由人了。我们将你杀了为他陪葬,也匹配少爷的身份。”   帖木儿怒道:“凭什么要小王给他陪葬?抓他的是大周的人!”帖木儿暗想:难道马家除了那一伙人之外,还有别的部将在大周境内隐藏,这人真是马家的旧家将?   欧阳磊道:“只要王子死在大周,就是对大周最好的报复了。到时你的父汗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只怕你们部族的人要与大周动兵戈,如此不就是大周边境不稳,徒氏江山动荡吗?徒氏杀了少爷家一千多口人命,岂是‘狗皇帝’一条命就可以还清的?你们只道可以渔翁得利,但是五少爷等人在你们准格尔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岂能便宜尽被你们占去了?大周亡国,徒氏灭种,才是将军和五少爷他们在天之临最想看到的,而达成这个目标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借王子的命一用了。”   帖木儿这时才心惊胆跳,竟然不再怀疑他们是别人假扮马家的人了。因为他们说的这一步谋算实在是太合理了。他不禁暗恼,汉人果然狡猾多端。   帖木儿怒道:“你们好歹毒的心思,原来一直在利用我们!”   欧阳磊道:“你们不也是在利用我们?五少爷为达成目标,以命相赌,凭什么你们就不用付出人命?”   帖木儿忽道:“你们背信弃义,你们……你们和大周出卖我们了?”   欧阳磊讽刺一笑,说:“我们会这么傻吗?如果五少爷他们和‘狗皇帝’的朝廷说出你们准格尔也有份,朝廷兴罪准格尔就有理有据了,到时候其它蒙古部族仍然心归朝廷,那么朝廷损失就太小了。只有天下人都觉得你是无辜死在大周,你的父汗才可兴兵,而其它蒙古部族才不会心向大周,到时朝廷才内忧外患。就你这种心计,真是别和我们汉人玩,出来丢人。”   帖木儿心中发寒,暗想:马家人为了报仇原来无所不用其极,这真的是好深的谋算,他以为自己是黄雀,没想到他只是螳螂,早被人算计在内了。   马车忽然停下,到了一处破败的关帝庙,赶车的易了容的淳于白停下马车,欧阳磊将帖木儿拎下了马车。   帖木儿见荒郊野外的,四周根本就没有人。他被扔到一旁,而那两人“老头”却是在一旁喝水,聊着天。   聊天内容却让帖木儿心惊胆颤,就是杀了他之后,怎么引来蒙古的使臣们发现,然后要嫁祸大周朝廷中人。   淳于白道:“嫁祸给哪位重臣最好?”   欧阳磊道:“我觉得金世超合适。如果帖木儿的死和金世超有关,那么准格尔汗要讨公道,朝廷要么是打,要么就是将金世超处置了还蒙古人公道。但是如果要打的话,朝廷因为不占理打仗士气都不振,肯定要吃点亏,而交出金世超不也是杀了良将自断一臂?”   淳于白赞道:“大哥真高明!可是要嫁祸金世超谈何容易?   欧阳磊道:“我偷潜进王府去,偷点金世超的随身之物来,杀了帖木儿后,将那东西放在他身上。到是午作验尸自会找到,帖木儿王子身死总是大案,定有大人物过问,也定然有人能认出金世超的东西来。”   淳于白道:“西宁王府戒备深严、高手如云,不像会馆这么容易潜入,还是我与大哥一道去吧。”   欧阳磊皱了皱眉,道:“那他岂不是没有人看守了?不如还是现在杀了他,我们再去偷东西。”   淳于白道:“不成。午作验尸可以推断人死的时辰,要是那个时辰金世超刚好有不在场的证据呢?况且,这也不是合适的地方。”   欧阳磊道:“那怎么办?”   淳于白道:“你忘了,老徐他们练了那么多种药,我这里还收着一种他给的‘十香软筋散’,服用后绝对跑不了,何况是这样五花大绑着。这附近平常也没有人来。”   马家人在练制各种毒/药帖木儿也是知道的,听到他们无意透露的这样的细节,刚好合得上事实,帖木儿更加不再怀疑他们是马家安排的最后的底牌。而马家余孽下了远比他想得要大得多的一盘棋。   欧阳磊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赶回城里踩点,夜晚行动。明天就去找个地方布置一切。”   帖木儿汉话甚好,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却大叫糟糕。现在唯有乞求长生天保佑,在他们回来之前,他的下属们找着他。   这两个老者迫他服下一包毒/药,将他扔在了破庙的干草堆里盖住,径自去了。   帖木儿迷迷糊糊,浑身无力,只盼着有人来发现他,好救救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人的脚步声。   “呵呵呵~~~”听到一声女人浪/笑,“你们这两个死鬼,还这般心急~~~”   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有男人的浪/荡声:“你这个小娼/妇叫谁死鬼呢?”   又听到一阵脱衣服的声音,忽然有人压下来,想必他们以为这只是个寻常草堆,却不想下头正盖着帖木儿。帖木儿被这一下高处跌下的重压砸中,只觉得锥心之痛从跨/下传来。原来那一下人坠下的重压刚好泰山压顶在他的蛋蛋上——他正仰躺着。   原本吃了那什么“十香软筋散”迷迷糊糊,此时却被痛得清醒起来,身体动了动。   “呀,这下面有人!”忽听那女子惊道。   突然,身上的草堆被掀开,帖木儿眼前一亮,只见眼前上空的是三张奇丑无比的脸,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皮肤粗黑,左颊下方长了个长长的大瘤;而另一个男人皮肤倒是白上许多,但是脸正中和鼻子上共长了三个大毛痣,还是个癞痢。那女子却有四十来岁,身段还是有几分的,但是见她脸上却有一些无名之疮。   帖木儿觉得就算是漠北蒙古部落的贱奴中要找出这样三个形貌奇特之人,也是不容易的。   虽然他有点想吐,但他想要他们帮帮他。   “呀,好俊的男人呀!”那个脸上找疮的女子说,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帖木儿才二十二岁,身为准格尔汗最宠爱的儿子,长得是不错的,高挺鼻梁,眼睛如鹰,留着美髯。况且有在场的其他两个奇丑的男人作对比。   那女人如获至宝低下身来抚摸他的脸,帖木儿哑穴被点,想叫又叫不出来。   他以为另外两个男人会反对这女人“见异思迁”,没有想到那两个男人却也欣赏起他来,在他身上各处摸着,啧啧称奇,说他“好俊”。   不多时,那个左颊长着一个长瘤的男人往帖木儿跨/下一摸一掏,见到东西,却有几分嫌弃:“唉哟,可惜!中看不中用!没骨蛇皮似的,还不如我的瘤呢!”   那是他们谁谁刚才压坏的好不好?也许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也有关系。   那个癞痢长毛痣的男人道:“在下面的,‘没骨蛇皮’也不防事,且看看后面。”   帖木儿内心在呐喊,但是没有卵用。   那女人却不乐意了,说:“你们不防事,我呢?”   那两个男人嘿嘿贼笑两声,一边继续在帖木儿身上摸着,长瘤男就抓着“软皮蛇”,毛痣癞痢男摸着“西域葡萄”。   长瘤男笑道:“小娼妇,急什么?待老子捅完了这个小美男再来捅你~~”   毛痣癞痢男说:“又你先来?”   长瘤男说:“你且先陪她去!”   说着,那男人就手脚麻利将帖木儿扒光,帖木儿吃了药一点力气也没有,被压在下面,那男人一张丑脸来亲他,他想吐,幸而他今天什么东西也没有吃。   最后,菊花一阵锥心巨痛……   ……   破败的关帝庙的附近,一个小山包后,萧侯夫妻、欧阳磊、淳于白,还有金世越潜伏着。   金家的一个家将忽然跑回来禀报细节,萧侯将夫人的耳朵捂住。   “二老爷,那小子被脱光了,刘二正在操他呢!”那家将兴奋地说。   欧阳磊和淳于白干了一辈子大侠,虽也见过很损人的事,但是没有见过这种,表情怪异。   金世越呵呵,吩咐:“再探!”   然后陆续实时播报:   “癞痢王开始操他了!”   “赵三娘上了!”   “用上工具了!”   “菊花出血了!”(非常佩服金家探子的眼力。)   随着一次次来报,萧侯夫人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虽然萧侯捂住她的耳朵,但她怎么可能会听不到。   欧阳磊和淳于白也脸色有点苍白,什么是最毒妇人心呀。   所以说,千万不要让贵妃娘娘跟你认真!   我们情愿我们一辈子也没有资格当贵妃娘娘的敌人! 第174章 霉催王子   金世越怀疑地看着萧凯, 眯了眯他那比寻常汉人更深邃的眼睛,他母亲出自梁家,有胡人血统。   “萧凯,你长能耐了,这么毒辣的报复, 你都能计划得出来。”   萧侯素来也是戏好之人, 但是对着这个当年最了解他的好兄弟, 他撅一撅屁股他都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 一时不知怎么演, 只得干干一笑。   萧侯道:“谁让他这般讨厌。”   金世越奇道:“他怎么得罪你了?你生生毁了一个男人,是从根子上毁一个男人。”   这绝对是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别说是直男了, 便是弯男也受不住那三人这般。   而且,这三人是边城有名的不堪浪/荡人,在边城就是本是下九流的人都要笑话他们。而他们自己也是放弃治疗,三人常常凑在一起,身上都有病,本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开心一天的想法活着。   金世越是通过了一个幕僚又转了几道弯才接洽到他们, 只是让人引他们到这里玩一个男人, 白玩还有巨额赏钱拿,他们哪有不应的。当然, 之后要马上离开边城。   帖木儿是半夜被二侠从床上掳来的, 他这时只穿着汉式的中衣, 散着头发。且他还被点哑穴不能说话,他们三人都还不知道帖木儿的真实身份。   萧侯道:“反正是得罪狠了,你以后会明白的,现在不明白更好,你只当自己没干过这事儿。”   金世越冷哼一声,说:“一个蒙古部族王子也不是好惹的,你自己别引火烧身。”   萧侯找到金世越,他只负责让幕僚联络这三人,却是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将计就计和连环计。他不知道有欧阳磊和淳于白的一番精彩大戏,也不知道接着朝廷和各部蒙古人又会被动接戏。   淳于白回神,说:“金爷放心吧,他此时绝难怀疑是我们干的。”   金世越说:“二位的功夫,金某是佩服得很,能神不知鬼不觉得从会馆偷出这么个大活人出来。”   欧阳磊抱抱拳,笑道:“好说,好说,这次认识金爷这样的朋友,我们二人也很荣幸。”   萧侯夫人拿水袋漱了漱口,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说:“咱们走吧,接着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萧侯心疼夫人,扶着她的手,说:“娘子受苦了,下回为夫不为难你了。”   萧侯夫人一拎他的耳朵:“还有下回?”   “娘子轻点,疼……疼……”萧侯叫着,二侠别开头,习惯了。他们可爱的师妹或表妹在萧侯这里就完全是母老虎了。   金世越也转开头,心中五味陈杂。他们只能当兄弟,不能做/爱人,如今各自成婚有了儿子,少年时的糗事只是一段抹不掉的记忆了。   ……   皇帝“闭关疗伤”的卧室帐子外新搭了一个小帐子,作邢岫烟的守夫办公场所。虽然北狩,但是京都每日都奏折和奏报传达,邢岫烟有徒元义的授权,只有代为批阅奏折。   每日里通政使张大人、中书舍人李文俊、助手谭谦常要来伴驾贵妃办公拟诏。   原本谭谦还好说,总要给姨妹面子,但是别的大臣是极不适应的,但是朝政却不能半月积压着。却见各种类型的政务,贵妃听政时却相当熟悉,偶尔问及切中要点,处置得也有模有样,也让各大臣渐渐平心静气。就是朱批的字迹都和圣人有七八分类似,而又有她鲜明的个人风格,诸大臣见了暗想:原来是圣人教出来的。   徒元义虽然从前不让她接触朝堂,但是他除了上朝议事或者去京营、工厂巡视,多是和她在一起,包括批阅奏折的时候也多在她住的甘露殿。   他繁忙时,她常常为他将奏折分门别类,又或者作一些关键提要,以减轻他的负担,也多见徒元义对各种事物的处置方法,她对寻常的奏折和朝政其实是很熟悉的,只不过她从不到前台来。   批完了今日送上的奏折,又下发下去她心想着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她又心想:当皇帝其实一点都不好玩,男人赚钱养家也是相当不易,以后对他是不是要温柔一点。   却见萧侯等人赶回来了,这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二天,邢岫烟挑了挑眉,召了人进帐去密议。   令退左右,只留下萧侯等四人,萧侯才脸色怪异的禀报详情经过,待听到金世越令人找到的那三个人时,邢岫烟咯咯一笑,评价:“这位金二爷也是个妙人!任务目标完成得超出本宫的预期呀!”   萧侯说:“这还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他已经被夫人批了几遍了。   邢岫烟说:“此计虽毒了一点,但是对于阴谋算计我华夏社稷之小人,便以小人之法待之。就像道家武功与人打架一样,一阴一阳制敌,而对付国家的敌人也需一阴一阳才能降得住对方。”   邢岫烟单手负着,另一只手轻轻捏着悬在腰上的玉佩,脸上带着悠然笑意,显是颇为开怀。   欧阳磊说:“傍晚时分,蒙古准格尔部的人、边城知府的衙役、还有一些帮忙寻找的西宁郡王府侍卫、蒙古其它部落的人找着帖木儿王子,听说场面很是尴尬……”   岂止是尴尬,当时帖木儿的中衣已经碎成布条,他光着屁股满是伤痕、菊光流血,躺着草垛上,眼角的泪迹未干。   各方的小伙伴们冲进关帝庙时不禁惊呆了。都深深地将那一幕记在了脑海里。反正,准格尔部的蒙古人都觉得他们的王子极是令人羞耻。   欧阳磊不可尽数描述得当,但邢岫烟哪里会想象不出来呢?   邢岫烟哈哈笑了两声,对在场人说:“敢算计我们汉人社稷安宁,还害得圣人伤重,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了!你们都辛苦了。”   众人答道:“臣等份内之事!”   邢岫烟看看萧侯,如沐春风笑道:“本宫就觉得侯爷是个能人,从来没有安邦定国那不是侯爷的错,是老圣人当年也会偶尔看走眼,没有对侯爷知人善任。本宫是一万个及不上老圣人的,不过本宫偏偏觉得侯爷是关键时刻能救国救民、忠心护主的人才。”   萧侯夫人表面怪异,说:“就干出这种事,还是人才?娘娘你别说笑了。”   邢岫烟笑道:“此事说来是对不住夫人了,恶心是恶心了一点。咱们‘对待同志要如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帖木儿就是敌人,就得残酷。”   在场四人听贵妃笑眯眯,一时开怀就“咱们咱们”的说了,心中也不由得觉得亲近。虽然她可以算是君,但是他们心中却是将她当朋友,是好朋友,就要讲义气。   就算是萧侯夫人,虽然觉得贵妃出了一条恶心的毒计,心中却是没有怪贵妃的。   萧侯问道:“同志是什么?”   就是两个男人……呃……不……   邢岫烟笑着和萧侯解释:“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每个人都会有缺点,但是同志之间得理解和宽容。比如说咱们,我和萧侯武功都差得紧,这也是缺点,但是聂夫人和两位大侠会不会就因此看不起我们呢?肯定不会的,咱们打不过敌人时,他们肯定要帮我们,这叫对待同志如春天般的温暖。”   萧侯道:“这个‘同志’就是‘兄弟’的意思吧?”   邢岫烟笑道:“江湖上的叫‘兄弟’,咱们这种为大周江山社稷作了贡献的可以叫‘同志’了。”   萧侯夫人笑道:“娘娘,你就别笑话他了,让外人听了,他真要尾巴上天了,我可没这厚脸皮。”   邢岫烟引用那句话是顺口说的,没想到萧侯会问,她见没有外人就据实以答了,不过后一句什么为江山社稷做了贡献倒是有三分调笑,因为萧侯是有名的“废柴侯爷”,和他爹的文武双全、威震天下是鲜明对比。当年,也是有人说萧朗和萧凯是典型的“虎父生犬子”。   这时听萧侯夫人这么说,暗想是自己一时不慎神情轻慢了,人家聂夫人是虽是个悍妻却护夫得紧,怕要不高兴的。   于是邢岫烟道:“萧侯能娶得绝无仅有的妻子,生个才貌仙郎的儿子,还给儿子聘了个聪明绝顶诗书风流的媳妇,朋友遍及朝堂重臣、江湖大侠、三教九流,又坐拥万贯家财却没败光。世间有几人能如此东成西就、左右逢源?”   萧侯听了,一时之间眉开眼笑,说:“生我者父母,爱我者夫人,知我者贵妃娘娘也!”   离开贵妃帐子时,萧侯脚步生风,萧侯夫人无奈,二侠也是好气又好笑。   小篾片套路太深了。   ……   金世超做为镇守朔方的藩王,此时帖木儿王子出事也不能不过问,还请了边城最有名的三位大夫给帖木儿看伤。   但是据帖木儿简要的几句对恶人形貌的描述,大家得知是边城的“瘤二”、“癞痢王”、“赵三娘”三位“名人”,大夫们都有几分不乐意。给帖木看看诊时防护得十分严密,以防惹了脏毒。   一看那后/庭和前面某处的伤,诸大夫只觉得喉头发痒,肠胃翻滚,便只开了药,交代苏赫巴鲁要注意清洁,如何处理外伤,如何煎药。大夫们交代完,逃得比兔子还快。   帖木儿后三天都下不了床,并且第四天因为要出恭下床,那刚结痂的菊花又被一通凌/虐,而且由于他虚弱被开了补药,正当粪便坚硬时刻。   人类果然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   苏赫巴鲁得到帖木儿的指示,去和负责招呼诸使的金世超交涉,要求严惩恶人,并且抓到那两个逆贼。   金世超听到苏赫巴鲁的转达,当然是舍去了准格尔部和马氏原有的关系,说是马氏余孽作乱。   金世超只觉得目瞪口呆,明明当日圣人撑着病体召见诸臣,当时也基本就确定了准格尔部是和马氏余孽勾结的,怎么现在帖木儿称马氏仍有余孽,想要他的命来挑起汉蒙两族的仇恨呢?   刚刚送走蒙古人,就二弟金世越居然拎着一个鸟笼过来了,笑道:“大哥,难得你不在军中,来看看我这新得的一对画眉,叫得可好了!”   金世超叹道:“我哪有这闲情逸致逗鸟儿?”   金世越奇道:“怎么了?难不成皇上……不满我们金家?”   金世超骂道:“你给我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别处玩去!”   金世越道:“大哥,我这也是关心你嘛!我看你忙上忙下的,也想帮帮忙的,奈何弟弟本事低微。”   金世超忽又转念:这个弟弟斗鸡走狗,人脉却是极广,于是任由他跟进大厅来。   金世超因问那三个作案的“奇人”,金世越笑道:“哎哟,大哥都是管社稷朝廷大事的,怎么问起这三人来了?”   金世超问道:“你还认识?你有朋友知道往哪去找他们吗?”   金世越道:“大哥为何要找他们?”   金世超说:“如今府里少有人不知道的,别说你没有听说。”   金世越嘿嘿笑了两声,又令侍候的小厮丫鬟退下,金世超就斜睨着弟弟,看他想搞什么幺蛾子。   金世越见四下没有人,才走近兄长,笑道:“兄长也别烦恼找人了,你是找不到他们的。”   “为何找不到?”金世超怀疑地看着他。   金世越道:“我打发了人送他们远走高飞了,也不知是往南还是往北,许还送出海去,除非出皇榜通缉,不然应该找不到人。”   金世超瞪大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是……是你做的?!”   金世越笑道:“我也就小小的策划了一番。”   金世超喝道:“你好大的胆子,那可是蒙古王子!”   金世越嗤笑,说:“哎哟,蒙古人啥都不多,就是王爷、王子、公主多。”   金世超拍案怒喝:“放肆!你这是要陷我金家于万劫不复之境!若是帖木儿死于金家人之手,这事你如何收场!”   金世越道:“大哥,显然他们是不知道呀!我就跟你通个气,是让你在找凶-犯时打打马虎眼,不然你真的仔细去找了,或者捅到皇上面前,全国海捕,那我少不得杀人灭口了。你不是不允许我闹出人命事的吗?”   金世超一回神:没错呀,现在差不多的蒙古人都知道是马氏余孽掳了人去,而出现那种惨事又是意外,跟他金家有何关系?   他又一转念,问道:“既然是你做的,你怎么知道嫁祸马氏的?”   金世越道:“什么马氏?”   “你不知道?”金世超奇道,“你不是嫁祸了马保成余孽掳了人去的吗?”   金世越一回味过来自己的“剧本”只算是“九阴残篇”,明明他比萧凯辛苦得多,不禁大骂:“好个萧凯!居然敢瞒我!”   金世超道:“定中侯也有份?!”   金世越这才心怀怨怼地说那天萧凯来找他的事,以及后来他们又来详细筹谋。   金世越说:“萧凯说这帖木儿傲得很,得罪了他,他便想打断他男人的脊梁,才出这么个损人不偿命的主意。”   金世超眼却双眼划过复杂地神色,金世越虽然滑头,但是他接触到的事没有金世超多,格局自也就不同了。金世超知道掳人的实则是欧阳磊和淳于白二侠,心中也就有了许多猜测。   萧凯素来不管朝堂之事,还是他儿子要入朝为官,这才重新出来。而萧家与宸贵妃关系亲密,也有姻亲之好了,皇上一出事,宸贵妃马上召他们去围场。当日金帐议事,已然定下大略,大周不能和蒙古人撕破脸的。   金世超总是聪明人,说:“你做都做了,我也只好给你兜着,还有,那几个人如果不受控制,你便……别留下把柄,下不为例。”   金世越咬牙说:“我定要找萧凯算账!”   金世超呵呵说:“几十年老交情了,好不容易重聚,见不着时,你又挂念人家。”   金世越说:“大哥,你别扯老黄历了好吗?当年……我也有受人误导,当年京中不是大家都说萧凯漂亮得像女孩儿吗?我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当时他们最知心合拍的时候,金世越十五六岁,萧凯才十三四岁,萧凯都还没有变声,正是雌雄莫辨之时。那时萧凯的容貌绝世,女子都是不及的,别说女子没有这样知心,单看他的颜有时都能看呆去了。他虽曾欺盼他是女子,但对他的感情还是超越了男女了,他就是他少年的回忆,悲的喜的多和他相关。   金世超说:“我才没空管你的破事,你自己守好嘴巴。经手人最近都不要留在边城,一切都送走蒙古人再说。”   金世超打发了金世越离开,自己一个人在大厅中却不禁玩味地笑。   都说打人莫打脸,这是将准格尔部和帖木儿的脸都打肿了呀!而且,他们还对大周没有办法,显然这个苦头是吃定了。   这种报复和将计就计真是够狠的!此女能完全得圣人的心,驾驭锦衣卫、西厂,外朝还能善用萧侯那伙人,如今暂理政务十分有条有理。报复蒙古人有这心计不难,难得的是报复的同时还能将“和蒙”的大方略把握得精准从而不会给朝廷引来大祸。当真是女中豪杰。   知道内-幕后,金世超为首的查案人员自然禀持着朝廷官员的优良作风——拖拉,反正是下头漫不经心搜索了许久,都未抓到人。   帖木儿在床榻上抱着巨大的心理阴影面积和肉体上的痛苦等待大周找出人来,均告失败。   准格尔蒙古人要求大周发全国海捕文书,金世超、边城知府等人却告知他们没有这个权限。   只有上报刑部审核案子,刑部觉得有必要,才能下发全国搜捕悬赏文书。   准格尔的人怒了,我们读书少,但你们不要骗我们!皇帝都在北狩,怎么还要送京都刑部去审核下发全国搜捕令?   金世超等人表示:圣人重伤未愈,一时在闭关调养,无法下达此令。而在朔方的其他官员各司其职,均与刑部不靠边,无权僭越。只有委屈王子等候先送报京都或者等待圣人康复处理此事。   大周官员的办事效率还不是最让帖木儿煎熬的,让他更煎熬的事有许多,其中之一就是其它蒙古部族的使臣们都会“好心”来“探望”他,实则是这事太过奇葩,就算蒙古人自己也忍不住有兴灾乐祸之心。   比如:原与准格尔部不太和气的喀尔喀部布日固德王子却在别的部族使臣面前说“帖木儿是蒙古第一美男,才致一入大周接连遭匪”。   本来其他蒙古人多少会偏帮蒙古人的,但是如今大周皇帝也是受害者,当日他们也在场,此事真不怪大周朝廷。于是“帖木儿蒙古第一美男”之说还甚是流行。   ……   话说两头,徒元义拔除了背后的毒针,再进入洞天府境疗伤时就顺畅了许多。   他一边吸收灵力,一边神功行运周天奇经八脉大穴,当他运行“阳进”时,他身处灵泉水中,灵力和精华源源不断地从皮肤或大穴-进-入-体内,而施法“阴消”之法时,体内灵力通过奇经八脉送到身体各处,滋养净化腑脏、骨髓、血肉、皮肤而消耗掉,锻造肉体时会排出身体浊物,余毒也就排出体外。   初时,他尚虚弱,进度甚慢,而到后来是越来越快。初时一日才“阳进”“阴消”一个轮回,变成两天三个轮回,再后是一天两个,一天四个,一天八个……直至第十三日他一天之内居然功行九九八十一个轮回。也就是说,一个时辰内,他几乎要完成七个轮回,实是非常之迅了。而这时体内再无余毒,甚至借此身体比之从前更加提升。   他最后再恢复功力充盈至丹田,竟也觉得此时灵力比之从前提升了两层,自他重生四年后,他的功力一直进效甚微,别说短时间内提升两成了,便是多年来总提升不到半成。   徒元义不禁心想:难道中毒受伤反而会让他功力突破不成?难不成以后要用毒来练功?   但是也只这样一想,终究觉得他所练的功法是明光正道,若是用毒自残练功,就是旁门左道,只法最后又走火入魔之危。   徒元义复又看开:朕能重生为帝,改变天下之势,造福百姓,已是通天之福了。一个人若是强求福气超过功德,多半就是气数将近,一切讲个缘字才可返璞归真,不可贪多入魔障。   徒元义能参透时空之法,对于易术也有些心德。   但是因为功力精进,他仍在洞天府境练了两天功,竟发现从前为人时不能修的一些修真功夫也能勉强使来。   因为实在不能再耽搁,且也思念媳妇,就出了洞天府境。 第175章 贵妃理政   邢岫烟正在金帐听政,今早京都有几道重要的奏折送来, 她不可随意处置。粤闽交界一带发生匪患, 南安郡王镇压不利兵败, 一个烂摊子就呈到了京都,京都百官无法决断送来给徒元义,而徒元义受伤就被邢岫烟看到了。   邢岫烟召见随驾重臣于金帐议事,听着孙原望、金世超、周显川、王子腾、通政使张远、还有兵部侍郎刘云、卢坤等人群出主意。   卢坤年少便受徒元义破格提拔, 倒是主战,建议朝廷组织王师立马挥军南下支援南安郡王,他主动请战。卢坤确实是一员良将,在徒元义前世在位后期,后金南侵, 卢坤已是老将, 立下赫赫功勋。徒元义重生后就找一些记忆中的得用之人, 卢坤正是其一, 他得到徒元义的赏识和培养, 对徒元义也忠心耿耿。   但是这遭到了兵部尚书孙原望、王子腾等老臣的反对。   邢岫烟也叹道:“卢将军之忠勇,本宫亦曾听圣人提起。然而, 如今正当北狩,圣人未出关, 本宫虽得圣人错爱信重暂理政务, 却也不能擅越兴兵。本宫瞧这奏报只提及周氏大败霍家水军, 骚扰我沿岸百姓, 周氏虽是凶顽, 不过携弹丸之地,若说会马上动摇我大周江山社稷,本宫却是不信。况且若要讨伐台湾周氏,必练水军,我朝原本‘霍家军’水师甲天下,霍家既败,此时卢将军及京营中军将士不通水性,将士们虽然忠勇,却也未胁生双翼能跨过海峡去收复台湾。”   这个时空变数很大,南明小朝廷没有苟延残喘多久就败了,后来也有郑成功收复台湾,但是出现了一个与她那世界不同的人物。就是长平公主的驸马周世显倒是个人物,组建了复明义军,底下有些猛将,但是偏偏遇上徒氏太宗这样的大英雄。之后周氏也远渡台湾,在台湾过了几年,恰逢郑经二子争位,周世显突然发难,诛杀了郑氏,之后取而代之称了王。大宗时期周氏却与大周朝廷谈判达成华夏统一,但是周氏世镇台湾,听封不听调,比之伊梨将军之类的蕃镇还要难搞得多。现任将军是周世显之孙,他占地利收容了许多日本浪人武士,火器也相当厉害,经常骚扰东南沿海。   王子腾道:“娘娘所言甚是!周氏仗海峡之险,若无水师精兵绝不可轻易兴兵。”   钱源叹道:“周氏原也是汉家英雄,奈何不通王化,岂非‘入夷狄则夷狄之’哉?”   邢岫烟是后世之人,对台湾不会视为“化外之地”,且有特殊情节,道:“钱尚书此言差矣!凡我华夏贵胄踏足的地方,就是中国!始祖轩辕发于姬水,其时,其地几何?其人几何?后经夏、商、西周,分封天下,华夏子孙才开枝散叶遍布东方,开拓另一番天地。周天子封秦公始有秦人,封赵公且有赵人,封楚公自有楚人,但无论秦、赵、楚皆为华夏人。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春秋战国诸侯征战,但却是同为华夏子孙。是以,儿子不肖,老子自会打他,却不能说他不是老子的儿子!我中国人的地虽广,没有一寸是多余的。可缓之,不可弃之。”   此时连孙原望、金世超、王子腾都有豁然开朗之感,英雄所见略同,拱手齐声道:“娘娘圣明!”   邢岫烟笑道:“本宫是没有什么圣明的,不过平日跟着圣人多读了几本书,尚有几分嘴上功夫。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大周社稷却还是有赖诸君竭力辅佐皇上,以图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天子圣明,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忽然哗哗跪下,众臣居然又对徒元义有一番歌功颂德,好在邢岫烟现在是习惯了。她也心想《红楼梦》中但凡描述皇家的地方,都是极尽繁文缛节,应该是没有夸张成份。今生,徒元义的风格已经简化了许多,还是免不了如此。可见古人的君臣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便是有些小心思,也不能抬到是面上来。   歌功颂德之后,再议南方沿海之患,孙原望道:“闽浙总督徐永年提议内迁百姓,断了海匪劫掠养战的根源,娘娘以为如何?”   邢岫烟问道:“徐永年可有上报,共将荒弃沿海田地几何?共迁几户百姓?其中丁几何、老弱妇孺几何?农户几何?渔户几何?匠户几何?军户几何?百姓迁往何处?此处迁入之户每丁得分田地几何?迁居异地,迁入地的百姓民风如何?”   孙原望微笑道:“娘娘高见!”   邢岫烟呵一声笑,说:“孙大人倒也有趣!此时议政何等正经事,却来开本宫的玩笑。”   孙原望跪了下来,说:“老臣惶恐!请娘娘恕罪!”原来孙原望也是见最近邢岫烟处理朝政实有章法,见地绝非后院女子,谈吐之间便如男儿,此时不过是有意试她一试。   “起来吧。”邢岫烟道:“迁居百姓之事,本宫便做主驳了。迁居内陆政令一下,百姓受得苦只怕不下于海匪之祸。贪官污吏借此发财,良民变私奴,又或造成流民乱窜,才是大祸将起。本宫一位义妹祖籍原是福建,本宫曾听她说,闽地因多山,自古匪盗众多,是以闽人多强悍团结,对于抗击山匪自保也有些心得。”   邢岫烟此时也知只怕这台湾周氏就是探春和亲的“贵婿”,周氏先祖虽是前明驸马,但是现在的子孙却不是长平公主之子。周氏名义上虽是大周的藩王,但是实则另有一个小王国。   原著都是从后院之眼来看待时局变幻的,且是非常隐讳,自是没有明确提及探春远嫁给谁,但是她抽中杏花签,必得“贵婿”,夫君显然是有身份之人。这藩王也恰恰合到,而且刚好涉及南安郡王。   徒元义此时原本是可以回京都了,却因为受伤耽搁。而南边的动乱,最终是南安郡王被俘,大周送出女子和亲平息此事。想必周氏也清楚,大周水师虽暂时打不过他们,但是他们要打到内陆上来却是不自量力了,拿到好处就休兵。   这在徒元义看来也不是危机之事,没有北方紧要。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南方的王朝北侵吞了汉室王朝的。   王子腾自也知她说的是石家,也是贾琏的舅家。   王子腾道:“娘娘,那依您之见,一静不如一动吗?如此任由周氏猖狂,岂不是有损大周朝廷威名?”   邢岫烟道:“敌人大本营隔着海峡,便是要征讨,训练水师五年也未必可攻得下。今次霍氏为何大败?其一、京都朝廷尚无明确的征台目标方略,下头又如何敢整军备战,令己陷于疑境?其二、闽浙海商云集之地,霍氏久镇闽南,与台湾周氏便真无利益往来?只怕是被利益迷了眼睛和心志,商人为帅,重私利而轻社稷,岂堪一战?其三、海匪擅于伪装,披甲为兵,卸甲为民,化整为零,便是十万大军南征,也能让你一拳打在棉花上。其四、周氏看透大周朝廷上下的思维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前明末年,后金用的不也是这一招?一边打,一边谈,一边抢了明的,一边还受明朝的赏赐安抚。打仗便是发财,发财就是发展!跳梁小丑,岂敢欺我无人!”   “臣等万死!”金帐中诸臣不禁都跪了下来,邢岫烟一句“欺我无人”让人听着惶恐,便是在场诸臣均不可荡平周氏,为君分忧。   周显川奏道:“娘娘,臣愿为大周训练水师,以图荡平贼寇!”   王子腾道:“老臣尚有余力,愿为圣人分忧!”   站在比较末尾听政的萧景云出列,半跪道:“贵妃娘娘,微臣世受皇恩,愿为君分忧!”   孙原望道:“娘娘,征台之事尚远,如今眼前两件大事才更紧要。”   邢岫烟道:“霍氏战败还是月余前的事了,现在不知如何了。既然打了,互相灭不了对方,只怕还是要有人去谈。”   钱源出列,说:“微臣认为文华阁王大学士堪当和谈重任。”   邢岫烟道:“王大学士也是三朝老臣了,如今都七十一岁,怎堪此时舟车劳顿去闽南?”   忽然,一直站在旁边当摆设的萧侯出列,说:“娘娘,臣愿前去闽地和谈,周家休想多占朝廷便宜就是。”   邢岫烟微笑,说:“你回京都都马上要准备迎娶宗妇了,哪有这闲暇?”   孙原望暗想,难不成娘娘是想要让我去,于是出列请命,邢岫烟说:“孙大人乃是‘兵相’,圣人也离不得你。”   王子腾原因为和南安郡王霍家其实也有些关系,贾府素来和南安郡王府交好,而王家祖上是海商,与霍家交情自然是好。王子腾一听邢岫烟辛辣的点评,正想着只怕圣人对于王家的任何事也是了如指掌。是以,一直没有请命的意思。   这时,在场大员都否定了,他不禁也得表示表示,邢岫烟却道:“王大人乃是将帅之才,这与人和谈却不是最佳人选。”   孙原望道:“不知娘娘心中可有更好的人选?”   邢岫烟看看金世超,金世超暗道:难不成是要我去,但我身居要职如何能去闽地?这女娃娃不会一时之间得意忘形,将社稷当儿戏吧?   “听闻郡王的胞弟金世越为人豪爽不失精明,粗中有细,不知愿不愿为朝廷效力?”   “什么?”金世超跌破眼镜。   贵妃哪只眼睛看到他弟弟是能当和谈使者的了?难道他与贵妃合作过,所以贵妃现在以权谋私想要让他去朝廷当官作为回报?   邢岫烟却也不是胡闹。她是想,如果是书生去,读书人要么胆子太小,要么又太讲究骨气,这两种人去当外交官不是太合适。   而金世越靠山硬,自然给人感觉底气十足,周氏的人知道他背后有金世超和伊梨将军两大藩镇,自然另眼相看。而金世超又有韦小宝的油滑精明性子,她这两天听萧侯说起一二从前的事,像看着纨绔实则精明油滑人,别人是难白占他便宜的。   不但金世超傻眼,连萧侯都惊呆了。   忽听帐外一个清朗声音响起:“朕倒不知爱卿之弟是如此人才。”   众人不禁一惊转过身去,就见一个玄袍男子悠悠步进金帐来了。   但见他一根玉簪束发,容颜俊美无双,凤目湛然生光,鼻梁挺直,薄唇微勾,不是徒元义是谁?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被风吹倒的稻子,乌鸦鸦跪倒一大片。   邢岫烟虽未座龙椅,只是在龙椅旁放了一张椅子垂政,此时自也起来,原想跑过去,听到大臣参拜才想起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众卿平身。”徒元义扶了邢岫烟起来,“爱妃也不必多礼。”   邢岫烟却趁势一把抓住他的手上下看起来,说:“圣人的伤都好了吗?”   徒元义笑道:“都好了。”   邢岫烟这才眼泪落下来,说:“这就好,我再不叫你伤着了。”   徒元义暗想:这是朕的台词吧?   徒元义微微一笑道:“朕瞧你处理政事也有模有样的。”   邢岫烟这时倒有一分扭捏,说:“臣妾就依葫芦画瓢,从前圣人怎么处理,臣妾就怎么处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徒元义笑道:“但朕可没有教过你南部海疆之事,你倒也有主意。”   邢岫烟暗想:他不会是在意吧?   邢岫烟忙道:“我不过是读了几本书,总结前人,思考未必及得上圣人。如今圣人出关,正可亲自处理此事。”   徒元义道:“爱妃驳了迁居百姓之事也正合朕意。既要先安抚周氏派人和谈,朕一时倒也无更好人选,只是不知金爱卿胞弟是否能担当此任。”原来徒元义早就回来了,听说贵妃正召见诸臣在金帐议事,他来了兴趣,不让通报,就在帐外听着。   金世超出列奏道:“皇上,娘娘怕是听了什么不实传言,臣的弟弟从前是定中侯的玩伴……”   萧侯虽然有些怕金世越,但是金世超用他的玩伴来证明金世越不行,萧侯又不乐意了。   萧侯道:“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侯无才,本侯从前的玩伴也无才吗?”   萧景云头皮一麻,暗想:爹,你现在可千万别闹起来呀!贵妃也真是的,还让爹来听政,他明明在这里打几个哈欠了。   金世超说:“我对萧兄并无恶意,只是世越从来没有担当过这样的朝廷大事……”   徒元义斟酌一下,说:“今日先议到这里,明日寅时众卿再来,金爱卿,明日你且让令弟一道来吧。”   金世超只得称是。   徒元义说完,就携了邢岫烟离开议政金帐,回去起居的副帐了。   宫女太监自然没有跟进来,徒元义一把抱起媳妇就往床上走去。   徒元义看着她,笑道:“爱妃想朕了没有?”   邢岫烟脸色通红,说:“你不先处理完朝政?”   徒元义是重生的,这些大事倒是有数,笑道:“不差疼爱一下娘子的时间。”   南安郡王被俘也就俘了,周氏也是等待和谈的想法,前生时送了赏赐,回上南安王府和朝廷的赎金及探春的和亲,南安郡王就被送回来了,周氏重新接受大周册封称臣,此事也就过了。   徒元义有纵横天下的打算,那也是要按步骤来的。   第一步:当上皇帝;第二步:掌握朝堂,要有钱,铲除江南顽疾;第三步:打下老圣人的势力和三王势力;第四步:逐渐加强对北朔的管理。至于南疆,自古倚南北伐夺得江山的例子只有前明,而周氏依岛苟安,没有能力夺取江山,自然排在后面。   徒元义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将她放在床上,覆身而上,吻住她的唇。   宽衣解带,两人赤诚相见相拥,邢岫烟空窗了二十来天,是自入宫后从未有之事,此时被他高超的手段撩拨,也不禁情动如潮。   她攀着他脖子低/吟出来,他更加激烈动作。   至黄昏时,云雨芳歇,两人相拥说话。   徒元义睨着她说:“朕见爱妃倒是一心放在政务上,不曾想朕。”   邢岫烟笑道:“我想呀,便是天天要批奏折我都烦起来了,就想你回来自己批。我想原来你当皇帝也不怎么好玩,你赚钱养家也辛苦了,以后要对你好一些。”   徒元义呵呵一笑,又说:“朕瞧爱妃还能压得住那些大臣呢。”   邢岫烟说:“狐假虎威都不会,我好意思当宠妃吗?”   徒元义摇了摇头:“后妃要让外朝大臣听令不那么容易。况且,你都还没有当太后呢。”   邢岫烟抚着他的胸口,说:“我永远不想当太后,圣人答应我的事我都当真了。我就是这样,我就想要最好的,不然就不想要。”   徒元义抚着她的颊,说:“你不介意,朕比你长寿?”   邢岫烟说:“我死后,你不许再立后。”   徒元义嗤一声笑,说:“好的,皇后。”   邢岫烟一拳捶上云,徒元义握住她的拳手,质问说:“说好的对朕好些的呢?”   邢岫烟笑道:“打是亲,骂是爱,我亲你爱你,怎么不好了?”   “无法无天了!”他手滑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   邢岫烟扑上去压住他,他也没有反抗,两人静静看着对方,邢岫烟抚了抚他完美的鬓角。   “你受苦了。”是为她挡了毒针,不然没人能伤他。   徒元义摇了摇头:“不苦,我闭关半个来月,祛除了余毒,功力还提升了。”   邢岫烟道:“那不是因祸得福吗?”   “都说福祸相依,想必大有道理。”徒元义叹道。   邢岫烟帖在他胸膛上,说:“不管是福祸,七郎心里有我,我都和七郎一起担着。”   徒元义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拥住她的身子,在她耳间呢喃一句,发现媳妇果是开心,暗想:女人真是听觉动物。   翌日辰时,再次金帐议事,群臣此时精神抖擞,比之昨日邢岫烟召见多有不同。   邢岫烟这时仍然跟来了,看到此情此境,暗想:原来她和徒元义还是相差不少,之前他们听令,当真是她有一半才华、一半狐假虎威。   是了,毕竟是一个女子,再有见地,哪里能那么容易让男权社会的朝中重臣臣服。   而且,她从未沾过血,一个君王的竖立威信的最好方式就是鲜血。徒元义正是如此。   徒元义让她参政,他也必不是唐高宗,以后便是他信她,应该刚柔并济,对男人该软的时候还是要软。   武则天后期并不得唐高宗之心,奈何唐高宗身体不好,朝政不能耽误,也是她够狠。她便有武则天的野心,现下情况也不同,况且为了事业放弃她两生唯一的爱情,也不是很明智。   别想当女皇了,至少她的修炼还远远不够,用大白话说,就是还嫩了一点,她的路还长着呢!   徒元义见了金世越也颇为喜欢,加封钦差大臣将负责前往闽地和谈,却又提拔谭谦为副使,协助金世越。   原来徒元义倒也想试试这一回派个油滑的有硬靠山的人,和一个虽然出身寒微实则很是务实的年轻人去闽地,能谈出什么东西来。   至少,按照金世越唬人的身份和不吃亏的个性,这回赎金总能比前世省一点吧。尽管南安郡王被俘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徒元义预料他已经被俘。   南安郡王把持近半海商红利,并且对台湾周氏也有养敌自重之嫌,早让徒元义不满。此时他会自食恶果,徒元义明知他会兵败被俘仍然没有利用先知出手,正是想要拿到福建水师的兵权。南安郡王既然“安不了南”了,回来后就在京都荣养吧。他培养了一些锦衣卫,还有刚经过武举,正可渗透福建水师。   而闽浙一带还是有不少官员不干净,此次北疆暂定后,可以动动手了,陈彦不是还在他的岳父邢忠府上当着师爷吗?都晾了他这么久了。 第176章 校场阅兵   徒元义伤重后一连忙了两天, 才稍稍得空, 这时才得以和邢岫烟手牵着手在河边散步。来朔方时才中秋, 此时已是深秋, 北风冷得快,邢岫烟披了他当年送的白狐裘大氅, 远远一见当真如雪山神女。   徒元义只披了一件玄色绣龙披风, 一黑一白,显得和谐无比。   邢岫烟这时才说起她为他报了仇了,一副想要讨赏的样子, 或者说有点得意。   徒元义俊颜却黑沉黑沉的, 第一时间并不是高兴, 问道:“你说的阴毒报复就是……找人强/奸他?”   邢岫烟笑道:“什么强/奸呀?轮/奸好不?而且是朔方最恶心最有名的三个人,听说有病。”   徒元义看着媳妇天仙的外表,媳妇她有没有一点身为绝世美女应该有的自觉呀?以前绣花、写字不是很好吗?现在怎么干出糙汉子的事了?而这一件已经用糙汉子不足以形容了。   不是说好坐拥江山,得绝色妻之的吗?   为何给他一个内心是糙汉子的妻子?好吧,没有人和他说过, 是他自得时瞎想的。   徒元义道:“你还说得出来,也不怕污了口!”   邢岫烟双手握着他的大掌,说:“这世间别人不小心得罪我不要紧, 我忘性大, 但伤了你便不行了。”   徒元义说:“朕并不要你为朕做这个。”   邢岫烟说:“可我刚好擅长谋算这个……”   徒元义忍不住戳她的额头,说:“堂堂大周皇后怎么能做这种事?”   邢岫烟忙抱住他的胳膊, 说:“不是还没有当上皇后吗?趁现在不是, 想干能干的事先干掉, 以后怕没有机会尝试了。”   徒元义装腔做势甩了甩胳膊,那力道哪里甩得开邢岫烟,他歪开头,嘴角却微微扬起,说:“真是无赖,也难怪你和萧侯相见恨晚了。”   徒元义暗想:媳妇当真有些手段,现在萧家人和二侠都对她忠心耿耿,如臂使指,这可不仅仅是因为林黛玉的关系。他送她暂住林如海府上,林如海成了她义父。他让陈彦去当邢忠师爷,一是邢忠平民当官需要有人指点,二是晾晾人家,但是据锦衣卫说,人家居然对邢家尽心,当初和邢岫烟也处得好。连金家她都要拉拢一番,用上一用。是不是送个什么人到她身边,她都有气度收人为己用?   邢岫烟笑道:“后宫女子嘛,都得争宠的!脸面什么的哪有实在的好处重要?背后与人争得斗鸡眼一样也不如趁机紧紧抱住皇帝叔叔的金大腿!”   徒元义眼底掩饰不住愉悦之色,微微昂着头,忽淡淡说:“你前生也是这样赖着别的男人吗?”   邢岫烟道:“哪有呀?我前生要是懂这个,还能便宜了你?”   徒元义忍不住笑,说:“娘子初夜可生猛得很呀!”那是将他扑下,虽然后来一直是他掌握主动权。   邢岫烟却并不开心那时的回忆,虽然从成熟的思考来说,没有人能一帆风顺,没有人不付出一点努力得到一切。   便是真心爱她的男人,她如果不回应真心,未必得到好果,她进宫为妃妾当初应该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如果当初徒元义昏了头,心中也不念旧情大张齐鼓为她废后,只为迎娶她这个新人,只怕死的不是杨皇后而是她。如此未进宫就惑君的“妖女”,大臣们可有表演忠直的舞台了。而且,当时和这时候,她的根基完全不同,此时她羽翼已丰,朝堂也有人了,便是出点事,也不会任人宰割。   天时、地利、人和便是机遇,把握住机遇,就是气数。   靠小女人心的一味在后宫里和男人闹别扭,只怕原来爱你的男人也要焦头烂额,因为你的格局太小,因为你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而他在灵魂上仍然是一个孤独的人,终究会发现情爱不过如此。   徒元义发现她不语,忽揽住她说:“了结事情后,难不成你想朕从承恩公府八抬大轿接你进宫来?”   邢岫烟奇道:“我为什么要去承恩公府?”   刚问完,她反应过来脸不禁红了起来。他若立她为后,她爹不就是要封承恩公了?尽管京都已有承恩公了,但那是刘太后娘家,还被撸了等级。   徒元义笑道:“你爹可是于社稷没有什么大功劳,朕要是封他一等承恩公,只怕朝中有人不心服呀!”   邢岫烟咬了咬唇,说:“我爹给了我这副血肉之躯,我即便是和原来的邢岫烟有缘,那也是夺了他女儿的人生。他给我安生之躯,这对圣人来说不是功劳吗?”   徒元义也不禁肃然,拥住了她轻哄:“好,邢忠有功劳,他再没有大本事却能将女儿生得端雅美丽,朕才不至于要委屈娶个无盐。”   邢岫烟依在他怀里,说:“我若是无盐,七郎还娶我吗?”   徒元义问:“朕若是五十四岁,秀秀还嫁朕吗?”五十四岁是他前生的寿数。   邢岫烟搂着他的腰,说:“只要叔叔待我的心不变,头发是黑还是白也没有太要紧。在我们现代,还有许多年轻人去染白色头发,是时尚。”   徒元义生起男人的缱绻之情,轻抚着她,说:“虽然秀秀是绝色还是无盐挺紧要的,但是无奈秀秀不管长什么样都是个母大虫,便是无盐也是要霸着朕了。”   ……   翌日,御驾拔营离开朔方皇家围场,返回边城,而包括准格尔部的蒙古人在内都知道了大周皇帝受伤痊愈的事。   菊花残满腚伤的帖木儿知道后满是不可置信,悲催地躺在榻上,他们这一招谋算所为何来?就是将他自己被人糟蹋一通吗?他们到底得到什么了?   而其他蒙古人却心中惴惴,原本他们留下是想趁机捞好处的,大周内乱的话,肯定是要多给赏赐才能打发他们回草原。若是大周内乱,那么只有用钱才能收住人心了,现在他们发现算盘落空,还要面对歪心思被大周皇帝看穿的尴尬,东西是捞不到了,不要让他们报复才好。   到了第三天,朔方校场举行皇帝大阅兵,大周百官列席,也邀请了蒙古使臣的少数代表。   邢岫烟以下的女眷也分到了一方独立的席位,西宁郡王妃、萧侯夫人、绥宁总督夫人、巡抚夫人、和毓县君林黛玉、幽兰县君苏馥儿、金世越夫人李氏、还有西宁郡王府的金县主列席观看。大周女眷通常是不会看武刀弄枪的事的,若是在江南她们出来看这些只怕是要受别的书香世家女眷的微词,好在这里是胡汉交杂的朔方。   邢岫烟用西洋望远镜看看远方的方阵,将士凯甲鲜亮,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排得整整齐齐。徒元义经历过1900年前的近代,也知道练习方阵各种队列的好处。世界上一流的军队是沉默的,不管年龄、民族、籍贯,却只听同一个声音指挥的,看同一个方向。若有一员名将,指挥刀指向之处,他们能将一切撕得粉碎。   徒元义梦想拥有一支这样的军队,那么他将超越太宗皇帝,将他的大周帝国再推向巅峰,让无论是汉人还是羌人,或是苗人都以身为大周的子民为荣。   徒元义一身黄金凯甲,披着玄色绣金龙的披风,朔风烈烈中,立于中间的高台。今天,京都禁军中军、西军,朔方禁军、拱圣军、锦衣卫、连绥宁省的三个卫的卫所兵也派出了各五百名军士,一起进行大阅兵。   而京都禁军的两个军的有一半将士来了朔方,此时参加校场阅兵的却只各五千人,他们的兵种最是齐全:步兵营、骑兵营、弓箭营、神机营、特战营、后勤营、工兵营。   而西宁郡王麾下的朔方禁军则原本拥有大周最强大的骑兵:分为轻骑兵和重甲骑兵,都是大周花了重金养着的兵马,是威慑蒙古诸部和西域的重要力量。   兵部尚书孙原望、礼部尚书钱源还有王子腾站在徒元义下一级的高台,他们在徒元义之前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阅兵。便是礼部和鸿胪寺也只听说过将军凯旋归来到京都御前献俘受赏。   此时,王子腾看到前身多少和京营禁军相关的京都中军和西军,不禁心头五味陈杂,他现在是享着高官厚禄的光个儿九省都俭/点。卢坤本就不是他的人,周显川原虽不算他的人但也是他的下属,不过他在三王之乱时立下大功,此时身上的爵位比他高。   王子腾自从调离京营节度使以来,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京营部队,发现皇帝大力改革发展京都禁军,多年过去,京都禁军已然大变样了,就好像不是大周的军队一样。无论从服色、装备、将士精神面貌上看都已经不同。   鸿胪寺官员高唱阅兵开始,然后就有两个、四个、十六个、六十四个、两百五十六个小吏依次传声高喊。再有四十九位将士击鼓,鼓声阵阵响彻整个校场。   同时徒元义身后的锦衣卫在他的高台的一根柱子上升起了一面帝王王旗,杏黄色的旗帜,绣着飞腾在天的青龙。   然后,徒元义手一挥,锦衣卫在一排矮一些的柱子的其中一根上升起了京都禁军中军的黄色军/旗,并且由于现任指挥使为卢坤,所以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卢”字。   远方的中军将士看到升起他们的军旗,卢坤骑在马上,位列中军骑兵营前方,传令整军受阅。   不多时,只见卢坤率领中军将士出了等候阵列。   前方骑兵有两个阵列,各五百军士。前一个阵列为长槊骑兵,由于练钢技术的进步,徒元义打造出这种大唐时横扫西域的兵种。不过大周现在的普通的长槊还是没有古时候那么重的。但是长槊骑兵静静地排成阵列,腋下夹着根蹭亮锋利的长槊,整整齐齐划来,任何古代的兵阵硬碰硬都难以是它的对手。而长槊骑兵之后是轻骑兵,携带的武器是横刀(改良唐刀,类似倭刀,倭刀是仿唐刀而造的)和驽箭,一般是起到轻装扰敌或偷袭的作用,也承担敌方阵列乱后冲锋入敌阵砍杀的任务。   而之后是分了三个方阵的一千五万名步兵,也是整整齐齐划来,无论前后左右看去几乎都成一条直线。除了脚步声震动土地就没有别的声音了,让观赏阅兵的人都心中讶然。   而步兵阵列之后是五百神机营,他们只带了火/铳,倒是没有带土手榴弹,那种制作工艺不难又实用武器,徒元义并不现在展露人前,而重炮阅兵时带出来太过笨重,不过倒是带来了两辆对抗游牧骑兵的利器——战车。   这种战车前方有实木板,上头安着一根根锋锐的长韧,若是面对敌人骑兵的冲阵,拉出来一档,冲刺的骑兵也够喝一壶了,而且这车上装着机驽,可以发射驽箭。   之后的一千工兵营个个腰上带着我兔的利器——工兵铲,然而这也不是全部,工兵营也分为金、木、水、火、土五旗,这倒有点仿明教五行旗。只不过今天阅兵得部队多,他们也没有法子表演练了几年的本事。   之后就是一千后勤部队,只见他们的马匹都拉着车,带着锱重,虽是后勤部队,也是精神抖擞。   卢坤骑马至皇帝高台之下,忽拔出佩刀举于胸前,转头望向君王,喊道:“吾皇万岁!大周永昌!”   徒元义喊道:“将士们好!”   忽然,紧跟他身后的“25*20”方阵的长槊骑兵也将腋下的长槊竖起致敬,五百人整齐转头,齐声喊道:“吾皇万岁,大周永昌!”   之后是轻骑兵静默地整齐骑马到达高台下,标兵一举令旗,所有将士整齐拔出雪亮的横刀,同样高喊。   而步兵却在走到君王高台前就整齐练着操,手职的长/枪向刺杀,转身再刺杀,口中喊着:“杀!杀!杀!”   一直到君王台下收了长/枪,然后双手握长/枪于胸敬礼,同样高喊了一次简单的口号……   京都中军精锐之后是西军,周显川带着同样编制的部队受阅,只不过他们的部队底衣是白色的,而中军的底衣是黄色的,当然与皇帝穿的明黄还是有区别的。   京都禁军之后就是朔方禁军,西宁郡王率领将士受阅,原本朔方军也是大周精锐,但是阵列上的功夫却是不如京都禁军。而京都禁军有很多是经历过三王之乱的老兵,还收编改造了许多骠悍的河西降军,都是见过血的,杀气丝毫不弱于朔方禁军。   此时西宁郡王更加敬畏皇帝,能炼出这样的军队,养出这样的军队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他平息江南、三王之乱、夺京营军权绝无侥幸。   之后是锦衣卫、拱圣军受阅,萧景云也在其中,他现在却是羡慕着卢坤,暗想卢坤也不过二十八岁,居然身居中军指挥使。而他二十八岁时不知能不能达到他那样的成就。要说受皇帝赏识,他和他的情况也差不多。   连绥宁省三个卫的代表都受了阅后,御马突然跑到台下,徒元义从高台跃下正骑在了御马之上,便驾着御马到队列前。   “大周的将士们!这里是朔方,曾经秦皇汉武时代的名将曾在这里击退匈奴,曾经太宗皇帝麾下将士也曾在这击败后金。千年的历史长河,我们华夏子孙无数的英雄将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炎黄贵胄何以雄踞东方,因为我们有英雄的祖先!我们的子孙何以绵延,正因为有我们仍然牢牢地站在这里!英雄子孙同样也是英雄!”   虽然,各部队的将士相隔很远,但是皇帝说话使用了内力,在场的每一个士兵无不清晰地听在耳中,不由得激起豪情。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大周观赏有百官不由得充满着自信骄傲,而蒙古诸使此时却是收起了小心思。大周兵多将广,强君在位,实不可欺也!   诸多女眷见了新奇,难免交头接耳,就连聂夫人、黛、馥三人都觉打开了新的天地。   聂夫人暗想:当年公公也是这样的英雄吧。公公一心想要云儿继承他的遗志,云儿现得遇明君,也算不负公公一身精忠报国之心了。   邢岫烟拿着西洋望远镜看着一切,心想:当初怎么就和他将大阅兵了呢?还有很多耽美攻视角称霸文也有说到很多这类情节,原来他都会当真的。看来以后不能乱吹牛了。不过他也是有用的会吸取,没有用的就当没听过吧。   阅兵之后,京都中军、西军和朔方禁军进行了军事演习,这个项目就没有让蒙古人观看了。   这对西宁郡王来说也是新东西,采用的武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将士虽然会受伤,却不会致命,而对于怎么样的算是在演习中“阵亡了”也有严格的规定。   金世超虚心学习研究很久才能派出两千人出来玩这个。   参与演习的有三方禁军,内容包括队列的冲击,也有传统的斗将,还有对付骑兵的阵法的演练,这些都要考验一个指挥官的能力和一支军队士兵的听不听指令。至于野外的实战演习,由于场地和时间问题,没有再展开。   朔方军不熟悉演习,自然在这个项目中输得很惨,让西宁郡王脸色铁青,虽然京都禁军是直接听令皇帝,他本也准备输的,但是输成这样,让他这位宿将脸往哪里搁?   ……   阅兵、演习结束后,蒙古诸使不敢敲竹杠,也总算该告辞回家过年了,不然再过段时间可是大雪封原了。   这个大周皇帝是他们见过的最小气的皇帝,明明他很有钱,但是赏赐偏偏最少。但他们偏偏不敢惹人家了。   不过传统友好的察哈尔各部蒙古部族与大周达成羊毛生意的意向,大周将会大量向他们采购羊毛,这件事还是贾琏、贾环兄弟先负责接洽。蒙古人卖羊毛也要等到来年初夏时候了,现在剪羊毛可是让羊都冻死了。   而喀尔喀部同意做点马匹生意,此时交由兵部和英亲王接洽。   准格尔部的人还是追着徒元义去捉拿马氏余孽和那三个恶人,当然帖木儿王子现在不宜出面,他身体不舒服。苏赫巴鲁在徒元义跟前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太令人羞耻了。   徒元义显得“十分凝重”,说是知道了马氏的阴谋,一定会和准格尔部“世代友好”,然并卵,不给多少有实际价值的赏赐。不过他还表示会令刑部海捕“马氏余孽”和“三个无耻之徒”,于是“粗心”的西宁郡王将“三大恶人”的画像帖于边城闹市,列为“一级危险人物”,重金悬赏捉拿,并且简述了三人淫邪污辱了准格尔部帖木儿王子的恶行,表达了严厉的谴责。   此事原来还不算是边城人尽皆知,这一重金悬赏,结果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引为笑谈。   准格尔部的人更觉灰头土脸,他们的感觉是,汉人太坏了,其他部族的蒙古人也不是好人。   ……   邢岫烟也在准备着返京事宜,支使着心腹太监宫女们负责采购打包一些特产,却是听人来报说明珠公主求见。   邢岫烟暗想蒙古人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明珠公主这时来求见她干什么。   但是她毕竟是科尔沁部的公主,大周“和蒙”政策下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两分面子。   邢岫烟在青璇和蓝玖两大宫女的陪伴下在花厅接见明珠公主,此时她穿了一身的红衣,戴着她最精美的首饰,脸上还施了脂粉,显得明艳夺目。   她捂胸向她行了礼:“明珠见过贵妃娘娘。”   邢岫烟微微一笑,说:“公主不必多礼,快请坐吧。”   “谢贵妃娘娘。”   明珠公主入座之后,就有宫女上茶,蒙古人离不开中原的茶叶,却是很难喝到真正的好茶。而邢岫烟这里的茶却都是极品,因为她喝的就是皇帝喝的。不管是极品的碧螺春、西湖龙井、瓜片,还是极罕有的武夷大红袍、普洱、乌龙茶,都是顶级贡品。   明珠公主看到青瓷茶杯中,碧绿的嫩叶飘浮着,一开茶杯盖子,一股沁人的茶香袭到鼻尖,茶汤碧透,呈现淡淡的黄绿色。   明珠公主吹了一吹,喝了一大口,但是邢岫烟倒是浅浅品尝,动作虽有几分慵懒,但又有种江南美人才有的风雅。   邢岫烟见她不先开口,放下茶杯,笑道:“公主远道而来,我们大周多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公主不要见怪才好。”   明珠公主忙道:“没有招呼不周,在大周会馆中,一应用度都极好。”   邢岫烟心想:包吃包喝包住,怎么会不好?好在承包会馆的大商人承担大部分的费用,会馆毕竟是半官半商的地方。只是这回蒙古人多住了二十多天,费用是超标了。   邢岫烟笑道:“这就好。不知从边城回科尔沁要走几天?”   明珠公主道:“都骑快马大约六七天吧,但如果带着东西,只怕要十天。”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倒也不远,本宫的家乡在苏州,那边到朔方只怕都要一个月。听说喀尔喀部到这里也要一个月呢。”   明珠公主道:“大周繁华,地大物博,与北漠很不一样。”   邢岫烟笑道:“公主喜欢就好,有机会也可以到大周来旅游,我们不管是京都、朔方、江南、岭南、湖广、蜀中,风物都有不同呢。”   明珠公主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贵妃娘娘说,可以吗?” 第177章 圣驾回京   邢岫烟并不太乐意, 蒙古人是不懂汉人的委婉的, 要她明确拒绝又不太好。   “好吧。”说着看了青璇、蓝玖一眼,二婢令着小宫娥们退出了花厅。   明珠公主见无他人在场, 才道:“其实, 我知道皇上他喜欢你,所以不喜欢我,才拒绝与科尔沁的联姻。”   邢岫烟说:“你觉得嫁给一个只想着你背后的家族的男人真的好吗?”   明珠公主说:“我是真心喜欢皇上, 他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明珠觉得嫁给这样一位英雄, 明珠才不负长生天的厚爱。可惜皇上他喜欢的是你这样的汉人女子。当日在金帐里遇刺,他从始至终就挂念着你, 总下意识地将你护着, 只担心你受到惊吓安慰着你。那时我便知道你当初骗我,皇上他不管有多少妃子,却是真心喜欢你的, 便如我的巴/特/尔哥哥,眼中只有其木格一样,巴/特/尔哥哥也总是护着其木格,怕我欺负她。”   邢岫烟顿了顿, 说:“你总会找到适合你的人。”   明珠说:“可我心里只喜欢皇上,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除了他, 没有适合我的人!”   邢岫烟脑补着:徒元义又不是楼里的小倌, 你喜欢就赎回去或者就洗干净将送去你屋里去。   如果是那样,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邢岫烟无奈地说:“那恐怕是没有法子的,这世间两情相悦是很难得的,通常就是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不喜欢。而两情相悦之后,也常出现,一个人负了另一个人。我们汉人常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在漫长的生命中,遇上任何不顺心的事,都不必太过意外。公主虽然情真意切,但是皇上后宫三千,喜欢他的女子而不得他喜欢的,公主一定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别的汉人女子能过克服困难,公主是豪爽的蒙古女子一定也可以。擦干眼泪,继续前进!”   听到一个女人爱情的心事,就触动女性的柔软,感同身受,同情心泛滥——辛秀妍一定不是这种女人。她并不觉得一个女人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有多可怜,就必须得到特殊的照顾。因为这只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嘛!   她被三了时都从来没有人特殊照顾她,她也并不需要特殊照顾,不需要别人同情。她都是盖被哭一场,然后重新面对,自己熬过来的。   明珠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哑然许久。   明珠说:“你在笑话我吧?”   邢岫烟摇头:“没有,公主是真心的,本宫觉得不应该去嘲笑一个真心去爱的人。”   明珠道:“那你为何说如此残酷的话?”   邢岫烟说:“本宫笨嘴笨舌,不太会说话,公主别见怪。”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能……不能劝劝皇上吗?我……我不是想和你争,但毕竟你不是他唯一的妃子,不是吗?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   邢岫烟目瞪口呆,半晌才抽了抽嘴角,说:“公主,我也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但是你说的事是超越我的能力的。皇上真要找女人不会听别人的安排,如果他连找女人都不自主,又怎么称得上是大英雄呢?在大周,找女人还受除了父母之外的人控纵的人只有一种,就是身处贱籍的人。我身为妃子,是不会做这种事污辱皇上的,不然就是犯了大不敬。”   明珠公主脸色惨白,而邢岫烟却端茶送客,发现对方是蒙古人不懂这个,才说:“公主,本宫这两日也忙得很,此时有些乏了,恕本宫不能多陪公主了。”   她像是给自己丈夫拉皮条的吗?听说现代有渣男控制女友卖的,渣男是坐等收女友的卖身钱的。   她若控制着徒元义卖身,怎么说也要给出让她心动的好处吧。能超越她的婚姻和爱情的代价,她才会让他卖,目前为止,还没有遇上过这种东西。   ……   送蒙古人的事就主要交给礼部尚书和西宁郡王,皇帝偶尔出了一下面而已,明珠公主终究没有能再见徒元义一面。   帖木儿王子离开时是乘马车的,没有出来与大家寒暄,但是汉蒙双方的人都心知肚明,眼角难免有几分笑意。   西宁郡王还情真意切地和副使苏赫巴鲁道歉,说等抓到“三大恶人”处置了,一定派人将好消息送去准格尔,并且感谢准格尔部对于大周打击马氏余孽上的协助。   苏赫巴鲁笑容尴尬,看过大周阅军之后,并且帖木儿王子成了这样,他们也打消了与后金密使接洽上的念头了。   等蒙古人都走后的第三天一早,御驾启程返京,旌旗蔽日,人员浩浩荡荡,帝妃乘坐的御驾大马车,百官车驾,还有随行贴身服侍之人。锦衣卫、拱圣军、禁军加着几万,沿途征调的民夫也达几万,都说旅游是个烧钱的事儿,到了古代也一点不假。   黛玉和苏馥儿坐了同一驾马车里,两个的贴身在大丫鬟青鸾和墨梅陪坐于内。她们的马车比较豪华舒适,颠簸得也不太严重,只不过苏馥儿一直有心事。   墨梅倒了一杯茶给苏馥儿,苏馥儿饮罢还是没精打彩的。黛玉是个促狭巧嘴之人,不由得笑道:“馥儿姐姐,谭姐夫不过是刚刚离开三天,这就想他了?”   谭谦被任命为与台湾周氏谈判的副使三天前就和金世越启程南下了,其间时间紧迫,也不到京都安歇了,由一百个锦衣卫和二十个西宁王府的护卫护送南下。   苏馥儿自然想他,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   苏馥儿脸上一红,说:“妹妹也别笑我,左右有我笑回来的一天。阅兵之后,萧世子一抽空就到你院外去等,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黛玉脸倏地尴尬起来,他们的情况若是在江南书香世家的闺阁小姐身上就是相当出格了。   奈何头一回时,她不理会他,他就在院外坐半天也不走。后来教养嬷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去见他了,他给她买了些女孩儿玩的东西,又说她送他的手套很好云云。   第二天他又来等了半个时辰,她是有些生气的,她已是让他别来别来,可他还是来了,他还抓着她的手说话,她当即气走。   第三天她却下意识地等,可等到黄昏,等到就寝,他也没有来,睡前她又有些生气了。他怎么就不来了。   第四天他却是一早冒着寒霜天气来了,她却没等多久就去见他,正要发作使些女儿小性,他却说他昨前一日轮到值夜班,白天睡了一会儿就一直当值,当时才换了班。那会儿黛玉不禁又心疼了,忍不住嘘寒问暖,他却憨憨一笑说:“我好得很,再累能见你一面,我就不累了。”   邢岫烟都没有教过黛玉“恋爱经验”,不然她就会知道自己被套路了。也是萧侯都觉得儿子“没用”,亲授了一些“泡妞秘笈”。   当年萧侯夫人不怎么理他时,他就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他更夸张一点,还守过“三天三夜”装可怜“病倒”。萧侯夫人不禁要照料他,一照料也难免对他生情了。他的竞争者们可没有他的厚脸皮和小心计,当然输给他了。   萧侯告诉萧景云,尽管定了亲,也要在婚后受宠,想让娘子真心疼惜就得牢牢抓住女人的心,这个很重要。萧景云却是不知道萧侯传授的套路虽然深,战术上取得了重大胜利,但却是“没有夫纲”的思维方式,战略上输了个彻底。   黛玉说:“姐姐欺负我,回京我告诉义母去。”   墨梅想起邢李氏,却说:“太太这会儿子该是出了月子了,小国舅爷想必长大不少了。奴婢真想见到太太和小国舅爷了。”   邢李氏对墨梅这个认识十年之久的原妙玉身边的大丫鬟还是很好的,属于当初的贫寒之交。当初妙玉是土豪,而邢家贫寒,妙玉也是常差使了墨梅送点她“不要了的”东西给邢岫烟。   青鸾笑道:“墨梅姐姐不会是想着安国夫人出了月子,可以给你找个人家了吧?”   墨梅哭笑不得,说:“你这小蹄子,爬到我头上来了!林姑娘,你也不管管她呢!”   黛玉笑道:“你们都是牙尖嘴利,谁也别说谁了。”忽想起孙夫人也怀孕了,将来也给自己生个弟弟最好了,这样爹爹多年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苏馥儿却是捂了捂小腹,她这个月也没有换洗,但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了,原刚想找个大夫瞧瞧,但见谭谦突然受命南下谈判,她又耽搁了下来。   不日圣驾抵达京都,从宗室到普通勋贵、从阁臣到京都七品小官均到城北外十里恭候圣驾回京。   一应繁文缛节的礼仪且不细述。   而皇宫之中,皇后、妃妾、公主等大小主子均到朱雀门恭迎,皇帝下了御驾大马车,令众妃妾平身。   皇并未对皇后多加温言,甚至没有说一句“皇后辛苦了”。   礼仪且不细述,皇帝率先进了朱雀大门,皇后随后跟上,而宸贵妃此时也是居于她之后。杨皇后顿了顿脚步,看看邢岫烟,说:“贵妃一路随驾北上侍候,却是辛苦了。”   邢岫烟淡淡一笑,说:“侍候圣人,份内之内,臣妾不觉得辛苦。”   众妃妾听了更是心里发苦,宸贵妃椒房独宠,害得后宫所有女人独守空房,其中的痛苦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此时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恨不得将宸贵妃扒皮拆骨点天灯,却不知多年之后,只有这位传奇的“孝贞靖宇睿德福贤圣极……邢皇后”解救了她们大部分人。   ——没有列清她的封号全部字数,后世肃宗或者说圣武帝在位几十年,若有国家重大事件,他便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反正礼部要忙一场,顺便给皇后封号加个字吧。谁敢说这么长的是谥号,朕会打他屁股!   这也是圣武帝在位时,不可理喻的荒唐事迹之一。最荒唐的是他惧内,邢皇后几乎将他的妃子都嫁人了。为此他不敢反对,只在寝殿“哀伤自怜”,皇后去安慰他,他拉了皇后进寝殿然后关上了寝殿大门,三天没出来,也没上朝。   之后为此事御史们一个个直谏,皇帝说:“你们家夫人又没有将你们的小妾都打发嫁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后,有言官说皇后如此善妒不贤慧,皇帝呵呵一笑,说:“看来你家夫人不善妒,贤惠得紧。”   皇帝就给那位“体谅圣心”的言官赐了两个美貌贵妾,闹得他家后院鸡飞狗跳。   不是说因为皇后将他的妃妾嫁人了伤心的吗?皇帝就是无理取闹嘛!   之后文武百官的后院太太们都不许丈夫们进谏皇后善妒的事了。   便是后世的电视节目上都曾做过特别节目调侃这位史学家们最爱研究的千古一帝,特别是他的荒唐事件和他的圣明霸道一样出名。   话说回来,皇帝是根本就没有心思管后宫诸女一生是否空耗青春。古往今来,多少女子耗在后宫,在标准的封建帝王看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和吃饭喝水差不多。也只有邢岫烟这种有时果断,有时鸡婆的对命运不由自主的女子真心有几分怜惜的人才会想到。   徒晖、徒显二位皇子跟随在后,杨皇后虽然爱子,但是注意力第一步还是放在皇帝和邢岫烟身上。   徒晖见母后和邢岫烟眼底眉间的争锋,不禁五味陈杂,但他也不希望她们两人中任何一人不开心。   徒晖上前道:“母后,儿臣两个多月在外,未曾尽孝,您一切可好?”   杨皇后这才收起对邢岫烟的情绪,看着儿子微微一笑,说:“晖儿瘦了好些,在朔方可是吃苦了?”   徒晖道:“儿臣也不曾吃什么苦,倒是母后掌管后宫诸事劳累,还需保重凤体。”   徒显在一旁说:“皇后娘娘,大哥在围场被毒蛇咬伤了呢。”   杨皇后吓了一跳,扶住儿子的双臂摸了摸,说:“晖儿,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徒晖蹙眉看了徒显一眼,说:“母后,这是意外,儿臣已经好了,你莫要担心。”   杨皇后说:“以后那些危险的地方切莫再去了,你要是有个三……你让母后怎么办?”   徒晖笑道:“儿子都知道了,儿子会一切小心的。”   杨皇后慢下脚步与徒晖说话,别的妃嫔自然也慢下来,因为杨皇后位尊,没有妃嫔能走在她前面。   邢岫烟此时自然也不能乱了规矩,耽搁了一会儿。她承受众诸的目光时,又看见了静妃沈曼,但见她穿着一件青绸宫装,披着淡粉色的披风,几乎弱不胜衣,脸色也有些苍白,与从前的神气活现不同。   见到这个当初有“见不得人好病”的县主之女,邢岫烟不由得想起刚刚去年她还不甘猖狂着,现在倒是老实了。不由得她又想到温妃刘婧如,却见她穿了一件玫红色绸面的宫装,外披雪青色的披风,也是瘦了些许,像是脱去了婴儿肥。   刘婧如发现邢岫烟目光扫来,不禁肩膀微微一缩,此时她倒是害怕比不甘更多一分。   还是吴惠妃笑道:“皇后娘娘,且容后再叙话吧,宸贵妃初回宫,想必也要回凌波殿休息了。”   ……   皇帝、贵妃回宫,当晚就去上阳宫请安,不得不说高宗皇帝命够硬的,他此时身体还好,见了帝妃甚是高兴。上皇还让戴权拿了他这两个多月和一些翰林们写的书稿给邢岫烟看,神情有几分得意。   这倒刺激了徒元义,他想到在朔方时喀尔喀部的布日固德王子出题试探,林黛玉解了题后说的一番话。大周建国将近百年,但是除了一部《明史》拿得出手,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徒元义知道就算他不出手给父皇调养,其实他还能活十一年,只不过后来他都缠绵病榻了。而如果他出手尽点孝心,父皇能走能动活个十五六年是没有问题的,这十五六年里老人家要干点什么呢。徒元义当过长辈,是以只要无碍他的权力,也是会当个真孝子。   高宗因为邢岫烟写书居然对著书很感兴趣,大病一场并在争权中失败,高宗倒对从前的奢侈享受不太热衷,如今就是常常召了一众翰林来著书。   徒元义哪知道人类的精神需求有时比物欲更加令人着魔,现代的中国网文能治疗美国青年的“毒/瘾”,对着一个几十年风雨在物质上极为富足、阅尽千帆的老人,当然是精神食粮的更容易让人上/瘾。   而相对于普通老人的爱听戏曲,拥有相当高的文化水平并权谋一生的退休皇帝,当然是新颖的文学著作更吸引他。便如现代很多贪/官是“雅/贪”一样,他们大字书法极佳,文学书画金石的造诣也是常人不及的,这就是人类精神层面的欲望的缘故。   徒元义诚恳地说:“父皇心血之作,到时儿子让人刊印出来,以便传世。”   老圣人一听,更加开怀,还有几分谦虚地说:“朕随意涂鸦之作,便是想与宸贵妃较较高下,皇帝这样做,又太认真了,不要引了天下仕林笑话才好。”   徒元义道:“父皇此言差矣!试想前明时著写话本《西游》《三国演义》之人,他们也未必及得上父皇之见,但是流传百年的,至今也人人尽相传阅,还编了无数戏曲。父皇若是著书流传民间,也好让百姓看看我大周朝之书未必不及前明,父皇既能当皇帝,还能著书,后世之人未必详知父皇皇帝当得好,要看看父皇的书却是容易的。”   老圣人本就是假意推辞一番,这时一听却甚合心意,徒元义一转念又提起大周修文库大典的事,提及前明传世的《永乐大典》。   “儿臣心想,父皇眼见身体还康泰,何不勉力帮帮儿臣,便挂帅主持修一部我朝的文库大典。但想《永乐大典》虽集前明之大成,但是永乐之后及至本朝,又有多少沧海遗珠流落民间。这修书乃是功在当代,利在我华夏千秋之事,前明能做,我朝为何不可?父皇若是能修一部《乾正大典》,将超越前明成祖。”   老圣人年号“乾正”,虽然现在已是“乾元”六年十一月了,如果真修成本朝的大典,徒元义倒无争这个名的心。   老圣人不禁打了个激淋,眼睛一亮,问道:“皇帝你真想修书?”   徒元义道:“若是父皇肯主持此事,儿臣一定全力支持,绝无虚言。”   老圣人轻轻拍拍大腿,说:“这个朕得好好想想……”   老圣人看看侍立一旁,手中拿着他的书稿的邢岫烟,忽问:“你觉得怎么样?”   邢岫烟斗然听到徒元义说这事,就觉得大好,便道:“自古圣贤便是有传世之典,便如圣人所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父皇若是不吝主持此事,自是天大的好事了。”   高宗当了四十三年皇帝,现在不主持朝政之事,主持修部大典的能力是绰绰有余的。   老圣人道:“此事我们择日再详谈!”   两人出了上阳宫,倒是没有在当日去给两宫太后请安了,一整天的繁文缛节,两人甚是疲惫。   翌日一早,徒元义举行大朝会,而邢岫烟却是前往周太后处请安。   邢岫烟盈盈一拜请安,周太后笑道:“都是自家人,贵妃又多礼了。”   和德长公主今日却是没有去上课,她们公主的课程也是有五日一休的,但皇子们的课程就没有这么松快了。   和德行了礼后,邢岫烟笑道:“两个多月不见,妹妹好似长高了些。”   周太后笑道:“可不是,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去年做的衣裳,到今年具是小了。”   邢岫烟笑道:“圣人虽提倡节俭,但堂堂大周公主却哪里非得勉强穿去年的旧衣裳了?这让人瞧了,还以为圣人苛待妹妹了呢!”   和德公主脸红着说:“皇嫂又来打趣我了,母后不过是借此说我长高了而已。”   说起身高却是邢岫烟的痛,她换算过,她的身高就停留在一米六/四左右,一直没突破一米六/五,前世辛秀妍也是一米六/四,和她的理想一米六八有一段距离。   邢岫烟又让随行来的宫女们送上朔方带来的特产,皮草、肉干、乳酪和西域北漠的异域风情的首饰。   周太后看着也甚是欢喜,却笑着说:“怎么竟是将本宫当作和德一般大了。”   邢岫烟说:“太后娘娘本就年轻着呢!我挑的这些西域、朔方的首饰虽不值个什么钱,但也是个意趣。我自个儿也偶尔戴着,圣人说还挺好看的呢!”   和德公主笑道:“皇嫂是长得好看,自然带什么都好看。”   邢岫烟道:“瞧这嘴甜的,太后娘娘也是福气,有这么个可心的女儿。”   邢岫烟与周太后、和德公主闲话一会儿就告辞说还要向刘太后请安,不管怎么样,礼法上都是婆婆。 第178章 皇帝有感   邢岫烟乘坐凤辇来了慈安宫, 刘太后此时早就用了早膳, 便有今日休沐的和孝公主、温妃刘婧如和潜邸良娣出身的恭妃赵氏陪着在偏厅打牌。一听宸贵妃来请安,温妃见此时无旁人, 也不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这个时辰来请安, 倒真是有趣。”   和孝公主扯了扯嘴角道:“怕是先去了西宫太后那吧。”和孝公主此时已然将和德公主视为竞争对手,和德公主生母虽然低微,奈何她懂得上进学习成绩好, 待人和蔼, 徒元义又多给了两分脸面, 是以前朝后宫风评比和孝公主要好。和孝公主一直提防和德公主会“抢去”她的机会和资源,并且她到底知道周太后事实上也是刘太后心中的一根刺, 原本只是一个太妃, 见到她还要行礼,此时却和刘太后平起平坐了。   刘太后淡淡道:“不许胡说。”说着令马嬷嬷扶了她起来。   一至正厅时,就见宸贵妃带着一队的太监宫女候着了, 刘太后进厅来坐宁,宸贵妃上前行礼。   刘太后淡淡一笑,说:“贵妃不必多礼,快快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   刘太后又道:“这才刚从朔方回来, 只怕身上都还泛着,贵妃如何就来本宫这儿了。”   宸贵妃中规中矩,说:“臣妾惶恐, 晨昏定省本是孝道, 太后娘娘慈爱体恤臣妾, 但臣妾也不能不知礼。臣妾出门一趟,购得一些土仪,送来给太后娘娘偶尔赏玩,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粗鄙。”   说着,便令宫女太监抬了箱子上来,并介绍了一应土仪,与周太后那的也差不多,只不过周太后那里多了四五件她亲自挑的。曾经的龃龉之事,刘太后装病实为陷她于不义之境,若不是徒元义打太后的脸够狠、护定了她,这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强按在她头上,足以成为一个普通妃嫔人生的终结了。邢岫烟并不是心胸狭窄记仇的人,但是她对刘太后就难有真心,刘家和她的梁子结得也不算轻了。   刘太后笑道:“难为你有心了。这次巡幸朔方一切可还顺畅?”   邢岫烟道:“倒也顺畅,皇上英明神武,朔方诸臣自是归心,而蒙古诸部使臣都很敬仰我大周之威。”   刘太后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也是社稷之福了。”   因着太监打开了箱子,其中邢岫烟也说了有送和孝公主的几个箱子的礼品,公主到底年少,自然有些好奇心,去看了那些“土仪礼物”。   她拿着一串西域玛瑙珠串看着,因着与平日见着的都不一样,不由得喜欢,但是一转念,看着邢岫烟道:“这是只送给我的,还是和德也有?”   邢岫烟淡笑道:“和德也是圣人亲妹子,自然是有。”   和孝道:“是她的好看,还是我的好看?”   邢岫烟暗想:你又不是黛玉宝宝,黛玉是到了荣国府外祖母家,你不还在“自己家”吗?   邢岫烟道:“自然都是好看的。”   和孝公主放下珠串,哼一声说:“便是不知哪边为尊了。”   “和孝!”刘太后喝了一声,眼睛瞪她,“宸贵妃一片心意,你说的什么话来?还不退下!”   邢岫烟看看刘太后,暗想当年老圣人为何立她为后,这刘家也甚是没有底蕴,从刘婧如看出来是一味纵女却又没有教一些有用的东西的那种,与贾家相关的女儿相比就是天差地别了,现在连和孝公主也不怎么样。她却是不知,这刘太后原是真宗曹皇后的表侄女,当年曹太后还在世,极力支持立刘氏当皇后。而高宗又素来对这位改变他命运的养母抱着感恩之心,便是不怎么喜欢刘氏,也没有忤逆曹太后。   刘太后道:“宸贵妃别见怪,和孝年纪还小。”   邢岫烟本是不想与她们见识,她对看不上的人是只要别再惹她,连报复都能懒则懒的人。   但是这种花钱送出东西却一丝也得不到好的永远没有价值的投资,她也不想碰了,她便是真贱,但不必和钱过不去。   什么哪边为尊,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谁。人最悲哀的是看不清自己的资本,连我得到皇帝的喜欢当初因为没有得到“天时地利人和”尚且要受些委屈呢,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资本。你们又还有多少资本?   邢岫烟笑道:“本宫自然不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也是本宫多此一举了,本宫因着早两年很喜欢一些新奇物事,所以想着和孝公主这个年纪也是一样。原来和孝是不喜欢的,却是本宫恬着脸讨好公主,有些冒昧了。赵全!”   赵全恭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邢岫烟说:“原本送和孝公主的东西,公主既然不喜欢,抬回甘露殿去,不要污了公主的眼睛。”   “是,娘娘。”说着赵全指挥着小太监将原本给和孝公主准备的三箱礼品全抬出了殿外。   在场的大小主子无不目瞪口呆,刘太后拳头都握了起来,心中着实恼怒:贱人如此辱我儿,欺人太甚!   和孝公主可也真没有想到邢岫烟会这样做,但是眼见着三箱的新奇礼品就这样从眼前消失了,心底哪里又乐意了。小姑娘家正是喜欢收集东西的时候,邢岫烟送的东西有些是自己采买的,有些是蒙古诸使的礼品,有些是朔方官员的孝敬。反正这一回到了朔方私人礼结往来就是她主持的,收的礼品当然是不客气地入了她的私库,徒元义也是默许的。尽管与刘太后不交好,但是送到慈安宫的也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和孝公主委屈看向母亲:“太后……”   温妃刘婧如道:“宸贵妃,公主也没有说不喜欢呀,况且这世上哪有人将送人的礼品又收回去的?”   刘婧如已经不敢用从前的语气和邢岫烟说话了,但是她在后宫依附着刘太后才有好日子过,此时哪里能不为和孝公主说一句话?   邢岫烟笑道:“这不还没送出去吧?本宫突然又不想送了,抬回去赏人,人人都念本宫一句好,何必送了还让公主嫌弃呢?公主金枝玉叶,锦衣玉食,宫中份例哪样不必那朔方来的东西精细?”   和孝不禁道:“合着你就要这般作贱我!”   “公主怕是对本宫有所误会,本宫没有这心思。”邢岫烟一脸无辜,又对刘太后说:“太后娘娘,臣妾甘露殿还有些事,便先跪安了。”   说着盈盈福了福身,规矩地退后三步,然后转过身去,带着一众太监宫女步入了慈安宫大厅。   刘太后再也忍不住,将案几上的茶碗都拂在了地上,起身回了房,和孝公主哭着跟了上去,恭妃赵氏自然没有跟上去,和温妃道了别,出了慈安宫去。   邢岫烟回到了甘露殿,多出来了东西,盘算着自己留一半,另一半就分赏些自己的婢女和红楼姐妹好了。原本她也没有准备过给诸如惜春、宝钗、湘云等关系远些女儿的东西的,现在当是现代旅游一场给朋友带条丝巾一样,送点小礼品,如今以她的身份,这些女儿可都会念着她的好。用少得多的钱让更多的人感激,这比送和孝公主还要让她恨可合算多了。这些女儿可都是嫁得官宦人家呢,没准将来她用得上,人力资源就是根基。   正想再安排此事,却是上阳宫派了太监来问她昨日老圣人的书稿的事,邢岫烟叹了口气,只得先到书房看看老圣人的“巨著”。因为老圣人可是以续写她还远没有写完的《明末风云》,且他是有一众精读文史的翰林随时可以“查询”,不用自己亲自翻烂史书。她只得去瞧瞧再说,回复一下老圣人这种“新手”极需要资深读者点评的心态。   ……   今日徒元义大朝会一直到午时才结束,又召了亲信大臣去了两仪殿御书房议事,还赐了饭。   等他从两仪殿回甘露殿时太阳已然西斜,邢岫烟却还不在殿中,一问又是去了库房,不禁抚额。   赵贵问道:“要不奴才去请娘娘回来?”   “朕去看看。”   她身在一个库房中看东西,身边跟着亲信太监宫女,但听她说:“慧妹妹那今次也不必送太于贵重了,过十二天她都出阁了,还要另外添妆呢。”   “是,娘娘。”   徒元义受不了她,在库房门口说:“你可不可以做点别的?”   邢岫烟转头一瞧,微笑道:“圣人事情做完了?”   徒元义说:“你还不给朕出来!”   邢岫烟笑着迎了出去,他牵了她的手就回走,说:“你怎么一回来就爱干这些?”   邢岫烟这才道:“可真冤枉,臣妾给太后请过安回来,就一直在书房欣赏父皇大作,也才刚刚得空,也得安排一下人情往来。”   徒元义不禁笑道:“那……父皇写得如何?”   “呃……辞句太骈了一点。其实话本和做诗是不一样的,主要是看起伏感,扣住人心,写得要形象,有时反而简练些看着清爽。文字过于华丽,听众反而失了真实感。当然,老圣人的文采,臣妾是甘拜下风的。”   徒元义呵呵一笑,说:“你该是得意了,你一个小篾片拐了朕一个皇帝当相公,又拐了一个老皇帝当你同行了。”   邢岫烟不禁扑哧一笑,这样一想自己还是挺成功的嘛!   邢岫烟笑道:“父皇绝对是有天赋的,他经历这么多,而且他有那身份在,自己又不用写初稿,有时口述就行了。要是父皇成了我大周的罗贯中、施耐庵、吴承恩,可当真有趣极了。”   徒元义仰头看看夕阳,畅快笑了笑,忽道:“父皇高兴就好,朕还是希望他安享晚年的。”   “我明白的,每个人都会老。”说起“敬老”,她不禁又想起一早得罪了刘太后的事,于是将事情转述了一遍。   徒元义嗤得一声,说:“好你个促狭鬼,你这是捅人心窝子里去了!”   邢岫烟说:“要不,我去向太后公主负荆请罪?”   “好,你去吧。”   “真的?”   “那么,难道你说要去是在欺君吗?”   邢岫烟甩开他的手,说:“我去!”   徒元义歪着脑袋,如果他是现代人,只怕此时会手插着西装裤袋看着娇妻发小脾气时一脸的无奈样。   “你还真去?”   邢岫烟转过头,眯着眼睛,说:“我是说‘我去!’”   徒元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不禁失笑,说:“无法无天的女人!”   到了晚间传膳时,徒元义说:“朕已令欧阳、淳于二侠先行协助张志办完案子,再去京都禁军当教头。”   “嗯……这案子难办吗?”   徒元义道:“朕之前令锦衣卫和东厂秘密监视杨怀古,此人行事外表滴水不漏,实不易对付,不然,朕从前怎么会一直认为他是忠心厚道知礼之人,当初老圣人也这么认为。”   邢岫烟叹道:“也不容易呀,累代内务府家族的人能混到总管大臣,女儿当了皇后,自己当了国公。”   徒元义道:“朕当年便不该救了杨氏!”   邢岫烟切了一声,说:“我虽然有三分希望你没有救人,因为每一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阴暗幼稚的小女人,希望自己所爱的男人对情敌冷血残酷。但是,另一个成熟的我还是欣慰你曾经救了她,这也证明我爱的男人是一个人,你在灵魂上没有丧失自己做人的基本良知。一个会弃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不救的你只是披着美丽的皮的魔鬼,拥有良知的我若与这样一个魔鬼同床共枕,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   徒元义不禁释怀,轻叹:“朕便知你与别人都不一样。”   邢岫烟说:“当然不一样,世间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即便是双胞胎。”   徒元义摇了摇头,说:“朕不是这个意思。你拥有如云端开阔的胸襟,俯瞰苍穹的眼界,对百姓苍生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还有隽永尔雅的君子风流。朕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找到最初的自己,真实的自己。朕第一次拥有想当皇帝的念头时是为了什么,朕想起这个,才至后悔那时做过的事,才会羞于当时陷于皇室和后宫的手段中,陷于京都地界,没有真正拥抱朕的江山。”   无论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普通男人,会说出这种话都是极为难得的了。   邢岫烟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说:“你说的是我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你说的这些品质?我不是还刚刚又打了你十妹的脸吗?”   徒元义说:“但是你也没有想过要报复她,你呀就是调皮而已。你遇上过无数的挫折,甚至还曾经死了,却从没有失去最初的自我。”   邢岫烟听他此言,不禁捂着双颊,笑道:“再夸!再夸!更猛烈一些!”   徒元义握着她的手,说:“朕和你认真说话呢,你正经点行吗?”   邢岫烟才不闹了,徒元义说:“你为什么能这么坚持,你从来没有迷茫过吗?哪怕受到伤害和痛苦,你也没有动摇过吗?”   邢岫烟想了想:“不能说完全没有,我知道我没那么好,还是有很多缺点的,也会有凡人的小心思和爱恨情绪。但是人一生如此短暂和珍贵,我不会让自己成为让自己不喜欢的那类人,这样保持我灵魂的安宁、快乐。如果别人都是那样,只有我这样会让人很讨厌,但我也坚持做我喜欢的自己。因为我的人生只是我自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选择自己想选择的东西,成为自己要成为的人,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徒元义嗤笑,说:“你也幸好遇上我,不然……”   邢岫烟笑道:“没有遇上你,我当然会有我别的际遇。大道三千,皆可成圣,没有道理和我不一样的女人们都会有自己的路,偏轮到我会‘此道不通’。如果我要遇上贵人才可以幸福、才可以成功,我想总会遇上的,而遇上后,我都会把握住的。”   徒元义笑道:“凡是你遇上的可以是贵人的人,你都把握住了,所以你有这份能力和智慧弥补,你可以奢侈地坚持最初的自己。”   邢岫烟道:“其实说一句比较玛丽苏的话,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若是清风不来呢?”徒元义挑挑眉。   “春天未到呀!”   两个相视一笑,也开始用膳,不再多言,但是他会给她夹菜,因为发现她挑食。两人日常生活时,却已然不爱动一筷子都要太监动手了,便如普通夫妻一样。   晚间,徒元义兴致不错,取了琴来,亲自抚了一曲《凤求凰》,邢岫烟心中高兴,因问道:“圣人今天是怎么了?”   徒元义不答,偏要她来抚琴唱曲,她道:“我吹笛子给你听吧。”   徒元义却道:“朕听你前生时的一些曲子倒是别有风致。”   邢岫烟说:“可是穿越女一唱流行歌曲,男人就爱上她,这很俗呀!”   徒元义笑道:“你还只会‘鬼哭狼嚎’时,朕便甚是心悦,不算因唱歌而心悦。”   邢岫烟叹道:“那你想听什么?”   徒元义问道:“你们那的女子会给情郎唱什么曲子?”   “要情歌呀?那可复杂了,我怕你受不了。”邢岫烟笑着说。   徒元义哪里会罢休:“朕有何受不了的,你鬼嚎一阵,朕也认了。”   邢岫烟搓了搓手,表示不用古琴,因为和现代情歌不太搭,徒元义一派期待,他曾听过几曲他其实觉得很好听。   邢岫烟起立,然后打起了拍子,唱了起来。   “娘子!啊哈?you will not get hurt.娘子!啊哈?you will not get hurt.好像唱情歌,看最美的烟火,在城市中漂泊,我的心为爱颤斗~~~”   一曲《郎的诱惑》唱出来,她还一人唱男女两人的,这完全和她从前偶尔唱的曲子不一样。   待她野性火辣唱到“是郎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在渴望的天空,有美丽的月色,是郎给的快乐,我风干了寂寞”时,他也不禁俊颜红了起来。   一曲唱完,徒元义脸色复杂,说:“你不是江南人吗?为什么要唱这么粗犷的曲子?江南女子的温柔多情、诗情画意,你会不会呀?”   温柔多情?邢岫烟想了想最多情的不过琼瑶了吧,不管在后来有多少争议,但是她也开创了一个爱情童话的时代。   于是她取了筝来,给他弹唱一曲《鸳鸯锦》,却见他听得甚是认真,没有出现她唱《郎的诱惑》时的不适,唱到“情如火,何时灭,海誓山盟空对月。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梅花不许谢”时他凤目不禁一动,而那动听的曲调弹出来,他竟有几分动容。看来果然还是琼瑶比较接近古人的品味。   一曲唱完,徒元义道:“此曲倒是别有滋味。雪和梅本是寒冷,可心中的情却是赤热的,至寒时也压不住情的热烈。鸳鸯锦本不过是的死物,可这世上越是有灵性的东西却越难长久,反是这死物却是长长久久。”   邢岫烟不禁愣住,他爱琼瑶吗?明明她从前也讲过琼瑶式的爱情故事,他皆不爱的呀。人的品味变化那么大的吗?   徒元义又道:“可朕却要和秀秀长长久久。”   邢岫烟也不禁怔怔盯着他如雪俊颜,那双清澈的凤目中闪动着情火,他拥住她亲了亲,抱着她进了卧房。   他热烈地缠着她不放,她昏昏沉沉时,依稀听他说:“今天,是‘他’的‘死忌’。”   前生他五十四岁时,在这一天驾崩,阴历十一月二十一日。那是一辈子没有真爱过,也失去了初心的自己,可一生就那样过了。现在,他终于有她在身边了,以她的心为家,而他也将心让她住。   ……   苏馥儿在邢府大门口下了马车,早候着的赵嬷嬷就迎上来,笑道:“大小姐可是来了,夫人昨日就开始念了。”   苏馥儿也是一脚出八脚迈,此时身后跟了几辆马车,除了谭府的丫鬟嬷嬷,还有些小厮抬着礼品。   蒋嬷嬷笑道:“小姐也是念着太太呢,但是几月未回家,姑爷也不在府里,少不得有些琐事。”   苏馥儿问道:“母亲可好?弟弟可好?”   “好,好!小姐去看就知道了。”   苏馥儿坐软轿到了邢府正院,此时十一月下旬了,京都已然天寒了,邢李氏正值哺乳期,轻易不出屋子。邢家原来也请了几个奶娘的,但小哥儿挑嘴,还就要喝母亲的乳汁,邢李氏自己又对儿子疼得紧,也没有别的贵妇的穷讲究,自然就“投降”了。邢忠看着儿子心中欢喜,嘴上却骂他“真是前生的债主,只挑着你母亲折腾着”。   云嬷嬷给苏馥儿打帘,面上喜悦,说:“大姑娘来了!”邢府中称“大姑娘”的就是指苏馥儿,如果称呼邢岫烟,当然是尊称“娘娘”。   “母亲!”苏馥儿见到炕上微微丰满的中年妇人,迎了上去。   此时哥儿正在摇床上睡了,邢李氏一把抱住了她,说:“可就盼着你回来了,你们不在京里,我心里就空落落的。”   “劳母亲惦记了。”   “谦儿呢?今日还要上衙门吗?”皇帝女婿是不敢差使,而皇帝女婿孝敬他们的方法就是封官,而她居然一生下哥儿就被皇帝女婿封为“一品安国夫人”。贫寒半辈子的邢李氏哪里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当一品诰命。   苏馥儿道:“圣人任命他为钦差副使,去福建了。”   石谦直接从朔方出发去了福建,去得挺赶,也没有捎信回来。邢忠夫妻从前没有儿子,现在儿子还小,对这个女婿甚是倚重。   邢李氏惊道:“再过十来天,黛姐儿都出嫁了,岂不是赶不上喝喜酒了?”   苏馥儿叹道:“从朔方直接去的,到今日也有二十天了,过年许还能赶回来,但黛玉妹妹的婚礼怕真赶不上了。”   苏馥儿又问道:“弟弟呢?”   小国舅爷正在内间安睡,苏馥儿进去一看,只见此时他与刚生出来时大变样了,不是红通通的,而是白白胖胖的。娃娃头发浓密,睫毛很长,粉雕玉琢,苏馥儿因是嫁了人自然有生子的欲望,一看心头都有些化开,十分渴望自己也生一个。   这个小国舅爷今后将有一群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外甥”和“外甥女”,若是将贾琏一房也算上,那巧姐儿比他大七岁,都还要叫“叔叔”。   由于姐夫们都太了不得了,这小娃娃也成了后来真正的“混世魔王”,四书五经读得勉勉强强,却深得皇帝宠爱,只是长大后的职业不怎么良民。 第179章 内务府案   苏馥儿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珍贵的暖玉锁, 放在了小宝宝旁边,邢李氏瞧了, 道:“你怎么又要破费, 哥儿才多大呢, 洗三时你已送上他许了。”   苏馥儿笑道:“如今我就这么个弟弟,一瞧就爱得不行, 可满月酒都不在京里呢!是我和他姐夫对不住他了。”   邢李氏道:“你就会说笑话, 这能和圣人、娘娘一起出巡, 是全家的荣耀, 怎么也比哥儿一个满月酒重要了。我和你爹如今就想着谦儿的前程, 要是你今年给谦儿生个哥儿就最好了。”   这家中有顶立门户的男子才兴旺,邢李氏现在是知道单靠邢忠的才能真的当个内务府织造是很不错了。也幸而来在邢家处处有帮手和人脉,才致立得起来,不然就算女儿受宠也不至如此。   苏馥儿不禁捂了捂小腹, 脸上不禁有些臊, 邢李氏是过来人, 一瞧她的表情, 惊讶道:“难不成你这是怀上了?”   苏馥儿成婚到底是有五个月了, 像邢岫烟那样进宫一年半也没怀上的毕竟是少数。   苏馥儿说:“我也不能确定,上个月……没有换洗, 这个月原是前两天也是没有。”   “大夫没看过吗?”   “夫君也不在, 原是想等夫君回来再看看。”   “哎呀, 你这糊涂的, 这事儿怎么能等?”说着拉着她出了内卧, 又叫了云嬷嬷,让她遣一个小厮去请极擅妇科的李太医。邢李氏生产前就一直由李太医调理身子,日常问诊,她现在可是一品安国夫人,自然能请得来这位忙碌的李太医。   到用午膳前,李太医便来了,给苏馥儿把了把脉,把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喜。   “县君都有快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邢李氏、苏馥儿和屋中贴身的丫鬟嬷嬷们一听喜色盈腮,苏馥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苏馥儿道:“从前我瞧母亲怀着弟弟时吃什么吐什么,我便没有这症状。”除了谭谦不在京都的原因,她也因这个而怕空欢喜一场,所以之前都没有声张。   李太医道:“也并不是每位夫人有身子都会吐的。”   邢李氏笑道:“你这糊涂的,这都快三个月,你才觉得有了。也幸而佛主保佑你这来回奔波都安好。”   苏馥儿捂着小腹,暗想快三个月不正是弟弟出生时,难不成真是那一回?   邢李氏一转念,道:“如今谦儿也没回来,你先在娘家住着安胎,他回京再来接你回家。我和你陈伯母都是有经验之人,这云嬷嬷、李嬷嬷平日照料我饮食起居都极妥当。蒋嬷嬷和冯嬷嬷虽是精细,但也未生养过,那些丫鬟我就更不放心了。”   苏馥儿也没有推辞,又住了下来,邢家确实热闹得多,虽然她精通佛法奈得住静,但是成婚后也喜欢有人在身边。她一边在这安胎,每日在花园走走,也和邢李氏坐一起聊天,或者石慧和黛玉半月内要先后出嫁了,自然是有些俗务人情往来,母女俩也有个商量。   ……   话说两头,欧阳磊、淳于白二侠来京自然就住在土豪萧侯家中,还有那个曾经拦路喊冤的犀利哥张志。   十一月二十三日,张志就到京兆府尹那击鼓鸣冤,状告内务府上驷院兼管大臣周天福贪污侵吞皇家财产、栽赃陷害无辜、杀人灭口三大罪状。   萧家离娶宗妇还有十来天时间,一应物事早在半年前刚定亲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林如海不肯早日嫁女,是以倒也并不如何忙碌。他们让管家将京都的气派府邸打扫再打扫,又将侯爵规制的器皿擦了再擦,自己倒是空闲,于是就陪同张志去京兆府了。   京兆府尹等于现代的北京市市长兼市人民法院院长,在本朝却是比别的知府官阶更高,是正三品大员。   和北宋的开封府尹一样,全国来这里喊冤的人不少,告官的不在少数。周天福虽然现在也是从四品的内务府实职官了,但是外朝的正三品大员却是没有觉得太奇怪。况且,有萧侯陪同证明其原上驷院朔方主事张德海之子的身份,还有两个锦衣卫呈上一些贪污的辅助性证据。京兆府尹赵敦也是人精知道此案已然上达天听,自然就一派青天大老爷的架式接下了这门冤案。   赵敦当即命人去传了周天福,至下午再次开审。周天福上堂时原本自然是矢口否认,然而杀人灭口的事他可以否认,毕竟他不可能是自己亲自动手的,但是侵吞皇家财产、陷害栽脏之事都在证据确凿之下推不了。当年张德海对于马场开销和周天福私卖马匹和虚报的马匹的记载清清楚楚,几月几日哪匹母马产的小马,哪里转出去的,不是外人可以伪造的。   周天福一时不招,便是用了刑,他仍然嘴硬,但是看到两个锦衣卫时身子抖得如糠筛一样。锦衣卫背后站的就是皇帝,本朝锦衣卫吸取前明教训,没有司法审理权,一般也不能滥杀无辜,但是追查缉私的权力却是一样大,否则哪里能对官员有震慑作用?   周天福精神崩溃招认罪状,但是没有认下杀人灭口的事,并且声称和他家人无关。   京兆尹赵敦当下将他的画押收了,想将人关入牢房,将案子报于刑部复核。但是张志再一次状告当朝国丈沐恩公杨怀古,外忠内奸,其父张德海生前发现上驷院的弊案,亲书一封信给杨怀古揭发。但之后就引来了反被栽脏陷害和杀身之祸。   赵敦这才吓了一跳,说:“张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侯见跪在地上的周天福看了张志一眼,那一眼很复杂,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张志跪在堂下,说:“那一场内务府的肃贪风暴正是杨怀古牵引发起的,正是家父写信给杨怀古一个多月后。”   赵敦道:“但有没有可能沐恩公杨大人并没有收到信件?”   张志道:“家父秘密委托了朔方边城的好汉申屠洪进京都送信,申屠洪乃是常年行走于边城和京都的镖师,身负武艺,路上的关卡也甚是熟悉。但是他离开边城后就失了踪。”   赵敦知道滋事体大,仍道:“便是你所说的这位镖师失了踪仍不足以证明和沐恩公有什么关系。”   张志想起锦衣卫也告诉过他父亲身死的卷宗,道:“大人,家父在乾元二年六月初五夜里遭难。但是内务府关于家父‘畏罪自杀’的案子,写明的日期是六月十二,而内务府肃贪的巡察人员张孝、王青正是奉了沐恩公之令来的,案子是他们手上办的。此中两个疑点,如何能说沐恩公与家父的案子没有丝毫的嫌疑?”   内务府的肃贪治吏和前朝不同,这其实等于是皇室内务,所以是内务府自己整治的,由总领大臣派下巡察官吏。   赵敦这时才有些惊慌,张志思路清晰,还得锦衣卫调阅过卷宗。沐恩公素来得圣人信重,此时锦衣卫敢这么做,这是圣人要对沐恩公下手吗?   赵敦又看看在一旁坐着听审的萧侯,想起他的身份,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的亲家,而林如海乃是宸贵妃的义父。   这案子目标未必是周天福,这恐怕不仅仅是内务府的旧事弊案了,还涉及后宫争斗。   赵敦看了看周天福跪在地上,又询问他张德海身死日期的事,周天福哆哆嗦嗦地说:“我什么都不清楚,张德海死后,才有人来查,我安排好返还一些银子,他们就为肃贪立了功。便如此了结案子,于大家都方便。”   赵敦思忖片刻,将此事押后再审,将周天福先押入京兆府的大牢,并待整理好卷宗就报刑部与大理寺复核。周天福怎么说也是内务府的四品官员,没有复核,他是无权下令抄家的。   赵敦恭请了萧侯进内堂花厅奉茶说话,萧侯也没有客气推辞,与二侠带了苦主张志一起。   在花厅分宾主入座,先是客气了几句,赵敦才道:“下官实不知此案还牵涉沐恩公,下官也只有权传召沐恩公问话,他乃皇亲国戚,便是牵涉命案,也只有交给三司亲自审理了。”   萧侯道:“周天福的案子定罪后,才有足够的证据引三司审理沐恩公。”   赵敦暗想原来他只是一个开始,果然他们要对付的是沐恩公,赵敦道:“侯爷,恕下官直言,周天福并没有招认杀人灭口之事,今日他也没有攀咬沐恩公,而当年巡查此案的两吏具不在京都,只怕……”   那巡查此案的两吏已然被派到广东,管理两广和海外藩国进贡之事。锦衣卫看到卷宗时就派人去两广拿人,两广也有锦衣卫缉私衙门自有协助人员。但两地实在是远,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萧侯道:“本侯便不信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张德海一给他写信不久就死了,而周天福却这么顺利过肃贪的关并且还升官了。”   赵敦道:“可若是此事沐恩公脱了干系,到时张志以民诬告当朝国丈,可也是大罪。”   张志道:“大人,不论如何,我均要一试,便是舍得一身剐,我也绝无怨言!”   赵敦虽然不想自己沾上后宫争斗的事,但是也会审时度势,皇帝有心对沐恩公下手,他也就不会因他的身份留什么余地了。   周天福的案子赵敦也丝毫没有拖延的呈到刑部和大理寺复核,而两司复核的效率也很高,复核之后,刑部衙差、锦衣卫、户部的抄家“敛财”王爷福亲王共同去抄了周天福的家。   到了十一月三十日,张志状告沐恩公的案子有周天福的结案为基础,徒元义钦命三司会审,并派遣了锦衣卫去沐恩公府拿人。   沐恩公府,荣华堂。   沐恩公夫人董氏看着端坐于堂上的杨怀古,心中惴惴不安,长子杨毅也和父亲一样,身着官袍,一丝不苟。   直到锦衣卫的人从书房搜查了两箱子的资料,锦衣卫的一个统领才对杨怀古道:“国公爷,国舅爷,请吧。”   杨怀古脸勾起一抹笑,起身来,大步向外踏去,他浑身有股清朗气质,犹如有浩然之气在身。   三司会审时,杨怀古矢口否认曾收到张德海托申屠洪送来的信。主审的刑部尚书问道:“那么四年前,你为何突然派遣人手去朔方整肃内务部贪弊之案?”   杨怀古道:“正是乾元二年五月二十三日,我受皇上召见,皇上亲自垂询内务府的一些弊症,有整治之心,也有言及如朔方、两广之地。我一心依旨为圣人办差而已,与张德海的信有何关系?”   涉及皇帝之事没有人可以说谎,杨怀古这么说来,三司官员也无话可说。而徒元义提前与杨怀古主动提起肃贪之事也是重生的缘故,不然前生他可没有主动提起,杨怀古之后也掀起了整肃之事。   但前生的徒元义此时的注意力尚在前朝后宫,正与人斗智斗勇,总有不顺心之事,而突然发现这原配的父亲他的老丈人不用他说就给穷疯了的他肃贪找回了很多银钱用,哪里不感动于他的体贴忠心的?   刑部尚书问道:“也是在乾元二年,你府上的两个管家都换了,却是所为何事?”   杨怀古道:“大管家杨孝年事已高,我放他回去安享晚年;二管家杨德涉及我府上内务贪墨之罪,我将其撵出府去。这是我府中家事又与此案有何相关?”   刑部尚书道:“两家人此时却具不在京都,可是去了哪里?”   杨毅冷笑道:“我们如何会管两房奴才去了哪里?不知尚书大人可清楚府上的奴才每日干过什么,去了哪里?”   刑部尚书也不禁哑然,此事时隔日久,锦衣卫也只查出沐恩公府的管家都换人了,已然查不出他们两房人去了哪里,而府中的下人这几年也换了不少。申屠洪若是上沐恩公府求见,总要过门房吧,国公府一定会有人见过他,但是将管家具都换了,其他见过他的下人都卖了或撵了、甚至杀了,那就没有人能证明杨怀古见过申屠洪,自然也无法证明他收到过张德海的信。   徒元义也正是询问锦衣卫时知道这个情况,才知道这个前生尊敬的老丈人是多么果断的人,和邢岫烟说他“外表滴水不漏”。   如果是这样,即便周天福咬出他送过银子给杨怀古,那在官场中也是平常的。高宗时捐官都是平常,贾琏捐过同知,原著中贾蓉还通过戴权捐过龙禁尉,徒元义登基逐渐废除了捐官。而从周天福家搜出的账本上支出,并没有查到他送银子给杨怀古的痕迹。   但是张德海的案子最终还是杨怀古审定了的,如果他在之前收到过信,还如此定案,反而不去查个究竟反而任其被冠上贪/渎之罪而畏罪自尽,其用意就值得深思了。   杨怀古站在堂前,看着原告张志,道:“只因为令尊曾写信给我,所以他死了,你便要告我,这是何道理?你全家死于非命,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并未收到令尊的信件,也没有见到过什么申屠洪。”   张志当真没有想过杨怀古是这样的人,目光清正,厮文尔雅,虽然不是非常英俊,但绝对让人见之觉得就是好人。   张志道:“家父的案子就是在你手中结的,周天福升迁,家父背下所有罪状,你岂能不知?”   杨怀古道:“我奉圣人之命肃清内务府贪弊之事,是以委任张孝、王青二人巡查朔方内务府的产业。他们呈上关于令尊的案卷是人证物证具在,且已追还脏/款两万多两。事实摆在眼前,我又不是神,岂能尽知此中有疑?”   张志被问得哑口无言,三司只好押后再审。   杨家父子回到沐恩公府,此时四周还是有锦衣卫监视着。   沐恩公夫人董氏正焦急地等在正堂,见杨家父子回来,因问道:“事情可是了结了?”   杨怀古冷冷一笑,说:“了结?这只怕是刚刚开始。”   董氏惊道:“老爷,你不吓我。皇上不是信任你的吗?”   杨怀古沉默许久未答这话,只身回了书房,只有杨毅跟了过去。   ……   邢岫烟在次日下午朝会之后听徒元义说了案情的进展,不禁蹙了蹙眉,她原以为贪污案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给周天福定罪,之后牵出杨怀古是很简单的事。   邢岫烟道:“周天福没有供认出杨怀古是他的上级?”   徒元义道:“听说用了刑了,也只涉及上驷院,往上的便没有了。周家搜出的账本上也查不出来周天福和杨怀古有关系。”   邢岫烟道:“你傻呀,不可能明写着是送杨怀古的呀,有没有可疑支出。”   徒元义也没有计较她说“你傻呀”,道:“这朕倒不清楚。”   邢岫烟又问:“那么从周天福家中搜出的财物估计有多少?”   徒元义道:“十三弟清点过,估计有三十多万两。”   邢岫烟叹道:“按内务府出身的人来说,他们除了贪污哪里能攒下这些家当?大周江山,当官的九成如此却不扼制,天下如何太平呀!”   徒元义也不禁有些动容,但是千百年都无人能解决贪的问题,每个人都有欲望。   邢岫烟盘算着,周天福现在因为贪污只被判坐牢,也否认了灭门之案与他有关,更是否认了和杨怀古有什么关系。   此案不尴不尬的悬着,他们向杨怀古伸出了手,却又打蛇不死,当真不爽,况且不打下杨家,如何能顺道废了杨氏。无缘无故废后,也难令天下人心服,到时她若真的封后,倒易陷于众口烁金,人言可畏之境了。   徒元义问道:“那在后世又怎么解决贪腐问题呢?”   邢岫烟道:“后世的未必适合现在。这个问题太大了,况且我在后世也没有真正当过官。”   邢岫烟暗想:事实上皇室自己都是敛天下之财,却又如何让当官的不敛财呢?孔子提出‘天下大同’的理想和‘三代之治’的谎言,其实并没有说过真正如何有效的去实现它。实现它是需要人的,你们用道德和有没有读过圣贤书的来判定用人,朝代兴亡更替两千年,其实足以说明这一套并不能实现“万世一系”。历史的发展并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秦始皇都做不到,徒氏江山只怕也难。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现在不想当皇后。   邢岫烟:“还是说说案子吧,三司真的便没有办法了吗?”   徒元义道:“朕逐渐收回内务权力自然是可以,但是并不能随意处置杨家。”   邢岫烟蹙了蹙眉,道:“如果他做过,不可能真没有漏洞。”   徒元义道:“如今且要看锦衣卫从广东将那两个人带回来审问。就只怕他们也已……”   邢岫烟却笑道:“如果他们遇害,那就又是一个案子了,是案子就要有做案人。越精细的人其实反耐破绽最多,因为他要修补一个漏洞就需要行动,而那行动会撕裂新的破绽口子。”   徒元义道:“若是找不到人呢?”   邢岫烟道:“找不到人也是嫌疑,官员外派,迟迟未到岗,事情又是如何做的,我依稀记得去年广东尚有进贡吧。官员若未到岗,下头总有呈报,他为何迟迟不派新的人下去呢?所以,错就有漏,我们只是没有查到结点而已。”   “那依秀秀之见,结点在哪里?”   “最大的结点当然是周天福了,他矢口否认与杨怀古的任何关系,他的利益点在哪里?如果张德海是他奉令做的,那么杨怀古才是主谋;如果杨怀古是他上头的人,索要过银两,那么贪腐案,杨怀古仍然是主谋;便是杨怀古真的清正廉明忠直善良,有更大的官来分去他的罪责,不是更好吗?一般来说,便是不诬陷拉人下水,也犯不着用刑都否认这件事。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邢岫烟心想:在现代有多少贪官被抓后,一点都不牵扯出人来的,世上有为了别人的利益自我牺牲的高尚之人,但这种人必然不是贪官。   徒元义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要再审周天福却还是做得到的。”   邢岫烟说:“我可以看看他的卷宗吗?”   徒元义笑道:“我知秀秀生得聪慧,但是你不需要避避嫌吗?若是让人觉得你因为自己的野心而不择手段扳倒杨家,这并不太好。”   邢岫烟道:“你只说是你要看,谁知是我看了?”   徒元义挑挑眉:“还得朕替你打掩护?”   邢岫烟眼波一转,说:“如何不行了?你没本事给我当皇后,便允我随时出宫微服私访或者探亲。”   徒元义哼哼,眯了眯凤目,说:“你若当了皇后,你就乖乖地呆在后宫相夫教子吗?”   邢岫烟笑道:“那也未必,只不过到底也有区别。你待我以妻,我敬你为夫,你待我为妾,我面上不能反对,但少不得心里却视你为……姘/头。”   徒元义伸头敲她的额头,嗔骂道:“找打的小篾片!”   邢岫烟也没有办法,她从前明明是写耽美小说的,但是遇上他只能仗着口才说书,结果成了他口中的篾片,她明明是文化人好不好? 第180章 石婉歹心   此时虽不能给沐恩公定罪, 他仍是涉嫌之身,三司未结案, 还尚要等涉案的张孝和王青到案。   他们无论如何是沾了张德海的案子的,便是和命案无关, 他们捏造构陷的罪也逃不开。他们去朔方时既然身负巡察的重任,便不能再说是周天福布置那些事, 他们只是为了省事就连张德海怎么死的都不核实, 若不核实调查,就有悖他们本身的职责了。况且张德海如果是畏罪自杀,那也只死他一人,可那是几十口人呀。若没有他们内务府巡察员的身份给张家定案, 地方上父母官不会不管几十口人命,地方官员看是皇家内务才会尽量少沾。   而此时皇帝令锦衣卫彻查周天福涉及的每一批贪渎,并令刑部的一个断案高手提刑官追踪张家灭门案的凶手和申屠洪的去向。此时朝中人也没有不明白风向的了,朝会是看向林如海的眼光都怪怪的。石柏因为官职尚小还没有这么惹眼。而邢忠这个贵妃亲爹却因为不是外朝官员一般不用上朝, 只需上衙去。   皇帝令刑部陆续呈上卷宗调阅, 刑岫烟前往两仪殿御书房,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卷宗, 不禁哀叹。   “怎么这么多?”   徒元义一边取了一道奏折看着,俊容似不染纤尘, 说:“你不是说要从细节中找到蛛丝马迹的吗?”   邢岫烟悲哀了, 看他的表情, 她真想化为泼妇去抓花他那张淡定的脸。徒元义凤目抬起, 露出一个有一丝恶魔味道的邪笑:“凡是都要有代价的, 皇后是这么容易当的吗?反正杨怀古没事,朕估计你还得当小妾。”   邢岫烟抓起一叠卷宗,徒元义大惊,指着她道:“放下!那是刑部卷宗,你敢用来砸朕?没有卷宗,你如何给杨怀古定罪?杨怀古定不了罪,你还想顺利当皇后?”   英明神武的肃宗皇帝呀,此时,卷宗的完好是重点吗?不是某人胆大包天欲袭击君王罪犯大不敬才是重点吗?   邢岫烟说:“当不当皇后是其次,他妈的,姑奶奶现在看你不顺眼,想要家法伺候!”   徒元义从御座上跑开,道:“你这母大虫,你敢打朕试试!”   邢岫烟呵呵,说:“姑奶奶我不正在试吗?”   徒元义绕到桌子另一边,说:“秀秀,你自己不顺利就想打朕出气,是何道理?”   邢岫烟道:“我为何不顺利?还不是你害的,我不爱和后宫女人一般见识,我只对‘治本’感兴趣。”   “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朕要罚你抄《女戒》!”   “我免费给你补课,学我们现代人的《男戒》!”   “朕不要学!”徒元义在她扑上来时,再次灵活跑开。   邢岫烟追了许久都抓不到这条武功高强的老泥鳅,而他居然笑呵呵气定神闲。   邢岫烟单手插着腰,说:“你给我站住!”   “你让朕站住朕就站住,朕的脸面往哪搁?”   两人一个追一个溜闹了好一阵子,邢岫烟仍没奈何,不禁计上心来,装作扭伤了脚,哇哇大叫,徒元义果然大惊过去扶她,就要叫太医。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我看你往哪里跑。”   “你使诈!”   “兵不厌诈。”   “你只会在家里打相公算什么……英雌?”   邢岫烟道:“那我去外面打别人吗?”   徒元义无奈,只得哄道:“秀秀若不想看卷宗,就等消息吧,朕派人去五处下手追查,除非杨怀古真的是无辜的,不然五处中的破绽,只要突破一处,他伪忠的面目就装不下去了。”   邢岫烟问道:“哪五处?”   徒元义道:“张家灭门案的直接凶手是谁,此为一;张孝、王青能不能活着回京,若回京他们是像周天福一样呢,还是指证杨怀古,此为二;周天福和杨怀古之间的一切交集历史,此为三;申屠洪失踪案,追查他的家人、朋友,可推断他四年前的五月下旬有没有抵达京都,此为四。”   邢岫烟心道:不愧是皇帝,大手笔呀!   邢岫烟道:“还有一处是什么?”   徒元义道:“若杨怀古是伪忠,外面的事可以滴水不漏,但内部呢?朕原不想在三司定案前与他撕破脸,但若是摆明了要查他,锦衣卫进出沐恩公府,提审沐恩公府中人员,就查不出一丝疑点吗?杨怀古有那样的智商,府中人人都有吗?只不过这么做朕脸面上不好看一点。”   邢岫烟知道他之前是逗她玩,他是下了大决心要办杨家了,虽然他是个让她这小妾上位的“渣男”,不过轮不到她去当“完人”,展示高尚。   在什么“小三正室和虐渣”之上的,还有世间的公义,若是杨家涉及几十条人命,在内务府只手遮天,哪一点罪不比那些更重要?他们即是为私,但更大的是为天理昭昭。   邢岫烟道:“万一沐恩公真是冤枉的,那怎么办?”   徒元义笑道:“那说明你没有当皇后的命呀。”   邢岫烟柳眉倒竖,徒元义凤目盈盈看向她,挑眉:“你会信吗?”   邢岫烟道:“当然不信!”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看卷宗要紧,当然她想要当皇后,她要得到什么自己不会当世外人。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玛丽苏破天,想要什么就每一次有人奉到她眼前——尽管这一回他会。女人不要安于后宅,永不知外面的天地,不是她看不起女人,但她和后宅女人真没有什么好斗的。   正当她窝在御书房看卷宗时,紫玥来和她汇报,给石慧的添妆准备好了,问她要不要过目。   邢岫烟拍手叹道:“唉呀,我这几天都差点忘了,小慧和玉儿要先后出嫁了!”她不是在关注杨怀古的案件,要么就是回应老圣人的书稿,她作为老圣人的读者,还得给老圣人写“长评”。另外每天还练武三个小时——因为上回遇到行刺,不会武功要徒元义保护刺激了她。她觉得学了更好的武艺就不用怕蛇了,不会成为男人的累赘。蒙徒元义指点,正在练一套剑法和徒手博斗救命八招,比防狼术要复杂一点。   邢岫烟又问:“给玉儿的也准备好了吗?”   石慧在初四出嫁,而林黛玉在初六,这两姐妹都不用去对方家喝喜酒了,时间也真是巧了。   紫玥笑道:“自是备好了。”   忽然坐在上首的徒元义语气怪异地说:“都说女子向着夫家,你就知道将朕的东西往娘家搬,这还不够,就你多姐姐妹妹。”   紫玥是近前侍候的人,自然是知道帝妃相处日常的,只低头笑,不敢插嘴。   邢岫烟笑道:“我现在还有弟弟了呢。”冬天寒冷,邢岫烟怕邢李氏早起带弟弟进宫劳累,要是哺乳期受个风寒什么的麻烦得紧,所以才没有召她进宫来的看看弟弟。况且,黛、慧二女出嫁,且又传来苏馥儿怀孕的事,邢家此时也正忙呢。   徒元义道:“也不知你的弟弟会不会像你一样调皮。”   邢岫烟笑道:“我以前可乖了。”刚穿来那会儿,哪里敢在古代乱来,就跟着妙玉学习诗书。   徒元义瞟着她,眼神交流:所以你就光祸害朕一人。   邢岫烟不去理他,起身说要去瞧瞧,徒元义说:“你贪走了朕的好马送姐妹,就石家姑娘没有。”   邢岫烟叹道:“小慧没有去朔方,便是没有,她也明白事理的,再说姐妹之间也没有这么计较,小慧不是这种人。”   徒元义想想石家和襄阳男爵戚家,说:“今后你三人凑一起养马,就她没有,原是没有什么,怕也会有什么了。”   丈夫的身份本就差姐妹了一点,若是这些都不一样,年少不在意,但是年岁久了,心里失落总会冒上来的。   邢岫烟原自信石慧的为人,她想:石张氏之为人虽然和善大方中透着精明老练,但石慧却不失赤子之心。   但是听徒元义这么说,她却也以己度人:如果是自己这么心大的女子,易地而处只怕面上不如何,过后也会一想,那她又怎么能让石慧心中不想呢?心中不会想的不是凡人。   阿拉伯小马她虽然喜爱,特别是阿金就养在北苑,她隔一天就去看看,但还是妹子更重要。   “我将阿金给慧妹妹吧。”   “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   “是呀,你送你妹子后,朕还能少得了你?”   邢岫烟不禁莞尔:“那圣人你想怎么样呀?”   ……   十二月初二,襄阳男爵之长子戚志城带着一众王孙公子去石府催妆。石府此时宾客盈门,在戚志城一连写了四首催妆诗后,石府方抬出九十八抬嫁妆,再有亲近的林、邢、张、李家各有添妆,以至到了一百二十八抬,诸多宾客看了暗暗咋舌。石家当年虽然被贬,怎么如今仍是这么豪富?   石家有琼州、福州、云南三个方向的商队往来,平日生活也不像贾府奢靡无度,二十年来确实积累不少的家底。而戚家下聘也是拿出了十二万两的巨资,石家嫁女当然不能少了嫁妆了。十二万两绝对是能让宗室郡主都羡慕的数了,十两银子在农村都够一家糊口了。   再有太监来传旨,大家并不意外贵妃会给义妹添妆,但是皇上居然在贵妃准备的四抬添妆之外,也添了一样吸引人眼珠子的稀罕之物。   大家只见一个太监牵了一匹黑色的小马驹来,小马驹的头上扎着一朵大红花,憨态可掬,十分可爱。而且它四肢修长,尾巴时不时耸起,与中原马和蒙古马很不一样。   还是摆香案接旨谢恩后,贾琏站在石柏、石聪身边说:“这可是千金都买不到的西域宝马!是伊梨将军从波斯买来进贡的,是为了改良我中土的马种,连小马驹统共不过二十几匹,也只贵妃娘娘有这脸面了。表妹真是有福!”   众宾客一听不禁艳羡万分,石柏都不禁惶恐,石家几代家教都是要禀持中庸的。   接圣旨封赏时自然是所有人到场,石慧明日才出门子,自然是看到了圣人和贵妃来添的东西,她心底感动,想想明日将走向另一段人生也不禁流泪。但是紫绫等婢却引她看那匹小马,石慧远远一见是爱得不行,顿时收了眼泪。   紫绫道:“早前奴婢和金纱去林府送回礼,就听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过这马呢。听说在西域和传说中的汗血马齐名。”   石慧道:“娘娘这也太有心了些,如此为我破费。”   金纱笑道:“娘娘素来疼惜女孩儿,这自己妹子自然更偏疼一些了。”   忽然见石婉儿走了过来,宝钗今日也是帮着石张氏招呼亲朋女眷,管不及她了,才被她溜了出来。   石婉儿开始时自然是极不喜欢那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新母亲,但是宝钗嫁给石礼一个月不到就完全抓住了石礼的心。但教她有什么怨言,反而是石礼对她严厉责骂,而宝钗还能偏帮护她,次数多了,石婉儿虽然习性改不了,宝钗的话倒能听得三分。   石婉儿看着院子堆不下的嫁妆,还有刚才太监来宣赏,主人宾客齐齐排列跪迎恭听的排场,再有皇帝娘娘添妆的荣光,和那些自己从所未见的珍宝,不禁红了眼睛。   石婉儿道:“小姑姑,娘娘这么疼你,你何日给我也引荐一下。”   石慧近来都在备嫁,绣制嫁衣,而自从有了宝钗这个大堂嫂,还尚能治得这个侄女三分,她清净了不少。   石慧道:“娘娘也不是什么人都想见的,必要书读得好,规矩学得好的她才会见。不如婉儿跟着嫂子好好学,哪日你的才学好了,娘娘自然会见了。”   石婉儿道:“你不过托辞,有好处就自个儿拿着,就见不得我好。”   今天是晒妆日大喜,石慧哪里有心情和她争,更没心情教育这个侄女,身边的张嬷嬷赶上前了提醒:“婉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来呢,今天大喜的日子,快些不要闹了,不然礼大爷可是不饶你了。”   石慧借机被丫鬟们簇拥着回屋了,屋外有人守着,就要防石婉儿进来,她们可推托石慧正忙着,不便招待她。   石婉儿看着石慧不由得欲绞碎手绢,便是新太太,娘娘都派人通过叔祖母赏了点东西给她,偏娘娘不知道她这个人。新太太得到赏赐,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爹也更看重她。新太太虽然会给她东西,可她想要娘娘赏给她的那西域玛瑙珠串,新太太却是不给。   她们人人都有许多宝贝,人人皆有体面,就欺负她一个没有娘的,她看着满院红绸喜庆,心中的怨恨让她想将这些都烧了。最好小姑娘嫁去戚家不得她夫君喜欢。   石婉儿发现宾客们全都去一睹圣人亲自给小姑姑添妆的西域宝马了,就连女眷们和府中的丫鬟小厮都伸长了脖子探看。   石婉儿看向大堂上的纳征时戚家送的一对活雁,后来石府一直有丫鬟精心伺养着,这是明天石慧出门子要带去夫家的。   石婉儿看看现在是没有人注意了,她悄悄走过去,那对大雁虽然翅膀和双脚被绑住,却还神气活现的。   石婉儿眼中淬了毒液一样盯着,想起叔祖一家如此辱她,什么都给小姑姑不给她,还有小姑姑就是不给她引荐给贵妃,害她得不到别人有的好东西和体面。   是你们没有一丝良心,不能怪我!   石婉儿心中一发狠伸手抓住一只大雁的脖子,那大雁虽然被绳子束着飞不了,但还能扑腾,石婉儿因为它弄出声音来,紧张之下心底反而更加发狠,手上用劲将大雁的头抓紧一扭。   “你干什么?!”忽然听得一声娇叱,石府的二等丫鬟冬雪今日负责茶水,此时大堂里面有些贵客用过的茶碗要收,她正带了两个小丫鬟来收拾,在门口就见石婉儿一人在堂中,抓着一只雁子。   “血!”忽然一个小丫鬟惊叫:“婉姑娘将雁子弄死了!”   石婉儿本是想悄悄进行的,她不贪心,弄死一只就偷偷溜走,却没有想到竟被人逮个正着。死雁子从她手中掉落,她看到几个丫鬟惊恐地盯着她,吓得转身就跑。   但是几个丫鬟哪里会放过她,冬雪忙喊了原留守大堂的丫鬟小厮,他们都去看西域宝马和赏赐添妆了了。那些下人们大惊,他们没有看牢地方,反而一时得意在外头参和,这也是失了规矩,如今还让人将雁弄死了,这可是不吉利的,他们少不得被牵累。   冬雪第一时间去内院禀报石张氏,到了屋里,只留协助管家的王熙凤和宝钗。石睿已经携了新婚妻子李彤外放为县令,石聪尚未成亲,京都的小辈媳妇中只有她们最亲近了。   冬雪绘声绘色描述,并且强调当时她们已经慢了一步,来不及在雁子死前阻止石婉儿。   石张氏听说后,只觉脑袋就一阵阵发疼,宝钗也直欲晕过去,忙让莺儿去告诉石礼,又让文杏带着两个嬷嬷去将石婉儿拿来问话。   王熙凤心底也暗道不妙,但是她是有多年掌家经验的,她扶了石张氏坐下,劝道:“舅母,此时先行补救才是正经。”   石张氏却一时间哪里顾得了那许多,只恨从心中来,哭道:“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慧儿哪里对不住她了,她要如此害我们!”   宝钗跪了下来,道:“婶娘,我知此时我便是说一万句对不住也是枉然,总之是我们婉儿的错,我没有教好她!”   石张氏深知石婉儿,她早一步领教过,此时虽恨,却见宝钗如此态度,哪里怪得她来?宝钗为人,在婆婆辈就没有人会不喜欢的,自她嫁了石礼,石张氏对她是极为满意的。   石张氏道:“你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此事自不能瞒着石慧,她知道时,尽管她是极其刚强有主意的人,也不禁一阵气苦。此事却还得瞒着外人宾客,便是她身边都暂时只有紫绫知道。   石慧悄悄赶去后堂,此时这里没有外人,但见屋里石婉儿跪在地上哭成泪人儿,叫着自己不是故意的。   石慧走了进来,冷声说:“不是故意的,你好好的去抓那雁子做什么?”   石婉儿见了她来,不禁一惊,却道:“我怎么知道那雁子只碰碰就会死了?怕是本来也活不久……”   石张氏怒喝:“你给我住嘴!”   石聪拿着那只死雁,看了看说:“雁的头颈骨头都被扭断了,还有出血,可不是你口中的轻碰了一下可造成的。”这是使了吃奶的劲扭死了雁子。   石婉儿对上石聪的目光,不禁缩了缩,这个堂哥在福建就待她不好,但那时他也是寄居在二房石枫家,石婉儿的目光也不在他身上,交集不多。只有到了京都,她才对三房叔祖家的叔叔姑姑都怨恨了起来。   这时石礼闻声赶来,石婉儿连忙嚎陶大哭,叫着娘,石礼哪里去理她,只跪到石张氏面前赔罪。   石张氏道:“事已至此,明仪你也不必多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是以从前我们将婉儿当自家小辈,便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也都觉得她还小,一直宽容她,教导她,不忍轻易放弃她。但是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见对我们的怨恨只怕不是你能想象的。我便是不明白,我们哪里欠了她了?她这是要咒慧儿一辈子不得好呀!”   石慧跟着抹泪,哪个姑娘对自己的婚礼没有期待的?这雁子死了是为不祥,现代人尚且忌讳,何况是古人?   还是王熙凤处理了一会儿庶务,又进内屋来,听了石张氏的话,忽灵机一动,说:“舅母倒也不用这么想。今日圣人娘娘均有大笔添妆,便是雁子死了小有不顺利,然而却有这大吉大利大福大贵压着。当初娘娘进宫前,我还曾和她说笑,说她后福太大,前头得压压,才受得起呢。如今娘娘不是大吉大利荣华无双吗?表妹你也宽心。”   王熙凤当真一张巧嘴,如此一说石张氏和石慧果然觉得好受多了。   石聪也安慰了两句,又说:“我且去坊间寻寻看,能不能到哪寻着雁来补上。”   这事石聪还是偷偷问了贾琏,石聪知道贾琏混迹京都王孙公子间,乡绅人脉多,市井坊间也熟悉,绝对比石聪这样的清贵进士有门路。时间紧迫,问他比自己跑上跑下成功率更高。   贾琏先是吃了一惊,想了想道:“要说这雁子,大冬天的你到别处临时还真不好找。我倒知道西宁郡王的侄儿金浩仁素爱养鸟,这回他来京都长住啥都没多带,就是好些漂亮机灵的鸟儿,雁子只怕也是有的。”   金世越领了朝廷差事,办得好只怕是要住京都当官儿了,且金世越知道萧凯要长住京都,所以他胡汉三又要回来了。儿子金浩仁今年才十五岁,他和妻子也有意在京都给寻门好亲事,朔方到底比不上京都的选择多。   石聪苦笑:“金家高门,我们素无交情,哪里开得了口呢?”原本他还想买一对来,但是金家豪富,哪里需要贪几个钱而卖雁子。   贾琏笑道:“我陪表弟过去问问,他能否割爱吧。”   贾琏带着石聪上门西宁郡王府,倒是有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与堂弟金浩仁一起见了他。金浩倡是“吉祥三宝”——三位亲王的同班同学,他们都“毕业分配到工作了”,过了年就“十九岁高龄”的金浩倡却还没有正式工作。开年后,应该要进京都禁军去历练,毕竟他是下一任西宁郡王。   贾石两人说明来意,金浩仁虽然舍不得,但是贾琏开口,面子总要给几分。   于是将养在百鸟园中的一对雪雁给了石聪,石聪千恩万谢,带了一对雪雁回去。   戚家当天倒也没有在意这对雁子不是纳征时的那一对了,早知新娘来头大,又是书香世家之女,高高兴兴地娶进了新妇。   襄阳男爵原是二三流的勋贵了,此时娶进这样的新妇来,倒是让许多同样的勋贵之家艳羡不已,且不细数。 第181章 僧道现身   石慧出嫁后第二天就是黛玉出嫁晒妆了, 其排场之大自然又胜于石家,新郎新娘的爹官都更高,古代完全是拼爹的时代。   林府晒妆自然一切顺利,很快就过了黄昏,宾客渐散。   ……   这时林府后门被清场了, 林如海得到消息亲自到后门恭迎, 徒元义陪着邢岫烟在几个微服锦衣卫的护卫下过来。   他们也刚刚偷偷去邢府瞧了邢岫烟的弟弟, 徒元义还揽了给孩子起名的重任。明日黛玉要出嫁,邢岫烟怎么也想来看看她, 总觉得有一肚子话想和这个“女主角”说, 倒没法集中心思看周天福的卷宗了。   她到底还是偏心黛玉一些,石慧出嫁时她的心情没有如此, 恐怕这是后世每一个黛粉的情结。   黛玉见到邢岫烟居然男装打扮溜出宫来看她, 感动得热泪盈眶, 孙夫人此时大着肚子, 笑了笑也退出院子,留她们姐妹私话。   黛玉扑进邢岫烟怀里, 雏鸟情结地叫着“大姐”, 孙夫人虽然待她也挺好的,但在女性亲人中可如何也替代不了邢岫烟在她心里的地位。   邢岫烟抚着她的发, 淡笑道:“我的玉儿明天就要出嫁了,我怎么也想看看, 明天白日里我却不能来了。”   黛玉落着眼珠儿, 说:“但教我今生也有大姐, 我再不觉自己悲苦了。”   邢岫烟笑道:“玉儿若觉自己悲苦才是有趣了。你有一品大员的爹爹,嫁得如意郎君,家财万贯,如何也轮不到你悲苦。”   黛玉笑道:“可我觉得一切都是我遇上大姐后才变得越来越好,大姐是有福之人,大姐会将福气传给我。”   “瞧这小嘴,怎么跟你凤姐姐一般?”   姐妹两说着,便如从前一样,携手在黛玉的炕上说闲话。   邢岫烟八卦问她和萧世子是如何“谈恋爱”的,黛玉羞恼不已,哪里肯答。   邢岫烟笑道:“你这会儿子臊,明日怎么办?”   黛玉却是不服人的性子,反问:“那大姐是如何谈恋爱的?”黛玉与她处久了,许多用词也是受影响了。   邢岫烟叹道:“我都没恋爱就被选进宫去了,圣人当初又是个死要面子之人,他心悦我也是不肯先说的。所以,圣人哪有萧世子那样有情调呀!”   黛玉道:“我瞧你们好得很,圣人对大姐再好不过了。大姐不喜欢那些礼教规矩,圣人竟是将大姐护着,一丝也不忍让那些世俗的风刀霜剑伤害到你。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是看他说的什么话,而是他做的事,也看他在灵魂上对你的认同,大格局上爱护着你敬着你的心意。”   邢岫烟讶异:“你竟会有这番感悟!”   黛玉心想:若说好话,当初宝玉表哥说得可讨喜好听,但是他不会为爱承担,为爱努力。荣府当年轻慢她,但是她在朔方就算做过出格的事,她也是被宝贝着的。她也愿意回报他和他的家人对她的爱护。   黛玉微微一笑,说:“大姐,我长大了。”   邢岫烟叹道:“对呀,长大了。”   黛玉看着她,面容带了一分庄严,说:“我会把握机遇,我会像大姐一样坚强、宽容、勇敢、承担,也会像大姐一样看待这个世界,会对百姓抱着理解和同情。”   邢岫烟不禁看着她发怔,黛玉道:“姐姐从贫寒中走来,却一直很坚强,没有怨天尤人。姐姐从小承担着家计,也担起家人和姐妹的幸福。姐姐待人总有一份真心的宽容和理解,我也会学习的。”   邢岫烟道:“我也没有这么好,我觉得玉儿才是个好妹子,才值得一切最好的,以后也定是平安幸福的。”   姐妹交心自是赏心乐事。   邢岫烟又从一个包袱中掏出两本册子出来给黛玉,只见那华丽的封面上是两个篆体的“春宫”。黛玉就算不看这类书,也知道这是传说中的“禁/书”,到底女儿家十五六岁是知事的。   “姐姐,你怎么拿这东西来?可比《西厢》还让人说道。”黛玉紧张又羞怯地侧转过身去。   邢岫烟看看黛玉宝宝,她现在做的事是不是崩仙子的人设?黛玉宝宝原著中至死冰清玉洁,连袭人当了屋里人,她也只明白袭人的月例升为二两,能被叫一声“小嫂子”而已,却不知她和宝玉比别人更亲密的肉体关系。所以,她自也不懂和未来姨娘争宠,不知口口声声心能给剖开来给她看的宝玉同别人肉体上身亲近,灵魂上其实也亲厚。   但她还是要做污染神女的事了。   邢岫烟笑道:“玉儿明日出嫁,洞房花烛时,男女之事不可不知。”   黛玉脸红得滴血一般,邢岫烟轻轻说:“到时……你可别怕。这……男人嘛,不管怎么样,总是喜欢搂媳妇的。那个……你自己晚上看看书,有些图文解释的……”   她将两本春宫放到黛玉面前,黛玉还在推拒,邢岫烟塞给她。她若是被哪个现代黛粉见了,怕对方登高一呼,群粉响应,然后来群殴她。不过,为什么她会有贱贱的成就感呢?   黛玉怕是快要哭似的,邢岫烟拉过她的手捏着,笑道:“你还未见过我弟弟吧?”   黛玉道:“回来后便没有出过门了,很是该上门去拜见义母。”   邢岫烟笑道:“我娘自是知道你要忙着出嫁的,过些日子便能见,岂会非要急于一时呢?我弟弟很可爱呢。”   黛玉温柔一笑说:“弟弟若像大姐,自然是极漂亮的。”   邢岫烟调笑:“妹妹若想生个漂亮娃娃,看看我送的这书定是有用的。”   黛玉嗔道:“姐姐都没有生娃娃,我只听说馥儿姐姐怀了宝宝。”   邢岫烟笑道:“我不是等弟弟出生后再怀吗?不然他舅舅岂不是年纪比他小了,那可好玩得紧。”   黛玉一乐,笑着说:“便有许多比我大的人该叫我姑姑呢!”   邢岫烟知道是贾家那些族人中许多人辈份都比黛玉低,还有林家五服之外的族人现在因为林如海位居大学士,也有几房读书人过来依附,均是比黛玉辈份低的。   黛玉这一笑,邢岫烟看着她绝世的容颜有些痴了,那是对于美的单纯崇拜,是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女儿”的一种骄傲之情,是女性骨子里的一抹温柔慈爱。所以,邢岫烟虽有男人婆的一面,但她和男人是有区别的。   邢岫烟胸中涌起一股热烈的情感,说:“妹妹,我给你梳头发吧。”   林家内中豪富,自然有徒元义工厂生产的玻璃镜子,姐妹俩到了镜前,邢岫烟在她身后,给她解了发髻,拿着暖玉梳为黛玉梳着一头乌发。   邢岫烟美目泛着波光:“妹妹还记得吗?当年我还瞎着,妹妹也曾给我梳头发。”   黛玉笑中含泪,说:“怎么不记得?我便觉姐姐的头发长得真好。”   邢岫烟道:“那会儿我偏生还有白头发,总是美中不足的。”   黛玉那时见到这样美的头发中竟然发现一根白发就忍不住叫了出来,邢岫烟是瞧不见的,忙让她帮着拔掉。   黛玉当时却是心疼邢岫烟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家计,损耗精力过甚,才至双眼失明、早生华发。她从白发中揣测其中贫寒出身的邢岫烟的女儿家悲辛,不禁偷偷为她抹泪。因还不知道邢岫烟傍上她的“皇帝叔叔”,心底更对邢岫烟有一分善良的爱护。   两人此时均不由得想起从前点滴,黛玉道:“姐姐现在是再没有生白发了吗?”   邢岫烟一边梳着黛玉的如瀑秀发,一边回视镜中的她,笑道:“如今是没有,将来我老了还是会有的。”   黛玉有感无常,说:“花无百日好……嗯,现在不能说这个。”   邢岫烟从镜中看她,虽然晚上灯火不亮,视线仍然对上了,邢岫烟道:“花无百日好,人无再少年,但若能爱你所爱,行你所想,珍爱自己的赤子之心,便也不枉了。我知妹妹其实最不喜世俗,萧家与旁的官宦之家不同,倒真是适合你,我想你的这颗真心,总不会被贱踏。这个才是姐姐最开心的。”   “但也免不了别人不这么想,总会说道短长。”   “上天给我们机会已经足够多了,还不能让人说一句不好吗?会说你的人其实都比不上你,不是吗?如果让你选择,是自己幸福好,还是成为那些不幸只能说道别人的人好呢?”   黛玉豁然,微微一笑:“自然是自己幸福好。”   邢岫烟将她的头发简单挽起,插上一支玉簪子,看着她镜中的如玉如雪的年轻容颜,说:“明日妹妹便要梳妇人髻了,头发这样全都盘起,倒也俊美风流。”   邢岫烟又从包袱中取出一套宫廷秘制的胭脂和眉黛来,她平日不用铅粉,但是古代的胭脂、眉黛还会用上一些的。黛玉也是,从不用粉涂脸,她冰肌玉骨,白得会发光。   邢岫烟又取了一条绣着鸳鸯并蒂莲的红盖头来,说:“回京后,我差点是忘了,如今我少动针线,只能给你和慧儿绣了红盖头,全我们姐妹当日敬拜过皇天后土,发下的誓言。”这是她们姐妹定亲时开始做的,在去朔方前就绣好了,一直放着,因为杨怀古的案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真的险些忘了。   石慧那里早些天和就朔方来的一些小礼物一道送去了红盖头,但黛玉这边因为一道北狩了是不用送礼物的,一直没有给。   邢岫烟展开红盖头,调皮地将黛玉的头盖住,红绸覆面,像是掩住了一世迷梦。   邢岫烟掀起盖头,看着黛玉一张稀世俊美的容颜,邢岫烟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调笑道:“娘子!”此时她正穿着男装,丰姿俊逸,倒真像一个翩翩绝世佳公子。   “姐姐,你坏死了!”黛玉嗔道,握着小拳头抗议。   邢岫烟却哈哈大笑,跳起了新疆舞几个经典动作,唱道:“掀起你的盖头来,我让看看你的眉~~~”   黛玉看着她跳着欢快,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唱完跳完,调戏完仙子,邢岫烟才觉心满意足,但将盖头叠好放在梳妆台上。   黛玉就没有见过这么野这么闹的,从前的姐姐规矩多了,外表看着像是个诗书风流的大家闺秀,现在只怕是圣人将之纵得这般了。   邢岫烟执着她的手,说:“妹妹记住,一生一世什么都可弃,莫负真心。不管是他对你的真心,还是自己的真心,其他的都没有这么重要。也不要为无常之事伤怀,因为人生无常才显得人生更珍贵。不要把有限的光阴耗废在感遇伤怀上,因为最令人伤怀的不是无常,而是上天给了你燃烧青春的机会,你没有燃烧,年华飞走,无常已至,无力回天。原是得天独厚的惊才绝艳却庸禄一生、违心一生活着,才是最可悲的事。”   黛玉扑在她怀中大哭,却不是因为伤心。   ……   林如海秘密恭送帝妃二人从后门离开,他们不想声张,学士府自然不用大开中门了。   徒元义在马车中看着媳妇,说:“你可别再多来姐姐妹妹了,不然,不但朕得给她找婆家,她要出嫁还得陪你出宫来瞧她。”   邢岫烟呵呵:“我说我自个儿出来就好,偏你说要陪我一道来。”   徒元义道:“朕觉得你不可信,不看着你,你在宫外瞎胡闹怎么办?”   邢岫烟不满:“我何时瞎胡闹了?”   徒元义说:“还少了?”她正经大事能处理得好,但是琐碎的小麻烦是不断的,性子中有鸡婆性,又是极其护短的。   ……   翌日,萧景云骑着通体雪白的骏马,带着庞大的迎亲队伍,旌旗招展地从定中侯门前往学士府迎亲。   学士府前后鞭炮啪啪啪响,礼乐声阵阵,喜娘扶着新娘拜别了林如海夫妻。林如海眼中含泪,他终于养大了黛玉,并且看着她出嫁了,少不得叮嘱一番。   林家五服没有人了,便由贾琏这个亲近的表兄背了黛玉出了学士府,送上那顶形象华美无比的花轿。   如苏馥儿、石慧都是十里红妆让京都传为美谈,而林黛玉自然是也有各家添妆,包括贵妃的心意。前后居然有两百三十二台嫁妆,这还不算新娘的百万压箱银子和她产业的地契和作坊契书。   定中侯府大宴宾客,一时多少才俊聚集,勋贵宗室、文臣武将、文武恩科同科好友、还有江湖侠客或世家均来了。聂家却是湖广人,聂夫人尚有亲兄长在世,自然赶了过来参加外甥的婚礼。萧景云敬酒敬到两眼也有些发花,还是萧侯帮忙解围。   到了戌时末刻才回到新房,早前拜堂后就掀了盖头了,此时黛玉已在嬷嬷的帮助下洗漱,换了装束。   嬷嬷丫鬟具都退了出去,萧景云看着媳妇喜悦之下有些傻了,他轻轻坐在她身边。   黛玉见他一时不说话,压下羞意,问道:“你可是酒喝多了?”   萧景云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黛玉扭过头去,说:“我好心问你,你偏又来!”   萧景云握住她一只手,她轻轻挣了一挣,他自握得牢,她也由他。   萧景云说:“我真没有想到,我能遇上你,你想过能遇上我吗?”   黛玉摇头,萧景云道:“你别看我爹和娘一任玩心,其实我小时候养在祖父身边,他对我的教养极严。自我不满四岁起,每日四个时辰读书,四个时辰练武,余下的时间才是吃饭休息,非年节几乎不能休息。我很少出门去玩,小时候便是娘亲与爹爹在家,要带我去玩,回来祖父还是要教育我,不可荒废学业,耽于嬉戏。所以,小时候我很寂寞,真想有个人在我身边。”   能考中文探花武状元天赋和勤奋都是必备条件。   黛玉静静听着,道:“我小时候是有过弟弟的,但是后来弟弟没了,母亲伤心之下也走了。去了外祖母家,便是外祖母疼爱我,终和自己家不同。当时也极是羡慕旁人都有兄弟姐妹,偏我孤零零一人住在别人家。直到回了扬州,爹爹再不让我去外祖母家了,我可以自在些,但仍是寂寞。后来姐姐来了,我才过得开心。”   萧景云笑道:“从前倒是娘子比我幸运一些呢,你有姐姐疼爱,我便没有兄长疼爱。”   黛玉道:“可你有娘呀。”   萧景云道:“以后也是你的娘了,我把娘分一大半给你。”   黛玉微微一笑,说:“我可不能把姐姐分大半给你,姐姐是圣人的。”   萧景云笑道:“你姐姐是圣人的,娘也是爹的,但你是我的……嗯,我也是你的。”   他揽过她,拥在怀里,说:“娘子,你喊为夫一声夫君好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喊了一句,他轻笑说:“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歇下吧。”   他放下了红帐,拥了她倒下,随心而行,但两人都是生手,这事却也要技术的。萧景云也不嫌尴尬,从枕头底下翻出他爹送的孤本图册来研究翻看。   黛玉瞧了不由得好笑,心中想起贵妃大姐昨日偷偷和她说的关于相公的通房小妾之类的事。   黛玉也不说破他的糗,只说:“你……你昨日没细看……”   萧景云笑道:“我怕晚上想你睡不着,今天反而误了大事。”   终于研究了精髓再试,他才如愿以偿,中途有时又看看,黛玉也没有精神管他了。洞房花烛夜的美妙自难用言语尽述。   ……   寒冬腊月,家家户户都准备着年节之事,明日又是腊八了,官道之外倒是人来人往,不下于春秋繁忙之时。   京都南城门外,衣衫蓝缕的一僧一道行乞,行人见了他们,有的同情,有的厌弃,但是乐于与他们攀谈的却是不多。   癞头和尚茫茫大士观京都气象,叹道:“这京都王气果然不同凡响,你我可得小心了。”   跛足道士渺渺道人说:“但贫道见这王气实在奇怪,甚不合术理。二十年前,你我便推算出中原终究运尽,也正合唐时《推背图》三十三象‘丙申巽下兑上大过卦’。其有谶言:‘黄河水清,气顺则治,主客不分,地支无子’,颂曰:‘天长白瀑来,胡人气不衮,藩离多撤去,稚子半可哀’。可见‘真龙出关外,反客为主,实气数使然也。’”   茫茫大士道:“即便关外将出真龙,与我等修士却无干系,那神瑛侍者与补天石历经红尘之事才是要紧。”   渺渺真人叹道:“八年多以前,一场天地异象,我们竟然被震得损了修为,在山中困顿八年方出!可见若不早日修成正果,我们也不过是蝼蚁!”   茫茫大士道:“如今却一直得不到警幻仙姑的指示,若非我们被困八年,误了仙子大事,仙子发怒,不再渡我等修得仙身了?”   渺渺真人哀叹:“你我好不容易修成如今这模样,怎么能轻言放弃?警幻仙姑说过,若我们助神瑛侍者历红尘富贵之梦,赤瑕宫当也会有所提携。”   一僧一道自然谨仰位列“阐教十二金仙”的赤瑕宫的灵虚真人,那可是仙道正统圣人元始天尊门下入室弟子。   茫茫大士却道:“便是帮了补天石一场,娲皇宫若是念我们一分,也是好的。”   一僧一道想要进京都城去,但是守门官兵却不让,但是他们哪里拦得住二人?   一进城,两人就往富贵人家云集的西城行去,原是想去荣宁街,但是未到荣宁街就见有贫寒百姓蜂涌往一个方向,壮年男人和老弱妇孺皆同行,京都官差衙役见了也只维护一下秩序。   茫茫大士拉住一个百姓,问道:“贫僧有礼了,敢问这位小哥,前方发生何事了?”   那位小哥虽也急着去,但是看一僧一道衣衫蓝缕生出同情之心,道:“前方是定中侯府,昨日侯府世子娶了世子夫人,侯府大喜正在施米施药。贫寒百姓去了,无论男女老幼均能分到一升米呢,听说侯府还请了三位大夫为贫寒的生病百姓看诊,诊金由侯府垫出呢!你们二位也可以去看看头和脚吧。”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不禁心口被捅了一刀,这是说他们的癞头和跛足吧。   渺渺真人脸上仍挂着高人的微笑,叹道:“当真是积善之家了。”   那小哥有几分骄傲,道:“可不是吗?这上一任侯爷可是镇北大将军萧朗,现在的侯爷虽然有惧内之名,但人还是不错的。如今萧家世子娶得如此佳妇,自然是积善积了功德之故了。”   茫茫大士笑道:“你又知道他们娶的是佳妇了。”   那小哥道:“这满京都少有人不知道的!萧世子娶的可是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的千金!林家也是积善人家,时常施粥施药的。”   “你说什么?”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到了定中侯府附近,就见百姓排起长长的队伍领米,府外搭起了棚,有三位大夫给贫寒百姓看病。   两人混在人群中,不久又瞧见了侯府大门中出来一对丰姿俊美的中年夫妻,贵气而潇洒,正是萧侯夫妻。   百姓们便要跪下,萧侯摆摆手,说:“大家不要多礼了,天气寒冷,领了米就回家准备过腊八吧!”   “谢谢侯爷!”   萧侯笑道:“不用谢!要谢就谢皇上和太上皇吧!太上皇给我儿指了门好亲事,我儿娶得佳妇,本侯开心!萧家世沐皇恩,本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恭喜侯爷和夫人!”   “祝世子与新奶奶百年好合!”   “世子和新奶奶早生贵子!”   “侯爷子孙满堂!”   百姓们纷纷说着吉祥话,萧侯在百姓间拱着手,笑成招财猫。   “好说!好说!” 第182章 僧道中/枪   一僧一道见到那传说中的侯爷, 他气度朗朗,阴德积累之故,福泽深厚,那夫人也是好相貌,按面相来说是一生顺遂长寿得意之人。命中便是有些小风波, 那也不过是带来更大的福泽。   渺渺真人又细看, 惊道:“他们原就是富贵命, 但好像贵上加贵了,定是遇上互相助长福运的贵人了!”   茫茫大士惧道:“刚才那位小哥说他们家娶的新妇是林如海之女, 不会是那林黛玉吧?林如海不该是死了吗?当年, 我们……”   “别说这事了。”渺渺真人打断他,有些事两人心知肚明, 过后却是不能明说出来的。“我们赶紧去查个清楚。”   为了全警幻仙姑的司命薄上的批命, 他们也一直配合, 好生一翻布置。林家累世单传, 诗书之家,代代多有积德行善, 原不该绝后, 但是他们偷偷动了人家的祖坟,让林如海在险恶官场运道是差上加差, 险上加险。   然而,林如海后来搭上肃宗, 病情转好, 又在江南大案上立下大功, 他就去重修了祖坟,而两人却还因八年多前的天地异象坏了修为困顿于深山不得出。   两人原是不敢做这事,这是会沾上因果的,有损修为,大劫时会艰险之极。但是如果是上头有大能者,这些人间的因果是帮助大能历红尘劫,他们对大能者修行就有功劳恩情了,大能者之后若能提拔他们,比他们自个儿修行好多了。   古代人间社会是个拼爹的地方,而修仙界却是个拼师父的地方。且看现在的成圣的大能,从前全是鸿钧道祖的弟子,十二金仙是原始天尊的弟子,便是后来的小辈神仙也是三代弟子。极少听说一个出身低微、脚根下贱、且没有个好师门的散修能修成正果的。   一僧一道去查访,现实很残酷,林如海正是那个林如海,而那嫁入侯门福运深厚之家的正是命薄泪尽而亡的林黛玉!明明警幻仙子交代过他们,要高度关注着这位林姑娘,若是能化她出家去练一种“奇功”最好,如若不然,只得为神瑛侍者泪尽而亡应了司命薄的批命。   一僧一道隐去身形,在林府中确定了林如海后,又来了定中侯府。这侯府朗朗正气,功德金光环绕,那祠堂更是可怕之地,一僧一道远远望着祠堂方向,心中骇然。   凡人看不见的红色祥光笼罩,这座府邸是连隐蔽在暗偷动他们风水都不太可能,只怕会被这股正气祥光压迫得重伤,除非是有更大的气势压住这股祥光——比如:王气。   渺渺真人颤声道:“这……这是有大能者曾经转世为萧家先人……”   茫茫大士道:“而且不是一般的大能者,曾经在人间立下无边功德,才至如此盛大祥气。”   今天正值腊八,一早就祭了祖了,此时萧家一众主子,萧侯夫妻、萧景云和黛玉新婚夫妻、住在萧家的二侠、远道从湖广省来喝外甥喜酒并住下来的聂舅舅一家老小正热热闹闹地坐在亭子里赏雪烤鹿肉吃。   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热闹。   一僧一道隐身远远看着,丰神玉朗的萧景云携着爱妻立于亭前,一齐看着漫天的雪花,两人竟然正一人一句联着诗。   萧景云是探花之才,黛玉更不弱于人,两人联了近二十句赏雪诗仍不分高下。听得在场不擅做诗的人们目瞪口呆。   聂家小表妹聂灵儿拍着手笑道:“小姑姑,表哥和表嫂太厉害了,这做诗也能信手捏来的吗?我看到诗就头晕得紧!”   聂舅舅道:“你还说呢,家里给请的先生被你气走几个了?”   聂灵儿家中受宠,这时又是过节,不禁说:“爹,你自己书读得也没多好呀!不然,你怎么不跟表哥一样考个探花出来?我不爱读书是遗传了你。”   黛玉听了低头浅笑,而聂舅舅却说:“你姑父书读得更差,但你表哥怎么就会读书了?”   萧凯没由来躺枪了,表情怪异,但是大舅子面前不敢放肆,以前他为娶媳妇过五关斩六将,这位大舅子没少给他设关卡。   聂灵儿笑道:“我是爹生的,爹便是书读得不好,我也认了,旁人读书再好也不是我爹,我就乐意像爹。”   众人不禁捂着肚子笑,黛玉也忍不住笑着身子的颤起来。   还是聂舅母拉了聂灵儿在一旁,戳了戳她的脑袋,说她没规没矩,无法无天。聂灵儿是“老来女”,聂舅母三十六岁才生她,那时她的大孙子都生出来了。聂铃儿现年也不过十一岁,从小调皮捣蛋,父亲和两个兄长却是疼宠她。   聂家的曾祖是武当弟子,后来又得遇蜀中灵镜真人指点,练得一身武功,后来仗着一身功夫从军也立过功。但是身为武当弟子,久居道门,怜悯苍生,从军有感杀戮太过,就退出了名利场,在湖广武当山附近安家立业。聂家仗着家传武功,在武林中也有些名气,到了聂夫人父亲一代又开了中原镖局。   萧景云的母亲运道却更好一些,她是根骨极佳,幼年跟随祖父上武当山拜谒,被清虚真人收于门下。武当派女弟子极少,但也不是没有。欧阳磊也是出自武当派门下,不过淳于白却是灵镜真人的关门弟子,恰是聂夫人的表兄。   聂舅舅的两个孙子也到十一二岁的年纪了,便是早几代看透功名利禄,为人父母却不能不为孩子多考虑一分,应该给他们更多的可能。就像薛家进京依附荣国府一样,聂家来京当然住在萧家,让两个聂家孙子读书习武,将来也要为聂灵儿找一个好人家。   当然,一僧一道并没有太关注聂家人也暂时来依附萧家,也未在意二侠,他们只是发觉这林黛玉看着虽然纤弱楚楚,实则身体健康得很,和林如海一样健康,丝毫没有短命早夭之相。   正在这时,又听门房来报说宫里来了什么赵老爷宣旨,诸人连忙有官职的换了官袍去了大堂摆香案听旨。   正是宫里赏下腊八粥来了,不是一碗,是一大锅,诸人高高兴兴热了腊八粥分喝。   而一僧一道在赵全来宣赏时,感到一阵压抑,他们这类修士最不能对抗王气了。   僧道出了定中侯府,至无人处显身,两人悲中从来。他们当初筹谋辛苦,才见事情会一直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哪知山中不知岁月,出来后大变样了,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又计议去荣国府瞧瞧,又见早换成了三等将军府,二房住在东院。没有贤德妃,自然没有建个大观园,好让神瑛侍者一个男人生活在一群灵秀的女子中间如鱼得水,看尽人间绝色,享尽人间富贵,然后再见大厦倾倒。   他们进去一查访情况,更是惊骇到无法言喻。   贾环之事尚且还不足道,贾府中又有谁不知道邢夫人的好侄女是当今贵妃娘娘?   腊八佳节,娘娘也赏了腊八粥给好姑母家,至于二房,贵妃自然对他们忽略不计,这让大房的主子下人都喜气洋洋。   一僧一道出了贾府时是除了一场苦心筹谋付之东流的不甘之外,更多的是愤怒和仇恨。   茫茫大士道:“那邢氏女明明贫寒出身,便是性子淡泊,是警幻仙姑司命薄中提及少有的没有早逝孤独之人,也没有这般洪福。她并无侍奉天子的命数,只有贾家大姑娘能有几年娘娘命,也正好全了神瑛侍者的通天富贵。”   渺渺真人说:“莫不是妖邪附身,媚惑君王?”   茫茫大士说:“若真是如此,我们若除去此祸国妖物,也是大功德一件。”   他们不可能对天子使用出什么法术,但是压抑妖物的法器符术还是通一些的。   贾家格局大变,林家兴旺,林黛玉等诸女一个都没有在神瑛侍者身边。贾家二房被收刮了私房,虽然有贾母资助,但到底已不可与大房争锋。贾政被“吉祥三宝”污辱了,为了证明自己能培养出神童,绝非伪贤,是以不爱出门,天天督促着贾宝玉和贾兰读书。这对贾兰倒是福音,可是对贾宝玉是酷刑。补天顽石的气息影响下,这种生活让他生不如死,原本“面如中秋之月”,现在都是鹅蛋脸了。   一僧一道总结出:一切的祸根都聚焦在那位邢氏女身上。   腊月初九朝会,太极殿上百官参拜后,廷议朝政,这几日官员考核、户部税银、兵部调遣这类大事早定了。倒是建皇家学院的事抓紧。因为要在年节前选好校址,构建未来蓝图的事。   皇帝说以后的皇子到了年岁都要去皇家学院读书,全封闭贵族教育,并且两成名额给宗室,两成给勋贵的优秀子弟,两成给武将优秀子弟,两成给文官优秀子弟,两成在民间招考——民间招考的竞争要大得多,也有一定程度维护了即得利益体的利益,好让反对声减少,改革步子不能一下子迈太大,且要摸着石头过河。   但皇家学院建好绝对不留恩荫的名额,刚创办时各阶层子弟卷子不同,也要考试上见真章。   徒元义说:“恩荫、捐官要逐渐退出我朝,吏部明年要对现有的恩荫和捐官进行整治。明年秋季对现有的恩荫和捐官进行考核,对朝廷有经世实用才能的官就留用,没有用的,原来捐了什么官,降级三等。科举取士本是国之大计,朕觉得宗室、勋贵、武将均该适当延用科举取士的方法,择才取士。便是朕的皇子,不能在皇家学院毕业的无才也无德的之辈,若无战功,不封王。”   最后一句他说的掷地有声说出来,对皇室管理他也要渐渐抓紧,吸取前明教训,养些宗室废物,拖累江山。此时,许多宗室在三王之乱是被贬为庶民,勋贵大臣被操家夺爵,财政上不做大动作也应该能缓上二三十年。   这样的学校不同于国子监,规则虽然新奇,好在能上大朝会的大多是科举出来实职之臣,那种空爵勋贵不受召见就不用来上朝。所以,大臣们心中的异议较小,他们中大部分人更习惯科举。况且捐官通常也少授实职,毕竟有贾琏那实务之才,且有这运道的捐官还是不多的,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正在议论选择哪几个翰林来年开始编写皇家学院的教材,忽听远远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国出妖孽,天下将危!阿咪陀佛!”   “妖孽祸君,大乱将起!无量天尊!”   诸臣一听不禁大惊,徒元义不禁蹙眉,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这样能耐的人,将声音传至这么远?   徒元义暗恼,若有这种人在民间妖言惑众,于他的江山是大害。   徒元义喝道:“众卿慌什么,不过仗着内家功夫的千里传音术,想必是哪位江湖人士想显艺博出位,求得富贵。众卿且勿管他!”   诸臣中去过朔方参加阅兵的人也想起皇上武艺高强,也精通内家功夫,好象就会“千里传音”,当时无论远近的百官将士都能听到皇上的声音,犹如在耳畔。   徒元义说着,唤了拱圣军指挥使王虎上殿来,让他率神机营和弓箭营的拱圣军去将人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种想走“终南捷径”装隐士都懒得做,直接上门来妖言惑众的人,是一个君王不能容忍的。徒元义可以容得下淳于白、欧阳磊那样的江湖高手的失礼,是因为他们就算无礼也是自己不羁爱自由,不会拿他的江山开玩笑。一僧一道在朱雀门外显能,此处王气威压过重,他们法力受到束缚,但是喊几声还是做得到的。   按他们所想,这一喊显功力总会惊到君王,就算没有徐福、江充当初遇上秦皇汉皇的待遇,总要请他们进去面见君王,君王当有一问吧。   他们这样的人若是参与人间朝廷之事是因果太深,但是诛杀邪魅清君侧就是功德无量了,将来天劫时,这功德也可抵挡一阵。况且,这诛邪也关系到他们完成警幻仙姑的任务、讨好娲皇宫和赤瑕宫,一举多得。是以,便是急切莽撞些也是顾不得了,况且修士真不熟悉人间的生存俗礼和规则,原著中去林家、贾家、薛家都是这样直接上门的。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鲜衣凯甲的拱圣军会在朱雀门外将他们层层包围,十名武进士出身的低阶武官对他们拔出刀来,此外两层火铳兵、两层红缨长/枪兵、然后两层弓驽兵。   王虎喝道:“哪来的狂徒,竟敢在朱雀门撒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茫茫大士双手合什,一派高僧的云淡风轻,只不过他的癞痢头破坏了这高人的形象。   “阿咪陀佛!我等为天下苍生诛杀妖邪而来,求见人间帝王……”   王虎也是天子近臣,也是徒元义一手提拔的,他能揣摩出几分君王性子,徒元义并非无器量之人,他都下了“如若反抗格杀勿论”命令,显然是对他们这种求见之法十分不悦。   王虎喝道:“不必多言,李芝、冯宝山带人给我拿住他们!”   李芝和冯宝山是长/枪队的校尉,得令后立马带人涌上前拿人。   渺渺真人惊道:“你们好不讲理……”   他还没有说完,一枪就向他脖子袭来,他连忙使功夫躲避,法术要慎用,不留存法力护身,在这王气威压下只怕他们会出丑。   王虎一见他们不束手就擒,顿时下令人员退下,然后装了弹/药的火铳兵排阵而出,而另一边的拱圣军连忙有序退来。   一僧一道还尚在蒙圈当中,他们是修行之人,尚还不太明白火铳是什么东西,只觉他们几十个人都拿着一个奇怪的管子对着他们。   茫茫大士惊道:“不好!他们要放暗器!”   渺渺真人大叫:“我们真的是为了除妖……”   砰砰砰~~~火铳兵毫不客气地发射,一排射完退后一步装药,后一排接上来。   好在一僧一道实在不是凡人,知道有暗器时使出绝世功夫躲避,也用了些小法术,一时没有打中。   王虎大惊,又喊:“火/铳射击!!驽箭手发射!!”   军令一出,士兵百分百执行。   可怜的世外高人,一僧一道,有法力在身,武功也不弱,居然败在这些在江湖上连二三流都排不上的拱圣军士兵手上。萧景云没有见识到这一幕,他在新婚假期当中,不然也会感叹在正规军的人海和利器之下,学武何用。   他们身上初中弹时还有法力弹一下,但是多了,法力就挡不住了。最后两人倒下时,茫茫大士小腹中/枪,胸口中驽箭;渺渺真人大腿中/枪,小腹和胸口都中了箭。   王虎冷哼一声,暗想:叫你们这些江湖人目中无人,以为武功高想来走捷径求官做,装神弄鬼。老子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才受皇上赏识,三王之乱立下功勋,才挣了现在的将军爵位,你们这种人一来朱雀门鬼嚎一阵就能和老子平起平坐不成?   ……   朝会过后,徒元义到底还是念起之前高喊的声音功力深厚,因此召见王虎问话。   “死了?”徒元义端座于书房御座,暗想拱圣军下手真的够狠的,当时朝会之上听人妖言,令百官色变,他确实恼怒。但想如此高手竟然在拱手军前如蝼蚁一般就被杀了,对于同样是武学高手的他的三观同样冲击不小。   王虎又奏道:“虽然中/弹、中箭,倒还未死。只是……”   徒元义道:“王卿有何话直说无妨。”   王虎拱手道:“那二人重伤之下,仍然口吐妖言,微臣塞了他们的嘴,但到底许多人听到了。”   徒元义惊道:“他们是何人?说了什么妖言?”   王虎道:“一个癞头和尚,称‘茫茫大士’,一个跛足道士,称‘渺渺真人’。他们说……微臣不敢……”   王虎跪了下来,徒元义也不禁疑重,王虎身兼拱圣军指挥使,是心腹之臣。他尚且不敢说的话,吓得跪倒,那么只怕他们说的话十分大逆不道了。   等等,癞头和尚茫茫大士,跛足道士渺渺真人?这不是秀秀说过的《红楼梦》中所谓的“仙人”吗?   “朕恕你无罪!”已然有许多人听了去,他就算不听,也赌不住人口,拱圣军数百人,他亦不能杀自己这么多臣子灭口。   王虎才战战兢兢道:“那逆匪说……说……宸贵妃……有不妥……有……有碍大周江山。”   徒元义凤目阴翳,一下子似能射出冰剑来,咬牙道:“岂有此理!是谁敢请来妖僧妖道陷害贵妃!所谋之事,其心可诛!”   徒元义能够想象,这一僧一道原话定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王虎不敢说。   ……   邢岫烟正在甘露殿的小书房翻看周天福案的卷宗,在一面大黑板上画着思维导图。黑板粉笔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高科技,有钱自然能被发明出来。   徒元义就满身阴冷之气地进来,邢岫烟抱胸,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粉笔,微微一笑:“好好的,圣人怎么不高兴似的?”   “你未听见?”   “听见什么?”   原来那一僧一道的话就是冲着他去的,她居于甘露殿,竟然都没听到。   徒元义令退左右才将一僧一道的事说了,邢岫烟一脸好奇,说:“原来真有此事!这一僧一道真的出现了!他们究竟是何人?”   徒元义说:“他们要对你不利,你不怕?”   邢岫烟想了想,说:“我是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便是夺舍也非我主动,是大道法则选择了我。我做过最大的恶事也不过找人轮/奸了帖木儿王子,我没有什么恶业,两个还在人间混口饭吃的的修士,现在还受重伤,你说我怕什么呢?”   徒元义道:“可怕的不是修士,而是人言,你背负妖孽之名,有人会利用此事置你于死地!”   徒元义到底担心流言散开,底下不少人对邢岫烟独宠后宫、不守宫规不是没有微词,他们若要利用此事除去她这眼中钉只怕是会引起大/麻烦。唐玄宗当年在安史之乱,携杨贵发逃到马嵬坡时还是要被臣下将士所逼赐死杨贵妃呢。   可见引起臣子产生“祸国红颜”的流言,引发臣下不满,大家不一定会针对他,但是所有人的矛头指向后妃是正常的。他们还固执地以为是清君侧,是做了一件对的事。   尽管他和唐明皇不一样,但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邢岫烟眉头一皱,最讨厌古代人看待亡国就要和女人强自牵扯起来,其令人讨厌的程度稍次于现代无良制作人总喜欢将历史人物胡乱戏说,比如:爱新觉罗的烂黄瓜们全都成情种了,一个个穿越女去当汉奸去争当小妾争宠,一穿越就像前世高考曾经自己少数民族加过分一样,完全成了满洲姑奶奶,鄙视汉女。这种人,中学全科都是体育老师教的吧,邢岫烟素来看不起。好吧,她得向体育老师道歉,他们躺枪太多了。   邢岫烟目含精芒,说:“我敢和他们当面对质,以平流言!”   徒元义说:“秀秀,这不是弄得人尽皆知吗?”   邢岫烟一边淡定地放下粉笔,一边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流言就像流行病,先发作起来,早治早好,越遮遮掩掩,打压禁言,流言会越来越可怕!就像我和你说过的治天花的种牛痘,自己先引了天花痘毒在身上,好了之后身上就带了抗体,之后再也不怕天花。”   徒元义道:“可是,万一他们有些神通呢?”   邢岫烟笑道:“你不也有些神通吗?况且,他们能伤于火/铳、驽/箭,又能多厉害?我有锦衣卫、拱圣军护卫,对方又是受了重伤的,就和死狗差不多。我武功虽差,但打死狗谁不会呀?” 第183章 当面对质   北苑不算是后宫地界,只是皇帝的私人园子和教场, 就像是现代北京的故宫之外的圆明园一样。是以, 文武科举之后,皇帝会在这里召开琼林宴。   今天百官早朝后沿宫墙前往北苑却不是因为琼林宴或者其它庆典, 是因为皇帝提起昨日大朝会时抓到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他们口口声声称宸贵妃为祸国妖孽, 诸如妲己、褒姒之流。   皇帝说起此事时颇为玩味,并自嘲道:“难不成朕成了商纣王、周幽王吗?”   百官听后惶恐不已, 皆跪倒称皇帝乃当世圣君, 英明神武, 文治武功, 直追太宗云云。   皇帝却道:“真金不怕火来炼。宸贵妃是不是妖孽降世, 便让贵妃与这一僧一道对质,众位爱卿就作个见证吧。”   然后,皇帝下令文武百官退朝后前往北苑教场。邢忠今天因皇帝特诏也上了朝, 他一听说有僧道称他的女儿是妖孽,不禁吓得肝胆俱裂。邢家能有今天完全就是因为他生了个好女儿,现在他还老来得子,过上了几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如果女儿出事,他们一家都不得好。   况且, 女儿自来孝顺懂事, 从前便撑起家业, 而他却因是叔父养大还聘了邢李氏, 养育之恩为大,不得不对堂弟堂妹心软,却连累了女儿。   林如海、萧凯亲家俩,还有石柏、李洵亲家俩也都心情凝重,他们自然明白这种流言的可怕之处。若是有人躲在暗处操控这一切,实是用心险恶,要置宸贵妃于死地。   他们这些大臣和宸贵妃多少有关系,而打心底来说,他们甚至是欣赏宸贵妃的。杨怀古身陷疑境,暂被锦衣卫调查软禁,等待张孝、王青二人押解回京审理。他们有政治的敏感性,甚至也有预见,只怕宸贵妃的前途不止于贵妃了。   林如海与邢忠最熟悉,走到他身边说:“邢大人且宽心,娘娘怎么可能会是妖邪。圣人明见万里,定能辨出是有奸人陷害。”   邢忠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却仍有阴云,说:“多谢林大人。我自知娘娘不是什么妖邪,但就怕娘娘到时百口莫辩。”   萧凯走过来,道:“娘娘胆色过人,见识不凡,两个妖僧妖道应当害不了她吧。”   萧凯虽然也担心邢岫烟,但他到底比别人更有信心一些。这时石柏、李洵也不禁宽慰起邢忠来。   到了北苑教场,诸位大臣和邢忠这个宸贵妃生父排在前排,而小官则排在后面,四周有锦衣卫拱圣军围护着。   百官在朝会上就被皇帝下令贵妃和僧道对质时无令不得乱发言,是以到了教场,皇帝虽然还未到,虽有眼神交流,却不敢擅自开口。   直到未时末刻,圣驾来临,于前方高台龙椅入座,李德全伴驾,四个锦衣卫护卫在侧,又有八个侍候的小太监手中各捧着东西。   参拜过后,皇帝就令拱圣军带了那一僧一道上来,过不一会儿,就见王虎领着拱圣军武官过来,八名武进士出身的校尉围着四个拱圣军士卒抬的两个担架。   担架上面正是受了伤,经过简单用金创药止了血的一僧一道,他们因为不算是凡人,这样的伤竟然也未死。   王虎等人参拜过后,全神灌注戒备着一僧一道,而皇帝和百官往僧道看去,不禁就皱眉。   以貌取人是人类的通病,古代比现代更胜,现代好歹有个“政治正确”——不以貌取人压着,尚还是扼制不住,而古代只怕是以貌取人才是政治正确,不然科举为什么不让相貌不雅和残疾的人参加?   这一僧一道未免长得也太不雅了一点。如萧凯这种去过朔方的人,看到癞头和尚的癞痢不由得想到了强了帖木儿王子的“癞痢王”,一阵恶心。跛足道士长得也颇丑,而且身上邋遢。   此外,两人受伤虽然拱圣军给了金创药,但是他们身上的血污自然没有人这么体贴帮他们换掉。原本面圣一定要沐浴更衣的,但王虎揣摩圣心,且为了证明拱圣军之前擒住他们的功劳,故意省略掉换洗这一道程序。   都说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这僧道算是输在“起跑线”上了。   一僧一道本就虚弱,此时来这里,穿着官服的百官压制了他们的法力之外,还有鸿大无比的帝王之气,他们只有强撑着,将所有的余力来自保。   徒元义坐在御座之上,垂下凤目看了一僧一道,说:“昨日便是尔等在宫门外妖言惑众?”   一僧一道勉强撑坐起,僧行僧礼,道行道礼,口称“阿咪陀佛”和“无量天尊”。   “参见人间皇帝,我等只为除妖而来,未曾想竟受到误会,令我等伤重。”   徒元义凤目一闪,说:“如今四海升平,偏你们说有妖。不知你们口中的妖孽是指何人?”   渺渺真人道:“我等已打听出来,那妖孽托身宫闱,正是陛下的贵妃邢岫烟。”   女子名字不可随意外泄,这渺渺真人这样提起皇帝贵妃的闺名实是无礼,但是他们看过警幻仙子的司命薄,金陵十二钗人人有名有姓。且他们本是出家之人,不通俗礼。   百官便是不能说话,也不禁蹙眉,邢忠更是暗怒,胸膛起伏。   徒元义凤目含着寒芒,这是已起了杀心,口中却问道:“你们未曾见过贵妃,又怎知她是妖?”   君王面前,王气太过压抑,且他们都伤重,渺渺真人说过一句话后便要歇一会,因此茫茫大士接道:“阿咪陀佛,我们原避世不出,但是突然发现因那妖孽擅自改人命数,扰乱人间事。”   徒元义冷冷勾着嘴角,问道:“贵妃改了何人命数?那人命数原是如何?”   茫茫大士歇了口气,接道:“那妖孽改了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命数,林如海这时候应该已经死了,林黛玉不过是个孤女,到了荣国府寄人离下,十七岁就泪尽而亡。还有她改了荣国府的格局,贾宝玉身边此时一个灵秀女子都没有了。她自己不过贫寒之女,命里应嫁商户,尝尽艰辛后老死。”   林如海当真吃了一惊,怎么还和他、黛玉有关?也是林如海此时身穿紫罗袍,位列百官之中,而僧道此时注意力尚在皇帝身上,没有细看,发现他。   萧凯听到儿子儿媳才刚新婚,这一僧一道居然诅咒儿媳英年早逝不禁要跳脚破口大骂,还是他身边的林如海更能忍一点,压住他的肩膀。   皇上现在不许他们插口。   皇帝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问道:“不知道这人的命数是谁决定的?”   僧道这时倒不敢说了,那警幻仙子和司命薄之事他们如何能说?   皇帝道:“你们不说,朕如何相信?不然今天有僧道来说宸贵妃是妖,朕就要降罪于她,明日又跑出个僧道说太后是妖,朕难道也要降罪?若是再跑出个人来称朕是妖,是不是朕的皇位就要让出来了?”   “不……不是……我们说的是真的……”   若是贾家、甄家、林家、薛家,他们会如高人一样来,高人一样走,哪里需要解释这么多,但是他们现在哪有法力离去?   这化外之人,如何能受得起人间的审问?   诸臣听皇帝这掷地有声的质问,心中不由连连称是。子曰:不语怪力乱神,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皇帝又道:“尔等没有证据,朕如何相信尔等?!尔等如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诬陷贵妃,尔等阴谋所图何事?尔等在朝堂民间散播‘国之将亡,妖孽托身宫闱’的谣言,可是为了证明朕乃是如商纣之君?尔等是欲阴谋颠覆我大周江山?!”   “不是!”渺渺真人歇了一会儿,忙否认。“是警幻仙子的司命薄上批的。”   皇帝却道:“这倒奇了,朕听说过阎王有生死薄,掌人生死富贵,这警幻仙子又是何人,竟然僭越了阎王的权力?”   这时连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都无言以对了。   是呀,人间生死应该掌握在十殿阎君手中,何时警幻仙子有权限定人的生死和命数了?   但是僧道并未得道飞仙,警幻法力远高于他们,还赐下风月宝镜等法器,他们如何敢质疑她的命令?   茫茫大士不禁结巴:“这……这……我等也不知……”   皇帝怒道:“尔等不知其由,竟敢就以此为证据来诬陷贵妃,意图来颠覆大周江山了吗?”   渺渺真人道:“我等要助神瑛侍者历红尘劫,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等女子都是要陪神瑛侍者历红尘的,怎……怎可改命?”   皇帝冷笑:“所以,你们的证据就是贵妃坏了你们言中的神瑛侍者的风流事,所以你们就空口白牙称她是妖了?”   僧道再次良久哑口无言,茫茫大士过了一会儿才说:“这邢岫烟若是没有不妥,又怎么可能侍奉君王呢?”   皇帝听他再提秀秀今生的闺名,心底已是大怒,不过强忍,他冷笑:“难不成何人侍奉朕,朕得听你们的?你们算什么东西?纵观天下,谁有资格决定哪个女子应该侍奉朕?!谁有此不臣之心,若是男的,其姐妹女儿就充入官/妓!若是女的,自己和其女儿就去当官/妓吧!你们该庆幸,你们没有女儿姐妹!”   在场官员不禁缩了缩脖子,如沈曼的父兄,此时也早就后悔当初让沈曼进宫了,不然他们是能求得免选恩典下来的。   忽听人来报说宸贵妃来了,皇帝连忙宣召,就见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宸贵妃下了凤辇。   只见宸贵妃也未穿品级大妆和普通宫装,只着一身大毛箭袖胡服,身披大红猩猩毡大氅,上面绣着金线凤凰。她的头发盘着一个朝云近香髻,发间并无太多华丽首饰,只戴了一套梅花形金/镶玉头面。   一队的四个秀丽的大宫女也衣着华丽,之后就有四个小太监手中各捧着什么物什。   宸贵妃款款而来,不见慌乱,也不见急切,至丹陛前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   徒元义也没有下了御座,温声道:“爱妃平身!”   再有百官参拜贵妃,宸贵妃令起后,道:“陛下容禀:陛下令臣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证明自己不是妖,臣妾心有不服。”   徒元义说:“朕是为了去除大家心中的疑惑,也是为了朝中安宁,于爱妃也有好处。”   宸贵妃道:“陛下,难道任谁说了谁是妖,那人就要证明自己不是妖吗?”   “这……也不能这么说。”   宸贵妃却忽然看向刑部尚书,问道:“请问张尚书,若是有甲某称乙某杀人,但甲某没有人证物证,乙某是否要自己来证明自己没有杀人?”   张尚书见皇帝允他说话,回道:“回娘娘,是甲某必须要有人证物证才能将乙某定罪,不然就诬告。”   “多谢张尚书解惑。”宸贵妃微笑颔首,“皇上,臣妾就是这个乙某,现在就在荒唐的要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皇上,自古以来儒教才是治世之法,从未听说哪位明君是靠和尚道士治理江山的。徐福骗了秦始皇,令他空求长生不老之术;江充骗了汉武帝,至有巫蛊之祸;唐太宗一代明君,晚年迷信炼丹术致死;前明嘉靖皇帝,且就不提他了。圣人当以史为镜。”   百官听了都不由得连连点头,这正是他们心中的话。   皇帝笑道:“朕并非要听信僧道,不过是不想谣言四起。”   宸贵妃笑道:“臣妾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定中侯萧凯是狐狸精、兵部尚书孙大人是虎精、文渊阁大学士林大人是孔雀精。臣妾觉得自己是得了神仙指点,助陛下除妖,陛下快令人将他们都抓起来,除非他们能证明自己不是妖,不然就不放他们。而证明自己不是妖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他们,如果他们是妖,死了当然就能现原形啦!如果没有原形,他们就是受冤枉了,臣妾会将们好好安葬,然后上坟去道个歉。”   文武百官不禁莞尔,但是她提及的几位官员,其实与她关系都不错,林如海都还是她义父,况且听僧道之言,她身处妖物的嫌疑是因为改变了他早死的命运。   但是皇帝斥道:“简直胡闹,他们乃朝中大臣,怎么可以欺辱?”   宸贵妃反问道:“他们是大臣不得欺辱,敢情臣妾是女子就可以任意泼脏水了?谁往臣妾身上泼脏水,臣妾这妖孽的名头就得担着了?柿子尽捡软的捏,欺负臣妾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皇帝道:“事情已然如此,你便不服,又想怎么样?”   宸贵妃道:“臣妾若有罪,臣妾就认,若不是,构陷当朝贵妃,怎么说按律也是死罪吧。陛下赐宝剑给臣妾,宝剑还未沾过血,若是臣妾证明了臣妾不是妖,他们反正是死罪,就让臣妾亲手杀了他们,报仇雪耻!”   诸臣不禁大惊,这宸贵妃也太胆大包天,竟然想要亲手报仇。还有圣人做的事也不地道,他这是养后妃吗?有皇帝赐后妃宝剑的吗?不是应该赐金钗首饰绫罗绸缎的吗?这是养只母老虎吧?   皇帝想了想,道:“你若不是妖,不嫌脏手,就任你处置。”   宸贵妃称好,然后向僧道走近几步,僧道瞪大眼睛看着邢岫烟,不禁惊恐,实在是她身上浩然正气强盛,绝非妖邪。   “你别过来……”   宸贵妃笑道:“我不过是给你们机会除妖而已。你们说,我是什么妖精?”   渺渺真人颤声道:“我……我们不知道。”   宸贵妃想了想,说:“托身宫闱,媚惑君王,说的好像狐狸精的机率大一些。我想你们也没有照妖镜,听说灵猴和黑狗能辨出狐妖来,刚好宫里百兽园有。”   说着她拍了拍手,就见八个太监牵了四只灵长类和四条黑狗上来。那四只灵长类有白猿、金丝猴、猕猴、黑腥腥,四条黑狗有狼犬、藏獒、狮子狗、中华田园犬。   宸贵妃却脱去大红猩猩毡大氅,拿着狗饲料做起了马戏团表演,那些狗都是精挑出来的,很是聪明。   “旺财,跳舞!”   那中华田园犬就双腿立了起来,在邢岫烟面前尾巴摇呀摇,邢岫烟赏了它吃的。   她又从一个太监手中接过一个钢圈,说:“来福,跳!”   那藏獒居然是这么个崩坏的名字,它凶猛地扑过来,却是精准地从宸贵妃手中的钢圈中穿过,然后得到了食物。   宸贵妃陆续逗过每一只动物,包括让猴子翻跟斗,让猩猩自己剥香蕉吃。在场百官都不禁觉得好笑,明明这是一个无比严肃的场合,居然变成了江湖卖艺似的。   “灵猴”们和黑狗们陆续被带下去了,宸贵妃笑道:“皇上,灵猴和黑狗都没有感应出我是妖,当然也有可能是刚才这几只不够有灵性。要是民间有人有灵性的猴子和狗,也可以献上来,臣妾一定配合,不过如果无效,臣妾也不治他冒犯贵妃大不敬的死罪,只要砍掉他一只手一只脚抵罪就好,臣妾是宽仁之人,要积功德,不伤人命。”   萧凯不禁忍住笑,暗想:谁能证明她是妖,谁会吃饱了撑着来赔上一只手和一只脚?   萧凯忽又暗惊:如果宸贵妃今日不这样当面对质,坦坦荡荡,背后不知道要被怎么说道。总有人看她不顺眼,流言传播民间,到时哪里有个灾祸,就强按她头上,可就不妙了。但因为有御前和百官前对质证明,流传民间的也就是她和此谣言的源头——僧道的对质,是一场胜利,自证了清白,并且,还让他们成为笑话,甚至他们传谣言赔上性命。那么之后可能的祸患就消除了。   又见宸贵妃道:“我若不是‘妖’,那么就是‘邪’了。”说着她指挥太监们端来糯米、大蒜、桃木剑、黑狗血之类的东西。   她将一串大蒜挂在了脖子上,捧起一把糯米抹脸,然后手沾了些黑狗血在额头一点。然后,剥了个大蒜吃了起来,拿起桃木剑舞起了一套剑法的前三招。   宸贵妃收剑,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生蒜咬着,说:“皇上,也许我道行太高,这些对我没用怎么办?要不你和文武百官商量一下,请个茅山道士来看看?还有我娘家,我是妖邪,我爹,我娘,我弟只怕也是妖邪。因为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还有,我弟弟出身才几个月,妖应该不吃乳汁的,会不会背后吸人血呀什么的。”   诸臣:……   邢忠一头的黑线汗,却见女儿冲她招招手:“爹,你过来。”   邢忠自然压下刚才复杂的心情,走了过去,却见邢岫烟说:“请恕女儿无礼了。”   说着,她也冲他撒着糯米,将大蒜挂他脖子上,还用黑狗血在他脸上画了画,惊道:“爹,原来你的道行和女儿一样高啦!有这么高的道行,咱们父女很快就位列仙班了,何必在下界为妖邪?”   诸位大臣暗自摇头,均觉宸贵妃太过胡闹,而皇帝太过放纵她了。   皇帝喝道:“贵妃,你莫要胡闹了!邢忠,你先退下吧。”   邢忠脖子上挂着大蒜,身上是糯米和黑狗血退了回去。   宸贵妃身上沾着黑狗血,笑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妖邪。所以,臣妾倒是对僧道的说法很奇怪,臣妾从未见过他们,他们又怎么断定的。臣妾有话要问他们。”   皇帝允许了,邢岫烟走到一僧一道跟前,两人惊恐之下,往后移动身子。   邢岫烟说:“你们干嘛跟我过不去?谁指使你们的?”   茫茫大士合什:“阿咪陀佛,施主,你改人命数是不对的,有碍神瑛侍者历红尘。”   邢岫烟道:“神瑛侍者是什么?我受天子册封,这神瑛侍者比天子更大?”   渺渺真人道:“不是这么比的,神瑛侍者是赤瑕宫的弟子。”   邢岫烟哦了一声,说:“上古神话传说赤瑕宫灵虚真人是个大能神仙,但是这跟人间有何关系?人间的事当然人间自己说了算,人间没有比天子更大的官儿,天子册封我当贵妃,你们管得着吗?”   一僧一道不过是想要得道,攀附警幻,讨好赤瑕宫和娲皇宫,哪里想过这些事。他们本就难以接近天子王气的人,哪里还能凌驾天子之上?   邢岫烟又道:“估且不说我是人是妖,但你们当日信口开河,说我惑君媚上,祸乱江山,请问你们调查过没有,自打我进宫以来,残害了哪位贤臣,戕害了多少百姓?自打我进宫以来,大周天子做了哪些亲小人、远贤臣之事?在场诸臣都是天子肱股,我既然是妖邪,天子已受我所惑,难道现在这些陛下肱股之臣就是陛下受我媚惑时才亲近重用的奸臣贼子吗?”   邢岫烟的话掷地有声,这一连串的反问都是僧道这种方外人无法反驳回答的。   林如海也不禁暗叫一声好,在场诸臣也有心底叫好的。兵部尚书孙原望暗想:宸贵妃居然还会“合纵之术”,鬼谷子言:“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术。”此时她虽是反问僧道,最后却是合纵了当朝文武百官。当下受到重用的官员,便是那和她没有亲近关系的,谁会觉得自己是君王受妖邪所惑时才重用的?   而宸贵妃确实无残害贤臣、戕害百姓之为。   如今一出闹剧到现在,至少在场百官是没有人会认为宸贵妃真是妖邪了,便是有那利用心思的,经此之后只怕也不能利用谣言害了贵妃了。   而僧道却是可疑,他们言及警幻司命薄又是什么人? 第184章 贵妃斩妖   一僧一道此时忧惧交加,他们原是依仗着自己背后有警幻仙子, 所为之事又是助神瑛侍者历红尘, 有些底气。原本想得很美好,当时一显能耐, 皇帝百官对他们就算不会很敬重也会忌惮,会对他们所说之话有所深思。但是没有想到皇帝一代霸君, 会直接让拱圣军的神机营和弓驽营去对付他们。   他们极度不讲江湖规矩。当然,他们是正规军, 天真的修士。   茫茫大士道:“你……我们不知道你是谁, 但是你坏了仙子大事, 破坏了神瑛侍者的修行, 此事自有恶果。”   邢岫烟冷笑:“你们说来说去就是一个什么警幻仙子和神瑛侍者, 坏他们的事就会有恶果,难道他们是天道?”   渺渺真人道:“仙人行事自有道理,凡人岂可违命仙人即定的命数?”   邢岫烟冷冷看他, 说:“渺渺真人是吧?你枉为道士,《道德经》读狗肚子里去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万物以恃之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天地赐予万物以生命, 万物由生到死, 自有其发展。天道天道是为‘天地之道、天下之道’, 世人均说‘天大地大’, 若万物生灵的发展命数均是记录于一警幻仙子的小小司命薄上,由这位女仙决定万物生灵的发展,岂非有违‘天之大,天之博’?若天失‘博大’,何以为天?警幻仙子大过天乎?这警幻仙子所欲所为,才是有违天道,尔等居然胆敢助纣为虐!”   渺渺真人不禁吓了一跳,修士最怕天道之罚,且她所言引经据典,确实有基本的道家理据。   茫茫大士道:“这……仙子法力无边,她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小篾片道:“有何道理?我不是妖,不管是我,还是林如海和他女儿,此时已然是身处此境不可更改。《道德经》云:‘人法在,在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便是合理,存在既是合理。尔等仗化外法力之故,强逆自然,参和人间自然合理的发展,便不怕报应吗?”   渺渺真人说:“你就不怕得罪赤瑕宫和娲皇宫吗?”   邢岫烟道:“赤瑕宫灵虚真人,我自仰景,但是他既身为‘十二金仙’,阐教者,阐尽一切真理。恕我孤陋寡闻,让诸多无辜女儿围绕一个你们所言的‘神瑛侍者’而生活,之后为了让他经历富贵无常,这些女儿全得如娇花被摧残至死,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这究竟是何等真理!我若是见到灵虚真人本人,当有一问!传说中女娲娘娘有补天无上功德,是女娲圣人对人间的大爱,若是教人间女子均围绕她所弃之顽石被强束于悲惨命运,她岂会乐见?”   这时一僧一道都不禁深思,他们都没有见过赤瑕宫灵虚真人,更无缘得见早就不管人间事的女娲娘娘。上古传说的真假,他们尚且不知,也只得过警幻仙子的指示而行,他们是不敢怀疑的,原著中南北奔波为了让各位女子应验。此时却久困不出才失去了控制。   渺渺真人道:“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奉命行事……”   邢岫烟冷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竟敢来此寻我麻烦,好大的胆子!我既然不是妖邪,所作所为若有违天命,天自不容我,人间自不容我,因果也是我自己担着,何用你们来多管闲事!?”   邢岫烟挥了挥手,紫玥恭敬奉上御赐宝剑,那剑鞘镶着黄金宝石,华丽无比。   邢岫烟取了剑来,手握住剑柄,锃一声拔了出来,寒光逼人。诸臣不禁大惊,难不成她真要依言杀人不成?   邢忠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不禁惊叫出来:“娘娘!”   邢岫烟却未回头,只看向徒元义,徒元义只是看着她连眼睛都不眨。邢岫烟是原是现代人,但长时间当过阿飘,见多生死,且今生久处高位,打过猎,也遇上过刺杀,此时她的承受能力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邢岫烟心想:今日若是手下留情,今后人人开句玩笑说她妖邪惑主,不用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那么之后众口烁金,不是妖也成妖了。身处高位,本就恩威并济,她素来宽仁,恩多威少,但是也要竖立底线。   杀人是太挑战现代人了,她只有说服自己,此时他们身犯诬陷贵妃之罪,她不过是刽子手,也像现代刑罚执行死刑的人。这就像是一份工作。   邢岫烟提了她远不如徒元义的灵力朗声道:“天下人可以得罪我!可以说我不对!言者无罪!我若有过,过而改之!我若无过,亦能容你一时无礼!但是没有人可以当下贱长舌妇口空白牙说我是妖邪,天下谁敢再说我是妖邪,且来与我对质!我既为人,何足惧哉?我若是妖邪,我死!我若不是,妖言惑众、动摇社稷、诬陷犯上条条死罪,绝不轻饶!此二人,便是下场!!”   一僧一道知她是真要杀他们,不禁求饶。   渺渺真人道:“饶了我们吧!我们不过是为了向警幻仙子和赤瑕宫立点功劳而已……”   茫茫大士道:“施主饶命,不可造下杀业……”   邢岫烟冷声道:“杀业?你们仗着一点法力,害了多少人了?骗了多少人了?孟子曰:‘杀人以梃以韧,有以异乎?’今我除恶便是为善!尔等触犯人间律法,罪在不赦,如若宽恕尔等,天理何昭!!”   邢岫烟握紧了拳头,向前迈上一步,想起一个个悲惨命运的女儿,想起自己如果被按上妖孽之名的下场,想起被逼到此时还不能杀鸡警猴立威的后果。身处高位,不可有恩无威,邢岫烟坚毅了起来。   她眼睛一闭,虽有不忍,却宝剑快速挥舞,满场有人发出惊叫,邢忠大叫出来:“娘娘!不要!”   一阵血腥味弥漫,邢岫烟一招快剑,精准地亲吻了一僧一道的脖子,两人瞪大惊恐的眼睛,捂着脖子上流出来的血,再向后倒去。   而跟着邢岫烟来的四大宫女都惊叫一声,雪珏、金瑶都晕倒在地。   邢岫烟脑袋有一阵空白,呆呆地转开身,手上还握着宝剑,身子有些发抖。   徒元义原来只道她说要亲手杀人,不过是示威吓人,然后又会说怕脏了手什么的交给下面的人行刑,没有想到她真的敢杀。   但是徒元义同样吃了一惊过后,发现了她的害怕,连忙下了丹陛。   徒元义大步迈来扶住她,说:“莫怕……”   邢岫烟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徒元义抓住她的手,说:“别怕,是朕呀!”   邢岫烟双眼聚神,抬头看向他,感到他手上的温暖,她才镇静一些。   “我……我真的……真的杀人了……”   徒元义道:“他们死有余辜,没事的。”   邢岫烟又重复了一句:“我杀人了……”   忽听得满场咦了一声,有人忽道:“妖物!是妖物!”   众人都往一僧一道尸身看去,只见他们以肉眼的速度化出原形来。   不一时,就全部化为原形,那一僧茫茫大士是一条灰色的癞痢狗,而渺渺真人是一条跛了一条腿的黄鼠狼。   满场文武不禁心中大骇,良久不能回神,便是帝妃二人也不禁目瞪口呆。   邢岫烟三观还未重组,脑子中一直响着:一僧一道是妖精,他们是妖精,他们不是人。这世上真有妖精……   终于有灵性的官员,喊了一声:“贵妃娘娘斩妖除魔了!贵妃娘娘斩妖除魔了!”   然后群臣回味,连忙跪下颂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下就有臣子奏道:“贵妃娘娘斩妖除魔,功在社稷!”   又人云:“恭喜皇上,有如此贤妃相伴,这是天佑大周呀!”   之后马屁声不绝于耳,邢岫烟动手时一僧一道到底是人形,此时回不了神应付百官,但是徒元义却龙颜大悦,朗声大笑。   ……   神武将军冯唐也是去北苑见证僧道与贵妃对质的大臣,待他回到神武侯(原是神武将军)府时,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他领了一辈子的兵,却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世上有妖精。也第一次见到敢杀人的女人,好吧,是杀妖,这个女人的职业还是后妃。   因为事情紧凑,昨日僧道出现,今日朝后皇上就让僧道与贵妃对质了,有人称贵妃是妖的事还没有传到宫外。   冯唐作为京都东军指挥使时常留宿在军营,此时回神武侯府,侯夫人方式自然殷勤服侍,且冯唐回府不去白姨娘那里,来了她这里是十分难得的。   侯夫人服侍他换了官袍之后,快要准备摆饭了,已是腊月里,上头老太太过世四年了,就在正堂摆饭,让膝下几个儿女媳妇一起来。   侯夫人方氏忽说:“老爷,如今迎春有了身孕,我看是不是让紫英纳了素心作二房。素心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我妹妹和妹夫就这么一个骨血,素来于我们都孝顺。”   方氏虽然没有想过让她妹妹的女儿何素心做儿子的正室,但是从前就打定这个主意,不让儿媳将来拢络了儿子的心去。   何素心当正室自然是差些的,因为她的父母都亡了,几房堂叔伯要吞她的家产,之后方氏派了人去接了她进京来。   何家堂叔伯忌惮神武将军的威名,自然就不敢争了,于是何素心才能带着十几万两的身家住进了神武将军府,后来冯唐又封了侯,更加显赫。   冯紫英不但是王孙公子,为人豪爽,且如他的名字,冯紫英,丰姿英,便是不及萧景云绝色,但在京都也难找了。   何况京都便是有这样的,何素心也够不着,所以她一心是想嫁给表哥。后来她也明白姨妈不会让表哥娶她为正室,因为那样就会令表哥失去妻族的帮扶。她虽然伤心,却也不愿嫁碌碌之辈,愿给表哥当贵妾,甚至平妻。   冯唐一回神来,想起儿媳贾迎春有孕,一说到贾迎春就想到她的表妹——尽管她是记在邢夫人名下,但是她受邢夫人宠爱,宸贵妃也极照顾这个表姐。   冯唐不禁道:“你和英儿他们说了?”   方氏微笑道:“没有,我想征求一下老爷的意见,若是好,要不正月里就给办了?”   冯唐哼了一声,说:“你们内宅妇人少折腾,儿媳妇是怎么你了,是她不孝顺了,还是身份配不上英儿了,你要现在给英儿纳你的外甥女?”   方氏不禁道:“要说身份,贾氏配我们英儿还真是差了一点,从前贾家是显赫,但如今我们是侯门,贾家不过一个三等将军府。便是贾邢氏的娘家出了个贵妃又怎么样?又不是出皇后了。”   冯唐想起今日的事,不禁喝道:“无知妇人!你再敢背后对贵妃娘娘不敬,你就去佛堂呆着!”   方氏道:“怎么了?我只是想让英儿纳了素心,多一人帮着开枝散叶而已。”   方氏其实是对贾迎春和邢夫人都不太满意,邢夫人见了她也不会让着她,若是出席个赏花宴,就爱显示娘娘赏的首饰衣服之类的。其她夫人便是品级高一两级也多有奉承她,还有大家都不会觉得她的养女迎春高攀了她的儿子,这让方氏十分不爽。   冯唐怒道:“儿媳妇刚刚怀有身孕,你就大张齐鼓给儿子纳妾,你这是打亲家母的脸!与人结亲还是结仇,有像你这样做人的吗?”   方氏不服气,凉凉勾了勾嘴角,说:“这当日要不是英儿提议聘贾氏,就他贾家现在配得上咱们家吗?还有那贾邢氏甚是上不得台面……”   冯唐听了,不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他也素来不是很喜方氏,当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两人也过了这么些年。而方氏生的嫡子倒是甚得他的宠爱,比庶子冯紫杰、冯紫豪出众得多。   方氏捂着脸,禁恐地看着冯唐,说:“老爷,你竟然打我……”   冯唐骂道:“我常年身在军营,你敢在后院给我使坏,惹出麻烦来,我就休了你!”   方氏听说他竟然以休妻相威胁,不禁哭道:“老爷,这府里的事大大小小哪一件不是我费心张罗的?你没有由来的竟是为了英儿纳妾的小事打我?!”   冯唐恼怒道:“何曾是为了纳妾小事?你一个不好得罪了人,我几十年才挣下的爵位就要被你毁了?你还瞧不上亲家母,人家儿子贾琏身处兵部要职,年轻一辈中实是能臣,宗室王爷都和他交好;人家侄女便是贵妃娘娘,前途不可限量!儿媳妇的表姐妹哪个简单了?你是想传出苛待儿媳的名声去吗?”   方氏不禁一怔,心中却是不甘,自打贾迎春进府后,原来她给冯紫英的一个丫头就给他打发了。贾迎春虽然在贾府女儿中看着不出众,但是相貌却是远胜别人家的女儿的,跟着凤姐学待人管家交际,开朗不少。   到底是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的女儿,冯紫英又念着和好友萧景云、卫若兰等当个表连襟的情宜,自打迎春进府,甚得他宠爱。   眼见儿子被儿媳拢络走,方氏自然有一股无名心火,如她这样的内宅妇人,并不是很得丈夫心的,便会不知不觉生病,总要搞得别的女人和她一样,她们心底才好过。   方氏害怕,但仍然道:“哪有这么严重了?身为儿媳应当知贤惠,如今她有孕在身,本也要纳人的,这素心不正好吗?”   冯唐道:“这做娘的管儿子屋里的事像什么话?纳不纳人,儿子自会和儿媳商量,不用你多插手!你想将你外甥女给儿子,你这是心疼外甥女还是要害她?你便是不在意你外甥女,总不能害了儿子。你以为儿媳温顺好欺负?贵妃娘娘可是一剑斩妖的人物,你敢打人家的脸?!”   “什么……斩妖除魔?”   冯唐便简要将有妖孽装模做样,但要妖言祸众,扰乱社稷,反诬贵妃为妖,被抓住后,贵妃当场对质,之后贵妃亲手斩妖都说了。方氏听说有妖不禁吓得缩了缩。   冯唐说:“总之,你少给我在后院弄出事端来,儿媳妇要是无子,你做主给英儿纳贵妾还有理,这儿媳一进门就怀孕,一怀孕就给他纳贵妾,不是要抬举你外甥女和儿媳打擂台是什么?你想借外甥女打儿媳的脸,也不看看你外甥女有没有这个底气!你早点寻个人给嫁出去吧,这事你若是强做主了,我也是不认的!”   冯家内院的琐事无独有偶,在许多家都发生着,虽然并不一定涉及纳妾之事,但是关于宸贵妃斩妖的事很快都流传开来。人人敬畏,这是后话。   然而,当事人邢岫烟当时判断情势利弊而狠决出手,但是过后却是神情恍惚。   晚膳时,御膳房准备冬季进补的羊肉汤,她一闻到那味道,就大吐特吐了起来。   之后,徒元义传了清粥和冰糖炖水果来,她各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夜晚,她梦到无数的癞痢狗和跛脚黄鼠狼向她扑来咬她,她手中持剑一直杀个不停,鲜血染红了她梦中的世界,可是那杀戮却不到尽头。   最后那尸山血海将她湮没,她疯狂地叫喊出来。   结果一醒来发现躺在皇帝寝宫,徒元义也不禁被惊醒。   “秀秀!”   但凡做噩梦刚醒时,情绪情感还停留在梦里,这时被逼得有些疯狂的邢岫烟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委屈,哇一声哭了出来。   “哇……好多血……”   徒元义知她怕是做噩梦了,他将人搂在怀里安慰着:“秀秀不怕,朕在你身边,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害不了你的。”   邢岫烟伏在他怀里,身子颤抖哭了一会儿,说:“我一个人杀,怎么杀也杀不完,最后尸山血海将我淹了,我想你出现来拉我上去,可你就是不来!”   “是梦嘛……”   邢岫烟捶着他的胸膛,说:“你花言巧语,关键时候又跑得没影儿了!”   徒元义说:“这话从何说来?朕关键时候都在秀秀身边,但是梦里的事不归朕管……”   “就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她一边哭一边打。   徒元义一多汗,但还是心疼居多,只搂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好,是朕的错,朕下回在梦里一定出现。”   邢岫烟怒道:“你敢咒我再做噩梦?!”   徒元义无奈了,有时对女人是全都认错都还不够。   “不是。朕是说,秀秀若是再做梦,一定做一个有朕在一起的美梦!”   邢岫烟在他怀中擦了擦鼻泣和眼泪,说:“你美的冒鼻涕泡了,凭什么有你的梦就是美梦了?”   徒元义微微抽动俊眉,她擦眼泪鼻涕的小动作他也不能推开,只叹道:“那秀秀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邢岫烟想了想说:“你唱歌哄我睡吧。”   “什么?!”   邢岫烟道:“我依稀记得我小时候做了噩梦,妈会给我唱歌。”   “秀秀不小了。”徒元义点出事实。   邢岫烟叫道:“你不爱我了!我只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后宫弃妇!”   徒元义:……   不一会儿徒元义投降,他一边搂着她轻拍着,一边清唱道:“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山上吃獐鹿,山下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邢岫烟原听着还好,但是听到“吃獐鹿、吃牛羊”就觉得不对头,感觉一阵恶心,直欲呕吐,待最后听到“斩头”,她不禁哇一声哭出来。   “你就是欺负我!明明知道我做噩梦,你还唱‘吃獐鹿牛羊、斩头’什么的来吓我!”   徒元义蒙圈,这一想还真有点不对,让他弹琴,他能弹得相当出彩,但是唱曲他可没几句会的。   这首《长白山谣》是少数唱得还不错的,其实谁敢让皇帝给他唱小曲呀,他会唱一两首都不错了。   于是又哄了她好一会儿,她累了才在他怀中睡去。 第185章 岫烟有孕   逢五逢十休沐, 皇帝百官不上早朝。   徒元义得以陪邢岫烟一起早晨起来练武, 但只怕是昨天的事还有很大的后遗症, 她都萎蔫了似的。   本来这一招剑法要求舞出六个剑花,但她连舞出五个剑花都勉强。   徒元义摇头, 说:“你这不对,你提起一口气不能绝,出手要快。这一招有功有守,若是练精,你一招能制三人。”   邢岫烟又舞了一次,徒元义仍觉得不好,说:“与十天前相比还退步了。”   邢岫烟心情烦闷,他偏偏还诸多挑剔,一口怨恼之气上头, 不禁扔了宝剑:“不练了!不练了!”   徒元义收了剑,走近道:“不是你说要练成高手,要比聂夫人还强的吗?”   她原是下了决心,再不会成为男人的累赘的, 听她说现代女性的自立自强, 他此时的心态与从前不同,也觉得让心爱的女人做喜欢做的事挺好。   况且, 他们是阿飘时百年“师徒”,那时她对修炼一事不太热衷, 倒是像玩一样。她原有份痴意, 真想做什么时是很努力的, 徒元义也就真心教导起来。   邢岫烟心底烦躁不已,说:“你太啰嗦了!我这不对那不对,你会不会教人呀?”   徒元义凤目潋滟,温言道:“昨日的事已经过去了。”   邢岫烟如咆哮帝一样挠头,叫道:“别提昨天的事了!我……我不练了,吃饭!”   说着,她也不捡剑,径自往甘露殿走,倒是侍候的宫女赶上去给她先披上大氅。   徒元义摇头叹气,捡了她的剑收好,再让太监捧了剑回去放好,又追了过去。   传来早膳,都是她平日会爱吃的。   两碗奶/子趁热各摆在他们桌上,那浓郁的奶香味袭来,徒元义正要开动,却见邢岫烟干呕了一下。   她忙捂住嘴,但阵阵恶心止不住,好在太监捧了盆盥来接。   大宫女紫玥惊讶地看着邢岫烟,忽想到去年安国夫人进宫来探望贵妃,也是闻到羊奶味就干呕不止。   紫玥道:“皇上,娘娘这……是不是该宣太医看看?”紫玥心中虽然怀疑,但是她是宫婢,有些事还是不要直接开口好,万一不是,皇上空欢喜一场,她这起哄的人就有责任了。   邢岫烟因为身体健康,有灵力护身,又吃过徒元义给的养生药,是以如此盛宠也只半月请一回脉,她自己不耐烦这些。   徒元义此时也灵光一闪,忙宣太医。   “将李医正和李太医都宣来!”虽然两人都姓李,但是李医正的本事比较综合,而李太医是妇科圣手。   李医正和李太医来到太极宫时,徒元义已经陪着邢岫烟勉强吃了一小碗清粥和一个清淡的馒头。不是皇宫火食差,而是邢岫烟就要吃这个才不怎么吐。   邢岫烟半倚在贵妃榻上,徒元义坐在旁边,体贴宝贝地掩了她身上的毯子,他才让李太医先看。   李太医把着脉,不禁一惊,又细把了一会儿,徒元义用堪比看心上人的目光盯着李太医那张老脸。   李太医收了手,没有让徒元义失望,拱手笑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娘娘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李医正却不禁暗惊,原来从前一直是他定期给贵妃请脉的。贵妃如果是有两个月的身孕,那么十几天前他都还没有诊出来。   徒元义哈哈大笑,李太医这才想到李医正,说让他再诊一下脉,李医正谦虚拱了拱手,也上前把脉。   李医正一把,但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不是喜脉是什么?   李医正也连忙道喜,又自请罪,之前请脉都未发现。   李太医道:“皇上,怀孕早期不显脉,把不出的也是常事。”   徒元义此时哪里会怪罪,只道:“两位且下去商议为贵妃安胎之法,再上奏于朕。”   说着,他又令赵贵赏赐二人。   邢岫烟整个人还是蒙圈当中,她怔怔盯着自己小腹处发呆,两个李姓太医走了她也不觉。   徒元义终于想到“两个多月”的不对之处,一边给她裹着毯子,一边说:“你也是个糊涂的,有了孩子你自己竟是不知的。”   邢岫烟想想自己确实没有来例假好久了,但之前身在朔方,徒元义刚好受了伤,她哪有心情关注那个?偶尔觉得没有来例假也当是水土不服。因为她之前还是精神得很,吃嘛嘛香,谁会想到肚子里抱球了。   根本没有当妈妈的心理准备,突然跑出一个魔星熊孩子来,她怎么办?   邢岫烟呆呆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徒元义:“长里面了?”   徒元义笑道:“朕说了没有怀不上孩子的父母,只有不努力的父母。是的,秀秀,我们要有孩子了!”   邢岫烟仍是呆呆的,问:“怎么就长里面了?”   徒元义微微严肃了一些,说:“你说的什么傻话?你进宫都这么久了,怎么就不会怀上?”   邢岫烟道:“可是我才十六岁,我怎么会生孩子呀?这要被人笑死了!”   徒元义差点吐血,还是知道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绝对不能说重一句话,说错一个字。   于是,他耐着性子,温言道:“谁会笑话你,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现在十六岁,明年生产时就十七岁了。十七岁生子很正常。”   邢岫烟委屈地看着他,说:“都是你!你就白捡个爹当,生孩子痛的又不是你!”   徒元义:……   幸而近身的太监宫女是很机灵的,在太医们离去后,都悄然退出,留帝妃说话,不然会看到徒元义的尴尬。   之后,以双李为首太医院共同出了安胎之法,包括平日的饮食生活,事无俱细。   皇帝还连夜召太医问话,太医们说孕妇常有的症状,忧郁、烦闷、爆躁、大悲大喜大怒的情绪化,这些都要好好开解。   徒元义暗惊:怎么样样都被说中,朕的太医院还是挺给力的,于是给太医们年底薪俸“加了个鸡腿”。   翌日朝会,几件小事议过后,徒元义见朝会上年底都是一些礼仪拍马之话,其中大有宸贵妃怒斩双妖的佳话,他笑眯眯地听了。   最后,他颇为得意地宣布,他媳妇有了身孕,此时年关将近,恰逢如此大喜,是不是要大赦天下。   这时却是有部分朝臣反对了,怎么去年因为老圣人康复恩泽天下,宸贵妃也是那时候封的。现在贵妃怀孕就要大赦天下太小提大作了吧?   按照宸贵妃的受宠程度,以后三年抱俩,是不是要年年大赦,那么天下犯罪的成本也太低了一点。   三司官员委婉地提出了反对,徒元义还是听懂了,微有不悦。还是林如海出列说了一句公道话,徒元义才暂歇了贵妃怀孕,大赦天下的想法。   退朝后,徒元义回到甘露殿,邢岫烟正窝在炕上看周天福案的卷宗,他一见就提心吊胆。   他夺了她手中的案卷,令赵贵将卷宗都搬两仪殿去安放。   邢岫烟道:“圣人这是做何?”   徒元义语重心长:“太医们说了,你要安胎,不能思虑过重。”   邢岫烟说:“也没有怎么思虑呀,你让我就这么躺着啥都不能干,很闷的。”   徒元义说:“如今想想,你这两个月百无禁忌,忒不像样了,幸而小皇子还好好的,不然你悔之晚矣!”   邢岫烟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她怎么就成孕妇了,她还不习惯。   “你便知道是皇子了?要偏是公主呢?”   徒元义也去抚她的小腹,说:“昨晚朕做梦,是皇子没错。”   邢岫烟情绪说来就来,她一恼就身随意动,根本控制不住,竟然就往他身上打去。当值的雪珏、金瑶连忙率侍立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出了屋。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她们也是为了小宫女小太监们好。   “你这是落后封建沙文主义!我生女儿你就要抛弃我们娘儿俩了,是不是?我们娘儿俩碍着你了是不是?你看我没生出皇子来,你就有理由纳新人了,好开枝散叶,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娘儿俩自己过,我绝对不会让我女儿叫别人妈的……哇……”   她说哭就哭,徒元义身上挨了几掌,目瞪口呆。   邢岫烟哭得凄惨,徒元义知道是孕妇正常情绪,于是连忙指天发誓:“谁说朕有此意?皇子也好,公主也好,秀秀生什么我都喜欢。”   邢岫烟仍是不满:“什么‘生什么都喜欢?’除了儿子和女儿我还能生什么?我难道还会生出狸猫来?我就算生出狸猫来,也是你的种不好,不关我的事!”   敢说皇帝的种不好,徒元义用最大的性子来接受孕妇的正常反应,绝不动怒。   徒元义说:“好好,生什么都是我的种。”   邢岫烟说:“你的意思是我生了一场就没有功劳了?就是你的种有功劳?”   徒元义彻底跪了,所以是说什么都有错,对吗?   他只有拥了媳妇进怀里,心肝儿肉地叫,这一波孕妇的强烈情绪才渐渐过去。   邢岫烟依偎在他怀里,他身上的温度和男子的气息给她了安宁,渐止抽泣。   徒元义心想:这孩子来的真不容易,秀秀这种状态还要过七个月呀,可要辛苦朕了。孩子长大了,一定要孝顺朕,不然就打他屁股。谁说男人在生孩子上不辛苦了?朕绝对不同意这种说法。不过,谁让是自己媳妇生自己的孩子呢?   邢岫烟情绪过后,想起正事,说:“我看过周天福的卷宗和杨怀古的一些资料。虽然还不算切实的证据,却也有诸多可疑的地方。”   徒元义说:“这交给刑部和锦衣卫吧,秀秀不要多想了。”   邢岫烟说:“我也要动动脑筋,将来你女儿或儿子也聪明一点。”   徒元义知道要顺着孕妇,于是点点头:“好,你说怎样就怎么样吧。”   邢岫烟唤了金瑶,让她领人将她的几块黑板搬进来,徒元义看着她简要列的一些点,她先是将卷宗各点画成了思维导图信息树,这样在黑板上可以一目了然。   第一块黑板他的个人资料和履历,有一些特别的标注;第二块黑板是他的家庭成员和府邸人物情况;第三块是他的职场人物关系和交际关系;第四块是他的财产分类、数量和添加的日期;第五块却是张志的账本证据他历年贪渎的情况。   而太监宫女们放好东西,邢岫烟就挥手让人下去了,帝妃两人私话。   徒元义也不禁吃了一惊:“你看了这么多卷宗,就全都将之画成这种东西了?”   邢岫烟说:“这样看是不是清楚多了?”   徒元义微笑:“确实如此。”   邢岫烟又引导他看第一幅信息树思维导图,说:“你看看他的履历,按说内务府官员除了内务府世家出来的,就是相关人的提携,更大的恩典则是如我爹那样得圣人恩典的。这周天福显然不是老圣人亲自提拔的,他也不是内务府世家出身,原是渭南县的一个童生,在当官前一直未考上秀才。但是在三十四年前,他进了内务府京都的皇家马场当一个小吏。一个乡间的童生,再普通不过,甚至称不上是读书人,就是在乡下求个县衙的小吏也得关系够硬,他有什么本事成为皇家的奴才?这个时代皇家的奴才也是人人争着做的,何况这还不用净身当太监。”   徒元义眯了眯眼睛:“自然是有人提携了。”   邢岫烟眼睛发亮,指着他的履历思维导图,说:“也要看他当时的直接上司,为何接受他成为内务府的小吏,卷宗上没有这方面信息,要去查。然后是三十一年前,他居然升任主事,这是从七品官了,而不是吏。这升官速度,也仅次于我爹了。看第二副图,他原是耕读之家,他祖父是个秀才,他父亲却只是一个农民,他母亲也是一户农家女。没钱没势,谁会提携他?为什么要提携他?”   徒元义蹙了蹙眉,内务府档案管十几年前走过水,许多资料都没有了,所以卷宗上的这方面的资料不全。   徒元义道:“虽然麻烦了一些,但三十几年前谁是他的上级和平级总能查出来的。”   邢岫烟指着他出身的基本情况说:“且再看,他的外祖家,但由于他二三十年远在朔方,他还健在的表弟称几十年未联系,甚至不知道他当了四品官。而他老家的老村长说,差不多是记不清这个人了,他从未回乡祭过祖。都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渭南又不远,就算前些年在朔方,但是张志案后,他被提携至上驷院总管,身在京都,他为何从不回乡?”   徒元义思索一番说:“他不想声张。”   邢岫烟问:“为什么不想声张?”   徒元义凤目一眯,说:“他有秘密不想外人知道。他要掩藏秘密就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邢岫烟微笑:“不错,但是我们不知这是什么秘密。当然,还有一种情况皇上忘了。”   徒元义凤目一闪:“什么情况?”   邢岫烟道:“比如说,他受人威胁。毕竟,按照华夏传统,祖宗是很重要,就算是现代人都要祭祖修族谱。总之,老家这么近,却从不回乡祭祖,这很不合常理。”   徒元义赞赏地点了点头:“从这两个疑点入手,也可抽丝剥茧了。”   邢岫烟却笑道:“他的职场关系且先不看,卷宗里他的上司下属的资料不是很全。且看他家庭方面。”   徒元义奇道:“你看出什么?”   邢岫烟笑道:“圣人自己看看如何?”   徒元义看了许久,看到家庭关系的图上,邢岫烟标示着“两女远嫁无一子”,讶然道:“他没有儿子?!”   邢岫烟道:“不错。你们古人重男轻女,没有儿子就称绝后,子嗣香火最重要不过了,你不是只想着我给你生儿子吗?”   徒元义见她后一句抱怨,不禁笑道:“朕发誓,你若生女儿,朕一样高兴。”   邢岫烟噘了噘嘴,有些女人一怀孕少不得要和丈夫矫情几分,是特招人恨的那种,丈夫越宠,她越矫情,邢岫烟也不能免俗。   他握着她的手掌,温情脉脉瞧她,邢岫烟才得意了,于是又道:“他官至四品,如今年近六十,还没有儿子。既然有两个女儿,原可招个上门女婿,也图传下香火才是,哪有将两个女儿远嫁的?”   徒元义不禁蹙眉,说:“那也许是那种少数的不重子嗣,只重自个儿的人呢?”   邢岫烟笑道:“也不排除这种人,但是还是不合理。”   徒元义却笑问:“哪里不合理了?”   邢岫烟手触了触他的衣襟,淡笑道:“法国的路易十五……如果没有错的话,差不多也就是现在在位。后世流传一句他的名言:‘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他执政后期宫廷生活靡烂。若是不重后世清名和子嗣香火的人,定然是重享受的。周天福算不上重享受,你看,他只有一妻一妾,就是他两个女儿的生母。也有一种情况,假设他既不重清名,也不重享受,反而他是个吝啬鬼葛朗台,那么你再看他的财产信息,却又不合理了。”   这里屋里也没有他人,她引用路易十五也无妨。   徒元义一看,她用红色粉笔圈出的地方,道:“五十万两的银票又有什么不对吗?”   邢岫烟端起茶抿了一口,笑道:“你再看清楚些。”   徒元义道:“五十万两……富升钱庄的银票?有什么问题吗?”   徒元义毕竟出身皇家,百年记忆里不是当阿飘,就是当皇帝,他的思维角度短时间内比较难转为百姓臣民思维。   邢岫烟戏谑笑道:“当年……叔叔怎么尽掠些贡品和贪官污吏家的金银财宝,却不见你抢了银票来?”   徒元义笑道:“我们当时的情况,抢银票来何用?过上百年,万一钱庄都没有了,不是废纸……”   徒元义回神,惊道:“对,如是爱财之人,银子当然比银票更好。”   邢岫烟眼波一转,淡笑道:“但银票确实比银子更方便。但是这里仍有一个问题,按照张志所呈的账本,朔方的那个马场,周天福也不过在各方面扣出银子贪渎近二十万两。而这富升钱庄的银票却有五十多万两。也就是说他不但将那个皇家马场上多年积累的银两全都换成富升钱庄的银票,还有其它地方贪渎的银两也换成富升钱庄的银票。都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富升钱庄也不是现代的国有银行,信誉有那么好?我在民间也生活过几年,在这个世界,东升钱庄、利民钱庄、福源钱庄的百年老字号,哪一个不比富升钱庄要大?为何全是富升钱庄?为什么贪了几十年,换成银票了,这些银票都还没有用掉?古代土地才是根本,且看周天福名下的土地不过三十来顷,这对于一个四品官来说很少了,我娘家现在这么几年尚且置办了六十来顷田。周天福明明可以把钱变成土地、铺子,年年有进项,而你们古代的钱庄兑换银钱是要费用的。就算我义姐苏馥儿当年落难,她的家产折成银票收着,也是共有达七八家信誉最好的票号的银票,决不会放一家。而周天福其他的银票就很少了,总共不过五万七千两,而家中存放的现银有一万三千多两。”   邢岫烟一边说,一边指着黑板上财产分类思维导图,徒元义看着眼睛都眯了起来。   徒元义看着邢岫烟,微笑道:“秀秀果然聪慧。”   邢岫烟表情笃定,微笑道:“这很一般的推论,有对卷宗的阅读量为基础,用钻营之人的思维方式思考就能看出疑点了。”   徒元义说:“有如此多的不合理的疑点,只要查下去,总能找到原因,找到原因就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邢岫烟想了想,说:“现在还是派锦衣卫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控制富升钱庄吧,也请他们的东家掌柜做个口供,且看看对方是人是鬼。以免你好不容易抄了一场家,指着过年前发笔小财,最后银两却成了废纸,太冤了一点。”   徒元义半是玩笑地说:“自然该是如此,朕如今不只养秀秀一个了,还有儿子,呃,或女儿要养,该存点私房钱。”   邢岫烟听到私房钱,想起去年过年他送的诸多贡品,不禁笑道:“今年过年,你给我什么礼物?”   徒元义却笑道:“我送了一个孩子给你,不是最好的礼物吗?” 第186章 大胆猜测   邢岫烟听他这话, 做势又要巴掌袭去, 徒元义只得使无赖技法,将人抱紧来,在她脸上密密亲吻着, 叫着“好秀秀, 乖秀秀,小心肝儿,小宝贝,亲亲娘子”。   如此,邢岫烟哪里还能打人?   徒元义寻到将暴躁孕妇制住的方法,从此在秀秀面前可免受皮肉之苦, 他内心不禁得意。   徒元义达到了战术上的大胜利和战略上的大溃败, 以一种夫纲人间蒸发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想出“好办法”, 还自我得意,他也真对得起自己的帝王职业。   邢岫烟虽然刚刚怀孕, 有许多自己陌生的情绪反应,还不擅控制, 但是理智时还是明白自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的。他一切都让着自己, 哄人技术也火箭提升。   邢岫烟靠在他怀里,说:“你且将我这几块黑板拿去给查案的三司官员、锦衣卫、东厂理一下思路吧。有这些疑点, 我才觉得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加严重。”   徒元义见她放不下案子, 不禁笑道:“你便这么等不及当皇后了吗?”   邢岫烟恼道:“你想孩子生出来是庶子或庶女吗?”   徒元义哭笑不得, 说:“如此说, 朕曾经也不算嫡子。”   邢岫烟说:“我替你着想,你却只想笑话我。我是好心好意喂狗了。”   徒元义说:“秀秀,你不可以骂朕是狗的,这也太不像话了些,要是不小心被别人听了,可麻烦的紧。”   邢岫烟恼本不想说得那么透底,但见他此时昏头昏脑的,忍不住道:“重点不在于你是不是狗,好吗?而在于周天福贪渎若不为子嗣、不为享受、不为虚荣,现在他不咬别人说明他甚至不为自己的命,那么是为什么?对于一个坏人来说,有什么会是比这些还重要?你身为皇帝,没有这种政治的敏锐性吗?你不会感到不寒而栗吗?”   徒元义却是被媳妇有孕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因为这一个孩子对他太重要了。不但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给他生的,也是他修行后生育艰难怀上的,再者前生他那些妃嫔生过一些儿子他全都不怎么喜欢,他内心是有一种拒绝的。似乎万一那些儿子再出生,就好像重复前生的路一样。   徒元义不缺帝王心计,经她提醒,不禁凝重起来。   徒元义道:“如此说来,只怕他们所图者大……依秀秀之见,他们会求什么?”   邢岫烟想了想,说:“没有证据,只能用排除法。按犯罪动机来分析,子嗣福运延绵、金钱美女的享受、沽名钓誉、光宗耀祖和爱惜性命这些都排除,你觉得是为了什么?为了权势?但性命都没有了,要权势何用?”   徒元义心底发凉,咬牙道:“比这些都重要的是……江山社稷。”   每个人都有欲望,至少苟活求生的欲望总有吧?只有拥有更大的阴谋,一个成为信念的阴谋。就像马氏对徒氏的报复就是不重视以上说的那些的——他们要杀了他,陪上性命,吃再多的苦也在所不惜,最终目的就是要动摇社稷。   邢岫烟在现代什么没看过,特别她通读中外文史,邢岫烟道:“有时候是需要大胆地想象的。我们大胆以动机来假设他们的目标高达大周的江山社稷。那么我们进行反推,如果要动摇大周江山社稷,他们需要什么?”   徒元义一想,话从牙缝出来:“是……人和钱。”   邢岫烟点头,说:“这才像个皇帝的脑子!所以说,定下假设最终目标再行反推,是不是就顺多了?周天福他贪了足够的钱,没有享受,没有大规模买地置业,钱财有九成兑换成了富升钱庄的不动用的票子。什么是钱庄?富升钱庄虽没有那些百年老字号有名,但是它也是遍布中原和江南的票号,它除了可以吸收周天福的钱之外,它本身就是盈利的。一个能不断吸取脏银,并且它本身也是盈利的组织,你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大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人地位是低下,如果你的老丈人如此权势可以为它保驾呢?”   邢岫烟并不同意许多武侠小说和穿越小说言及的“妓/院是信息的集散地”这种说法。妓/院只是八卦谣言的集中地,不是要紧事的信息集中地。   而干大事的人关键时候谁会去妓/院嫖/妓,并和妓/女随意说正事?干大事的上位者谁会重用在关键时候去嫖/妓,并管不住嘴巴的人?   就像当年的地/下党先/烈,其中多少人会去嫖/妓并泄漏机密?军统等特务会从妓/院打探到兔子的军政布局吗?   《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可见古人的对于谋事方面的见地是很高的,妓/院多的是八卦谣言和马后炮的议论,大事上有用的信息很少。   勉强牵扯妓/院(不是连锁妓院),显然不是为了香/艳刺激而哗众取宠,就是本身阅历偏了,思维略为狭小。   从经济学上看,但凡生命力旺盛的组织必有三股“流”的流通:物流、资金流、信息流。妓/院的物流方面是比较封闭的,不可能说A省的妓/女和B省的妓/女像货物一样常常互通调动,也不可能A省妓/院需要支付B省妓/院什么资金或反馈什么客户信息,资金多是当场现结,就在一家妓/院里,从嫖/客流到妓/女。   因此“三股流”是不完整的,而利益才是最紧密有关系,没有“三流”的流通,就没有紧密的利益瓜葛。   就像朝廷就有“三股流”的流通:其一:赋税、官员薪俸是资金流;其二:贡品、粮草、或者其他官办相关的东西是物流;其二:邸报、奏折、官员考核等等是信息流,其中还有严密的规则和组织。所以在古代来说,朝廷是强势的组织。   在古代,钱庄是除了朝廷之外的少量的这“三流”都很活跃的组织,比一般其他行业的商号要活跃的多。   徒元义肃然,说:“这可是要兴起大狱!”   邢岫烟说:“不是我们要兴起大狱,是你自己说的比那些更大的目标是江山社稷。而富升钱庄和杨怀古的组合,甚至加上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出来的人物,那么这个难得的条件却是符合的。”   徒元义细想,说:“但是他们没有兵权。”   邢岫烟耸耸肩,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徒元义俊眉直打结,忽惊道:“且住!兵权也不是没有!”   邢岫烟眼波一转说:“杨怀古还有兵权?他不是内务府的吗?”   徒元义心慌在站了起来,说:“平安州!”   邢岫烟不禁想起原著中提起的地名,但是按真实的华夏地界是没有这个名字的,她穿越后对于原著人物自然关注女孩儿们,哪里管得那些来?   邢岫烟问道:“这个平安州是在哪里?老实说,我从未听过咱们华夏有这个州的。”   徒元义问道:“你没有看过本朝史书吗?”   邢岫烟道:“自然看过。”   徒元义问道:“本朝太宗皇帝叫什么名字?”   邢岫烟道:“徒世泰。”   “小篾片无礼!”明明是他反问,且也要她回答,但是她直言先祖名讳,徒元义还是要责一句,表示对先祖的敬意,就像林黛玉写“敏”字就要少写一画一样的道理。   徒元义接着说:“为了避讳太宗皇帝名讳,太宗登基后,礼部官员要求将‘泰山、泰安’等山名和地名改名。太宗皇帝不同意改了东岳威名,却同意将‘泰安县’改成‘平安县’。其实泰安古时曾有水泊梁山匪盗之乱,改为‘平安’也有其美好喻意。上皇在位早期,为支援定中侯兼镇北大将军萧朗的辽东之战,山东北部成了战争大后方,因此几个县合并成了‘平安州’方便统一调度。”   邢岫烟喃喃:“原来是这样,你们当皇帝的真麻烦。”   所以说贾家当年猖狂,敢把女儿取名为“元春”,当时高宗皇帝的儿子们是元字辈的,若无意外,她将来注定是要讳了原名的。只不过因为徒元义登基后,对于“元春”这个时节的写法没有讳掉,贾元春虽写作“贾原春”,只怕贾家长辈称呼她时,心理想的还是“元春”。   徒元义只淡淡一笑,不会计较,解释道:“杨怀古年轻时曾经在平安州一带,管理皇庄,并且他还管理地方贡品,包括外蕃朝鲜对皇室的进贡。”   现在的行政区划,平安州包括山东中部原泰安县的山东省以北地界,但是潍坊一分为二,中南部为青州,北部属于平安州。此时将一切原本没有关系的事都联系在一起,竟然成为一个完整的圆。如果说一切都是巧合,也就太巧了一点。   可是杨怀古他身为国丈沐恩公,他自己手中没兵权,所以不可能当皇帝,那他若要谋逆,利益点在哪呢?这又是一个让人想不通的疑点。   邢岫烟问道:“这平安州之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徒元义奇道:“你知道这事?”   邢岫烟摇头:“不是很清楚,只从原著中知道贾赦获罪与平安州有关。”   徒元义不禁冷哼一声,说:“他且最好再不要碰这事,不然,朕也饶不了他!”   要说贾赦和杨怀古有关,徒元义倒是不信,前世贾家下狱,贾赦若是知道杨怀古什么事儿,早就欲戴罪立功招出他了。   平安州节度使曾是贾代善的部下,因为萧朗定了辽东之后,高宗皇帝很是忌惮“功高震主”,便重用他的伴读贾代善接替他,而萧朗就荣养了,萧凯就是萧朗回京后娶妻生下的。   贾代善经营辽东数年,调回京都任禁军京营节度使,平安州的两任节度使都曾是他的部下,之后王子腾接任了贾代善的很大一部分政治资源。   贾代善自己至少也被证明了是没有不臣之心的,但是他曾经的部下就人心难测了。   邢岫烟噘噘嘴,表达不满,徒元义笑着过来,揽着她哄道:“朕知贾赦那事与秀秀无关,且现在情境大是不同,他别胆大包天就好。”   邢岫烟别开了头仍不满,徒元义笑着说:“朕的秀秀可真是聪明绝顶,这股聪明劲这回真是用对地方了。秀秀是朕的福星,朕的心肝宝贝。”   徒元义见她还是不回应,于是说:“快过年了,朕不但送孩子给秀秀,今年贡品大半归你。”   邢岫烟这才转过头来,双眸亮晶晶的,说:“真的?”   “朕哪敢骗娘子,娘子一身系着朕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呢!”他搂着她亲了亲,又说:“娘子思虑过重了,以后的事交给朕吧,娘子负责安胎,于朕来说娘子和孩子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邢岫烟也是听觉动物,这男人学会了各种甜言蜜语,她甚是顺耳,被他安抚了一会儿,她也疲惫,昏昏欲睡时,他抱了她去内卧睡下才走。   徒元义当下回两仪殿,宣刑部尚书、督察御史、大理寺卿、锦衣卫指挥史、东厂督抚赵贵,且又临时召见新婚放假的萧景云和住在萧凯府上的二侠一起进宫觐见。   皇帝将几块黑板的条理和疑点都分呈清晰,让锦衣卫和东厂分担任务去封锁各地的富升钱庄,清查账务。朝廷要详查其东家和掌柜们的背景,包括现在的大商人背后都有大官,他们的大官靠山是谁。押其东家、各大掌柜与周天福同让三司会审。   “大胆假设,但也要讲证据。朕虽恨危及社稷的奸臣,却不想冤枉了别人。”   之前五方下查还不够,此时还牵扯出钱庄,由动机疑点和钱庄的事怀疑有人谋逆。   在场诸臣听了皇帝的推理,也不禁背后发凉,皇帝是没有人物物证,但如三司查案也经常要大胆假设的,也要追究动机,在他们看来这种推理并非没有道理。   三司官员退下后,徒元义留下锦衣卫指挥使、萧景云和二侠,徒元义赐下尚方宝剑,令萧景云前往平安州,并派下了五十名锦衣卫协助。   萧景云正当新婚,腊月初十林如海沐休他才带着黛玉回了门,但是皇帝有任务却是不得不新婚分别。   萧景云道:“皇上,平安州之事如此重要,微臣想要人协助。”   皇帝问道:“你要何人助你?”   萧景云道:“微臣内人表兄贾琏精明强干,曾多次去过平安州,想必能助微臣,况且他乃是荣国公的孙子。平安州地界除了平安州节度使之外,也有些荣国公的旧部。微臣的两个表哥武艺也不错,他们是开镖局的,江湖上的往来颇多,应该能助臣。”   徒元义暗想:这个贾琏,怎么就能人人争着要?福亲王负责建皇家学院,来和他撒娇卖萌几次了,就是想要将贾琏调去帮他;而贾琏在兵部任职,兵部尚书也用得颇为顺手。现在表妹夫萧景云当钦差,也要表舅兄去帮他。   徒元义道:“好,拟旨,擢升贾琏为提刑按察佥事,协助钦差萧景云代天巡视平安州。” 提刑按察佥事是正五品,贾琏现在原是兵部任从六品主事,这是跨部门飞升了。石柏现在才正五品兵部员外郎呢,正经进士出来的石睿当了三年庶吉士,今年才从五品。   萧景云又道:“今科武进士里程奇峰、林肃、霍啸天是山东人,也是地头蛇,为人豪爽,在山东应该有些人脉。不知微臣可否请他们相助?”   徒元义道:“只要别泄露机密,而坏了大事,你需要什么人,准你便宜行事。”说着人在旨意中添上这些人。   萧景云躬身道:“微臣谢皇上!”   徒元义又温言道:“明日便起启程,贾琏等人朕且不召见了,你们一路小心。”   萧景云领命而走,徒元义又命二侠夜探沐恩公府之事,锦衣卫中绝无武艺高深如二侠者。   ……   傍晚,萧景云回府,就禀告父母皇帝最新任命。   聂夫人叹道:“那岂非过年都不能在家了?”   萧景云叹道:“事关重大,又如此紧急,也别无他法。”   聂夫人道:“那玉儿跟你去吗?”   新婚燕尔,哪忍分离,但萧景云到底曾受萧朗教导,社稷百姓为重,道:“娘子不能去,此次到了平安州,我也无暇分心照料她,况且,同去的还有琏二哥哥、几名武进士和五十名锦衣卫高手。还有,我想请表哥们同去助我一把。”   聂夫人心想:侄儿们进京来为是了他们儿子的前途,但是自己若是趁机立下功勋,也有个功名,将来侄儿们也路也宽些。兄长愿意一家进京,其实和他们萧家重新进入京都,景云聘得佳妇,还听她去信言及今上乃当世明君有关。祖父看透功名利禄是因为经历,但是后人并未经历过,又如何都能看透了。此次未必不是聂家的机会。   于是便令人请来两个侄儿聂霄和聂霜,他们也是一个三十岁,一个二十八岁,武艺虽不及她,但家传武功却是不弱。虽不能留在京都过年,能跟萧景云为朝廷办差,他们自是乐意。   黛玉听说新婚丈夫突然间就受命为钦差巡察平安州,不禁眼泪就想掉出来,但她强忍住。   此时正是夫妻私话,萧景云揽着她的肩膀,说:“娘子,是为夫的不是,这第一个新年,为夫怕是不能和你一同过了。但此事事关社稷百姓……”   黛玉说:“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我会照顾好家的,会孝顺爹娘的。我只一个要求,你得好好的回来,平平安安。”   萧景云道:“娘子放心,为夫武艺还是有几下的。况且,有锦衣卫,还有表哥们助我。”   黛玉却说:“你万事莫逞强,若有危险,保得有用之身,才有机会赢。”   萧景云一切都应下来,再好生安慰。如此娇妻,新婚燕尔便要分离,他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缠绵之意,佳人若不在身边,良辰美景也是虚无。   萧景云抱着她就要亲热,黛玉却推开了他,说:“你明日便急着启程,年都不在京都过了,我给你整理行礼。除了表哥他们,还有家里哪些小厮跟去?”   萧景云道:“就萧福、萧旺跟着吧,他们会武艺。其它的反而请表哥们安排得好,他们中原镖局出门经验还比我更丰富。”   黛玉一想有表哥们的老练,萧景云武艺也实在不弱,这才放心些。   她唤了紫鹃、雪雁、青鸾、金燕来分配任务,安排各式行礼。   萧家在忙活,贾家大房,或者说贾琏凤姐的院子也是忙上忙下的,他们也是刚刚接了圣旨,贾琏升官调任为提刑按察佥事,还要在年关出任副使钦差巡视平安州的任命。   此时平安州的事还没有暴发,且贾家如今格局大变,贾赦自然是没有勾结外官之事了。他接了旨贾琏才当官一年居然从从六品升到正五官,连升三级早高兴得手舞足蹈,也不没有多舍不得儿子过年还要外出办差,如此不人性。   王熙凤却是舍不得的,她和平儿等几个丫头在给贾琏收拾行装,讨论着大毛衣裳带几件,小毛衣裳带几件,大氅带几件。   王熙凤难免又和平儿唠叨:“这从朔方才回来几天呀,又得出门,朝廷大事,那么些翰林进士都留在京都,偏偏琏二爷就不得在京都陪我们娘儿仨几天。”   平儿看看王熙凤,甚是了解她,知她是半嗔怨半得意的,不禁笑道:“奶奶,琏二爷不出息您忧他,这琏二爷现在太出息您又怨他,奶奶这是想他怎么样呢?”   王熙凤哟呵一声,睨着平儿,说:“你这是向着他了,你也不想想,这爷们儿在外头,不知有多少莺莺燕燕,哪想得起你我?”   贾琏刚进宫谢恩叩首了回来,听了王熙凤的话,说:“琏二奶奶以为爷儿们在外是游山玩水呢?提刑按察佥事是刑部官员,爷这会儿和表妹夫去,怕是要办人的,这涉及刑狱没有小事,爷有那么空吗?”   王熙凤虽然知道他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不是差事忙就是应酬忙,十天里若有两天未时前回家都算不错了,但她仍是放心不下。   “要不让平儿跟去照料二爷吧。”她虽然吃醋,但平儿总是跟了她这么久,总算是妥贴人,总比便宜外面的好。何况她现在有儿有女的了。   贾琏不是不好色,而是当官当到没空浪荡,况且原著中此时他也是安下心来还想尤二姐两人好好过日子了,可见在灵魂上贾琏也是有浪子回头追求夫妻和乐安宁的转变的。现在没有空搭上尤二姐,王熙凤以他为傲,他自也定心了,不能说坐怀不乱,却不至于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贾琏道:“我可多谢琏二奶奶好意了,能带人我自想带,但是萧妹夫和那些同僚、锦衣卫们肯定不带人的,我一人带着个女人,还不被人笑话死?”   王熙凤抛了一个媚眼:“谁敢笑话二爷呀,人人都说二爷是能官呢。”   王熙凤在家隔三差五就是接到这位王妃、那位王妃的各式宴会请帖,她当然明白除了贵妃金面之外,也是贾琏能干讨人喜欢的缘故。   贾琏笑着摇头:“这‘能官’,爷可不敢当。”   正说着,听小厮来报,说是二房的环三爷来见二爷,贾琏出了屋子,去大堂。 第187章 突破发现   贾环见了贾琏, 迎上来几步,笑道:“听说琏二哥又升官了, 我才刚下衙来, 倒晚了一步恭喜琏二哥哥了。”   贾家大房贾琏接旨,二房的庶子贾环还在衙上,也就没有临时回来了, 他这才听说, 自然很该来道句喜。   贾琏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见外。环弟近日也甚为忙碌, 翰林院年关前有这么多事吗?”   贾环笑道:“琏二哥哥有所不知, 老圣人将主持修一部大典,发下话来, 要翰林院先拿个章程出来,这满院的老翰林们打了鸡血一样, 这章程也总要多方考虑。”   贾琏笑道:“环弟果然是读书人,这事儿做成,就像和福亲王修皇家学院一样, 要留传千古吧。”做久了官,贾琏这点见识还有的。   贾环道:“便是流传千古, 那也是老圣人的事,我一个小编修,哪里轮得到我?”   贾琏宽慰道:“环弟不过年纪还小, 也别妄自匪薄。”贾环再聪明, 连身量都未足, 不过十四岁年纪, 何人敢将重担交给他呀。是以他当了大半年的官,还是不得重用。   贾环点了点头,且也知贾琏现在一定忙,不好多加打扰,拿出探春给贾琏做的一双精致无比的皮靴子,说:“还是朔方带回的料子,姐姐给我做了一双,给琏二哥哥也做了一双,这腊月里出远门却是刚好用得上了。”   “可是比迎春妹妹做得漂亮,不愧是三妹妹。” 这贾探春做鞋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只是金陵十二钗中排名第一的,贾琏见了也不禁喜欢。   贾环笑道:“幸而二姐姐出门子了,不然这话给她听了,她可不得气着了。”   贾琏呵呵笑了一下,忽说:“说起来妹妹们都嫁了,探丫头也该出门子了,慧表妹都比她还小两个月呢。”   他和贾环不论是当初抄奴才们的家,还是去朔方工作上的配合都好,但是他可真不怎么想太搭理二叔二婶。然而宗族社会里,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却不是开玩笑的。除非将人除族,不然分家后都不能完全扔开,不然就没有那么多依附荣府的族人了。但除族不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说外人会怎么说大房的凉薄,在贾府有老太太在,连分家都做不到,更别说除族了。   贾琏着看妹妹们都嫁得挺好,也不禁想起“大龄”而没着落的贾探春来。   贾环道:“如今太太病重不起,姨娘又哪能去外头交际,我到底是男子,岁数也小,也不好做姐姐的主。”   贾琏也不禁叹气,这个妹妹着实是出色的,奈何父母名声不好,这和他们大房雄起也有关系。   贾政不得皇帝和亲王们喜欢是京都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不然追还欠银之事也不会等于变相抄了二房的家财垫上。贾环一心要找一个能对他士途有帮助的姐夫,但是同僚中九成九是早已娶妻生子的,也没有找到真有多出色的。而那真出色的,诸如林、苏、石、迎所嫁的这类人家,看贾政和王夫人也绝不会生那念头。清贵读书人家就算看贾环少年天才,但是碍于家风和亲戚往来的考量,也不会想和鸠占鹊巢的“伪贤”、掏空兄嫂家的王夫人当亲家。   贾环回东院去了,而贾琏回了屋,王熙风也令丫鬟们打包好箱箱笼笼了,贾琏一看傻眼:“琏二奶奶这是搬家呢!用不着这么些的。”   王熙凤解释着衣服和用品都是紧要的,连各种药都带上了,万一路上得个风寒,出门在外可不容易。   贾琏还是让减下些,说这回出门,只怕大多数人都是轻车简从的,王熙凤只好又指挥着丫鬟们整理。   平儿细心,笑道:“奶奶,这事交给我吧,二爷明儿个又要出门去,你和二爷先坐坐。”   王熙凤咄了一句,但见贾琏从奶娘手中抱着两个孩子上炕,也就过去小家几口子说话。   贾琏问:“年关下各家的节礼都备好了吗?”   王熙凤叹道:“二爷未回来我就开始备了,到如今个把月自是备好了。”   贾琏笑道:“如今亲戚朋友多,这节礼开销也大,琏二奶奶可别把嫁妆都垫上了。”   王熙凤笑道:“咱们家又不是只出不进的,现在来跑我们家送孝敬的也不少。”   贾琏道:“也别什么都收,有些人家收了都是麻烦。”   王熙凤笑道:“二爷和我说过,我跟着三舅母也学了不少,二爷放心吧。”   贾琏忽又说起探春年纪大了,王熙凤道:“别说二房的三妹妹了,东府的四妹妹还在太太院子里养着呢,自二妹妹出嫁,就她一个在太太身边了。”王熙凤此时说的太太自然是指邢夫人,邢夫人如今也爱出门,这官家太太出门都是带闺女的,现在她没有迎春在身边,只好带惜春。惜春性子虽孤僻些,但和姐妹们倒是感情好的,邢夫人出门也多有邢家、石家、林家、冯家、卫家,惜春自然想去和姐妹们玩。   贾琏问道:“珍大哥他们是个什么想法?还不为四妹妹寻人家吗?四妹妹过了年也十五了吧。”   王熙凤道:“这我如何知道?就说四妹妹自个儿,东府是一步都不想踏进去的。如今倒是太太会带她出门去,出嫁了的姐妹们也常送来帖子请她和三妹妹。”   贾琏叹道:“倒也不负一同长大的情谊。琏二奶奶要是得空,问问妹妹们的想法吧,能寻个好人家做媳妇去才好,下半生也有个着落。”   王熙凤嗔道:“我哪里得空了?二爷你瞧我哪里得空了?”   贾琏一句话的漏洞被抓住,王熙凤一翻嗔笑,也不禁心头一动。他公务繁忙,回家时太晚,常一洗漱倒头就睡,多日不曾亲近。   贾琏笑着哄了孩子跟着奶娘回自个屋去睡,才来亲近王熙凤,笑道:“爷知琏二奶奶辛苦,这不亲自来伺候琏二奶奶一回。”   王熙凤一个媚眼抛去,贾琏半身酥了,拥了她倒下炕去。   ……   翌日,萧景云、贾琏一行人车辚辚马萧萧地启程离开了京都。而锦衣卫的人首先控制了位于京都的富升钱庄的总商号,拿了其大掌柜等人和总号的如山积的账本,让刑部详查。   而富升钱庄的东家却是平安州人,此时并不在京都,萧景云等人过去的任务之一就是调查富升钱庄的东家的家族根底。   腊月十六时,周天福听说查到富升钱庄上去了,在刑部天牢中企图自杀,幸而他是要犯,看守严密,被牢头救下。   萧凯倒是消息灵通,在第二天前往刑部特殊照顾的天牢里探望周天福,他自然不是周天福的好友才这么关心他。他好奇心太强了,他家已经参与这个案子,儿子因这相关的窝案过年还前往平安州公干,他很想知道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萧凯看看歪躺床上的周天福,周天福见是他侧过身去。   萧凯道:“你熬过了这么多刑,原来也并非一点都不怕死,不然怎么会选择用腰带来吊死自己。其实寻死的方法很多,比如用力往墙上撞个脑浆迸裂、面目全非。”   周天福身子一颤,萧凯又道:“既然已经查到富升钱庄了,相信一切都会明朗,你现在不招出背后的事,将来也不用你招了,你自去撞得脑浆迸裂而死吧。朝廷自有能耐查清一切,只不过所有人到时就罪无可恕,要诛九族了。”   周天福身子轻轻发抖,萧凯又道:“你若只是贪污,并未沾其它的事,反做污点证人,你至少还能保命。”   萧凯说完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去,周天福转过头来看他,萧凯却敏锐地发觉回头正对上他的面庞,一双深邃的大眼。   徒元义让淳于白和欧阳磊监视打探沐恩公府,关于私事上也要事无俱细。家家户户腊月十六也开始卧炕头了,二侠却不惧严寒,夜探沐恩公府。   现在没有证据沐恩公与周天福案有关,锦卫衣只是暂时软禁,没有抄家。锦衣卫虽然进府来拿过东西调查,却没有查出有效的证据,但是二侠却经验丰富、配合默契。   他们先是摸到通常人们认为的重地书房摸索,从墙面到地砖到房梁无一不查过去,但未摸索到什么疑点,两人闪身出来就前往卧房。   二侠能将帖木儿王子神不知鬼不觉从会馆中摸出来,要进杨怀古的卧房倒是不难。   二侠发现杨怀古居然是和夫人分居的。杨府中也没有那乌七八糟的事,从前倒是有两个妾,不过都病逝了,后来都守着夫人过日子。三十五岁后杨怀古笃信佛教,清心寡欲,也少进夫人的屋子。   二侠脑子在沐恩公夫人院子见不到杨怀古,就往他另僻的起居院子寻去。这院子里也修了佛堂,与沐恩公夫人的佛堂又是不同的。   两人见杨怀古已经入睡就摸进佛堂,因为佛堂是杨怀古除了书房之外呆得最多的地方。   两人江湖经验丰富,拿着宝剑轻敲地板,因为这佛堂是独立的一座屋子,若是有密室自然是地下室。   欧阳磊摇了摇头,两人不禁微有气馁,正要退出佛堂,却忽见矗立在前堂的一座文殊菩萨像,据说是杨怀古从五台上请来的。   二侠对视一眼,上前探究,但见这座菩萨像有两人大小,居于莲花高台,如山一样威压。   淳于白跳上莲花台,试探发现菩萨像倒是实心的,欧阳磊轻声提醒底座。淳于白说:“这东西挺重的,我一人不能无声无息搬开,怕惊扰了人。”欧阳磊只好帮忙,两人配合默契,一齐使了内力将佛像搬开,这佛像只怕有八百多斤。   欧阳磊掏出一颗夜明珠照明,见那莲花台下果然有门道,二侠心中大喜,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们撬开厚厚的大理石隔板,就是一个幽深的入口,两人刚要下去查探,忽然哧哧一声,破门飞来几个铁莲子。二侠连忙翻身跃开,二侠忙纵身出佛堂,就见夜色下一个黑影向他们袭来。   二侠功夫之高,只有徒元义能降住,却发现这黑衣人招招狠辣,舞着一把长刀大开大阖。   “东瀛人!”交锋三招过后,淳于白惊呼出来,正是他出口时,却在暗处又跳出一个黑衣武士加入战局。   四人顿时混战成一团,二侠虽然是绝世高手,精于内家功夫,但是发现对方功夫诡谲,常有中原人思维之外的时候来一个突袭。   两人应付起来一时也手忙脚乱,打了足有半刻钟,杨府居然没有下人闻声过来,也真是奇了。   二侠战过几十招,渐渐适应对方的武功风格,心下镇定起来,将他们的武艺俱都发挥出来,两个武士自然不是对手,但是他们又施展忍术遁身。   此时正值夜里,更加方便了忍术的迷惑性质。淳于白心里挂念着皇上交代的任务,并且他们再不通政治也明白,杨家倒下后,宸贵妃必然登顶后位。不论是萧家还是二侠,自然是希望宸贵妃当皇后的。   二侠若是年轻个哪怕十岁,只怕还是争强好胜为先,但在此时却是大局为重,在欧阳磊的护卫下,淳于白拿出腰间的信号放出,一颗红色的信号弹飞上空中。   在附近监视的值夜的锦衣卫看到,也连着放出信号弹,很快传到锦衣卫总部,连东厂的探子都看到了。   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赵贵听到属下来报,连忙亲自带人赶来,而本就当值监视任务的锦衣卫则是直接闯进了沐恩公府里来。   ……   徒元义是个勤政的皇帝,原本高宗的时候,在腊八过后就封笔了,也不早朝,但是他登基后起码是要过腊月十五,甚至腊月二十。   原本他今日起来举行今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却听王福来报说沐恩公府已经有发现了。   王福是东厂的人,赵贵带人去和锦衣卫争功,总要留下和皇帝汇报的人。   徒元义虽然预料此事不会简单,但是听到被证实杨怀古有问题,他仍然心情复杂。   “有何发现?”   王福躬身道:“据前方传来消息,淳于大侠和欧阳大侠夜探沐恩公府,在他的佛堂找到密室,来未下去,就遭到东瀛高手的阻止。”   徒元义凤目瞪大,喝道:“东瀛高手?可擒到了?”   说起这东瀛,真是新仇旧恨交加,百般纠缠。前明时扰我华夏沿海,为祸百姓也就罢了,在本朝真宗开始也不停歇,且又与台湾周氏往来颇多,而在后世与后金海战,伤的却是中华元气,徒元义恨后金,却也恨日本。   徒元义暗想:难不成平安州当年其实并不是他所知的官匪勾结,杀良冒功,贪污军饷?当年事情被告发,他下旨彻查,后来平安州节度使就自杀身亡了。   徒元义细思极恐,背上冒着冷汗,正在这时青璇来报:“皇上,贵妃娘娘醒了,发现皇上不在,又……那……”   青璇都不好意思说了,贵妃娘娘怕是变回三岁了。   徒元义无奈,先回寝殿,就见邢岫烟在寝殿不安地来回度步。徒元义突然得到消息,此时都还没有穿上天子冕服,也不用端住。   “秀秀,才至卯时,你起来干什么?而且还不穿好衣服,受了凉怎么办?”   徒元义将人打横抱起,放回龙床上,邢岫烟说:“七郎,我睡不着。”   徒元义问道:“怎么睡不着?”   邢岫烟摸了摸肚子,说:“我梦到孩子没了……我原来也没有很想生宝宝,可是梦里孩子没了,我好伤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徒元义道:“梦都是反的,你放心吧,朕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还有你这个小傻瓜,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当然在意,还用问为什么吗?你爱他,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邢岫烟又说:“可我从来没有当过母亲,我不知道怎么当,我当不好,宝宝会嫌弃我的。”   徒元义道:“他敢!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孝道大过天!无论如何,他都得孝顺你。”   邢岫烟阴森森问:“我丑吗?”   徒元义:“没有,秀秀最美……”   邢岫烟叫道:“你这死没良心的,我成了大肚黄脸婆了,你就嫌我丑了!你是不是想着后宫有一群鲜嫩的水葱般的妃子还没宠幸,心痒痒了?守着我这个大肚黄脸婆,委屈你了是不是?”   徒元义苦笑:“真的好生冤枉,秀秀你别胡思乱想了。”   邢岫烟哭了起来:“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女子怀孕时,老公出轨率最高,呜……我们女人为何这般苦命……呜……宝宝,你爹爹不要咱们娘俩了!他要找小三去了!”   徒元义一起床离开,她也是感觉到了的,她一人躺床上就开始神经质,惶惶不安。她一怀孕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完全是男人婆思维,但是现在她就是标准难侍候的孕妇思维。   徒元义只好再哄,他渐渐习惯了,又差开话题说:“昨晚二侠在沐恩公府有重大发现,朕要去处理呢。”   果然,邢岫烟止了哭,抹了泪,问道:“什么发现?”   徒元义才想刚刚得知的情况告诉她,邢岫烟道:“怎么会有东瀛的武士?这也太扯了!难不成日本人在此时有过布局想要入侵中原?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况且,欲征中原,必先征朝鲜,晚明时期丰臣秀吉之后两百多年他们才动手。”   徒元义说:“但秀秀别忘了,台湾周氏和日本关系密切。”   邢岫烟说:“但是杨怀古和他们勾结对他有何好处?他可是你的老丈人。至少他外孙原本好好活着,他若谨慎办差,便是我的儿子都越不过徒晖去。”   听她提起徒晖,徒元义的目光闪过一道复杂之色,没有接话。   徒元义道:“秀秀乖,朕且要先去处理此事,你好好睡个回笼觉,好吗?”   邢岫烟爪子拉着他的衣襟,说:“我跟你一起去。”   徒元义抚着她的脑袋,这个他给了对亲娘的孝、对媳妇的爱,对女儿的宠的女子让他只能哄。   “你不睡,宝宝也要睡。你刚刚还不安呢,你不给宝宝好睡,他会怪你没当好娘的。”   邢岫烟一听,只好躺下,徒元义亲了亲她才离开。   ……   沐恩公府的那两个武士,在锦衣卫层层包围,甚至又有五城兵马营派军协助围在锦衣卫之外,无论如何插翅难飞。   清晨时分,杨府内所有的人受到控制,而两个东瀛武士也被淳于白和欧阳磊擒住了。   他们当场想要自杀,却被二侠打断了手骨,再点了穴道。   徒元义在辰时就亲自赶到现场,锦衣卫的人已经下了地下密室去查看,忙得热火朝天。   徒元义看看两个武士,相貌和中原人实在难辨出不同来。徒元义也听邢岫烟说过,其实东瀛人有很多是有中原人的血统的,而中国是日本的老师。   徒元义问道:“杨怀古呢?”   锦衣卫指挥使道:“微臣已经令人捆住了,看押在正堂。属下这就令人押过来。”   徒元义冷笑一声,说:“不,朕也该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老丈人了。”   ……   杨怀古和杨毅父子被看守在大堂,沐恩公夫人和杨毅夫人及孩子被看在内堂。   锦衣卫和东厂前后三层包围,杨怀古如老僧入定似的,杨毅倒是掩不住惊慌失措。   忽听门外传来传报:“皇上驾到!”   杨怀古这才睁开眼来,优雅地理了理官袍起身,徒元义大步跺进堂来,他还恭谨下跪如往常一样行礼。   徒元义在上首入了座,看着跪在前方的老丈夫和大舅子,不禁五味陈杂。   他这时候才更加感到自己前生的悲哀,身边的人怕是找不到一个真实的。他内心带着一丝对长辈的尊敬的老丈人,是一个彻底的伪装者。   徒元义道:“杨怀古,事到如今,你有何话说?”   杨怀古淡漠道:“圣人长大了,老臣一直看着你,到如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难不成是朕冤枉了你?朕心中一直偏袒着你,你却如此负朕!”   杨怀古道:“皇上派锦衣卫日夜监视还不够,还派人夜探我府,何来偏袒于我?”   徒元义怒道:“杨氏不堪母仪天下,朕看着你的面上,立她为后,封你为一等沐恩公。朕能容忍你贪墨,但是不能容忍你杀人灭口,勾结番邦!” 第188章 杨氏疯狂   杨怀古淡笑, 道:“可你终究还是因为别人而选择不相信我。”   徒元义怒道:“你要朕相信你,朕曾经何等相信你,但是你做出的事对得起朕的信任吗?”   徒元义不是一个绝情帝王,不然他不会选择爱, 不然他会成为一个真正弃情绝爱的人。所以,尽管他一直期待查出杨怀古的问题,但是真的实现时,他又感到悲伤, 这是他曾经一直敬重的老丈人。   杨怀古长长叹了口气, 说:“权也空,名也空, 利也空,我的人生早该结束, 可多年来却还堪不破生死,才至如此境地!皇上,你能查到我,我也很欣慰。”   徒元义心底不禁微酸,问道:“朕原以为你只是和富升钱庄、平安州节度使有勾结,但是东瀛人却出乎朕的意料。看来你们的阴谋之大超乎朕的原本的想象!”   杨怀古倒是讶异,终于抬头直视徒元义:“皇上竟然已经发现富升钱庄了?”   徒元义道:“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你们的布局绝非为了杨氏和大皇子, 三十几年前杨氏都还没有出生。”   杨怀古说:“她能当皇后也是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更意外我会后悔, 可是当我后悔的时候, 已经陷得太深。皇上若不盯着我的事不放,我也不会伤害皇上。”   徒元义冷笑道:“你草菅人命,贪脏枉法,勾通外官,勾结番邦,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伤朕?!”   杨毅道:“皇上,父亲便是有贪,但是在父亲之前,内务府便比现在更好吗?内务府本就是个大窟窿,谁也顶不住这里头的事。富升钱庄步步紧逼,父亲也极力周旋敷衍。那张德海也不是父亲派人所杀,乃是东瀛人自作主张,事情已经发生,父亲又有何办法?”   徒元义喝道:“果然如此!富升钱庄背后到底有何秘密?”   皇帝已经对这些都有布局,那佛堂的地下密室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他必死无疑,再隐瞒也无用。自锦衣卫日夜监视和盘问以来,他小心翼翼,甚至没有机会将密室中的东西毁去。   杨怀古悠悠叹道:“大周初年,朝廷对与关外走私的晋商进行……清除,有些晋商后人逃到后金,得到礼遇。真宗皇帝时,这些晋商之后重新回到中原,自也有些旧识。之后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又办起了富升钱庄的票号,或又做起了各种生意,他们……仇视大周,为了赚钱也为了迎所谓关外的明主,仍然走私货品到关外。他们生意做得很大,与日本、周氏、朝鲜都有往来。为了不再像祖先一样无力反抗被屠,从上皇早期开始请一些日本浪人武士保护。平安州节度使贪财,可以帮着解决许多东瀛武士和关外人身份上的困难。之后各方结了盟,后金铁骑入关后,按功封爵,平安州节度使占山东、河南封‘中原王’,周氏占闽浙台湾封‘靖海王’,后金也要默认日本占朝鲜,而有功的晋商家族则封国公。”   在场的人,包括徒元义自己,不禁倒抽一口气:这好大的手笔!   徒元义也不禁背脊发凉,他一直觉得子孙不肖丢了江山,原来早在真宗时,这股暗流就已经存在,而在高宗在位时期得到膨勃发民,在他在位期间大周江山不过垂死挣扎,到他前生儿子那种贪图享受、刚愎自用的君主就根本顶不住这股暗流了。   徒元义道:“你呢?你为了封什么王?”   杨怀古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轻轻摇了摇头,说:“当年在平安州时,富升钱庄的老东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活,是那位老东家给了我一个目标。”   徒元义道:“救命之恩便能让你心中没有君王没有社稷百姓屈从于外族?”   杨怀古冷笑道:“君王、社稷、百姓,给过我什么?我只是一个内务府的奴才而已,我不懂那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在我绝望的时候却是曹佬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曹佬就是富升钱庄的老东家,现在已经去逝了。   徒元义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杨怀古却不答,忽然看了徒元义一眼,说:“皇上已经雄鹰展翅了,我真的很高兴。也好,我再也不用左右为难,担惊受怕了。我的罪过,佛祖会明白我的,只是我今生一入苦海,回头无岸。”   杨毅却哭道:“父亲,不要,不会的,你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看了儿子一眼,说:“毅儿,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该当我的儿子!”   杨毅哭道:“我高兴当您的儿子!我永远是您的儿子!父亲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盘坐,双手合什,缓缓诵起《金刚经》:“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   一听杨怀古那特别的似拥有涤荡人的心灵的清和声音诵经,徒元义不禁想起前生之事,前生他也信佛,多少是受杨怀古的影响。   翁婿两人曾经一同诵经,这段《金刚经》便是杨怀古所授。当他沉不住气时,杨怀古便诵经给他听,好为他平心静气,且又告诉他一个“忍”字。   又听杨怀古继续诵道:“‘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徒元义不知不觉也潸然泪下,却还未发现他也君王失仪了。   又听杨怀古继续诵道:“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菩萨须离一切相。’”   这段经文是说,世间一切全是虚幻,对于我自己的身体、性命,心中完全不存在牵念,即使他人割断我的身体,支解成节,此时只因我只当不是我的身体,心中自然没有一丝怨恨。   徒元义听到此处,大吃一惊,听他诵经徒元义也不禁情感牵动,道:“不要!”   但见杨怀古嘴角流下一丝黑血,看向徒元义时却微笑了,他气若游丝说了一句:“皇上,长大了,我也安心了。”   杨怀古话声一落,身子就栽倒,瞬间已气绝。杨毅扑了上去,抱住杨怀古嚎陶大哭:“爹!爹!”   徒元义也不禁哀动,但是他终想起自己是皇帝,而对方身犯贪脏枉法、私通外官,勾结外敌条条死罪。   徒元义起身来,看着杨毅抱着杨怀古的尸首,道:“赵贵,传刑部来人,将杨家上下人等收押,准备三司会审。还有……不要欺辱妇孺。”   说着拂袖离去,赵贵自然传达皇帝旨意,且不细述。   从杨家地下密室收出了两百多万两的富升钱庄的银票,还有内务府的另一套账本。并非贪官罪犯都脑子笨要留下这些东西,而是手中经的事又多又杂时间又长,没有账哪里理得清。除了这些账本,却还有一本杨怀古对富升钱庄集团人物的一些记录。这些都是清除外敌间谍系统和私通外敌官员的有利证据。   到腊月十八,大朝会时,徒元义下指抄杨家,并且下指各地衙门配合锦衣卫和东厂,抓捕富升钱庄的后金奸细集团。   并且令荣亲王、英亲王和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三个臭皮匠负责查抄清点富升钱庄的资产,收入国库。而福亲王却因为负责建学校只想将自己拆成三个人用,已然走不开了。   腊月十八下午,邢岫烟才听说杨怀古亲口承认这个惊天的大阴谋的事,不禁惊呆了。   这大周是这么多集团眼中的肥肉,而内部的即得利益者却只一味醉生梦死,比如贾府就是典型,大周怎么能不亡国?   邢岫烟情不自己把心里话吐嘈出来,徒元义神情一凝,道:“宗室勋贵,本该承担家国天下之重任,却个个成了酒囊饭袋,朕绝不再允许其忝居高位!”   邢岫烟感觉自己家被点名了,邢忠的才华大约也只是当一个县令。邢岫烟不禁也心虚,她如果当皇后是不是也是“忝居高位”。   徒元义又说:“朕一定要好好办新式贵族学校,培养后辈的家国情怀,要超越秀秀说的英吉利国的‘伊顿公学’什么的贵族学校。”   当年做阿飘时,看到英吉利国的船坚炮利,他对这个国家非常好奇,邢岫烟介绍时就说起过教育。   徒元义见她不搭腔,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在想什么?”   邢岫烟心虚自己娘家“忝居高位”,于是摇头,徒元义呵一声笑:“想着当皇后了是吗?”   邢岫烟说:“臣妾……也怕忝居高位……”   徒元义大掌包住她的手,搓了几下,笑道:“秀秀是福星,没有秀秀,朕怎么能遇上张志揭出这通天的阴谋来?这大手笔的阴谋也是秀秀先推论出来的,秀秀的脑袋瓜比刑部那些人好使多了,看问题角度要大得多。”   邢岫烟说:“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徒元义反笑道:“那别的瞎猫怎么碰不到?”   “你还真当我是瞎猫?”   “你自谦时朕却得坚持夸你是吧?”   邢岫烟不禁小拳挥舞着,他哈哈大笑揽住妻儿,说:“又闹了……”   正在这时,却听赵全来报,说皇后娘娘携大皇子、大公主跪于甘露殿之外,求见徒元义。   杨皇后身处内宫,对于张志案她所知不多,只不过听说过三司会审时请了她父兄出廷,并未证明与他们相关。   但是徒元义今日下旨查抄杨家这样的大事她也是听到消息了的,唤来上学中的儿子女儿,前来见皇帝,这个回京后从未去过她宫里的丈夫。   徒元义并未在甘露殿召见他们,而是去了两仪殿。   徒元义看杨氏穿着华美的皇后品级钗钿礼衣,而徒晖和徒欣则是寻常皇子公主的打扮。   徒元义看着他们参拜,心情颇为复杂,但是与杨氏的夫妻关系,也需做个了结。   徒元义淡淡道:“平身吧!”   杨氏求道:“臣妾身为皇后,理应心系大周江山的安危,臣妾今日求见皇上,只怕要惹皇上不悦。”   徒晖只知自家外公家被父皇下旨查抄,所以听了杨氏的召见就从东五所过来,以为是为杨家求情。但是一听母亲所言却也并非这么回事。   徒晖扶着母亲,说:“母后,有话好好说,我们先起来吧。”   杨氏甩开了儿子的手,继续道:“皇上误信小人构陷,错待忠良,臣妾身为大周皇后,冒死进谏……清君侧!”   徒元义对上杨氏一双爱而不得的怨毒眼睛,心底十分厌恶,冷声道:“你最好给朕闭嘴,朕是为你好。”   杨氏道:“臣妾只怕难令圣人满意,臣妾纵是死,也要为大周江山而忠言逆耳!邢氏狐媚独宠,臣妾忍得,但是她勾结外朝,内进谗言,构陷忠良,大兴冤狱,动摇大周社稷根本,臣妾不能容她!若能用臣妾一命清君侧,臣妾死而无怨!”   徒元义看着杨氏那强端住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痛恨疯狂的脸,心中厌极,拿起一本御座上的请安折子往杨氏脸上咂去。   徒元义是什么身手,那奏子打在杨氏脸上顿时将杨氏的脸打肿了,杨氏啊一声嚎,徒晖和徒欣大惊。   “父皇息怒!母后是无心的,母后也是担心父皇!”   徒元义走下御座,居高临下看着杨氏,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朕容你到今日原是看在杨怀古的面上。但是杨怀古私通后金、结交外官、贪脏枉法、杀人灭口条条死罪,他畏罪自尽前亲口承认。你自己无脑弄不清事实也罢,却敢来胡乱攀咬!什么忠言逆耳,想学长孙皇后,你也配?!”   最伤人心就是深爱的人说出这种话,杨氏的伪装的端庄崩溃了,疯狂喊道:“臣妾不相信!我父亲对你忠心耿耿,你听信那贱人之言,便是那贱人想要臣妾给她腾位置,构陷父亲,皇上你贪恋美色,便不担心社稷了吗?”   徒元义实是被恶心到了,抬起一脚踢在杨氏肩头,杨氏跌在地上,钗环落地,发髻凌乱,怨毒地看着徒元义。   杨氏妒恨欲狂,她也知杨家倒后她绝对立不住,此时隐忍殊无必要。   杨氏悲愤道:“红颜未老恩已断,这些不过是皇上的借口!皇上,你以为便没有人知道吗?你千方百计将那贱人弄进宫来,那贱人只怕进宫前便不是完璧!那贱人进宫后不守宫规,淫/乱/宫闱,残害后妃,手段毒辣,只怕是妲己再世!”   邢忠封官封得突然,而且早在她进宫前,徒元义也派人送过东西去江南,锦衣卫、东厂之人见过她的不少。杨皇后就算不聪明,从这些事中也能推断出一二。   简直是血口喷人!秀秀和他相伴百年,他都只能看不能碰,当年在江南她又年幼,他还没有那样丧心病狂。而残害后妃就更荒唐了,若不是被逼得急了,以秀秀的心高气傲,哪里会和后妃较真?   徒元义抬起一脚就想将人踩死,却生犹豫,他堂堂大周天子跟个蠢妇不依不饶做什么,况且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原配,岂可成为那打老婆的窝囊男人?   徒元义说:“如果杨怀古不犯事,便是你曾想要贵妃的命,贵妃无恙朕也忍下不动你。杨家罪在不赦,你乃出嫁之女,按国法不应一同入罪,朕原本还想容你在宫廷有个栖息之地,奈何你一心找死。你生下晖儿和欣儿,朕救你性命,给了你两次机会,对你也仁之义尽!”   杨氏嚎道:“圣人竟敢说仁之义尽?我这么多年来守着活寡,你说你仁之义尽!?”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你如此不甘守活寡,是想朕要将你贬为官/妓吗?”   杨氏说:“徒元义!我是你的妻子呀!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呀!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徒元义心底也有怨,说:“朕从未想过娶你,若不是父皇赐婚,你也不会成了朕的原配。”   杨氏不禁含泪哈哈大笑,喃喃:“为什么?我不服!为何我会这么苦命?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徒欣爬到杨氏身边叫道:“母后,你别吓欣儿……”   徒晖叩首,道:“父皇,母后因为关心外公家,所以才至神智混乱,请父皇不要怪罪她!”   杨氏却看向徒元义,说:“前些日子有人来除妖,皇上还让那妖妇杀害天师,皇上就不怕报应吗?大周的江山就要毁在你这个贪恋美色的昏君手上!”   徒元义喝道:“贱妇,你一门叛逆,你还敢诅咒大周江山!你之前口口声声抬出社稷,只因朕看不上你,你又反之诅咒江山社稷,你看看你自己,你配当皇后吗?江山社稷不过是你想要陷害贵妃的借口!”   杨氏吼道:“我恨不得将那贱人抽筋扒皮打碎了骨!我为何不能要她的命?她不要脸地抢了我丈夫!我为何不能要她的命!老天无眼呀,老天无眼!”   徒元义叫道:“来人!”   这时当值的李德全上前躬身,徒元义道:“将这贱妇拖下去割掉舌头!”   “不要!”   “不要!”   “不要!”   徒晖、徒欣齐声叫道,还有一个声音,却见邢岫烟身披大氅从两仪殿门口走进来。   徒元义吃了一惊,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邢岫烟说:“还请皇上不要行那酷刑。”   徒元义道:“杨氏罪有应得,你且别管。”   邢岫烟道:“我不想管,但圣人害我背上恶名,我如何能不管?世人见地多有粗鄙,不通国家大义,只通内宅小道,不见社稷忠奸,只见后宅两女争一男,而男子宠妾灭妻,嫡妻悲剧。陛下若是怜我,要么不罚杨氏,要么将杨氏诅咒社稷,君前无状,颠倒黑白之事在宗室、百姓在场见证时交三司会审,以示公正。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大义就是大义,在这上面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抢人丈夫是事实,却并非祸国媚君,害死嫡妻。抢人丈夫之事,缘分情之所至,既是事实,不必强辩,天下人要说道,我也承受得起!但两件事必须要分开,后人再评说功过,长舌妇的话便再难听,我却无愧于天地,因为智者的青史也能给我公道!”   在古代上流社会,名声比现代职场还要重要得多。特别是邢岫烟这种有些野心的女人,她要当皇后,而且她不是想当普通的皇后,她有她的政治抱负,名声有时可是关系着是非成败。邢岫烟必然防微杜渐,绝不让人有机可趁。徒元义此时是被杨氏恶心到,正在气头上,但是他下的令,别人只会记在她头上。因为在古代错的都是女人,比如亡国,也是因为女人。   徒元义无奈,说:“秀秀,从无三司会审后妃的,宫闱之事不可交予外朝审理。”   邢岫烟道:“那圣人独断割杨氏舌头,传出江湖,别人不计杨氏之过,只会误传成我残害原配,颠倒是非了。天地良心,就杨氏配当我的对手吗?这是对我最大的污辱。”   邢岫烟的个性当中确实有不讨喜之处,她是看不起杨氏的,从来没有视她为对手。因为杨氏也不是底层百姓,她更没有多余的同情。   本来她对同是女子有一份如贾宝玉一般的怜惜理解之心,就像对金陵十二钗,但是杨氏曾经想要她的命,若不是当初赵贵赶到阻止,现在她不知哪里当阿飘去了。别人恨她要她的命,她却要怜惜理解她,邢岫烟自问她再善良也做不到这一点。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阻止,看问题的眼光要远,割舌什么的不过是一时痛快。   徒元义只得依她说:“好吧,且让杨怀古的案子了结,朕再给你一个交代……”   正说着,杨氏看他们动作神态亲昵,想起自己的娘家,想起自己守的活寡,怨恨交加,突然爆起向邢岫烟的肚子撞去。邢岫烟怀孕的事前朝后宫数日里也无人不知了,杨氏自然知道。   徒元义吃了一惊,他忙将邢岫烟捞起,杨氏撞了一个空,不禁又哭又笑。   徒元义惊怒非常,喝道:“来人,将此贱妇打入冷宫软禁!任何人不得探望!”   “父皇!不要!”   “父皇,求求你,饶了母后吧!”   徒元义看看地上哀求的一儿一女,道:“将大公主和大皇子送去慈仁宫,暂由周太后教养。” 第189章 背后秘密   杨皇后被太监们毫无体面地拖下去,她还嘶叫不停, 诅咒着邢岫烟。太监们也明白她大势已去, 哪里还会客气, 直接塞住了她的嘴巴。大皇子和大公主想要和母亲亲近,但都被太监们所阻拦,然后太监们督促下,送往慈仁宫。   周太后见皇帝将两人送到她那,虽然稍麻烦了一点, 但周太后素来是聪明人, 知道皇帝这是更信任她。不然,皇宫之中有刘太后, 高位妃嫔还有暂管内宫事务的吴惠妃,何必劳动她。周太后也还不到五十岁,身子康泰, 大有后福, 自来因为她识相, 在后宫前朝比刘太后体面得多。   周太后让人将大公主暂时安排住在和德长公主隔壁, 嘱咐和德长公主及其嬷嬷们也多加照料大公主。而徒晖原是和徒显住在东五所的, 方便上学,今天也暂住在慈仁宫。   大公主徒欣哀哭不止, 徒晖也陪着她,和德公主一边劝慰于徒欣, 但徒欣却是叫着母后, 大骂贵妃。   和德公主听了不禁也有些害怕, 说:“欣儿还要慎言,不要再惹皇兄不悦了。”   徒晖也知杨家的事不是邢岫烟构陷,她那样的人当不屑做这样的事,但母后已经被妒恨迷住了双眼,偏在此时做出这种事来。若不是她求情,父皇盛怒,怕真要割了母后的舌头了。   徒晖此时五味陈杂,为何他要生在帝王家,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爱上最不该爱的人,生生品尝这人间至苦。   徒欣听了和德公主的劝说,却不禁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会讨好那贱人,讨得父皇欢心,你也不过是下级妃嫔所生,还真当自己是嫡长公主了?”   和德公主脸色煞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徒欣是公主,和徒晖自小离开母亲身边住在东五所不一样,她常年跟着杨皇后。   杨皇后心中的怨恨难以宣泄,就会跟女儿说,记着都是邢岫烟害她们的。这皇后公主母女间私话,就是嬷嬷们都管不着,徒欣小小年纪自然将杨氏的仇恨和怨毒深深植在心中。   徒晖虽是弟弟,此时也不禁喝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岂可与九姑姑无礼!”   徒欣怨恨地看着徒晖,说:“晖弟,母后都被打入冷宫了,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徒晖道:“担心母后是一回事,但是九姑姑好意关心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姐身为皇家公主,如此教养,岂不让人看轻你?如今外祖家获罪,母后被打入冷宫,父皇正在怒火之中,你自个儿想想,你还有什么资本任性?九姑姑是父皇金口嘉许的才德双全的公主典范,你应该向九姑姑多学习。”   徒欣怒恨道:“晖弟,连你都来教训我了,你的长幼尊卑又在哪里?像她学习?学她讨好那贱人吗?”   徒欣一口一个贱人,自然也是常年听杨皇后说的。   和德公主道:“大公主,不管你怎么想,但是宸皇嫂才貌双全、眼界不凡,我自是景仰,你因此而厌恶我,我也没有办法。”   徒欣恨道:“你果然向着那贱人!那贱人害了我外祖家,害了我母后,迷惑父皇,你们都拍手称快吧?我不要你来对我假仁假义!”   和德公主小时候吃过苦,更懂人情冷暖,本是见杨氏被打入冷宫,徒欣成为了没娘的公主,就如她幼年时连太监都看不起,是以将心比心真有几分怜惜关爱。   但是此时发现竟是多余了,她不与徒欣一般计较,却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人眼,便道:“大公主先歇歇吧,若有需要派人来与张嬷嬷说一声,我先不打扰了。”   和德公主起身离去,徒晖亲自和她一同出屋,亲自替姐姐道了歉,和德公主自然没有多计较。   ……   邢岫烟手摸着小腹,尽管还不显怀,但是这是孕妇下意识的动作。徒元义焚了香在一旁亲奏着一曲《高山流水》做胎教。   邢岫烟看他绝世姿容,风雅清绝,这样的人物就算他前生没有练那些功夫,他也是极出色的。可他却因指婚配杨皇后这样的妻子,他当真一生不称意便从少年开始。   前生五十四岁死时,却已满头华发,这大周江山真的熬干他的青春与心血,甚至很多前生的事他连对她都不想提起,邢岫烟头一回对他感到心疼。   其实他霸道的面孔下,却是一个仍然很纯情,甚至充满着童心的男子,不然也不会当年还是个阿飘大叔就喜欢了她,也不会现在私下里总让着她。   他一曲奏完,邢岫烟笑道:“宝宝在夸你弹得好呢!”   徒元义凤目闪闪,俊容得意:“那是自然,他父皇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他长大了,定也是像他父皇这才优秀。”   邢岫烟也不计较他的自夸,笑道:“我也见过很多学霸生出学渣宝宝的。”   徒元义说:“若是儿子,朕从小亲自教养,若是女儿从小跟着你,定然不会差。”   邢岫烟莞尔,忽问:“你想好给他/她取什么名字吗?”   徒元义道:“儿子便叫‘徒旭’吧,字‘卫国’,号‘不落’,如何?”   邢岫烟傻眼:“徒卫国?!日不落?!”   徒元义笑道:“对呀。朕的儿子,得霸气!若是女儿,就叫徒星吧!”   邢岫烟道:“你是七点男上身了吧,希望儿子也充满‘王八之气’纵横天下,我却只是想他平平安安的。”   徒元义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说:“为人父母虽是指望孩子平平安安,但是你我此时年轻尚且心怀抱负,孩子将来长大便没有抱负了吗?他也应该享受人生的乐趣,奋斗的艰难与成功的喜悦,在人生风雨路上遇上心爱之人。这样的一生,总比碌碌无为要好上许多,不是吗?”   邢岫烟抚着肚子,忽说:“听说小孩子名字取太大了不好养活,若太贵气了,神仙菩萨一喜欢便抢走的,是以在乡下小孩子多取个贱名的。你有没有想过给另取个贱名?”   徒元义说:“朕的孩子怎么可以叫贱名?”徒元义打心底里抗拒着。   但是邢岫烟坚持,这也是她慈母之心。从前她主观上觉得孩子是魔星,抗拒着早孕早育,但是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母性是一种本能,万事总想在前头。   徒元义哪里想得出贱名来?   邢岫烟说:“你觉得儿子贱名就叫‘二狗子’怎么样?”   “什么?!朕的儿子要叫‘二狗子’?”   “那么叫‘铁蛋’还是‘铁柱’?”   “绝对不行!”   “别瞎讲究了,贱名好养活,在乡下小时候名字是越贱越好的。我听说过很多人名叫太大了结果小孩儿压不住,就会有个三灾五难的。”   “朕的儿子,本是天/皇贵胄,有什么压不住?”   邢岫烟嗤之以鼻:“你们皇室的孩子夭折率不下于民间,当我不知道?”   徒元义不禁想起前生时,徒晖这长子,还有好几个儿子还真夭折了。   那边邢岫烟又想着如果是女儿,贱名就叫“圆圆”,都说“土肥圆”,刚好是姓“徒”的,“徒圆”不就是“土圆”?   徒元义到底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勉强接受了儿子的贱名就叫“铁柱”,总比“二狗子”强。矮子里拔高子,也罢。   ……   却说皇帝重视内务府案件,腊月二十,原本是家家户户准备过新年,三司衙门也都放假的时节,却是开庭审理杨氏一门和周天福。   皇帝还亲自到场旁听三司审理,又有德亲王、北静王、定中侯等勋贵,还有五部尚书等大员(刑部尚书亲自担当主审)听审。此外,已加封三师的张博彦、王晋,还有翰林院的三位老翰林和新科进士代表坐在后头听审,还特许平民百在姓庭审门口听审。   大周的三司会审的刑部大堂不可谓不大,但是人员是挤得满满的。百姓们不知的,还有宸贵妃在堂后置的贵妃榻上听审。   徒元义诣在激起每一个阶层的家国忧患意识,大周汉室江山必须要防微杜渐,敌人的间谍势力潜在平和的表面之下,他们无孔不入。   山呼万岁,参拜过皇帝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御史就座,刑部张尚书叫道:“带人犯!”   衙吏一声声传出去,不一会儿,就将周天福、原沐恩公夫人董氏,杨毅及其妻妾子女带了进来。   犯人齐齐跪在堂下,刑部尚书轻敲惊堂木,说:“周天福,之前开堂,你已招认贪渎枉法,构陷忠良,但决不指证杨怀古。现在杨怀古畏罪自尽前具已承认张德海全家被灭口、以及好汉申屠洪之死与他有关。你还有何话说?”   周天福哆哆嗦嗦说:“我是……杨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才听从于他。”   刑部尚书道:“也就是说,你贪脏之事,便是杨怀古指使于你的,是也不是?”   周天福犹豫了一下,说:“是。”   刑部尚书道:“杨怀古勾结富升钱庄,为后金做事,你知是不知?”   周天福摇头:“我不知!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将银子存进富升钱庄,我以为富升钱庄是沐……是杨怀古的。我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后金。”   刑部尚书说:“那么东瀛武士杀手对张家灭口你没有从中指点?”   周天福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张德海死了那天,有人传信给我,之后我才开始布局,好在张孝、王青前来巡视时可以给个交代。而他们也都是贪功贪财之人,我送了他们一人一万两银子,他们又图省事,之后一应事务我们就配合得很好了。”   张孝、王青现在都还没有拿回来,他们远在两广,这一段路途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是杨怀古畏罪自尽前交代了这个大阴谋,他们也不过是小喽啰。   大理寺卿却有疑惑,问道:“你当初为何至死不肯吐露杨怀古才是你背后之人?”   周天福道:“杨怀古……对我有恩情。”   大理寺卿却不信,说:“什么样的恩情可以让你这般护着他?”   周天福道:“我……救命之恩。”   大理寺卿又问:“什么样的救命恩情,须得让你几十年不回乡?你老家在渭南县,离京都这么近,你为什么从不回乡祭祖?到底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   救命之恩与衣锦还乡祭祖根本就不冲突,大理寺卿当日也得皇上提醒此中有疑,他们也犹如醍醐灌顶。   周天福慌乱地摇头:“没有……没有……”   督察御史道:“你是不是在说谎?你也是后金的奸细!”   周天福努力辩解:“不是,我不是奸细,我只是贪墨……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天福慌乱的看着三司官员和在场旁听的人,圣颜他是不敢直视的。在听审各代表的鄙视和老百姓的唾弃时,忽然萧凯站了起来,指着周天福,嘴巴比脑子更快:“杨毅是你的儿子!”   萧凯见过周天福多次,上一回三司会审他也在场,他总觉得杨怀古、杨毅、周天福他们三人同场时很诡异,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原来杨毅在气质气度甚至小动作上模仿杨怀古,给人君子朗朗、温厚敦实、如沐春风之感,但是他的眉眼却是像周天福,虽然脸形、嘴巴、肤色不像。萧凯曾好几次对上周天福那双眼睛,他总觉哪里不舒服,就是说不出来。   这时萧凯看到周天福和杨毅一前一后跪着,年纪不一样但那眉眼是一个轮廓。而没有杨怀古在场干扰,就没有让萧凯感觉杨毅也像杨怀古,自然越看他们越像,心底生出此念,也不及细想这有多荒唐。   若是别人定然不会在堂上这么突然叫起来,但萧凯长到现在这年岁,是阅历和胡闹成正比的,什么事都敢吼,也不怕吼错,嘴随意动,直接叫了出来。   杨毅却忽然惊叫:“不是!”   周天福却怔住了,那是本能的反应,落入了在场诸人眼中,在他再行否认时,却是迟了。   邢部尚书说:“周天福,杨家勾结外敌、罪犯谋逆,若是定罪,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本官问你,杨毅到底是谁的儿子?”   这时沐恩公夫人却喊了出来:“大人,毅儿确实是……是周天福的儿子!肯请大人开恩,放过我的孙儿孙女吧,他们还小,跟老爷的事无关!”   董氏说出这几十年的秘密,已然是泪流满面,周天福也嚎陶大哭,看向董氏,而杨毅脸色惨白的瘫在地上。   堂上竟然爆发出这样的事来,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管是旁听的勋贵和官士代表,连百姓都顶着君威交头接耳。而旁边的勋贵百官不禁向萧凯投去“敬佩”的眼光,萧凯不禁有些为自己的“毒辣眼神”得意。   却说萧凯携聂夫人(或者说反过来)浪迹江湖游历二十年,当真什么没有见过。江湖民间也有冤事,二人常会行侠仗义,为民做主,十二年前也遇上过“借种”之荒唐事。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众衙役喊着“威武”,堂上诸人终于静了下来,刑部尚书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杨毅喊道:“母亲!”   他不愿让父亲至死还背上这样让天下人嘲笑的名声,尽管他早在十六岁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一直敬仰父亲,和周天福却没有什么感情。   董氏却看看自己的孙儿和孙女们,向儿子投去一双泪眼,杨毅双唇微颤终究转开了头。   董氏也似瞬间老了十岁,再不是那端庄美丽的沐恩公夫人。   董氏道:“我本是渭南县乡绅董孝的庶女,嫡母苛待我的姨娘至死,后来我也染上了恶疾,嫡母将我赶了出来,我父亲惧内,皆是不管的。当年,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天福救了我。我们两人日久生情,但是天福的父亲刚刚去逝一年还在守孝,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将我安置在山后的茅屋里。天福父亲死后,他一人独木难支,周家旁支族人逼迫他交出他祖父传下的四十亩良田,他死都不肯,结果被族中兄弟打得重伤。我那时偷偷去照顾他,他高烧不退,我只好跑县里去请大夫,可是我身子弱……又……有了身孕,结果昏倒在路上,是老爷路过渭南时救了我。”   不少人对董氏和周天福露出鄙夷之色,周天福是孝期与女子私通,而董氏算是无媒与男子苟合。   董氏对别人的眼光也不在意,继续说:“我醒来后,便求了老爷救天福。老爷可怜我们命苦,村里实在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不但救了我俩性命,还收留了我们。老爷却是比我们还要命苦,他十二岁时就丧父,之后靠着勤免,小小年纪在内务府官吏中脱颖而出,受到当时的上锋所器重。那年,老爷的上锋爱才,有意将爱女下嫁,但老爷却不能娶她,因是老爷也是一片好意,不想拖累了人家。可是若是未婚不娶只怕上锋还道他嫌弃那位千金,扫了小姐的脸面,平白得罪上锋也不好。后来老爷让我与他假扮夫妻,称是早两年就私订了终身,我已怀孕,那上锋见我们如此也就作罢。”   众人不禁猎奇之色大兴,暗想:沐恩公那样人物,居然是身有隐疾的吗?   徒元义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终于忍不住问道:“杨氏也是你们所生?”   他说的“你们”是指董氏和周天福。众人心中不禁一跳,他们发现不得了的事了。在场人不禁对皇帝抱着深深的同情。大家才发现,这回皇帝原是要唤醒各阶层的家国忧患意识,对敌对渗透的奸细要时刻提防,才至这么多人来听审,结果却爆出这样的惊天秘密来。   董氏脸上带着凄然之色,说:“臣妇虽然身犯罪孽,一女嫁二夫,但是臣妇得以侍奉老爷是心甘情愿的。男女之间,难道除枕席之欢,便没有真心的爱慕了吗?我虽不贞,但自嫁于老爷后,老爷是真心待我好。我不过是一个人人欺辱的微芥的乡绅家的庶女,但老爷敬我重我,他是我心中的神。我真心爱他,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不为别的,只要能伴在他身边。我已是老爷的妻子,又怎么会再和天福……我自是对不住天福,但老爷也安排他当了官。她是我……抱养的,老爷只一子太过单薄,我也想养一个女儿……”   满场哗然,此时,徒元义的脸色只能用猪肝色来形容了。   董氏对杨氏虽有母女之情,但是绝对抵不上她对杨怀古的爱恋。她永远记得她被救起时睁开眼睛看到的如山水般清雅温文的男子。不管他能不能像别的男子一样给她肉体上的慰藉,他就成了她心中的朱砂。她是个出身低贱不贞也不忠的女子,可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她。   徒元义不开口问,而三司官员也不敢追问杨氏之事。   董氏双目划下一颗颗泪来,凄然道:“上苍为何要错待老爷这样好的人?他本有大好年华,却是在十五岁那年,在平安州保护一批朝鲜运来的贡品,不慎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孩子。我知道老爷他当年的痛苦和怨恨,他才会在少年气盛时一步失足听信富升钱庄曹东家的蛊惑。可是他与我成婚后,我们共同抚养毅儿长大,得到了安宁。他已经后悔了,可是他们就是不放过他,老爷不怕死,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和毅儿,才会与他们周旋几十年。老爷也一直为难,他虽然为富升钱庄办了不少事,却也默默地帮助皇上。皇上少年时诸多艰难,也有人生的迷茫,老爷看到皇上的苦楚,就像他当年的感觉一样。富升钱庄的人怕老爷会心志动摇,就派了东瀛的武士来监视。那申屠洪来找老爷,自然也被他们的人知道了,张德海的事也瞒不住他们。他们杀人灭口,老爷也别无他法。”   董氏泪眼婆娑,看向周天福,说:“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周天福也老泪纵横,摇着头,说:“我不苦,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我早该死了,是我不好……”   虽然杨怀古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但是周天福却一点也不恨他。杨怀古不但救了他们的命,还细心教养他的儿子长大,给了他最爱的女人和儿子最好的生活。他从前在乡间人人作贱,但是杨怀古提携他做了官,几十年来虽然难得见到牵挂之人,但知道他们都好就够了。   董氏道:“你对我的好,我也记得,但我给你生下了毅儿。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救了你的命。但老爷救了我的命,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没有还他……”   在场诸人也不禁感到悲伤,见那董氏虽已五十岁,但保养得好,仍有风姿,看其眉眼,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只怕当年杨怀古已不能人道,却是得了这样一位女子真心爱慕,心灵上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不能有儿子,可她也生下了一个儿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董氏突然脸部一阵抽动,嘴角流下一丝黑血,泪眼朦胧,嘴角却带着微笑,像是想起了最甜蜜的时光。   “老爷,我来了……”   “娘!”杨毅惨痛哭叫一声,扑到董氏身旁,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周天福也扑了过去,悲痛叫道:“小娟儿……”   董氏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气息已绝,杨毅抱着她痛哭,而杨毅的一妻一妾一儿一女俱都膝行过来,痛哭叩首。   在场旁听诸人也无不感到凄然。 第190章 废立皇后   杨怀古和董氏都死了,其实周天福除了上驷院上下的贪官所知甚多, 其它的事知道的却是不多。事到如今, 当众揭破了他心底极力隐藏的秘密, 心爱的人也死了,为了能让他的血源上孙儿孙女保得一命,他自也坦白指证相关贪渎官员,内务府窝案倒下一大片。   而杨毅知道的事情更多,不仅仅是内务府内部的事。他自十六岁时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他一直是杨怀古的贴心好儿子。杨毅十几年来不但内务府当官, 还接触了后金在大周的人脉,因为他们许多事是需要借助杨家的权力的。此时, 杨毅也为了妻儿之命,坦白事实,交代京都中的后金情报系统, 兼为后金敛财和解决物资溃乏的问题的晋商集团的各大商号。   此事交代起来简单, 若是有效率一些只要一两天, 但要抓捕和抄家清点却不是这么容易办完的, “抄家三人领导集团”将会更忙了。由于晋商奸细走私集团特别巨大, 数额特别巨大,后来徒元义又让林如海这个精明的老狐狸与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凯也加入抄家团队, 户部人手都还不够用。   徒元义嫌弃户部的记账法繁琐低效,权宜之计让学霸林黛玉在幕后做总账, 是继朔方贵妃听政之后第二例女子参与国家大事的开创性例子, 这又是后话。   由于首恶杨怀古已畏罪自尽, 他们都积极配合清除后金奸细集团,才从轻发落,周天福被判流放,杨毅被判处明年秋后问斩,而杨氏三族被判贬为官奴,将在清除后金奸细集团后发卖。无论是勋贵官员还是百姓,都觉得判得轻了,但事关国家大事还要权衡利弊。   无论如何这一个年将过得与往常不同,叛国之罪,为外族效力,无论是稍有良知的士大夫、勋贵,还是平民百姓,心中均极为痛恨。且不说几百年前的靖康之耻,岳武穆的故事天下皆传,这后金就是从前的金朝那族人。   另有蒙古铁骑踏马中原,华夏精英几近殆尽,才有“崖山以后无中国”之语。近百年有明末时后金也几度在幽燕之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便是大字不识的北方百姓,都知道后金入关将生灵涂炭。读书人伪君子不少,但是“春秋大义”“华夷之别”这事道理他们是读过的。   腊月二十二日,皇帝再举行大朝会,此时杨氏的案子已经被判决,但是积压的抄家还在进行当中。   皇帝总结了此次案件,并点明了本案告诉的重要性,此案足以让人警戒,百姓聆听圣训,跪地称颂皇帝之英明。   皇帝又让刑部对于日后侦查叛国奸细的事拟个可行的章程,来年开年后将要试用,此事关系社稷百姓安危,殊为紧要。并且,徒元义将会拨出专项银两筹办此事,他想了想又从翰林院中抽调了些人手借给刑部草拟章程,“神童”贾环正在此列。   皇帝金口正吩咐完毕此事,礼部尚书钱源出列道:“启奏皇上:杨怀古身犯叛国欺君大罪,且……杨皇后并非杨怀古亲女,不知是何等血统,岂堪为帝王之妻。微臣一介外臣原不应妄议后宫,皇后乃是国母,母仪天下自系江山社稷之安危,微臣斗胆恳请皇上另择贤妇,立为皇后,以安天下!”   钱源打了个头阵,一时之间百官出列恭谨跪下高呼:“恭请皇上,另立贤后,以安社稷!”   皇帝笑得很是开怀,满殿朝臣此时跪于地上,伏着头根本没有看到天子冕服十二旒珠帘后的表情。   皇帝叹道:“众卿为社稷之苦心,朕自是明白,平身吧。”   然后,百官规规矩矩起身,冠冕一丝不乱,中国古代汉家王朝的官员可比现代重视仪态多了。现代人觉得棒国人和小日本多礼,都是从中国古代汉家王朝捡了些皮毛。   这时,皇帝以为会是他专门留在朝中的马屁王,可以与他唱双簧的几个御史或者通政司的官员该出列了,没有想到首先出列的是兵部尚书孙原望。   孙原望奏道:“皇上,宸贵妃品貌不凡、先有斩双妖之勇,后有助刑部快速侦破后金奸细集团之智,可见福泽深厚。此等品貌双绝,智勇双全的有福女子,可担国母之重任。”   王子腾连忙出列,虽然没有兵权,但是皇帝也一直留用,自然上朝的。   王子腾奏道:“臣附议孙尚书之言,圣天子英明神武,理应配才貌具佳的贤良福泽女子。”   接着百官陆续争相说出一个立邢岫烟为新后的理由,这些通读圣贤书的进士出身的官员,用词华美,常引经据典,绝不重样。现代的小说家若是和他们相比,只有献膝盖的份。   如果邢岫烟在场,任是当初垂政期间脸皮厚了不少,此时仍一定会脸红,但是这些官员说得却脸不红、气不喘的。邢岫烟听了那些辞句,一定不会认为那说的是自己。   却不知,现在杨氏一族倒下,通敌叛国之罪何等严重,京都被牵连点名的官员也不少,皇帝均是下旨查办的。   此时有什么事比和杨家划清界限更值得做的呢?这股“势”促使外朝人人争相站队,并且此时谁会拂逆圣心?   至于圣心嘛,现在满京都的大小官员要是不知道的,那一定像现代的熊猫一样珍稀。既能顺着这股“势”,又得皇帝的心,就是气数了。这种气数不是在内宅后宫跟女人争来争去能得到的,杨贵妃当年盛宠,但是外朝将士要她死时,她也不得不死,是因为她没有把握住这种气数,只是一个爱美爱音律舞蹈的后宫女子罢了。这也因为徒元义是真心所爱,而唐玄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爱过,若说没有为何三千宠爱于一身,若说有马嵬坡时任她惨死。   却说皇帝龙心大悦,当即下旨正式废杨氏,贬杨氏为庶人居于静思宫。又让赵贵宣读立后圣旨,骈五骈六,既有华美又务实,总之就是立宸贵妃为皇后。   这圣旨是他亲手所写的,然后百官跪地聆听,当听到那“孝贞靖宇睿德福贤圣皇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皇后的封号现在不是都是两个字的吗?比如刘太后的淑宁皇后,杨皇后当年立后时给的封号是“孝安”。皇后要是驾鹤西归了,那么会加封一串谥号。   百官暗想:皇上早就将立后的圣旨都写好了,幸好今天拍马屁没有落下,也没有神经搭错地独个儿当出头鸟提出异议。   邢忠今天也是来上朝了的,但他是虚衔的内务府官员,站在诸位大臣之后。   朝中官百廷议至废后另立时,他的心就一阵狂跳。然后就果见从兵部尚书孙原望提议起,一个个官员都衷心陈请立宸贵妃为皇后。至后来满廷官员像是皇帝不立宸贵妃为后都不能活了似的。   他自己是少数没有跪请的。   然后,皇上连圣旨都写好了,果然立了他女儿为后。   听宣读圣旨时,邢忠的耳朵一直嗡嗡作响,直至退朝,百官尽相向他道喜,他才回神笑脸相迎。   等他一路心底压抑不住喜悦地回到邢府,才到邢李氏屋里,就见邢李氏抱着哥儿和义女苏馥儿在炕上,屋子里还有些丫鬟嬷嬷侍候。   邢李氏和苏馥儿母女见邢忠一进来,刚刚喝了口水,就脸红气粗说:“皇上……皇后……皇上……”他因为大喜过望,一时对着妻儿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邢李氏示意丫鬟给邢忠脱掉大氅,说:“老爷,你别急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邢忠还未说话,就有下人来报,内宫大总管赵贵前来宣旨。   诸人大惊,邢忠忙大喜喊道:“快开中门!将赵老爷请进正堂来!”   邢李氏忙吩咐云嬷嬷去摆好香案,而自己则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安国夫人”的一品诰命品级大妆。因谭谦未归而暂在娘家养胎的苏馥儿都让丫鬟去自己院里取县君大妆,前往正院耳房更衣。   直过了近小半时辰,满府上下主仆,还有尚在邢忠府中的师爷陈彦夫妻均到正堂。   赵贵此时查访敌国奸细的百忙之中还亲来颁旨,可见皇帝对邢皇后之荣宠。   赵贵进前至堂上首中央,面南而立,诵道:“内务府副总领大臣(虚衔)广储司织造邢忠、安国夫人李氏接旨!”   百来号主仆整衣俱跪在地上,赵贵展开圣旨,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务府副总领大臣广储司织造邢忠之女,睿智忠勇、品貌端庄、淑慎娴雅、懿德厚福、仁爱贵重,册封为皇后。邢忠恪尽职守、敦良忠厚,妻李氏贤良淑德、教女有方,恩封邢忠为二等承恩公,李氏为超品承恩公夫人。钦此!”   这是恩封承恩公的圣旨,不是在朝上宣召的册封皇后的圣旨,封承恩公是由于立后,自然要将立后之事也简要写进去。   本朝承恩公一般是二等公或三等公,一等公一般是要有通天的军功了。当年高宗皇帝在萧朗退下来后有意封他为“一等护国公”,但萧朗却谦辞了,称有祖上传下的爵位“定中侯”已是皇恩浩荡了。邢忠哪里能和萧朗相比呢,二等承恩公已是荣宠之极了。公、侯、伯三种九级的爵位都是超品,承恩公的爵位虽不能世袭,但是邢忠自己后半生几十年却是注定荣宠一生了,除非他自己犯事或者邢皇后倒台。   “臣/臣妇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邢忠双手高举接旨,但是双手已经在颤抖。   他当国公了,天呀,数年前何等贫寒,甚至没有自己的房屋田产,岳父去逝后被妻舅一家赶了出来,一家租住蟠香寺旁的屋子。现在,他居然当国公了。   当初他是觉得江宁县太爷都是了不得的大官了,可是国公和县太爷是相差多少级呀?   他的女儿,少时承担家计,长大了给他挣来个国公!   邢李氏也是欣喜若狂,苏馥儿自然也高兴,她如今是和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她娘家成了国公,她也水涨船高。   “承恩公,恭喜了!” 赵贵拱手笑道。   邢忠谦卑道:“劳烦赵公公亲跑一趟了!且进内堂喝杯茶吧!”   赵贵笑道:“国公爷客气了!杂家却是还要回宫复旨呢!这来年春便行封后大典,国公爷一家也要换个府邸了!”   “托福,托福!”   说着他随手将身上的荷包取出,轻声说:“知道公公是大忙人,不敢强留。公公代我请诸位小公公喝杯茶,也当同沾圣人和娘娘的喜气。”   赵贵此时倒是笑接了去,然后率着众小黄门告辞离去。   此时陈彦夫妻和苏馥儿都向邢忠和邢李氏道喜,邢忠向全府上下每人赏下一两银子,阖府喜气洋洋。   早又有管家机灵准备了鞭炮,过来请邢忠去门口点火,邢忠请了陈彦相陪。不多时邢府门口噼里啪啦,鞭炮轰响不绝。   ……   邢岫烟在上午也已经接了册封圣旨,受到了太极宫的诸多太监宫女的磕头祝贺,时值年关,她自然让染房诸婢和心腹太监主持封赏。   徒元义过来时,正是甘露殿外诸多太监宫女谢恩之时。但见他披着玄色大氅进屋来,哈哈大笑。   邢岫烟俏脸也涨红从椅上站起身要来行礼,徒元义忙扶住她,说:“平日无法无天,今日倒多礼了。”   邢岫烟给他脱下大氅交给青璇,徒元义抓住她的手,笑道:“秀秀大喜,朕也恭贺皇后娘娘千岁!”   邢岫烟嗔道:“皇上尽管拿我取笑吧。”   徒元义笑道:“这是讨赏呢,哪来是取笑了!”   邢岫烟道:“皇上富有四海,世上谁能赏皇上呢?”   徒元义叹道:“说是富有四海,可朕一人花消得了多少呢?且这天下没有人赏赐,皇后还不赏赏相公?”   邢岫烟笑着指着肚子说:“铁柱或者圆圆赏你了,孩子落地后你且当个奶妈子吧。”   徒元义真伏下身,贴着她的小腹倾听,又说:“铁柱,朕是你父皇。”   邢岫烟尽管是想要取贱名好养活,但是一想到生个长得像徒元义的儿子,然后又叫做“铁柱”,那画风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邢岫烟不禁咯咯咯笑个不停,徒元义瞄了瞄她,又冲她小腹说:“铁柱,你母后傻了。”   两人又一同坐下说话,邢岫烟问道:“这回要查抄晋商叛国奸细集团和内务府涉贪人员,国库收入将有几何?”   徒元义呵了一声,说:“这帮祸国殃民的国贼可比户部有钱多了。你知这富升钱庄在京都的总号藏着多少银两和值钱东西吗?”   邢岫烟想想黛玉土豪的家财,说:“两三百万两总是有的。”   徒元义切一声,说:“两三百万两?是六百多万两,这还不算京都相关连的贪官家产。也不算地方别的分号和平安州的浑水里的钱财。”   邢岫烟蹙眉,道:“圣人,其实有些大周百姓商人将银钱存进富升钱庄却是不知其中内/幕的,这些银子是他们合法的正常的劳动所得,理应让他们有机会兑换回去。”   徒元义道:“可是此事要办起来却是麻烦,增加了不少事呀,况且,此时公审后人人皆智富升钱庄的背景,人人自危,想与富升钱庄撇清关系,只怕来兑换的人不多。”   邢岫烟说:“办起来是麻烦,但也可以酌情扣取原银票金额所需的手续费的两倍,那么朝廷也不算白干活,亏损不会大。大家虽然想要撇清关系,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种挣了血汗钱存在富升钱庄的人是很冤枉的,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呢?观望之后,定然有人会来兑换的。”   徒元义喃喃:“国库因此倒会少收许多了。朕想做许多事,都需要用钱。”他要练水师,军队是个最烧钱的事,水师怕是比骑兵还烧钱。就像现代的海军,是个吞金兽。   邢岫烟道:“《论语-颜渊》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合彻乎?’哀公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圣人需要钱,但是辛勤劳动的百姓更需要钱。待百姓们都有钱了,圣人怎么会没钱?一个让天下百姓拥护的明君和朝廷,必须尊重和保护百姓合法合理的财产权。都说‘国以民为本’,一个尊重民权的君主和朝廷,人民又怎么会造反呢?一个尊重民权的朝廷,便是有外族威胁,外族还能比大周更得人心吗?人无信不立,国无信不威。圣人只少发一点抄家财,却能展现大周朝廷威信气度,让天下百姓认识到咱们是讲道理的朝廷,不是建奴匪邦,这才是国之根本。”   徒元义恍然大悟,叹道:“朕也犹有不如秀秀的地方。”   邢岫烟道:“臣妾不过是一个小篾片,与圣人相差太远。臣妾知圣人操心国事‘心急而扰思’,但是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便如臣妾想当皇后,若是初进宫时,臣妾跟圣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称圣人不立臣妾为后就是无能就是不爱臣妾,圣人能不能废杨氏立臣妾为后?”   徒元义苦笑:“只怕朕也心力焦粹,前朝要掀起一阵大浪,再者因这后宫之事,前朝诸多正事都要耽搁了。”   邢岫烟笑道:“然也,一切时机成熟,水到渠成,陛下所谋之事也当是一样!朝廷差钱,但差的不是这点钱,每天努力总会水到渠成的。”   徒元义笑道:“家有贤妻哉!”   徒元义有贪钱毛病,总是想给国库敛财,但是作为皇家用度、贡品和外朝国库是两套体系。   这才说到钱的事,今年的贡品仍是一点都不比往年少,李德全亲来呈上简单的贡品名录御览。   徒元义粗略一看,拣了一些好药材、稀罕摆件、茶叶、布料让送去上阳宫,余下皆交给邢岫烟。   徒元义笑道:“如今当了皇后了,可别再看到贡品就移不开眼睛。你也不要多废神逞强,你不休息,铁柱也是要休息的。”   其实邢岫烟进宫以来私库满满的,家里的进项也是从前平民时期不可想象的。这时再来这么多,且又当了皇后了,便是爱财也不像从前。   正在这时候,听人来报吴惠妃为首的后宫诸妃嫔以及和德公主、和孝公主、二皇子,二公主前来恭贺皇后。   邢岫烟往常不爱搭理后宫妃嫔,但是此时却也不得不出面,徒元义现在左右无急事自也给邢岫烟面子,陪她接见诸妃嫔、公主、皇子的祝贺。   甘露殿正厅,帝后出内堂来在上首入座,便有李德全高呼道:“皇上皇后有旨,宣诸位觐见!”   诸位妃嫔依次鱼贯而入,恭谨位列齐整,以吴惠妃为首,齐齐拜倒:“臣妾/臣妹/儿臣/嫔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正式的册封上玉蝶要选吉日吉时,还要举行帝后祭天大典,接受百官和命妇的朝拜。但是圣旨已下,那么就要改称皇后了。   徒元义道:“平身。”   吴惠妃等妃嫔又齐齐向邢岫烟躬身拜道:“臣妾恭贺皇后娘娘大喜!皇后娘娘福运绵延!”   邢岫烟微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说着她令看赏,大宫女带了小宫女们鱼贯而入,按品级人人得个封赏。   刘婧如也受赏了一个荷包,里头应该装着几颗宝石,一时之间,她感到五味陈杂,直想落下泪来。   沈曼也同此心,甚至难过更甚,当年她去石家参宴,初见邢皇后就极不顺眼结下梁子,进宫后更是不对付。但是邢岫烟盛宠无双,而她在后宫犹如坐牢,一潭死水,皇上名义上是宠幸过她的,只有她年长起来逐渐明白,当初皇上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她能封个妃,但偏偏给个封号是“静”,静妃常是废后的封号,是封号就提前宣判了死刑。杨氏一族获罪,杨皇后被废,她倒不会来争“静妃”的名号了,皇上直接将杨皇后贬为庶人,称之为“庶人杨氏”。   沈曼偷偷看了邢岫烟一眼,在后宫生活越久,便是资质不高,她也渐渐知道什么是权势。邢岫烟要捏死她就犹如捏只蚂蚁一样,沈曼也相信,如果邢岫烟处死了她,皇上不会有更多的反应,只怕最多会问一句:“是以什么名义处死,以安人心?”   诸妃嫔谢恩出了甘露殿,正三品以上的妃嫔还有步辇可乘,但低级妃妾就没有了。   谢菀莹是头一回踏进太极宫,她身边的许多妃妾也是,她们曾怀着美好的憧憬,但是现实比这腊月天气更让人觉得冷。   谢菀莹忽回头看看雄伟的甘露殿,皇帝早将煌煌太极宫的一处大宫殿开僻出来给她住。那个与她一起参加选秀复选,曾一起住过落霞阁的“邢妹妹”,她已是大周皇后,而她还是个名义上的婉仪。   她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老死在这座皇宫里? 第191章 怀孕高峰   到了傍晚, 邢忠携了妻儿一同进宫来谢恩, 如此天恩浩荡, 邢李氏已然出了月子,自然也是换上了此时的超品诰命大妆礼服前来。苏馥儿此时因丈夫不在,暂住在邢府, 她也有县君品级, 只能乘坐小轿前来。好在, 她已经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了。   一同来的,还有邢岫烟的胞弟,由邢李氏抱着过来的,她还是知道皇上娘娘颇为喜欢他, 而他们一家进宫谢恩不像别人只在宫外叩首, 娘娘定然会见见的。   果然在司礼太监引导下在太极宫门叩首后, 便有太监引了诸人进入宫门去甘露殿相见。   见到了帝后又有一套标准的参拜礼仪且不说, 徒元义也令人起来看座。   邢岫烟看看邢李氏怀中的胖娃娃,笑道:“母亲快将弟弟抱来我瞧瞧,怎么半月不见他竟似又长大了许多。”   邢李氏忙将孩子抱过去, 这白白胖胖的娃娃看到邢岫烟竟然厚颜无耻地笑了,然后倾过身去求抱。   这逗得邢岫烟哈哈大笑, 邢岫烟现在母性大发,与从前的害怕熊孩子不同, 抱了他来逗弄。   也真是亲姐弟, 孩子眉眼生得和邢岫烟有六分相像,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清澈而带着童真,看得人心都化开。   徒元义是最熟悉邢岫烟的人,上回出宫见了她弟弟就喜欢,自也是因一眼看出他长得像姐姐。   徒元义也是感叹,邢忠就是五官端正,而邢李氏是秀才之女,长得倒是文秀,但是所生子女尽是会挑着长的。邢岫烟这般绝色丽人虽也有她身怀灵力的缘故,却也是底子好才至如此。   徒元义坐在邢岫烟身旁也去逗孩子,那孩子又往徒元义倾身过去,张着小胖手臂求抱。   徒元义哈哈一笑,说:“这么点小东西,竟就会拍马屁了,了不得!”   说着,他将孩子抱了过来,举高逗弄,小东西咯咯咯笑起来,极是开怀。邢忠夫妻见徒元义没有不悦,也才放心。   徒元义此时却是不知道自己正举着在西方历史记载中“臭名昭著”的东方海盗集团总头把子,兼职是大周帝国“靖海大将军”,而华夏后世史上一般简称“邢国舅”。   少年时仗着诸多姐夫们(包括皇帝)的宠爱和一群年纪小不了多少的外甥,祸乱大周帝国皇家学院,乃是真正的混世魔王,大周皇家学院的先生们一提起他就牙疼。   邢岫烟笑道:“圣人说给弟弟赐名的,可想好了?”   徒元义笑道:“你要不将你想的那个贱名先给他用?”   邢岫烟道:“贱名爹和娘会想的,圣人当然是想大名了。”   徒元义想了想,笑道:“姓邢,邢程如何?”   “行程?”邢岫烟跌下巴,这什么名呀?还以为他会很高明呢。可惜邢家寒微,不是大族世家,没有源远流长的排辈谱,不然她也不会让秀才外公取名邢岫烟了。   徒元义道:“邢程有何不好?”   邢忠却很高兴,道:“微臣谢皇上赐名,哥儿就叫‘邢程’。”   徒元义看看邢岫烟,有些得意,说:“你看,承恩公都说好。”   邢岫烟说:“你取的,爹能说不好吗?”   那哥儿却四肢挥舞着,冲徒元义咯咯笑起来,其实小孩子也多有颜狗,况且,都说孩子一周岁以前都还有“通灵”,只怕是有点道理。徒元义这样的颜,加上身上的灵力,孩子不知道原因,总是知道这边有好处。而且,他本不是怕生的内向孩子,徒元义又对他散发出善意。   徒元义笑道:“朕瞧他喜欢得紧,贱名儿不能叫‘二狗子’,叫‘羽奴’吧。”   邢岫烟嗔笑,道:“圣人起大名不怎么样,贱名取得还挺不错的。”   徒元义凤目一转,笑道:“比你想的‘二狗子’‘铁柱’‘铁蛋’强多了吧?‘为国羽翼,如林之盛,男儿当为羽林郎’;羽者,‘鹰击长空,鹏程万里’。”   邢岫烟被打击了,苏馥儿却强忍笑,她实在是难以想象,皇后娘娘要生下一个贱名叫“二狗子”的皇子。   邢忠笑道:“微臣替‘羽奴’谢皇上金口祝愿!”邢忠富贵数年,当了近两年的官,已然不是从前自卑的贫寒小民了,何况现在是国丈了,身上穿着国公的品级爵位蟒袍,不是那种见到皇帝就吓得说不出话来的人。   邢岫烟又抱回孩子,冲他笑道:“羽奴?羽奴,叫姐姐!”   羽奴却只无齿一笑,吐着泡泡。   邢岫烟又问了邢李氏和苏馥儿几句家常,宫门落锁前,让他们离开了。   ……   腊月里也不好再大摆延席,况且,这皇后的册封祭天大典还要等到来年了。   不过是请了亲近几家的亲眷来邢府吃席,不过也足以挤破邢家了。且这年关时,往邢家送礼的人极多,内务中还真是多亏了苏馥儿现在怀相稳了,带着多一个班底的人在府里帮忙。   苏馥儿和黛玉、迎春、石慧、湘云、惜春、巧姐一处说话,连宝钗、探春都来了。惜春是跟着邢夫人来的,宝钗是跟着石张氏一道来的,石礼一家虽然是和石家三房不同一家的,但是目前还依附着石家三房。宝钗事石张氏如婆母,石张氏自己的长子长媳不在身边,女儿又出嫁了,这倒给了她很多安慰。而探春是为人机灵,跟着王熙凤过来的,不然,邢夫人不会特意带二房的女儿。住在府中苏馥儿从前却是只匆匆见过探春,没有什么交情,不可能邀她。   席面还没有开一众女子聚在一起说笑,羽奴赖在黛玉怀里,这怕也是只颜狗,见到这么多漂亮姐姐,咯咯咯笑个不停。   石慧也是刚成新妇,梳着妇人头,容光焕发,摇着波浪鼓逗他。   “羽奴,羽奴,我是你四姐姐哦!”   羽奴小腿蹬着,乐不可吱,他怎么会这么幸福呀,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漂亮姐姐呀!   黛玉其实还不太会抱孩子,毕竟没有生养过,宝钗也已经怀孕,有五个月了,正是母性大发的时候。宝钗过来帮黛玉抱孩子,黛玉笑道:“宝姐姐,你身子重了,小心些,羽奴可是闹腾着呢!”   宝钗笑道:“他一个小不点,我如何会抱不住?”   这可是小国舅爷,生下来就是得圣人赐名,抱抱可不就沾点喜气吗?   宝钗抱着逗了好一会儿,竟是尿了,这引得众女哈哈大笑,忙让奶娘拿尿布过来。   苏馥儿正在学亲自照顾孩子,而姐妹们也好奇,居然观模羽奴换尿布。他从小就在姐姐们面前光屁股了,以至于以后在姐姐们面前很难装逼。   迎春笑道:“羽奴长得极像皇后娘娘呢!”   石慧笑道:“这事除了义父义母之外,馥儿姐姐最有发言权了,皇后娘娘不满三岁时就识得馥儿姐姐了。”   苏馥儿换好了尿布,将弟弟抱了起来,笑道:“皇后娘娘那会儿哪有羽奴这么爱闹的?妹妹们不知,羽奴现在就是喜热闹,要不他醒着时,奶娘要抱着他逛花园,而且挑嘴得紧,奶娘的奶水几乎都不要喝的。”   苏馥儿认识邢岫烟时也才七岁,正是需要少儿玩伴的时候,但身边除了嬷嬷丫鬟再没有人了。邢岫烟却是长相秀美可爱,娇娇小小,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袄,惹人怜爱。   当初的妙玉也不是一开始就矫情的,而是渐渐长大明白很多事情,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无奈人生后才会性子变成原著中那样的。至少,妙玉在刚和邢岫烟相识头几年也仅是一个比较自傲的女娃罢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   迎春说:“这样舅母不是给他闹得累得荒?”   苏馥儿道:“有什么法子喱!总不能饿着他。”   湘云笑道:“国舅爷这更亲近亲娘,倒也是好事嘛!”   黛玉嘴利,笑道:“可不是好,湘云妹妹肚里那个将来也是多亲近亲娘。”   湘云笑道:“林姐姐别笑话我,总有你的一天。但是我叫了林姐姐一辈子的姐姐。林姐姐的儿子见到我的儿子或女儿却是要叫哥哥或姐姐了!”   真巧,湘云也是怀孕三个半月了。   这时迎春喃喃一句:“竟是有这么多孩子了,我竟还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大。”   在场的金钗十二钗,宝钗、迎春、湘云、苏馥儿都已有身孕,若是加上邢岫烟,明年至少有五个同龄孩子。   石慧又说:“我大哥从湖广传过信来,说大嫂也有孕了。”   突然王熙凤走进屋来,嗔笑道:“你们倒是会落得闲,一个个已是诰命夫人了,还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人!”   湘云微微大舌头,说:“凤姐姐这话从何说来?我们何时欺负你了?”   王熙凤道:“我一个人跟着两个舅母帮忙理着事,今日竟是有许多宾客上门送礼,舅母哪里理得出来?馥儿带着羽奴还有身子可是有因头在,但你们也好意思如当姑娘家时一样偷懒的。”   迎春笑道:“二嫂子,我们也……有身子……”说着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屋中一片大笑,王熙凤是目瞪口呆,道:“从前你们是未出嫁的贵重女儿,欺负我一人,现在出嫁了又有别的由头了。敢情就我一个苦命人。”   石慧忙去拉王熙凤的手,说:“好好,表嫂息怒,我跟你去帮忙。”   巧姐奔过来,说:“我也去帮娘。”   王熙凤素来爱逞能的性子是改不了的,现在有儿有女,贾琏也就不会耳提面命有后才是最重要的了。她确实是一个顶俩,邢李氏能力比她是差远了,她能帮忙,邢李氏也不会拒绝。   但是王熙凤帮着帮着就会发现,妹妹们不是也大了吗,又不是从前没嫁时,为什么还是她一人劳累?   稍得空过来一看,她们聚在一起说笑,一如从前,若说有什么区别,就是现在会斗娃了,一个个都要生娃娃了。   邢家正院席面摆开,都是些亲戚姐妹,但也男宾女宾分开。   女宾是年长一辈的除了邢李氏现在这个承恩公夫人之外,还有吏部尚书李洵夫人、林如海夫人、通政司使夫人孙氏、邢夫人、石张氏。邢府是年前小宴,请的都是本就有亲戚的人家。   卫若兰、冯紫英本是好友,但是头一回到邢府,自是因为妻族都有亲戚,妻子们要来团聚,他们得家中嘱咐一起过来。   不禁聊起了萧景云,冯紫英现在虽然是神武侯世子,却是没有功名在身,被冯唐招进禁军营培养。卫若兰也是父母双亡,虽然他的祖父有爵位,但是将来也未必是他继承,二叔一家都盯着爵位呢。卫家此时已然淡出军界,他也不禁有些后悔没有求取功名。   现在禁军武官升迁的制度也是越来越规范化了,不是说出身勋贵就能当官的。要么是武进士入士,然后按资历能力升上去,要么是按军功升上去。普通士卒要成为武官也是要看军功,皇上不允许勋贵子弟在禁军当挂名武官。再说,没历练出本事来,皇上现在是常会演习练军的,这让不通军事的勋贵子弟酒囊饭袋也难挂名干吃饷。   好在卫若兰到底还年轻,还不到十八岁,下一次武举入士也不晚。   卫若兰和冯紫英讨论着萧景云去平安州公干的事,卫若兰道:“我刚刚听萧叔父说淳于大人和欧阳大人已经赶去平安州帮忙了,那边的摊子只怕是不小。”   冯紫英身为冯唐的儿子,还是处于权力主流的人家的,说:“现在兵部也快拿出章程来了吧。”   卫若兰笑道:“将会调伯父去协助平叛吗?”本来平安州之事原是军事机要,无职之人不得而知,但是那日公审了杨氏一族,平安州的问题也就不成秘密了。   冯紫英道:“父亲倒是想过,但是大军远途调动,所废钱粮自然不少,况且腊月里冰天雪地于长途行军不利。若不是万不得已,想必皇上是不想在冰天雪地时调动京都禁军出潼关赶去平安州。”   京都禁军去平安州可是要跨过整整一个河南,大部队去平安州平叛绝对不合算。兵部是在考虑调青州、豫州节度使去平叛,但是皇帝是不想让无辜的人死伤过多。   平安州底层官兵也有许多并不认同他们的节度使干出的脏事的,不然前生徒元义那样的状况,最后都还平定了平安州之乱。最好是腿病治腿,而不要过激做节肢。所以,他才会让萧景云等人过去,拿下平安州节度使,再稳定军心,不要牵动太大。   卫若兰倒是因为冯紫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敏感地发现自己不但与萧景云相差甚远,其实和冯紫英相比,看事情也是差了一步。毕竟他有冯唐为父,而他的祖父现在只是空爵,朝廷天下的大事,他们懂,而他的见识不禁有两分可笑了。   而在卫府,他和妻子却是和二叔一房格格不入。若不是他尚未立起来,何至于反要仰二叔他们的鼻息?到底是年轻人,还有锐气,不甘如此下去。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好男儿自然能寻得一片天,萧云不过大他不到两岁,不但伴驾北巡,现在圣上都让他挑大梁了。   申时,邢府的宴席散去,卫若兰带着湘云坐上马车。本来他是男子,本朝还算重视骑射,便是贾琏这文不成武不就的男子出行都是骑马的,只有宝玉那类男子喜爱和姐妹一起乘车,不过他自己出去也常骑马。但如今湘云有孕自是要小心一些,卫若兰便陪着她。   卫若兰在车上说起要去东军中历练,湘云吓了一跳:“夫君何至于去吃那苦头?”   卫若兰道:“我不擅八股,怕是难熬出进士来,唯从祖父那学了些武艺。夫人也明白,咱们府上的爵位只怕落不到我头上,而现在朝廷也要杜绝捐官恩荫了。”   其实朝廷也不是无节制的恩荫的,毕竟从明代起就是非翰林不能入阁,朝廷的实权一直掌握在科举进士手中,恩荫的官没有真本事折服人怕是要受排挤的。湘云也不禁想起贾珠,荣国府当时还没有这么落没,他身为二房长子尚要埋头科考,丈夫如今这样也不是个头。   但是去了禁军磨历,那夫妻俩便不能天天在一起了,军营在郊区,只有轮到休沐时才能回府了。   湘云抚着肚子,说:“你不能等孩子生了再去吗?”   卫若兰笑道:“可不就是为他挣个更好的将来才去吗?”   湘云低头说:“祖母都还赐下了梅香、兰香呢……”她的意思他也未必全为了她和孩子,将来也有别人的孩子。她如今的身子也不能侍候夫君,祖母让他们分房。   卫若兰八股虽不怎么样,但是诗书却是极好,不然也没有“才貌仙郎”之称。而湘云之才,如在联诗之急才上可是和黛、钗齐名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卫若兰哪里看得上两个丫头?   卫若兰笑道:“就你多心,过几天我就去和祖母说。”   湘云说:“可别,不是让人笑话吗?”   卫若兰道:“有什么好笑话的?今天进了承恩公府,所见所闻如何?以前还有人觉得皇后娘娘出身寒微,家风只怕是差了,但这府里竟是极清静的。”   他们一群少年男子到府上,那些侍候茶水点心的丫鬟都相当沉稳,眼睛绝不乱瞟,与平南侯府大不一样。   湘云在女眷中活动,当然也有眼睛耳朵,说:“承恩公府好像……没有姨娘。”   卫若兰说:“何止承恩公府,景云他们府上也是素来没有这些的。”   想起见过的定中侯夫人和“一直偷偷帮她在皇后跟前美言”的黛玉,湘云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定中侯他是不敢,况且也难找比侯夫人强的。萧世子也是找不到比我林姐姐强的。林姐姐还跟我得意,说是世上也是寻不着比她皇后姐姐强的,所以皇上才心爱极了。”   卫若兰道:“那到底是皇后娘娘强,还是定中侯夫人和你林姐姐强?”   湘云才发现这是自相矛盾了,笑道:“这不能比的呀!”   卫若兰笑道:“我明白。早年我也曾听冯大哥说过,贾府一群亲眷姐妹都极出色,旁人家的女孩儿难及的。”   湘云问道:“冯家表姐夫又怎么知道?”   卫若兰道:“他与宝玉交好,宝玉说起过。”   说起宝玉,湘云不禁一怔,她小时候和宝玉感情也是极好的,但是自黛玉进贾府,总是他们亲厚一些。她少时还因此嫉妒过黛玉,但黛玉南归后她也少进贾府。原著中进贾府玩也多因贾府借元妃而鲜花着锦之盛,没有这番繁盛,倒少了许多契机。   湘云叹道:“不知宝玉表哥现在如何了。”   ……   邢夫人、王熙凤携了二春、巧姐回府,黄昏摆饭前去荣庆堂请安。不得不说贾母的坚强身子骨,从前那样闹,如今竟然还是硬朗。   丫鬟打了帘,一众女眷进入,贾母午间睡过好一会儿,现在的精神头还好,竟和元春、平儿、鸳鸯打牌。她们回来,贾母才暂时停歇了。   邢夫人、王熙凤等请了安,王熙凤笑道:“老祖宗今日手气可好?”   贾母叹道:“哪有你的运气哟,几个丫头都从我这赚钱子呢!”   平儿道:“老祖宗逗奶奶呢,她一直摸得好牌,我可将这月的月钱都输光了,奶奶你可得可怜可怜我。”   鸳鸯笑道:“这可不就见着靠山回来了,赶忙着巴结。”   从主子奴才都跟着笑了笑。   邢夫人心念一转,道:“老祖宗,我们去承恩公府赴宴,但圣人娘娘也赏了糕点下来。您要不也尝尝?”   说着王善保家的提着食盒上前来,贾母却道:“眼见快要摆饭了,这时吃这个做何?”   邢夫人本就是炫耀来着,以前他们是号称国公府,她出身寒微,在府中人人看不起。现在她娘家可是真正的国公府,而贾家不过是三等将军府。现在她可不是贵妃娘娘的姑母了,而是皇后娘娘的姑母。   邢夫人笑道:“老祖宗不要,那媳妇带回去给琮儿几个分了罢了,小孩子们也都沾点皇后娘娘的福气。”   贾母说:“既是你一番心意,就留下吧。”   贾母又心想着宫里的东西,只怕会沾点福运,正好给宝玉吃。如今他读书辛苦,可是那天煞星的政儿,每日里将宝玉折磨成什么样了。竟是她这做娘的说什么都不管用了。贾母是个矛盾的人,她深恨邢岫烟,这是一种落差,没有仇也要恨的心理,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迷信,但觉皇家的东西都尊贵些,带着福运。   邢夫人身为儿媳自不能拒绝,原本不过是炫耀,她自己没尝多少,尽是便宜别人,心底有些舍不得。邢夫人大恶事干不出来,她最大的毛病就是贪财刻薄小气冷漠,害别人是不会,也没有大成算。现在的大毛病就是爱炫耀,这和现代的许多暴发户一个样,突然有钱,就马上穿金戴银,甚至明明知道有暴发户一说且也俗气,但是要克服这股天性并不是人人做得到的。   贾母在后堂摆饭,诸多女眷一同吃饭。贾母心中正不爽利,自然是要邢夫人这个儿媳和王熙凤这个孙媳侍候用膳。这是古代的孝道规矩,就算捅到皇帝面前,都不能说贾母的错处,邢夫人、王熙凤只得小心服侍。   寂然饭毕,折腾了两个得意人一通,贾母这才气稍顺。 第192章 杨氏之死   贾母这边是女眷摆了饭, 她折腾一通邢夫人和王熙凤, 心底气顺,却听人来报, 宝玉在东院又受了二老爷的打。   王夫人因归还欠银之后一直缠绵病榻, 贾政具是不管的,现在东院没有人能帮着宝玉。   贾母一阵心惊肉跳,一大把年纪了,也要丫鬟媳妇的搀扶下出屋来, 就见焙茗扶着宝玉回来, 正要过来给她请安。   贾母忙扑过去, 老泪就流下来,说:“宝玉, 伤着哪了?”   宝玉脸形削瘦,气色苍白, 说:“也不曾怎么伤着, 便是写的文章不合老爷的意,用戒尺打我两下。”   自从麝月惨死于眼前,在理智的时候, 宝玉也有过忏悔,那好好的女儿家竟是这般香消玉殒。他也梦到过她, 但是他由于看到过她死前的惨状, 却是极怕梦到她的。   宝玉想和女孩儿在一起, 但是此时贾政没有被点学政, 八品官的差事也不怎么上衙去, 具是在家教导一子一孙。宝玉一见贾政就如鹌鹑,读到四书五经就头疼,便是有些聪明灵性,也不能将书读到贾政的要求,更别说写出宝玉极度厌恶的八股来了。   贾母骂道:“那个孽障怎么这般狠心!”   宝玉可怜兮兮,说:“劳老祖宗忧心了,老爷也是为了我好。”   贾母又让丫鬟们簇拥着他,给他上药,贾母心想政儿那孽障再这么逼宝玉,只怕又要像珠儿一样被他逼死了。她可就这么个宝贝疙瘩,他出生前一夜,她还梦到过神仙,说宝玉是个有来历的,一定会有大造化。   现在又何必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政儿真是糊涂的。   贾母又让送上邢夫人从邢府带来的宫里的精致点心,而宝玉现在还吃不下,便到带去他屋里了。   邢夫人也是将这些都瞧在眼中,心中一阵子郁闷。而宝玉真有几分怜惜女儿,这些宫廷糕点多半分到了他屋里的丫鬟手里。不过,这些丫鬟也多是学精了,好处是会拿,但是见识过麝月之死,给他吃口胭脂未必会拒绝,一起洗澡什么的却大多不会答应。   而李嬷嬷在院中盯着,更是少有人敢做这个幺。   翌日,贾政来给贾母请安时,贾母就责骂起来,贾政错也认,头也磕,但是对宝玉读书的事却不让步,贾母也不禁恼怒。   “你也要这般忤逆我吗?”   贾政道:“老太太息怒,但是儿子膝下就环儿和宝玉,环儿已入士,且又得到不错的差事,儿子倒暂时放心。唯有这宝玉,将来该如何?”贾政虽然贪恋兄长爵位,但是在原著中他也有感家族倾颓之象,此时二房在家权之争中落败,他的脸面也无了,自然更加理智。   贾母道:“便是归还欠银之后,赦儿他们胡闹,查抄了那么奴才的家,环儿有份,你们也留了不少。不论如何,琏儿和环儿敢不照应他们兄弟一二?便是没有他们,还有我疼着宝玉。造化来时定是会来,他还不满十七岁,还早着呢!戏文里姜子牙七十多岁才出士,你何苦现在这般逼他?只让他松快这几年都不行吗?昨日他那手肿成那样,也亏你下得了这个毒手!”   贾政道:“今日松快,明日何来造化?”   贾母心中盘算着,元春已经回家了,算是废人一个,总要给宝玉一个尊贵的身份才是,只有探春了。今日她还跟着凤哥儿去了邢府。   贾母也听说邢岫烟怀孕了,只怕不能侍奉君王。她都当皇后了,总该用些知根知底的人了吧。当年不提携元春,贾母如今想想元春年纪确实不太合适,但探春才十五,模样才情样样好,就是个庶出,当年才没想过她。   贾母让贾政起身来,与他从长计议。   贾元春全程在场,听了贾母有送探春进宫去的打算,羞愤欲死。探春大选已经落选了,贾母却仍不死心,要做这种谋算。   贾政也是听说过那邢忠无才无德,生个女儿被皇帝看中,才至如今荣宠,若说他不羡慕也是假话。   此事贾母愿从邢夫人和王熙凤身上下手,好让她们推荐探春到承恩公府,再进一步到达皇后跟前。虽然贾母极度讨厌邢岫烟,但此时却不能闹翻脸。只要探春可以帮助二房东山再起,帮助宝玉谋得富贵,等待他的造化到来,让贾府重拾从前的富贵,她这老婆子委屈一二也无妨。   贾政晕乎乎出了荣庆堂,贾母却看看元春,说:“若是你得用,府中也不用提拔一个庶出的。”   元春的心像是被狠狠撕了一下,只低头说:“孙女不孝,让祖母劳心了。”   贾母道:“你也无须说这些没有用的,你且先好好教导你妹妹,宫廷礼仪规矩和宫里的人物关系都不能少。”   元春脑子像是被雷霹了一下,这是真要将她当教养嬷嬷用了,就像她进宫前请了两位放出宫来的嬷嬷来教导她礼仪规矩。   原来祖母和父亲不避着她谈是因为要用到她,元春自来有一股子骄傲,但是她最后一点生存的空间,都要经历着这样的风刀霜剑。   元春只有福身应道:“孙女明白了。”   正是贾母打起这个长远的主意,这个年时,竟然对邢夫人、王熙凤好到让她们都觉得自己是宝玉。连年礼,贾母都从自己的私库中搬出从前舍不得见光的宝贝,让邢夫人当年节礼送往邢府。   邢夫人想,一定是娘娘封后和她娘家兄长封国公的原因,头脑简单的她就高高兴兴的把那些宝贝真往娘家送了。这个刻薄小心的大太太对上和皇后娘娘拉关系有关的事却是一点也不小气的。她现在还是天天烧香敬菩萨,保佑皇后娘娘。   直到开春时,贾母关心皇后娘娘,提起送探春小选进宫去皇后娘娘身边当差,为娘娘分忧的事,邢夫人才反应过来,却是后话了。   ……   除夕时,宫中大宴,也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皇后因为有孕在身,并没有坐很久,而皇上也礼节到位就陪皇后离去。   黄昏时分,外头烟花爆竹声不断,宫里宫外,天空璀璨繁华。   大公主徒欣却是摸到静思宫门口,守门的太监见大公主过年过来,对母亲也是至孝,最重要的是大公主拿出了重赏银两。心想大过年的,给她们母女见一面也是他积阴德,况且,现在宫中还真有人在乎庶人杨氏如何吗?甚至皇上对大公主和大皇子也是不太在意的。   于是徒欣就这么偷偷摸进了静思宫,自然是没有什么人照顾杨皇起居生活了。但是杨氏自婴儿起就被杨家抱养,后来当上王妃皇后。她就算亲生父母再贫寒,自己是从没有劳动过的,屋子里一团糟,甚至还有一丝腐臭。   徒欣顿觉落下泪来,杨氏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盖着半旧的被褥。   “母后……”   杨氏听到她的声音,身子动了动,转过头一看,昏暗的光线下徒欣泪流满面在她跟前。   “欣儿!”   杨氏轱辘着从床上翻坐而起,拉着徒欣上下打量,又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母女俩哭了一会儿,杨氏问道:“现在外头如何了?那个贱人是不是更得意了。”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女儿千辛万苦偷来见她,久未见面,她关心的不是女儿现在过得如何,在宫里有没有受虐待——尽管没有,而是追问她所嫉恨的人的现状。   徒欣哭道:“父皇已经立那贱人为后了,过年后会举行封后大典和祭天……”   杨氏咳了咳,咬牙切齿:“封后大典……祭天……他便从未为我举办过,他一句话立我为后就算是恩典。说是要省下银子办实事……”   徒欣抹了抹泪,说:“母后,你在这里……每天……吃得饱,穿得暖吗?”   杨氏心中一酸,太监宫女倒没有饿着她,但是和从前掌后宫大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也少不了去的日子就差多了。   杨氏道:“徒欣,你记住,母后沦落至此,都是那个贱人害的,有朝一日,你一定要为母后报仇!决不让贱人好过!她得意不了一辈子的。”   徒欣哭道:“母后,我……我做不到……”   杨氏道:“晖儿呢?他为什么不来?”   徒欣道:“我也好几天未见晖弟了,只怕他是去参加宫宴了。”   杨氏道:“你想办法让他来见母后,我且会交代他的。”   徒欣想了想近来听说的事,便一边哭一边告诉杨氏,下旨废后的事杨氏知道,但是关于她不是杨怀古和董氏的亲女却是不知,而杨氏一族此时的下场她也不详知。   杨氏此人当真是不堪为女,不堪为母:在徒欣主动提起之前,她只想着自己的怨毒嫉恨,一时不关心儿女的长远计也罢,那养育之恩的娘家的灾祸也一时起不起。   杨氏此时听到杨氏一族的下场是三司公审的结果,勾结外族,侵吞皇家财产,她心底才充满着绝望。绝望之下更不愿接受现实,她又恨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娘家,如果她娘家不犯事,她如果不是杨家女,而是更得用的勋贵家的女儿,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尚不知自己真不是杨家之女,而她若没有杨家的抱养,也不过会沦为普通的农女,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识字。   徒欣没有将母亲的身世的风言风语告诉她,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杨氏交代一定要女儿将儿子带来见她。   ……   徒欣是正月初一时见到徒晖的,是慈仁宫一众主子一同去上阳宫给老圣人请安时。而唯二的两位皇子自然是从东五所过去上阳宫的。   帝后今日没有坐御辇和风辇,而是乘了特意打造的八抬软轿过来,帝后同轿。皇后现在怀有身孕,若是要稍稍远行,皇帝都陪在她身旁,就担心万一有什么意外。只要有他在,就出不了意外。   徒元义和邢岫烟一起陪坐在右首位置,老圣人一脸笑呵呵的,至于他眼瘸造成徒元义和杨氏的婚姻悲剧,他是还是没心没肺的。现在他的主业可是修《乾正大典》,可没有心思追究十几年前的事,在他看来一个女人而已。这是古代的现实,不是用现代的道德标准好评判的,杨氏可以博命,但是愚蠢和对至亲之人尚且自私狭隘的性子与她的荣华富贵地位严重不匹配,便成了原罪。   徒欣远远看着父皇和那贱人与皇祖父说笑,心底不是滋味,现在她再不是骄傲的嫡公主了,甚至她连没了娘的徒悦都不如,她是庶人杨氏所出。德妃已经病逝,就在北狩期间,之前一直停灵,徒元义回来一揽子的大事,也只是吩咐按四妃之礼安葬。   徒欣悄悄摸到徒晖身边,拉了他溜出大殿来,到了僻静之处。   徒晖问道:“皇姐最近……还好吧?”   徒欣道:“我不好,但我看晖弟还好得很。”   徒晖不能说没有受杨家的事、杨皇后的事影响,但是徒元义前两日还去过一回东五所,跟他说了两句话,让他好好读书。   他的身份与从前大不同,从嫡成庶,但还是皇长子。   徒晖也不禁落寞,说:“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皇姐……也看开些。”   徒欣冷笑:“看开?我是不是要叫那贱人为母后?”   徒晖道:“皇姐,你不要口没遮拦。外……杨家的事与……与她无关,杨家定罪证据确凿,他们也全招认了。不管我们与杨家有多亲的关系,我们是徒氏子孙,这大周江山是我们的祖辈打下的,杨氏所谋之事,都在挖徒氏江山的根。我们身为徒氏的子孙,怎么能因为叛逆被清除之事也生恨?我们可以同情,但是春秋大义、大是大非上是绝对不能错的。”   这也是徒元义的意思,当日他与徒晖说的话,强调他是他的儿子,这才是第一位的。若不是这个放第一位,那么当杨家的人,叛国贼的后裔,尽管杨氏是抱养的,也是要受牵连的,那么充作官奴都是轻的。   徒欣怒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看到那贱人取代了我们母后!”   徒晖道:“你一个大周公主,口口声声贱人,你的公主教养礼仪呢?她是当上皇后,但是外祖家几十年前就与外族势力勾结,这是事实呀,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她让杨家这么做的吗?我知母后可怜,但是母后自己便没有责任吗?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一个人在怨恨,但是你除了用这种根本就没有意义的仇恨能干什么呢?书上说物必先腐而后虫生,杨家若是忠心耿耿,且就不说忠心耿耿,只要他们不勾结外族,阴谋颠覆我徒氏江山,杨家就不会有事。如果母……亲懂得怎么好好在后宫生存,有……有她的气度才华,父皇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徒欣怒道:“你这个不孝子!你竟说出这种话来!你为了富贵,便不知母后的死活了吗?”   徒晖说:“我何时不管母……母亲的死活了?”他都给送饭和看门的太监一些好处,只求杨氏过得好一些。   徒欣说:“你竟然为那贱人说话!”   徒晖道:“皇姐,还要我提醒你多少遍,我们姓徒,我们是父皇的孩子!我们从小到大得到不一样的待遇都是因为我们是父皇的儿子!对母亲是要孝顺,但是对给我们一切的父皇便不用孝顺了吗?况且,除了孝道,还有忠义,父皇是君,我们是儿臣,对君便不用忠了吗?”   徒晖从小读的书对于忠孝自然是有排位的,加上徒元义和他说过话,他也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不然怎么活呢?日子再痛苦还是要过的。   徒欣哭道:“你知道母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徒晖问道:“母……母亲她怎么了?”   徒欣道:“母后她吃不好,睡不好,穿着旧衣服,大冬天连热水都没有,还病了,她很想你。”   徒晖不禁心底一酸,忽说:“我们待会儿去求父皇,今天是大年初一,求他让母后也过个年,让我们去看她。”   徒欣冷笑:“父皇会同意吗?只怕你不提还好,一提更没机会见着母后。我知道,晖弟这是想另攀高枝了,你竟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   徒晖道:“皇姐何必这么说?”   徒欣道:“那你敢跟我去见母后吗?”   徒晖到底还是关心生母的状况的,哪里能不应?   到了下午宴席散后,便与徒欣寻个空档偷偷前往静思宫。   徒元义午时正在寝殿哄下某孕妇午睡,就有赵贵来有事禀报,他轻手轻脚出了寝殿。   赵贵躬身道:“大皇子和大公主前去静思宫了。”   昨日徒欣去探望杨氏的事他也知道了,这后宫中少有他不知道的事,现在杨氏之事更是下头人人会想踩,告密博个出头是低下人的正常心理。   原本徒元义也理解孩子,但是欣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徒元义说:“看看杨氏会做什么,到是一五一十向朕禀报。”   徒元义厌恶杨氏,但是这段婚姻同样不是她做的主,而老圣人却是他的父亲,他也不能责怪他。可他自己又有什么错呢?他不是自己想娶的,也从来没有爱情承诺,这不是秀秀说的现代,能平等离婚,便是可以杨氏也未必欣然接受离婚。杨氏如此拎不清,他至今没有赐死她,已是极限。   却说徒欣和徒晖去见杨氏,守门的太监还是放他们进去了,当然一边收好处,一边又将他们卖了。   杨氏看到徒晖又一阵激动,然后再说起她的怨恨,反正是和昨天一样,灌输他,是邢岫烟害了她,害了杨氏一族,那是个贱人。   这些徒晖根本就不想听,不禁对杨氏温言相劝,说的也是劝徒欣的那翻话。   杨氏凄励地叫起来,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徒晖不禁蒙圈了,捂着颊,想起自己悲剧的亲情和爱情,也不禁泪流满面。   杨氏巴掌打下去,不禁惊呆了,徒欣也吓得噤若寒蝉。   杨氏慌了手脚,又想去碰徒晖的脸,徒晖避开了去,说:“母亲,虽说子不言母过,但是一个从来看不见自己过错的人,又怎么进步呢?你不进步,又怎么比得上别人呢?你若……比不上别人,你如何怨恨父皇不爱上你呢?”   杨氏戾声叫道:“你不是我儿子!我白白生养了你!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说着,她一掌一掌地拍在徒晖的身上,徒晖跪于她身前,堪堪忍受住,还是徒欣被吓坏了,去拉杨氏,没有想到杨氏正当疯癫时刻,连这个女儿都被刮了一掌。   她发现时,又抱住女儿,说:“欣儿,你疼吗?母后没有看清楚,对不起,让母后瞧瞧……”   徒欣落下泪来,说:“母后,你不要打晖弟了,欣儿害怕……”   杨氏说:“好,母后不打了。”   杨氏又让双颊红肿,还有被指甲刮伤脸的徒晖站起来,说:“母后不求你有多孝顺,但是你身为人子,母亲的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徒晖惨笑,说:“我……我虽是母亲的儿子,但我姓徒,不姓杨。我会尽量让母亲好过一些,将来也会照顾皇姐,但是伤害父皇和徒氏江山的事,我是会不做的。”   杨氏凄厉地仰天大笑,徒晖抬头看了母亲一眼,他也知道母亲怕是疯了。   “孩儿不孝,叩别母亲!”说着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来,然后拉了徒欣要出屋去。   杨氏见徒欣要走连忙去拉,她紧紧拉住徒欣的手不放,抓红了她的手腕。徒欣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徒晖将皇姐拉出来,但是手背上也好几道血痕。   徒晖双夹颊红肿、徒欣也颊上有个巴掌印,手上还伤着,出了静思宫且不细述。   杨氏看到儿女走了凄声惨叫,然后在宫内哭了半天。徒晖不肯为她报仇,她越想越不甘心,只有自己才能报仇,但是她出不去静思宫,也近不了那贱人的身。   杨氏想起自己的一生,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深深的爱上他了,嫁给他那一天是她最幸福的日子。而他登基后,越来越卓尔不凡,犹如谪仙,她更加迷恋无法自拔。为什么,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要负她?她才是他的妻子呀!   她不会让那贱人得到好下场,她将化身厉鬼,夜夜折腾她,她要撕碎她的灵魂,将她抽筋扒皮磨碎了骨!   是夜,杨氏找不到红衣,在额间系了条红巾,于静思宫上吊。 第193章 霉催警幻   杨氏的死是正月初二时被太监秘密报到太极宫的。徒元义昨日听太监来报了她与一儿一女的谈话, 对于她教唆子女向邢岫烟所谓复仇恶心痛恨之极。他这时才发现也许他从前救活她成全了自己的人性, 却是最错误的事。   而他人生最耻辱的是,少年时不得不娶这么一个女人当正妻。圣旨赐婚, 君臣父子礼法孝道之下, 他不能反抗,父皇随意的一道所谓恩旨,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   也因此,徒元义在儿子们长大后都不热衷于给他们赐婚, 要他们去寻找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 不要害人害己。便是后来有人大龄未婚, 他心底急也不逼他们,因为他自己和邢岫烟年岁相差挺大的, 只发话给他们,在他们四十岁前, 他一定要见着孙子。   若是按宫规, 妃嫔上吊是大罪,家族都要获罪的,但是杨家已经倒了, 杨氏也就随便她怎么吊了。徒元义也觉正月初一杨氏上吊不吉利,怕有心人又是会说些“新人旧人”之类的酸话影响邢岫烟的心情, 又会影响正月十五元宵节时的封后大典和二月初一的帝后祭天大典。   徒元义令赵贵在后宫全面封琐消息, 秘密令人将杨氏火化, 一直到四月宫中才波澜不惊传出庶人杨氏死了。然后, 就随意将她的骨灰找了个山头安葬。这是后话。   却说杨氏虽然怨气满身, 但事实上除了这些被废的日子,她一辈子没有吃过大苦头。一上吊,那种被勒住脖子无法呼吸就令她受不了,当场就后悔了。没有想到死会是这样的极致痛苦,但那时已经太迟了,她在绳子上下不来了。   也因自己承受到上吊的痛苦,她觉得这些痛苦全是邢氏那贱人害她的。她已经疯魔了,不会去想是她自己要上吊的。但凡吃一点苦,哪怕是她自找的,她也记在邢岫烟头上。   带着通天的怨毒仇恨而死,死后她的鬼魂游荡,她想要接近太极宫去害死邢岫烟。但是那是王气之地,她不是承受徒氏香火的孝安皇后,而是庶人杨氏怨魂,被那王道正气给振飞天外。   杨氏怨灵暂失意识,游游荡荡来到一处无人所在,才恢复意识。但见那所在:   朱栏白石——残断;绿树清溪——枯涸。   此处飘渺萧索,但便如冷宫。杨氏心有感应一般又往前处去,见远处似有一处宫殿,看不真切,杨氏还道那便是人间京都皇宫,一念思及邢岫烟还好好活在人间,与她心爱之人日日水/乳/交融,得他千缠百宠、思慕疼爱,杨氏心中便如刀绞,痛恨嫉妒欲狂。   杨氏似有心灵感应,转过牌坊,往那宫殿进去,一见处处显残破之像,便觉不对,这并不是京都皇宫。   但见宫门地上有一块大匾断裂成两截,杨氏上前一看,虽然不是才女,但也认得那上头的字,道是:“孽海情天”。   又见破柱上歪着一副对朕,曰: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杨氏一见此匾此联,心中顿时有感伤怀,更想一见,便走进宫去,进入二层门内,自有配殿,处处皆有残破之匾,书有“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其皆有相配之联。   这些匾额对联,杨氏看一处,泪一处,泪一处,恨一分。   忽辗转到了一处光鲜之地,此处与外边的荒凉不同,但见珠帘绣慕,画栋雕梁、鲜花铺地、异草芬芳。   杨氏心生情念,但想若是回到少年时,与徒元义相恋,能日日相伴住在此处,恩爱不尽,便好了。正自心旌神摇之际,那幻想中的女子的脸从她变成了邢岫烟,她心中一痛,恨意勃发。   忽听一声空渺仙音低叹:“痴儿,痴儿!”   但见前方步出一个蹁跹袅娜的女子,端的与人不同,便是那邢岫烟之绝色,也要稍逊此人一分。但见她身着华章仙袍,纤腰楚楚,回风舞雪,冰清玉润。   杨氏自来嫉妒女子年轻颜好,但此时竟未生妒恨,那女子满含包容之色看向她。   杨氏问道:“你是谁?这里是何处?”   那仙姑微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杨氏喃喃:“离恨天,灌愁海,女怨男痴……”   她竟是痴了。   这仙姑正是警幻仙姑。要说这警幻仙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数年前那日,时空之门裂开,那人间的时空之门正是在离恨天之旁。离恨天不过是灵河神仙界之外的小小修士警幻的道场。她居于此处,不过是想沾点灵河的灵气,也希望骗一骗灵河中刚刚修成道身的单纯仙子,谋夺其修为。   那些仙灵常年居于灵河,虽然巧取天地之秀,但是不通俗务世情,性子单纯到单蠢,警幻要下手是极容易的。   夺了他们的修为为己用,然后控制着他们为奴为婢,才强盛了她的灌愁海太虚幻境道场。   那一年她正得意于既将得到“绛珠仙子”的功力,她居此地利,引了她来。她司人间风情月债,以此得道,绛珠仙子喝了她的灌愁海水下凡,只要她于人间因男女之情而伤筋耗神,动情伤心,所泄之功力全都被她所吸收。   绛珠仙子天生仙灵,原来是有一番缘由的。南极真君座下大弟子白鹤仙君奉师命送三千年仙草去天界为王母贺寿,却因在灵河畔歇息,不小心被灵河水冲走仙草。   当初那仙草未全开灵识,但是它在南极真君道场神霄玉清府三千年——没有这年份也不好意思送王母,而且那可是十二金仙之首的道场!   仙草三千年积厚不化形,实因她是草木之胎,而越不轻易脱下草木之胎,越是说明它不是凡物。   它对王母这种坐拥蟠桃园的大神是可有可无,不过是南极真君的心意。   灵河是绛珠仙草的机缘,也是她的劫数。   但凡成就仙道,必经重重劫数,而警幻就是她劫数的关键人物,另一个便是赤瑕宫的神瑛侍者了。   若按南极真君和灵虚真人的共同师门阐教元始天尊来排,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倒算得上师兄妹。   绛珠仙草托居灵河畔,吸取灵河之精后,意识渐渐清醒,此时神瑛侍者也被它所吸引。   他觉它袅娜风流,身有玉清之气,与灵河畔旁的草木不同,便日日以甘露浇灌。   神瑛侍者虽是好心,但是也是个痴儿,竟是不知道生长在灵河畔最不缺的就是水。   况且,要求得功力突破,最要紧的是一个纯字。绛珠草千年间才将自己在南极真君那积厚三千年的灵气,与对她有恩缘的灵河给予她的精华融合,修成她独特的功力。   那甘露精华于她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每天被浇得一头。   绛珠仙草有灵识却不能说话,原是讨厌他多事,但也觉得他是好心。且她独居灵河,无人为伴,常常见到他,也就觉得他更像一个亲人,之后也就不吐嘈他多事做无用功了。   这一切却都远远地被警幻看在眼里,她只是阶位不到,不得接近灵河,不然早趁绛珠草刚刚欲化道身时就她夺来化用了。   她也想勾勾神瑛侍者,玉清正宗弟子的元阳于她也有大用,但是那是个蠢人,皆是瞧不见的。   后来不知何故神瑛侍者要下凡历劫了,还来看过一回仙草,警幻也生出一番谋算。   没有想到他一走,绛珠仙草就脱去草木之胎化成一个让警幻嫉妒的绝美女仙。   警幻将她骗进离灌愁海中,又欲谋行那些夺修为之事。   其余被警幻夺了功力而控制住的仙子具是不敢提醒绛珠仙子,只能看她喝下灌愁海水,原本单纯的女仙,心中便郁结一股缠绵之意。   而警幻又提起神瑛侍者下凡的事,原本绛珠仙子只觉得那是一个像亲人一样的傻子,喝下灌愁海水后,便生相思之意。   她也因此下界去报恩了,却不知她原是误信警幻之言,欲报神瑛侍者之“恩”,竟是遇到了命中贵人,得以去真正地报恩了。   那“南极长生大帝”的大弟子白鹤仙君何等功力,为西王母送药何至于须半途到灵河畔歇息?   实是心中不忍伤了那看守了三千年的风流可爱的绛珠仙草之命,盼它生出完全的灵识,得机缘修成正果,特寻了有利于草木生长吸收精华的灵河畔,而放她求生。   但是遗失王母寿礼于师门也是大罪,因而被贬下界历劫,而绛珠仙子一遇上他,岂不要报那千年前的活命之恩?   话说回警幻仙子,本来警幻仙子不过是这个时空以情怨之气修得低阶“人仙”的小仙,不过学会在这个时里寻个漏洞掠夺机缘好处。   “人仙”只是普通修士悟得一个旁门左道的小道而成仙,甚至还不如“地仙”。   “地仙”之上才是“神仙”。“神仙”又有:凡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玄仙、仙君、仙尊、仙帝。   修士得道的机缘是不公平的,这真的要看脚根原胎和师门。警幻从前不过是修采补之术的女修真者,惹了一身情孽,反而她误得小道了。   警幻除了风情月债男痴女怨之事之外,知道的人间事不多,但是神瑛侍者(属于神仙)是时刻追踪的。   于是,有了一番大手笔的安排,想借此次之后,夺神瑛侍者的元阳,夺绛珠仙子为首的灵河畔的仙娥(都是刚化形不久就天真被骗的神仙,属仙界纯正脚根)的功力。   借此良机只怕能一步从参悟小道而飞升成的“人仙”,以功力突破为由升为“地仙”,甚至“神仙”。   警幻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本来收二妖为自己跑腿,好让他们分去其中的因果恶业,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她自己不触犯天道,只要摘桃子就行了。想想,每天都要笑醒。   没有想到那时时空撕裂,异界罡气波动冲击,让她位于灌愁海中的小道场引发了十二级的地震。从前她布置的禁制、用怨气练的控制折磨那些天真被骗的小仙的法宝都一时之间失灵了。   她原是在灵气山洞内练功入定,那地震发生,洞府突然轰塌,她被巨石来回轮击得骨头寸断,重伤残疾。   并且,那灵洞的入口都被堵了。她如果是凡人,早就死了。   好在万物有一线生机,那洞里原本栽着一株小灵脉所供养的碧莲。   警幻拖着残躯,以那株碧莲的莲子和藕为食续下命来。   她法力均毁,花了三年时间,才扒开了那洞门,断腿未愈,所以是狼狈爬出来的。   等她爬出来时,太虚幻境早就是残坦废虚了,因为禁制阵法和法宝失灵,那些小仙们早就跑得一个不剩了。   看着那一切,警幻只觉悲从中来,胸中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她身上的灵力连护住心脉、治疗残躯尚且拮据,更无能力去外面骗小仙来灌愁海水了,失掉的人更是没精力寻,便是那一僧一道她也无力联系。   如此,她便一人在这居住,到底是有女儿心的,治伤之余,将所居方寸之地又布置得像模像样了,这也不用法力。   却说杨氏怨恨之强,也正暗合她所参悟的小道。她因缘际会飘到太虚幻境,也是天道留警幻一线生机。   警幻见到杨氏,就像见到大宝贝,她的怨气将有助于她恢复功力,但她面上仍装作是高人,是不沾烟火之气的仙女。   杨氏痴喃几句,警幻便温和一笑,说:“你来此处与我做伴也好,便是有什么仇怨难处,皆可告知于我,我为你做主。”   杨氏听了这句,像是见到知己,比之亲母还知心多了,于是落下泪来,心中想起邢岫烟,恨得发狂。   杨氏听说她是仙子,应当能帮助她接近邢岫烟,报得那不共戴天之仇,心生希望,便一见就生了依赖。   警幻迎了她进屋,以灌愁海水冲了茶给她,徐徐引导她说出情怨,只会从中再挑拔,加深她的怨恨。   一听她竟是大周皇后,警幻吃了一惊,于是细细详问,越听越惊,越惊越恨。   之后一小仙一怨鬼为伴,杨氏天天活在通天覆地的情怨中,而警幻得此大助力,渐渐恢复,之后要重出江湖,又是后话。   ……   话说人间正值正月。   自去年就南下与台湾周氏谈判的金世越和谭谦为首的钦差使团终于在正月初六回到京都。   他们原想回京都过年,但总是差了一点,腊月二十/八/大雪茫茫,封阻官道,那个年,他们竟然是在洛阳过的。   好在萧凯的老家在洛阳,萧凯一家人虽都在京都,金世越却是找得到的,毫不客气的进定中侯府借住了。不然他们是要在驿站过年,也实在冷清了一些,洛阳定中侯府是纨绔萧凯的老巢,却是舒适之极。   也是在洛阳,他们得到当地知府和节度使的除夕盛情招待,得知了邸报。杨怀古一家勾通外敌奸细叛国,圣上废了杨氏,立宸贵妃为后,正月十五佳节,举行封后大典。   谭谦一听大喜,他原本是清流读书人,但素知小姨子不是池中之物,且邢忠将他当亲子看待,刑忠虽然不通诗书八股,也算弥补了他少年丧父的缺失了。   金世越也挺高兴,他身为西宁王府次子,权欲之心不重,又是贪玩,但是不代表权欲心不重的男子会不想入士。   邢皇后对他有知遇之恩,别人不觉得他能办正经事,独邢皇后觉得他行,心底自然觉得她当皇后更好。   大家心急回京,正月初三天气大晴,一行人就收拾包袱离开洛阳,到底路上还有许多积雪,快马也足行前后了三日。   此时,大周年还未过完,未有实事,圣人免朝。但听金世越一行人回来,他们也来不及回府,直接进宫面圣。   正逢礼部尚书、鸿胪寺卿等汇报封后大典和祭天大典之事,没有别的朝政,徒元义也就亲自抓一抓“婚礼细节”。   听辛秀妍也说过现代婚礼,当然不能和现代一样,不过徒元义再不懂女人,也是知道婚礼虽然繁琐,但是对女人来说是一辈子一次的事,还是很重要的。   当下金、谭,还有随行的锦衣卫统领周青一同见圣,皇帝早三天收到八百里传报,谈判简要结果他还是知道的。   参拜过后,金、谭、周三人见皇帝圣颜和悦,心底也放下心来,于是准备详细汇报去福建的诸事。   徒元义问道:“南安郡王尚未回来吗?”   金世越道:“周氏放他回来,还在厦门,他伤势未愈,不适远行,便让他先在那边休养了。”   徒元义微微冷笑,这个有养敌自重反被咬的霍起让他十分膈应,但是朝中的言论方向却是要把握住的。   不管怎么说,霍起还是带领福建水师与台湾周氏一战的,就是战败,他也是代表朝廷而战,而南安郡王一脉还是颇有势力的,不能失去人心引来祸患,苦的反而是百姓。   徒元义道:“朕接到急报,此次和谈,你们倒没有答应给周氏多少好处安抚。”   金世越二人代表朝廷只答给周氏一万两银子,徒元义记得前生可是总共花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和一个“郡主”(探春)和亲才平息此事。   金世越道:“皇上,他们是狮子大开口了,不过微臣等人也没有答应。至于赎人一事,微臣觉得于朝廷不利。”   徒元义笑道:“这又如何说?”   金世越道:“周氏无论如何是属大周藩镇,此事关乎社稷。藩臣‘叩关求赏’,朝廷还遂他心愿,有失朝廷威信,此风决不可长,此其一。”   徒元义点点了头,问道:“其二呢?”   金世越道:“其二,周氏无信之徒,若是交了赎金,他们对送还之人下点毒手,朝廷出了钱得不到好,找谁说理去?其三,周氏若一边收钱,一边对降兵以利诱之,将人收为己用,朝廷不是给周氏输血让他养自己的兵对抗朝廷吗?这冤枉钱绝对不能花。”   金世越虽然纨绔,贪玩会享受,但是小算盘是精得很。   后一句说到徒元义心坎上了,他不禁点了点头,随即又蹙起眉,说:“但是朝廷不出钱赎为国而战的将士,岂不令人寒心?”   金世越道:“微臣已经让人在福建沿海发布公告,厚待将士父母妻儿,已派锦衣卫在福建各处召开将士父母妻儿的招待宴席,并且以朝廷的名义厚待抚恤。并且承诺将士父母妻儿,若是被周氏俘虏才不得已投降的将士,若是回归朝廷效命,朝廷会既往不咎,还将发放受难抚恤金。”   徒元义这时倒来了兴致,笑道:“这倒是实在,也亏你们想得到。”   谭谦上前,奏道:“圣上明鉴,朝廷暂时无法控制周氏守不守信,钱有时并不能让重利轻义无信之徒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我们只能控制自己怎么做。出同样的钱,是送去喂饱无忠义的周氏更好,还是将钱由朝廷出面直接实实在在地发放到为朝廷而战的将士妻儿手上更得人心?”   谭谦是寒门之士,是以认为官府办事重在落实至地,这个方法倒是他想出来的。   徒元义笑道:“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吧,你们临时哪来那么多钱?”徒元义倒是也在等奏报需要朝廷“赏赐”周氏多少银钱。   金世越道:“东拼西凑,福建巡抚等地方官那凑了些,又在钱庄以朝廷名义借了些。”   徒元义暗想:这纨绔倒是大胆,若是读书人,怎么也要避避嫌,别人参他一个借钦差身份敛财可也够喝一壶了。   徒元义说:“花了多少钱,你去户部领吧,然后负责将钱还上。你们是怎么谈下来的?只给周氏一万两银子,他们怎么会同意?”   谭谦说:“我们头一回见时,不欢而散。不过,之后我们底下的事情有条不紊地照做,面上也是气定神闲,是他们沉不住气了,要与我们再谈……” 第194章 贫寒亲戚   周氏的代表刚来厦门时, 金世越带他们吃吃喝喝,表示都同是汉家子弟, 炎黄后裔, 本是一家亲。然后, 她吹牛说些大话,展示中原地带的强盛,关中、江南、朔方都得到强君控制。数世勋贵子弟出来的豪强作风就先压了那些在台湾小地方的藩地科举上去的文臣三分,令他们气势未谈先弱。   但一谈判时,周氏代表团要倚水军胜了霍家水军的余威, 金世越就表示要回老家去抱西宁郡王大哥和外公伊梨将军的大腿, 让台湾一方代表团目瞪口呆。   说好的温良恭俭让呢?呃, 他不是读书人,是个纨绔。   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事情耽搁着。金世越却明着在厦门斗鸡走狗迷惑台湾的探子, 而谭谦暗里和部分锦衣卫已经开始调查抚恤水军牺牲或被俘虏的将士家属。   台湾那边又催促代表团赶快和谈到位。   于是又再一次谈, 金世越当面就问:“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这直把台湾周氏的代表团吓了一跳, 有这种谈判代表的吗?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周氏代表团成员问他是什么意思, 自称那一战也是误会,但是周氏损失过大, 是朝廷欺负了台湾周氏水军, 不守当初的信约。   谭谦要君子许多,就和他们说:“要说损失, 当然大周朝廷更大, 再说, 便是误会,也不该如此。一有误会,藩臣就要动武,是何道理?”   金世越说:“我是自请差事,不过是寻个借口来看看南边风物。皇上觉得南边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才派我来。如果是皇上如此圣天子也偶尔判断失误,你们竟是想造反,那皇上会改派我王兄来,或者孙原望、王子腾、冯唐、周显川、卢坤过来会更合适。”   台湾周氏的人不禁吓了一跳,他们不过是一边打一边占便宜,反正朝廷都是这种息事宁人的做事风格。派这些能人来,后面的事如何就不知道了,周氏也许等不到后金拿入关中原,周氏藩镇就被灭了。   周氏的谈判团成员说:“南安郡王可是还在我们手上。”   金世越点了点头,说:“那我也明白了,你们真想造反来着,那这个怎么谈哦!我想南安郡王为国捐躯,应当迎进忠烈祠。皇上当世明君,一定会厚厚抚恤霍家,没准封他儿子一个亲王,哎哟这可是大周第一个异性亲王呀,这也是君恩似海了!现在朝廷户部倒也不缺钱,朝廷会支持南安郡王一脉子弟厉兵秣马报这国仇家恨的。”   台湾周氏以前和霍氏关系是心照不宣,如果真杀了霍起,朝廷像金世越说的那样做,霍氏的人脉中精于练水师的还不少。况且,周氏与大陆往来生意,许多是在霍氏藩镇的覆盖范围,杀了他们的家主,两家如何再做海上生意呀。   周氏的代表团发回消息去台湾,周氏现任将军可也不想真的现在闹翻,于是就指令前方一定要和谈,并准备放回霍起,不过扣押住了一些俘虏。   然后,双方讨价还价,台湾周氏开价一百万两,金谭二人就唱起双簧来了。   金世越哀叹道:“皇上说了,台湾周氏为大周海疆屏障,应是国之柱石,当无不臣之心,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听是这样,才想捞个功劳,兄长又极力保荐,才领了这份美差。这谭小兄弟是今年刚刚考上进士,本来是在翰林院当庶吉士,从前在乡时尚未婚配且长得不错,当了皇上的襟兄弟。皇上也是照顾自家亲戚,让他捞个功劳派他当个逼使,只做成了回去就好升官。但你们竟是不想让我们做成这事的。”   台湾一方忙说没有这事,又称想朝廷给点赏赐,大家也好准备回家过年了。   谭谦说:“皇上派我们过来时,没有提及赏赐,只说是来调解个误会,户部也没有拨银两给我们。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孔曰成人,孟曰取义……”   谭谦引经据典当唐僧感化他们,这个素来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读书人,这时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其实也都是两人这一个月在厦门做了许多工作,倒是安心下来了,于是揣摩君心结合实际定好方向,拟好谈判时的策略。谭谦虽是读书人,但是他是崇尚经世致用的人,不然前周目也不会成为兵相,乃至首辅。   于是最后讨价还价,从一百万两谈成了一万两,至于周氏提出和亲,金世越说:“你们想要公主下嫁,但是圣上没有适婚的女儿,况且,我们两个像是能给公主做主的人吗?你们倒是可以看看霍起有没有妹妹合适的,他不是还在你们手上吗?霍起自个儿愿意,皇上也自会给个恩典。”   如此,台湾周氏的人虽然气恼,可是再拖下去,双方撕破脸,周氏现在也无力进攻大陆,周氏也不想,只好揠旗息鼓,以待来日。   徒元义听说这些前因后果,不禁感叹:弱国无外交,弱国朝廷是连藩镇都要欺凌。今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除了金世越和谭谦确实有些本事,办事比前生去的人务实滑头之外,也是今生去的人对朝廷对他更有信心。不过,徒元义心里清楚若是别的大臣去谈,未必这么不讲“朝廷体面",好意思“赏赐”一万两。   徒元义赏御宴,他们出宫前又赏了个好摆件给金世越,却没赏谭谦玩意儿。   他们离开两仪殿前,徒元义笑呵呵地说:“谭卿喜事盈门,朕赏什么你怕也是瞧不上了。”   谭谦不知何事,他自然不会因为皇帝不赏东西给他而生怨,只道:“微臣惶恐。”   徒元义笑道:“你得惶恐好久,朕也一直惶恐着。幽兰县君和皇后一般,听说有了身孕,正在娘家住着,你快去瞧瞧她吧。”   谭谦大喜,胸膛起伏,脸都涨红了,恨不得飞身出宫。   谭谦在邢府下了马,两个贴身小厮也一同下马,一个小厮接过了马匹,一个去敲侧大门。   门房一开门看是谭谦不禁大喜:“大姑爷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然后,门内的小厮一见来拜见,又有人飞奔回去秉告,邢忠正接待了几个乡绅和京都大商人的拜见,正月里来拜见,倒都送上了厚礼。他是内务府织造本就有些实权的,京都商人本就有往来,而他虽然婉拒了几个乡绅虽有投奔依附之意,但接见一下这些人,表达出邢家的和气仁善,给皇后博个好名声。最重要的是,左右今天下午正有空,他又不爱读书,陈彦倒也陪着。   正与人在花厅说话吃茶,时有马屁之声,邢忠也很高兴,但也是克制自己不要吹牛,对于马屁哈哈一笑。   忽有小厮来报:“大姑爷回来了!正来拜见老爷!”   “快快迎进来!”邢忠忙道。   陈彦心底一琢磨,谭谦回来,那么台湾的事是暂时了结了。   谭谦进来单膝行礼:“小婿拜见岳父!”   邢忠忙扶了人起来,谭谦才向陈彦躬身揖礼:“陈叔父好。”   陈彦见他精神焕发,显然南下一趟,差事办得不错,笑道:“载厚才回来,我们一早盼着你回来过年的。”   谭谦道:“途至洛阳,大雪封路,才拖至现在。”   几个宾客又过来和邢忠说:“国公爷好真是好福气,这大姑爷也是一表人才呐!”   邢忠笑道:“谦儿与我不同,是给皇上办正经差事的。”   又有人说:“国公爷办的哪件不是正经差事呀!”   底下又一通阿谀奉承之言,这些谭谦出了一趟门倒也见识过,他和金世越在福建就许多人来拍马。   但面上还要过得去,于是又朝他们轻轻拱了拱手见礼,以现在习惯,他是进士官身,这些人身份都不如他,这已是很给面子了。   邢忠道:“你快去太太那吧。”   ……   谭谦过来时,邢李氏、苏馥儿和一众丫鬟嬷嬷一边做着小孩儿衣物鞋袜,一边说笑,羽奴还未醒来。   谭谦给邢李氏请了安后,邢李氏关怀几句,但想他们夫妻分别这么久,笑道:“你们回你们自个儿院里去吧!大冬天的,近日也不上衙上朝的,谦儿先在府里住着,馥儿肚子里那个可要金贵着,府里经验老道的嬷嬷多。”   谭谦笑道:“岳母大人好意,小婿怎么能不领?小婿和娘子先告退,晚上再来请安。”   夫妻回到院中,道别来之意,苏馥儿说起怀孕来的点滴,充满幸福母性光辉,而谭谦简要说了福建风物。   谭谦道:“只是让小厮临时置办了些土仪,多有不周道的。”   苏馥儿笑道:“夫君是去办正经事的,哪里有心思管这些?”   谭谦只是读书人,却不清高,这北狩南下两趟多少同科同僚看着,礼尚往来还是要的,这和钻营又是两回事。   谭谦笑道:“如今娘子有了身孕,这些事也不可操劳,蒋嬷嬷、冯嬷嬷素来妥帖,具先交给她们吧。”   苏馥儿笑道:“如今许多姐妹都有了身孕,前日大家还说,羽奴是个送子童子呢,他一出生,大家都有喜了。”   谭谦笑道:“你们却不想你们具是去年出嫁的。”   苏馥儿一想到出嫁,不由得道:“你去了南边,玉儿和萧世子都成亲了,你没喝上喜酒。”   谭谦才说:“明日我便去林家拜见义父。”   林如海是媒人,又是义父,自然不通失礼。   翌日备了厚礼去,之后又去了石家一趟,到得傍晚才回到邢府,却见有一家穿着布袄衣衫的大大小小正在邢府外来回探头探脑。   谭谦下了马来,不禁看了两眼,那边小厮已让人开了门,他正要进去,一个中年男人忝着脸上来。   “这位爷有礼了!”那人朝谭谦拜了拜。   谭谦到底出身寒门,点了点头,谦和问道:“老伯有何贵干?”   那人见他如此和气,心中稍安,问道:“请问这里可是承恩公邢大人府上?”   谭谦点头道:“正是。”   那人看看这气派的府邸,尽管将来邢忠还要住进国公规制的府邸,比这要豪多了,但在普通人来看,这是不得了的了。   那人又问道:“邢大人是不是姑苏人,有个姐姐是荣国府的太太?”   “贾家现在是三等将军府,邢姑奶奶正是贾家太太。”   那人脸现喜色,又问:“承恩公夫人是不是姓李?是承恩公家乡来的原配夫人?有长女名唤邢岫烟?”   谭谦怒道:“放肆!皇后娘娘岂是你能冒犯的?”   “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是次女吗?”那人在坊间也听说过承恩公府嫁过长女十里红妆,另一个女儿是皇后。这回又没有说书人分晰得清楚,这十里红妆的长女是义女,一些普通百姓只是看到表像的。苏家曾经关系到义忠亲王,许多事是心照不宣的,普通百姓是不可能知道的。   谭谦收敛怒气,一想此人能一口道出岳母姓李,还说出皇后的闺名,只怕是有缘由的。   “阁下是何人?”   ……   邢李氏内屋中,邢李氏和苏馥儿正坐于锦绣蒲团的炕上,炕上头是雕花楠木桌上,有些账本和礼单,又有一些还未做好的丝锦小衣服。   因邢李氏正值哺乳期,而苏馥儿正怀孕,近一年,各屋里都不许焚香,是屋中几个元青瓷大瓶中插着数枝红梅,暗暗散着一丝沁脾冷香。   谭谦进来,已给邢李氏请过了安,并说了刚才在府门口发生的事和来求见的人,邢李氏就开始发呆。   谭谦虽不明其中道理,但他人情练达,使了个眼色给妻子。   苏馥儿也猜测邢李氏的心思,笑道:“母亲,相公也忙了一天,我便先回院子,服侍相公洗漱。”   邢李氏回过神来,冲谭谦说:“谦儿可仔细些馥儿,累着她我可不依。”   苏馥儿嘻嘻一笑,说:“这有母亲疼着就是好。”   邢李氏笑道:“你这嘴皮可是学了凤哥儿和玉儿了,或是外孙怕是个顽皮的,把乖乖的女儿都带坏了。”   苏馥儿笑道:“最顽皮的,还不是羽奴吗?”   与苏馥儿说了两句笑,邢李氏才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着如何面对十数年未见的亲人。   谭谦扶着苏馥儿出了邢李氏的院子,回了自己住处,丫鬟婆子退下后,谭谦才问:“怎么岳母听说兄长一家来了,还不太高兴?”   苏馥儿不是爱背后散播谣言之人,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着李家来人,但既然上门来了,只怕以后还会见,总不能一直不让丈夫知道。   苏馥儿道:“怎么会高兴呢?相公你不知道,母亲一家刚搬至蟠香寺旁租屋子住时的困难。义父幼年就父母双亡,是他叔父,也就是邢姑妈的父亲养大的。邢家叔祖还在时,义父少年就为他管家,这才有几分庶务之才。叔祖当着江宁县丞时给说了母亲这房妻室,后来成了亲。邢姑妈高嫁进了荣国府,然后,那叔叔和两个小姑妈却是……叔祖父去逝,义父哪里会和他们争?自己只有两亩薄田,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后来就住在他岳父李家,帮着他管理三十几亩田产。”   苏馥儿认识邢家多年,而近年大多跟着邢李氏,闲话家常,邢李氏对着贫寒之交,知根知底的义女,心里的话具是会说。   谭谦问道:“之后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了吗?”他到底不是愚蠢之辈,猜到了大概。若是一直好好的,何至于租屋住。   苏馥儿道:“李家外祖去逝,才过了头七,母亲的兄嫂就将他们三口赶出来了,母亲的嫂子还夺了母亲的一半嫁妆,说是她出嫁了还在娘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   谭谦不禁蹙眉,说:“岳父他们不是靠着姑太太家吗,怎么还这么让人欺负?”   苏馥儿说:“义父那人……能为叔父岳父管管田庄他就满足了,心底少成算。”   邢忠性软,或者说从小没有父母,在叔父家长大的孩子,骨子里有一种小心和自卑。这种人好处就是不会胆大包天惹出大祸,难处是自己贫寒时就是让人欺负的,可苦了妻女。苏馥儿明白这一点,但现在身为邢家义女,她不能明言义父的不是。   谭谦也是寒门士子,于这些人情倒是很通明,妻子点到这里,他也会意。   苏馥儿又说:“母亲他们离开李家后,一家三口便再没有上门过李家,便是去给外祖扫墓,也是两家各扫各的。当年我初见娘娘时,那么小的娃娃,竟连件像样的保暖衣裳都没有。娘娘自小就懂事豁达,我那时虽在寺里清修,但是手上却不缺好东西,若是旁的穷人小孩早露艳羡之色,但娘娘从小见了也便一派淡然。如今想来,只怕她真生来与旁人不同。”   谭谦笑道:“娘娘那时才三岁,怕是不懂。”   苏馥儿摇头:“你别以为她小,她心底通亮得很。”   谭谦想想皇后若无过人之处,皇上也不会这么心爱。   却听苏馥儿叹道:“不知母亲会怎么处理,亲戚家有时不是一句对错好评判的。”   宗族社会要是能像现代社会这么干净就好了。现在两家都默认不往来还好,但一家贴上来,又是内亲血脉,不看僧面看佛面,邢岫烟的名字都还是李秀才取的呢。现在邢家真能无视李秀才的亲孙子吗?   李修齐是邢李氏的长兄,其妻宋氏,膝下有二子二女,二子一女已然成婚,媳张氏、姚氏,长房已有一孙。这回惊闻消息,除了一出嫁的女儿之外,全都来了。是以这么多人竟是一下子将邢李氏的屋子挤得有些满。   邢李子屋子还有邢府有体面的云嬷嬷、赵嬷嬷,邢李氏身边的大丫鬟雪莲、碧莲、一个羽奴的奶嬷嬷和侍候羽奴的两个小丫鬟,又有负责茶水、炭火、传唤的小丫鬟三名。耳旁都还有杂役看火丫鬟和侍候云嬷嬷、赵嬷嬷丫鬟。   此时还没有搬入国公府,但是当家太太屋里摆设已然是堂堂超品国公夫人的规制了。   李家大大小小在侧屋已然候了好些时候了,想着进邢府来的公侯人家的气象闪瞎了眼睛,这时一进邢李氏的屋子,但见一个身上穿着石青色滚红边的褙子,里头是秋香色云锦面的小毛长袄。   因为居家,头上虽没有满是珠翠,但那貂皮昭君帽中间和耳朵上的硕大东珠和手腕上的金玉镯子却佩戴着。   而满屋着嬷嬷、丫鬟也是身穿绫罗,金银首饰具都不缺。邢家比贾家人少得多,也不是人人都穿金戴银,邢家当家女主人身边的人在过年期间当然都是打扮得好的。   李修齐和宋氏还是能认出妹子的眉眼的,尽管那通身的气派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宋氏回神,忙吩咐道:“廷轩、廷朗、青青快给你们姑母磕头,还冬哥给姑奶奶磕头!”   邢李氏就看着李家小辈都跪在了身前,说:“给姑母/姑奶奶请安!”   邢李氏面上淡淡,说:“十几年未见,我眼睛都有些拙了。地上怪凉的,起来吧。”   诸多小辈才呼啦啦起来。   李修齐和宋氏却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邢李氏淡淡道:“当年出了李家大门,原是你们说从此李家是没有我这女儿的,不要再上门去,十几年来,都不敢叨扰。竟未想到我和你们还能在京都见着。”   宋氏上前,自打了一个嘴巴,说:“妹妹,都是我年轻时不懂事,当时家里那么多张嘴巴吃饭,大家都有难处。您大人有大量,莫与我一般见识。”   李修齐上前道:“你们走后,当年我就后悔了,你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只不过碍于脸面,才一直不敢上门。”   邢李氏说:“你们今日倒上门来了。”   李修齐说:“我们也是偶然在姑苏听说娘娘的事,怎么说也要上京来恭贺娘娘。”   原来是宋氏和两个儿媳去姑苏的一家绣坊做事,听到了原本是姑苏第一绣娘的宸贵妃的传奇,众多苏绣绣娘是羡慕的。她们听说宸贵妃是姓邢,又是贾家太太侄女,父亲当了内务府皇家织造,她们都相当吃惊。邢德全年纪要比邢忠小上好些岁,是没有那么大年岁的女儿的,八成就是妹婿了。 第195章 封后祭天   宋氏从绣坊回家和李修齐说了, 两个月以来,这事一直在夫妻心头萦绕。过了秋收, 李家就打定主意上京寻亲了。但是一家大大小小, 途中又有生病, 足足花了三个月才抵京,在京都南城平民区租了屋住,顺利过了年,然后打听邢府所在。但是这一段时间,多年积蓄下来的一点银子也具花得精光了。   邢李氏说:“皇后娘娘也不是什么人都见得着的, 只有诰命夫人和官家千金才可进宫给娘娘请安, 你们要恭贺娘娘却是不成了。你们有这心, 我这当母亲的替娘娘心领了吧。”   宋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十几年未见小姑,原是不该说, 但想同是一家骨肉至亲, 哪来隔夜仇……”   正说着, 听外头丫鬟来报, 说是宫里打发来人送东西了。邢李氏在一众丫鬟有条不紊的服侍下炕来来,要去了厅堂, 又吩咐碧莲在耳房招待李家一大家子先吃点点心。   却有丫鬟为邢李氏披上大红腥腥毡, 众多衣着光鲜的下人嬷嬷下丫鬟簇拥着她出屋子去正堂了,一时没有功夫理会李家人了。   李修齐夫妻看着这超品国公夫人的派头, 敬畏、艳羡、自卑、后悔、担忧, 五味陈杂。   宫里倒是赏了一套名贵的文房四宝下来给谭谦, 还是皇后娘娘知道姐夫回来,还立了功,皇上居然“小气”一毛不拔。还另送了两盘酸梅果脯给怀孕的苏馥儿,一盒子点心给邢李氏,这些不算值钱,不过是皇后心意,府中人具都欣喜。   邢忠也回府来了,在夫妻俩独自吃饭时,邢李氏才又说起李家来人的事。   邢忠不禁蹙了蹙眉,说:“当年的事虽说我自个儿也有责任,是我成不了你们母女的依靠,这才让舅兄一家瞧不起。然而,舅兄和宋氏却不能那样对你,他们扣了你的嫁妆,还打了你一巴掌,这亲戚情份也是那时打没了,要不计前嫌是万万不能的。”   邢李氏问道:“那老爷打算怎么做?”   邢忠想了想说:“给点银子,打发他们回乡去吧,让他们用银子多置几亩田地。”   现在的江南,有功名和官身的人的免税田地都是额定的,地主有田无功名也是要交田赋的,约是“八税一”到“十税一”之间,置办田产还是有稳定的收入的。   邢李氏念起老父亲又心有不忍,但想兄嫂当日之绝情,心中那口气却难咽下去。   邢李氏吩咐人先将李家人带到普通客房住一夜,今晚却是不见了。   竟有丫头报说,他们还没有吃饭,让邢李氏哭笑不得,便让厨房备些饭菜去客房。   却说李修齐一家被引到一个普通客房的小院子,但这里也比他们老乡的瓦房强出万倍,比之他们在京都南城租的地方也不可同日而语。   宋氏、张氏、姚氏、李青青早被这富贵所震惊,见这邢府,便是一个普通丫鬟都比她们体面多了。   一家只早上出门来时吃了两个馒头,原以侧屋等候时,他们又饿又累受不了,竟是将三盘点心都吃完了,让丫鬟们暗地里一阵好笑。不过在邢府的几个厉害嬷嬷的教导下,邢府又是新贵,没有那盘根错节的家生子,所以规矩甚严,不能当众嘲笑客人。   但点心也解不了饿,这时终于有丫鬟在客房后堂摆了饭,一家大大小小挤在一张桌上,对着白米饭一阵狼吞虎咽,却又见摆了四菜一汤上来:一盘鸡、一盘红烧肉、一盘萝卜、一盘香姑,还有一大碗肉汤。他们过年最多也就如此了,但是这只是一桌二等丫鬟的份例。   个个吃得打嗝,回各个屋子又见烧着炕,暖烘烘的,一家子想起这一路来京吃得苦,不由落下泪来。   李修齐一万个后悔没有听老父亲的话,与妹婿互相帮扶,好好过日子,就听了宋氏之话,贪图父母亲当年为妹妹准备的嫁妆和妹婿一家借住的那两间瓦房。   当年他和宋氏还商议着,那瓦房腾出来,儿子长大娶媳妇,省了笔钱置房,而夺来妹妹的嫁妆,将来娶儿媳聘礼也不用愁了。   看着宋氏摸着炕上舒适的软棉被,李修齐说:“明日若是再见到妹妹,咱们死求活求也要得他们原谅,你若敢坏事再让妹妹不痛快,我就休了你。”   宋氏回过神来,说:“你个死没良心的,我几十年为家里操持,你现在跟我说这话!当年谁又能料到妹妹和妹婿有这样通天的造化的?你以为你傍上妹妹了就可休了我好娶个鲜嫩的?你做梦!”   李修齐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这……不可理喻!”   宋氏一听,就哇哇哭起来,还是长子长媳从隔壁过来看他们,才又劝住了。   宋氏拉住李廷轩,说:“廷轩,从前你姑姑最是疼你,你明日好好求她,咱们大老远来一趟,就是要认回这门亲呀!娘可是为了你和冬儿呀!”   邢忠和邢李氏被赶出李家时,李廷轩九岁,当时被吓得哇哇大哭。李秀才之妻早几年就去逝了,李廷轩出生不到一年,宋氏又怀上李廷朗,李廷轩就是由小姑子照顾着。当时一家子都忙碌不过来,邢忠来了,正也加个人手,李秀才同意女婿住家里,就那样一起过了许多年。兄妹两家虽然有龃龉,却在邢忠夫妻的退让和李秀才孝道压制下,没有出过大冲突。   但是李秀才一死,宋氏总觉得被妹妹一家占了便宜,李修齐也是意动,最后亲戚闹成那样。   李廷轩八岁已是记事了,他心底当年是十分不舍姑姑,可是大人的事,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改变不了。可是姑姑已然不是当年的姑姑,她是超品承恩公夫人,今日也没有多看他几眼。   宋氏见李廷轩木讷,拍打他,说:“你便是没有良心不为一家子着想,冬儿是你亲儿子,你也不为他将来想想吗?你姑姑若是点个头,那皇后娘娘可是你亲表妹!是亲表妹!是冬儿的姑姑!”   李廷轩身为长子,因为宋氏后来又生李廷朗,他跟着姑姑长大,宋氏自然更疼小儿子。他长期被母亲忽视,性格就软弱木讷许多。   “姑姑……怕也认不出我了。”   ……   到了第二天上午,邢忠和邢李氏在正院的花厅见李家大大小小,原已让备好了五百两银票,这都够他们嚼用几年,再置办些田产了。   然而,李修齐和宋氏一见他就声泪俱下,说起这十几年来的不容易和北上来京一路的艰辛。   宋氏就将长子推上前,冲邢李氏说:“妹妹,你看看这是廷轩呀,你们离开时廷轩才九岁。那年他晚上天天哭着要姑姑,到底是连着心的亲姑侄。”   邢李氏看看侄子,他抬起头来,胆怯地叫了她一声。邢李氏瞧他长得有七分像李秀才,当年也是带在身边的,不由得心酸。   邢忠想起岳父当年对他的照顾,难免又心有不忍。于是,说让他们先在客房暂住,具是等了皇上娘娘祭天巡街之后再说。   邢忠行事多依仗陈彦,现在对谭谦也是多有倚重,他的出身也瞒不住,这事如何处理,便是私下问问也无防。   于是找二人喝茶商量,邢忠对于自己从前和舅兄的隔阂,以及原本的打算都说了。   陈彦笑道:“那么公爷明天就打发人回乡吗?”   邢忠叹道:“说起来,我当年也有不是,才累及妻女。岳父生前是待我好的,舅兄虽瞧不起我,也不算虐待我。就是宋氏刻薄了些,太太当年真是委屈了。如今,我也是左右为难,将这一家子具都无情打发,未免对不住岳父,若是留下,心中却是不舒坦。”   陈彦忽起身,朝邢忠施了一礼,邢忠惊道:“陈先生何故行此大礼?”   陈彦道:“国公爷厚道宽仁,当得起我这一拜。”   邢忠听他夸奖,心底也不禁高兴。   邢忠笑道:“我也只是瞧着孩子都这么大了,追究起来也无济于事。仔细想想,当年舅兄夫妻不是将我们一家赶出来,我们也不会租到蟠香寺。娘娘就不会得馥姐儿教导诗书,娘娘不通诗书万一不得圣人之意,也没这恩泽。而我又少了个馥姐儿当女儿,自然没了谦儿这个女婿。”   陈彦说:“所谓‘祸兮福所倚’,这一件伤心事却是引来更大福泽。李家舅兄虽有不是,但李家若有可取之处,国公爷要用还是当用的。”   邢忠又请教道:“不知这话如何说?”   陈彦道:“当为子孙计,如今国公爷已然有了小国舅爷,小国舅爷将来便是朝堂有人帮扶,但是手底下总也得有人。这天下人迎高踩低本是常理,公爷心中分明,现在来捧国公府的人就比李家人要好吗?大丈夫恩怨分明,治家需防微杜渐,但也需认识世间也无完人,水至清则无鱼。”   邢忠点了点头,说:“听先生一席话,我总有豁然开朗之感。”   陈彦道:“还有一言,我说了,又怕公爷会生气。”   邢忠笑道:“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我有今日,多仗先生指点,先生便是忠言逆耳,我岂能不识好人心反相怪?”   陈彦拱手道:“公爷此时已然荣宠无双,但是若是在朝堂,不知公爷自己何以立身?”   邢忠不禁疑惑,道:“我不过在内务府当值,与前朝却是往来不深,便只是与林、石两家往来深些。”   陈彦道:“公爷出身贫寒,文武之艺平常,却居如此高位,正是人人眼红之时。公爷觉得若是没有皇上娘娘偏爱,公爷于勋贵文武中又是如何呢?”   邢忠也不禁赫然,苦笑道:“我自己是不成的,先生也不必来笑话于我。”   陈彦道:“我可不是笑话公爷。若无文武之艺和治国功勋却居高位,要人心服却是难的,这是人之常情。李家舅兄虽然不对,但若简单就打发了人回乡,不知情却眼红公爷通天富贵的人难免觉得公爷是凉薄之人,小人得志,翻脸不认人。如此,朝中文武和百姓心中也低看公爷一分。这国公爷若是不能依仗文武之才,那么在朝堂百姓间的口碑却是很重要的了。虽是李家无情在先,但是有先李老爷这庄亲长的缘故,公爷此时若做无义之事,本就交好的人家又如何看公爷?”   说白了,你家世根基薄,不通武艺不能为君王战场杀敌,你考不上进士不能为君王治国,你打入朝中上流社会的主流圈子要靠什么?而陈彦告诉他的是,靠人品。听着有些可笑,但人心就是如此。文不成,武不就,连人品都丢了,高居国公也像秋天的蚂蚱,蹦跳不了几天。   邢忠想了想说:“那林兄和石兄还道我只识富贵的亲戚,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便几家仍是往来交好,心底却是远了一分了。”   陈彦道:“李家舅兄夫妻之事尚小,公爷为人口碑事大。”   邢忠拍了拍手,说:“先生果然远见,与我等俗人不同。”   陈彦笑道:“公爷哪里是俗人了,若是寻常人,此时只怕也无公爷的犹豫为难,总是不认李家了。”   谭谦这时也插口道:“岳父,也得看看李家舅家亲戚的品行才能,若是挑得出人来培养,不管是读书、行商,只要能立得住,于国公府也无损失。”   谭谦也是补充陈彦早先说的,是为邢家这个“家族企业”培养“储备干部”的思想。李家还没有像邢德全那样不像话,比如那小孙子才多大呀。谭谦倒是见过那两个表兄的,神情举止倒不像是奸滑狂浪之徒。不管是治国还是做什么事业,最难的就是手中无人可用,现在邢府能担事的人多是当初皇上的人和邢岫烟在林府时积累得人。   而邢府的家业也不大,别说和林家、萧家这样的巨富比了,便是和石家也是家底薄得多。此时也正是用人之际,用谁不是用,提拔培养一个奴才就一定是忠心无私心了吗?   邢忠如此也愿意勉强认下这门亲戚。   邢忠听取了陈彦和谭谦的意见,再见李家人时,也好生敲打警告了一番,然后表示他们若要在京都落户,国公府看在岳父份上勉强会帮上一点。李修齐夫妻这才将心中的大石头放下,而李家之后还真出了几个得用之人,却是后话了。   而李家来认亲这事就算外人不知,如亲近人家的亲戚却是知道的,众人见邢忠念岳父旧情未对当年无情的舅兄翻脸,也觉他为人大度忠厚、有情有义,与那暴发户小人不同,反而他太过良善。   而邢忠此后走人品路线,礼贤下士,乐善好施,民间朝堂口碑人缘都颇好。   ……   却说很快到了正月十五,邢岫烟也不得不早起,由着几个大宫女和诸多尚宫服侍穿上赶制的皇后大妆。   头戴全新内府大师工匠精工制作而成的十二龙十二凤冠。今日天气正值回暖时,她里头穿了小毛中衣,再穿礼服中单、翟衣、蔽膝,既不冷也不显臃肿。腰上缠皇后品级大妆副带,大带下垂,又缠玉带,膝前垂下两块与皇帝相同的玉佩,至小绶、大绶、玉圭,一应按礼制。   而徒元义则在宫女们的服侍下穿上新制的天子冕服,头戴十二旒皇冠。   天子御驾銮舆和皇后銮舆和礼制仪仗已然一早候在寝宫门口,前方一柄九龙明黄伞,后跟着九凤明黄伞,鼓乐队伍也是一旁。   徒元义携了邢岫烟出了寝殿,就见前方旌旗蔽日,挤满了衣着亮丽的太监宫娥。素来节俭的乾元朝,今天排场是比高宗在位时还胜。   两人各自按礼上了銮舆,赵贵高唱:“起驾!”   然后,邢岫烟发现十六名太监将绣凤銮舆抬起,落后于徒元义的御驾,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大明宫方向走。   在礼乐声中,圣驾绕行至大明宫的南大门始入,此时在大明宫前的浩大广场立着在京的七品以上官员,一列列一排排黑压压的乌纱帽人头。   在圣驾到时,具都跪下参拜,邢岫烟端坐于銮舆之中,此时方觉那君权之下的震撼山河气势。   徒元义先行一步,下了御驾銮舆,踏着气派的只有皇帝能走的丹犀,进入大明宫紫宸殿,接受百官参拜,然后宣召邢岫烟进殿。   邢岫烟下了銮舆,在两个司礼尚宫的搀扶下登上这雄伟的宫殿台阶,步入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挤满的大殿。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权力巅峰的位置,从贫女绣娘到母仪天下,百官归心,时运重要,然而同样不容易。世间容不下等待赐予的灵魂,只有自己进取,无论是爱还是权力。   “臣妾参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徒元义令鸿胪寺宣读诏书,册立邢岫烟为皇后,一应繁琐的礼仪,跪了又跪,唱诵再唱诵。最后,徒元义亲下龙座,持凤印赐予皇后,扶她起身,一起上去,在龙椅上坐下。   鼓乐声大震鸿胪寺卿又引殿内殿外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行三拜九叩大礼,此礼后宫之中只有皇后能受得起,并且只有正式的场合才行。   邢忠此时身为国公,自然是位列勋员之中行礼,虽然是以父拜女,也不禁热泪盈眶。从今以后,烟儿是真正的皇后了。   参拜之后,皇帝携新后至宗庙祭祖,身后跟随宗室亲王和正妃,帝后给祖先上香,叩拜完毕方出。   再一路浩荡前往上阳宫拜见老圣人和两宫太后,新后再回甘露殿接受内宫妃嫔参拜,之后又是各司太监首领和尚宫的参拜,后有诰命夫人按礼来参拜。   到了傍晚,又是元宵节紫宸大殿大宴群臣和诰命,宴毕,帝后率大臣和高品级诰命登上城楼观灯、看烟花。又有鸿胪寺官吏引导京都数百姓在城楼下参拜帝后,恭贺皇后,共度佳节。   邢岫烟此时已然换下了翟衣品级大妆,那十二龙十二凤的凤冠实在太重了。她正穿了明黄色滚红边的凤袍,与穿着同色黄袍的徒元义看着天空的烟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今日本是元宵佳节,而又是封后大典之日,京都居民只要还算富足的,就买了烟花来放,图个喜庆。   邢岫烟叹道:“还是太劳师动众奢靡了些。”   徒元义轻声说:“一生就一回,你且不要说封后大典还不如妃嫔省亲。”   邢岫烟轻笑:“我何曾是这等人了?”   徒元义淡笑不语,再有翰林才子当场写下许多诗词咏今日之盛事,后世保存完好,是史学家们想研究圣武帝和邢皇后宝贵资料。   册封之后,已然开春,百官休沐也结束了,而百姓也均要重新开始谋一年生计。   到了二月初一,于大明宫的天坛,帝后举行乾元帝登基后的第二次祭天大典。   完成祭典之后,帝后銮驾在锦衣卫和拱圣军的护卫下巡街,一路旌旗招展,百姓跪拜。   华珍珠正在铺子里算着前三天的账,她和贾环共同开了三个南北商货铺子,铺子内务是由她主持的。而花自芳和几个表兄弟也组成了一只商队往来南北跑商。   花自芳在街头逛了一圈,回了铺子,看到妹妹,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圣驾将过这里,妹妹怎么还在算账呢?”   华珍珠不禁一顿,说:“她来便来,与我何干?”   花自芳哎哟一声,道:“妹妹说的什么话来?你我这等人,若不是这个机缘,一辈子也是见不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今日能见圣颜,可是莫大的福气了!”   华珍珠胸口一闷,说:“我们这等人又怎么了?没偷没抢的,谁说我们就得去捧人了?”   花自芳不禁叹气,说:“你这性子也太左了,这里好在没有旁人,否则被人听了去,我看环三爷会不会说你!”   华珍珠不禁五味陈杂,心底又愿天道不公,为何要将她生在花家这样的贫寒人家,哥哥没有大本事。不然同样是穿越女,辛秀妍是皇后命,而她就是奴才命了?   她自己跟自己发了一通脾气,但还是出了铺子前往大街,但见百姓人潮涌动,九城兵马司官兵和京兆府衙役在街头维护秩序。   华珍珠混在百姓中间,一些百姓还在谈论帝后,说皇上如何如何圣明,皇后如何如何贤明,又有皇后去年斩双妖的传说。   如此,皇帝变成了紫微星下凡,而皇后是九天玄女下凡了。   华珍珠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但见街道中间又有数名锦衣卫骑马来探,保障安全,来回几次,不久方听鼓乐声大阵。   华珍珠就见这些愚昧的古人哗哗下跪了,她也只好半蹲着,听着别人口诵:“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锦衣卫开道,龙旌凤旗招展,一列列礼部鼓乐队吹奏,再是司礼太监举着雉羽宫扇、销金提炉,焚着御香,是龙凤双伞并行,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之后是锦衣卫护着一驾华美的金顶雕龙刻凤的金顶銮舆大马车,由八匹骏马牵动,绣帘掀起,帝后同坐于中间。皇帝穿着皮弁服,而皇后穿着钗钿礼衣,朝百姓微笑。   有礼官传令百姓起身,这时华珍珠才忍不住朝那驾她现在所在的阶层很难想象的御驾大马车。什么英女王的四轮马车,若论捣鼓排场的事,中国人真是祖宗。   绣帘收起来,百姓们依稀就能见到华服锦衣的帝后,年轻而神采奕奕的绝世姿容是远远匆匆一瞥,被不少百姓看到了的。   贾环没有和华珍珠说过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一个男人是不愿意提起自己前任的女友嫁了个丈夫比他强得多的。是以华珍珠心底不是没有想过辛秀妍要侍奉猪头一样的皇帝的才得富贵。   但远远一瞥,但觉皇帝姿容绝俗,决非猪头,华珍珠整个人都有一种挫败感。   老天为什么总是偏心辛秀妍? 第196章 皇后之见   当晚贾环却是回到他给花家置办的一个三进院子里, 至于钱财却是当年抄奴才的家去填上借银的差额后的分成。花家都卖过女儿为婢了,此时让女儿跟了环三爷这样的贵人,他们哪里不乐意的?贾环偶尔晚上不回贾府东院, 自有理由搪塞, 其实他是住在华珍珠这里。   贾环和花家人打过招呼后回到袭人的独立小院, 贾环倒也卖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华珍珠,这时小丫头们打来热水服侍着贾环洗漱了,贾环就上了炕去。   但见华珍珠在灯下做着针钱, 理都不理他,他是比较了解她的,知她不愉。   贾环道:“这又是怎么了?”   华珍珠顿了顿, 忽说:“辛秀妍,她很得皇帝的宠?”   贾环别开头, 微微顿了顿, 才说:“这不是废话吗?不得皇上喜爱, 会立她为后吗?”   华珍珠重重放下手中的活,说:“这凭什么?一样的穿越者, 她就命好, 我就这般命苦?”   贾环不禁叹了口气,暗自摇头, 掀了棉被就要在炕上躺下睡觉, 华珍珠不乐意, 去拉他, 道:“你什么意思?”   贾环恼恨:“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服邢皇后, 没完没了,那你怎么没本事当皇后去?”   华珍珠抓了他不放,道:“她命好,一穿来成了邢岫烟,我却是变成了袭人。”   贾环道:“她比你好了多少?你没读过《红楼梦》吗?邢家是贫寒人家,毫无根基,比你家好多少?”   华珍珠恨道:“但她是平民,袭人是奴才,这不公平!”   贾环凉凉道:“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公平?当年我帮你偷了她的案子,对她公平吗?她跟你一样怨世道不公平了吗?”   华珍珠尖声道:“你怎么知道她便没有怨过?她就是圣人,我是凡人,又怎么样呀?”   贾环反问:“你都说她是圣人,你是凡人了,那么你还来不服现在的局面干什么?”   华珍珠不禁哑然,但心中却更难受,道:“哼,男人就是贱,拥有时不珍惜,失去时就成了朱砂痣了。你也不想想那人是皇帝,辛秀妍早把你扔到哪疙瘩里去了。”   贾环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怒道:“你有完没完?”   华珍珠嘶吼道:“没完!怎么样!?”谁能明白她的心受到的煎熬?   “你这人从来不长进,也罢。”贾环也不想惊动花家其他人,他叹道,“你若不爱跟我当妾,你想嫁谁就去嫁谁吧,我不拦你。生意上的事,有利益可图就合作,我是讲理的人。”   华珍珠这才清醒这不是现代,她这种出身和破身的“古代剩女”,别说贾环这种少年进士了,便是给寻常商户作妾,男人都要嫌上三分。而别的男人不知她的底细,没有这情份在,哪又容得她放肆?   华珍珠因此态度稍稍软化,不再发作,便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我没长进?”   贾环淡淡道:“你的眼里除了内宅女人间的互相嫉妒,还剩下什么?当年我跟你在一起,我帮你三年,你在业内能独挡一面了吗?但辛秀妍我只粗略指点,她就能将案子担起来了。”   华珍珠嘶声道:“是,我没有她有天赋?行了吗?”   贾环摇了摇头,说:“你最缺的真不是天赋,而是成功者的心。每一个成功者最难的不是战胜别的事,而是自己的心。成功者最在意的是自己要努力达成什么目标,而不是别人都‘不公平地走向成功了’。辛秀妍当年放弃向我们报复,是因为她更在意自己的人生,在意自己要做什么人,而不是我们做了什么。反观你现在这么嫉妒她,那么你想过你自己最要完成什么吗?或者成为我的正妻是你想做的,但是你觉得你达到什么条件值得我娶你?也许我曾经喜欢过你,但是我们经历的都太多了,我也不是那种为了女人冒天下之大不讳的男人,而你又真的爱过我吗?英雄要战胜寂寞的摧残而奋斗不息,而不是当寂寞侵袭时像你这样恨现在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我前生出身贫寒农家,一个星期想吃顿肉都难,但我还是要准备在高考的战场上对决条件比我好一万倍却同样努力的人。那时我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恨那些条件比我好的高考竞争者,自己的功课已经够累了。今生我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生在贾府这样的地方,我同样要耐得住寂寞去读那些在现代人看来落后的四书五经和八股。耐过了寂寞,所以当初我在业界闯出名气,总经理都要给我几分颜面;耐过了寂寞,所以现在我是少年进士贾环,不是任人作贱的小冻猫子。”   华珍珠不禁怔住,却仍不服气,说:“那辛秀妍她又耐过什么寂寞了?她不过是接手的身份比我好罢了,我要是成为邢岫烟,我也可以当皇后。”   贾环脸露讥嘲,说:“你看,我跟你说的这么明白,你的思维还是停留在这里。”   华珍珠说:“哼,你现在再肖想你的老情人,你也不配,你也不要说我!”   贾环深吸了口气,也不禁轻笑一声,说:“夏虫不可语冰,这些年你都白活了不成?”   华珍珠道:“我夏虫不可语冰,你有本事去和辛秀妍说呀,也不知人家会不会理你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   贾环呵呵,说:“你还别说,若是有共同利益,她照样会和我说话。”   华珍珠哧了一声说:“就没有见过这么软弱包子的女人,对上一个负心人都不敢动手虐。”   贾环笑道:“她若要动我,你以为你得好?辛秀妍若是软弱包子,她能当皇后?你以为皇后之位是充话费送的?满朝文武齐齐肯请皇上立她为后,那些大臣脑子都被驴踢了,还是满朝文武都爱上了她?你眼中的女性强者,就是将你我这样的关系的人打落尘埃?”   华珍珠不禁说不出话来,这回她真的是怨恨交加,其实早前她境遇最差时也曾后悔当年背弃朋友,踩了朋友上位。可现在与贾环的合作令生活趋于稳定,下半辈子总算有个着落,见着邢岫烟封后她反而控制不住怨恨这世道的不公。   贾环前生能成为业界精英,今生四书五经读多了,又在官场往来这么些时候,经历不一样,他的认知当然和华珍珠不一样。   ……   邢岫烟怀孕之后,也是一直和徒元义同卧,但是徒元义身为正常的壮年男子,且不能说不好女色,是以也苦不堪言。   邢岫烟手抚着现在微微耸起的小腹浅浅入睡,在他辗转反侧中又醒来。   邢岫烟因道:“明日要大朝,你还不睡?”   徒元义转过身背对着她,说:“你先睡吧,我快睡着了。”   邢岫烟转头看他的背影,暗自微有不快,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最近她胖了,腰身明显粗起来,脸也圆润了许多。   难不成他是对着她嫌弃起来了?孕妇敏感,情绪说来就来,竟是落下泪来。   徒元义尚未睡着,以他的功力哪里能发现不了的?   他翻过身来,忙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邢岫烟哭道:“我成大肥婆了……”   徒元义忙哄道:“秀秀只是比从前胖了一点,还是可爱得紧,怎么会是大肥婆?”   邢岫烟说:“果然如此!”   徒元义说:“果然什么呀?”   “果然我胖了,你具是在心里计算着,如今你都不想看我一眼,以后你更是要嫌了……曾经海誓山盟,‘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奈何‘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痴情女子负心汉……’”   徒元义大汗,说:“你别说风就是雨的呀,哪里又有‘红颜老’了?朕何时成负心汉了?”   邢岫烟哇一声,控诉:“你说我胖……”   徒元义睁眼说瞎话:“秀秀都瘦成闪电了,哪有胖?”   “有那么大一道闪电吗?你的良心有没有呀,我肚子里的铁柱是谁种呀?我们娘俩苦命呀!”   虽然她有起过生“徒圆圆”,但是到底是想给徒元义生个儿子的,因为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嫡子。   徒元义坐在她旁边,摸了摸鼻子,却是不语,就看她这无理取闹的哭能到什么时候。   果然没有见他来哄,邢岫烟闹得不久就停了,委屈地看着他。她自怀孕后就成了“邢三岁”,平日一点脾气和情绪都要“徒妈妈”好好哄的,他不哄她不习惯。   “哭完了?”   邢岫烟咬着樱唇,摸着肚子说:“铁柱,你瞧瞧这就是你狠心的父皇。独/裁霸道、花心风流,你娘好可怜……”   徒元义抱胸睨着她,说:“你天天就教儿子这些?”   邢岫烟扁了嘴巴委屈着,他笑着拉了人起来,上下前后打量,忽为难地说:“朕瞧你确是发福了嘛,你还得朕说假话来着,朕是实诚人。”   “哇……”   徒元义却呵呵直笑,说:“那个女人跟你这样闹腾的?还哭,会哭了不起了?”   邢岫烟就要翻身爬下龙床,叫道:“我要回娘家……”   “靠走?”徒元义挑眉。   她又扑上去打皇帝,徒元义给她打了两下,就抓住她的手腕了,就看着她笑,一副“现在看你怎么打我”的样子。   邢岫烟哪里会束手就擒,哎哟一声,说是肚子痛,果然他松开手,她的不慈不悲千叶手又往她身上招呼去。   徒元义将人压下,覆上唇去,双唇交缠,他辗转亲吻,时而强势时而温存,她渐渐使不出力来。   他强势地吻了许久,才离唇,但觉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盈盈波动,徒元义叹道:“皇后呀,不跟朕闹了,好好睡觉,乖。”   邢岫烟被他吻得情动,自怀孕以来两人也久未有鱼水之欢,她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   “哎,秀秀,别……”   “别什么?”   “朕……不行……”   “你不行?你这叫不行?”   “伤着你和孩子。”   “快四个月了,小心些就好。”   “你说真的?”   “不能太折腾。”现代医学说,怀孕前三月和后三月不能同房,剩下的时期可以,这是常识。   徒元义久旱逢甘霖,便是不能如从前放纵也好过饿着。不能当刘德华,可以当欧阳震华,不过,他们一定不想背这祸。   ……   翌日起来,邢岫烟在几大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然后梳妆,穿上居家衣服,正值怀孕时期,自然不会珠翠满头。   青璇照顾皇后娘娘的脖子,给她打了辫子,只有几颗大南珠编在发中,看看主子今天容光焕发,不禁笑道:“娘娘怀着小皇子,奴婢瞧着反而越发美丽了。”   邢岫烟看看水银玻璃镜中的模样,说:“都胖了一圈了,你也能说瞎话。”   青璇笑道:“娘娘原先到底偏于瘦弱,如今不是刚好?”其实十五六岁的女子还是太过稚嫩,十七八岁正走向全面长开。而邢岫烟恰好怀了身孕,陡然间她身上的稚嫩气质被母性所替代,总有微妙不同。   邢岫烟笑道:“还说我瘦呢,那么你长了个水蛇腰,怎么紫玥她们人人艳羡呢?”   紫玥从外间进来,原来是厨房已送来早餐了,听了这话,笑道:“娘娘真是慧眼,一眼就瞧出她是个水蛇精。”   青璇道:“没有你这么以大欺小的!”   邢岫烟笑了笑,说:“也别说以大欺小了,你们是都大了,咱们进宫都快两年了。你们这么大的姑娘,合该嫁人了。”   紫玥嗔道:“娘娘这是各打三大板呀,好好的说什么嫁人,奴婢是要一辈子跟着娘娘的。”   邢岫烟一边在她们的搀扶下也了寝殿,往甘露殿行去,一边还说:“那可造孽了,多少汉子取不上媳妇,如花女儿全都被拘在我身边空耗,人们背后不得咒我?我自个儿不怕,也得为肚子里的这个积些德。”   二婢羞涩不已,而跟在身后近一年提拔上来的小宫女们却是羡慕,她们长大些,将来也有皇后娘娘做主,该是多好呀。   邢岫烟用了早膳,一碗燕窝粥,一个鸡蛋,一个苹果,又有几色可口素菜。她是江南人,不爱太过油腥之物。   正用了早膳,听太监来报,说是承恩公夫人进宫来了。今日正是二月初六,离祭天巡街不过五天,这日天气暖,邢李氏就递了牌子进宫来探望。   听说只有邢李氏和羽奴,邢岫烟就召了人进她平日坐卧读书的内屋,又令紫玥招呼随行来的云嬷嬷、雪莲等人去她们屋子说话。   礼节参拜后,赐了座,母女俩才说起话来。   邢岫烟听她说起了李家来人的事,不禁诧异,不禁暗想: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原本都十几年前闹翻不往来的亲戚,现在都冒出来了,可别弄成贾府那样不像话。奴才或奴才的奴才都尾大不掉。   邢岫烟有前任的记忆,但是前任对于李家舅舅和舅母都印象模糊,只还记得外公去逝时,前任是止不住哭,另一个就是大表哥李廷轩还有点印象。   邢岫烟问道:“他们现在何以为生?”   邢李氏道:“从前不过是管着那三十来亩地,农活不忙时,宋氏也会做点绣活。”   古代的经济不是可以用现代来横量的,三十来亩地在现代尚不算多,在古代产出自然不比现代,没有别的傍身,要靠收租养活一家这么多口,还要纳人头税,也就糊口。李秀才已逝,李家没有了免人头税和免三十亩田赋的待遇。   邢岫烟暗暗苦笑,说:“李家两子可会读书?”   邢李氏道:“廷轩也就粗通文墨,廷朗倒是从小送他去读书。”   “李廷朗也是有二十三岁了吧,如今是何功名了?”   邢李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来他们也问过,李廷朗是家中的花销中心,李家大部分钱都用在他身上,但是读了二十年的书,竟是个童生都没有考出来。李秀才当年虽中不了举人,可他却是十七岁就考过童生了。   听了邢李氏委婉阐述,邢岫烟呵呵,说:“依我看,男人以读书为名,二十几岁还要别人供养的都没有什么大出息。小时父母养,现在妻子养,将来真考上进士,也是一点经世致用的才华都没有的。自己成年还不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指望他有朝一日当官对天下百姓负责吗?真爱读书或有天赋读书的,一边谋了生计也能想方设法读出本事来。”   邢李氏不禁臊得慌,原来邢忠也让谭谦闲时见过李廷朗试探一二,谭谦也委婉的表示李廷朗其实书读得并不好。   邢岫烟说话可就刻薄多了,也是她在现代也看多了啃老族,对于古代这种啃老啃妻的读书人最看不上。便是将来真会发达,现在也有折服人的地方吧,若是没有,那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邢岫烟说:“李家的事邢家不要陷太深,对得住外公就行了,他们李家的家事却是与邢家无关。虽不能马上打发人回乡落了他人口舌,但是也别让人住府里,像宋氏这类妇人,得了初一,盼着十五,到时一盘子烂账,母亲你也算不清楚。”   邢李氏自来没有大主意,她也问过苏馥儿,但是苏馥儿到底是义女,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李家到底是邢李氏这边的亲戚。   好在邢李氏自邢岫烟十岁就多有听她的意见,更别说现在她是皇后娘娘了。   邢李氏道:“那我是将人打发去庄子吗?”   邢岫烟道:“不管是打发庄子里去,还是另安置别处住着。总之,母亲心底要清楚,宋氏和你没有什么情份,别让人说几句软话你就投降了。往后少见宋氏,以免着了道。但是你可以见李廷轩,将该照顾的一点好处给他这房。到时候,呵呵,李廷轩的媳妇自然在李家权大,宋氏和姚氏的眼光全在她身上,婆媳妯娌是冤家,李家婆媳妯娌不和,宋氏只想到你面前争宠,争不过最嫉恨的也是李家长房,却不能说我们邢家对李家无情无义。这也就不算不念外公的旧情,邢家既得了有情有义的名声,且又不让宋氏得意,也算报了当年她欺辱母亲之仇。”   邢岫烟听了邢李氏的诉说,听这李廷轩个性有些木讷,也担着家计,这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坏主意,至少比对着宋氏和装读书人啃老的李廷朗舒服。   邢李氏不禁愕然,说:“这……这能行吗?”   邢岫烟笑道:“大约吧,我又不是神仙,不能事事料准先机。”   邢李氏道:“娘娘考虑的总比我周到些。”   邢岫烟叹:“治家不是容易的,便如杨家从前如何风光,现在风流云散;再如姑母的贾家,从前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人家,其实若无贾琏还得用,又是如何光景?父亲母亲也该居安思危呀,从前我说过的话还是一样。”   邢李氏知道是当初她对家中不可纵奴犯事的事,她忙应承着,邢岫烟感叹着,却见羽奴冲她露着无齿笑容,不禁感到好笑,骂道:“马屁精!”   说着接过来捏着他胖胖的脸蛋儿,忽听人来报说是和德公主与和孝公主过来请安。   邢岫烟当了皇后,执掌凤印,却因有孕没有大精力直接管理后宫的方方面面,便想了个法子,让两位长公主跟着有经验的吴惠妃学习。两位公主此时是十四五岁,便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也正值学管家之时。   这是以两位公主,或者说她们背后的两宫太后制衡吴惠妃,而她先稳坐钓鱼台,一切待生下孩子再说。此法当真不错,吴惠妃也做不得妖,后宫各司各局都实现了平稳。   两位公主进屋来,邢李氏也站起身来,公主请过了安,邢李氏也朝两人伏身。   和德公主笑道:“夫人快别多礼了,也没外人。”   邢李氏道:“君臣有别,礼数不可废。”   邢岫烟笑道:“且都坐下吧,客气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依言入座,邢岫烟因问后宫诸事,两位公主依言而答,便是和孝公主有刘太后当枪/手,也能答上一些,邢岫烟暗暗满意。   和孝公主忽然说:“就是内务府此时没有统领大臣,后宫用度供应也多有不便。”   邢岫烟点了点头,暗想群龙无首之时,哪里能不混乱,况且这中间关系到很多利益。内务府两三千奴才可也不是开玩笑的,而一些有本事的又让徒元义调去管工厂了。   所以说,杨怀古这人奸是奸,本事还是有的。 第197章 贾母要作   邢岫烟问道:“去年后宫各方面用度的总账可是整理出来了?”   这事邢岫烟交由和德公主负责, 和德公主道:“还有部分没有对上,臣妹还要三五日。”   邢岫烟说:“那便辛苦妹妹了,这整理去年用度账务的事只怕是繁重得紧,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同我说。”   邢岫烟是要按照去年的总账各项用度,指点制作后宫年度财政预算。而宗室的王府也让他们编出预算来审核, 聪明的人一定不会在这时显示奢靡, 一味虚抬王府预算在皇帝面前留不好印象。   若学会科学预算, 内务府的工作也就有指导方针,并不需要一个强臣管理,甚至废除“总领大臣制”,可以改革成“集/体领导制”, 成立“内务府管理委员会”。   有预算在先, 各司只要根据预算做就好, 实现分权, 却又不会乱。   因为杨家牵累倒台了好几个内务府实权人物, 大家都人心慌慌,改革阻力正是最小之时。   集体领导对扼制内务府腐败也是有好处的。   和孝虽然管一些分派的事,算账却没有和德公主厉害, 这世界有一种人叫数学小白, 和孝公主看到账本都头疼。   但见邢岫烟更重视和德公主, 她如今学乖了, 和皇嫂闹脾气只有被打肿脸的份, 拿不到一丝好处, 心里只能嫉妒和德公主。   从太极回回到慈安宫,和孝公主就一阵不愉快,刘太后因问她去回话的结果。   和孝公主道:“皇后就是瞧我不顺眼嘛,处处都看重和德一些,我辛苦打理后宫诸事,可是为了谁呀?”   刘太后不由得安慰两句,又说:“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学会隐忍的吗?”   和孝公主落下泪来,说:“我只有母后疼了,皇兄就不说了,他不是偏心皇后,他对旁人是一点心都没有。父皇也不疼我,也偏心皇后,好像皇后才是他女儿。我亲自送东西去上阳宫,父皇也不爱搭理我,皇后若是过去,父皇就兴致勃勃能有许多话了。”   刘太后说:“他现在就爱著书,又要主持编《乾正大典》,你就往这方面奉承,总能得他的心意的。”   和孝公主道:“可那些我都不喜欢。”   老圣人当然是喜欢和懂得东西好歹的邢岫烟显摆一下,而邢岫烟的奉承不会干巴巴的,她也算行家,一点就能点到老圣人得意处。有时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优点也能被邢岫烟引经据典夸一通,夸了之后再能提出点小意见,老圣人当然有兴致了。   老圣人当年子女众多,刘太后又没有多得他的心,能记得和孝公主都不错了。   刘太后道:“如今你也十四了,就是这两年的事了,不管是你父皇,还是你皇兄,你总得有个着落。”   刘太后今生敬畏徒元义,手中没权,她们母女处于弱势,前朝后宫有心人都知道。正经有才能抱负的年轻进士是不爱尚主的,即便是尚主不限于当驸马都尉,驸马和外戚不入内阁也是定例。   而宗室勋贵中也多膏粱子弟,多是那种无其它方法保持富贵的男人求着尚主,又有哪个女人爱嫁那些人呢?   母女俩说着话,却是温妃过来了,和孝公主擦了眼泪,便是在这个表姐跟前,她也不想露出有损她公主气派的事。   刘婧如拜见之后,刘太后赐了座。   刘太后瞧她清减得了许多,不禁问道:“前些时日听说你病了,可有好转了?”   刘婧如轻轻咳了咳,又强忍住,这病若未好还来,有给太后过病气之嫌,只微笑道:“昨日太医刚看过,说是大好了。”   刘婧如哪里仅仅是受了风寒,她是忧惧恨悲交加,这才病了一个多月。她时时做噩梦自己打了邢皇后一巴掌,邢皇后会百倍千倍加诸各种刑罚在她身上。且也看邢皇后繁花似锦,而她自己孤独清冷,心中哪有不悲伤的?   刘太后道:“既然是刚好,怎么又乱走,且在你宫里好好休养才是。”   刘婧如道:“能出来走走,人还新鲜一点,况且久未见太后,臣妾也甚是想念。”   刘太后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人,也是生不逢时呀!”   刘婧如心中一酸,直欲落下泪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说起沈曼的事来。原来宫里的太监宫女对沈曼越发怠慢了,除了她从宫外带来的人,就算是自己的奴才也不尽心服侍。皇后曾与静妃不和,后宫也人尽皆知,大家都等着看她何日倒霉。后宫女子,来来去去是常事,不得罪人尚且难得善终,何况是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人。   刘太后道:“人人都不去沾的事,你且也不要沾,保重自个儿才好。”   刘婧如道:“保重又如何,一点盼头都没有。”   刘太后道:“这话别在宫里说,当初是你非要进宫来的,不然这事也未必落到你身上。”   刘婧如抓着手绢,说:“如今皇后娘娘已然身怀六甲,也不能服侍皇上……”   刘太后若是以前,定然看不过去皇后如此,可是现在这话决不能由她开口,皇帝和皇后可不是好惹的,到时挂落可有的吃的。   刘太后说:“本宫早不问皇上后宫之事,这事皇上和皇后会自己拿主意。”   刘太后叮嘱了几句保重身体,就称自己累了要午休,刘婧如也只告辞。   皇后怀孕,后宫女子到底生了这种心思,便是无帝王真正的宠爱,能生个一男半女也好,不能生能被宠幸一回也好。   其实宫外的人也十分欺待皇帝纳色,今天邢夫人、王熙凤等人去贾母那请安,贾母就挥退小辈,独留她们说话。   贾母面试上关爱几分,又赏了邢夫人一套头面,最近邢夫人觉得自己是比从前的王夫人还得贾母爱护。王夫人那是因为是二房太太宝玉他娘王子腾他妹才有这脸,邢夫人觉得自己是皇后姑妈待遇就直升了。   贾母赏过后,过来一会儿就说:“如今你们大房的迎春也有好人家了,就探春留在府里,近来得她姐姐教导,这孩子也是个争气的,比当年元春也一丝不差的。”   王熙凤笑道:“这是老太太的福气,妹妹们都是拔尖的,我瞧别人的家的女儿总是不及咱们家呢。”   贾母笑道:“原来我是想替她找个好人家的,不过咱们家也是和承恩公府是亲戚,我们自然也得多为他们分忧,方不负两家情份。”   邢夫人原听这话挺高兴,品味几分却又一头雾水,说:“给探丫头找人家和承恩公府有何关系?”   王熙凤却直觉有不好的事,果听贾母道:“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自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可别在这时候,让皇上不顺心,却又让旁的娘娘拢了圣心去。”   王熙凤干干陪笑不语,邢夫人却说:“不会的,圣心一直在娘娘身上。”   贾母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还不懂吗?这皇后娘娘有孕,哪里侍候得了圣上,与其被旁人拢络了圣心去,还不如用自己人,到底是一条心的。”   邢夫人这才明白贾母是在谈皇上隐私上的事,她脑子不禁片刻空白,不知说什么好。   贾母语重心长地说:“你身为皇后娘娘的亲姑妈就不为娘娘长远考虑吗?三丫头是咱们府的女儿,你是她亲伯母,咱们府上看在你的面上,愿意送她进宫去服侍皇后娘娘,为娘娘分忧,于你不是最好不过了吗?”   邢夫人脑子炸开:“什么?”   贾母道:“这才是帮娘娘呢,你平日往娘家跑上跑下,却没有真的尽过一分心。”   王熙凤暗自冷笑,面上却平和,说:“三妹妹前年也进宫大选,不是落选了吗,哪里能进宫去了?”   贾母骂道:“蠢人!探丫头那回落选,吃亏在年份上,但她是个出色的,自然是能侍候得好娘娘。如今承恩公府还能为娘娘找到更合心意的女儿帮娘娘不成?”   原本后宫高位妃嫔用贴身宫女、低阶妃嫔甚至家中妹妹进宫去固宠都是正常的事,特别是她怀孕的时候。   在公侯人家的后院,主母也要控制丫头来防止丈夫被别的女人拢络走,比如王熙凤这么厉害的女人也要将平儿给贾琏。   邢夫人自然也是见过贾赦贪花好色的,原著中她为了讨好贾赦都还为他讨要鸳鸯,办些尴尬事。   但是这事到了皇上和皇后身上她却不敢,迟迟不肯应声,贾母逼道:“老大家的,你说句良心话,我对你怎么样,对承恩公府如何?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琏儿?咱们和皇后娘娘拉近了关系,于你有什么坏处?”   王熙凤听提到贾琏,不得不出声,说:“琏二爷可也不指望这样拉近关系。皇后娘娘要用人,她身边没根没基只能依仗她的人有的是,何必要到宫外寻了?”   贾母怒道:“那些人哪里比得上探丫头?”   王熙凤说:“老太太以为娘娘是平常人呀?那是连妖怪都能斩下的人,她心中的主意多着呢,她没开口,这种事凑上去反而惹了嫌疑,她若不快,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王熙凤自己是个妒妇,她自然能站在女人立场上看问题,如果是她真的不得不给丈夫收人,那一定会用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一点根基的丫鬟,比如平儿。这女人另有娘家的,就会不听自己的话,而这主动送上去的,不是那什么司马昭之心吗?她也听贾琏说过在朔方还有“贵妃听政”,那是连奏折都能代批得的。这样强的女人,在她面前耍这心机干什么?   贾母道:“皇后娘娘竟然是如此容不下人不成?咱们一片好心都能惹她不快吗?我便不相信了,只要老大家的去和承恩公夫人分说清楚,她知道其中厉害,娘娘便是不想收人,也会斟酌,多半要听承恩公夫人一两句劝的。这女人呀,没有永远巴得住一个男人不放的,何况是圣人。”   王熙凤听到贾母这话都有点傻了,这时没有旁人,这话别人听去还了得,他们大房还能撇得清楚吗?贾母是他们的长辈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邢夫人不聪明,但也是女人,自然明白丈夫收新人时的心情,她安生日子靠得是皇后,不是贾母,这时便是不应。   邢夫人道:“后宫的事我是不懂的,况且,老太太想送人就能送人的吗,便真送进去,若是又和大姑娘一样,不是糟蹋人吗?”   贾母喝道:“你胡说!咱们家的姑娘好,圣人总会看到的,探丫头进宫后尽心服侍,也是我们对圣人娘娘的心意不是?偏偏你这蠢笨不开化的要忤逆于我!”   王熙凤但觉老太太这是越来越偏执了,道理也是说不通的,她心底不禁叹气。不禁灵机一动,她们这边口头应着去问问承恩公夫人,但是怎么做又是看她们的了。对着承恩公夫人不这么提,只当闲话说老太太捣鼓出这件事来,承恩公夫人便是生气,也不会气到她们头上来,对着老太太也能交差。到时承恩公夫人拒了,老太太还能说她们的不是吗?   于是,王熙凤使了一个眼色给邢夫人,说:“老太太既然发话,我们便问问承恩公夫人吧。”   邢夫人收到王熙凤的眼神,虽不知她有何打算,现在也不问出口,也只囫囵着答应了会问邢李氏。   没有想到老太太就防着她们敷衍,提议明日就带了探春上门去给承恩公夫人看看,另一个要跟去的是贾元春,只怕是去监督她们的。   邢夫人和王熙凤不禁目瞪口呆,心中惴惴不安。   想要传个话去承恩公府,但是这话却是别人说不清楚的,也不好声张。   到了第二天,贾母已经令人备好的马车和礼品,探春穿上一件粉色的袄裙,而最近一直教导探春礼信的元春穿着一银青色褙子,具都打扮得端庄得体。探春花样年纪,瓜子脸,俊眼修眉,自然是极出色的,经过“贾元春嬷嬷”的宫廷礼仪教导,又更多了一份贵族嫡女的气度。   贾元春是不想出门的,但是她身负着贾母给的监督助力任务,不完成这件事,她在府里更加没脸。况且,相对于嫉妒探春,她更恨邢岫烟一点,若是万一此事真能成,多一个女人去分邢岫烟的宠,她也乐见。   王熙凤此时万分后悔当时面上应下贾母,现在下不来台。   邢夫人和她同乘一辆车,想来想去,说:“这事还是你来说吧,我是开不了口的。”   王熙凤为难,说:“我便能开口不成?此事一个不好,便要惹了娘娘不快。”   邢夫人一听这个,心想万一靠山飞走,她可完蛋,说:“这事我们不能揽。别说娘娘未必会要探丫头,便是探丫头真有造化,她也是二房女儿。当年大姑娘在宫里花了多少银子,这探丫头若是进宫,老太太定然是要我们分摊银子花销的。”   王熙凤细思极恐,不论花多少银子,最多还是她们的财产在缩水,将来探春若有造化却是二房得利。   王熙凤道:“这事不能这么办。”   ……   邢李氏原正在看铺子的一些账册,听说邢夫人和王熙凤过来,自然请到自己的屋子来。   她倒是没有想到还有二春跟进来,贾探春她有几分印象,却是不识贾元春。   直到她拜见时自报姓名才有些讶异,说:“倒是一直无缘见贾家大姑娘,稀客呀。”   贾元春道:“今日得见国公夫人金面,元春不胜荣幸。”   令坐看茶,邢夫人问起邢李氏皇后娘娘的近况,邢李氏笑道:“难得你们有心了。娘娘她身子很好。”   王熙凤巧嘴笑道:“再过几个月舅母可就当外祖母了!”   邢李氏也甚是高兴,贾元春微不可见地冷勾着嘴角。邢岫烟自己占尽好处,却害得她这样的境地,这后宫虎狼之地,她便不信她能猖狂笑一辈子。   贾元春也曾天真浪漫,但她的境遇和心气落差太大,以至于留给她心里的只有恨,不能恨教养她长大、为她掏空家底的家人,不恨同样不幸的杨氏,谁得意谁幸福就恨谁。   贾元春忽道:“三妹妹,你且去给幽兰县君请个安吧。” 苏馥儿还尚在府中,不过,过两天也要回谭府了,毕竟谭谦回来了,他是正经进士,不是入赘,总住邢府,于他也不好。   贾探春知道要谈那事,羞涩不已,起来朝几人盈盈行了礼出了屋。   探春出屋就是信号,但是邢夫人和王熙凤均不开口,贾元春向二人使眼色,二人便是当作不知。贾元春不禁暗恼,心想回府后定要和老太太说说她们果然是打算敷衍。   贾元春一是想讨贾母欢心,二是真想探春进宫,不论是邢岫烟不得不被分宠,还是探春进去不得好,她心中的怨毒也能稍解。   于是贾元春开口说:“皇后娘娘如今身子不便服侍圣人,这后宫之中,可得小心,别让人趁机得了意去。我从宫里出来,也知宫里那些具是有心的。”   邢李氏虽觉奇怪,但没有因这话生气,她没猜到她的目的。   邢李氏因道:“多谢贾大姑娘了,娘娘行事自有分寸。”   贾元春道:“贾邢两家是姻亲,一荣具荣,一损具损,我们可是真正希望娘娘好的,是以才有这担心。”   邢李氏道:“这我自是知道。”   贾元春接着又暗示娘娘身子不便,安排何人侍候圣人的事上有门道。说若是有那外人服侍了圣人而得意了,于皇后没有好处,这事要安排知根知底的。   邢李氏正诧异,贾元春又引出庶妹探春,若是她进宫帮皇后,定是和皇后一条心。   邢李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邢夫人和王熙凤也觉赫然,对上邢李氏询问的眼神,她们无地自容。   忽然听到一阵呵呵笑,门外丫鬟打帘,走进一个三十来岁的自梳嬷嬷,正是邢李氏倚重的云嬷嬷。   贾元春见到她不禁吓了一大跳,原来云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而且是资历很高的女官,贾元春都是后辈。   “云……云姑姑。”贾元春站了起来。   云嬷嬷笑道:“不敢当呀,贾大小姐。”云嬷嬷特意较重“小姐”两个字,自然她不是有现代的特殊意思,而是指贾元春是未出阁的姑娘,刚才的话题却不是未婚女子好提的。   贾元春并不知道出宫多年的云嬷嬷一直留在邢家,并且还过得相当体面滋润,除了没有丈夫儿子之外,她倒什么都不缺。   邢李氏道:“云嬷嬷来了。”   云嬷嬷朝邢李氏行了一礼,却笑着和贾元春说:“贾大小姐这是越发的气派了,从前被杨皇后,呃,不,是庶人杨氏所倚重,如今是出了宫还想替我们娘娘分忧呀?”   贾元春在邢李氏面还能装,她无数次听过邢家出身的不体面,所以邢李氏贵为国公夫人,她仍有两分瞧不起。   但是云嬷嬷知道她的事太多了,甚至当年她告密上奏可卿的事,云嬷嬷是负责封赏一百两银子的嬷嬷。更早的时候她巴结甄贵妃,盼着给九王爷当侧妃,最终却一直没有被赐下,云嬷嬷也能用看穿人的眼神看人。而皇上恩典宫女出宫,也是云嬷嬷将消息告诉她,而她去傍上杨氏强留了下来。这桩桩件件都历历在目,便是贾元春现在没有脸面,也不想见对她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的人,好似底裤都被扒了。   贾元春尴尬地说:“也是两家的亲戚情份,自然……同气连枝。”   云嬷嬷点头笑道:“好一个同气连枝啊。贾大小姐,我瞧你比贵府三姑娘还要出众一分,只不过年纪大些。但这女人也不是越年轻越好,贾大小姐深通宫廷礼仪,也通后宫生存之道,更会服侍人,比贵府三小姐合适。贾大小姐再进宫去,圣人若是有恩典,贾大小姐自然荣宠。便是无恩典,呵呵,娘娘身边定也缺个好嬷嬷。我又是早出宫了,国公夫人离不开我呢,不然我得给娘娘当嬷嬷。我自个儿不能去,别人我还觉得不够体贴周到,贾嬷嬷就最好了。”   邢夫人肚子突然感觉有点抽,但她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扭了一下,才镇定下来。   贾元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王熙凤要是还不把握方向就不是王熙凤了。原本以为承恩公府许会有一丝老太太那种考量,现在云嬷嬷这样说了,显然是没有的。   王熙凤道:“这事儿,老太太要我们问,可我们哪里问得出口,大姑娘才跟了过来,若是有冒犯舅母的地方,舅母大人有大量,勿怪。”   贾元春冷笑,说:“凤丫头,你这是在指责老太太吗?”   王熙凤道:“我可不敢,我只是说个清楚,我真做不来这事,太太也和我一般。”   邢李氏现在是深刻明白是什么事了,不禁冷冷道:“皇后娘娘可做不出以亲戚家的女儿为婢的事,我们就多谢老太太关心了。”   邢夫人仍然解释和她无关,邢李氏却下逐客令了。 第198章 皇后之怒   送走邢夫人、王熙凤和二春,邢夫人对着贾母的谋算好一阵郁闷。   于是就告诉了身边的贴心义女苏馥儿。苏馥儿从前虽一直在寺院清修, 但也不是不通世情, 有家底的人纳妾都是常事,何况是圣人。   但是她自还俗后就在邢家,邢忠就只有邢李氏为妻, 他畏惧妻女之威, 也是不敢纳妾的;而谭谦性情坚毅, 之前守母孝可是实实在在的在壮年时未近女色, 现在苏馥儿正是年华美丽之际, 倒未生纳妾之心。   一直幸福的苏馥儿这时听到这种事,也心底一阵嫌弃, 说:“真当我们是好欺辱的, 皇后娘娘是何等人, 能为她人做嫁衣裳?早就听说过贾家老太太偏心二房, 曾弄得府里毫无规矩, 先是送了贾大姑娘进去, 已然废了一个姑娘,现在又要用另一个。”   一旁云嬷嬷道:“那贾元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前是个心比天高的, 却有那些境遇, 我见她眉眼中充满着戾气,对娘娘也是不怀好意。”   苏馥儿不禁想起见过的探春, 那种姿态像是她做定了贵人似的, 去年她跟着王熙凤来府上还不似这样, 也不禁一阵子反胃。但她实不想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太过刻薄,她也学了邢岫烟的处世为人,好改掉从前目无下尘的毛病。   邢李氏道:“我原也不管贾家如何,但见那贾家大姑娘的态度,我实在是难受的紧。只怕贾老太太等着看娘娘不着好,才有这样谋算。但我也确实担心娘娘,她如今性子甚是要强。”   苏馥儿安慰道:“圣人待娘娘是极好的,母亲也宽心些。”   邢李氏抹泪道:“我得去问问娘娘如今可是有这艰难,便是真的不得已,也不用贾老夫人送来的姑娘。”   邢岫烟也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见着邢李氏,她初六才进了宫,这才初十。按说今天也不是进宫探亲的日子,只不过她以国公夫人的身份来向皇后请安。   今天进宫有正经事,也没有带上马屁精羽奴,邢岫烟现在倒挺喜欢孩子,羽奴不来,她反而有些想他。   邢李氏坐定后说:“今日本不该来扰娘娘清静,只是我也实在担心娘娘。”   邢岫烟因问道:“母亲何故担心?我一切安好。”   邢李氏想了想说:“圣人待娘娘好吗?”   邢岫烟虽然在徒元义跟前各种矫情无理取闹,但情绪过后还是有判断力的。   邢岫烟笑道:“好着呢,我给他生娃娃,他能不好吗?”   邢李氏看看身边的宫女,邢岫烟向紫玥使了一个眼色,她便带人下去了。   邢李氏又问:“近来……便没有别的妃嫔气焰上来?”   邢岫烟问道:“母亲何故有此一问?”   邢李氏道:“眼看娘娘身子愈重,我如何能不担心呢?如今连宫外都人心浮动,更别说宫内了。”   邢岫烟听她话中有话,再追问,邢李氏才将贾家如何行事说了,邢岫烟一听便是恼了,说:“简直欺人太甚!当本宫是乌龟王八不成!”   邢李氏忙道:“我来看娘娘可不是惹娘娘生气,只是想告诉娘娘,便真有不得已时,也不用这般人。真有不如意时,娘娘也请一切以小皇子为重。”   邢岫烟道:“简直是不自量力!那贾氏本宫瞧在二妹份上让她几分,便是她为老不尊,无视礼法,多年欺压姑母一房,本宫也不曾让圣人降罪。那贾元春更是曾经想毁了本宫一生,但念她未得逞且是初犯,本宫饶她一命,放她出宫,但她也太不知好歹!”   邢岫烟自恃是上位者和读书人,也取儒家精神的精华勉励自己。   《论语-子张》有言: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德应配位,也是她所信奉的,人道主义精神这么基本的东西不能丢。   但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能不失良心的,不然,现代的犯罪分子也多是从小一样受教育,怎么别人都是良善之辈,他就是为祸社会?   贾元春在后宫十几年确是可怜,后宫出去的可怜人何其多,云嬷嬷她们怎么就没有这样歹毒心思?   一味宽容是没有用的。   邢李氏尚是不知贾元春去年大年初一做的那件事,因问缘由,邢岫烟便简要说来。   邢李氏气得脸色涨得通红,若不是这是深宫,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她都要骂口大骂了。   邢岫烟送走了母亲,心中对着形势斟酌,贾母年老,又是黛玉外祖母,她总要给黛玉三分颜面,但贾元春不算长辈。贾探春是初犯,且她年少无知,小惩大戒为好。   徒元义下午办完开春政务过来瞧她时,她便告诉了他,说起自己忍过一回,如今忍无可忍,要下懿旨惩戒。   徒元义却道:“何须如此麻烦,朕且传个口谕下去。”   说着,徒元义召来了赵贵,如是如是吩咐,赵贵便要去传旨。   邢岫烟却喊住了他,心中一盘算,说:“赵贵,去年贾元春谋算之事,东厂的调查卷宗可还在?”   赵贵躬身回道:“谋害娘娘何等大罪,卷宗岂能丢失?”   邢岫烟眯了眯眼睛,说:“你誊抄一份,亲送去王子腾府上。”   徒元义也会意过来,道:“那便免传令关于贾元春的那条。明日一早,你且去贾、王两府。”   赵贵领旨离去,徒元义道:“秀秀这手倒又是比朕高明。”   邢岫烟淡笑道:“陛下研究的是光明正道,此等手段不必会。只不过,你可别舍不得了她。”   徒元义不禁好气又好笑,说:“秀秀这千年陈醋,味道也大了些。”   邢岫烟道:“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她的苦楚,可她如此不识好人心,一再犯我,岂能再容她!她那言语态度,就是想看我笑话来着。我邢岫烟便是死也是英雄的死法,轮得到她来兴灾乐祸不成?”   徒元义道:“你好好的说什么呢!也不怕吓着儿子!”   邢岫烟这才收起暴戾,抚了抚肚子,叹道:“还不是这家伙,他一来,人人都争着想嫖他父皇了。”   徒元义便想一个爆栗敲去,但还是收敛起来,说:“你吃你的醋,还来怄朕作何。”   邢岫烟哧一声笑,说:“圣人丰姿英朗,堪比唐僧肉,说‘一夜千金’也不为过呀!”   徒元义气恼,扑倒某孕妇,但最后又不得不温和起来,两人没羞没臊的好一会儿方罢。   徒元义还揽着她的身子爱怜一番,忽调侃说:“朕是‘一夜千金’,那皇后欠下多少钱了?”   邢岫烟趴在他怀里,笑道:“母债子偿,你到时找铁柱还钱。”   徒元义不禁莞尔,说:“且有你这样的无赖母亲,朕还能指望他还钱?”   邢岫烟坐在他身上,手勾了勾他的下巴,邪邪笑道:“那本大爷就白/嫖了。”   徒元义放下狠话,说:“看以后朕怎么收拾你!”   “活活~~我好怕哦~~”   徒元义现在却是不敢,她有人质在手,他只有抱了人咬了几下,直到她肚子叫起来,她无良地说:“你孩子饿了。”   “对呀,是巨婴。”   ……   翌日,赵贵就先到贾家传口谕,这宫里来人自然惊动全府,在荣禧堂、荣庆堂、东院的主子奴才具赶到荣禧堂,连去上衙的贾环都被紧急召回,也只有去办差了的贾琏不在。   不同于邢夫人、王熙凤的忐忑不安,贾母甚至还是有点儿欺盼的,她觉得按照主母的常理,皇后娘娘肯定有那样的需要。若不是为了这事,宫里怎么非三节五寿的突然就来人了?   贾母心想:贾家便是能得到好处,但同时也将贾家更加绑在了皇后的船上,这是互利的,皇后不会不知道。也许皇后会控制探春暂不让她怀上孩子,但是她和贾元春也是教了一些手段给探春的,先避其锋芒,徐徐图之。只要有了皇子,那二房就完全不一样了,宝玉也成了国舅爷,将来大造化就应验了。   连探春都羞涩中有几分人逢喜事的感觉,她未必想当人家的姨娘,但是当皇妃除外。探春的心气不算低,从前便觉自己就苦在不是太太生的,不然未必比不过大姐姐。现在大姐姐落到这般,她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原来大姐姐并不是自己从前的那样。现在反而老太太、老爷、宝玉都要指望她。   贾母穿上超品国公夫人的品级大妆,贾赦穿上三等将军爵位的官袍,邢夫人穿上三品诰命品级大妆,而王熙凤因为贾琏升为五品官,她也是诰命了。而赶回来的贾琏身上是七品官的青袍,贾政为八品官,身穿蓝袍,身体稍稍好转的王夫人现在连敕命都没有,只穿着得体一点。而贾宝玉此时也不敢穿得像从前一样奢华,不然是会有御史弹核贾政越制的。一直极力掩耳盗铃二房和大房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到有圣命下来时,却是很明显的地位差别,古代的官阶比现代的官品和军阶更令人敏感。   贾政感到一种羞耻感,但是心中却对探春抱以厚望,她怎么也是“神童儿子”的一母同胞的姐姐,也许也是有造化的,不像元春。   贾赦、贾政看到是赵贵亲来,不禁打起精神,恭谨地迎他进堂,贾母却眼神一亮,连贾元春都觉得皇后是知道他们愿送探春帮她固宠的忠心了,是以这是有旨意要接她进宫的。   贾环除了会照常请一下安,给赵姨娘钱花,他在办差和应酬之闲,反而多去花家,或谋算产业生意。所以,贾环看到赵贵心中反而惴惴,他觉得除非是琏二哥回京了,不然内宫非节庆来贾家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得不说贾环是一个有见地,并对贾府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赵贵进来,走至堂中上首,面南而立,拂尘一甩,说:“皇上口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邢夫人和王夫人扶着老太太,满府上下尽皆跪倒,探春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听说圣上英明神武,俊美不凡。她只是际遇不济,无论出身还是才情都不输邢皇后。她想起当年初见邢岫烟,便是不服她和黛玉等三姐妹的,而邢皇后还与她不和。她只要得到机会,一定会夺得皇上宠爱,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赵贵朗声道:“荣国公夫人贾史氏,为老不尊,外臣之妇,窥探宫帷,乃大不敬!念先荣国公有功于国,贾史氏老而昏馈,免其死罪,贬为四品诰命。三等将军贾赦,治家无能,罚俸半年!贾政次女女德不修,为免牵累无辜贾氏女,令其于牟尼院带发修行两年。钦此!”   满府上下像是触及一颗深水鱼/雷,被震身子似要散成碎片。贾史氏不禁恰逢时适地昏也过去,媳妇丫头急得一团慌乱,但是“天使”还在场,总要有人应付着。   贾赦表示自己很无辜,他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罚他的俸?他只是在自己家看看古董,喝喝小酒,睡睡自己的丫鬟,这也要减俸?   探春身子颤抖,身子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中,一心盼着进宫当贵人,何曾想是去寺院。   那边贾赦眼中带着泪花,朝赵贵施礼,说:“有劳赵公公了!”君臣父子,他便是不明所以,也不能当面质疑圣上口谕。   赵贵一甩拂尘,用太监特有的声音说:“贾将军,原想你搬进了荣禧堂能治家了,却没想到还是让圣上失望。”   贾赦道:“我实在惶恐,还请公公为我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   赵贵拱了拱手,没应也没拒,茶水也不喝便带着一众小太监离去了,直接去了王子腾府上。   贾赦一送走赵贵,也顾不上老太太昏倒,已被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贾元春送到荣庆堂,对着贾政吼道:“你又干什么了?!你说!”   贾政惊魂未定,说:“我能做什么……你别都怪我,老太太为府里着想,我还能拂逆不成?”   赵姨娘却抱着探春哭,道:“老爷,你可不能不管三丫头呀!三丫头去寺庙可就完了!老爷不是说,三丫头是有大造化的吗?”   贾环看着这些人间百态,实在是受不了了,说:“你们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姨娘虽然知道老太太和老爷要为探春安排前程,却不知详情,她也没有告诉好儿子贾环。这时却想起这个她下半辈子最大的依仗。   赵姨娘扑了过去,拉着贾环道:“环儿,你帮帮你姐姐!你姐姐不能送去寺院呀!”   有这名声,要去寺里清修,往后还有哪家好人家的青年才俊愿意娶探春呀?   赵姨娘虽然糊涂,但是这点还是知道的,自从探春把赌注压在她身上而远离王夫人起,她也是真心对探春的,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   贾环哪里能不知道后果,但显然和姨娘说不清楚,只看向贾政,问道:“父亲,老太太到底做了什么?和三姐姐又有何关系?”   贾政嘴唇蠕动一下,却一时不好开口,贾环不禁目光犀利看向瘫在地上哭的探春,问道:“三姐姐,既然要你去寺院,你一定是知情的,你来说。”   探春希翼地看向贾环,扑过去抱住贾环的大腿,说:“环弟,你不能不管姐姐,我是你亲姐姐呀!”   贾环冷声道:“你从实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探春不语,贾环冷笑:“你不说也罢,我不管你这些烂事!”   探春见贾环要离去,紧紧抱住他有脚哭道:“环弟!你不能不管,姐姐知道错了,姐姐不该听了老太太和元春姐姐的话,也不该瞒着你……”   “说重点!!”   贾环再好的脾气也要被这些拖后腿的亲人给逼疯。   看看他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都是怎么情况呀!“伪贤”父亲,“贱妾”母亲、逃避现实的兄长宝玉、寡妇大嫂、还有个不安生的姐姐。   反观贾琏,父亲贾赦是纨绔,但他现在也就是个宅,自己花钱纵情酒色也不会捅出大喽子来。邢夫人是虚荣爱炫耀,但若他的亲娘有这娘家之盛,她再爱炫耀,他也甘愿。   探春才道:“老太太找了我,让元春姐姐细细教导我宫中规矩礼仪,说要送我进宫去帮皇后娘娘。娘娘身怀六甲……无法侍候圣人……”   贾环大吃一惊,道:“简直胡闹,你如何能进宫去?当日大选你已经落选了。”   探春道:“当年大选,我年纪到底是吃亏的,未必不如人。”   这事其实一直像一个幽灵一样萦绕在探春心头,特别是邢岫烟一飞冲天之后。她总会想以自己荣国公孙女的身份和才貌,若是当年入选,也许现在荣华无双的就是她了。   在《红楼》世界,贾元春小选都要进宫,而宝钗连个伴读都要争取,也足以证明有这样的风气,至少贾府是如此。   贾环只问道:“然后呢?”   探春才抹泪道:“我跟元春姐姐去了承恩公府,其实老太太也是为了皇后娘娘,一片好心,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如此容不下人……”   贾环脑袋被炸开,且听探春言语用词,心中仍有一种怨气。贾环被心腹亲人背叛,失望气恼之下,难以不奉行不打女人的原则,一脚踢在她的肩头,说:“蠢人!你要找死,你别牵累我呀!你长本事了,这么大的事竟敢瞒着我!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当宠妃呀?你做你的千秋大梦!皇后是何等人,岂容你们上门羞辱!”   贾环是现代人,他自己暂时没有为一个女人从一而终的打算,但是他并不是不懂现代女人的观念。特别是当了正妻的女人。   这在现代好比是正室妻子怀孕了,一个贪恋她丈夫的权势荣华的女人上门去找她,和她说:“你怀了孕,不能和丈夫上床了,我是为你着想,我就代劳了吧。没有我也有别人呀,我还是与你有点亲戚的,你用着放心点。”然后,女人妄想一边睡人家的老公,睡人家的婚床,一边叫着是为那怀孕的妻子好,妻子不受还是不识好人心了。   这种事哪个现代女人不膈应?辛秀妍再好脾气,也是今非昔比,能当粉笔字擦掉才怪。   探春哭道:“老太太也是为了皇后娘娘,我们也是一片忠心……”   贾环指着她怒道:“你给我闭嘴!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所以尽管从前你处处捧着宝玉,作践我这个亲弟弟和姨娘这个亲娘,我高中后都不计前嫌。我一心为你谋算个前程,原来你是瞧不上我的本事了,呵呵……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贾环也是彻底失望,他确实是想要一门姻亲助力,但何尝不是想要给她找到好夫婿,幸福过小日子。   但是一之为甚,岂可再乎?他已然不计前嫌一次,从前他与她分说这么清楚,老太太和元春一提,她就心头大动,一点风声也不告诉他。这种盟友不值得追加投资,没有大局的判断力,可贪念却不小,若是将来一有眼前的好处,就会出卖他。   赵姨娘道:“环儿,你想想办法吧,探丫头这也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呵呵。”贾环又肃然,看向赵姨娘,“姨娘也知道?”   赵姨娘忙摇头,说:“我不知道,只是知道大姑娘一直在教导探丫头,我想这也是造化。”   贾环冷笑:“你且看看,这就是造化!”   贾环朝贾政躬身揖了一礼,道:“父亲,孩儿先去衙里了,老太太那还请您多照看。”   贾环再朝贾赦也施了一礼,不顾探春的哭喊,和赵姨娘的叫唤拂袖离去。   贾赦听了前因后果,却是越想越气,又要扑上去打贾政,还是邢夫人和王熙凤以传太医和收拾后事的借口出荣庆堂,叫住了他。   发生这种事,她们想找贾赦要个主意,贾赦昏馈,却是有几分谋算的。   贾政连忙见机说要去看老太太而溜了,贾赦倒也没有去追。   贾赦见她们问,道:“如今我进宫去请罪,太太和琏二家的且去承恩公府吧。”   贾赦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头冲她们说:“定中侯府也去走走,外甥女素来在皇后娘娘跟前说得上话。”   大房几个主子分头行动,且先不述。   至是到了傍晚,王子腾赶上贾家来,此时贾赦一房的几外主子还未回来。   自归还欠银的事发生后,王子腾也远了二房,实在是王夫人的名声不好。而王子腾近来也渐渐在皇帝面前有些脸面,虽不直接带兵,但是但凡军机大事,他都有参与。 第199章 元春之死   王夫人一听是哥哥来了,还以为是靠山来了, 自归还欠银后消瘦许多的脸上有了两分得意, 尽管此时老太太还病歪歪躺在榻上,作为儿媳不能这么得意。   老太太虽是装晕能手,听了皇帝口谕后也是不得不晕, 她却也是真的被气到了的。   大房主子全面出击对事件做补救而出门去了, 荣庆堂的主子此时只有老太太、贾政、王夫人、贾元春、贾探春, 还有贾宝玉。李纨母子却是已然离开了。   探春在这里, 想求老太太做主, 她却不想此时老太太哪里做得了主。   贾政想出去迎接王子腾,却没有想到王子腾风风火火直接赶到荣庆堂来了, 不一时就有丫鬟来报说他在外头求见老太太。   贾母已然七十多岁, 男女之别自然没有这么多讲究, 况且贾母也没有这么在意男女之别。   贾母被扶着下了床, 到了堂屋, 在软榻上半躺下, 王夫人、元春和鸳鸯几个仍当她是太后一样侍候着。   不一会儿就见王子腾肃着脸进屋来,王子腾拱了拱手, 说:“老太太。”   王夫人上前一步, 道:“哥哥, 你是听闻什么消息了吗?你可得帮帮老太太呀!”   王夫人这是提醒丈夫婆婆她还有这个能干的王娘家兄长在。   王子腾却没有回答她,只朝老太太拱了拱手, 说:“还请老太太禀退下人, 我有事相商。”   贾母便令鸳鸯带了丫鬟们下去, 探春不知是要下去还是留下,但是王子腾没有赶她走,她就留下了。   王子腾目光如鹰隼一般,划过贾母、贾政、王夫人、元春、宝玉、探春的脸上,忽说:“我问了下人,听说贾恩侯进宫去了,而恩侯夫人和凤哥儿也去了承恩公府和定中侯府。你们倒是镇定得很呐!”   贾政才哎呀一声,冷汗又冒了出来,圣人口谕虽然没有直接训他,但是探春是他的女儿呀,而老太太是他亲娘。亲娘女儿触怒圣人娘娘,他怎么能不进宫请罪,圣人不见他,他也得去太极宫外跪着,显示惶恐和忠心呀!   贾政道:“多谢舅兄提醒,我这就去!”   王子腾冷哼一声,说:“不必了!”   贾母叹道:“王家舅老爷也是有心了,特来探望,也是家门不幸,我们一片忠心,反而落得如此,当真心寒。皇后如此忠奸不分,舅老爷为官也要谨慎。”   贾母对邢岫烟的怨恨原就深,认为大房二房失去平衡,二房落没,包括元春成了“废人”都是邢岫烟造成的。   王子腾冷笑,说:“我这才明白,为何会如此,事到如今,便是老太太还不思己过。忠心?说的比唱的好听!”   贾母,脸色大变,不禁头疼抚额。   贾政道:“舅兄如何能说这话呢?老太太是慈善人,便是圣人娘娘有所误解,但老太太心意是好的。”   王子腾不回应他这话,却将视线落在贾元春身上,说:“大姑娘出宫以来,倒是对老太太很尽心呀!”   元春道:“这是应该的,能服侍老太太是元春的福气。”   王子腾讥嘲地呵一声笑,又问:“去年,你因何出宫?”   元春奇怪,淡定回道:“花朝节那天,圣人突然恩旨我回府侍奉老太太。”   王子腾道:“你做过什么?”   元春道:“我只是协助吴惠妃和杨氏处理后宫内务,旁的也没有什么。”   王子腾目光锐利地看着元春,说:“大年初一,你做过什么?”   元春心中不禁一跳,却又暗想,那事定然没有人知道,不然她怎么能安然出宫来?   元春面上平常,只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恰是生辰,也请膳房厨子做了两道菜。”   王子腾将手中的卷着的一叠卷宗副本递给了贾政,贾政不明所以接过,王子腾让他看。   贾政刚开始还没有什么,但是越往下看越是心惊,直到最后卷宗的调查结论,他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冻僵了。   贾政往贾元春扑了上去,一个巴掌煽了过去,狠狠骂道:“逆女!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逆女!”   贾政这时才思及自己被降官降罪的事,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任何相关的损害之事他都能联想在一起。他便不相信这么多年住荣禧堂都好好的,为什么去年就出事了,原来背后还另有隐情。   王夫人到底还有几分在乎元春的,扑过去阻止,说:“老爷,你打元春做什么?”   贾宝玉虽然有些心疼姐姐,但是被贾政折腾近一年的他一见贾政发怒,他就“身娇体软”,气都不敢粗喘,哪里敢去为元春说话?   贾政怒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败光家产还不够,这差点是要连累我们满门抄斩!”   贾母道:“政儿呀,何事说的这般严重了?”   贾政胸膛起伏,说:“这个逆女在去年大年初一,谋害当时还是宸贵妃的皇后娘娘。这事来龙去脉,东厂在正月里就查得一清二楚!”   贾元春不禁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身子瑟瑟发抖,探春也不禁骇然。   即便邢岫烟当时还没有封后,但是谋害她同样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王子腾冷笑道:“这事是皇上下令赵督主亲自查的,查出来后,到了花朝节才送她出宫。原本是要降旨处理,然而皇后娘娘觉得她是一时昏头,这才饶她性命。”   这是赵贵和王子腾说的,王子腾也被吓得不轻,贾元春是他外甥女,他若被牵累也难以说得清楚。   王夫人急道:“这不是真的,元春怎么会做这种事?”   贾母却看向贾元春,说:“元春,你来说。”   贾元春像是被抽光了气的充气/娃娃,面若死灰,双唇颤抖,只王夫人在那叫着“不是她”。   见她不说,王子腾道:“皇上皇后饶过你们一回,这回你们又来犯事,今日一切不过咎由自取。”   贾政慌道:“舅兄,现在如何办才好?我贾氏满门岂能被这逆女害得万劫不覆啊!”   王子腾心底却是也清楚,圣人和娘娘若要动贾氏满门早就动手了,至今没有动不知是看在大房份上,还是圣人有意给他颜面。   而把这卷宗给他,便是给机会让他们内部私下处理了结,不然弄台面上来,贾家一族按律一定完蛋,而他王子腾的高官厚禄也悬了。   王子腾鹰目寒光乍现,说:“从此夹着尾巴做人,若不是恩侯的夫人是皇后的姑母,琏儿还得用,你以为皇上和皇后能容你们到今日?但是,元春,不能留。”   王夫人哭道:“哥哥,元春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呀,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王子腾道:“我狠心?那也比不上外甥女别的本事没有,却是胆大包天。敢动皇后,你们能活到今日都是奇迹。”   王子腾因为侄女王熙凤和侄女婿贾琏,也感觉邢皇后比较看重他,他虽然已然近六十,却是老骥伏枥,尚放不下名利,自然有心与帝后亲近。   王子腾是亲身经历的,皇帝宁愿自己有性命之险也不能让人伤着皇后,当初在朔方就为救当时的宸贵妃挨能要人命的毒针。   贾元春突然嘶吼道:“我为什么不能动她!邢岫烟这个千刀万剐的贱人!她凭什么得皇上宠爱?她有那一点比得上我?!我是国公府的大姑娘,我是大年初一生的,我生来就是有造化的,是邢岫烟,都是她才害得我如此凄惨!她善妒不能容人,我们是亲戚呀,她怎么能看着我终老后宫,也不让皇上宠幸我?”   探春惊恐地看着贾元春,探春此时知道这事前因后果,联想到自己,却忽然清醒过来。她才知道她最近一心要进宫当娘娘是多么歪曲的事,才惊醒她走到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是如大姐姐一样万劫不覆。   贾母、王夫人虽然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敢这么说。贾政偶尔有些谋求富贵的想法,但他为人迂腐,君臣之别立在那里,他是不敢的。   贾宝玉虽惧怕贾政,但对姐姐到底有几分真心,扑过去拉住贾元春的手,道:“大姐姐,你冷静一点!大家想办法,我知道你只是一时之错,你不是故意的……”   贾元春视线重新焦聚,看到了一脸担忧看着她的宝玉,这个她小时候拉扯教养长大的亲弟弟。   贾元春冷笑:“若不是你没有用,我何至于在后宫空耗年华?老太太和太太心底只为你打算,何曾真心想过我?我在宫里为奴为婢是为了我自个儿吗?我花了钱,但事情没有办成能全怪我吗?个个都来想是我把你的银子全花光了。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是你的银子?你无官无职,不通庶务,你倒是哪里赚过一钱银子?你说呀?”   贾元春忽然抓住宝玉的肩膀如咆哮帝附身,用力地摇晃着,宝玉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贾母第一个不乐意了,说:“元春,还不放开宝玉!”   王夫人也去拉贾元春,她这才停下来,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说:“我没有错,我生在大年初一,是个有造化的。皇上他会喜欢我的。皇上天天陪着我,我会当皇后,皇上会将所有的宠爱都给我,呵呵,呵呵~~”   在场人不禁再惊诧,她是真的疯了。   贾宝玉不禁感到痛心,但是他又能如何?元春姐姐原来这么恨他。   贾母叹道:“罢罢罢,都是造孽呀,政儿,你看着办吧。宝玉,过来扶我回屋休息。”   探春凉意从心底散发出来,一直到全身的骨骼都在发抖,老祖宗这话代表了什么,探春很清楚。   王夫人却叫道:“老太太,你不能不管元春,她是你的亲孙女呀,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   贾母抚着额,竟又是噘了过去,屋中一阵手忙手乱,贾政和宝玉两人又叫了丫鬟过来将贾母扶进屋里休息。   贾母不管事了,最后贾政在王子腾的警告下,痛定决心弃轻保帅,贾元春被拖回她的屋中,神智还是不清楚,怕她乱嚷嚷被塞住了嘴巴。   ……   邢夫人和王熙凤先是去了承恩公府求见邢李氏,好说歹说,邢李氏总算是没有责怪她们。到底邢李氏明白贾母在府中的权威,且她如此计算还是为了二房。   邢王二人又去定中侯府见黛玉,请她为他们在皇后面前美言几句,缓和关系。黛玉听说了外祖母的打算不禁目瞪口呆。   黛玉却是不好直言外祖母的不是,只道:“三妹妹也是太过糊涂,这样的事她怎么就随意听了外祖母的,也合该同你们也商量一下,便是问问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她们还不知道元春的下场,此时黛玉听到探春按旨要去清修两年,这种名声出来,哪家好男儿会娶她为正妻呀?   黛玉和探春的关系不算非常好,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自然有些伤怀。   王熙凤道:“谁说不是呢!当我们知道时,老太太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承恩公府荐人,大姑娘还要是看着才放心。”   黛玉心想:大姐连红娘一样的丫鬟都讨厌,哪里会收别人去固宠。以大姐的聪明,要是看不穿外祖母和三姐姐她们的意图才怪了。便是贾家要与大姐结盟,其实贾家现在最能用的是琏二表哥,这也不必提拔二房姑娘。   大姐若有此心,以她远见早未雨绸缪,去年当上贵妃时就接了迎春姐姐进宫去不是更好,而且迎春敦厚可亲,本就有几分听大姐的话。   最重要的是,皇上对大姐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她哪里会缺少权力到需要和贾家做这样的交易?   黛玉道:“大舅舅既然只是被罚俸,想来也不会受太大牵连,你们且安心。”   王熙凤道:“这也只其一,最重要的是,一经此事,皇后娘娘恼怒,只怕从此疏远了。”   黛玉道:“娘娘也不是爱牵连之人,不过你们也得行事谨慎一些,别人糊涂,你们不能跟着犯糊涂。皇后性情宽仁,但是凤威也不容他人冒犯。这后宫的事身为外命妇不要自作聪明擅做主张,不管是今日的三妹妹,还是以后有什么人。”   邢夫人和王熙凤称是,王熙凤和黛玉又谈起了各自丈夫一同去办差的事。他们去了两个月了,黛玉更是新婚,自然十分挂念。   时候不早,邢王婆媳却不留下用饭了,告辞回府。   她们回府时,天色已然全黑,贾赦都还没有回来。去给贾母请安时,说是午睡未醒,什么人都不想见。   一直到申时贾赦才被人搀扶着回来,邢夫人指挥下人将他扶进自己屋里,贾赦也没有反对。   贾赦说:“老爷我在太极宫门外跪到天黑,才有李公公来传圣上口谕,令我回来。老爷我怎么这么命苦,每回都要受老二牵连!将老爷的一等将军降为三等将军还不够,这回是差点要了老爷的命呀!”   邢夫人一边让丫鬟给贾赦的膝盖上药,一边又让人捧了热汤来给他洗脚,一边给他传饭。   邢夫人道:“老太太要弄这一出,最终还不是为了二弟,这只要一处住着,总是有的折腾的。”   贾赦绝对不敢主动提分家,原著中连老太太偏心的事只有隐晦的提一下,他主动提分家,老太太再一闹,在古代社会瞬间从有理变成没理了。   夫妻俩谈了许久,贾赦也没有去找那些小老婆了,在邢夫人房中歇下。   翌日一早,贾赦和邢夫人正在吃早膳,王熙凤过来请安,忽听王善保家的匆匆忙忙跑进院来,却也等他们用完早膳才说事。   但见这婆娘身子发抖,说:“听说,昨晚上……大姑娘……自缢了!”   王熙凤都吓了一跳,惊道:“你说什么?!”   王善保家的深吸了一口气,说:“老太太身边的大姑娘,没了。”   在场的主子奴才全都惊呆了。   他们收拾了一下,赶往东院,这也奇怪,平日贾元春是住在荣庆堂的一间屋子里,昨日却宿在了东院抱厦。   就见东院中王夫人和诸多丫鬟哭声阵阵,贾宝玉呆愣愣地站在贾元春的屋外抹眼泪。   宝玉一看见王熙凤,一双眼泪如珍珠落了下来,说:“凤姐姐,大姐姐,没了。”   从前这叔嫂关系还是不错的,王熙凤待他自然有几分真心,王熙凤道:“宝兄弟,你还请节哀。”   邢夫人倒是看到门外的探春,原本神采飞扬的人此时形容犹如枯槁,倒是见着王熙凤才扑了过来。   探春道:“大姐姐,没了,琏二嫂子,你救救我。”   王熙凤对于探春原本是想怜惜两分,但是她聪明过了头,闹出此事来,她心底就远了一分。   王熙凤道:“只是去寺庙清修两年,两年很快过去的。那牟尼院是清净的寺院,从前幽兰县君也是呆过的。”   “我已经触怒了皇后娘娘,皇后还不放过我怎么办?”   邢夫人怒道:“三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探春是知道内情的,但是她也不敢说皇后的不是了,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邢夫人:“大太太,你帮我和皇后娘娘说说情吧,我一时糊涂,也是身不由己。我绝对没有谋害娘娘的心思。”   王熙凤道:“三妹妹,你别胡说八道了,此时还是大姑娘的丧事要紧。”   到底没有分府,大房的人还要和二房去讨论丧事,邢夫人和王熙凤自然没有功夫理会探春。   王夫人已然病倒,贾政不通庶务,事情又倒霉地落在了邢夫人和王熙凤身上。好在,按照贾母和贾政的意思,一切简办。简办到什么程度呢?几乎没有和亲朋家报过丧,更没有什么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没有原著中犹如秦可卿一样的祭拜排场。   贾元春未婚没有子女,只有从前的丫鬟抱琴领着一从小丫鬟哭丧。过了两天,修好了一个墓,又打好了棺材,收殓后送去草草安葬了。   贾环也觉得贾元春死得突然,还是探春偷偷哭着告诉他真相,他不禁感到古代社会的可怕。那可是亲女儿呀,也下得了手。   原著中号称疼爱林黛玉的贾母都活生生让林黛玉病死,也就不奇怪了。   贾环也认识到邢岫烟的心性,她绝对不是包子女,她比谁都狠,端看有没有触及她的底线。贾元春谋害她,她能同情之下饶她一次,但是第二次她就眼里容不下这样的沙子了。最令人震撼的是,真正要贾元春死的人,手上一丝血都没沾,而是骨肉相残的惨剧却上演了。   贾环不禁想到自己,若是自己再触她忌讳,只怕结局不会比贾元春好。   ……   邢岫烟也在当天下午就得到了消息,尽管她料到了结局,却仍觉得身体发冷。   这是第一个她仗着权力决定了生死的人,权力阴暗一面她首次品尝。她走出甘露殿。   春天正值阳光明媚时,雄伟巍峨的太极宫笼罩着一层金光,像是只有那种强大的特效才能制造的天宫。   只有这样的阳光才能驱散杀人后的阴影,她看了看自己仍然洁白优美的手。   她忏悔了一分钟,眼神又坚毅起来。   她不需要后悔。   ……   贾元春的怨魂从来没有想过会重见杨氏,此时她已然身亡成为一缕方魂,回到灌愁海中。也回归原来的小仙之身,自然记起前世之事,她原是警幻仙子座下的一个女婢,还是地位不小的。   虽然当初她也是受她所欺骗,但是她相对于其它被警幻骗的小仙,她跟的时间久,已然是“二鬼子”了。   她一回来,通天怨气,就实实在在地和警幻告了状,同时也发现灌愁海中除了警幻仙子和杨氏便没有旁人了,原本鸟语花香,现在一片荒凉。   杨氏和贾元春这对从前的主仆当真故人相逢,此时两人也做了姐妹,并且可以恨同一个人了。   警幻承诺,只要她功力恢复,能够行走人间,一定为她们报仇,两人也就尽心服侍警幻。   实在是警幻伤得太重了,杨氏虽然怨气冲天,到底一人势单力孤。   贾元春是知道邢岫烟的元身的,当年被仙子收服夺了功力后,虽然也算出众,因性子原因却不被警幻看重。还是仙子底下没有她这类型的人,才命她下界。   邢岫烟是金陵十二钗副册中的人,贾元春自然看不起,又听警幻说,原本有皇妃命的是她,是邢岫烟改了天命掳夺了她的机缘。   贾元春更加怨恨,有了贾元春与杨氏“双剑合璧”,警幻的功力恢复得就更快一些了。 第200章 岫烟生产   时间匆匆到了四月初, 却是萧景云、贾琏一行人押解平安州节度使、富升钱庄的几个头目、水泊梁山上的几个土匪头子回京都来。   皇帝龙心大悦, 大朝会上封赏有功之臣, 并下令三司公审被押解回京的这些叛国贼、贪官、奸细和为祸乡里的重犯。   上回虽然意外将杨氏身世的事弄得百姓都知道了,多少有不体面,但是公审也有公审的好处,就是最容易令朝廷上下一心,百姓也在舆论上拥护公审结果, 宵小不易在此做文章。   这一回他们招集了几乎全平安州有名的镖局,押回了一千五百多万两的银子,便是其中有需要兑换回给富升银庄的客户的, 剩下也绝对不少。不得不说晋商真的是打理好手, 富可敌国。   萧景云、贾琏、二侠、锦衣卫统领人等也向皇帝汇报了平安州一行的经过。   当时二侠也尚未赶去帮忙, 萧景云等一行人顶着腊月的严寒赶往平安州。   刚从河南进入平安州时正值腊月二十九,大雪纷飞,困在聊城,却是遇上了当年贾琏帮助过的赵公子、何青青和他们的孩子。原来是孩子受冻发烧了, 这才出来找大夫。   可是正因为如此,就暴露于人前,一直从平安州追杀过来的人马就要将人抓住, 街头百姓本就不多,况且抓人的是官军打扮,百姓也不敢管, 还贾琏巧在客栈的酒楼上看到那赵公子才认出来。   贾琏道出赵公子是平安州节度使手下一名参将的儿子, 萧景云忙带人马将人救了下来。对方人多, 但萧景云一行人也不少。   后来,赵公子才禀告说他父亲已然被杀害,因为他知道平安州节度使杀良冒功、贪渎军饷,并且还走私盐粮可域外可疑分子。赵参将调驻营口,一回巡逻时营口商船上几个人容貌有异于汉人,却也不是朝鲜人。   原来赵参将当年也是高宗时期一步步升上来的老将,从前驻守过辽东,见过后金人模样的特征,便心下起疑,便带人去调查。   结果发现了一个剃头的胡人,心下大惊,他命人将其扣留,原是想要邀功的,但是却受到节度使的召见,威胁要求他不要多管闲事。   赵参将害怕对方已然走通了平安州节度使这一层关系,他是螳臂挡车,于是笑着暗示请节度使大人带他一起发财。平安州节度便奉上银钱和美女,赵参将来都不拒接了,然后识相地放了那些可疑人物。但是背后却是将此事告知了儿子,联通后金实乃叛国大罪,父子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赵参将虽然称不上是清官,但华夷之别还是知道的,他是在辽东打过后金然,知道那群野猪皮的残暴。平安州节度使都和他们有所勾结,他便准备偷溜告发,但他被尚还不能完全相信他的平安州节度使监视着,知道有异动,就派人来拿。   但赵参将连忙让儿子一家从后门逃走,自己虚以委蛇,最终被抓走,而赵公子武艺不错,连夜扮作乞丐,在禁严前出了城,携妻往河南逃,只不过他们多不走官道。   好在赵公子身有武艺,弓马娴熟,在野外尚能一路捕猎为食,但是三人到了聊城,妻儿却是受不住了。   儿子两天高烧不退,不得不出去找大夫,就遇上了平安州节度使的人,差点命悬一线,却被贾琏认出来。   平安州节度使虽派了人过来,但是聊城知县和卫所千户却是和节度使不同体系的。萧景云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还是定中侯世子,他们自然听其调遣,就协助他们将平安州节度使派来的追兵具都控制了起来,抗命者则杀无赦。   暂住聊城,赵公子三口人得到安置,赵公子谈及平安州节度使手下的几个参将不受宠幸,与赵参将原是故交,愿给萧景云等引荐,借其力拨/乱/反正,擒拿平安州节度使和其党羽。   联结了几个参将,加上锦衣卫、后来赶到的二侠、萧景云同科武官,众人同心协力,与平安州节度使及其党羽叛军一战,二侠最后配合默契,仗着功夫高战场生擒下平安州节度使,底下士卒大部分投降。   之后就是收编整军的工作,底下的人为了戴罪立功,揭发平安州节度使的恶行,招出他与梁山上的匪盗官匪勾结。匪盗抢掠后,送上分成,因此他剿/匪都是做做样子的,平安州一带百姓苦不堪严,更甚至曾被他们杀良冒功。   众人听了此事,简直是令人发指,然后萧景云一面派几个愿意戴罪立功的降将“叛逃”到梁山,一面组织官军发兵剿/匪,里应外合,拿下了梁山上的诸多盗匪。   而另一面,二侠带来了消息,富升钱庄是个叛国奸细集团,贾琏带着锦衣卫全面查抄其老巢,抓捕当家及其骨干,清点他们的家财和钱庄的银两,贾琏眼睛都看花了。锦衣卫的人是皇帝的人,且又有萧景云那个土豪为钦差正使,贾琏贪心此时也不敢动,而锦衣卫中心动者同样认为贾琏、萧景云是皇上姻亲,他们也不怎么敢动,于是那些银两居然差不多都带回京来。   徒元义记得前生平安州节度使的事爆发,贾赦让贾琏去谋银子,贾家答应庇护其儿女,他们弄了大约八十万两银子,不过他们仍然败光。而朝廷派去的钦差也统共不过运回百来万两银子。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此时徒元义哪里能不开怀?   于是,有功之人都有升官或赏钱,便是普通的士卒都有十两银子的封赏,如萧景云都实职官升两级成了从三品官。贾琏之前就是破格提拔,实职官不提升,徒元义却重封贾赦为一等将军,并且册封贾琏为爵位世子,将来准其不降袭爵。   不过话说回来,贾琏一回府得知贾府在他不在时又闹出大事来,贾元春已死,探春去了牟尼院,不禁目瞪口呆。   靠着儿子爵复原位的贾赦自然心底得意起来,但是仍然如一个老小孩一样,叫了休假在家的贾琏到身边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着贾政的状,其中也有暗示告贾母的状的。他却不想想他自己动手能力为零,贾琏虽然有才干,但是辈份可是又低了一些,还能给他撑腰不成?   贾赦倒是不指望贾琏成为宅斗中的战斗机,只不过他就是要带着贾琏去东院贾政那炫耀自己儿子能干官位比他八品的高多了,贾政就找了救命稻草贾环来证明自己的儿子也不差。然后,贾赦就说贾琏圣眷在身,人脉广,贾政就气势弱了许多。贾赦又说起自己女儿迎春嫁入侯门,他就快当外祖父了,贾政就没法比了,他两个女儿是何下场啊。   贾琏无奈,贾赦却终于舒坦一些了。   萧景云和几个表哥、随从自然也回到了家,见到父母长辈拜见之后,聂夫人牵了黛玉到他跟前,萧景云激动不已,一把抓了她的手,说:“为夫不在京里,劳累娘子了!”   聂夫人笑道:“可小心点呀!”   萧景云还一头雾水,黛玉红了俏脸,低下了头,原来二月份时她被诊出怀了身孕,是府中的大熊猫。   萧景云再打量妻子,发现她小腹微微隆起,到现在是有近四个月了。萧景云欣喜若狂,携了妻子回自己院子,话相思之意。   ……   却说此时的邢岫烟已然有近七个月身孕,肚子胀得跟皮球似的,便是她身体健康,居然夜晚有时也会抽筋。   这日徒元义休沐日,陪着她请脉,李太医把了左右把右手,虽然两个月前就感到有异样,但是不敢确定的事,是不敢和皇帝皇后说的。   徒元义看李太医表情凝重,还以为有所不妥,不由追问。   李太医却道:“恭喜圣人,皇后娘娘怀的只怕是双胎。”   徒元义不禁一愣,复又如招财猫一样笑了起来,说:“太好了!李太医你一定要好好为皇后调理身子,好让皇后顺利诞下龙嗣!朕一定重重有赏!”   李太医道:“此乃微臣份内之事!”   凛退太医后,邢岫烟还在蒙圈当中,她虽然母性爆发,但是双胎是什么感觉,就是生产是一胎的两倍难。本来就觉得生孩子很恐怖的她此时更生忧郁。   徒元义扶着她的肩膀,容光焕发,说:“秀秀,听到了吗?你要给朕一下子生两个孩子呀!”   邢岫烟看着他,说:“两个呀,怎么生?”   徒元义说:“放心吧,一切有朕在。”   邢岫烟反问:“你能替我生?”   徒元义咳了一声,说:“朕会陪着你的。”   邢岫烟却仍是压力山大,除了生两个的艰难任务之外,若是两个魔星生出来,她顾得过来吗?   这边皇后娘娘还有两三月就要生产,邢家却刚搬入气派的新承恩公府的。邢李氏并几个得力嬷嬷着手为皇后寻找奶娘,此事也不是机秘,宋氏得闻消息,就来求见。   邢李氏素来少见宋氏,只打发了一句话,便让她回邢家给李家人安排的四进院子了。   宋氏见不到邢李氏,心中郁闷,却是在大儿子从庄子回来时,招了他过来,要求他明日不要去上差,携张氏与她一道去见姑姑。   邢家送了一个京郊百亩田的庄子给李廷轩名下,但是李廷朗却什么都没有。邢家发了话,不得买卖转让,只传嫡长孙,无嫡长孙则收回,这让宋氏对着大房儿子有一腔嫉恨,却是不得不傍着长子。   宋氏带着长子过来,邢李氏却是见了,原来宋氏打着主意,她的二儿媳姚氏下月就要生产了,想要进宫当皇子奶娘。   邢李氏听了她的好话说尽表忠心,淡淡说:“当上皇子奶娘就可获得荣华富贵了是吗?将来是不是能得个官,你也封个诰命?姚氏要生个儿子女儿,将来是不是要配个皇子公主亲上加亲?”   宋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嫂子我可不敢这么想,一切都要看将来的造化。”   邢李氏不理她,只对李廷轩说:“轩儿,下回你和你母亲一起来,我是不见的,带了你母亲走吧。”   宋氏道:“妹妹,你不能这么无情啊,廷朗也是你侄儿呀,你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邢李氏道:“他们都不是我儿子,我偏心从小养在我身边的侄儿,是人之常情,到哪谁也不能说我一句不是。”   说着,就让人送客。   宋氏不甘心地出了邢府,又背后大骂,张氏劝了一句,宋氏一个耳光打了过去,李廷轩这才帮媳妇,但宋氏就大叫他不孝。   李廷轩道:“嫣娘如何不孝了?你辱骂姑母,姑母是承恩公夫人,被人听见,母亲可是会获大罪。”   宋氏狠厉道:“你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有国公夫人给你撑腰,就能忤逆我了?”   李廷轩道:“母亲,一家子好好过日子,我们也不会不奉养您,你这又何必呢?”   宋氏说:“那么你弟弟怎么办?”   李廷轩道:“既然他今生基本上高中无望,不必拘于科考一道,浪费时光。他若愿跟着我管理田庄,每年田庄所出,我愿分一半给他,过得几年,他自己也能置产几亩田,下半生也是有个着落了。”   宋氏几个嘴巴子打过去,骂道:“你敢诅咒你弟弟,你这个逆子!”   宋氏恨上心来,对李廷轩拳打脚踢。”   李廷轩回家后就是鼻青脸肿的样子,李修齐虽然曾经还会听信宋氏的话。但是短视之人也有个好处,他知道显赫的亲妹子只待长子有些放不下的情分,所以他尚且要表现出对长子比对次子更疼爱。李修齐得知是宋氏打的之后,李修齐发怒,将宋氏一阵臭骂,说是她再敢闹,就要休了她,宋氏这才心惊。   李家形成一物降一物的局面,邢家总算得了相对清静,且不细述。   却说因为诊出是个双胎,多半还是男胎,徒元义又要给另一个孩子想名字。   邢岫烟觉得是刷新三观,徒元义说另一个孩子要叫徒昀,字卫邦,号东升。   邢岫烟十分嫌弃,说:“你要是读书少,不如我来想。”   徒元义却说:“谁说朕读书少了?这意喻多好呀!”   邢岫烟说:“是呀,很好,出个门去,就能见着‘东升客栈’。”   徒元义说:“那叫‘永升’?   邢岫烟:“那要升到天边去了。”   徒元义抚掌道:“那叫‘永耀’,恰合这个‘昀’字。”   邢岫烟说:“万一不准,是两个公主呢?”   “不会,李太医很准的!”   ……   到了六月下旬,离预产期还有六七天,她正在凌波殿外散步,好利于将来生产。   却是感觉大皮球一样的肚子一阵痛,好像什么东西想要下坠,可就是一时下不来。   她不禁哇一声叫,近身服侍的宫娥大惊失色忙问缘故,邢岫烟叫道:“本宫……本宫要生了!”   皇后身边近来也是全面警戒,日常皇后人在哪里,旁边就有两个产婆、两个太医当值。当下太监宫女像是演习过一样的,将邢岫烟就近扶进了凌波殿。   徒元义正在早朝,就听人来报说皇后发动了,连忙暂扔了朝政赶往凌波殿。   到了产房之外,就听邢岫烟的叫声,产婆劝她别叫留着力气,邢岫烟却被痛和恐惧弄得大骂徒元义,听得产房中人恨不得刺聋自己的耳朵。   “秀秀,朕在这里,你忍一忍呀,先不忙骂朕呀,等你生完你再骂不迟呀!”   邢岫烟只觉得要痛傻掉了,自己什么都不怕,但生孩子的过程太恐怖了。   而她是头胎,不过十七岁,其实并不是最成熟的时候,她一直发作了三个时辰还是生不下来。   徒元义到了黄昏时还是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外来回度步,此时周太后、和德公主、刘太后、和孝公主都来候着了。   周太后劝道:“皇帝稍安,这女人生孩子痛上几天都是正常的。”   徒元义拳头捶在手心,此时也没有心思维护形象,说:“真是冤家呀,他们来了,却要让秀秀受此大罪。”   和德公主见徒元义竟然落下泪来,暗想两人感情真好,她也暗暗乞求皇嫂平安。   一直痛到半夜凌晨,邢岫烟还是没有生下来,徒元义开始哭叫了:“苍天呀,朕奔波一辈子,总算是遇上一个贴心人,你要折磨就折磨朕呀!朕受苦了的秀秀呀!”   他就要冲进产房,还是嬷嬷们请他不要进,又有周太后在此劝着,徒元义才站在屋外一边流泪,一边冲产房喊着情话。   不知过了多久,邢岫烟含了雪参片又重拾力气,她明白此时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她拿出狠劲,不达目标誓不休,用力地生,痛得她想去当阿飘。   “出来了!出来了!娘娘,再用力!”产婆喜道。   邢岫烟一声惨叫,肚子轻了许多,一个产婆小心抱起,喜道:“是个小皇子!”   一拍孩子屁股,哇一声啼叫,嬷嬷连忙送来襁褓裹住孩子,抱了孩子出去。   此时已是次日早晨,霞光普照,嬷嬷笑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是个小皇子!”   徒元义怔怔接了过来,看着一团小小的红皮猴子,觉得不可思议,又问:“皇后如何?”   嬷嬷道:“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歇一会总会生出来的。”   过了莫约小半个时辰,嬷嬷再抱出一个孩子,徒元义这时笑中带泪,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儿子。   接受了在场诸人的恭喜山呼万岁,抱着孩子进了屋子,也不嫌还有血腥味。   却见一个产婆手中又捧了一个孩子,找了一块备用襁褓裹住,徒元义瞪大眼睛问:“哪来的?”   抱着孩子的产婆大喜,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怀的是三胎,这是一位小公主!”   “嘎?”徒元义目瞪口呆,然后朗声大笑。   让奶嬷嬷们接过孩子们,走到了床前,邢岫烟虚弱地耷拉着眼皮,看到他却打起精神,说:“你这……爱……捡便宜……的家伙……”   说着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合上眼睛睡去,徒元义握着她的手笑,擦去她额头的汗渍。   他详细询问了邢岫烟的情况,得知她只是产后一时气虚,没有大碍才放心。   宫女太监,收拾了屋子,徒元义又让在屋中搬来一个软榻,他就在此陪老婆孩子。   老圣人听到消息时也是目瞪口呆:“三胎?宏正也真是不弱于朕呀!”   戴权笑道:“陛下再英明神武,也是老圣人生的。”   老圣人点头:“这倒也是!皇后是个有福的,你去将朕的那根千年血参送去给皇后吧。”   戴权笑着奉承:“皇后娘娘最大的福气是有老圣人这样好的公爹。”   老圣人哈哈大笑,然后又去那帮开始修书的翰林和士子们面前封了赏,同沾喜气。   邢岫烟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皇帝就在外间批阅奏折,听到她叫人就进来了。   徒元义扶了她坐起,靠在他身上,她是又饿又累,却是先问孩子。   徒元义指着三张婴儿床,说:“秀秀这一下子把卫国、卫邦和圆圆都生下来了。”   “快抱过来给我看看!”她也很好奇,自己生的包子长什么样。   徒元义指示奶娘们抱了三个孩子过来,邢岫烟接过两个,徒元义接了一个。   邢岫烟奇怪地看着小小的团子,皮肤红红的,不禁道:“怎么这么小?”   徒元义道:“铁柱是四斤九两,大柱也是四斤九两,圆圆四斤六两,太医说了,这是不得了了,秀秀怀着这三个,实在是辛苦之极的。”   邢岫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原本客观的评价,现在孩子们其实不好看,不过是自己的也就不嫌弃了。   邢岫烟喃喃:“三个孩子,咱们怎么带呀?也不能都交给奶娘的。”   徒元义道:“朕只要有空,就陪你和孩子们。”   再有宫女送上燕窝粥来,两人才放下孩子,一排躺在邢岫烟的床上,徒元义亲手喂她吃下。   到了第三天,一众皇亲国戚汇聚在凌波殿出席两个皇子和一个小公主的洗三宴,因为皇后此时不适移动。   老圣人和两宫太后具都出席了,还有承恩公夫妻、定中侯夫妻、邢夫人竟也得了这份荣光。皇后的姐妹们却都来不了,苏馥儿二十天前刚生了,迎春是十天前生的,黛玉、石慧都身子重也不能奔波。   但是各家都送上了厚礼,这些却是让和德公主并心腹五婢代为管理。   邢岫烟见到母亲时也不禁有些羞涩,一孕生三胎,怎么跟母猪似的。邢李氏却看着齐齐三个娃乐得不行,送上了外祖母送的厚礼。 第201章 似水流年   邢岫烟自己也觉得是奇怪, 她的肚子怎么就撑得住三胎, 而且是三个不算小的孩子。再加上羊水, 她究竟是怎么度过怀孕的日子的呀!她怀孕时比一般孕妇更作一点,邢岫烟也找到理由了:难度和作性成正比。   邢李氏细细打量一排很有喜感的孩子,忽说:“我瞧着两个皇子,有一个眉眼像你一些,另一个怕是像圣人些。”   邢岫烟看看自己的一排“小猪仔”——不用否认, 一排躺着就是像。   邢岫烟说:“老大好似像圣人一些,老二像我多些。”   邢李氏笑眯眯的,说:“娘娘这回虽辛苦了, 可一下生了三胎, 地位却是稳固了。”   邢岫烟嗔道:“我这么辛苦生孩子, 他敢有异心,看我不饶他。”   邢李氏笑道:“娘娘还是得多顺着圣人一些,圣人是个有心人,便是民间也难寻这样宠爱妻子的人了。”   邢岫烟微微一笑, 邢李氏问:“下奶了没有?”   邢岫烟点了点头,现在就会胀奶难受,昨晚还是徒元义给她吸出来的。   ……   孩子生在六月, 可也苦了邢岫烟,她要坐月子,不能洗澡。再美的美人也受不住月子的煎熬, 何况还天天要面对皇帝, 自己油头酸臭的味道, 也是尴尬得很。这凌波殿虽然还尚算是夏天凉爽的宫殿,却也没有空调。   只过了半月,在邢岫烟的疯狂抓狂地坚持下,才让下头烧开子水送来,等凉却一些,徒元义也放下了一些灵泉,她才擦了身子,缓解了身上的酸味,只不过发油的头却不敢洗。   而三个小猪仔也是挑食得很,都争着喝母乳,但邢岫烟也不是奶牛,只一个人,于是只能一碗水端平,孩子们饿时先让奶娘喂得差不多七分饱,然后她才喂。   她出了月子,就搬回太极宫,因为这边比较大。   宫中又举办了盛大的满月宴,但京中宗室勋贵文武大臣及其诰命均有出席。   这时早一步出了月子的苏馥儿、迎春、湘云的夫家到底有爵位,也带了孩子一同来,再加上徒元义弟弟们的几个孩子,甘露殿成了儿童乐园。   福亲王妃也刚生二胎,之前生了儿子,这回生了个小郡主,高兴得什么似的。   福亲王妃正抱着小郡主说:“我们王爷真是有女万事足,之前儿子出生时也没见他这般疼爱。”   邢岫烟笑道:“我们圣人好像也疼小妹一些,都说生儿子是祖宗任务,女儿才是自己的宝贝。”   英亲王家的小郡主已经会走会叫人了,粉雕玉琢的,英亲王妃道:“我们王爷已然是在准备女儿的闺房了,还有上月刚从南边得了批好木料,说是存着给女儿打嫁妆。”   湘云笑道:“到时英亲王可别舍不得小郡主出嫁。”   迎春生的是女儿,原来她觉得婆婆方氏有些言语,这时想想丈夫还是挺疼长女的,又觉得安心些。   苏馥儿正抱着小公主,笑道:“看这嘴巴和眉毛,多像娘娘,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众人纷纷过去瞧,一句句夸着。   邢岫烟看着成了儿童乐园的甘露殿,感叹着:明明想接一个偶像剧剧本浪漫一下,结果成了家庭剧。   她的十七岁,还没有好好过雨季少女的生活,居然成了三个孩子的妈,一把辛酸泪呀。   出了月子后,她也不得不调理恢复身材,特别是肚子上的痕迹,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过了两个月,她的水桶腰和妊娠纹就淡了许多。   中秋节时,黛玉竟然生下一个六斤八两重的千金,也是只比黛玉同父异母的弟弟小了半年,大家都说这个女娃娃会挑日子时辰,只怕是嫦娥仙子下凡。   邢岫烟想想黛玉夫妻两人的品貌,将来九成九是绝代才女佳人,就起了心思要弄来当童养媳,只不过她有两个儿子,媳妇给谁好呀!   她居然想这个问题想了三天,还变得茶饭不思。因为帝后喜得三胎今年还增开恩科秋闱,并且明年增开春闱,徒元义亲自过问此事,还特别恩典取消了以貌取人这条,主要是希望如陈彦这样有才华却损毁相貌的人能为国所用。此事还是赞成的人比反对的人要稍小一些,毕竟在乾元朝,迂腐无实才的很难走到实权位置。   处理完政事,他就回到甘露殿的“儿童乐园”。   他见皇后呆呆的,因问起,邢岫烟才说起她的为难,徒元义目瞪口呆,这是一孕傻三年吧。   徒元义于是哄她说:“这有何难的,铁柱以后当太子,大柱就得美人呀!一碗水端平。”   邢岫烟才豁然开朗,觉得很是公平完美,徒元义暗暗好笑,抱了她去共浴,无良地将三个小仔子交给奶娘照料。   ……   时光匆匆,已然临近初冬,赵姨娘求了贾环帮忙在贾政面前说情,然后去了牟尼院上香,顺便探望探春。   探春在牟尼院清修半年,自是不比从前在贾家时,特别她不像妙玉一样身上有银子傍身。   但见她已然清瘦得弱不胜衣,看得赵姨娘心疼不已。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阵子,探春因问道:“环弟他还不肯来见我吗?”   赵姨娘道:“他也是公务缠身,今年他刚刚到刑部轮值,甚得上官满意,听说圣人对他提出的侦察叛国奸细的一些办法也颇为赞赏,上月直接升做刑部主事,已然是正六品了。”   原本贾环还是翰林院的编修,实职不过从六品,现在没有呆满三年,才一年就授实职,且在这个年纪,已是破格提拔了,须知石睿可是在翰林院当满了三年庶吉士才授实职外任。   却说贾政不过是八品官,父子同朝,儿子官位高他这么多,原本儿子在翰林院还不算实职官,还端得住,现在端不住也就职官了。吏部二话没说就准了,反正他也没有去工部衙门几天。   探春眼中流下泪来,她生来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但是上天也给了她一线生机。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当初为何就要受老祖宗和元春的诱惑。   她们给她画了一个好大的毒饼呀,闻着那梦幻的香甜,她一口就咬下了,背弃了当初和环弟的约定。   赵姨娘道:“三姑娘,你别哭呀,想那苏氏也曾在牟尼院清修,到二十岁年纪还能嫁给一个进士,三姑娘还年轻,还有机会。”   探春道:“我如何能与苏夫人相比,她有皇后和承恩公府撑腰。而我,圣上亲口说我女德不修,此时满府的人都听见了,外头不知传成什么样。”   赵姨娘说:“如今环儿底下也有些人了,到时总能有一些年轻得用的,只要知你实际上是个好的,不至于和大姑娘一般。”   探春更心酸,她堂堂国公孙女,竟然还要怕那些弟弟的属下都嫌弃她。   探春忽又问道:“林姐姐该是生了吧?”   赵姨娘道:“生了一个千金,前日你大伯母、琏二嫂子他们全去看她了,老太太也很是挂念,但老太太精力不济却没有去。听说定中侯府上下宝贝得不得了呢,侯府又是为这个千金施粥赠药了半个月。”   赵姨娘和王熙凤关系原来不好,但是贾环要和他们打好关系,她一个姨娘也没有办法。   探春道:“总之是人人都有了好去处,便只有我如此凄惨,老太太如今竟然也不管我了。”   赵姨娘自然也劝慰不住她,却是拿出几件衣服来,说:“天气就转冷了,三姑娘也得注意些,保重身体。”   母女俩再说了一会子话,赵姨娘也就告辞了,到此时探春也总算看清,那么多长辈,也只有这个从前她看不上的亲娘是真的在乎她。无论是贾母、贾政、王夫人,将她送来牟尼院后便是不管了。他们是真正冷了心的人,当初能看着大姑娘死,自然对她也是一般。   而那些曾经一同在府里的姐妹们,现在一个个生孩子带娃,也是顾不上她了,或者已经忘了她。也许便是记得她,因为皇上和皇后的关系,也并不想续旧情拉她一把。   整个乾元七年,就是一个生娃带娃的高峰期,时光在指间的锁碎忙碌中流逝无踪。   ……   又是一年春,但曾经的三个红皮猴子,已然成了玉雪可爱的胖娃娃,邢岫烟身为人母,觉得生命真的是很奇迹的事。   邢岫烟此时正居于北苑,主要这里有御汤温泉,泡泡温泉是利于保养的。此时她的身材已然基本恢复如初,但是比从前要丰满一些。   邢岫烟正练着一套剑法,运动可以健身瘦身。而三个娃娃呵呵咯咯在奶娘怀中笑着,觉得自己的母后耍剑很好玩。   邢岫烟收了功,徐徐走过来,忽然一个小胖墩蹒跚着走过来,模样十分讨喜,他一把抱住邢岫烟的大腿,口齿不清地说:“姐姐~~抱抱~~”   这小家伙正是羽奴,他已然有十八个月,孩子不满周岁就能走几步,会叫人了。   这人是个小马屁精,很爱粘徒元义和邢岫烟,经常进宫小住,他也不会想家而哭。于是,徒元义就让他在宫里小住,与三个包子倒是有伴。   邢岫烟一抱起羽奴,他就在她脸上亲,结果几个小包子看着他们,虽然不会说话,却是有些委屈的样子。   我们有三个人呀!平常争宠宫心计已然很激烈了,小舅舅一个当长辈的也好意思跟我们争!外婆不是你一个人的吗?   羽奴赖着要邢岫烟的宝剑,邢岫烟说:“羽奴还小,等你长大了让皇上教你,好吗?”   羽奴拍着小胖手,说:“皇上教羽奴!皇上教羽奴!”   三个包子看着无良小舅一直吸引着母后的关注,越来越委屈,忽然小妹带头,铁柱、大柱跟随,三个包子齐哭。   奶娘都来不及哄了,邢岫烟才放下羽奴,去抱过小女儿和大柱,但是铁柱发现自己是三娃中的最后梯队,哭得更大声了。   邢岫烟只能给大儿子扮着鬼脸逗他,她有什么办法,她又没有三只手。   还是徒元义下了朝过来,邢岫烟才轻松一些,让他抱娃逗包子。   其实徒元义的日常就是一边批奏折,一边手中抱一个,榻上躺两个,有哪个哭了,他又得去哄一下,换一个包子抱。   超级奶爸就这样,快乐并痛着。   一家人在北苑的一片桃林中晒着太阳,和德公主带着几个尚宫和首领太监过来了,向皇后汇报宫务。   邢岫烟问道:“今年春季的衣裳用度份例都发下去了?”   和德公主笑道:“刚刚都发完了,李尚宫说,其实今年内府送上的料子比旧年还更好呢。”   邢岫烟微微一笑,邢忠现在全面接管衣料布料类的事务,说东西好,也是他办差不错。   邢岫烟又问:“李尚宫,尚衣局的人手还足吗?”   李尚宫道:“如今宫里主子不多,人手是够了。只是有部分绣娘年纪上去了,眼睛却不太好了。”   邢岫烟想了想,说:“那便适当减少她们亲自动手的活计,你们列个名单出来,本宫再看看。”   李尚官道:“这些绣娘一辈子靠此为生,娘娘便是打发了她们,她们可难有活路了。”   邢岫烟微微一笑:“李尚宫当真是仁者之心,本宫也是绣娘出身,心里有数。”   又问了尚膳监的事,此时尚膳监的采购也是账目透明化了,做好预算和农产品的基本标准后在京郊的各农庄和菜市场商家招标,并且不断完善服务质量的评估体系。各农庄和菜市场的商家也想把握住这次机会,维持这层和皇家挂勾的关系,况且,这明显还是有的赚的。   对于时鲜疏菜和牲畜禽蛋,每月计划预算,每月总结盈余和不足,再请宫外心腹核实物价,贪渎空间大大减小。不过由于节俭出用度,对于办事人员的明面上的嘉奖却增多了。   问完这些事,挥退尚宫和首领太监们,独留下和德公主,笑道:“有妹妹帮忙管理宫务,嫂嫂轻松不少。妹妹这么能干,嫂嫂可不舍得你去别人家了。”   和德公主俏脸涨红,却尴尬得不知如何应这话。   邢岫烟又和她说些私秘女儿话,打听她喜欢的男子类型,和德公主长在深宫,哪里见识过男子,更不知哪种男人好。她倒是想要一个如皇兄一样的有情郎,但是也是人间难求的。   公主只得委婉地表示相信邢岫烟的眼光,其实邢岫烟自己也犯难了,本朝嫁公主可真是一项难活呀。   进士们很少是未婚的,便是少年高中的人,有大抱负的人并不喜欢娶公主的,娶公主代表着将来不能入阁。   她又去和徒元义商量,暗示让他给妹妹找相公,提醒他本届增开的恩科快要放榜了,有没有能娶公主的。   徒元义抱着女儿逗着,苦笑道:“秀秀总当朕是媒婆,你倒是找官媒去呀!”   邢岫烟说:“是谁的妹妹呀?你不管谁管呢?”   徒元义说:“这是皇后的事,哪里最后又推给朕的。”   邢岫烟道:“我不是在管吗?不过是让你参详一下,别选出个陈世美一样的人。”   徒元义呵呵,说:“寻一个不贪恋富贵的人哪那么容易?”   邢岫烟才发现,找一个不是为了攀龙附凤,又有些才华,不迷于酒色的男人真的很难。   邢岫烟看看某逗孩子中的奶爸,真心感叹:“七郎真的是如意郎君呀!”   徒元义眼睛眯了眯,说:“秀秀绝对不是完全在赞美。”   邢岫烟呵呵,徒元义招来奶娘们抱走包子们,然后扑过去抱住媳妇,笑道:“秀秀生过孩子后反而越发动人了。”   邢岫烟嗔道:“大白天的,和你商量正经事呢!”   徒元义咬着她的脖子,说:“夫妻之间,再正经不过了。”   ……   不但是和德公主愁嫁,和孝公主也愁嫁,这日刘太后还以探望皇子公主的名义,放下身段亲自来了北苑。   刘太后提起几个孩子都大了,还说起西宁郡王世子这一年为皇上办了好几件差了。   邢岫烟也就会意过来,心中也不禁惊骇,刘太后的胃口未免大了一点,人家可是郡王爵呀,朔方乃是边防重镇,金浩倡将来多半还是要不将等袭爵的。   邢岫烟感叹:“是呀,世子都大了,也不知郡王有没有给他定亲。听说他才貌双全,世子将来不出意外是要接掌朔方节度使之职的。”   只不过本朝没有开内藩掌兵权的重臣尚主的先例,邢岫烟提“朔方节度使”就是在暗示。   刘太后面上仍带着慈祥的微笑,却也不接话了,聪明人不能直接说的。   徒元义知道刘太后的谋算后,不禁冷声道:“简直是胡闹!她还敢坏了祖制不成?”   邢岫烟道:“其实祖制本来就是用来打破的,最重要的倒不是这个。”有时祖制真的只是摆设,便如前明朱元璋定下多少制度,都最后连他的嫡系子孙都觉得不切实际,避而不遵。   而本朝,只怕只有驸马不进内阁是真能做到的,因为那些进士读书人是一个非常怪异而顽固的圈子,本来就竞争激烈,哪里容得下一个不正当竞争的人爬上内阁大臣的位置威胁到他们的权力。   徒元义白了她一眼,说:“便是不遵祖制,和孝也不合适,她不讨人喜欢,那不是公主下嫁联姻拢络人心了,反而会让臣下离心。”   “有这么嫌弃自己妹妹的吗?”邢岫烟咕哝一句。   徒元义不能明说前周目和孝公主强嫁给萧景云,最后弄得和离收场,而萧家也淡出朝堂,退隐江湖。   徒元义就于御书房召见了福亲王问一些建学校的事,金浩倡现在正协助他的工作。徒元义便顺便提起金浩倡大龄未婚的事,暗示刘太后想他尚主,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定亲。   “皇室吉祥三宝”也算是都得到徒元义的重用。三人互相友爱也互相制衡,倒是难得的皇室典范了,对徒元义还都挺忠心的。因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若有不臣之心,定也折服不了另外几人去跟着谋反的,真的造反,三个人谁当皇帝呢?对于另外两人来说,和徒元义在位有何区别呢?不得不说,这兄弟的三角制衡,徒元义玩得极好。   福亲王也是聪明人,暗想皇兄若是有意乱点鸳鸯谱也不会这样跟他说,于是出宫后直奔西宁郡王府。   金浩倡都还在工地没有回来,他们对建皇家学院的事也是抱着十二分的热忱的,常常下一线调研。   金浩倡得到消息匆匆回来,也已是天黑了,福亲王和金世越父子还在喝酒听曲。   福亲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跟他说了,金浩仁哈哈大笑:“福亲王这么着急,我还以为是坏事呢,原来哥哥是有桃花运了。”   金世越这才想起大哥金世超托他们夫妻在京里给他寻门好亲事,现在他竟是将事扔一边了。   金浩倡说:“什么桃花运,要娶公主你娶去!”   福亲王道:“好歹是我皇妹,浩倡你这么说又太过分了。”   金浩倡连忙陪了一句不是,然后朝他致谢。福亲王也不愿多耽搁了,告辞离去。   金浩倡十分着急,金世越说:“想要避了皇家婚事,最好就是马上结另一门亲。”   ……   金世越还是承担起责任来,欲给大侄子寻门淑女,顺便也给儿子相一相。于是他就去了定中侯府,萧凯那家伙正享着天伦之乐,一家子在园子里赏花吃宴逗孙女。   见到萧凯,他称有事相商,萧凯便请他去了花厅,一听是做媒的事,萧凯哇哇叫,说:“我哪里有这本事哟!”   金世越道:“你平常牛皮吹天上去,动真格时便不行了?你不是给你儿子寻了个好媳妇吗?寻着这样的,我大哥当是没话说了。”   萧凯跳脚:“你以为有得拣呀?我儿媳妇这样才貌双全、家世清贵、父亲官居一品的姑娘真的打灯笼也找不到的!”   金世越也是知道林黛玉的条件确实难寻了,无奈地说:“你打听一下,也不求就你儿媳的标准,你家夫人儿媳京中贵族交际圈比我夫人广些。”   萧凯说:“你放出消息世子要选妃,肯定许多人凑上来。”   金世越道:“这事能对外公开,我岂会找你?”一说世子要选妃,那么刘太后只怕是马上借机明着和圣人或老圣人提了,万一他们中的谁也同意了,那他就娶定公主了。   ……   萧凯不得不为好友尽点心,但这事弄到最后是聂夫人和黛玉相商,黛玉抱着女儿,笑道:“我可也真不认识才貌双全、家世又清贵的姑娘……嗯,原本惜春妹妹的倒是有才有貌,只不过……她娘家,多少有些妨碍。当年探春妹妹是极出色的,环表弟又是十四岁中进士的神童,只可惜她竟是……一步行错。”   贾政虽然是伪贤、王夫人虽然贪,但是有贾环这个弟弟在,比之惜春的兄长贾珍不知强多少了。   探春若是知道她若非听信贾母和贾元春,逢此机遇,在贾环的争取和林黛玉的推荐下,只怕还是能当西宁郡王世子妃,不知道她会不会吐血。   聂夫人摇头:“这当然是不成的。”   黛玉笑道:“那我熟悉些的可真没有了,巧姐儿才十岁呢!”贾巧姐模样倒是贾家女儿,必出精品,可是西宁郡王世子今年虚岁都快二十了,这年龄差也太大了。而且他素来和贾琏平辈相交,绝对无法转变画风要尊他为岳父的。   黛玉说的也是实话,除了惜春和探春,与她同辈的女儿都有了不错的归宿,连孩子都生了。比她小太多的,社交批次不一样,了解就不深了。 第202章 警幻来了   金世越得知这些情况, 儿子侄儿的婚事只得耽误了下来, 他便让妻子去各家串门打探消息。   金浩倡却是一日接到老圣人的召见,原来刘太后见暗示皇后之后, 帝后迟迟不做出什么反应,就前来老圣人这里做工作。   虽然驸马不掌兵权,但是高宗临朝四十几年,其实打破了许多规则。眼前有这么一个大龄男青年,而他又有女儿未嫁, 也就有意给个恩典。金浩倡只能诚实回答尚未订亲,老圣人果然高兴,说:“皇帝也真是疏忽,只会叫马儿跑,不叫马儿吃草。支使你做这做那, 却连门婚事都没有给你指。”   金浩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就怕老圣人一冲动给他指婚和孝公主, 忙道:“微臣谢太上皇关心, 只不过,微臣……微臣已有心上人了……”   老圣人道:“什么?是哪家女儿?”   我怎么知道是哪家女儿?婶子都还在找呢!他绞尽脑汁,此时有点印象的只有惜春,左思右想地权衡,暗想总比和孝公主好, 便说:“微臣……微臣曾听闻……”   金浩倡又转念一想, 如果老圣人觉得自己瞧不上他的女儿, 反而看上惜春, 心底只怕不悦。而且当年贾敬多少有点沾染义忠亲王之事,若不是贾代善是老圣人心腹,宁国府只怕早就收回了。金浩倡身为西宁郡王世子,这些朝堂老黄历却是门儿清的。   金浩倡说:“微臣怕老圣人怪罪,不敢说。”   老圣人现在心底确实有几分不悦,就算没有十分疼爱公主,他的女儿嫁不出去,他脸上总无光。这是为人父亲的责任,便是原著中的贾赦,看到迎春十八了都无人问津,还是要将她嫁给孙绍祖的。   老圣人坚持让他说,金浩倡跪了下来,只好说:“微臣……听闻……老圣人的……和德长公主,才貌双全,贤良淑德,乃皇家公主典范……甚是……仰慕。”   金浩倡心想:和德公主总比和孝公主好些,虽然称不上是绝色,但也长相文秀端庄。   当老圣人给金浩倡指婚了和德公主后,所有人都有些蒙,刘太后得知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和孝公主也被气得病倒了。   徒元义却是苦笑,自己父皇怎么老喜欢给人指婚呢,只希望和德公主去当了世子妃,别把日子过得跟杨氏一般。   周太后却是十分高兴,不管如何,和德公主是记在她名下的,和德嫁过去,她周家也是多了一门权贵姻亲了。而金浩倡本人年轻俊美,甚有才干,当不会辱没了公主。   ……   话说两头,警幻仙子和了杨氏、贾元春在身边,恢复速度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到了今年她伤势已然全部恢复,功力也恢复到一半,因为挂念下界的大布局,下决心提前出山。不然,她不知要过几年才能全部恢复,到时只怕更难下手。   于是,警幻招来杨氏和贾元春,杨氏是怨鬼,没有肉身,但贾元春却是恢复了小仙之身,只不过这个小仙也入了魔障。   杨氏和贾元春听说警幻仙子终于要为她们实行复仇计划了,眼中露出狠厉杀气。   ……   人间四月天,帝后前往骊山行宫度假。   邢岫烟自从生了孩子,便是一心围绕着孩子,失去了一个十七岁女子应该有的人生精彩。   这回,她还邀请了京都上流社会的诰命们,说要举行一场女子赛马。而铁柱、大柱、圆圆全被她无良地扔给了“超级奶爸”徒元义看照料着。   徒元义一边批奏折一边看管孩子都是正常style了。   几个结拜的姐妹们都有一匹小马,初次参赛的当然是她们的马。   她们也都生完孩子了,近来生活中心都围绕孩子,此时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诸多主子宫女丫鬟具都在马场上,新奇地看着五匹小阿拉伯马,如今两年过去,小马儿已然能骑了。弄到小马,结义姐妹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想迎春也是名义上邢夫人之女,之前也甚亲近,也就给了她一匹,冯家乃是武将,这也是另一种恩典。   只不过现在这几个姐妹竟然只有皇后会骑马,而馥、慧、迎诸女只能派女骑手代为上场,而聂夫人则代表了黛玉。   皇后一身红色的骑马装,骑在一匹金色的阿拉伯马上,顾盼神飞,英姿飒爽,看得在场的贵妇贵女们心热。   几个年轻的王妃心想自己也一定要让自家王爷给她们养一匹小马。   皇后的跑道排在中间,聂夫人正在她身旁,笑道:“皇后娘娘,旁人会让您,臣妇却不会客气的!”   邢岫烟笑道:“何用夫人客气?夫人若赢了本宫,本宫便完成夫人一个愿望,若本宫赢了夫人也是一样,如何?”   聂夫人笑:“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邢岫烟又冲“代驾”的骑手们说:“你们也不必让本宫,你们可是代表着你们主子,要给她们争光。”   几个女骑手纷纷称是,能与皇后和定中侯夫人同场竞技,她们也觉此生无憾。   比赛开始了,在诸多受邀来的亲朋贵妇贵女们的注视下,发令官一声令下,几匹阿拉伯小马就在骑手们的驾驭下向前冲了出去。   女马奴自然是个中好手,定中侯夫人武艺高强,骑术也是不弱,但皇后娘娘也是一丝也不弱于人。   比赛场上,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石慧还拉着黛玉说:“我一定要学会骑马,下回我自己上场。”   黛玉笑道:“如今大哥儿才三个月,你可有空?”   石慧在三个月前刚刚生产,若不是皇后的请帖,她还不适合出门,不过夫家一致强烈要求她来。   石慧叹道:“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带三个孩子的,一个就够我头疼了。”   黛玉却见最后冲刺了,拉了拉感叹的石慧看场上,众人的心提到嗓门眼。   却见邢岫烟已然超过聂夫人小半个马身率先冲破终点,场上响起一片欢呼声。   邢岫烟下了马来,宫女们及时地撒着花瓣,谁让古代买不到礼花,好在黛玉现在没有愁绪唱藏花吟了。   邢岫烟拍了拍两年长大许多的阿金,夸了一句,又给它吃了一颗糖。   聂夫人也上来恭喜,邢岫烟笑道:“夫人可得记住约定呀,现在我还没有想到什么要求,我想到了再告诉夫人。”   聂夫人笑道:“哪里敢欠皇后娘娘的债哟!”   比赛之后,皇后又在临搭建的高台上发表短暂的演讲,宣布成立“大周皇家女子马术协会”,并且亲自担任协会的会长。   而聂夫人、林黛玉、苏馥儿、石慧、贾迎春居然成为第一批会员,第一批会员共同选举聂夫人当了副会长,而苏馥儿是秘书长。   这个协会还会向外招收会员,但是会员也是有标准的,女子才学品行有一定的要求,无触犯刑律记录,虽然大部分是身有诰命的贵妇贵女,但若是对社稷百姓有贡献的杰出女子可以被吸入马会。   而马会的忠旨当然是:爱国、慈善、仁义、友爱、互助、勇敢。   女子马会的会员是要交“会费”的以维持日常组织运转。   一年四季都会举办“爱国慈善”主题的比赛,会员让自己的马参赛,可以自己下场,也可以聘请女骑手下场。   会向外销售赛事的门票给百姓,马会所得收入百分之九十捐助慈善和爱国事业,百分之十用于马会的维持和发展,账务每月透明公示。   马会会长由全体会员选举产生,每位会长任期三年,最多连任两期,而成员达到五十人以上必须成立中央委员会,选举产生常委。   在场受邀的贵妇贵女们听了这些不禁目瞪口呆,还是有许多不明白,   皇后也让自己的大宫女们向她们一一解释。   大家也慢慢明白,就是一个做好事又赚钱的活动,只不过钱赚来不是自己发财的,而是组织慈善活动的。比如:建平民学校、改善贫民区生活环境、收容孤儿、支援朝廷建设、支援朝廷战事粮草后勤诸事等等。   这是一个顶级的社交场合和赢得名望的场合,但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加入的,必须口碑良好或者有所成就,愿为爱国和慈善事业做贡献。   在场诸多女子当然雀跃欲试,几个年轻的王妃就打了主意要加入这个马会。   比赛结束后,行宫当然不可能收留这么多外朝诰命留宿,她们还是要赶回京都,且不细述。   却说皇后却留了几个亲近姐妹在行宫玩几天。皇后任性,今日钓鱼,明日赏花,反正是要从老妈子生活中解放一些日子,姐妹们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这日皇后在行宫花园设宴,这宴也是别致,是在花园里架起灶火来现场烧制。   据她兴致勃勃和姐妹们解释,说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擅做河豚的御厨,又得到了几尾好鱼,与人共享,这东西平日却不在御膳单子里的。   生孩子后的皇后却极贪口腹之欲了,从前还怕“一骑红尘妃子笑”,但是现在却私下让徒元义找人去买。   清炖、红烧、烘烤等各种烧法连番上阵,众女吃得也双眼发光,比在家中花园里烤鹿肉却不知爽快多少。   一场河豚宴刚完,诸女还跟皇后去游牡丹园,正见花圃中红、黄、粉、紫,争相竞放,诸女便提议要结个“牡丹社”赛诗。   皇后兴致盎然,领诸女到了亭中,让底下人在送来文房四宝。   诸女正自寻思奋笔时,忽然见行宫花园墙外飞进两个仙娥来,但见她们身上散发着金光,弥漫着云雾之气。   诸女大惊,皇后也向两人看去,但听林黛玉忽惊道:“元春表姐!”   在场诸女无不知贾元春早在去年就已经身亡,心中不禁大惊。但黛玉细看,却见贾元春又比她见过时更美上三分,而且一副二十岁上下的花样年华。   但见那比贾元春还更美两分的仙子笑道:“无量天尊,今日本座是来接邢皇后和林黛玉白日飞升的。”   苏馥儿、石慧、迎春、湘云,还有宝钗、惜春、王熙凤母女均大惊,暗想:世上真有神仙吗?皇后和林妹妹(姐姐)飞升了,不是就是要离逝了?她们夫妻恩爱,刚生孩子,怎么能为了成仙夫妻骨肉分离?   贾元春也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冲林黛玉道:“林表妹,仙姑亲来渡你成仙,你的福缘不小呀,你看表姐已然成仙,你跟我们走吧。”   警幻又冲邢岫烟道:“人间皇后,你的功德已成,正可白日飞升,本座亲来渡你成仙,且随本座走吧!”   邢岫烟已然猜出对方是谁,有这法力的女人,贾元春死了还跟随,不是她还能有谁。   但在场诸多女子可别受这妖人迫害才好,她面上淡笑,说:“本宫有这仙缘,甚是荣幸。得道成仙本宫之所愿,仙子亲来渡本宫,本宫也当沐浴更衣,以免对仙道不敬。还请仙子稍待!”   诸女惊骇地看着皇后,而警幻暗想:那一僧一道寻访无踪,想来他们之后的布置都呈乱象,才会让邢岫烟得了凤命。若能除去邢岫烟,一来完成助她恢复的二女心愿,二来摘除这颗关键的碍事棋子,那她这一盘残局也是能胜的。   而警幻最擅长的当然就是骗人了,从当年骗了一个个小仙后吸取了她们的修为,到后来骗一僧一道为己用,甚至她参悟旁门小道成为“人仙”之前修炼采补之术,得男人元阳,除了色/诱,自然也要哄骗得男人自愿。   石慧不禁道:“皇后娘娘,你若成仙去,皇子公主们怎么办?”   小篾片面上符合常理地装作微微不舍,嘴上又装看透世情,一派高深地说:“月有圆缺,人有聚散,缘来缘去,何必强求?”   警幻心下大喜,说:“皇后娘娘好悟性,果然仙缘匪浅。”   “还请二位仙子在此稍待。”说着,邢岫烟向她施了一礼,又吩咐在场诸女先行离去,林黛玉看向邢岫烟,邢岫烟却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我姐妹结拜一场,今日竟是要同日飞升了,果是缘分不浅,妹妹也要好好沐浴更衣。”   邢岫烟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在林黛玉手上写了:“妖,快跑”三个字。   林黛玉心下骇然,但她何其聪明,瞬间明白了大姐的用意,她是用缓兵之计,也是怕双妖害到在场诸位姐妹的性命。   林黛玉看着大姐镇定的微笑,她也平静下来,叹道:“既有仙缘,只怕我今生与夫君缘浅,天命不可违。”   于是,也招呼着姐妹们退出御花园,刚出园子,湘云却是舍不得黛玉了,拉着她的手泪流满面:“林姐姐要成仙去了,我不是再也见不着姐姐了?”   林黛玉冲她使眼色,耿直的湘云却不知何意,林黛玉说:“你不用挂念我。”   林黛玉怕说话声被警幻等人听见,不敢说实话,然后也在湘云手上写了那三个字,湘云不禁倒抽一口气。   出了花园拱门,邢岫烟想让诸女远离,但是诸女也没有人敢走皇后前面,而离开这里的廊道有些长,邢岫烟只有面上镇定自若。   花园里一下子空了,警幻感觉气氛诡异,到底是有江湖经验的,叫道:“不好!中计了!”   于是警幻和贾元春追出花园。御花园此时都是女眷,而外头是有拱圣军和锦衣卫护卫,谁又想到有人能闯进来?人,是闯不进来的。   所以,这附近只有太监宫女,没有侍卫。   邢岫烟带着诸女走得不慢,林黛玉和湘云也一直催促,她们已然在大家的手中都写了那三字。   诸女原本的惊讶和不舍变成了恐惧,然后她们想到了贾元春已经死了,而且她生了前可不是很体面,在此出现只怕真不是什么好事。   忽到了行宫花园附近的一间小殿,只见上书“白虎殿”   邢岫烟发现警幻二人追来,当即带人进了“白虎殿”,刚让太监宫女关上了殿门,就听警幻在门外叫起来:“本座好意来渡皇后成仙,皇后这是何意?”   白虎乃是上古四大守卫神兽,殿门上雕着白虎法相,对警幻的邪气恶念还有一些压制。   邢岫烟其实不过是赌一把,没有更好的选择,希望警幻这种神仙鬼怪会忌惮一下白虎神兽。   行宫的白虎殿本就是一个练武的地方,呈放着不少兵器,邢岫烟当下取下一柄剑来,又让诸女自己挑了兵器来自保。   邢岫烟道:“仙姑稍待,本宫有点累了,在殿内休息一会儿。”   警幻道:“皇后这岂是待客之道?”   邢岫烟见她不闯进来,暗想:难道她真忌惮不成?   若是如此,拖延片刻,徒元义也该知道异样。   他只要见是警幻和贾元春就知道是敌非友了,到时让锦衣卫和拱圣军神机营合力剿灭警幻和贾元春,应当能脱险。   邢岫烟道:“慢待仙姑,还请见谅,但本宫和姐妹们实在走不动了。不如仙姑明日选了吉时再来渡本宫和林妹妹,如何?”   警幻冷笑:“成仙岂是可开玩笑的?你们快些出来吧!”   贾元春已然忍得很辛苦,看到邢岫烟,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她。杨皇后应该也一样,只不过她是鬼,这大太阳的不好出来。   贾元春道:“仙子,她是在耍我们,这是逼我们动手。”   骗不走人就会惊动别人,警幻原也不想浪费法力,她现在功力才恢复一半呢。   警幻走近白虎殿的大门,但那白虎法相,散发出正气,压得她头晕。贾元春原本修得倒不是邪道,反而受制轻些,她化出一道法力向那有白虎法相的大门击去。   那毕竟只是一幅木雕,并不是什么符咒加持的神奇法器,贾元春法力全力一击自然打飞了那道门。   贾元春闯了进去,而警幻却是仍在殿外等候。   贾元春一进殿,就见殿中梁柱上刻了不少白虎神兽图,堂中央还有一大幅。   邢岫烟拿着剑站在诸女身前,但见警幻不进殿来,心中稍定。   贾元春不禁冷笑:“邢岫烟,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邢岫烟心中虽有忧惧,但面上还是挂着她的特有的淡泊笑容,嘴上的话却很伤人。   “本宫乃大周皇后,你贾元春算什么?既没资格向本宫敬酒,更别说是罚酒了!”   贾元春怨毒的看着她,骂道:“贱人,你害我一生,原本该当皇后的是我!”   贾元春的脸上卸下了伪装,一副怨妇厉鬼的狰狞模样,诸女看到不禁心下大惊。   林黛玉原本还是深深同情表姐一生的,此时听她话语,看她神情,心道她早已疯了。   林黛玉道:“元春表姐,你这话好没有道理,圣人和大姐两情相悦,跟你有什么关系?”   贾元春恶狠狠地瞪向林黛玉,说:“你这贱人也有份!当日我好好跟你说的话,你便忘了吗?你今生是我亲表妹,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忍心看着我在宫中孤老,也不愿真心实意帮我。”   邢岫烟发现此殿只怕真对妖法有所压制,明明是很紧张的时候,听了贾元春怨毒的话不禁持剑抱胸,淡笑道:“二妹怎么才算帮你呀?你没男人,让二妹给你找个男人陪你睡?二妹又是不青楼里的老/鸨!本宫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二妹没学过这个专业,她做不来呀!话也说回来,你想嫖皇帝就嫖皇帝呀?你有没有考虑过皇帝的感受?男欢女爱,一方若不愿意,那就是强/奸,你想强/奸皇帝,哈哈,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在场的都是已婚妇女,呃,除了惜春和巧姐。大家看皇后在这时还耍流氓,不禁一多汗,不过对贾元春更加鄙视。贾迎春都恨不得她不是她的同族大姐,但贾迎春性情敦厚,是说不出苛刻话来的。   贾元春骂道:“贱人!你害我一生,还要逞口舌之快!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邢岫烟嘴上气她不过想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破绽才多,她心中却是在苦笑,说一点不怕也是骗人,但是她知道退缩没有用,因为无路可退。   她只暗暗乞盼着徒元义快些带人来。她是不相信这些人法力无敌的,不然当初一僧一道也不会被擒了,还死在她手上。   邢岫烟拔剑,看贾元春扑上来,而且她只怕是自恃仙身而狂妄,不设防地中宫大开,邢岫烟看准就一剑迅疾刺去。   她记得徒元义教授剑法的精义:灵活,直接,狠决。练习一切套招,都是为了无套招,可是自由而任性的使出任何角度,任何变化的攻击。   她无路可逃可退,不如坦荡面对。   贾元春没想到邢岫烟竟然不是弱女子,而且她身怀真凤之气数,这一剑实在不弱,她连忙闪避。   邢岫烟见她要躲避,而更加镇定一点,心想着《古剑奇谭》里男主角太子长琴都还能被人间铸剑师给坑了,可见神仙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又何况警幻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呢! 第203章 忽悠警幻   邢岫烟见贾元春一躲, 一个剑花斜斜挽出,正笼罩她躲避的方向, 贾元春咦了一声,又是往旁边移动, 但是邢岫烟却是连招,料到她的最佳躲避位置又是一剑。   贾元春连忙施展法力而后退, 表情凝重地看着她说:“你怎么会武功?”   邢岫烟玩笑道:“我天赋异禀, 学武奇才, 你嫉妒呀?”不过是徒元义为她通筋脉的缘故, 且化灵力为内力,学武比常人是强些。她最早是因为上次刺杀拖了后腿而反思,才要学武, 生过孩子后是为了健身减肥。   贾元春恼道:“你也不守妇德, 武刀弄枪,你根本就不配当皇后!”   邢岫烟哈哈大笑, 说:“哎哟,我不配难道你配呀?听说你为了当妃子,先是拍马甄贵妃, 后来皇上登基,马上出卖秦可卿想谋取个妃位!皇上什么女人没见过, 你这种朝三慕四又见利忘义的女人他怎么瞧得上呀?”   “贱人找死!”贾元春双眼发红, 扑上来与邢岫烟斗在一处。   贾元春胜在身姿飘渺, 让人抓不住要点, 而邢岫烟胜在越来越冷静, 手中有兵器。   贾元春一掌朝她心口击去,邢岫烟持剑大开大阖,犹如和徒元义喂招时他要求的快狠。   如果贾元春不收招,她极有可能被她打伤,邢岫烟气数已成身上带着真凤之气,也不是开玩笑的。   邢岫烟躲过一掌,背上也冒着汗,诸女都不禁吓傻,而外头的警幻也发现有锦衣卫向白虎殿过来了,不禁在殿外催促:“元春,快一点!”   元春却哪里快得了?   再斗一个回合,忽然看到对面的林黛玉正一脸着急地看着她们,心下打了主意。   贾元春又暴起,一击攻向邢岫烟,然而这却是虚招,邢岫烟正要应对,她却扑向了林黛玉。   黛玉一声惊叫,贾元春已然抓住了她,提了她就往殿外飞奔。   邢岫烟大惊,她虽不知道警幻的阴谋,但她也直觉她们事到如今仍然这样执念林黛玉只怕不会是好事。   “放下二妹!”   邢岫烟不及多想,提剑追出殿门口,但是一出殿,没有镇守神兽的法相压制,贾元春的法力大增,且又有警幻虎视眈眈,邢岫烟哪里打得过?   只见警幻身如鬼魅朝邢岫烟扑来,邢岫烟大惊,只过三招,她手中宝剑就被击落,她武功不弱也不过是凡人之身。   但见警幻手中一条白练将邢岫烟束住,邢岫烟挣脱不得。   眼见一群锦衣卫围上来,警幻和贾元春也不想缠斗,,一个提了邢岫烟,一个提着林黛玉腾空往外飞遁而去。   锦衣卫大骇:“妖怪!妖怪掳走了皇后娘娘!”   而诸女追出白虎殿,惊叫连连,远远看到青天上警幻和贾元春掳走了皇后与林黛玉飞走,心中冰凉。   徒元义正在批阅奏折,顺便看着午睡中的孩子,谁让三个“小猪仔”有邢岫烟那样的无良母后,说是要“解放自我”。   四月份正值政务繁忙的时候,各省要劝农、修建水利、防止水灾旱灾,这些都是国之根本。而徒元义重生以来,有自己的理想,便是要创造盛世,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许多事也是亲自抓的。   说是在行宫度假,其实是皇后度假,而他便是不大朝,行宫中往来的重臣络绎不绝,徒元义常常要忙一整天。   听人来报:青天白日间,两个女妖突然出现,将皇后和林黛玉掳走了。   徒元义手中朱批毛笔跌落。   骊山行宫颇大,徒元义身为帝王,有意避开那些年轻女眷,因此他起居的宫殿与那花园相隔颇有一段距离,不经意时哪里听得到那边动静?   徒元义连忙奔出宫殿,嫌弃御辇太慢,脚下施展轻功,飞跃一重重屋宇宫墙,不一时来到白虎殿外。那里正乱成一团,诸女急得在那呜呜大哭,部分锦衣卫留在这里保护她们,还有一部分已然向刚刚两个女妖飞走的方向追去。   徒元义龙颜肃然,让人不要浪费时间多礼,直接追问皇后下落。   苏馥儿曾伴驾北狩,与徒元义最熟悉,其她女子有许多都是头一回见皇帝真面,向他禀报。   苏馥儿双目红肿,说皇后被两个女妖捉走,其中一人是已逝的贾元春,简要描述另一女妖形貌,她却不知那是警幻。   徒元义也不及再听过程,连忙下达一系列指令:令锦衣卫、拱圣军全面搜捕,又令太监传旨九城兵马司也全面行动起来,调动京都禁军的中军和东军到京郊山川、道观、寺庙等僻静易隐藏的地方搜捕。   徒元义怒火压制不住:“来人!传令,贾政、王氏教女无方,将其打入天牢。”   王熙凤抱着贾巧姐在后边听了,但背上寒毛竖起,她近年生活得意,也不知君威。这才理解,这赏识提拔贾琏,宠爱皇后,所以偏心贾家大房的人可是手掌生杀大权的君王。   “贾惜春何在?”徒元义忽然问起。   贾惜春一直是隐形人,尚不知皇帝还知道她,战战兢兢出来,还不及拜,徒元义说:“朕曾听皇后提起,你擅丹青,你能将两个女妖的形貌画出来吗?”   诸女才放下心来,贾惜春拜道:“臣女能画。”   徒元义又让她尽快画好,交给锦衣卫,便也不再耽搁,要亲自去追。   ……   邢岫烟是当过阿飘,曾体验过在天空“飞行”,但是重新为人后还是头一回。   邢岫烟被警幻的白绸带束住提着走,而林黛玉也是被贾元春的法术禁制住了。   邢岫烟发现她们飞得不算快,想来功力不算高,且况还带了人。   不过,她心底还是有分轻视,这比当年的“我叔”差远了,“我叔”真的不是一个寻常的鬼呀!   到了一个郊区小山头上的残破小道观前,她们才重新脚踏实地,邢岫烟和黛玉也被扔在地上。   眼见此时晴天转为阴天,四周也冷了起来,忽然那小道观中走出一个人来,身穿白衣,头上扎着一条红布。   “仙姑,元春,你们回来了?”   邢岫烟一见那人,心口不禁一跳,黛玉也是身子骨发冷,她曾经见过杨氏的。   警幻点了点头,说:“本座已然替你们将邢岫烟抓来了。”   杨氏居高临下看向邢岫烟,双眼如果能化出利韧,此时邢岫烟已经被千刀万剐。   邢岫烟却是内心眼泪流,为什么她这么倒霉,一个个女人都把怨气洒在她身上?所有自己生活的不顺都怨她,那她怨谁去?   杨氏怨气冲天,双眼呈现暗红色,看着她道:“贱人!你也有今天!”   邢岫烟不禁咽了咽口气,若不是她当过阿飘,她一定吓尿了,平日再坚强,也会怕这些东西的。而她见杨氏都能化出实体,只怕比当初的她强多了。   其实怨鬼的力量本就比一般阿飘强大,而杨氏在太虚幻境住了这么久,修习法术,日日以灌愁海水为食,功力也一日千里。   邢岫烟道:“庶人杨氏,原来你和警幻是一伙的。”   警幻一直没有交代过自己是谁,而邢岫烟前生虽是受她所控的小仙,此时下界已然前尘尽忘,如何能知她名讳?   警幻看着她,眼中惊疑不定,说:“你有前生记忆?”   邢岫烟暗道:是呀,记得前生是辛秀妍。   邢岫烟也因此知道警幻并不能看出她不是原主邢岫烟。她忽然回思徒元义说过的大道法则,她替代了原邢岫烟,是大道选择。大道法则的手笔,警幻妖女这点道行如何有这能耐看出她的真实脚跟?   邢岫烟脑筋飞转:如今境地,强敌环绕。杨氏和贾元春这样的怨妇女鬼,已然是扭曲了性情,一定不会放过她。警幻应该是有些道行的仙人,她总不是怨鬼,尚还有些理智。   想想韦小宝在危机时还能仗三寸不烂之舌转危为安,反转乾坤,本篾片也只有勉力一试,暂保性命了。   这些心思,只在瞬间划过脑海,邢岫烟哈哈一笑,又哈哈哈三声,看起来很是装逼,其实一是拖延片刻捋捋思路,二是惹警幻生疑,有所忌惮,就会相问。这她自己生疑来问,总比她主动更能服人。   杨氏厉声道:“你到现在还笑得出来!”说着一掌就打向她,想不到警幻却连忙阻止。   杨氏不悦道:“仙子,你为何救这贱人?”   警幻心下犹疑,道:“我还没有问清楚。”   杨氏恨道:“贱人该死,有什么好问的?”   邢岫烟笑道:“你一个怨鬼,脚跟下贱,前途无望,当然没有什么好问的。等你心愿已了,恶业反噬,自然落个魂飞魄散。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警幻就不一样了,好歹有几分修为,一方道场,魂飞魄散不是可惜了?”   贾元春是知道邢岫烟的前生是一个小仙的,道:“你竟是带着前生记忆下界的,难怪你能当皇后,你也太过卑鄙!这根本就不公平!”   邢岫烟心中一盘算,道:“一些事我也记不很全,只不过是记得警幻、灌愁海,还有一众女仙,还有你的好弟弟神瑛侍者和补天石。你本身在后宫将不得好死,难不成你没有看过你的司命薄吗?你下毒手害我,我仍然饶你性命,送你出宫,是念旧情救你一命,你如今反来害我,是何道理?”   贾元春不禁心下犹疑,警幻不想让贾元春知道她连她都欺骗和利用,忙喝道:“你闭嘴!”   邢岫烟叹道:“不说也罢,不过你们也不想想,前生记忆是我自个儿想留,便能留的吗?渺渺大士和茫茫道人我也敢杀,便不怕恶业,上头自然有人给我担着。”   警幻一惊:便是大能者,一入轮回也需记忆全消,能在轮回法则天道法则下保留记忆转世的,绝对不多,并且必须有功德护身才能对抗天道的惩罚。   警幻看着邢岫烟不禁心生嫉妒,她竟然傍上了了不得的大能者,而她久位居小小人仙,一直不得突破。   警幻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邢岫烟暗想鱼儿上勾了,咯咯一笑,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你活不久。”   警幻心中更是一惊,大能者的手笔,她这样的小小人仙如何能知。   警幻又想起自己的道场被罡风引发地震,变成一片废墟,其他被拘的小仙全都逃了,平常人平常事绝对不可能导致这种后果。   难道有大能者看她不顺眼了?才要灭她?   警幻道:“本座对诸位仙尊也无恶意。”   邢岫烟手心冒着冷汗,面上却显“我有靠山”的笃定骄傲模样,挑了挑眉:“恶意?你敢吗?灵虚真人座下一个童子你都当宝贝。”   警幻心中恼怒,但听她似是而非的话却忌惮不已。邢岫烟若是全说假话,警幻当然不信,然而但凡提及一两句无不切中要点,她怎么能不信?而警幻哪里知道邢岫烟的外挂就是看过原著?还有她曾经是小篾片,就靠一张嘴,当过阿飘,也不怕鬼。   警幻寻思:自己亲来人间,还沾上人间帝王之家的事,这后报只怕太大。   原先还欲练化掉绛珠仙草神体神魂补充功力,才大着胆子下界,只想借了杨氏和贾元春动手,她的报应就小得多了。但是她一举一动若是在大能者的监视之下,她如何逃脱得了?   警幻施了一个道礼:“无量天尊,天下修士本为一家,你与我也有千年之缘,何必伤了和气?”   邢岫烟暗骂:谁和你有缘呀!还千年之缘!   邢岫烟道:“是谁在伤和气?你抓了我和绛珠妹妹过来,不就是要下毒手吗?绛珠妹妹自下界以来,你的谋算不可谓不深呀!”   邢岫烟说的模模糊糊,其实她是不知道警幻到底想干什么,只不过一僧一道二妖确实是受警幻的指示行事,当日斩妖时他们也说了。   这时这么一句模糊话,警幻会先入为主认为她知道真相,且这一提正好展现她有大能者靠山,不然她怎么能知道。   警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你误会了,本……我不过是想渡她早日参透情关。”   邢岫烟见她态度软化,投鼠忌器,心中稍安,说:“我误会不要紧,仙尊误会的话,你的死期就到了。他老人家不能自降身份污了手,师兄师姐们难道不能出手吗?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警幻不禁脸色苍白,道:“你竟拜入……仙尊门下了?”其实在仙界,师门很重要,也绝对没有如邢岫烟一样大吹法螺谎称是哪个仙尊的弟子的。修士的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责,天道都是“记账的”,不然到过大劫时都会加重心魔或者天遣。警幻以为邢岫烟记得前生之事,当然不会犯这忌讳。   警幻不由得嫉妒不已,拜入仙尊门下,便是小童也算是天仙之阶了,她却连地仙都还没有达到。   邢岫烟道:“我还算不上,一直在红尘修行,没行过拜师之礼。”   原来她怕警幻怀疑前后矛盾,把谎话也圆一下。   警幻心思百转,忽微微一笑,说:“其实还是元春归位,我发现下界有异,才过来看看妹妹,并无恶意。”   “妹妹”都叫得出来,邢岫烟一身鸡皮疙瘩。心下才稍定,面上也不能突然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于贱人,常常是你越狠,他们越服气。就像某岛国一样,谁把它揍出翔来,它服谁听谁,在谁跟前摇尾乞怜。   邢岫烟冷哼一声,目光冰冷直视警幻,说:“你今日所为,叫‘并无恶意’吗?”   警幻一怔,忽忙收了她身上的白绸,亲自将她扶起,邢岫烟拂了拂衣袍,一派骄矜模样。   “还不将绛珠妹妹也解了禁制。”   警幻法力施出,黛玉才能动,她已然傻了,她觉得自己的大姐原来真是神仙,这么高深莫测。   只不过当邢岫烟来扶住她,口中安慰道:“妹妹别怕,不过是故人相见,警幻她不敢伤你,不然姐姐不会放过她。”   她一边说,一边背对警幻等三人,在黛玉手心写下:“骗她,拖。”   黛玉不禁瞪大眼睛,大姐也太……太……无法形容,大姐怎么连妖怪都敢骗?   黛玉强自镇定,她是七巧玲珑心,也装天真,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这位仙子与姐姐是认识的吗?”   邢岫烟暗想:果然是好妹妹,有演技。   邢岫烟道:“你也不用很明白,我们和警幻叙个旧,就回去好好过完这一生。积足功德,自能圆满。”   警幻脸都有些扭曲,杨氏和贾元春的最大目标是邢岫烟,而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是林黛玉。大能者不能得罪,但她的筹谋也真正打水漂了。   杨氏虽然不是聪明人,但看到这一幕也了解邢岫烟从前就和警幻仙姑认识,还傍上更大的神仙,连警幻仙姑都要给面子。   但她的怨如何能够罢休?   贾元春虽然对自己原先的命运有怀疑,但是不代表她就不恨邢岫烟,何况是杨氏这种不是太虚幻境出来的人,可不会有所忌惮。   女人的嫉妒是最不讲道理的。   杨氏厉声道:“回去?贱人,你想得美!”说着,杨氏就一记怨气化的杀招向邢岫烟攻去。警幻忙施法挡下那招,她还想要好言好语骗一骗邢岫烟,她如果失去绛珠仙草,也要看到别的希望吧。最好让邢岫烟背后的靠山仙尊也收了她入门,一下成为天仙。   杨氏见警幻拦她,怒道:“仙姑,你竟要帮这贱人不成?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警幻从前是巴不得她怨气冲天,此时却觉得麻烦,警幻道:“原先本座不知情由,如今我与妹妹解开了误会,你便不能伤她,坏了仙尊的大事。”   杨氏整个人黑雾缠绕,双目血红,黑发和指甲目见速度生长。邢岫烟只觉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冷,与黛玉抱成一团。   贾元春惊道:“仙子,杨氏……她竟然已入魔了……”   警幻和贾元春是小仙,便是旁门左道也是修真者,但魔就是另一种族群了。   警幻也不禁吓了一跳,她煽风点火,给她喝灌愁海水,指点她法术,是想让她为己所用,可不是想要失去控制。   杨氏到底在人间并不是普通身份,便是她的出身福德气数配不上高位,也曾有一个强盛王朝霸道王气,这种人转变为厉鬼当然不是民间普通鬼可比的。警幻仙子还一直火上浇油,助其一路成长。   邢岫烟的小心肝都吓傻了,但见杨氏血红的眼睛盯着她,邢岫烟忙放开林黛玉,让她离远点。   林黛玉拉着她不放:“大姐!”   “不要啰嗦!”邢岫烟忙将她用力一推,林黛玉跌在地上,而邢岫烟发足飞奔。   只见杨氏的长发似有GPS导航一样向邢岫烟飞去,林黛玉恐惧地大喊一声:“大姐!”   警幻此时还有心思巴结邢岫烟背后的仙尊,甩出拂尘打向杨氏的发稍迟滞了她的攻击。   邢岫烟跌在地上,冷汗直冒,警幻也有点害怕,她小小人仙,还只有一半功力,如何对抗魔物?   杨氏嘶声道:“你真阻我吗?”   警幻道:“妹妹何必执念?”   杨氏阴笑道:“这贱人害我一生,我定要她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你若阻我,我连你一起杀!”   她的话才说完,邢岫烟就见那恐怖的头发又朝她飞来,她暗道:“我命休矣!”   警幻再用拂尘打断杨氏的攻击,杨氏彻底被激怒,直接朝警幻攻击来,警幻与她缠斗于一起。   而邢岫烟自然禀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起来跑到林黛玉身旁,说:“快跑!”   林黛玉也不废话,姐妹两人急匆匆往小道疾步飞奔,幸而林黛玉不是从前的体质,但是奔跑了百来米,力气也是不济。   林黛玉踩到一颗石子,扭伤了脚,一时站不起来,说:“大姐,你别管我,你自己快跑吧。”   邢岫烟刚刚扶她起来,想要将人背起,却忽见贾元春飞了过来,邢岫烟还来不及出声,贾元春化出法力,一道石榴红色的绸带束住了邢岫烟,提了她就飞走。   “大姐!”黛玉嘶声哭喊,拖着伤脚追了几步,又摔倒在地,手臂被碎石刮破,鲜血直流,她也忘了疼痛。   不想,这一别竟是三四年,黛玉每每午夜轮回今日情景,都在梦中泪流满面。   警幻与杨氏缠斗,发现她的魔气实在是高过她的预料,而杨氏却恨警幻失信于她,不但不站在她这一边,还要阻止她杀掉贱人。发现自己在梦中神仙教导的术法,可比警幻教的强多了,警幻若是站在贱人那边就是她的敌人。   警幻此时只有一半功力,法力捉襟见肘。大约过了百来招,她气息已乱,身子飘远防守着,说:“杨妹妹,我们姐妹一场,有话好好说。”   “姐妹?你的姐妹未免太多了一些。那害我一生的贱人原来是也是你的姐妹!”杨氏阴森森说。   警幻这时可真解释不清楚。难道告诉她,她经营出太虚幻境,拘着众多小仙,就是靠一张嘴,姐姐妹妹哄骗着人家着了道的吗?   杨氏可不管她的苦衷,更强的攻击朝警幻击来,三千魔丝无孔不入地飞向警幻,警幻不一时就支持不住。   警幻守不住仙元,一口血喷了出来,但见警幻原本比邢岫烟、林黛玉还稍胜一筹的姿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幻变。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不过是中人之姿,双眼淫/媚,身姿很是风骚的中年妇人,犹如风尘老鸨一般。   杨氏不禁一愣,忽又哈哈哈大声,声震山林,杨氏得意地看着警幻:“我道你是何绝色仙女,原来一直也不过是幻象。”   警幻惊慌地抚着自己的脸,然后看看自己的身体,道:“不是!我就长那样!不是!我不是长这样的!” 第204章 警幻之死   警幻一边嚷嚷, 一边运功将自己化作方才的绝世仙女。   杨氏见了却嚣张地哈哈大笑,讥嘲说:“自欺欺人!”   杨氏再向警幻发起进攻, 警幻化形消耗部分仙力,更不是入魔的杨氏的对手。   警幻正自后悔, 若是知道杨氏入魔,功力比她想象的高, 她便是想要傍上邢岫烟背后的仙尊, 也不会出手。因为也要有命才能傍得上, 但见杨氏的三千魔发再向她袭来, 她堪堪躲开一击。   忽见一个玄色龙袍,头束金冠的绝世男子,脚下踏虚而来, 落于战局边上。   杨氏一见他, 不禁愣住了,三千魔丝也收了回去, 魔力摧化,她变回自己十七岁嫁给他的时候的容颜。   这男子正是一切孽缘的汤姆-元义-徒同志。   徒元义亲率大军追至城外,但见此处天象有意, 他便骑着他那曾用灵泉养过的御马,一骑脱离大部队先来。一直到山腰马儿不适快跑的地方, 他施展绝世的功夫, 攀过一道十米多高的崖壁直接上了山顶。   徒元义看看杨氏, 再看警幻, 那警幻也正是掳走邢岫烟的妖女模样。贾惜春画得快, 几笔描出她的特征,之后锦衣卫也马上送到他手上了。   杨氏激动地上前一步,说:“皇上,你来了?”   但是徒元义的武功可比邢岫烟强得多,且有真龙王气护身,杨氏一靠近,便觉体内的魔气沸腾反噬。   徒元义听说了贾元春有份,现在又看到杨氏,当也猜出这伙人的行动的龌蹉之处。   徒元义冷声道:“人呢?”   杨氏脸色一变,说:“皇上是来找那个贱人的?”   徒元义目光充满着杀气,说:“你早就死了,为何还留连人间?”   杨氏充满怨毒地说:“不将那贱人碎尸万段,打得魂飞魄散,如何尝我吃过的苦?”   徒元义冷笑:“你以为你是谁?父皇将你这种贱人指婚于朕,是朕这辈子最大的羞辱。就凭你的来路和德性,能享多年富贵,对你够仁慈了。”   杨氏听了不禁鬼哭狼嚎起来,最伤人心的不过是她最爱的人的狠心,杨氏哈哈大笑,一双眼睛阴测测看着他,说:“皇上,你如此无情,就莫怪我了。我杀了你,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杨氏周身魔气环绕,三千魔发飞向了徒元义,徒元义凤目一寒,拔出天子宝剑,挥剑疾斩。   真龙王气摧至,杨氏身上魔力受到压制,她只觉实体要爆裂,徒元义剑光霍霍,那三千魔发被斩断,随风飞扬,又化为虚无,消逝于天地。   一人一魔战成一团,徒元义的功力在那回机缘中毒后有很大的提升,虽是人身,但实力比之捉妖天师都不弱,再有天子王气,对上杨氏犹如开了金手指。好在,徒元义到底要留神警幻,徒元义虽然知道这二人方才在打斗,却不明白两人的关系。   杨氏仍然逐渐不支,越战越退,徒元义一剑带着浑厚无比的灵力刺向杨氏,杨氏不敢接,连退十步,全神贯注防备徒元义。   却在这时,只觉背心一凉,杨氏低下头看一道剑锋刺出自己心口,她全身的魔气瞬间不受控制,在身体里翻滚。   徒元义看着一切,不禁瞠目结舌。   杨氏转过头去,正是警幻,那个曾经收留她的孤魂,与她相依相伴的仙姑。   警幻眼中带着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怨恨,自她悟得小道成为人仙以来,遇上无数小仙,杨氏是唯一一个看到她真身模样的人。警幻如何还能留她?   每个人,或者仙,都有痛处,警幻的痛处就是她生得不是绝色,而且成仙太晚,她的真身就是杨氏看到的那副样子了。   一个曾经修炼采补之术的女修,却不是生得好颜值,可见她受到过多少磨难。为炼功,颜值不够,骗术来凑,她早年也骗到过不少男子献身,但是功力精进不快,没有在容颜鲜嫩的时候飞升,几百年下来,自然变半老徐娘了。   她成为“人仙”之后,司男情女怨,警示世间男女皮囊不过幻象,若是迷于幻象,坠入情天欲海之中,无可自拔,引发一些业障。然而,正因为她见多了世间男女堪不破幻象,过不了情关,她自己最介意的便是自己容貌。   这副容貌,是她一日远远偷看灵河畔来了嫦娥仙子,依她的容貌幻化而成,与嫦娥有八分相像。   杨氏又呆呆看向徒元义,她已然极度虚弱,她说:“夫君,你为何……要受贱人的迷惑,为何不爱我,我才是你的妻……”   若是从前,徒元义尚怀几分同情,便如当初留她性命一样,但是此时他已然不能再生出一丝同情。   徒元义只目光炯炯盯着警幻,他知道是警幻捉走了秀秀,而听秀秀说过原著中关于警幻的事。他不知这个女妖捉走秀秀想要干什么。   但杨氏发现心上人只盯着警幻看,只道警幻那比邢岫烟还要美貌的皮相迷住了徒元义,发出最后的疯狂。   她从警幻的剑尖抽出身子,扑向警幻,叫道:“连你也要勾引他!贱人!你们都是贱人!”   警幻大惊,一剑横扫,杨氏被她劈得形体身首异处。杨氏现在的形体本是怨灵凝结着能量而成,这时身首异处,黑雾升腾飘散,形体渐渐化为虚无,鬼是不会死的,只会魂飞魄散。   徒元义当过鬼,自然明白这一点,此时倒真有一分怅然,模糊地想起他少年骑着白马去杨府迎亲。还有她生第一个女儿时,他第一次出远门去了江南为父皇调查江南的贪腐案。   徒元义也只是片刻失神,凤目重聚精光,盯着警幻。   警幻早已触犯仙道禁忌,见这人间帝王比之仙人还要俊美的风姿,且这皇帝的精气之盛,胜过她见过的任何男子,不然也不能与入魔的杨氏力战,若能与他双修也是美事。   但想成为人仙后一直在那灌愁海道场中的孤寂,还不如享一场人间富贵。   警幻以为人间皇帝为她的绝世仙容所惊艳,娉娉婷婷一拜,娇媚地说:“警幻拜见皇上!”   徒元义什么女人没有见过,见这所谓神仙居然这番作态,心里像是吃了一万只死苍蝇一般。   徒元义问道:“是你将皇后掳走的?”   警幻抚着鬓角,一双绝美的眼睛看向徒元义,曼声道:“本仙不过是看皇后甚有仙缘,才想渡她。”   “是吗?你把她藏哪了?”   警幻徐徐走近,仙姿出尘,朝他微微一笑,说:“皇上,你看是我美还是皇后美?”   徒元义道:“你说皇后在哪便是,朕就不为难你。”   警幻见他不看她,更不甘心,又靠近一步,说:“皇上何故如此不解风情?想那邢皇后原也是我一个姐妹,以后我便和皇后娥黄女英一同服侍君王,如何?”   徒元义强忍住恶心,说:“那也得找着皇后,她为朕生下三个孩儿,你不能伤她。”徒元义知道秀秀的来历,便是原来的邢岫烟与她有点关系,秀秀可对她无一丝好感,还谈什么姐妹?如今亲眼所见,她这般作态,正是她最恶心的一类女人,也是他的。   警幻听这事有门,便道:“我如何会伤她?刚才杨氏想杀她,我还帮忙了,她趁机跑了。”   徒元义问道:“真的?”   警幻笑道:“妾如何会骗陛下?她便是携了绛珠从那条山道跑的。”   徒元义心下稍安,提步就往山道走去,警幻忙拦在他身前,说:“陛下等等妾……”   徒元义暗想:“这个妖女跟了去,秀秀见了又是飞醋,况且妖女纠缠不清也实在讨厌,她知道他骗她,再恼羞成怒抓走秀秀可如何是好?不如釜底抽薪。”徒元义心中有大仁,但是帝王的狠辣决断也一丝不少,只有善良和宽仁是当不了明君的。   徒元义微微一笑,犹如整个世界都被点亮,警幻不禁凡心大动。   徒元义说:“你既然没伤皇后,那也不急了。”   警幻心中大喜说:“陛下待会儿就能见到皇后,足以证明妾并无恶意,妾既然跟随陛下回宫,自然好生侍奉君王,皇后虽原是妾的好妹妹,但妾也敬着她。”   警幻心想:既享受人间富贵,又得如此仙姿的美男子双修,再又对邢岫烟好生哄骗。将来引她入了她背后那位仙尊门下,何必回那已经一片废墟的太虚幻境?   徒元义风流一笑,说:“你要与朕回宫,朕后宫却从不缺美女,朕如何知道你行不行?”   警幻提起精气神,十分自信地走近,说:“你仔细瞧瞧,是我美,还是皇后美。”   徒元义笑道:“自然是……”   “皇后美!”徒元义这三个字说出的时候,就一剑刺向警幻,正以为要一刺贯穿警幻身躯,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一阻,他的剑锋偏了。   警幻在他杀气逼人时也就知道他要杀她,他不是普通人,能打得过入魔的杨氏,而此时警幻靠近完全不设防,如何能避。   没有想到居然能从他剑下逃得性命早已吓傻,退后几步,跌在地上。   徒元义持剑禀神,冷声道:“谁?”   忽见一道金光一闪,出现一名面容清矍脱俗的道人,身穿青色道袍,腰系明黄色的丝绦。   道人相貌已无法用美或不美来描述,但觉他周身灵气祥光环绕,接近时便觉神智清明。   徒元义道:“你是何人?何以阻碍朕除妖?”   那道人施了一个道礼,笑道:“久不见天王,原来竟是历红尘来了。”   徒元义一脸狐疑:“朕不明白你说什么。”   那道人笑道:“天王既然不明白也敢乱下杀手吗?这到底是一个‘人仙’,你如今身为凡人,若除之不尽,她投胎转世,你还欠下一个不小的因果。”   徒元义虽不是仙,但他修过道,因果之事还是能理解的,说:“一切不过是她自找的,她掳走朕的妻子,当有此报。朕如何会欠她?”   那道人又道:“即便是如此,她此时借了嫦娥容貌,你还下杀手,岂不是得罪了嫦娥?太阴星君常羲又最是护短,你对着嫦娥容貌的警幻也下杀手,她可要记恨的。”   说着,那道人拂尘轻轻一挥,法力所及,警幻立马恢复了原形,徒元义原本就觉恶心,此时更是恶心。   那道人叹道:“红粉骷髅,一切美色最终不过如是。天王经一世红尘磨难后本应归位,怎么反留连人间,又翻覆乾坤呢?如此,一翻红尘苦难不是白白经历了?”   徒元义说:“朕不明白阁下的意思,朕要去找秀秀了。”   那道人笑道:“天王若是此时放下红尘,本座愿助你一臂之力归位。”   徒元义怀疑地看着他,说:“你是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胡说八道?”   那道人哈哈大笑,说:“贫道座下一个童子下了界,没想到竟然引得这警幻布下一盘大棋,徒让他沾上许多恶业,显些坏了他的仙根,贫道怎么能不来?”   徒元义大吃一惊:“阁下是……赤瑕宫灵虚真人?”   这人正是灵虚真人,哈哈一笑,再施了一道门礼仪,徒元义也修过道,当下恭敬回礼。   灵虚真人又道:“天王留恋红尘,极有可能致原先下界修行的计划白废。这一方凡界,不过三千世界之其一,不必执念。贫道既然来了一回,也愿助你一回。”   徒元义自然知道所谓归位,就是“徒元义”这个凡人就没有了,他且也不知道这灵虚真人是不是诓他,便是他前生真是神仙,他走了后秀秀怎么办?   “朕不走。”   灵虚真人道:“你舍不得红尘富贵?”   徒元义顿了顿,说:“要走,朕也要带秀秀一起走。”   灵虚真人道:“你当真执迷不悟?”   徒元义说:“朕不管什么神仙妖魔,朕要和秀秀一块儿。”   灵虚真人问道:“也不怕坏了修为?”   徒元义道:“修为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吗?阁下认为朕经两世什么都没有参悟吗?人生至苦、至哀、至乐、至恨、至尊,甚至至贱的亡国无根之魂,朕都品味过。最相信的人背叛、骨肉相残、后世诬蔑,最后皆归尘土。到后来朕又修习道法,即便未成仙也能品味其一二玄妙。可朕越发觉得若有这番感悟,是人是神有何不同呢?三千世界,这一方红尘中的苍生也不过蝼蚁,真人是大能者觉得苍生逃不过天道循环,终归云烟。可真人便没有想过苍生自己如何想吗?因为终归云烟,他们的存在当时便没有意义吗?便不能争取吗?若是苍生无意义,何有人间?人间为三界之根基,没有人间,如真人这般的大能者又有谁来敬仰呢?前生已矣,来生太远,朕现在只要寻回妻子。”   灵虚真人哈哈一笑,掐了掐手指,叹道:“只怕那小仙转世得你的眷顾厚爱,这福分过了头。她如今根基浅薄,还受不住这福,只有历经大劫,浴火重生,方能圆满。”   徒元义吃了一惊,说:“什么大劫?”   “不可说,不可说。”灵虚真人摇了摇头,又看向化为真容的警幻,说:“孽障,你擅做主张,坏本座童子的修行,这庄因果,且就与你了却了吧。”   警幻此时虽然虚弱,却是明白什么是“了因果”,大能者被触怒后要彻底和低阶修士了结因果最通常的方式就是杀了对方,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真人饶命!小仙不过是想助神瑛侍者一臂之力!小仙助神瑛侍者体会人间红尘富贵的情与欲,如此他方能了悟只有道是永恒。”警幻拜服在地求道。   灵虚真人冷哼一声:“你的一臂之力,但是在他九岁时就取其元阳,又让他欠下无数情孽吗?他所欠所负之人全与你相关,到时是不是要还你呀?”   警幻被灵虚真人道破心机,更吓得身子抖如糠筛:“真人饶命!”   “太迟了!心机动到本座头上来了,便是不将本座放在眼里!”   灵虚真人说着,指间法诀轻捏,上清桃木剑陡然出现,一剑刺穿警幻心脏,警幻身上灵力飞速涣散,死不瞑目。   灵魂方要离体,却见三味真火熊熊燃烧,片刻间她就被烧得魂飞魄散。   灵虚真人又一指点向徒元义的灵台,化去了方才他部分的记忆,然后金色神光闪耀,他消失于天地间。   徒元义回过神来时,只觉身前一片灰迹,随风飘散。   警幻死了,被人杀死的,他认识到这一点,可是他却不清楚是谁杀了他。他迷迷糊糊想不起这一刻时间里遇上了谁,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处于一玄妙难言的境界。   忽然山道上冲上两人,正是奉命帮忙的欧阳磊,二侠的武功比旁人强些,早一步上山。   欧阳磊道:“皇上,妖人呢?”   “死了。”   欧阳磊道:“那快些去追皇后娘娘吧,我们三人在山道遇上和毓县君,听她说……贾元春带走了皇后娘娘,大白已经追过去了。”他说的三人正是他,还有淳于白和萧景云。   徒元义心中顿时冰凉,已然来不及多说,忙施轻功下山去,却在半山腰看到林黛玉一人倔强地一瘸一拐往山下走。   原本萧景云是要带她下山去治伤,但是被她骂走先去找皇后了。   别人不清楚,林黛玉却心如明境,贾元春对邢岫烟的恨只怕直追杨氏,没有警幻在身边,邢岫烟的忽悠计策只怕难以奏效。   晚一分找到她,她就多一分危险。   徒元义令欧阳磊先背林黛玉下山找锦衣卫护送回府,并且传他口谕调兵,自己却往林黛玉记得的方向追去。   ……   天已然黑了,邢岫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记得贾元春提了自己飞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的法术消耗过多。贾元春也不过是曾被警幻吞了八/九成功力的小仙,她归位后功力也没有怎么提升。   贾元春晚上偷了一户农家的衣服,强令邢岫烟改装,好避开人的眼睛。   两人原先歇在一处破庙里,后来有九城兵马司的人来搜寻,贾元春就带她到了山野露宿。   邢岫烟不禁有几分低看贾元春的思维方式,不是说是金陵十二钗仅次于黛玉和宝钗的吗?黛玉宝宝是学霸,她怎么这么笨?   此事同样关乎自己的待遇,她道:“其实,你找一户人家,咱们偷偷在人家柴房睡一晚,都比这样好。”   邢岫烟穿着一件粗布麻衣,便是身怀灵力,春天的夜晚还是挺冷的。   贾元春恨道:“谁跟你是咱们!”   邢岫烟抿了抿嘴,却不多话了,因为面对贾元春她心底还是惴惴不安的。她饶过贾元春一回,她却最终也死于自己的权力威压,这是推托不掉的。   两人居然就在野外过了一夜,不过贾元春总归是小仙,自然是有些手段的,所以吹冷风的只有凡人邢岫烟。   翌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贾元春也从自己的结界中出来,邢岫烟自然还是被她束住手脚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贾元春朝她踢了一脚,她才醒来。   邢岫烟看她的神情怪异,十分不解,但是她没有出口问,贾元春自己哈哈哈笑了几声,却忍不住和她说了。   “警幻死了,你知道吗?是真的死了。”过了一夜,警幻与杨氏相斗,如今她们中的任何人都没有找来,她也已经感应不到警幻了。而杨氏不管是死是活,她只要将邢岫烟交出去,或者说合作处置邢岫烟,杨氏都不会为难她。   邢岫烟无惊无喜,说:“她死了,你居然高兴?”   贾元春说:“她死了,我就是灌愁海太虚幻境的主人了。这么多仙子下了凡,她们的原身都留在灌愁海底,包括你的。我将你们的原身拿来炼药,效果没有警幻的方法好,我的功力也能大增。”贾元春的格局可没有警幻那样大,会想着让神瑛侍者欠下因果,她久在警幻手下当“二鬼子”,注重的是能得手的利益。   邢岫烟骇然,贾元春她是疯了吧。   “此等旁门左道,只怕是害人害己。”   贾元春厉声道:“什么才是正道?!当年我也曾天真浪漫,但是偏偏被警幻夺走近九成功力,我一点一滴的修回一些,我在她手底下生存,讨她欢心。我为什么要经受这些痛苦?还有你,你哪点比我强,你能傍上什么仙尊,今后仙道前途光明;而在人间,你便能得帝王之爱,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而我筹谋一生,落得那样尴尬出宫,丧于亲人之手!你告诉我,这就是正道吗?如果这是正道,我决不接受!”   邢岫烟叹道:“众生皆苦,你觉得你受尽苦难,但你从小到大也是呼奴唤婢、锦衣玉食,而这世间多少百姓尚不得一个有饭吃有衣穿的家。苍天若是对你不公平,那对那些贫苦百姓公平吗?”   贾元春怒道:“你竟然将我和下贱的百姓相提并论!我是和你比!”   邢岫烟道:“我吃过什么苦,你又尽知吗?我一路走来要受多少考验,你又懂吗?你若厌恶正道,走的又是什么道?你觉得你的道,看得到前途吗?你若为仙,却贪恋人间红尘富贵,求而不得才生怨恨。你若为人,人间自有法则,你又为何不遵守?”   贾元春吼道:“我为什么要遵守?我为什么要遵守人间的法则?”   邢岫烟轻笑一声,说:“追求仙道,虽是逆天之举,却也要敬天道,才能经重重关险得道进阶;追求人杰,自然守人间道,才能走向人间至尊。不敬天道,天道可会选你成仙?你想成就人间女子至尊,你不守人间法则,人间岂能容你?简单地说,就是你不敬天道,不爱人间,不去思考其本源,却疯狂地恨着天道不爱你,不给你,不敬你。便是天帝之女,尚且不可如此狂妄吧?而你,又有何资格如此狂妄?”   贾元春抓住她的衣襟,怨毒地看着她,说:“不是!我的仙道是被警幻害了,我的人间路却是你这个贱人害的!” 第205章 大难不死   邢岫烟轻叹一口气, 人一旦陷入了执念,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呢?   贾元春看她这一叹气似乎是对她的不屑,不由得更加疯狂,冷笑道:“不管你有多幸运, 都会结束了。”   她既不会看着她在人间享尽荣华富贵,也不会让她当回神仙。回太虚幻境后她要第一个拿邢岫烟的道身炼药。   贾元春此时不杀她, 不过是因为她现在一杀了她, 她就归位。魂魄回归太虚幻境的路与仙身下界来的路是不一样的, 魂魄回去要快了不知多少, 比如贾宝玉一梦间瞬间就穿透空间到了太虚幻境。贾元春此时的功力有限,不能缩地万里, 早邢岫烟的魂魄一步回去。   等邢岫烟归位, 那么邢岫烟会仗着仙身逃出灌愁海底的石棺,也许邢岫烟还能找来她所傍上的仙尊的弟子来当帮手,到时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   所以,她要在人间先找个地方将邢岫烟困住, 保证她逃不掉死不了。然后,她回太虚幻境毁掉她的道身, 最后再杀了身为凡人的她, 她回去灌愁海时就没有用了。那么她可借太虚幻境阵法将她的灵魂永远困于灌愁海,享那愁苦, 永世不得超生, 她可日日折磨于她。而等她哪天学会炼器, 就用她的怨魂祭器, 方泄她心头恨。   贾元春坠入魔障而不自省,如此计划步步都是禁忌,以她如今浅薄的道行,绝对扛不住。   邢岫烟此时却不明白贾元春的谋算,她思维再多元也是穿越者,哪里知道其中有这样细节的东西?   其实便是知道,她此时也不会自杀好归位保护道身,因为她没有把握自己穿越的身份,和邢岫烟原身合不合。况且,身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她不会放弃自己今生的性命。   ……   贾元春并没有被葬进贾家祖坟之地,贾家祖坟区域自然没有给女儿留的地方的,因为女儿都是出嫁成为别人家的人的。可是贾元春却没有出嫁。   她是被临时葬在离贾家不远的一个田庄的小山上,   此时,邢岫烟跌躺在地,而贾元春却看着那简陋的坟墓泪流满面,邢岫烟无奈转开头。   邢岫烟不会那么傻现在去安慰她,而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该来的还是终究逃不过。   贾元春看到前生的坟茔如此寒酸,死不入贾家墓地,只是个荒郊长草的孤坟,心中悲凉。想她是死于邢岫烟向家人透露了她曾经谋害她的真相,贾元春不由得恨上心来,不禁对邢岫烟拳打脚踢。   邢岫烟此时身子被她的绸带束住不能反抗,心中暗暗叫苦,却倔强地紧闭着嘴巴,不想哼声求饶。   贾元春又施法将她升至空中,抛了出去,邢岫烟脑袋撞在贾元春前生的墓碑上,一时间鲜血直流。   邢岫烟便是有灵气护体,又是被徒元义洗筋伐髓,且用灵泉水养成的身体,此时也不禁昏死过去了。贾元春将她按在自己前世的墓前磕头,但她已经失去了知觉,软软趴在坟前。   却在这时周围听到有动静,原来是一小队的锦衣卫围上来。无论是贾府、王家,或者探春的牟尼院,林黛玉住的萧家,这些地方都有锦衣卫监视。   当然,贾元春前生的墓地也是重要地点。   只不过,监视的人不能离得太近,不然贾元春就不会出现。   贾元春刚刚情绪激动警戒之心不重,但稍稍平静时,就听到脚步声了,她催促邢岫烟起来,但见她满头是血,已是重度昏迷当中。   贾元春吓了一跳,邢岫烟现在若死了,她的计划就完成不了了,一探她鼻息才稍稍安心。   贾元春提了她起来,就想隐匿,但是四个锦衣卫跳出来,拿着火铳和弓驽对准了她。   贾元春提了邢岫烟挡在身前:“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睁大狗眼看看这是谁,有种就放箭呀!”   锦衣卫小伍长道:“快放了皇后娘娘!”   贾元春冷笑:“做梦!”   贾元春又见不远的树丛堆中有人放出信号,暗想:到时人马云集,她带着人可不好逃。   贾元春在人间多施法术,到底是逆天之举,有走火入魔被仙力反噬的危险。况且,即便她是小仙,但是面对大周装备精良的正规军的阵法剿杀也未必能获胜,她到底无翻云覆雨之大能。   贾元春袖子一挥,引起一阵风沙,趁机提起了昏迷的邢岫烟飞走。隐蔽在在不远处灌木丛中的部队都现出身来疾追,却不敢开/枪和放箭。   贾元春飞了一段路,已然有些疲惫,下地来走了一段路,带着一个昏迷的邢岫烟走路也颇为吃力,不禁对死猪一样的邢岫烟更加痛恨,只不过她此时也不敢打她了,怕再打就真死了。   忽又觉地面微有震动,远远可见北边黑压压的军队逼近,却是冯唐的部队在附近,看到信号马上整军带兵赶过来。   贾元春大惊,不得不再次勉力施法飞行,往南逃遁。   还在关中地界,皇帝调军天罗地网地搜捕,她一落地便觉有马蹄声响。   贾元春犹如惊弓之鸟,一直勉强施展神通,一路越飞越远,过了两天,竟然已飞到湖北省西北部十堰地界。   此地山水明秀,却不利于骑兵行军,京都禁军精锐部队当然追赶不及。   但是到了这里贾元春几乎法力耗尽却是再也难以施展法术了,到了汉水河畔,才发现邢岫烟气息微弱。   贾元春深知她受伤昏迷了两三天了,滴米滴水未进,再不行医治只怕是要不行了。可是她现在因为逃跑耗去了九成功力,不好好培元是无法力飞回灌愁海的。   贾元春心想,邢岫烟此时一定不能死,不然她归位后来对付法力耗尽的她,她一定完蛋。   贾元春下决心要找个大夫给邢岫烟看看,好歹先吊住她的人命,自己也找地方入定调息吸收灵力,恢复法力。   荒郊野外是没有大夫的,只有城镇才有。贾元春好歹当年读过不少书,知道往南的十堰是个大城,应该有大夫。而且渡了汉水,她也更有安全感。   到了渡口,贾元春租了一条渡船,带了昏迷的邢岫烟乘船过江。   贾元春看着渡船离北岸越来越远,汉水滔滔翻滚,心中百感交集。   但想好不容易警幻身灭,她的头顶去掉了阴影,但是这一路逃亡奔波,不被人世所容,前生一生筹谋沦为笑话丧于亲人之手,不由得悲从中来。   船家大哥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姿容绝丽,迎风流泪也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他以为她是为“妹妹”的病重伤怀。他不禁心软,劝道:“姑娘安心,令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治好的。”   贾元春一听他说邢岫烟“吉人自有天相”不禁怒道:“你哪里眼睛看到她是‘吉人自有天相’了?她不是吉人!她是贱人!是不得好死的贱人!”   船夫不禁目瞪口呆,又往邢岫烟看去,但见她虽然面无血色,但那五官端秀美丽,也不似常人。船夫直觉还是不要再管闲事的好,便闭口不言,认真专业地划着船。   到了一处芦苇荡,忽驶出三条大船来,船上一面黑龙旗迎春飘扬,船夫一见,大惊失色,用力划着船逃跑,但听那大船上鼓声吆喝声阵阵,船首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贾元春惊道:“怎么回事?”   船夫道:“是黑龙帮的人,他们一直是在丹江口附近活动的,今天怎么到这么上游来了?”   丹江口一带,水域宽广,这一伙水匪长期存在,来无影去无踪的,湖广总督多次令人剿灭,但是地处华中,缺乏强悍的水师,几次面对着淼淼水域束手干叹。   贾元春也不禁吓了一跳,若是从前她自然不怕,提了邢岫烟就可飞走,但她此时仙力消耗过度。   她以小仙之身参和人间帝王家事,又对凡人用法术加害,都犯了仙道忌讳,因而人间浊气侵袭道身,道身已大受损害。   贾元春焦急地催促船夫:“快一点!划快一点呀!”   船夫无奈道:“小人已经尽力了!”   船夫见那三艘匪船越划越快,心中忐忑,忽偷偷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两多银子,还有刚才贾元春因身上无钱付船费给他的一对耳环。   船夫心中打定了主意,忽然放下了桨,扑通一声如泥鳅一样钻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他虽然舍不得这渡船,但也没有什么比平安回家重要。   贾元春不禁目瞪口呆,此时不管是破口大骂,还是叫喊救命,均已是徒然。   她拿起船桨,却哪里划得了船?   不多时三条大船已然将她这条小船围住,她也没有那么船夫那样高超的游泳技术,不可能能游得过这么多水匪。   一个满脸横肉的水匪头子第一个跳上船来,逼近身来,一把抓住了贾元春,大掌捏着她的下巴抬起,顿时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贾元春怒斥,那水匪头目却哈哈大笑。   “小娘子好生烈性,我喜欢!”那相貌狰狞、满面油光的水匪头子朗声笑道。   但见船上的水匪们都欢呼起来,贾元春在他手底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被他扛起上了大船。   又有几个头目见船上还有一个躺着的女子,争先恐后上去,但是一触及她的身体,但觉她浑身冰凉。   一个水匪再探鼻子,一脸失望:“真是晦气,是个死人!”   另一个水匪道:“死了?那怎么办?”   水匪甲道:“死的你也要吗?”   水匪乙又细看了一眼邢岫烟的面庞,叹道:“这娘们死了脸都这么天仙似的,真可惜。”   水匪甲笑道:“那你带回去当你的鬼新娘吧。”   水匪乙缩了缩脖子:“你别吓我!”   其他水匪不禁对水匪乙一阵讥嘲,而水匪甲却将邢岫烟的“尸首”一翻,但见她扑通一声坠入了茫茫汉水。   胆小的水匪乙惊道:“你干什么?”   水匪甲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真要带死人回去当鬼新娘吗?”   丢了女尸沉了江后,水匪们带了一条渡船和贾元春回去,贾元春头上到底还插着几支金钗,本身又是个美人,这一票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了。   贾元春没有想到自己会虎落平阳被犬欺,一天一夜后被水匪带回丹江口的一个湖中小岛的巢穴,惊艳了一众大大小小的头目。   当夜,水匪大当家就和她成亲,没有电视剧中的迎娶押寨夫人的繁锁仪式,就让几个粗妇给她洗了澡,换了衣装,直接入洞房。   贾元春苦于之前灵力耗尽未恢复,她拼命反抗,一两下水匪头子当是情趣,但是久不让他得逞,他几个大耳刮子煽肿了她的双颊。   贾元春被强行按倒,嘶啦一下裂帛声响,被扒下裙子。那粗鲁凶狠的男人也没有温和的情意,直奔主题,她只觉身体被撕裂,他腥臭的嘴在她身上一阵狂啃。   贾元春被折腾到天明,眼泪流尽,她若是异类修成的小仙,此时只怕早已变成现出原型了。若是那样,现出原型也许能逃过此劫,可惜她原身是灵河河神的侍女与凡人男子生的一个女婴。   那侍女生下她就因触犯天条而身死道消,灵河河神倒是没有驱逐她,她在灵河河神的侍女间混迹,渐渐修成了小仙。因为不满灵河河神对她的漠视,偷跑出灵河地界而巧遇上一直虎视眈眈的警幻。她受警幻花言巧语,结果被骗了修为,只能千年屈从于警幻手下。   却说贾元春夜夜被折磨,到了一个月后,水匪头子嫌她不解风情天天哭丧着脸,就将她赏给了属下们当众嬉戏。   水匪们在大堂中摆了宴,这些匪徒,当众将她剥个/精光,几个恶贯满盈的水匪贪婪地看着赤/身/裸/体的她。水匪大当家双目含着邪/恶/淫/靡的光芒,一声令下,群狼争抢,先抢到者优先。   先享用的人刚提了裤子,下一个又扑了上来,头目们享受之后,轮到下头小喽啰。   贾元春就意外地死了,计划很美好,但是赶不上变化。她这回是真的死了,没有如前生一样有回归之处。一个小仙却死于一群凡间恶人之手,比之警幻还不体面。   ……   汉水渺渺,朝阳初生,霞光万里。   墨雨从船舱中出来,他最喜欢这春天的阳光,抬头深吸一口气,充满着惬意。   但见两岸青山绕,岸边山上,常有春花烂漫处,墨雨心道:武当山附近的景色着实不错,果然像是出神仙的地方。   墨雨原来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是公子和他说过。   墨雨觉得这回跟公子跑一趟京都虽然辛苦,却是着实长了见识,回杭州后可以好好和别人吹吹牛了。他们年初时北上的,南下时他们也要带一批京都的货品到湖广一带的商铺,然后还要跑好几处。也要等到中秋才能回杭州了,从开年出来,整整奔波了大半年。   忽听船上一个镖师惊叫起来:“江面有人!”   ……   陈逸步出船舱时,就听一众嘈杂声,几个仆人和镖师叽叽喳喳在船舷讨论着什么。   陈逸信步走近,因问自己的贴身小厮墨雨发生何事。   墨雨指着江面,说:“公子,江面上有个死人!”   刚刚跟出舱来的丫鬟芸香吓了一跳,道:“一大早的,怎么就有死人……真是……”   “晦气”二字却是没有说出来,出门在外,最忌讳口不择言。   陈逸微微不悦横了芸香一眼,他不喜这个丫鬟的多言,有几分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或者说认不清她在他心中的身份。   陈逸说:“捞人上来,既然遇上了,靠岸后找副棺材葬了吧。”   他如此吩咐,仆人便是不太乐意,也得下水去,公子总不会白让人忙一遭。   待到几个汉子将人打捞上来,陈尸于甲板上,便见是一个五官绝丽的年轻女子,虽然身穿粗布麻衣,也难掩其秀色。   众人还暗觉可惜。   墨雨去取了条帕子将人脸盖上,依照公子的意思是下一个码头靠岸,再送尸体上岸请人安葬。   到底没有人愿意长时间靠近死人,即便是个美人。墨雨刚刚站起来,却忽见尸体的右手食指似乎动了一下。   墨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尸体食指再动了一下,墨雨从不觉得自己是胆小鬼,这时却忍不住叫出来:“诈尸了!!”   ……   芸香在陈府的众多丫鬟中脱颖而出,讨得太太欢心,太太信任她,才将她安排跟着公子出来,照顾公子起居。   陈家是浙江有名的三大商号,这回刚刚进京都,还获得了皇商的名号,采办一些江南茶叶、丝绸和江南一带的特产。有这样的名号,陈家的生意将会更上一层楼。   而她若是跟了公子当了姨娘,将来也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享用不尽。   可是还没侍候公子,这时却要侍候这个死人,不,听说是没死。   芸香替人换上了她自己的一套从京都买的还没有穿过的衣服,心理一阵怨念。   却见这个死人虽穿着破烂,身上还藏了一块好玉,陈家有钱,有首饰铺子,芸香还有几分眼力。   原本,她想贪了为己有,但是一斟酌,这人醒来后要找这玉,弄到公子跟前,公子万一以为她手脚不干净轻看她,于她不利。只要公子能宠爱她,她也不差这一块玉,于是拿了玉去邀功。   陈逸手指轻抚着这块暖玉,玉质罕见,便是他也是没有见过,而其间的朱雀图案巧夺天工。   陈逸暗想此女只怕是大家小姐,为商者,注重结交天下朋友,因此陈逸吩咐丫鬟好生照料。   但是这个女子一天也未醒,于是到了襄阳上岸去请了城中有名的大夫来诊看。大夫说她气血亏损,寒气入体,需要人参进补,陈逸此时也不差送佛送到西,就将从京都带来原要送给家中老太太的人参煎了半支,让丫鬟喂她服下。   第二天早上,芸香再喂女郎喝了参汤时,才发现这“老祖宗”醒来了。   芸香虽有丫鬟小九九,但是平日面上做人都是极好的,温柔问了一句:“你醒了?身上还痛不痛?”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瞧着她,然后滴溜溜看看四周,哑声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芸香微笑道:“这是船上,我叫芸香。”   “船?”女郎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芸香的一身打扮,疑惑问道:“你不要告诉我……”   女郎一句话未尽,又转而问道:“这是……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呀?”   “四月十六了。”   她头晕脑涨,混乱的记忆,她甚至想不清自己是谁,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一艘木质结构的船上,护士也不是穿汉服的。   女郎又问:“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后芸香一张巧嘴解释了一切,是前天从江面发现她,然后公子心善派人将她打捞上来,发现还有一口气,就请了大夫给她看病。当然,芸香还是突出了重点,公子都把从京都带给老太太的雪参给她吃了,她才有命醒来。   从这一翻陈述中,她抓住一些关键名词和代词,比如:汉水、公子、老太太、镖师等等。   这些称呼怎么听都透着诡异,她便是记忆混乱,弄不清自己是谁,她依稀还是知道自己应该是苏州人,好好的到汉水来干嘛?   况且,她还是知道自己是现代人,因为脑子里的逻辑和知识结构均是现代的。   所以,她为什么在古代的汉水?   嗯……头痛了。   她好似有点模糊的记忆,有人拿烟灰缸当暗器砸到她的头。   难道一砸就将她砸死了?然后现在重生了?   ……   两日后,陈逸得知那姑娘病情转好了,就过来看看。想问问她是哪家的千金,就派两人送她回去,跟着他总有不便。   走进她的船舱,就见一个年轻女郎端着一个大碗,在狼吞虎咽,正张大嘴巴咬着一个鸡腿。   女郎原听到敲门还以为是芸香,所以没有太在意,突然见到一个清俊美男公子,不禁一愣,忙放下咬得差不多的鸡腿。   女郎见男子一袭青衣,却不是那种俗气的青绿,反而显得人淡如菊。他身穿长袍,她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忙站了起来,施了一礼:“见过公子!”   陈逸也不禁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这般美貌的女子。他是杭州人,有名的江南温柔水乡,文人骚客汇集,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第206章 帝王心意   宾主落座后, 女郎还是比较有自觉性的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狼籍, 她自醒来后, 只怕是身体受损, 渐渐胃口大开。他们送多少饭来, 她就能吃多少,由于好胃口,身体倒好得快, 跟小强似的。   陈逸道:“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   女郎不禁一愣, 陈逸微微一笑, 说:“在下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在下从汉水救起姑娘, 此去武昌,还要辗转蜀中, 若是知道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也好派人送姑娘回去。”   这原身是何方人士她可真不知道, 她直觉不会有好事。她身上明伤暗伤都不少,只怕原身家里不是遭逢大难,就是原身曾被人虐待。况且, 不是发生什么人间悲剧, 哪里会差点葬身鱼腹?   她忙笑道:“公子见谅,我大约是昏迷太久, 我记不太清了, 我莫约是江南人, 哪里却是记不太清了。”   这是古代,苏州也不可能找到她在现代的家人,要是坚称自己是那里人,弄出喽子也不好。模模糊糊说自己是江南人吧。   陈逸道:“那么姑娘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她在梦中依稀有人叫她“ a yan”,也有人叫她“xiu xiu”,这应该是她的名字。   她想了想,说:“我应该……大概是叫言秀。”   陈逸再问了一些问题,但是言秀却是一问三不知了。陈逸心想,当时她虽穿着粗布麻衣,可身上却有昂贵无比的玉佩,而她如此绝俗容貌,只怕是大家小姐发生什么变故。但是江南一带有哪家姓言的世家呢?   浙江一带,他也没听说哪家姓言的显赫非凡。   陈逸又说:“既然暂时想不起来,便委屈姑娘先同在下一道吧,待回了江南,在下再替姑娘打听。”   言秀舒了一口气,她这种知道是自己是穿越,却记不太清楚前世身份也记不太清楚原主的事的情况真的挺糟糕的。这个帅哥可以收留她,总比自己流落江湖要强。她可没有那样天真,孤身女子在古代哪里有活路?   言秀起身施礼:“多谢陈公子救命收留,言秀无以为报,愿为公子效力驱使,报公子大恩。”   ……   徒元义已然搜索到了湖广与甘陕交界,但是在贾元春出了京都地界,已然很难寻到踪迹了。只是他怎么也不甘心,已然三天未合眼,胡子拉碴。   此时随驾在身边的大臣多次劝诫不听,但是眼看着随驾的禁军将士也是疲惫不堪,才不得不先收兵。再下令锦衣卫、东西两厂四处暗访。   回到宫中时,皇宫此时也是人心慌慌,数日没有亲爹亲妈在身边,三个孩子比赛嗓门儿似的哭闹不休,拖着满身的疲惫哄睡了孩子后,徒元义也终于一身汗臭地栽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早朝,几日未上朝的皇帝终于出现了,满身的杀气。几日来王子腾都战战兢兢,只怕哪一日就大祸降临。   一上朝,他就第一个奏本,是请罪的折子,他是知道贾政和王夫人都已入狱。   徒元义面对王子腾,心情复杂,若说他没有一丝杀心也是假话,毕竟前世他都能动手除掉。   不过大部分的朝中大臣却还不知怪力乱神的是否属实,而王子腾也实是聪明人,只说他妹妹妹婿之过,自己身为兄长没有好好劝诫,他并不提及贾元春之事。   此时若是传谣大周国内“横生妖孽”,朝中民间只怕人心慌慌,徒元义对此很清楚。   徒元义权衡之下,借此罚了王子腾一年俸禄,闭门思过。   朝会上,徒元义只提及皇后乃是被敌对势力报复而派出江湖女高手所掳。   皇后被抓这些件事引起一场京都自三王之乱以来最大的动荡,京都官宦无人不知,徒元义要瞒也瞒不住了。   徒元义在朝中肃然下令:凡官宦之家,无论男女,不得非议皇后,若违抗君令,按律斩首。   这一点,许多臣子也有自己的理解:妻子被掳,便是寻常男子都是奇耻大辱,何况天子?一国之母被掳,堪称国耻。皇帝如此强君,受得了才怪,因此,这道命令还是受到比较好的执行,凡官宦之家,便是女眷,也不敢和外姓人谈及皇后被两个“江湖女高手”所掳之事。   倒是有部分后院女子谈及此事污言秽语、兴灾乐祸,东厂收集了消息,拿了一个三流勋贵家的一位太太入狱,并且京兆府审理后按律斩首,杀鸡警猴,倒是再无人敢肆无忌惮了。   ……   辛秀妍头部受重创昏迷数日,大约在汉水里也漂了一天,虽然是小强生命力没有死,但是记忆和逻辑混乱,连自己叫什么都弄不清楚。   但是过得两日,她逐渐能将自己的碎片记忆逻辑组合了,她记得穿越前是谁,可是已经告诉了救命恩人自己叫言秀,此时也不好改口。   自己应该是魂穿古代,改名换姓也不算对不起祖宗,也接受自己在古代当言秀的事实。   辛秀妍想起自己应该是被男友和朋友三了,还被他烟灰缸砸死了,心中一万个郁闷。只是她想不起这一对长什么样了,大约是时空太过遥远了。   她就那样屈死了,父母可怎么办呢!   ……   这天,船抵达武昌时正值申时初刻,但见楚天浩阔,烟波渺渺,她心中的思乡之情和忧郁才稍稍缓解。   辛秀妍从来不习惯靠别人吃饭,已欠陈公子救命收留之恩,她却没有以身相许的心意,更无当芸香一样的贴身侍女的打算。通过几天的相处,芸香提过她是太太给公子的人,她也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于是在船靠岸时,她前往货仓,帮忙清点货物和卸货,倒让账房先生和小厮们目瞪口呆。   她和一个小厮抬了一箱子的贵重货物下船,这些易碎的东西,还不放心让码头扛货工来抬。   她听账房先生说这是京都内府工厂生产的镜子,质量比西洋镜还好,这货品在各地都走俏,一块圆盘大的水银镜子,都要十两银子。可是家境稍好的人家的姑娘出嫁都喜欢有一种皇家娘娘公主用的镜子当嫁妆。   辛秀妍也知道了原来古代制造镜子赚钱这事儿未必轮得到穿越者,古人聪明着呢。   这姑娘力气还真不小,让与她合作的抬货的李三儿暗暗心惊,这样的天仙妹妹,却是怪力少女。   在码头装车时,听着码头的工人喊起无字真言的码头号子干活,辛秀妍看到这样古代原生态的一面,也不禁跟着吆喝。   码头扛货工听到一个女声跟着嚎,不禁纷纷朝她看过来,一见是一个从所未见的绝代风华的“少女”,不禁呆呆瞪大眼睛。   一个汉子大着胆子又换了个号子喊,干活特别精神,下层纯朴劳动人民的男子想要吸引异性,都是要展现勤劳能干的。这和现代公司里加入一个美女,男人们干活会争相表现,打了鸡血,是一样的道理。   墨雨过来,叫了她去见陈逸,她也只有先放下活儿。   陈逸本已乘上了马车,见她没有跟着芸香,不由问起,却听人说她去帮忙搬货了。   陈逸邀她一块儿乘车进城,她倒没有再矫情,有芸香在也不算孤男寡女,她男女大妨的思想到底没有古人严重。   陈逸面容温淡,说:“言姑娘不必做那些粗活,你身子也才刚好,应该多做静养。”   辛秀妍微微一笑,说:“其实我除了粗活之外也能干别的,我当账房也行。”   两人再沟通了一会儿,陈逸表示可以帮助她在江南寻亲,待她如贵客,不过辛秀妍都婉拒了,还是想找份工作自食其力。辛秀妍知道自己是遇上好人了,但也不能这么不识相,江湖救急不救穷,长期无缘无故白吃白喝人家的,怎么也说不过去。   陈逸见她固执己见,仍是好言提醒,女子抛头露面于闺誉不利。   辛秀妍暗想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能活着有口饭吃都不错了。   陈家在武昌也有几个铺子,陈逸跑这一大圈除了采货补货之外,也是他身为少东家将要接手各地的产业,过来巡视熟悉。   他们住进了武昌一个三进的院子,一应生活起居也有武昌的大掌柜安排接待。   辛秀妍说想当账房,陈逸也就让她与一个从杭州跟来的老账房先生与他一起查账。   作为一个老会记的女儿,辛秀妍对这古代的“四柱结算法”还是比较感兴趣的,这种中式记账法其实已经发展到相当科学的程度,只不过全部采用文字不能一目了然。   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查了翻了一本账,她回想一下账本中的数据,又提起毛笔将其转换简化为表格。   虽然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让这个时代的人喜欢,辛秀妍还是想试试,如果对陈公子有实用,也当是报达他的救命之恩了。   陈逸一听她讲解原理和符号,本就甚是聪慧,一下子就得其要点了。   陈逸甚是高兴,却又道:“只不过如今我陈家没有人会这种记账方法,生生改变老账房们的习惯,却是不易。”   辛秀妍笑道:“我可以为公子培训人手,我想只要是有实用意义的东西,人们总不会吝啬功夫学习的。”   辛秀妍心想,如果陈逸聘她当账房先生或培训老师,在古代也算是不错的工作了。   陈逸父亲这一房虽是商户,但是陈氏家族却是浙江大族,其中当官的不少,听芸香言辞间透露过一二。   而陈逸人品不错,最好将来她工作表现好,他能帮她办个户籍。虽然这个时代的女户虽然免徭役,但是有夫有子的人不得为女户,但是辛秀妍仍然觉得女户是她最好的选择。   在古代嫁人是最不靠谱的事,她可不会当一个酸书生的糟糠之妻,为他熬干自己的生命,送他上青云攀上高枝左拥右抱,而她功成身退入黄泉。也不会当农门妇,白天和男人一样下田,晚上侍候公婆丈夫孩子,一个三从四德都能要了女人的命。女人要自己爱惜自己的生命。   总之,没本事没经济自主能力,指望别人施舍的,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陈逸见她眉宇有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轩朗风流、雍容清贵和自信,再看她的谈吐和这笔书法,更觉她的出身绝对不简单。   所以说,做人要有一技之长,好赖以为生,辛秀妍识文断字,在古代的“陈氏企业”中,也好歹能混个储干。   ……   一个月后,上阳宫。   老圣人看看面容削瘦的儿子,他这一个月来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寻找皇后和照料几个孩子的事上。   老圣人叹道:“皇帝,江山为重,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你也应该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朕也挺满意皇后的,但是这福分却是薄了点。”   徒元义凤目一寒,说:“秀秀她一定还活着!如果她死了,她一定会来找朕的,所以,她一定没有死,朕一定要找到她。”   老圣人听皇帝“胡言乱语”暗暗叹气。   老圣人微微眯了眯眼睛,说:“你知道一国之后流落江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此时,你便是找到她,你觉得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徒元义俊颜抽絮了一下,说:“她平安回来就好……掳走她的是女妖,秀秀很聪明的,未必没有机会从那妖女手底下逃脱。”   老圣人道:“你要这样自欺欺人的活着,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吗?这一个多月来,禁军、九城兵马司、拱圣军、锦衣卫……哪一方人马不是折腾来回的?如此调动人手寻找皇后,也是从古至今都未有之事,你身为皇帝,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知道吗?朕近年已不问政事,但是这件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徒元义说:“朕不会再调动禁军了。”   老圣人站了起来,说:“不仅是如此,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徒元义冷冷勾了勾嘴角,说:“朕不明白!秀秀她有什么错?要说有错也是朕的错,不管是杨氏还是贾元春,和秀秀有什么关系?她受朕的连累才有此大劫,她不知受着什么折磨,她在等着朕。父皇是要在她受尽敌人给她的苦难时,咱们至亲之人还要往她心口插一刀吗?”   老圣人道:“那你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   徒元义说:“皇后没有错,谁敢对皇后落井下石,朕绝不姑息!”   “是不是还包括朕!”老圣人胸膛起伏,邢岫烟是他相当满意的一个儿媳妇,他也挺疼爱她的,皇帝独宠皇后,老圣人也一直没有微词,但是发生这样的事,他自然是要站在皇室的立场上。   徒元义俊颜悲戚,说:“父皇,朕已经长大了。朕会撑下去,朕有两个嫡子,大周的江山社稷当是无碍。如果天下人不容她当皇后,朕也要接她回来,过得几年,朕可以传位于铁柱,不过虚名而已。什么名节清规?如果这些东西对恶人无能为力,却对受害人赶尽杀绝,这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老圣人竟然无话可说,一身颓然之色,便让徒元义离开了。   徒元义回到太极宫,承恩公夫人今天进宫来了。他的奶爸技能再高也不是女人,却又不信任皇子公主的奶娘,他绝不允许如奉圣夫人这样的奶娘存在。   邢李氏和几个嬷嬷已经收拾了孩子们的东西,要去承恩公府小住,他准备让邢李氏和大姨子小姨子们帮忙看着孩子们。孩子们还是挺亲近邢李氏、苏馥儿、林黛玉几个的,而她们的人品总比奶娘们靠得住。   徒元义坐在榻上,拥着三个娃娃,不禁流下热泪来。   三个孩子就快要周岁,已经很聪明了,看到徒元义流泪,也不禁哭嚎起来。邢李氏站在殿外,听到孩子的哭声,想起自己的女儿,也是泪流不止。   直到徒元义清冷的声音传她进去,细细叮嘱照顾几个孩子要注意的细节。   徒元义又说:“承恩公夫人也不要伤心过度,皇后一定还活着,朕会找她回来的。”   邢李氏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请了罪后,才说:“皇上,请你保重身体,不管是为了大周百姓,还是为了孩子。”   徒元义点了点头,说:“朕会保重的,朕若不保重,皇后回来就没家了。”   邢李氏带头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宫去,除了皇子公主,还有九个奶娘,几十个大小宫女和太监,另外派了五十名锦衣卫驻守保护皇子公主的安全。   今日邢岫烟的几个结义姐妹都来了承恩公府,看到三个没了娘在身边的孩子不由得悲从中来。邢李氏和她们又是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   从此,皇子公主们一年之中有超过一半的时间住在承恩公府,只有在皇帝政务不忙时才回宫父子父女团聚。   ……   到了五月下旬,锦衣卫们从十堰传来消息,说是人见到过皇后和贾元春。徒元义知道,若非消息十分可靠,锦衣卫也不敢传来。   于是,他第二天一早就轻车简从赶往湖广,抵达十堰时,当知府等地方官员不禁吓了一跳,恭恭谨谨的迎了圣人在衙门住着,只恐临时侍奉不周,好在圣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些上面。   徒元义见到了当初渡贾元春的那个船夫,他做渡船的营生,锦衣卫小队南下寻访,自然会问到这类见多南来北往的人。船夫因为对二女印象深刻,一见她们的画像面色就有异了,锦衣卫哪里能瞧不出来?   船夫姓王,他都还不知道对面的人是皇帝,但也被君威所摄,跪伏在地,一五一十道来经过。   徒元义听到他说看见水匪,便弃船遁走,不禁勃然大怒,喝问道:“这么说,人是被黑龙帮的水匪带走了?”   王船夫道:“我当时只顾着逃命,没有瞧清楚,但是那伙水匪没有放人走的道理。”   徒元义不禁更加心焦,挥退王船夫后,周青见皇帝脸色青黑,想了想说:“皇上,娘娘当时已然深受重伤、昏迷不醒,便是水匪将之带走,总也得先将她治好。若是娘娘身子无恙,那么……娘娘连妖女都能斗,无论智谋还是武功都不差,想来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徒元义一听这话顺耳,心气才顺了一点,回想起林黛玉向他禀报过的邢岫烟骗警幻她们的事。她是一只小狐狸,也许能从水匪手中逃脱出来,只要身体好转些,寻常水匪也不是她的对手。   徒元义也等不及调来其他的兵马,赶到丹江口,查到水匪老巢的大概位置。   地方官府奉圣旨买了几条货船和小船来给他,他自己带着一百名锦衣卫和五百名丹江口的卫所兵匆匆去攻打湖心黑龙岛救妻,也不等后边赶来支援的禁军了。   离岛不远的一片芦苇荡中,黑龙帮的帮众乘着小船巡逻,发现来了这么多人,连忙发射信号,帮众集结,与徒元义带领的临时官军发生血战。   水匪的水战技法当然比徒元义这支官军纯熟,但是徒元义一百名锦衣卫带了燧/发火铳,却是远攻的利器,武功也都不弱。   而且皇帝的“御驾亲征”,给了官军将士极大的鼓舞,就算是卫所兵也是士气大阵,希望博个前程。双方人马厮杀时,还是水匪吃了武器的亏的损失大一点。水匪的蛙人也凿破了两条官船,不少官军落水,受到了蛙人的暗算。   不过蛙人终究不能在水底长期呆着,徒元义又让人朝着水面上可疑的芦苇杆开/枪放箭,有效震慑了水下蛙人。   留了一条船捞人,徒元义号令其他船冲向敌阵,趁势抢登敌船,他先施展轻功,登上对方的旗舰,二话不说见人就砍。水匪们见来人如此勇猛,心中不禁怯了,不少人就跪地投降。   不到两刻钟,水面的战斗结束,再让投降的水匪带路,攻上岛去,岛上寨子的陷阱机关还是十分棘手。但是徒元义先在江面驻守,因为水道已经打通,后续赶来的官军既便乘坐是小船,并且水性不好也平安登岛,将水匪围得水泄不通。   不到两天,水匪就受不住火铳的杀伤力,举旗投降。   水匪头领这才知道,率军攻打他们的居然是皇帝。   他心中无限吐嘈:要不要这样自降身价呀?我们只是丹江口一带的一伙水匪而已,当我们是后金铁骑吗?   徒元义急着要找到妻子,亲自逼问他们四月中旬在杨家铺一带水域抓到的两个女子的下落。   水匪们表示,哪有两个女子呀,是谁独占了福利吗?   当日抢劫的头目指着贾元春的画像说他们只抓到这一个,又指着邢岫烟的画像说这个是死人没带回来,直接扔进汉水里了。   徒元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喉头一热,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207章 蜀中遇险   十堰附近州县的衙役和几个卫所的兵卒都被调动起来, 并且征调了汉水畔水性好的渔民和船夫, 潜下水面去寻找打捞尸体。皇帝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自灭了黑龙帮水匪又过了二十来天, 出动这么多人马也一直没有打捞到皇后的尸体, 原本悲伤过度而病重的徒元义反而渐渐恢复元气。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徒元义如此坚信着。但想如果当时秀秀已经死了,贾元春还带着她干什么, 一定是她之前施了什么法术。   事关皇后娘娘的安危, 惊动湖广总督以下的各级地方官员, 一直从汉水上游寻到入江口武昌。   徒元义又听人传报说有人在码头见过皇后, 更是精神大震, 如此就驻在武昌总督府,派人寻访, 三个月都未回京去。直到老圣人准许下几位朝中重臣前来恭请圣驾回京,徒元义才不得不启程回京去,留下几路人马在湖广打探消息。   而此时, 辛秀妍若是身在武昌,早就被人献上去了,可惜她当时已经随东家去蜀中了。   徒元义回京后, 却是因为怀着皇后未死的信心重新勤于国事, 只不过每每思念皇后时难免偷偷流泪。他曾为有人背后污言秽语议论皇后而治人大不敬之罪杀人,两年内一直无人敢提让他重新立后之事。便是两年后, 也只有大臣委婉提让他开枝散叶, 但他却为三胞胎办了个三周岁的生辰宴, 展示了他膝下不缺儿女。三个包子也着实可爱聪慧,便是傻缺些的大臣也明白皇帝还是一心要找回邢皇后这个白月光、朱砂痣。这却是后话。   ……   成都客栈,日上三竿时,辛秀妍还没有起床,与她同一房间的芸香都已经梳洗好了。芸香不由得对她心底鄙视了一番,还是去将她摇醒,她却一连摇了三下,她才醒来,一双漂亮的眼睛波光潋滟。   芸香嗔道:“太阳晒屁股了!你还睡呢?真当自己是小姐了?”   辛秀妍一愣,反唇笑道:“你才是小姐呢。”   芸香哼了一声,也不算生气,她虽然时刻防备言秀与她争宠,但是言秀却显然没有给公子做丫鬟的打算。而且言秀教她识字、算账、待她也和气,她与她就成了这种有点矫情的关系。   辛秀妍见芸香不过十六岁,还是中二期,当然不会和她计较一些小事,而陈公子对她有救命之恩,当初照顾她的却是芸香。辛秀妍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事,也是将芸香当半个恩人的,但是,她也会和她拌嘴。   辛秀妍洗脸时脑子才清醒几分,她觉得自己穿越后反而春/心/荡漾了,这都第几次做那样的春梦了。她总是梦到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做羞羞的限制级的事。   难道古代女人更容易空虚寂寞冷?   出门在外,陈公子也和随从一起吃饭,他让账房的王先生和辛秀妍与他同桌。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陈公子本也礼遇辛秀妍,因十分笃定她是个有来历的。但见她自己不避讳,且目光清正,绝无媚色侍人之意,也就没有这么拘谨了。   辛秀妍也发现陈家确实是拥有野心的商户,前来蜀中,有意将生意开拓到乌思藏去。蜀地是乌思藏与中原交易的前沿,也汇集了许多土司山寨与汉人客商在此活动。浙江多产茶、丝,但是在当地竞争激烈,利润不高;乌思藏的虫草很便宜,但是带到江南却能卖出天价。   如今陈家已获得“皇商”的金字招牌,除了通敌卖国的行为是禁止的,行商天下却方便了许多。   今日前往成都西边的一个闹市,那里有许多的西南少数民族的客商,除了乌司藏的商人之外,也有云南一带来的苗寨、瑶寨的小商人。   陈公子货比了三家乌思藏商人的虫草,在这方面辛秀妍也发现自己称得上是辨认的行家。   从颜色、外形、断面、气味四方面入手,陈公子的贴身小厮雨墨听她讲得头头是道,献上一万个佩服。   虫草可不是一般的药材,便是小富的地主家只怕也不常见,陈公子更加肯定她来历非凡。这古代就是个等级分明看出身的时代,便是辛秀妍此时记忆不全,被认定是出身高贵的,也能受到尊重。除非是遇上匪徒。   辛秀妍也是听陈公子说,他们陈家是头一回想做这方面的生意,但凡新项目新业务,总是最缺人的,所以她有意展露才能。最好是在“陈氏企业”的新项目中占领高管一席之地,毕竟那个培训账房的工作干不了一辈子。   卖补品和卖药可是暴利行业呀,作为高管,将来若是能够技术入股,她就能在古代真的过得风声水起了。   一切的想象都很美好,因为陈公子决定带货回江南,所以在成都呆了有一个多月,采购富有商机的各种西南货物。他们的船停在泸州,因此聘请了几家镖局走陆路运送货物。   一行人中只芸香和辛秀妍两人是女子,共乘一辆青面马车,由于货物太多,连乘人的马车都寨了不少,两人也不是小姐,便是车中不舒服也不能抱怨了。   见前方有一棵大树,树下有几块大石头和几个树墩,这一带不着村店,曾有往来客商在此休息才有这些东西。   辛秀妍与芸香一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接过陈公子递过来的一个饼,正咬了一口,忽听雨墨尖叫起来:“蛇!”   此时正值七月底,川蜀境内还犹如火炉,这蛇虫鼠蝼也是会挑地方的乘凉的。   辛秀妍本能一个激淋起来,捡起一根树枝,就朝那条青花蛇七寸一戳,树枝刺穿了青花蛇,蛇立马就死了。   辛秀妍嫌弃的丢在地上,拍了拍手,冲雨墨说:“别怕,没毒的。”   雨墨像看怪物一样看她,说:“你这样一戳,就把蛇戳死了?你不怕蛇?”   辛秀妍不禁愕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对呀,她不是最怕这种条状爬行类的吗?她刚才这本能的跳起来杀蛇是怎么回事?   脑袋又有些生疼了,她挠了挠,干干一笑:“好像也没有你想的可怕。”   一个叫张虎的年轻镖师走了过来,说:“这蛇有小儿臂这么粗,姑娘居然用这样一根枯树枝能将它刺穿,姑娘练过武吗?”   “啊?练武?”   张虎笑道:“方才你这一刺,正中七寸,普通人没有这个准头,有这个准头也怕会没有力道,有力道的也许也会折了树枝。但你这么一刺就刺穿了蛇身。”   辛秀妍听他说的也甚有道理,但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怀疑地看看自己的双手。   难道她穿成了一个绝世高手而不自知?天哪,绝世高手呀,她要当天山童姥了吗?   但是见到在场二三十人都注视着她,她还是很不好意思的,捋了捋额发,笑道:“其实我很平平无奇啦!”   下头的一个镖师笑道:“言姑娘不仅人长得俊,胆子也大,像我家妹妹,见着蛇早吓晕了。”   辛秀妍道:“怎么可以晕呢?晕了不是真要被蛇咬了?”   雨墨插口道:“晕倒是可以和不可以的问题吗?这个如何能控制的?”   辛秀妍笑道:“小雨,我得说你了,你是男人你知道吗?你是公子的贴身之人,是公子的最后防线,你怎么可以这弱呢?保护公子是你的责任!”   雨墨噘了噘嘴:“我叫雨墨。”   雨墨脸却有些红了,也实在是没有像言秀这样的姑娘会逗他玩。若不是公子说过她不简单,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嗯,其实也轮不上他,像她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而陈逸也确实为这样的绝世美人动了心,但他同样很现实的认识到,他和她是不可能的。她曾流落江湖,如果找不到亲人,陈家定然是嫌弃她的出身的,若是找到其显赫的家族,陈家是商户,只怕他配不上。   一行人休息了两刻钟后又起程赶路,不然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了。   正刚刚走了半盏茶功夫时,确见旁边的农田尽然呈现荒芜景象。这个时节的农田不应该是这样,况且他们两个月前往成都走时都不是这样的。   众人不禁心下奇怪,但想官道上今天倒都不曾见着从泸州方向来的人,心底有几分不安起来。   终于到了一处山坳处时竟然涌出数百个匪徒,有的拿着大刀长茅,有的却是举着锄头,有的是拿着根木棍。他们如蚂蚁一般将陈公子一行人都围了起来,听他们用四川话喊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张虎等镖师大吃一惊:“是白莲教!怎么祸害到这一带来了?!”   陈逸的脸色也不禁惨白,他也是听说过白莲教的,只是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会遇上。   听说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怎么还有白莲教的人做乱?   辛秀妍听说“白莲教”三个字,眼睛都要突出来,不是说好是架空的吗?白莲教跑出来干什么?   和许多现代人误解的白莲教是清代的农民起义不同,其实白莲教源远流长,是唐、宋时期就流传于民间的宗教结社,源于佛教净土宗。只不过在清代嘉庆年间暴/发的起/义影响力特别大,狠狠的打了所谓满清盛世的脸。   不到三十个人对抗起码有三百人,他们中间也没有战神转世,结果是可想而知。   陈逸虽然十分可惜自己这一趟是白跑了,但是他也不是为了钱财而不要命的人。   当下上前与首领谈判,说愿意用钱买命,将留下一半货物,请他们放他们走。   却没有想到那个大首领刘清却是一个贪婪之人,但见陈逸一行人装了满满几车的货不想放过一丝儿。   并且,为了不泄露消息,是要把人都解决掉,原本如张虎一样的镖师在黑白两道还认识一些人,可是遇上流民却是道理也说不通的。   对方人多势众,刀光霍霍围住了他,二十个会武的镖师又能起什么作用?   一个白莲教的小伍长带人围上了辛秀妍和芸香所乘的马车,一掀车帘,眼睛就盯在辛秀妍的脸上。   辛秀妍吞了吞口水,说不害怕也是骗人的。   身为后世之人,一个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对于古代的农民起义当然是抱以同情之心,会一力谴责统治阶级剥削太过,归因于土地矛盾尖锐等问题。   但是身在局中之时,才会发现秀才遇到兵的窘境。古代不管是黄巾还是红巾,所行之事,对于百姓造成的伤害不下于统治阶级。   “统领!这是有美人儿!”那个小伍长连忙喝着邀功。   辛秀妍和芸香就这样极不体面的被拉下了青布马车,带到了那叫刘清的白莲教统领面前。   那刘清原本也只是一个农民,但是被裹协进起义军后,潘朵拉的魔盒打开了,当律法和道德彻底失去对人性贪欲和暴戾的扼制时,一个普通农民散发出来的恶却是正常人难以想象的。   刘清看到辛秀妍眼睛都发直了,他身边的几个小头目也个个流起了哈拉子。   辛秀妍心中呜呼哀哉:为什么别人穿越了变成绝世美女是吸引了几国皇帝、天下名将、天下第一才子、魔教教主这样的绝世美男子争相倾心,而她……   辛秀妍瞟了这个刘统领一眼,她很想否认自己是颜控,但是这副尊容真的很勉强呀!   不然,她可是欺骗自己:白莲教起义军的一个统领是不是可以当他是“魔教教主”?   为什么她穿越的待遇就差那么多?要吃这么多苦?   他们一行人毫无疑问的全被抓了起来,刘清下令说:“将男的全部杀掉!”   辛秀妍不禁吓了一跳,而芸香也尖叫出来。   辛秀妍忙提起胆子说:“大王……请……请你刀下留人。”   刘清哈哈一笑,得意地看着她,说:“本统领已经对美人手下留情了。”   辛秀妍心中盘算一通,微微一笑,说:“大王,小女愿意以身相托,求大王饶了家兄、舍妹和家仆的性命!”   此时陈逸等人也早就吓坏了,当然不会说破辛秀妍的谎话。   刘清道:“美人,不是本统领不饶你的兄长和家仆,本统领若是放了他们,他们很快通风报信。”   辛秀妍暗想:他怕他们通风报信,便是有所忌惮。   辛秀妍说:“统领大人,若是我嫁给了你,不就是一家人了?我们都加入义军,您的兵就更多了。我的兄长才高八斗,可以当你的军师账房,这些镖师身有武艺,可以为你冲锋陷阵。自古欲成大事者,海纳百川,三国时的曹操、刘备都用降兵降将,统领如此英雄,为何不用呢?”   刘清手下一个穿着破长裳的人忽道:“统领,这位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   刘清自己虽然好杀,但是没有什么大见识,因为辛秀妍长得美才有机会说话,而小篾片最会忽悠人,他听手下的段先生也这么说,于是点了点头:“抓活的,全部先带走!”   辛秀妍舒了一口气,却被塞回了马车内带走。   原来川南一带早就爆发白莲教起义,原先的地方官员害怕担责或影响政绩和升迁路,就欺上瞒下,原是预想是小小起义可以调动卫所兵镇压。但是没有想到白莲教在民间本就有甚有根基,十分有蛊惑力,而川中的几个大家族和官员对民间剥削太过,老百姓苦不堪言,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在两个月间迅速袭卷。   四川总督和剑南道节度使都有意瞒着外界,所以他们一行外地人到成都见到的还尚太平。而此事却是离成都远了一些,白莲教的义军此时甚是猖狂。   辛秀妍和芸香被反绑住了手放在马车中,此时芸香已经泪流满面,嘤嘤不止。辛秀妍心头也甚是焦虑,难道真要侍奉那个刘统领?   辛秀妍看看芸香,劝道:“别哭了,哭也没有用了。”   芸香道:“如今落入魔手,贞洁难保,我还能活吗?”   辛秀妍叹道:“那贞洁没有了,我们是女人,命大约还是能保住的吧。”   芸香鄙视地看着她:“饿死是小,失节是大!我才和你不一样呢!”   辛秀妍抿了抿嘴,失贞其实对她也是挺大的事,毕竟现代女人也和古代女人一样讨厌强/奸。只不过无论如何,寻死都不是她的选项。   一队人马大约行至太阳西沉,来到一个村庄,辛秀妍下了车来。这个村庄显然已经是白莲教义军的一个驻地了。   他们一帮人被绑着手押着走,拐了几个弯,到了一个破院子中,显然这伙人也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俘虏。刘清为人甚是凶残,之前在官道上劫了三批客商,都被杀人越货了。   大伙儿被关在屋中,面带悲色,张虎道:“早知如此,当时就拼了命杀个痛快了。”   一个叫孙方的镖师说:“他们人多势众,杀不出去的。”   账房的王先生不禁有些不满,说:“你们不是说在黑白两道都有几分面子的吗?一遇上匪徒就投降,还走什么镖?”   张虎、孙方都不禁赫然,辛秀妍道:“王先生,这事也难怪他们,这流民和黑道不一样。黑道多少还有个道亦有道,流民却是过境寸草不生的,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张虎、孙方听辛秀妍这么说,不禁感激地看了一眼,不过便是有人理解,现在他们也已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陈逸道:“言姑娘,是我们连累你了。你若不是跟我们一起来蜀中,便不会出这种事。”   辛秀妍叹道:“公子何必这么说呢?若非公子在汉水救我性命,我早就去见阎罗王了。”   陈逸道:“方才,你也救了我们的性命。”   辛秀妍道:“我不过耍了分嘴皮子,现在公子还身在险境,我也不算救了你们。”   正说着,忽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小兵过来,两个小兵正是刘统领的亲兵,说:“刚才那美人呢?我们统领招你侍寝!”   辛秀妍不禁吐血:这伙农民大约是爱看戏的,不然哪里会用“侍寝”两个字?   想到侍寝,她又不禁想起梦中的一些限制级的画面。她确实是春/心荡漾,不过对象要是刘统领,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要被带走,但见芸香被拉起来时,尖声啼哭挣扎,辛秀妍说:“刘统领今夜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那小兵道:“统领说要带美人去侍寝,没有说不带她。”   辛秀妍道:“那有我一个便够了。我比我妹妹美多了,定能让刘统领满意。你们就不要带我妹妹去了,我会和刘统领说的。”   这两小兵个把月前不过是个普通农民,素来没有什么主见,于是就只先带了辛秀妍过去。   而刚才那中年妇人却是带辛秀妍去沐浴更衣的,辛秀妍见她神情木然,不禁出声询问。   原来这妇人姓张,身处义军之中,是因为她的两个儿子也都在这里。川中一带总是前赋未清新赋又至,还有地方的各种摊派和人头税,他们这种底层百姓很容易就信了白莲教。后来有一小股的义军逃窜到村子里,全村有一大半的人都加入了义军,而没有加入的多半是死了。   辛秀妍本是试着套话而已,没有想到张嫂会如实和她说这些,但是看得出来,她说这些时,面容隐隐有痛苦之色。   辛秀妍试探问道:“张嫂,我不想侍寝,有没有什么办法?”   张嫂眉目微垂,说:“没有办法,不从刘统领的女子,只有死。”   辛秀妍瞪大了眼睛,颤声道:“这是……有女子被杀了?”   张嫂凉凉勾了勾嘴角,却没有回答,帮助她穿上衣服,说:“姑娘好相貌,刘统领不可能放过你的。想活,先从了吧。”   辛秀妍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赤身露体的,只不过是想套话也尊从张嫂服侍沐浴。   她还心怀侥幸,穿越小说的女主角不是遇上魔教教主之类的,都是会被真正爱上疼爱的吗?为什么她就这么惨?她得罪哪路神仙了?   辛秀妍穿好了袍子,张嫂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取了一支金簪却没有插进她的发髻中,而是塞进她的手里。   辛秀妍瞪大眼睛看张嫂,但她根本不与她对视。   辛秀妍满心的疑惑,忽然顿悟:张嫂不会是想让她用这支簪子自保吧?   这不是开玩笑吗?   原来张嫂有个女儿,之前就被纳做刘统领的如夫人,上个月却受不了自尽死了。但是刘领统资历高,而且武艺高强,手段毒辣,手底下有些又凶又恶的兄弟,如张嫂这样的普通教众是不敢反抗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希望刘统领倒霉,不过,她也要摘清自己,只给了辛秀妍一支女儿生前从刘统领那得的簪子,也未明说。至于辛秀妍会不会赔上自己的命去替她女儿报仇,她也就这样一赌。   人总是自私的,自身难保时,对无亲无故之人没有过多的善心。 第208章 你死我活   刘清的房间是这伙白莲教义军中最豪华的, 不过以辛秀妍的眼光是连山寨都够不上。   谢天谢地, 知道“侍寝”这事是需要体力的, 桌上有些酒菜,辛秀妍早就饿了,进屋后就偷偷吃桌上的菜, 每一碗吃一点。这时她倒没有怕刘清让人在饭菜中下药, 没有人会这样脱裤子放屁, 一伙没有根的农民军想必任何药品都是珍贵的, 不会现在浪费。   但是辛秀妍吃饭看着胃口大开, 实则心有千斤重, 她结合各方面的信息,分析出现在无法逃避的现实:要么从了刘统领,当他的性工具;要么就是死,这是零和游戏。   想清楚这些, 也足够让她冷到了骨子里了,一股酸意就要冲出眼眶, 可筷子却更快地去夹菜吃了。自从汉水中被救起, 她的身体开始康恢后,食欲就一直很好, 既便“食不知味”却绝对不会“食不下咽”。   辛秀妍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就穿了,穿来时还这么悲惨,差点当了聊斋故事《汉水浮尸》的女主角。好不容易就要在“陈氏企业”谋个好差了, 却遇上这伙流民。   她不想从, 也不想就这么死了, 那么只有让对方死了!   人生最多白穿一回,也许一死能穿现代,但穿越女落魄到被流民糟蹋的却是从所未有的,她绝不开这先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拿着张嫂给她的那支金簪,目露寒光,忽又寻思着她用树枝刺蛇时的那种感觉。   杀人和杀蛇应该差不多吧?   还是差很多的,不过一样要见血腥,她脑海中忽闪现一些光怪陆离的血腥画面碎片,心中一窒。   她又逐渐调整过来,压下心中的紧张,忽听一声朗笑,就见刘统领进屋来了。   “哈哈,美人?”   辛秀妍一阵紧张,还来不及说话,刘统领却看到桌上的菜被吃了一半了,不禁一愣:“美人,你怎么自己先吃了?”   辛秀妍念头急转,攥紧了拳头,起身来低声说:“听说今夜奴家要侍奉统领了,奴家见统领英武不凡,若不吃饱饭,怕是……不济……”   刘统领见过被抢的女子在他面前吓得一句话不敢说的,也有见过贞洁烈女血溅当场的,也有心若死灰的,但是这么识趣长得比“白莲圣母”还要美的美人儿却绝无仅有。   刘清不禁心中大喜,说:“好美人儿,今夜爷定然好好疼你。”   辛秀妍哼了一声,说:“奴家不信,统领也不是真心将奴家放在心上的。”   刘清以前是处于社会底层,贪恋妄想美/色而不可得,后来加入白莲教,仗着凶狠再无约束,掳尽良家妇女,虽能逞欲,要说真心却是没有。他对女人没有什么真心,女人当然对他这样的男人也没有什么真心,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倒是有几分兴致,就向辛秀妍扑过去。   辛秀妍一闪,却银铃般娇笑说:“统领这么猴急,奴家饿了好几顿了,都没有吃饱呢,到时奴家拿不出力气侍候,统领却又怪我。”   刘清更是高兴,笑道:“好,好,我陪美人吃饱饭,再入洞房。”   辛秀妍走近一步,执起酒壶,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奴家自问还有几分才貌,原就想嫁个英雄,不过家中一直没有为奴家寻着好夫婿。今日得见统领,奴家虽然害怕,可也不想死。”   刘清笑道:“我怎么舍得杀了美人呢?”   辛秀妍叹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要奴家跟了统领做婆娘,便是默默流了眼泪,也只当是哭嫁。过了今夜,奴家就是统领的人了。”   刘清听了这温言软语的大实话,哈哈大笑,手搂上了辛秀妍的腰。   辛秀妍强忍不适,顺从被他在屁股上摸了两把,才轻轻闪身去给他布菜,刘清看着她“贤良顺从”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称心。   辛秀妍心中十分慌乱,握着筷子的手全是汗,还是不太放心,又去给他斟酒。   一连被他摸了好几把,辛秀妍因恶心而心生暴戾。   一种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骄傲对这种事无法再忍受,她却不知是久居上位的缘故。   而这种情绪的主导让她忘记了害怕,而是下了决心。   一想着脑海中的血腥场面片段,她眼中也充满着嗜血的味道。   “统领,再喝一杯吧。”   刘统领摸了她一把,又淫/笑着仰头喝酒,说时迟,那时快,辛秀妍眼中杀气浓郁,迅疾双手抱住他的头,使尽她平生之力,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   咔咔一声,刘清还来不及发出声音,酒杯落地,手软了下来。他哪里会想到有这么胆大包天,且能装能忍的女人。   辛秀妍心中极是紧张,但也知道得手,忙放下他,让他的尸体趴在桌上。   她杀人了!   他该死!所有的强/奸犯都不值得同情!   辛秀妍想着自己身上被他摸了好几把,连胸口都不能幸免,只觉翻天覆地的委屈和怨气袭来,眼睛如泉涌,却没有闲情逸致去脆弱了。   她抹掉眼泪,这不是哭的地方,也不是哭的时间。   她捡起刘清的佩刀,心想如何逃出去。如果能摸到关押那些镖师的地方救出他们,她还有些盟友。可是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那里去呢?   她回想着关押点离这儿还有点路,此时院外就守着刘清的两个亲兵,这屋子连一个能容她钻出去的窗户都没有。   她不是没有犹豫和害怕,可是她明白这一回比她从前遇上的困难还要残酷。这时候她不能像看书一样任性,跳过这一片页。路从来就只有自己走,不会有人来背。她走,有一线生机,不走,坐以待毙。   “来人!”辛秀妍喊了一声,没有人应,她又大喊了一声。   两个亲兵才推开门,站在门口,辛秀妍双手背在后面,趾高气昂的样子。   看两个亲兵一脸的蒙逼,她说:“统领醉了,你,去张嫂那里端碗解酒汤来!你,进来帮我将统领背到床上去躺着!”   两个亲兵愣了一会儿,辛秀妍柳眉倒竖,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哦。”然后两个亲兵才分头行动,一个跑去厨房了,另一个进了屋来。   辛秀妍见一个走远,走到另一个背后,看着他伏身去抱住刘清的尸首,目中凶光大盛,偷握在背后的刀就狠狠往这亲兵肾脏位置捅去。   此时正值七月,自然衣裳单薄,没有什么阻碍,而辛秀妍力气和速度都不小。   辛秀妍还是有常识的,捅破人的肾脏很快会死,但是,她一见那人似乎想要转身,她慌乱之下本能反应,抽出刀来,双手握住,就朝人头劈去。   人头滚落,鲜血从颈部喷出来,即便是夜晚光线不好,也足够恐怖。和她噩梦中一样,没有马塞克。   辛秀妍吓得双腿一软跌在地上,一时半会儿,吓掉了,忽然听到脚步声,才将她惊醒,她忙重新拿起刀。   很可怕,但是轮到自己死更可怕。   辛秀妍以为会是那个亲兵拿了解酒汤回来,或者别的巡逻人员过来,没有想到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闯进屋来,正是白天刘统领身边的那个段先生。   辛秀妍怕他声张,提了刀就想扑上去。一个人第一次杀人会怕得要死,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但是第二次、第三次杀人,他恢复调整的能力就强多了。   那段先生却急忙说:“自己人!”   辛秀妍这才停驻,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看着他说:“你什么意思?”   段先生舒了一口气,说:“我不是白莲教的,他们路过我住的村子里,我是被他们抓来的。”   辛秀妍道:“我不管你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你待如何?”   段先生说:“我偷偷摸到这里,就是想帮姑娘。”   辛秀妍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段先生道:“我不想跟着他们,想跟姑娘一起逃。”   辛秀妍说:“你有病?为什么?”   段先生道:“这一伙流民一时凶顽,却是乌合之众,跟着他们不但总有一天丢了性命,还葬送一生清名,死得太冤。”   辛秀妍上下打量他一回,收了刀,说:“好,一起干!”   段先生说:“你信我?”   辛秀妍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信不信的,赌一把。反正原本我的赢面也不大,就算输了不算太冤,赢了却是大赚一笔。”   忽听外头脚步声响,辛秀妍朝段先生使了个眼色,段先生气定神闲地走出了屋门,看亲兵带了张嫂过来,说:“怎么才来?统领醉成这样,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统领!”   那亲兵道:“先生如何在此?”   段先生道:“今日得的东西,有几个账要向统领汇报一下。”   亲兵正走到门口,段先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时辛秀妍二话不说跳出门来,冲着那人头就是一招快刀。   顿时人头滚到了地上,段先生眼疾手快躲开喷出的鲜血,而张嫂啊一声叫。   辛秀妍眼疾手快又一刀扑灭了她手中的灯笼,听到脚步声响,段先生忙喝道:“不过风吹灭了灯笼,大呼小叫什么?还不给统领将醒酒汤送进去!”   忽听小院门口一小队巡夜兵问道:“段先生也在这里吗?”   段先生哎哟一声,说:“惊扰到兄弟了?今天收获可真不小,正要和统领细报,他却是得了美人太过高兴喝醉了。”   此时灯笼灭了,屋里只一盏残灯,辛秀妍拉了张嫂进屋,用刀抵在她背后,段先生站在门口,但极巧妙地挡住了刚才那亲兵的尸首。   骗走巡夜兵后,段先生拉了那个亲兵尸首进屋来,关上屋门。   辛秀妍现在也知这人只怕是不简单,不管他是忠是奸,不想与这“义军”为伍倒是真的。   辛秀妍说:“张嫂,大家都是女人,我无意为难你,杀人是不得已。不过,你要是此时大喊大叫,我可也随时让你血溅当场。”   张嫂之前希望发生奇迹,让这少女去送死的同时能为她女儿报仇,可是奇迹超出她的预料。这少女看着天仙一样,没有想到这么凶狠。   “我不敢!我的女儿也是被刘统领糟蹋了,我恨死了他,姑娘杀了他正合我意。”   辛秀妍此时本能看向段先生,段先生点了点头。   她才放下刀来,长长呼出一口气,说:“此时此地,先生为主我为客,先生对于接下来如何做,有什么办法?”   段先生说:“姑娘敢赌大的吗?”   辛秀妍说:“无论多大,我都赌了。”   “好!”段先生又看向张嫂,说:“张嫂,这刘清和他的几个兄弟是什么德性你是知道的,他们能给你和你的两个儿子安宁的生活吗?”   张嫂哭道:“我有什么办法?原本以为跟了教中的义军就不会受人欺负,没有想到却更受欺负。”   辛秀妍不禁有些同情,单蠢的中国农民呀!从古至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欺负你欺负谁呀?不想受欺负,只有不当普通百姓。   段先生说:“你不会没有办法,只看你愿不愿意。”   ……   翌日一早,早饭时刻,刘清的心腹,这支义军的七大头领去了头领的饭堂“VIP间”吃早饭。头领们的火食待遇当然比普通底层兵卒要高。   但见八个兄弟只有刘统领没到了,众人不禁笑话是昨日的美人太撩人了,大哥才起不来。   忽听门外一阵熙熙攘攘,张嫂陪着一个天仙一般的女郎进堂来,她走路一扭一扭,眼波乱飞,这七大头领也眼睛看得发直,一时忘了问刘统领怎么没有出来吃饭。   这媚俗做派的女子正是辛秀妍,也幸好她颜值高,而在场的人都不算有大见识,不然这种演技太浮夸了。   辛秀妍到了头领们一桌,柔柔一福身,说:“七位叔叔好!”   “好!好!”七大头领一边笑,一边应,眼睛却难以移开。   辛秀妍呵呵一笑,说:“统领昨日醉得着实厉害,现在都还说头痛要躺躺呢。让奴家来和叔叔们说一声,你们就别等他们了。”   一个头领眼睛发光地上下打量她,有一种“你懂我懂”的邪气,辛秀妍哼哼一声笑说:“这位叔叔再这么看奴家,统领醒来可要不依的。”   “嫂嫂莫怪!嫂嫂莫怪!”那人调笑道。   辛秀妍又取了张嫂手中的酒壶,说:“从此,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奴家初来乍到,将来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各位叔叔关照。奴家敬各位叔叔一杯,以后叔叔们心疼奴家,可得像亲嫂嫂一般无二。”   “好说,好说!”   “自然,自然!”   几个头领纷纷应声道,但难免在她走到身边时,往她腰和屁股上摸了一把。从前刘统领玩厌的女人也是会分给他们睡的,在他们心里,辛秀妍早晚他们总有份。   辛秀妍端了酒壶,一个一个将酒满上,然后自斟了一杯,笑道:“奴家敬各位叔叔!”   说着她当先一饮而尽,几个头领也乐颠颠地干了杯,辛秀妍又去满上酒,再喝一杯。然后,几个头领就歪倒在桌上了。   而这间饭堂门口还守着七个亲兵,另外的七个亲兵却是先去吃饭了,等下才来换班。   一个个听着里头女子语笑嫣然,不禁有些迷迷糊糊。   “叔叔,原来你也不胜酒力呀,哈哈!”   辛秀妍此时对杀人没有太大的恐惧了,兵行险招,斩首行动,若是胜则是大胜。比只身去救陈公子他们再逃脱几百教众的追杀可行性强一些。特别是有段先生和张嫂这两个临时同盟,让辛秀妍赌定了。张嫂和两个儿媳是义军中的厨娘,原本因为她的女儿跟了统领还是有点地位的。   辛秀妍取出袖中段先生给的小刀,一边伸出左手去摇几个中了段先生的迷药的头领,一边笑着说:“叔叔,再喝一杯呀!”   她哈哈呵呵地笑着,同时右手将小刀直接一个个流水线工人一样往他们后心捅一刀,不到半分钟全插完刀了。   张嫂看着女郎将小刀在一个头领肩上擦着血迹,心底发寒,而对方却已然面无表情。   忽于堂外的亲兵发现不对,惊道:“你干什么?”   张嫂吓得后退一步,辛秀妍抢过两把头领随身的刀,扔了一刀给张嫂。辛秀妍暗想:段先生应该会带了陈公子他们过来“名为审问,实为壮势”。   辛秀妍拔了刀来,一脚踢倒两人头领的尸首,说:“刘统领和七大头领皆已伏诛!你们胆敢犯我!”   亲兵们看着地上的血迹,不禁骇然地瞪大眼睛,群龙无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中国古代甚至近现代的人民,失去了领头羊,多半就是呈现这样的状态。   到底还有两个亲兵胆子大些,他们的主子对他们不错,冲了上来,辛秀妍暗暗叫苦,为何段先生还不提人过来。   她都估算得差不多的。   段先生不会出卖她,好渔翁得利吧?对了,他是义军的账房兼军师,刘统领和七大头领都死了,他不是可以当统领了?   辛秀妍见一个亲兵当先冲来,她也来不及多想,最熟悉的就是那日用树枝实践的“戳蛇剑法”,只会这一招,却实用。   只见她提着剑,一步跨出,刀快得人反应不及,直取心口,得手后连忙后退。   第二个上来,她根本就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招数,仍然是这么一招,再次得手。   连杀两人之威,辛秀妍就一夫当关站在门口,门口狭窄,对付人多时于她最有利,免得她腹背受敌。   正当她再刺倒一个时,段先生领着二十几个原被浮的镖师前来,这时候别的几百个教众也闻声围堵到饭堂的院子来。   段先生高喝一声说:“诸位兄弟,请静一静!”   一个教众道:“那女人杀了头领!我们要给头领报仇!”   段先生道:“这位女大王武功高强,刘统领和七位头领都被她杀了,你杀得了她吗?”   辛秀妍根本是取巧,但是他说的也是事实,那位教众不禁哑了。   段先生又道:“这个女大王的这些属下武功也很高,尽管我们人多,但是一打起来,只怕还是我们要死得人多一些。”   一个副头领说:“段先生,那依你之见,难道就这么算了?”   段先生道:“吴大宝,我觉得你比王头领更有才能,王头领死了,你可以代他当头领!”   那叫吴大宝的副头领一听,明明是愤怒的时刻,此时却有一丝欣喜。   而另外的几个副头领也是人心浮动起来,其中一个说:“段先生,你是读书人,你觉得吴大宝有才能,多半是不错的。”   段先生朝那几个有心思的副头领施了一礼,又说:“各位教友,刘统领甚是没有长远之见,他带领我们东抢西掠,东奔西走,虽然一时痛快,但是我们都把官军的眼光吸引到身上,他们早晚会派大军围剿我们,我们这么下去有明天吗?”   在场的教众不禁交头接耳,大部分人都有忧心,要说他们不怕官军也是骗人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几个月前不过是受人欺压的农民,其中有主意些或凶狠一些的会当上高层,但是他们的出身背景注定了他们的眼界。   “段先生,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是呀,段先生,你想想办法吧。”   众人纷纷期待段先生出个主意,段先生清了清嗓子,说:“首先,咱们需要一个新的统领,然后,各大头领也得重新任命;再后,咱们做什么才有个章法。”   忽然吴大宝说:“那请段先生来当我们的新统领吧!”   “对呀,段先生来当统领吧!”   又听有许多人附和,而段先生一揖手感谢,却道:“在下不过一介书生,当不得如此重任。在下举荐一人,比在下强上数倍。”   “谁呀?”   “有这样的人吗?”   教众纷纷追问,然后段先生指向辛秀妍。这时她已经提着血刀满身戒备地猫到陈公子一帮人身边,也站在院中,正和大家对峙着。   在场的人瞠目结舌,只听段先生道:“在下举荐言秀姑娘当咱们的新统领!”   辛秀妍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第209章 当上老大   底下的教众也可没有那么爱戴刘清等八兄弟, 大多不过是盲从而已, 不会有太大的意见。但是也有不少小头目也是奸滑之人,与他们一丘之貉,当然不信服。   这时张嫂的两个儿子站出来,说支持段先生的建议,说因为段先生是读书人,懂得比他们多。张嫂的两个儿子也是个小头目, 而与张嫂同村出来的也有几十个村民, 都是底层人。   如此又加上陈公子的那二十几个本就会些武艺的镖师, 对上那些奸滑的小头目, 辛秀妍的实际上的根本反而强一些。   辛秀妍无意当什么农民起义的首领,不管是真实历史还是架空, 她都不觉得白莲教有什么前途。这就和太平天国、义和团差不多。   但什么叫“势”呀!人生当中常常是只给你“单选题”。   此时原本她这边隐隐势大, 而那一边稍稍势弱,可支持她的人若是看到她这正主还扭扭捏捏烂泥扶不上墙,那么她这一方士气就转弱。而原本无主见的人心理上就偏向反对者, 气势此消彼长的转换就在瞬间。——要么借势当胜利者, 要么就失势败者为寇。   辛秀妍实不算是一般的后院女子了,她虽对宫斗宅斗没有一丝兴趣, 但对于天下纵横之术却有些天赋, 对于这种“势”的瞬息微妙的规律了熟于胸。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 她提刀上前, 走到段先生身边, 朗声道:“言秀多谢段先生和各位兄弟的厚爱!既然如此,言秀当仁不让了!有谁不服?”   若让段先生当统领,反对者还没有这么多,但是言秀一个杀了原统领的姑娘,当下就有四个副头领和十几个小头目不服。   辛秀妍骑虎难下,她明白要当老大,就要团结朋友,打倒敌人。她的敌人是很明确的,就是她杀死的刘清等八人。要将她杀人成为合理性,她就要成为此时教众中间最广泛的阶层的利益代表,然后将刘清的顽固残余势力清除。   于是辛秀妍道:“大家入了白莲教,原本是想要过好日子的!但是刘统领和几个头领欺压教内的兄弟姐妹,手段比地主和官军还要残酷!他们面对官军就是软蛋,保护不了教内的兄弟姐妹,只会窝里横欺压良善!所以,我就替教内的兄弟姐妹们清理门户!”   在场有几百人,但是言秀这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说了这一番话却是人人听在了耳中。不少受了刘统领和几个头领压迫的底层都心有戚戚焉。   辛秀妍见已然控场,登上“导演”之位,当下提刀对准了反对她的一个副头领,说:“你从前也是帮着刘统领欺压了教内的兄弟姐妹吗?”   “我没有……”那副头领摇头否认。   “他有!”忽然一个底下的教民喊道,“他抢了我家的银子,还调戏我妹妹!”   辛秀妍目光一寒,又是飞快一招“戳蛇剑法”,那副头领来不及挡,胸口中刀,血溅当场。   辛秀妍拔出了刀来,那个副头领倒地气绝,而他的一个同伴大怒,挥刀攻来。   段先生看着这同伴,心中暗道一声:蠢材!   但见辛秀妍又是同样一刀,只一刀,对方快不过她,再倒地身亡。   接连诛杀两人,满场之人无不骇然。   鲜血是立威的最好的工具。   段先生马上朗声说:“请言秀当我们的新统领!”   底下便有许多人跟着叫:“请言秀当新统领!”   “请言秀当新统领!”   陈公子和底下的仆从、镖师既便知道他们过来就是要执行为言秀助威的任务的,见到这样的变化,还是瞠目结舌。他们不是不想逃走,但是如果逃走,反而让这几百个人有了同一个目标,就是追上他们为刘统领报仇。然后多半是刘统领一系的人再当上新统领,他们还是逃不了。   辛秀妍就这样当上了这伙白莲教义军的统领。为了稳定人心,她又命段先生带了张嫂的一个儿子和原来的镖师张虎去刘统领及几个头领屋中收出他们私藏的金银财宝。   当下,就开了一个“诉苦大会”,但若揭发出刘统领他们有欺负底下的教众的,按情节严重程度,发放抚恤金。剩下的金银,再平均分给所有教众,对于段先生、张嫂及其二子又另重赏。这下人人均觉新统领“爱民如子,处事公正”,人人拥戴。   忙完这些,已然是三天后。   辛秀妍却招来段先生、陈逸、张虎、孙方等人议事。   辛秀妍负手在屋中来回度步,又挠着头发,见到他们过来,忙亲自给他们倒了茶水,请他们入座。   段先生还客气地说:“统领坐着,属下站着就好。”   辛秀妍苦笑道:“老段,你甭和我磨叽,坐吧。”   而其他人见段先生坐下,也跟着坐下来。   辛秀妍长吁短叹,说:“老段,当日咱们合作是为了逃出去,你看现在是不是咱们走人的时机?”   段先生笑道:“只怕义军中人人归心,此时不舍得统领。”   辛秀妍拍了拍桌子,说:“你还笑得出来?当时有人推荐你当新统领,可你却推给我,弄得我现在进退两难。你自恃是读书人,可我也是良民呀!”   段先生叹道:“那你想如何?”   辛秀妍想了想说:“我想让大家散伙,将库房的东西也分掉,让兄弟们散伙回乡,我和陈公子他们也回江南去。”   陈逸眼睛亮了一下,说不想回家也是假的,但是想回去也不是这么容易的。那些货他已不做他想,可是教众们会让他们走吗?这一路到泸州还有些路,他们就不会遇上别的教众吗?   段先生道:“这恐怕不容易。”   辛秀妍还没有出声反驳,段先生又道:“言统领,教众们的家乡早就被洗劫一空,他们若是回乡,也许会遭到别的起义军的烧杀抢掠。而他们的身份,若是遇上官军,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人头,可都是战功呀。”   也就是说,现在化兵为民,无论遇上别的义军还是遇上官军,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义军中这些底层的人别的不明白,这点却是在几个月中见多了,他们大多是数起劫难后的幸存者。不想死,手中就要有枪,和毛/爷爷说的差不多。   辛秀妍说:“那你当初还说要与我一起逃走的,不想污了一世清名。”   段先生说:“能逃的话,我怎么不逃?此时附近有许多白莲教的起义军,我们势单力孤时,能安然逃出去吗?”   辛秀妍负手度步,说:“可我不信白莲教,我怎么能长期与他们为舞呢?”   辛秀妍手指敲着桌子,脑中急转,一拳打在桌上,说:“兄弟们,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活就得同心协力。”   陈逸道:“如今之势,我们自然以言姑娘马首是瞻。”   张虎与孙芳也纷纷附和。   辛秀妍说:“首先,想要完全与这些人割离后安然离开这条行不通的,是不是?”   段先生点头:“比较难。”好好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被强掳了入伙当账房的段先生身有体会。   辛秀妍又道:“让你们干白莲教,你们却不愿的,是也不是?”   陈逸道:“我陈家虽然不是书香世家,名声却也不能毁在我手上。”   段先生说:“我与统领当初合作,就是看不过去刘清他们的贼寇作风,那样迟早完蛋。”   辛秀妍道:“既然否定这两个,我们只好开拓第三条路。逃不掉、分不开,那我们就改造他们、改造我们这支义军。”   段先生愕然:“改造?如何改造?”   辛秀妍说:“我们要成为有组织、有纪律、有理想、有文化的义军,像其它白莲教那种奸/淫/掳掠是不行的。我们也要告诉兄弟们为什么那样做不行,渐渐打出不同的旗号,最后接受朝廷的招安。我们有几百人,请朝廷封个卫给我们,我们就可以成为合法军户,半兵半农了。”   段先生眼光一闪说:“统领觉得朝廷会招安吗?”   辛秀妍看向陈逸,说:“陈公子,现在军中兄弟当然不会放我们离开,但是多呆些时候,改造了兄弟们的三观。就算我走不了,也可以送你走。你身为皇商,总认识几个官宦人家,前去陈情缘由,请求他们帮忙上奏朝廷,我想朝廷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吧。”   古代朝廷对真正的盗匪都封官招安,要剿灭投入的成本也是不小的。   大家都看向陈逸,陈逸道:“若一切都如言姑娘说想,到时在下拼了这条命也会办成这事。”   辛秀妍明白,如陈逸这种皇商富家公子和段先生这种儒生绝对不会认同白莲教的。   她虽然“刚刚穿越”,却也知道现在这个架空时代还没有到如元末明末时代一样,干古代的农民起义最多就是一个太平天国。   当然还有一条路,却是太残忍了。就是她现在以统领的身份,用计分而杀之,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那么他们逃到泸州的机率就大的多了,要是遇上另一伙义军劫掠,就装是白莲教的,若不放过他们就故计重施。   这种阴毒之计辛秀妍想得到却做不到。现在军中的人还真的对她有几个敬意,她这人有心软一面。   如此定下了意识形态的主基调,至少辛秀妍有了真正的铁杆盟友,不然她孤立无援。她背上妖女之名,将来朝廷为杀她而后快,而别人却是可以酌情宽赦的,那她这个“假白莲”为免太冤了点。   她因为分了刘清他们的钱得了底层的人心,但那些人多目不识想丁,她真想做什么事却不好用,因为他们能力太差。与这几个能人成为铁杆盟友,统一意识形态,那可为之事就多了。   四川也是重镇,要威慑藩王乌思藏土司,现任节度使是继承他父亲的位置,权力很大,朝廷委派的总督不可与之争锋,更别说底下的官员了。现在的节度吏的势力遍布蜀中,如当初江南一样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土地兼并更加严重,底下的人民群众却越来越苦。白莲教素来在蜀中民间广泛流传,百姓越苦,白教莲发展的土壤反而更好。终于到了有教民揭竿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辛秀妍又重新梳理了人员,男女老少一起,竟然有七百多人,因此,辛秀妍将人员编成三个作战连、一个后勤连、一个直属警卫排、一个少年儿童团。   她是花了大量的唇舌和他们解释清楚这种编制的好处,至少称呼上舒爽多了。农民们搞不清官级,让他们背一个几个字却是不难的:排连营团旅师军。   现在的义军,虽然白莲教的标志还没有彻底清除,不过辛秀妍给他们的军旗亲书“天下大同”四个大字,官方自称“大同军”。别怀疑她怎么毛笔字写得这么好,当然是继承前任的,难道她要矫情不用吗?   大同军现在成员有七百四十六人,男子六百零四人(儿童四十三人),女子一百四十二人(儿童二十六人)   营长:言秀   军师:段芝   副营长:张山(张嫂的长子)   作战一连:连长张虎(原镖师)   作战二连:连长吴大富   作战三连:连长许长贵   作战连满员一百零四人,辖三个排,每排三十人,连长警卫员四人。   后勤连:连长陈逸,满员两百四十人,包括一个娘子军加强排。   其实老弱妇孺也各有所归所辖,职权分明。   连长以上都是“大同军军事委员会”的“委员”,有权在会上提出意见和投票。这种辛秀妍就花了比较多的时间解释了,连段芝刚开始都不太懂。   之后,他才明白,营长是居然要主动分权于“委员会”。   辛秀妍倒是想要任性,但是她也明白,越任性越能成为众矢之的,分了权,人们反对她,最多她下台给别人做,而不是被杀了取而代之。有委员会分权,反对她的人,想的会是拉拢别的委员把她赶下来,因为一个野心家想要一下子杀光所有委员是不容易的。   辛秀妍在现代没有当过兵,这些东西知道的还是挺多的,她文史的阅读量很大。   ……   京都皇宫,太极宫。   徒元义处理完积压的许多朝政后,太阳已经西沉,却听说赵全从武昌回来了。赵全是早年就派到辛秀妍身边的人,隶属东厂,徒元义从武昌回京,但留了人在那边。   徒元义连忙让人进殿来,赵全跪拜后,徒元义忙追问道:“可是有皇后的消息了?”   赵全奏道:“恭喜圣人!皇后娘娘确实还在人世!”   徒元义大喜,一拍手心,说:“朕就知道!她不会就这么死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全说:“当日,在码头得到一些线索,皇上回京后,奴才就一直追查下去,当日停靠码头的一些船都是哪些人,然后分头追查,这才多花了些时间。这其中有两条船是杭州皇商陈家的船,他们要运一些货到武昌的几个铺子。我陈家在武昌的大掌柜说,是他们少东家陈逸正是一路顺汉水而下的,在十堰附近时,也对上了皇后娘娘落水的日子。而大掌柜也认得画像,正是跟着陈公子的一位言秀姑娘。”   辛秀妍也是世间罕见的美貌,气质也不是常人可及,所以辨识度很高。   “言秀?”嗯,在外当然用化名。   徒元义又问道:“那么现在皇后去哪了?她为何不回宫来?可是遇上什么意外?”   赵全道:“那大掌柜说,娘娘跟着他们少东家去了蜀地跑商。算算日子离开武昌有两个多月了。”   秀秀也忒贪玩了,她失踪了,难道不知道他会担心她吗?   徒元义忽又思忖:秀秀就算贪玩,她也不放心朕和三个孩子,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传回来,反而去蜀地跑商?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决难做出秀秀这样的事来的。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徒元义隐隐有不好的猜测,一个美貌女子沦落在外,名声已然毁了,她只怕也遭遇了……   徒元义不禁心中一痛,手握成拳,青筋浮动。   她尽管大胆放纵,也只是对着他一个人时,可是她对这个时代的风气却很明白。   若是发生那些事,她是有家不能回,也不敢回。   徒元义令赵全先跪安,自己却偷偷流了一会儿眼泪。稳定了心绪后,又传召了欧阳磊和淳于白。   等二宫进太极宫时,天都快全黑了。   徒元义告诉了他们皇后的消息,二侠也不禁大喜。   徒元义道:“朕此时不能离京,你们两人南下武昌,朕想皇后见着你们当能安心一些,你们护送她回京来。”   从蜀中回江南,总要经过武昌,此时时间过了这么久,应该会到了,有东厂的人截住她。秀秀心中怕回家,见着朋友带去他的亲笔信应该能安心一些。   ……   建立了组织秩序,她就想要对教众进行思想改造。可是她还来不及做这件事,就有新的危机了。   另一伙白莲教的“义军”遭到官军的攻打,逃窜到“大同军”的驻地,辛秀妍真是收也不想,赶又不是。现在她若是立场鲜明的和白莲教画界,他们群起而攻之怎么办?军队都没有好好操练过。   一看之下,溃军有三百来人,还是多亏了他们逃命跑的比兔子还快,而蜀中地形复杂,川滇矮马也跑不快。   溃军是从乐山那边逃过来的。   那王统领来在议事大堂见当家的已然不是刘清,而是一个绝色少女,眼睛都瞪得铜铃一般大。   辛秀妍当然没有那么傻,单枪匹马会这个王统领,而是叫齐了军师和几个连长,底气也足一点。   那王统领眼睛闪着邪光,笑道:“你们不要开玩笑了,叫刘清出来见我!”   段芝道:“王统领,这是我们营长言姑娘,你说的刘统领已经死了。”   王统领吓了一跳,说:“你们这也被官军袭击了吗?刘清战死了?”   刘清等人死于辛秀妍之手,全大同军上下都知道,此时隐瞒也无用。   辛秀妍说:“刘清蛮横无礼,欺压教众,不得人心,我替教中的兄弟姐妹杀了他。”   王统领暴跳起来,说:“刘清是我带出来的人,你也敢杀?”   辛秀妍淡淡看向他:“杀了便杀了,又能如何?”   对着这种没素质没涵养没文化的人,装逼很重要,反而越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能跟他装。   王统领拍案怒道:“你们杀人自立,李将军不会答应的!你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当统领?”   辛秀妍知道输人不输阵,也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拍桌子,却没有想到桌子被她拍散架了。全场惊骇。   辛秀妍却没有闲情为自己是怪力女而惊骇,她手好痛,内心泪崩当中,面上还要端住。   辛秀妍狠狠道:“我的地盘我做主!老娘好意看在同教份上收留你,你记住你的身份,你一个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对姑奶奶指手画脚?”   果然,大同军这些的诸委员们士气大震,这样就不会被人反客为主了。   段芝适时打圆场,说:“王统领,我们言营长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部与我部内部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也是同属一教,你们既然来了,我们虽穷,我们还是应该招待一下的。”   王统领此时已然肚子饿得很了,且见辛秀妍那一拍觉得她有些邪门,此时还是不要再闹翻的好。   王统领道:“你这说的还算有几分道理,我底下的兄弟们都饿了。”   辛秀妍道:“先吃完饭再说吧,陈连长,带王统领等人下去吃饭。”   但是暂时收容王统领的三百多人后,危机也摆在辛秀妍面前。多了这么多张嘴吃饭,粮食本来就不够,饥荒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此时也时值八月,种稻子是不行了,也等不到一季稻子成熟。   于是,她又找大家商议,这个村子的目标就太明显了。不但是没有粮,王领统逃到这里,官军只怕也知道这里了。   官军没有杀来,不过是因为白莲教遍地开花,他们还没有摸着头脑。四川太大了,禁军加上卫所兵一起,最多也就十万人。听着很多,分军一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在近代史上,日军加伪军几百万,兔子军照样建设大后方——只要躲过大扫荡。   陈逸说:“但是离开这个村子,我们去哪?”   段芝说:“去哪还是其次,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过冬。”   辛秀妍说:“拜托二位,我是来找你们商量的,而不是让你们重复我的问题。”   段芝淡笑道:“营长倒还真替兄弟们担心了,把这当自己的家了。”   言秀说:“其实他们也不是坏人,再说要是成功招安了,我们大约都能当个官儿,呵呵。呃……这些太远了,回归主题。”   大家听说当官,也都打起精神来,副营长张山说:“要不,去我们村,我们村子水田山地都有,现在赶去种上一季玉米,再种上萝卜,应该能熬过一个冬天。”   一问他的老家在哪,却是在马边附近,段芝一想,说:“那里离乐山卫和泸州卫都较远,禁军也不会从成都远行军就为攻我们一支几百人的义军吧。”几百人的白莲教义军很多,没道理他们这么倒霉。   辛秀妍一听也觉不错,但是对于这一路前往西南行军还是要细细安排才行。 第210章 战略发展   欧阳磊和淳于白要南下接回皇后, 并且得了皇帝金牌可便宜行事,徒元义就怕万一还有什么意外, 一切以安然接回媳妇为上。   二侠由于在平安州立下大功,并且武艺高强,二侠现在的军阶由从六品校尉连三级为正五品武德将军, 在禁军中当教头。   这已是通天的恩典了, 这才两年,从白身成为六品官, 还一举跨过了五品的坎。不过, 五品官在京都还不算什么事,他们又不像邢忠那样好运, 还能有御赐官邸。二侠又无妻室, 最亲的就是师妹表妹了,反正萧家大得很, 一直借居。   二侠再匆忙收拾行礼, 二侠素知黛玉为皇后之事日日以泪洗面,就告诉了她此行目的。   黛玉听说了邢岫烟尚在人世的消息,不禁喜极而泣, 回屋收拾了几大箱子的好东西要他们带去南边,一路给邢岫烟用。   二侠不禁苦笑, 还是萧景云劝道:“娘子,圣人的意思是让两位伯伯尽快接回皇后娘娘, 伯伯们要是带这么多东西, 岂不要耽误行程。武昌也是千年大城, 商贾云集,只要带了银票,什么买不到?”   黛玉只好让他们带信过去,信中除了写她的思念之情,就是讲已然满周岁的两个皇子和一位公主的生活琐事,包括他们已经会说话了,能叫她“林姨姨”了。皇子公主们也会说“父皇”,但是一提“母后”就会哭,承恩公夫人和几位姨姨都骗他们,说母后去远方给他们买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们乖,母后很快就会回来。   二侠骑了阿拉伯骏马南下,到了湖广境内,有身份在自然是有地方官准备船只,一路沿汉水而下。   到了武昌,按照设想,陈公子、邢岫烟等人应该从蜀中回来了,可是竟然一直没有消息。   他们原也想出发赶去蜀中寻找,却又怕彼此错过了,毕竟长江水道繁忙,他们也不可能每条船都盯牢。   而同时,徒元义却收到了四川总督徐昌的奏折,蜀中发生白莲教之乱,流民四窜,已然失去了控制。   徒元义龙颜大怒,扔下奏折:“李济,真是对得起朕!”   要说这李济也算是名门忠良之后,先祖乃是赫赫有名的李定国。在这个改变的时空中,徒氏在关中击败了张献忠后,少年李定国就降了徒氏。   之后这位少年天才追随太/祖、太宗转战中原,立下赫赫功勋,深受两代皇帝宠幸,后被封为靖国公。他的年纪却比“四王八公”要小了许多。   李氏一族虽然降等袭爵,但一直镇守四川,李济是李定国的曾孙。   然而百年过去,李家传了三代,与当初江南盘根错节侵占土地的各大家族又有什么区别呢?就如贾家,荣宁二公当年便不是忠臣良将了吗?   徒元义前世时,白莲教起义去年就传来消息了,当时又正逢台湾周氏水军打败了南安郡王霍家的水师。当初大周会选择“和亲”息事宁人,也是因为国内有别的地方不太平。今生他换了四川总督,并且稳定江南后也敲打过李济,去年一直没有白莲教生乱的消息传来,他以为可以蝴蝶掉了。但是,他忽然发现,一切冥冥中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并不是换了一些他认为忠心的臣子就可以扭转乾坤的。惊才绝艳的帝王将相面对这种力量时,也不过是一个渺小的存在。如果邢岫烟在他身边,会告诉他,这是唯物主义历史发展规律,文人统治的封建王朝是对抗不了的,任何强盛的封建王朝抱残守缺、固步自封终究会结束。   前世的徒元义就要倒霉得多了,接手的江山是个烂摊子:不但强敌虎视眈眈,北疆、江南、福建、四川,处处不宁,勋贵宗室盘根错节,江山内部还有杨怀古和富升钱庄这种“粽子”。他能撑过三十几年,到他儿子继位后二十年才丢江山,也足以证明他干得不错了。   徒元义发了一通火,不禁又想到了邢岫烟之前应该进了蜀中,此时不知道安然回到武昌了没有。   但这不是现代,他再焦急,武昌到京都没有个十天半月也到不了。   当下他宣了朝中重臣来御书房议事,最终定下了“剿抚并重”的总方向。但是粮草、调军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需要户部、兵部共拟章程。   过了四天,徒元义又收到二侠从武昌传来的消息,说皇后尚未从蜀地回武昌。徒元义心中更是不安,调了四个祖籍四川的武进士出身的校尉前往武昌协助二侠。   二侠和四个校尉也在武昌吸纳了不少人手,一起入蜀寻找皇后,若是他们早一步,也许还能在泸州到成都的这段路附近遇上辛秀妍这伙人马。   但是等他们入蜀的时候,辛秀妍已经带着七百多人大迁徙到了马边附近,这刚好是西南边,是一个死角,直到一年后,他们才发现了皇后居然成了一伙“义军”的“匪首”,直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   话说回来,出于战略上的发展需要,辛秀妍为首的委员会决议迁移计划。在委会上商定了步骤、纪律、分工后,马上行动起来。比如要押送现有的粮草和被服等战略物资,交通工具不足,队伍中的工匠就要加班加点赶制了,而普通人也要帮砍树。另一方面,一路迁徙,路上可能会遇上敌人,作战连队要加班训练,后勤部队要赶制骨箭等适合远攻的武器。   辛秀妍却看到村子附近有片竹林,忽然想到在现代时看的《十面埋伏》,里头的朝廷捕头投掷竹子做的标枪追杀章子怡,那种密集投掷的杀伤力不小。于是,她就亲带了警卫排和加强娘子军去砍竹子,这些多是农家女出身,砍个竹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训练中的男兵们看到他们的天仙营长行动风风火火,难免也伸长了脖子伸看,不过常常被他们的连长、排长踢中屁股,骂他们:“看什么看!学会营长她老人家的绝世剑法了没?”   所谓“营长她老人家的绝世剑法”当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了,其实辛秀妍只会“戳蛇剑法”。只不过就像郭靖只会一招“亢龙有悔”梁子翁就拿他没办法一样,辛秀妍只会这一招就足以打遍全军无敌手了。   辛秀妍也不藏私,让全军上下学习这一招,当然一招也有无数变化的,比如攻击角度的变化,站着和坐着使用上的不同。   被骂被打的士兵心中吐嘈:“营长不是说了领导要‘以德服人’的吗?”他们却不敢说出来,而连长和排长们自己也偷看,于是士兵们又暗中嘲笑自己的领导:“瘌蛤/蟆想吃天鹅肉,营长才不会看上他们的,哼!”   然后,士兵们自己在营长和娘子军下山后个个特别精神地练着“绝世剑法”,有美女在,军训再苦再累都不是事儿!川军虽辣,但是性子又再单纯忠直不过了。   辛秀妍做出了第一批标枪,到了村中的晒谷场改成的训练场,扎了几个草人,自己拿了一杆试验。   辛秀妍现在是个怪力少女,掷标枪不难,但准头还是不尽如人意,不能像《十面埋伏》电影中一样有杀伤力。   段芝在一旁看了,笑眯眯地说:“营长要训练兄弟们掷这东西吗?唔,可以加强中程距离的攻击能力,东西也很廉价,倒也可行。”   他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辛秀妍觉得段芝这老狐狸的笑是很有层次的,不禁怀疑地眯了眯眼睛。   辛秀妍往深想了想,说:“还是不如弓箭,这种距离的攻击,弓箭更容易做到,并且,一个战士要带两根标枪就比较麻烦了,但带二十支箭却不难。”而且弓箭的射程和准头比标枪还更容易控制。   段芝呵呵一笑,辛秀妍不满地说:“老段,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的时候,会让人很想揍你?”   段芝道:“营长,你怎么能折辱属下呢?”   辛秀妍哼了一声,但是带人砍了这么多竹子下来又用不了,面子就丢大发了,岂不是让段芝看笑话?   老谋子的《十面埋伏》误导了她呀!电影当然是看视觉效果,而不考虑实际的,把追求色彩视觉的浪漫电影当真,也是她犯傻了。   辛秀妍思索良久,打了个响指,说:“咱们可以练鸳鸯阵呀!”   段芝讶异:“营长是说前明戚家军的鸳鸯阵?”   辛秀妍点头:“是呀!”   段芝道:“可戚家军练兵之法早已失传。”   “谁说的?这种民族瑰宝怎么可以失传呢?我刚好知道一点,咱们慢慢研究实践,总能继承部分戚继光的本事的。”这时辛秀妍倒真能很清晰地想起许多史料来了,包括现代网络论坛上的各种讨论。   段芝眼中精光一闪,道:“营长,练兵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们还是先搬家吧。这个村子的位置,实在不利。”   正说着,后勤守库房的一个小兵过来禀报,说王统领带人要闯库房,辛秀妍和段芝也大吃一惊。   她忙就近叫了三连连长许长贵带人跟她过去,警卫排和娘子军加强排自然也是一路尾随,王统领这伙借居的人可有三百多人,她不能吃亏。   抵达大同军公共库房门口时,陈逸已经和后勤兵与王统领对峙起来了。王统领的人从库房搬出粮食、布匹、盐巴等物资,而陈逸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陈逸即便是商人出身的富家公子,也清楚知道这些物资对于“大同军”的意义。   王统领说:“就凭你也敢拦我?”   陈逸道:“王统领带着教中兄弟转战此地,我们也尽地主之宜了,此时你带人擅闯我们的库房抢劫就太过分了。”   王统领虎目一瞪,说:“就你这种白面书生,还敢教训老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忽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是吗?王统领吃了这么多盐,难怪我瞧着王统领像条咸鱼!”   王统领大怒,就见辛秀妍带了一帮赶过来,个个脸上展现出愤怒之色。   尽管辛秀妍长相绝色,可是此时却勾不起王统领一丝温柔。   王统领道:“你这臭娘们,早晚我要收拾你!”   辛秀妍道:“何必等早晚呢,现在就可以呀!”   王统领知道他们人多,说:“本统领打算离开此地,同教友军,便不能借粮吗?”   辛秀妍朗声狂笑,很符合一个黑社会老大的身份,一个人但凡将杀人视为平常事时,身上总有一种杀伐之气。   王统领很配合地问:“臭娘们!你笑什么?”   辛秀妍说:“借粮?对不起,姑奶奶不借,姑奶奶与王统领私交没有这么好,招待你们住几天,已经尽了同教之谊了。你们要走,请便!想要抢走兄弟们的东西,先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王统领道:“你误了本统领教中军务大事,担当得起吗?”   辛秀妍道:“王统领这是要去和剑南道节度使生死决战了吗?什么军务大事?谁三岁小孩呢?不就是被官军打得丢盔弃甲,现在无钱无粮了吗?打不过官军,到我这来窝里横呀?本姑娘平生最讨厌的一种男人就是窝里横!明明是十足的没软蛋的东西,猪鼻子插大葱,给姑奶奶装什么象呢?”   陈逸咳了咳,转开了头,暗想:当初他到底是救了个什么女人呀,这话骂得太捅人心窝了。太毒舌了!   王统领拔出刀来,指着辛秀妍,骂道:“臭娘们,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辛秀妍冷笑:“你们有酒吗?一群吃白饭的!”   王统领就不信拿不住这么个娇美的娘们,冲上几步就想要劫持了她,辛秀妍又是使出“戳蛇剑法”,将王统领的手臂看作是一条蛇,一招快剑刺中了王统领的手腕。   哐当一声,王统领手中的刀掉在地上,而他手腕被刺穿,鲜血淋漓,顿时嚎陶大喊。那只手算是废了,王统领的属下无不骇然。   辛秀妍一剑架在王统领脖子上,朗声道:“把东西都放回去,不然,你们统领就人头落地!”   王统领的人或抬或扛着东西,此时“斗将”中被夺了士气,有人被劫持,只得一袋袋一箱箱放回去。   辛秀妍让人将王统领绑走,冲着在场的人说:“我很理解大家怕饿肚子的心情,但是抢能解决问题吗?而且是抢同教中人的东西,如此不讲道义,你还对得起白莲教吗?”   一个王统领属下的头目说:“言统领,既然是同教兄弟,你看着我们饿死也不借粮,你又对得起白莲教吗?”   辛秀妍说:“你这不是借粮,是抢粮!我们虽然穷,但是你们一来,我们也从牙缝中省出口粮来招待你们,是也不是?”   这一点却是无法反驳,另一个头目说:“话虽如此,但我们眼见有这顿没下顿,也是不得已。”   辛秀妍说:“不得已?活在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多了,不然大家也不会信了白莲教。你们可还记得信白莲教时希望得到什么?是能吃饱饭,是贪官恶霸不要再欺凌我们,是能种自己的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如果白莲教内也是毫不讲道义,教众互相欺凌,这白莲教中可有你们当初所希望得到的净土?”   辛秀妍也没有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让人向善,不然世间也就没有恶人了,但这是三百多条人命,总不能一言不合就杀了吧。   辛秀妍道:“我无意为难大家,如今有两条路给你们。一是你们留下来,加入我们,要守我们的军纪。但是加入我们的就和我们原来的兄弟是平等的,他们有饭吃,你们也有饭吃,如果没粮食,就一起挨饿。二是你们自愿离开,以后干什么,我自然不管。看在同教的份上,我可以每人资助三斤糙米。”   王统领的人交头接耳,有想留下的,有想走的,各占了一半。当下,又清点了人数,分了米给要走的人。   最后,辛秀妍还放了王统领回去,许长贵等人觉得她太过仁慈,段芝却笑眯眯的。   许长贵本来就是和段芝相熟的人,所以被点为三连的连长,他不禁问道:“军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段芝笑道:“很对!下回营长要是再这样当滥好人,你可要好好劝劝她。”   许长贵应了声好,感觉自己责任重大,辛秀妍打发了大伙儿散会。   辛秀妍又见段芝偷偷瞄她,忍不住说:“你有事?”   段芝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营长像一个人。”   辛秀妍暗想:难道他认识原任的亲人吗?   她不由紧张起来,问:“像谁?”   “朱元璋。”   辛秀妍怒道:“哪里像了?我可是标准的美人鹅蛋脸,不是大头方脸!”   作为一支义军首领,该狠的时候就得狠,但是也不能不讲道义,不然也只是陈友谅之流,即便一时强大,却最终众叛亲离,难成大事。   段芝暗道:我明明是说这份起家时的脑子和心胸像了,你却只关注脸,终究还是女人。   段芝却眼波一闪,说:“你知道朱元璋是大头方脸吗?”   辛秀妍道:“难道还真鞋拔子脸,满脸麻子?明朝十几个皇帝的画像,大头方脸,一脉相承,遗传十分强大。”   段芝却是大惊:“你见过前明十几个皇帝的画像?”   辛秀妍不禁一惊,说漏嘴了,在现代能看到这种画像容易,在古代,寻常人是很难看到的。   “呃……好像小时候看过一本野史孤本,里头有前明皇帝的画像。”   段芝怀疑,辛秀妍忙尿遁。   ……   过了三天,一切准备充分,辛秀妍就领着近九百(新加入一百多人)男女老少,有组织、有秩序地往西南出发,拔山过河,一路风雨。四天后,终于抵达了马边附近的张家村。   张家村原来也算是个大村,有八十来户人家,良田上千亩,附近的山地也不少,只不过差不多都是原来村中的大户的田。现在大户被白莲教灭了,田却留下来了。   接着,辛秀妍为首的委员会就带领大家进行风风火火的生产活动,种下了最后一季玉米。在十八世纪,玉米早传入了中国,抢来的粮食中有不少玉米。   播种后,由后勤连的部分人管理着玉米地,而将三个作战连轮流打猎、修建屋舍、防卫的工作。娘子军的妇女加紧缝制冬衣、晒肉干。   辛秀妍觉得自己不是穿到架空时代,而是穿到五六十年代。这个困难时期的“共/产主义”,还是很有用的,现在的农民,大多数还是很单纯的。   四川有比别的地方更有优势的地方,有一种古老而独特的制盐方法——井盐。大周也改变了前朝对这方面的严格控制,任民众自行开采,像张家村这种大村原来本就是有人做这个的。只要有盐,在古代即便不与外界往来,这些人还是能活下去。   辛秀妍的运气还算不错,这样的集体大生产,九百多人在这个冬天都没有挨饿受冻。   偶尔也遇上过小股的流匪,不过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是被灭,就是被吸收。   ……   又是一个年关到了,眼见明日天气暖和,过两日只怕要下大雪。承恩公府忙上忙下,打包着行礼,苏馥儿为了帮邢李氏看管那么多孩子,唯恐没娘的皇子公主被人欺负,如今不得不住在承因公府,这两天林黛玉也来小住。   苏馥儿忙了好一会儿,包括打包了承恩公府送皇子公主们的年礼,回到一个“儿童乐园”,这是在承恩公府花园工部来新建起的屋宇,地下能烧火,一进来就感到融融暖意。   黛玉坐在软垫上,几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睁着一双双水晶葡萄一样的漂亮童真的眼睛看着她。   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娃说:“林姨妈,看圆圆吗?”   黛玉却是听懂了小女娃这半句话,小女娃舍不得她。   她抱着她说:“圆圆回宫后,有你父皇和皇祖父疼爱的。”皇后未归,黛玉身为外命妇却是不好进宫的。   一个男包子说:“铁柱想父皇!”   又一个男包子说:“大柱也要父皇……”   苏馥儿走了过去揽着一双小包子,说:“你们都是圣人的心肝宝贝……”   圆圆却忽然哭了起来,叫着:“圆圆要母后……姨姨说,母后回来的……”   林黛玉确实和几个孩子说过,他们母后快要回来了,但是没有想到会陡生变故。   林黛玉又哄道:“娘娘会回来的,圆圆这么可爱,娘娘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铁柱、大柱心有戚戚焉,不禁又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是他们父皇画了送来的。孩子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失落委屈的宠物,嘴巴微微扁着,眼泪就瞬间落了下来。   听父皇说母后美丽无双、母仪天下、胸怀锦绣;听林姨姨说母后惠质兰心、善良宽仁;听苏姨姨说母后聪明绝顶、有情有义;听石姨姨说母后爽朗大方、巾帼须眉。   每一个孩子的心里都会梦想自己的娘亲是如何天下无双的伟大女性,而三个娃娃的每个亲人口中都满足了他们这种单纯的幻想。   最大的孩子羽奴也不和苏馥儿的儿子石头玩了,过来抱着铁柱说:“皇后姐姐回来,舞剑!”   羽奴到底大了一岁,有些记忆,苏馥儿却说:“羽奴,不许和皇子们调皮。”   羽奴却说:“羽奴要进宫,羽奴要圣人抱抱!”   大柱却争道:“父皇抱大柱!”   “羽奴也要抱。”   “铁柱要父皇。”   三个孩子又争起了徒元义的归属权问题,徒圆圆一哭,三只又只好表示将徒元义让给妹妹/外甥女。 第211章 二侠找来   皇后不在宫内, 后宫事务暂由和德公主掌管,好在皇后当初建立了比较科学的预算制度,而此时后宫之中并无敢和公主叫板的宠妃, 所以和德主公主掌管宫务倒还顺利。   如今年关的节礼往来也按照去年之例, 最大的难处不是不知道怎么做,而是来来往往太多太杂了,和德公主有心帮可怜的皇兄分忧, 近来也忙得起早贪黑。   知道皇子公主回宫,和德公主也早亲自督促人将甘露殿的帐幔、被褥、床单更换一新,又准备了许多仿着皇后当年设计的图案做的娃娃。   承恩公夫人带着外孙和外孙女乘着大马车直入太极宫来,一路太监宫女尾随, 奶嬷嬷们抱着孩子到了甘露殿。   和德公主就带着原来的染房诸婢迎接小主子们,这些婢女也是协助和德公主管理宫务的人,只要皇上还念着皇后, 她们还是有体面在的。   邢李氏教着几个孩子叫姑姑, 娃娃们应该还有些印象, 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 把和德公主心都化了。   和德公主抱着几个新的布娃娃给孩子,铁柱看看布娃娃, 问道:“是母后的布娃娃吗?”   众人听了不禁心中一酸,和德公主说:“为了欢迎你们回宫来,姑姑特意做的。”   大柱却说:“我们有母后做的布娃娃。”   邢李氏连忙教育:“铁柱、大柱、圆圆, 这是姑姑的一片心意, 不能没有礼貌, 快说谢谢姑姑。”   几个孩子这才向和德公主道谢,进了甘露殿。按照徒元义的要求让他们睡在碧纱橱里,帝王寝宫自然是不方便带孩子,不过这甘露殿倒无妨。   徒元义听了消息,从御书房移驾过来,冬至见过后,过去一个多月了,他竟然觉得孩子们又长大了许多。   三个小萝卜头一见他进屋来,忙撒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把外祖母教的请安忘得一干二净。   “父皇抱抱!”   “父皇抱大柱!”   “圆圆要父皇!”   徒元义难得露出一丝温柔笑意,也亏他气力非常人可及,一下子将三个孩子抱了起来。   三个娃娃也不嫌挤,咯咯笑着。   “父皇万岁!”   “铁柱想父皇!”   另外两个孩子也忙表达自己的对他的敬仰之情,徒元义将孩子抱到炕上,说:“在外祖母家,有没有调皮?”   三个孩子口齿尚不是非常清楚,却偏偏叽叽喳喳爱表现,有些事他们是说半句的,很考验徒元义的听力理解,幸好邢李氏还没走,在旁会翻译一下。   徒元义难得被包子们逗得哈哈大笑,赏了些东西给邢李氏后,邢李氏要带着羽奴出宫,但马屁精羽奴在徒元义和三个包子叙了父子父女情后,就赖着他,抱着他的大腿。   这让徒元义不禁怀念邢岫烟当初也有这毛病,允他留下来陪皇子们一起玩。   晚上,徒元义亲自哄孩子们睡觉,孩子们又像他们每晚要问外祖母一样问他。   铁柱问道:“父皇,母后什么时候回来?”   徒元义不禁心中一酸,说:“快了,父皇派人去接了。”   圆圆问道:“母后喜欢圆圆吗?”   徒元义抚了抚小女娃的头,说:“当然喜欢。”   另外几个孩子也追问会不会喜欢他们,徒元义耐着性子:“母后很喜欢你们,一定很想你们。”   ……   远在川南的辛秀妍正在山寨大厅围着火堆,给几十个孩子讲故事,讲的是她熟悉的《西游记》,小篾片当然不可能将《西游记》背下来,细节描述上当然是用自己的辞句了。   在小孩们之后还围着些大人,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听到孙悟空变成了高小姐,骗猪妖背他,一路戏弄猪妖,引得满堂大笑。   辛秀妍终于说完了高老庄这一回,口干舌燥,正喝了口茶,却猛打了个喷嚏。用棉布手帕擦了擦鼻子,又接连打了几个,她觉得是不是有人在骂她或扎她小人了。   几个孩子围过来,撒着娇:“营长,营长,我们还要听孙悟空!”   辛秀妍被孩子们拉扯着、摇晃着,脸上又不能展露出后母脸来,还维持着和蔼的笑,心中却想着:果然熊孩子就是麻烦呀。电视剧还是一天放一两集呢,人家电视还是用电的,而她可没有电。   辛秀妍说:“不能沉迷说书,荒废学业,今天段先生教你们的十个字,都会写了吗?”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说:“会了,会了!”   辛秀妍:“你们回去练,不但会写,还要写得好看,唔,还要教你们爸爸妈妈认字。”   孩子们见怎么也骗不了营长给接着讲孙悟空,不禁感到遗憾。辛秀妍又看看大厅围着这么多人,他们都不在自己屋里休息,而是出来蹭着听她给孩子们说书。就像九十年代初乡下谁家的彩电放《西游记》和《白娘子》时一样,左邻右里全都涌在一起。   原来自己说书已经说的这么好了,她忽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只不过《西游记》到底不是自己原创,讲完《西游记》她得想办法将自己的小说拿来说说。   辛秀妍此时的记忆也恢复一些了,包括在现代居然混到了当写手,不过她还是糊里糊涂自己为什么会穿。   腊月里“大同军”所驻山寨家家户户也准备过年了,虽然女人很少,却也组织了百来个正常的家庭。   但是光棍却也更多,光棍们多是四人同住一屋的,一个个吃饱穿暖后总是想着媳妇。   要说这些光棍不想辛秀妍也是假话,不过营长可是没有人吃得消,这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呀。   他们觉得自己是没有戏的,于是私下里会谈营长会嫁给段先生,还是陈连长,因为他们两没媳妇,长得不错又识字。   辛秀妍知道自己的绯闻后,也意识到这些人太空了,于是在正月初四就照常训练他们。   ……   却说因为陆续吸收接纳流民,到第二年春,大同军已经是一千两百多人了。   这时全军男女老少经过了半年多的相处与合作,建立了比较深的感情,而无粮的最大危机过去了。   播了种之后有一段时间相对空闲,辛秀妍便趁机召开了几次公开的研讨会议,让大家讨论“入了白莲教究竟能不能给自己幸福的生活”。这种研讨逐渐深入,通过一个个身边的实例,用这样朴素的说出自己真实的故事,来让这些人清楚的认识到,白莲教救不了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只有和朋友团结一心,才能守卫自己的家园。   由此,水到渠成,辛秀妍让全体男女老少确立了“大同军”的“主人翁”精神。辛秀妍称只有“大同军”的人,才是“觉醒的原白莲教教众”,他们拥有高于普通教众的“思想觉悟”。   所以他们将不会盲从于“大同军”之外的白莲教的人的行动,他们要团结在“军事委员会”周围,一切行动听“委员会”指挥,因为这世间只有“委员会”真的在乎他们的生死和利益。   辛秀妍又写了篇浅白的《权力与义务的有机统一》的文章,先让“委员会成员”学习,然后下发到各连、排全体学习。   辛秀妍也不是命令所有人要听她的,而是说明为什么要守纪律、听指挥,不守纪律、不听指挥给集体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集体的利益损失后,最终也将损害他们的个人利益。   她还设立了各单位评选“基层榜样”的制度,对于有突出表现的“基层人员”,将会得到奖励。年度优秀榜样,营长将会请客吃饭。   对于基层的偷奸耍滑人士,则进行全村公告,并且酌情“劳动再教育”。   这一系列的方法步骤,让段芝、陈逸等有识之士也惊艳不已,段芝本来是有些自负的人,但是这个女人一再挑战他的三观。原来农民还可以这样管理,这种方法让这一群原来的普通农民逐渐脱离了乌合之众,成为一股精锐力量。   春去秋来,一年之中有不少义军和山贼觊觎这个大同军的粮草和女人而袭击过这个村子,不过都被大同军打得丢盔弃甲。   辛秀妍用兵完全没有彬彬君子的风度。   看对方来者不善,在路上开启设陷阱的,有诱敌深入再以多欺少的。一次遇上一伙足有两千人的凶狠义军,大同军与之兵力悬殊,辛秀妍便率全军逃到后山,装作不敢与之为战,先将村子和全村的粮草都让出来,这让对方得意洋洋,降低了警觉。   然而在晚上时,辛秀妍大同军却仗着熟悉村子,趁敌不备夜袭的,四百多人打败了两千多人。   大同军大大小小的保卫战,战无不胜,这也让全体军民十分崇拜辛秀妍。辛秀妍为人和蔼,不会欺压群众,颜值又高,所以深受大同军的爱戴。其实这时候,她若要走,编个谎话,倒不会再有军民会质疑,只不过她自己不走了。   大同军吞并了这些人,再进行队伍整编,人数已经近三千五百多人,而辛秀妍也从营长,升做了“团长”,旗下有三个加强营、一个警卫连、一个庞大的后勤营。农忙时是垦荒建设/兵团,而战时就是作战部队,全体无论男女老少,军民一体,都有织组编制身份。   十一月时,水田所种的稻谷已然被收进了粮仓,辛秀妍亲自和下属们去挖种在山地上的百亩番薯。   这些番薯的种苗还是从乐山那边一个大地主的农庄中弄来的。乐山的那个大地主的农庄也被别的义军攻破,大同军下山打听消息并收集粮种的一支小队就将庄子地窖中的一些番薯带回来了,让辛秀妍如获至宝。她亲自带着后勤部队开辟荒山种植番薯,这批番薯在四川也已经被驯化几代了,所以培育种植都很顺利。   辛秀妍和陈逸一起,看着挖了大约半亩地,让人堆放在一起,然后逐批称重累加。   此时没有化肥,但半亩地也有七百多斤,辛秀妍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身边所有人眼睛发亮。   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农叹道:“一亩地种谷子才两三百斤,这东西一亩能有一千多斤,贼厉害了!”   陈逸说:“明年我们可以种更多的番薯,那么人再多也不会有人挨饿了。”   辛秀妍心情愉悦,又令大伙儿将番薯装筐,忽听一个小兵来报,说:“寨子里来了两个贼子,甚是厉害,越过了我们三重防卫陷阱,还伤了我们的人。”   辛秀妍吃了一惊:“我们的人伤得重不重?”   小兵道:“那倒是不重,就是贼子厉害,我们的人打他们不过,吴营长率弓箭营围住人还能给溜了。”   辛秀妍问道:“哪里来的贼子?是白莲教的人还是官军的人?”   小兵道:“不知道。”   辛秀妍匆匆带着陈逸下山去,身上还沾着不少泥巴,下了山才知那两贼子还是被段芝好生请进大堂去奉茶了。   辛秀妍心想多半是白莲教中人了,没有闹出人命,那还一切好说。   段芝正奉茶招呼二人,想套对方的话,没想到对方江湖经验丰富,也套着他的话,结果双方就开始绕圈子。   忽听外头警卫兵来报:“军师,团长回来了。”   但见四个警卫员护着一男一女昂首阔步走进大堂来,那女子朗朗笑道:“老段,是哪来朋友呀!我在山上也听了底下的人来告状,听说本事了得呢,咱们的脸面可是挂不住了!”   段芝笑道:“倒是来了两个好汉,杨公子和于公子,他们在宜宾一带偶然听说团长大名,说是慕名来拜见。”   辛秀妍得意或者若有所思之时,习惯性会负手歪着头笑,一看两个长袍男子,不禁吃了一惊。   看着皮肤年轻得像二十来岁,眼睛深沉像三十来岁,但气质却看不出是多少岁,最重要的是,她第一回见着了比陈逸还要俊美的美男子。而这两人手中带剑,身形挺拔,浑身习武之人的气度,不与常人相同。   辛秀妍挑了挑眉:“哟,一表人才呀!”   其中一个美男说:“娘……”   另一个美男拉住了他,辛秀妍却像是被糊了一脸大姨妈,眯了眼睛说:“我不是你娘,我生不出你那么大的儿子。”她有那么老吗?   两美男面面牙觑,其中一人出来抱拳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何方人士?”   辛秀妍说:“你们不是慕名而来的吗?还问我叫什么?”   两美男不禁尴尬了一下,其中的杨公子又问:“你可是……言秀姑娘?”   辛秀妍点头:“对呀,我就是言秀,你们是哪的?”   两美男又对视了一眼,于公子上前细细打量她,陈逸不禁上前说:“不得对团长无礼!”   于公子忙抱拳道:“言姑娘见谅,在下没有别的意思。请问言姑娘是不是和杭州皇商陈家的公子一起入蜀的?”   陈逸脸色大变,啊了一声,颤声道:“我……我就是陈逸。你们是……杭州来的吗?”   杨公子道:“我想陈家也一定急着找陈公子。我们是来找……言姑娘的。”   “找我?”辛秀妍怀疑打量两人一眼,“你们……认识我?”   于公子苦笑,说:“那么……言姑娘,你不认识我们?”   辛秀妍心底一惊,暗想:难道是原主的亲友找上门来了?完了,发现她换了人家的芯,会不会抓了她回去烧死?不怕,现在她可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弱女子,她底下可是有三千多人,她怎么也不会跟他们回去的。   她还指望过两天就护送陈逸潜入泸州,然后乘船出蜀去行动,可以看看招安的事了。她有三千多人应该能封个四五品的将军,比回去被人盯着随时漏馅强。   这番盘算也只瞬间在心底闪过,辛秀妍叹道:“前年发生了变故,我身受重伤,头也伤着了,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这杨公子和于公子正是欧阳磊和淳于白。二人对视一眼,想起这一年来跑遍整个四川苦寻,而对方却是因为重伤失忆,不禁苦笑。   淳于白道:“如此便没有错了,陈公子在汉水救了你,你正是前年四月在汉水失得踪。圣……老爷满世界的找你,我们从武昌得到消息,已经在四川找了你整整一年了。”   辛秀妍不禁有些抱歉,人家这么辛苦找她,可是现在找到了也不是原装的了,她不能负责。   辛秀妍问道:“真是对不起了。老爷……他还好吧?”   淳于白说:“老爷他好,只是一心盼着你回去。”   辛秀妍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真是不孝之极,你们让爹不要为我担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但她是不会回去的。   淳于白和欧阳磊不禁大脑有片刻的死机当中,半晌回味过来,哭笑不得。   欧阳磊还是说明一下:“我们‘老爷’不是你……爹。”   辛秀妍一怔,干干一笑,说:“呵呵,那……是爷爷吗?”辛秀妍虽然为二侠容貌惊艳,但是她还是看出来他们实际年龄定是不小了,能被他们称为“老爷”的,一定是比较老的男人了。   淳于白道:“是……是你……夫君。”   辛秀妍吓了一跳,退后三步,瞪大眼睛:“夫君?!”   现实中的寻亲没有电视中那么跌宕起伏煽情的戏剧张力,两个美男找来这里,声称认识她。   她能确定她原身不是贫民,不然请不起人四处寻找,要知道这差旅费可不便宜,不信让普通人旅游一年不工作试试,几个普通工薪阶层受得了。但是原身有钱没钱,对于一个手底下有三千多人的老大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然而,这个“炸/弹”却放在了最后,把她轰得里嫩外焦。辛秀妍绝对不想接受原主的老公的,她一个如花少女,直接省略掉重要的阶段,成为已婚妇女了,多么悲催呀。   ……   辛秀妍第二天懒床不起了,还是芸香过来喊她起床,但见芸香今天精神头很好,还亲自给她打了洗脸刷牙的水来。   芸香去拉她的被子,笑着说:“团长,好起来了。”   辛秀妍又拉回被子,芸香又呵呵一笑,说:“团长,你找着亲人,这是喜事呀!”   对于芸香来说当然是喜事,终于百分百确定,团长不会和她抢少爷了,因为团长有夫君了。要是少爷娶了团长,那少爷眼里可真瞧不见别人了,团长这么“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谁敢给她的夫君当姨娘呀!   辛秀妍嘤嘤嘤当中,听院外几个丫头说杨公子和于公子求见。   昨天她敷衍了他们一通,自己逃了却让段芝招待二人,但是他们却主动找上门来。   辛秀妍说不见,芸香却劝道:“人家辛辛苦苦地找团长,团长如此,不是让人寒心嘛!”   辛秀妍还是经过艰难的心理建设才起床洗漱,然后出去见二侠。   辛秀妍出了院门,带了二侠在村子里转,到了其中一个校场,一个营的兵正在出早操,练习着“戳蛇剑法”。   淳于白看着几百人喊声震天,整齐划一的操练,挑了挑眉,说:“有点意思呀!”他们是禁军教头,自然有些眼力。   辛秀妍说:“听说你们功夫都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小瞧我们大同军。我们讲究的是集体,所以操练动作越简单越好。大道至简。”   欧阳磊笑着点点头,说:“夫人所言甚是!”   一营营长张虎看到了辛秀妍来巡视,忙下令敬礼,几百人整齐划一,立正敬了军礼。   “团长好!”   辛秀妍回了一个军礼,然后说:“继续练!”   “是!”   但见几百人又重新苦练起来,让二侠也不禁刮目相看。辛秀妍又带了人到了田间山头,庞大的后勤兵团在收着田间的玉米、萝卜、南瓜、芋头等过冬粮食蔬菜,还有儿童团的孩子在田间放着牛羊鸡鸭,又有一匡匡的番薯从山上挑下来。   二侠很难在别的地方瞧见这样规模的生产劳动,便是有,也没有这个村的人的这种精神。   辛秀妍带他们站在田头,说:“你们看到了吧,我们大同军其实和白莲教不一样。我们不烧杀抢劫,一切都靠我们勤劳的双手去创造。老百姓很单纯的,所求也不多,只要不被有心人所利用,不要被裹胁成为流民,他们自己能创造自己的乐土。”   欧阳磊道:“夫人心怀仁义,是百姓之福。”   辛秀妍尴尬一笑,忽叹道:“其实……从前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我感到很抱歉,但是我不太想回去。”   淳于白惊道:“什么?您不和我们回去?!”   辛秀妍斟酌一二,说:“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不但什么都不记得,而且这一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回不到从前了,你们明白吗?”   欧阳磊说:“可是……老爷他找你找得好辛苦,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他想的不是我……”辛秀妍忙又改口:“不是现在的我。我跟你们明说吧,我不会放弃我现在生活跟你们回去,因为过去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我不记得你们老爷,而且你们老爷真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曾经失踪这么久,沦落在白莲教中吗?他能接受我杀过很多人吗?他能接受我现在当了大同军的团长吗?”   淳于白和欧阳磊不禁面面相觑,这些问题他们也不能百分百回答她,而辛秀妍失忆了,他们又不敢轻易泄露真实身份。   淳于白道:“老爷……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会知道……夫人是不得已的。”   辛秀妍说:“虽然知道是不得已,可心里还是有疙瘩。我觉得人应该向前看,过去的无可挽回,我现在回去才是打他的脸。你们回去告诉他,只当我对不住他,让他另找一个老婆吧。”   二侠不禁瞠目结舌。 第212章 面目全非   皇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二侠又限于身份不能强求, 且他们也怕强掳走皇后, 这三千多人要起乱子,增加无辜伤亡, 反而乱了情分。   二侠私下商议,把一切上奏天听再说, 其实他们内心还是有点偏向皇后的。皇后虽然失忆, 有一点说的不错,礼教大防,当朝皇后流落江湖几年,回去真的不会遭到整个上流社会的闲言碎语吗?皇上深爱娘娘没有错,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皇上真的不介意娘娘的这一段经历吗?   如果回去只是被“病逝”“追封”, 那么,确实如娘娘所说的,还是留在这里好,皇上可以另找一位皇后。   如果皇帝派任何其他属下来, 找着皇后, 他们的思维都不会被辛秀妍绕进去,偏偏是与她私交极好的二侠。二侠可不是那样注重礼教的迂腐卫道士, 而是潇洒不羁的江湖人。   于是, 商定主意欧阳磊回京去亲自上奏天听, 而淳于白却留下来保护娘娘, 又召令川蜀境内的一些人手过来协助淳于白。   其实, 在蜀地境内许多探子除了打探娘娘下落之外,还身兼刺探白莲教的深浅。   徒元义并不想长途远行调动大军,经过半年准备粮草器械,京都禁军只调了三万红衫军南下,又令萧景云等新人南下在武昌训练新军,作为预备役。   此时兵部尚书也已经到了武昌,红衫军已经进入成都坐镇,之后剿抚并用,逐渐清除川蜀的白莲教乱军。   因为四川太大了,如果要追着所有的白莲教乱军一一剿灭,朝廷只怕需要将京都禁军全派来。   却说过了几天,又有二十来个青年武士来了张家村,或者说张家寨,他们听命于二侠,不过见着她也是恭敬得很。   夸张的是她在大厅“忠义堂”接见这些武士的时候,还一个个给她单膝跪地,口诵:“属下参见夫人,夫人万安!”   看到这些人,倒是证实了陈逸当初心中所想,言秀的来历真不简单,就说他陈家,绝对凑不出这些武士手下来。   辛秀妍当然也想得到前任的老公怕是超级有钱,但是又不是她老公,这么多高手,将来前任的老公见着她,发现她是妖孽,她不是完蛋了?   辛秀面上还是装得很像一回事的,说:“各位兄弟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这些武士听到这么不符合皇后人设的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二侠给他们使眼色,他们才谢了起来。   辛秀妍又说:“陈连长,还请你招呼这些兄弟的饮食起居了。”   陈逸笑道:“团长,你放心吧,咱们刚刚扩建了许多房屋,腾出些新屋子招待贵客好了。”   辛秀妍想了想又说:“招待费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吧,都是我的朋友,走公账不太好看。”   辛秀妍心想,她表示他们长期住这里要害她破费,他们总会不好意思了吧,最好就走人。前任的老公想通,她不是以前的她,她有自己的生活了,那也就干净了。   陈逸却不知她的想法,笑道:“来者都是客,团长家里的朋友也就是全大同军的朋友,哪里有让团长一人承担的?”   辛秀妍白了他一眼,淳于白却忽然站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说:“我们带钱了,不会白吃白喝的。”   说着交到了陈逸手里,陈逸一看,惊道:“五千两?”那是一张两千两、一张三千两的银票。   在场的大同军的人也都吓了一跳,这个时代十两银子够乡下一家几口嚼用一年了,五千两实是一笔巨款了。便是陈逸自己从前也不是这样出手豪放的。   陈逸便要推辞,淳于白说:“我们是来保护夫人的,不是给夫人添麻烦的,银子你们就收着吧。”   辛秀妍却越发觉得麻烦了。最夸张的是,她次日起床走出屋门,就见四个武士守在院子里,一问之下,她原来的警卫员们反而被他们“劝走”了。   辛秀妍的内心是崩溃的,她决定要再次和二侠坦诚的沟通一下。请他们谈话的时候,欧阳磊也提出了告辞,说是要回去面见老爷。   辛秀妍也终于好奇了一回,问道:“那个……你们老爷很有钱呀?他家在哪?我说……他老婆,就是从前的我怎么就……沉江了呢?”   二侠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取出皇帝的亲笔信给她,辛秀妍却觉得有几分沉重。   她想了想还是拆开来看,但见那一笔字迹就觉莫名的熟悉,因为和她现在的行书有七分像,不过更有一份刚猛霸气。   【秀秀:见字如面。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保重,好好回来。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经历过这么多年,世界上会有比我们彼此更值得信任的人吗?我们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你说过人的恐惧是出于无知,而我们并不无知。什么权力富贵、名节清规都不及你在身边。信中多有不便,其它的事,你回来我再和你说。想想我们一起相伴的漫长时光,还有超越生死的经历,请相信我,相信我们。我等你。七郎字】   若是辛秀妍没有失忆,她当然能看得明白所有要点,可惜的是她失忆了。   所以,她只看出了前任和老公感情应该很好,以至于老公信中表示“名节清规”都不重要。辛秀妍觉得,若是真的,就是杨过一样的有情人了。可是面对这种有情人,她这个占了人家妻子肉身的心中就更害怕了。   二侠听辛秀妍表示皇帝信中也没有透露身份,想起他们也是奉密令来江湖寻访的,毕竟皇后沦落江湖弄得天下皆知也不是什么好事,而她又完全不认人,二侠也不好乱说。皇家无小事。   然后,他们给出黛玉的信,口中称是“景云媳妇”“她的结义妹妹”。   黛玉通篇也是写了“姐妹情义”“思念不绝”“铁柱、大柱、圆圆、义母、馥儿姐姐之类的”。她当然不会在信中写皇帝对她的思念,一个外命妇怎么可以议论圣人呢?黛玉便是和邢岫烟会放肆一些,对着别人却是非常谨慎的。而信中留下的名字也是“玉儿”。   所以,辛秀妍只抓住了一个重点,拿着信在二侠面前挥舞着,双眼突出来,说:“孩子,一、二、三,三个!三个孩子!是她的吗?你们不要告诉我说是她生的!不是……我是说从前的我,从前我还生过孩子?生了三个?”   二侠看着眼前的女子瞪大眼,跟他们比着三个手指,不禁一多汗。   淳于白艰难地开口:“夫人是在乾元七年生的三胞胎,您没有一点印象吗?”   辛秀妍只觉晴天霹雳,她觉得自己还是花样年华,不但是有老公了,还跑出来三个熊孩子。   三胞胎!太可怕了!   正在辛秀妍还是游魂一样时,两个武士和大同军的探子一同回来求见。辛秀妍连忙收起情绪,在“忠义堂”召见他们。   要守住现在的基业,大同军当然是在村附近几十里都派出侦查兵,不然不会顺利化解几次乱军的袭击。而皇帝派出来的人既然知道皇后在此,当然也不放心,派出了哨卫。   听大同军的侦查兵说,一支白莲教的义军已然驻在了三十里外的另一个大村子,他们长途行军,也要休息。   大同军的人可都心底门儿清,别看是“同教中人”,但凡他们过来,却是要抢占别人辛辛苦苦攒下的粮草物资,若是不给多半是杀人越货的主。   辛秀妍紧急召开军事会议,不到两刻钟,委员会成员已经到齐,因为二侠手下的两个武士也参与了刺探情报的工作,只好让他们旁听。   辛秀妍便让大同军“侦查兵”介绍情况,能当“侦查兵”的都是军中机灵人物,且这一年多以来,这些“侦查兵”经过调/教非常有经验如何汇报了。   那个中等身材的战士,敬了一个军礼,站直身体,说:“报告长官,对方大概有五千人以上,打出的是李将军的旗好,人马看着像是从西北过来的。”   陈逸吓了一跳,说:“听说李松可是白莲教三个最大的头领,白莲教刚刚起兵时的元老,当年的刘清和王统领都是他的属下。对方携五千人马,我们可战之兵才两千两百多人,其余不过是老弱妇孺。”   张山道:“团长,李将军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怕要以同教中人,吃穿不分你我的名义,占了我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不如我们仍如上回先逃山上去,再趁机夜袭。”   辛秀妍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说:“上回面对的是吴桂之流,他杀名太重,对付不义之人,自可完全不折手段。然而李将军既是白莲教的元老,只怕在教中有些威望,我们二话不说拿人,要是传出江湖,未免背上不义之名。”   吴大富道:“团长,这个‘不义之名’这么厉害吗?”   辛秀妍苦笑,说:“这个有时候就太厉害了。”   吴大富挠了挠头,说:“我不太明白。”   辛秀妍道:“你若完全不讲道义,那别人也完全不和你讲道义。咱们大同军必须要的长远的眼光,得到同僚的认可,老百姓的好感,所以我们得打出‘仁义之师’的名号来,多交朋友,少竖敌人。因为朋友多了,我们可以和朋友合作做生意,大家都得到更大的好处,但是敌人多了,他们个个都要打我们吃掉我们,我们就算个个是战神转世,那也扛不住呀!”   许长贵说:“团长,只要你带领我们,我们就能打胜仗,我们扛得住!”   张山鄙视地看看许长贵,暗想:马屁精!   段芝道:“那团长意下如何呢?”   辛秀妍摸了摸下巴,想了许久,说:“在过道上的机关陷阱全面开启,后勤装备部今年做的一些好东西也全招呼上。”   段芝道:“团长,说好的‘仁义之师’呢?”   辛秀妍说:“他们只要不进攻,这些就是摆设,如果他们进攻我们,是他们找死,那你怎么拦人家?”   张山说:“那和夜袭有区别吗?”   辛秀妍说:“当然有区别了!夜袭不义之师,叫请君入瓮,我们的处心积虑的目的就是全歼敌人,没有和谈空间。这次如果李松要过来均我们的东西和女人,我们要打一场‘自卫反击战’,保卫家乡,他们不来打我们,我们就仍然是朋友。在战略上,我们仍然站在道义的制高点。”   段芝说:“团长,我们还是讲讲战术吧。”   辛秀妍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想了想,说:“应该没有那么快,不过我们还是要先想好应对方案。”   她带着几个长官走到会议桌旁的另一桌子前,警卫官掀开布幔,正是大家用泥巴自制的方圆百里的地形图。   “如果对方先礼后兵,那么我将以团长身份先邀请李将军个人上山来喝酒商量。如果他敢来,提出的要求不过分,这一回我们只能吃点小亏。如果他敢来直接进攻我们,我们就打伏击占。如果他们翻脸却先后退驻备战,就让一营的人去扰敌,但不要马上正面交战,他们追来,赶紧跑,五千人可不是一个营吃得了的。”   陈逸道:“那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辛秀妍说:“二营在这个山口设伏阻劫,此时敌人正疲,二营精神头尚好,可小小打上一个回合。杀个几百人,他们应该会退兵了。真的不退兵,二营引他们到了这片原来的玉米地,让他们尝尝三营和四营的鸳鸯阵。”   欧阳磊忽然道:“夫人,对方是白莲教重要头目,若是拿下他献于朝廷,大同军也是立下大功了,这于夫人的名声也好。如果夫人拿不住他,在下愿助夫人一臂之力。”   辛秀妍却道:“我等虽无反叛朝廷的意思,也有意接受朝廷的招抚,但是我们到底有许多兄弟当年信了白莲教。若是此时做这等时,岂不是为高官厚禄,出卖故人?此时未受朝廷册封,那就是大同军和白莲教的事,与朝廷无关,若是受了册封,那才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淳于白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一下子忍不住,这么严肃的场合笑场,大同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不禁都怒瞪了他一眼。   淳于白强收了笑,咳了咳,说:“各位,抱歉。”   辛秀妍不禁道:“我们开军事会议很好笑吗?”   淳于白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刚刚才知道……夫人行事……这般讲究。”   欧阳磊也咳了咳,辛秀妍满脸的不爽,却不再理会他们,交代各位大员下去准备战事。   当下辛秀妍亲书一封请帖给李将军,淳于白为表歉意,表示可以代为传信,并且探探虚实。   信传过去时,李将军口头答应得很好,但是人却迟迟不来,但这也让辛秀妍不好派兵扰敌了,因为还没有撕破脸。   他们在之后的几天陆续派出斥侯,只不过,派出的人都石沉大海。   但是这支白莲教的义军到底是极想去“均分大同军的钱财,共用他们的粮草”,所以个个摩拳擦掌。   李将军派了一个叫邓宝的先锋带着一千精锐出发,然后在村外的山口受到了二营的埋伏阻击。碎石滚落,骨箭齐射,还有一个辛秀妍“发明”的“老母猪炮”比较正式的登上舞台——上一回打击一股流匪却是半途哑炮了。   老母猪炮,就是将一截粗粗的老榆树中间挖空,用油浸透,腹中装上□□、破犁片、缸碴子、洋钉子之类。炮身短粗,内存极大,因而形象称之老母猪炮。这炮,药量大,口径大,单从覆盖面上讲,没有什么炮能够超过它。当然了,缺点很多,一是只能一炮,放一炮就废了。   大同军也要节省着用,这东西刚刚试验成熟,整个大同军也没几桶。   欧阳磊和淳于白因为辛秀妍前来督战,不得不带着武士前来保护,他们看到对方来人,就想下去杀一通,还是被辛秀妍强自命令压下。   然后,他们就听轰一声巨响,远远看见那粗圆的怪树桩滚到敌军中炸开,敌人血肉横飞倒下一大片。   把几个江湖高手轰傻了,接着又一炮引信引爆,这次又是一片倒下,邓宝的人都吓傻了,一个个疯了一样往回逃跑。   辛秀妍拔出剑来,喊道:“弟兄们!跟我冲!”   “冲啊!”   二营的将军和那保护她的武士纷纷拿着刀/枪(古代长/枪)往敌残军追去。敌军是疲惫恐惧之师,不一会儿二营的几百人就追上了,一个个用苦练的“戳蛇剑法”见人就桶,简练快狠。   这白莲教残军几有六百来人了,不到两刻钟不是被杀就是投降,也有那先锋邓宝被擒的。   辛秀妍却十分郁闷,她根本就没有遇上一个敌人,但凡她十米内的敌人,二侠和二十几个武士一定代劳收拾干净。   辛秀妍不好杀,但是作为团长,她的战绩是零,脸往哪搁呀?   绑了邓宝到她面前,邓宝恨从心起,呸往她吐了口口水,说:“不脸脸的荡/妇!”   辛秀妍本就火大,骂道:“他妈的!敢骂老娘!你投不投降?”   邓宝展示“傲骨”,冷哼一声,说:“你们这群叛徒,还想爷爷投降?”   辛秀妍仰天哈哈大笑,说:“姑奶奶我真是一点都不想你投降!想做英雄,成全你!不用谢啦!”   说着,抽出宝剑,双手握着,快速一劈,剑光一闪,啪一声人头落地,鲜血喷涌。   辛秀妍又冲其他残兵问道:“你们投不投降?”   一个个都吓尿了,哪里敢说不的,一个个伏倒在地,求道:“女大王饶命!我们投降!”   辛秀妍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自己不劳动,心生贪念,杀人越货,当有此报!”   淳于白与欧阳磊已经完全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粗鲁心狠手辣的女匪首是他们心目中的那种温柔美丽、宽仁大方、才华横溢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呀?   邓宝的先锋军的覆没彻底激怒了李将军,但是要进村只有这一条路,于是他们想采用夜袭,却是刚好被去夜间去扰敌的大同军遇上。他们还以为也遭遇埋伏慌了,于是大同军一营在张虎的带领下穿插了一个来回,杀了一百多人。   双方对峙了约有半个月,却是乐山那边有官军杀到,李将军才带着剩下的人马跑了。   不过,辛秀妍却更苦恼了,因为三十里外白莲教的李将军走了,换来了朝廷官军。   他们的招安计划都还没有开始呢,不过欧阳磊突然和她表示:老爷在朝廷做官,可以从中调和一下。他要回去找老爷说明一下,老爷不会放着夫人不管的。   辛秀妍不禁吓了一跳,说:“那个,老爷官居几品?你觉得老爷真的会给我疏通?”   欧阳磊说:“老爷定然不忍见夫人长期沦落为匪的,夫人这一点可以放心。”   辛秀妍说:“这个……万一朝廷招安,封我一个官比老爷还大,他怕是要不高兴的。你和他说,虽然我啥都不记得了,但如果将来同朝为官,我也会和他互相照应的。”   欧阳磊真想翻开她的脑子看看,这是什么思维方式。   “夫人放心,就算……夫人当上朝廷的大官,老爷……也不会……嫉妒的。”   辛秀妍又招来陈逸,说:“陈逸对于大同军的方方面面很了解,他家是皇商,陈家同宗之中也有为官的,让他跟你,应该能帮得上忙。”   欧阳磊抽着嘴角,说:“夫人就放心吧,交给老爷吧,让陈营长留下帮你。”   欧阳磊带了两个武士离开,但辛秀妍却陷入了更大的焦虑之中,一方面是希望前任夫君帮忙顺利招安,她好当上官。另一方面,那代表着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换了芯,对方总会得知的,到时怎么办?   不会的,只要她当官了,手中有兵,她也就不是任夫家捏扁搓圆的了。他们就算说她是妖孽,她就打死不认,声称失忆后被社会环境逼的,所以性情大变。 第213章 狡龙戏凤   欧阳磊带着两个随从武士赶着回京, 张家村外六十里的驻守着五千禁军, 以他的身份, 自然顺利通过官军的地方。欧阳磊还是以他皇帝密使的身份和指挥使通了气, 让他们千万别去惹张家村那三四千人。   之后乘水路经武昌一直到十堰,才改陆路入关中,抵达京都,来不及休息就直接进了宫去面圣。   这时已经是腊月了, 因为老婆不在身边而变得工作狂的皇帝,都还没有封笔。他刚刚议完政, 但要将后宫的预算制度用到朝堂上来,他也听老婆说过,在现代中国拥有先进的财政预算制度。治理国家并非越会摞银子越好, 而是花银子也很有讲究。封建社会的朝廷作为, 是比较静止的, 所以长时间的生产生活没有什么变化。   现代社会拥有先进完备的预算统计制度, 所以政府的作为是积极进取的, 不论是基础设施、教育卫生,甚至官员的绩效提升, 都讲究实际数据。   徒元义原来还觉得自己几年来积累了一些人和钱, 但真正做事业,一预算, 才发现他并不有钱, 人才也紧缺。   他已经将贾环调来制作明年的财政预算, 贾环的君前奏对还算是让徒元义满意的。只不过, 有一回他心情尚还不错时,贾环居然向他求情放贾政出牢间回家过个年,让徒元义很不悦。   贾政和王夫人受贾元春的连累被关在京兆府牢房中,已经过了近两年,他虽然理智控制没有杀他们,却也没有放他们。徒元义心里其实清楚,贾元春做出那种事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他们有责任,但不是全责。帝王一怒,血流成河,可是那些女孩们与贾家有说不清楚的关系,邢岫烟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他打定主意,皇后不还朝,他们就永远关下去。   徒元义听说欧阳磊在殿外求见,连忙召他进来。   欧阳磊叩拜之后,徒元义忙追问道:“皇后呢?”之前他们找到皇后,已让两个武士提早一步传信回京,徒元义不禁喜上眉稍。   欧阳磊都有些难以岂齿,见徒元义紧紧盯着他,才说:“中间发生了一些事,皇后她……她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徒元然猛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追问道:“什么叫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于是欧阳磊只有将皇后如何被陈家所救,病好后不记得从前的事所以才跟着陈家做生意。之后她跟着陈公子进入蜀地行商,回程时遇险,智救同伴;她自己虎口脱险,杀了对方的统领和头领们,当众杀人立威自立。当时逃不脱白莲教,只好所幸就当好“寨主”,联结同盟确立了改造思想和未来招安的大战略。如何为了生存而迁至张家村,如何领导部众生产建设和练兵;如何打了大大小小的仗将四百来人发展到三四千人;如何打退白莲教大头目。   这些直听得徒元义目瞪口呆。   徒元义又问:“皇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一点也记不得朕和孩子们了吗?”   欧阳磊点了点头,说:“皇后娘娘……现在很是……威武。”他很想说“凶残”,但这是个贬义词。   徒元义问:“威武?然后呢?”   欧阳磊说:“当初我听村里人说起皇后眼睛都不眨,就在饭堂上一举捅死了七大头领还抱以怀疑,只怕是神传。当日与白莲教李将军那一战,亲眼所见,娘娘……着实……威武。”   徒元义花了点时间消化,然后说:“没事,她素来霸道,不在宫里时凶一点也正常。”   徒元义又追问了一些细节,欧阳磊尽管用比较委婉的辞句陈述,但是徒元义还是弄明白了,是那个想要被打屁股的女人不乐意回来。   她不记得他是谁,还异想天开想当官。   徒元义呵呵。   正月新年徒元义就在这样的喜怒交加中熬过去了,出了十五,处理了开春的一些要事后,朝廷对于他南下的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南下的名头是“御驾亲征”,平定白莲教的叛乱,朝中大臣是认可他到武昌去的。   ……   经过了原主的亲人派人找来,又与李松的白莲教军一战,之后整个冬天都很安稳,白天时辛秀妍就几个木匠、兵团的纺织女工们研究造出了珍妮纺纱机。辛秀妍前生大学是学设计的,画图功底很好,她也记得很清楚,只不过自己不懂木工。   她失忆前邢岫烟的少年时代,她也不敢做这些东西,因为一个行业更先进的生产技术,意味着将要打碎一个旧的秩序,所以她将会成产旧的利益体的公敌。邢岫烟可是没有力量去对抗,只能肖想着用绣技赚钱,那不会侵犯一个强大利益集团。   不过,现在当了女匪首,杀人不眨眼,底下有兵有粮,就按耐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辛秀妍很不要脸的命名为“大同军纺纱机”,现在木匠们新做出的一个机子有四十个竖着的纱锭,并成功运转起来了。最高兴要属后勤组的妇女们,这意味着她们将从原本繁重的纺纱工作中解放出来。   淳于白看着辛秀妍在这个村子里混得风声水起,她就算不当皇后,底下如今增至四千多人,也是对她令行禁止,个人/崇拜极盛。   她写的浅白之极的思想指导文件,一级一级的人去学习,底下有些人是原本不明白的也会死记硬背——这是中国人擅长的。   随着孩子的增多,还在居住区建起了“希望小学”,让所有小孩都去学校上学。陈逸、段芝和她自己都是小学的兼职教师,因为队伍中识字的人真不多。陈逸的账房王先生是“希望小学”的校长兼算术老师。   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这里可没有老学究管得了她,她就直接将拼音引入识字教学。现在的官话也是以北方音为准的,京都音和现代的北京话相差也不大。   今天下午轮到她给小萝卜头们上课,现在大同军的印刷事业还比较落后,只有一个小组共读教材。不过辛秀妍还是将短短的课文写在黑板上了,汉字生字带拼音的。   小萝卜头们跟着她念着。   “我神州,称华夏,山川美,可入画。黄河奔,长江涌,长城长,珠峰耸……”   辛秀妍又结合上古的小故事,拓宽孩子们的知识面,并将一幅按记忆画出的大致的东亚地图,来告诉孩子们哪里是哪里。   古代的孩子可没有现代那种小祖宗,况且辛秀妍威望极高,孩子上课都聚精会神。   淳于白站在窗外,看着辛秀妍正一笔一画带着孩子们写汉字,暗想:真是天女与魔鬼的结合。   如果天下每一个村镇都像这里一样,百姓人人能安居乐业,孩子们都能读上书,将是多么美好。这个村,或者说镇,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大同军的编制,虽有职位高低,但是在组织内是极讲纪律的。最高长官辛秀妍不会欺压老百姓,底下自然没有人敢那样做,便是有也是欢迎告发。组织内犯错是有分批评、警告、记过、劳动改造,开除出组织几个等级的处分。   在乱时,这样严密的管理能令内部达到紧密统一,这些老百姓都是在混乱鲜血中走出来的,用精神武装并接受军训后,他们的战斗力比官军还强。淳于白是禁军教头,他呆了两个月已经意识到这一点。这也让他曾生出一丝念头,皇后的才华不下于皇帝。然而他很快又否认,因为并不是大周所有的人都像张家村的人,那些读书人、宗室、勋贵、商人和三百六十行的人可没有这么好管理。治百里者和治万里江山是两回事。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姹紫嫣红。   这时的辛秀妍还带领着大同军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忙着春耕播种,便是“希望小学”也放春假,人手都用在农事生产上面。但见方圆三十里的肥沃土地上处处听到号子声,生产活动热火朝天。   辛秀妍穿着一套棉布灰色军服,极像“土八/路”,全村的军服就是这种了,她倒是有审美,能设计出现代各国的漂亮制服来,可惜这个小镇地方太小,妇女劳动力也缺乏,所以做出的料子是不过关的。   这种军服很快风靡大同军上下,因为方便实用,便于活动。辛秀妍长到屁股的头发也被她剪掉,只及肩膀,扎了两根粗粗的麻花辫。此时的她是一心经营大同军,她觉得这才是她的根基所在。   这天,她在田间看大伙儿生产,淳于白自然相伴左右保护,春季转暖,冬眠的蛇虫都出来活动了。   她就在菜地里遇上了一条约有三斤重的大蕲蛇,眼睛不由得一亮,在它进攻时,她的快剑出鞘已经戳中蛇头了。   淳于白吓了一跳,他刚才离得远了一点,他能防刺客,这种东西却防不胜防。   警卫员笑着上来,说:“团长,您的剑法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刚才我都没看清您怎么出手的。”   辛秀妍哈哈一笑,颇为得意,说:“拿去处理干净,让厨房煮个火锅,拿我的酒票打三斤米酒,晚上我请老段他们一起吃。”   警卫员笑道:“是,马上去!”   “回来!”   警卫员又跑了回来,讨好笑道:“团长,您还有何吩咐?”   辛秀妍说:“再让食堂老王给我做两斤拉面,到时正好下蛇羹里,好味道好。蛇胆用酒蒙蒙就给张嫂送去,她眼睛不好。”   “好咧!”   辛秀妍又和淳于白说:“老于,晚上一块儿,甭客气了!”   淳于白拱了拱手,微微一笑。正在这时,听到守村哨兵来报,说张家村来了客人。   辛秀妍真的没有想过这样的情景,满村现实主义近代大生产唱着“社/会主义好”的画风,突然插入老谋子电影《英雄》的古典浪漫风流画风。   八个带着精致的乌纱冠红衣武士,腰佩大周改良明代的精致狭长的绣春刀,这让现在的辛秀妍看来像日本武士刀,当然,倭刀也是仿唐刀而制的,只不过中国后来失传,以至于后世人看到这样的刀就觉得是日本刀。   这更加印证了辛秀妍心目中的“古典浪漫武侠风”。   而八名红衣武士之后却有四名年轻美貌的白衣少女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之后四个黑衣壮汉抬着一顶白纱小轿,四个青衣面白无须的少年拎着四个精致的食盒侍立身侧,轿子旁边还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袍的俊美男子手持宝剑,正是欧阳磊。   轿子之后大约有一百多个红衣武士,还有两百多个黑衣小厮打扮的人牵着骡马,负着沉甸甸的行礼,队伍一直逦迤千米。   辛秀妍和其他大同军的土包子一样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辛秀妍见淳于白已然带人过去了,齐齐拜倒:“参见老爷!”   忽听一声淡淡的“嗯,平身”,众人平身时他们也停了轿。   又有和个手脚麻利的武士从后头上来,在轿前铺上一层地毯。   轿帘被两个面白无须的青衣小厮打起,但见从轿中步出一个魏晋风流的白袍挺拔男子来。   长发半束,垂至腰间,容颜似削,肤如冰雪,龙眉凤目,双瞳黑似潭,薄唇若朱丹,挺鼻若琼玉。   辛秀妍和她的土包子们不禁呼吸都停滞住了,一个个眼睛都不敢眨。   辛秀妍见到这样的绝世美男子,不由得一阵耳热心跳。   不对,老爷?!   他就是老爷?前任的老公?!   Oh,my lady gaga !   该用什么开场白呀?!   辛秀妍哈哈哈笑着迈步上前,道:“贵客远道而来,蓬荜生辉呀!”   辛秀妍朝他揖着手,对方只是斜眼打量她上下,微微勾了勾嘴角,看着前方的已不能称为“村”的居民区。   这老爷当然就是徒元义,他南下武昌后只歇了两晚安排诸事后直接入蜀,他倒要看看那无法无天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乐不思蜀了。   徒元义淡淡说:“虽是远道而来,但并不算客。前方带路吧。”   说着,他一拂袖又进了轿子,辛秀妍社交失败伫立原地发呆,还是欧阳磊过来提醒,她才在前边带路。   一直迎着这位老爷到“忠义堂”奉茶,“忠义堂”是客厅,女土匪头子当然是高台一把交椅一坐,但是她发现老爷入座左首首座时却似乎有一丝违和的气氛。   而他的人也清空了“忠义堂”上的人,独留两人说话。   可他久不说话,她也不知如何打破尴尬,忽还是开口说:“老爷,您一路风尘,我让食堂给您准备洗尘宴吧。”   徒元义呷了一口茶,说:“茶不知是几年前的吧,也好意思拿来给我喝。”   辛秀妍脸上不禁一红,说:“这是……几年前的物资,我们张家村这两年没种茶。”   徒元义说:“幸好下头的人带上些来。”   徒元义又看看这座厅堂,目光中充满着挑剔,说:“还以为你一心当大官,混得应该不错了,就这样?”   “创业开头难,以后会好的。”   “你倒挺有信心的。”   辛秀妍又有两分尴尬,忽问:“那个杨公子都和你说过了吧?”   “你失忆的事?”   “唔,还有……招安……你不是在朝里当官吗?”   徒元义呵呵,挑了挑龙眉,说:“你这架式,我还以为你有胆子造反呢。”   辛秀妍叹道:“我造/反干嘛?除非你想当皇帝。”   徒元义笑道:“如果我想当皇帝呢,你给我打江山?”   辛秀妍说:“当皇帝没有什么意思的,有饭吃有钱花就好。”   徒元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又没当过皇帝,你怎么知道没意思?”   辛秀妍疑惑地打量他一会儿,说:“老爷,你别胡思乱想,我手底下就这么几千人,造/反的话要打到猴年马月。现在正是汉人王朝,要造反不是引起全国内/战,生灵涂炭吗?”   徒元义说:“你倒还是“忠臣”呀。”   “不算是,皇帝老儿不打我,那我也不打他。”   “他若打你呢?”他反问。   “不会吧?”   “万一他定要剿灭你,你是不是要反?”   “我听陈逸说皇帝名声还可以。如果他是个好皇帝,当然不会这么不讲道理,朝中大臣也不会乱来的吧。”   徒元义这才有几分高兴,眉目神采飞扬。辛秀妍现在不想当皇帝倒是真的,中国王朝更替太多,站在那个位置不是天天要担心吗?   徒元义笑道:“招安的事有点眉目了,我听兵部尚书说,朝廷愿封你一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   辛秀妍扯了扯嘴角:“从七品呀?”   “嫌官儿小?”   辛秀妍说:“那难道这官儿大吗?”她的心理价位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   徒元义慵懒地倚靠在座位上,风流一笑,说:“要不你别当这官了,跟我回家去,能当超品……夫人。”   辛秀妍道:“我忘了问了,老爷贵姓,在朝中官居何职?”   徒元义微微一笑,说:“呃……皇帝……去年封我为……恒亲王。”   “恒、亲、王?!”辛秀妍目瞪口呆,她绝对不知道朝中没有这个爵位的,只怕最有见识的陈逸和段芝都不知道。   “你是宗室?我……我以前是恒亲王妃?”   徒元义说:“不是以为你死了吗?本来打算续弦来着,送了好几个大家闺秀的名册来,我还没选,你这边出了这样的大事,我还不得来看看?”   辛秀妍心底一阵不舒服,虽说是前任老公,不过看他琵琶别抱,心底也会不是滋味。   “我现在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两年经历太多,我定然与从前不同,你要另娶我也不阻止你。但是,我听说……我生了三个孩子,你续弦后孩子由我抚养吧,你们王侯之家继室为了自己的儿子,怕是会养废了他们。”   徒元义哼哼两声,眯着眼睛说:“辛秀妍,你当你是穿越到了什么‘女尊世界’吗?去夫留子呢?嗯?”   辛秀妍不禁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你……你也是……穿越的?”   徒元义风流地挑了挑长眉,睨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后……宅呆不住了,就该来江湖耍耍?有找到对你深情不悔的‘男二’吗?就你这粗辱性子,你说除了我没办法勉强要你,还有哪个男人要你?”   辛秀妍怔怔盯着他上下打量,说:“你真是穿的?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你到底是谁?”   徒元义说:“辛秀妍,你这态度该收起了,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你跟我装什么?”   辛秀妍苦笑:“我真的不认识你。”   徒元义哼了一声,说:“所以我才相信你是失忆了。一来这里看你穿着这不三不四的,我就明白了。废话少说,我累了,带我去你房里休息。”   辛秀妍忙退后三步,满脸的防备。   徒元义兴味,歪了歪头,道:“你现在要跟我表演‘黄花/闺女’吗?好吧,请开始你的表演!”   辛秀妍脸如调色盘一样,说:“所以,你……你真的认识……我?”   徒元义翻翻白眼,说:“辛秀妍,姑苏人,父亲是会计,母亲家庭主妇,大学上的是……XX美院,没错吧?”   段芝、陈逸等人闻声过来见客时,就见到他们团长满脸通红地带着那惊天动地的美男去……开房,不,是回她屋子里去了。   众人不禁伸长了脖子,突出了眼珠子。   徒元义一进她的卧室,但见桌上尚有残墨和稿纸,几件衣服胡乱堆在榻上,一个“垃圾筒”内满是垃圾也没有倒,两双鞋子穿过的都没有洗。   徒元义微蹙了蹙眉,说:“你这是狗窝吧?”   辛秀妍看看他精美飘逸的长袍,多么像她从前心血来潮时手绘美男的装扮呀,还纤尘不染。这画风太冲突违和了。   “现在,大家都在忙着春耕,正要过了这段时间……再收拾。”   徒元义说:“你一个女人,连家务都不会做,你哪来的自信,在外头能寻找你的第二春?”   辛秀妍挠了挠头,说:“我……我也没有这么差吧。大同军上下都很……敬重我的……他……他们说……我……我长得好看。”   “说这样的话,你不心虚吗?”   “……难道……我……我不好看吗?”   “……中人之姿。”   辛秀妍玩着手指,又偷偷瞄了瞄他,他却忽邪邪一笑,拖了她就往床榻上去。   “你……你干什么?”   徒元义眉眼邪肆,说:“即便失忆了,色/心却还和从前一样,就没有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   徒元义长叹一声,却将人扑倒,辛秀妍是要抗拒的,但是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哪里按压,她身子一麻,抗拒无力。 第214章 郎情妾意   他一点都不像外表那样清贵风雅, 他霸道的攫取她的唇深吻, 将她如水煮鸡蛋一样剥个精光。   他熨贴着她的身体, 纯熟无比地挑逗,她身体不听使唤了。就在这间朴素的屋子里, 郎心似火,胡天胡地一通折腾。   男欢女爱美妙的相逢,激情愉悦地契合, 这简陋的木床摇晃得吱吱作响,辛秀妍觉得自己要被电得灵魂出窍了。   他的长发垂在胸口,拂过她的敏感肌肤,她微微拾回些理智时也尴尬于此情此景。   她这是相当于和一个男人初初见面就上床了吗?天呀,她做的是什么事呀!   他压着她没完没了的, 她半推半拒。   要说初时她也是坚决拒绝他的突兀靠近的, 但是他就一副“孩子都生了三个了的女人, 要开始表演黄花闺女了, 快来瞧快来看呐”的表情。这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她居然糊里糊涂带他回房了,这是所有人都看到她主动带他回房的,现在她向大家哭诉这男人诱/奸她。大伙儿也会用“你没病吧, 矫情什么呀, 洗洗睡吧”这种眼神看她吧?   是的,辛秀妍智商还是在线的, 终于发现对方的控场能力, 他是“导演”和“主演”, 在他面前, 她怎么就被牵着鼻子走?   他终于暂停了下来,抚了抚她额上的汗湿,声音带着事后特有的性感,微微一笑问:“还满意吗?”   辛秀妍瞪大了眼睛,眼神微微有丝委屈,他却亲了亲她,轻笑说:“你真是如狼似虎的,现在还不满意,总得让我歇会儿。”   辛秀妍说:“谁如狼似虎的?哪有……初见……就上床的?”   徒元义侧躺在她身边,单手支着头,在她身上摸了一把,调笑道:“是不是不符合你的……剧本?你的剧本应该是怎么样的,我想想……嗯,咱俩重逢了,你不记得我,不让我近身。我就天天一个人睡,默默守着你,等着你,盼着你,深情不悔,然后有一天你喝醉了,倒在我的怀里,然后你重新动心。或者你的剧本换一个走向,在女主角失忆的时候,怎么可以没有深情男配呢,我还得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我不叫……恒亲王,叫吃醋大王好了。这样是不是特满足你小女人的虚荣心?”   辛秀妍不禁目瞪口呆,不过此时心底却认定他是穿越的,并且确实和她从前极为熟悉。   辛秀妍说:“我哪有这么矫情?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徒元义笑问:“你这两年就没有遇上个深情男二?”   辛秀妍吃憋,骂道:“男二你个妹!老娘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了,哪有心思找男人?你以为演电视剧呢,世界上哪来那么多Sdney-Carton?”   徒元义捏着她的下巴,说:“你这么没有魅力呀?”   辛秀妍噘着嘴、鼓着颊,确实有几分抑郁,为什么别的女人都有护花使者,她都自己爬上老大位置,人人指望她带领保护大家。   辛秀妍看看男人,这是用绝世妖孽都难以形容的极品,尽管想不起来从前,忽觉得自己也不亏,他……技术确实很好。和她春/梦中看不见脸的男人一模一样,她梦中人就是他。   哎呀,好污!   况且还有孩子,不能不管孩子吧。   辛秀妍说:“我没魅力……那不……也有你了?”   徒元义叹道:“当年你巴着我不放,我有什么办法?你一见我就抱着我大腿喊着‘好哥哥,怜惜怜惜我吧’,我要不理你,你牛皮糖一样粘上来。我原来没想娶你的,你就收拾包袱跟我回家,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也真是没谁有这脸皮了,后来看你不管条件有多差,对我这份心意倒是别人比不了的,就娶你算了。你怎么说也有一点优点。”   辛秀妍在他讲述“前尘往事”时,脸色几变,这时忍不住追问:“什么优点?”   他往下/摸去,调笑道:“好生养呀!你一次生三个,多有效率呀?”   辛秀妍忽然侧身趴在枕头上哇一声哭出来,倒让徒元义有些意外。   “你这又怎么了?”   辛秀妍哭道:“我哪有这么……这么……差?”   徒元义摸着他的脑袋,说:“我也没有说你差,幸福就是要靠像你一样主动争取的呀,你看那些比你矫情的女人,不管是家世好还是相貌好的,哪个能找到像我这样的如意郎君?”   辛秀妍转过头,泪眼朦胧看他,说:“你是‘如意郎君’吗?”   徒元义揶揄笑道:“刚才……你哪里不‘如意’了?我现在有力气了,再来?”   他又扑上来压住她,辛秀妍忙道:“我哪有说……这个?”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   她再次被他“吃拆入腹”……   结束后,她问:“穿越前,你是霸道总裁吗?”   他说:“还不够吗?还想我‘狠狠/爱、夜夜/爱’”?   《霸道总裁狠狠爱》,《霸道总裁夜夜/爱》表示不想背这锅。辛秀妍悲催了,可是肚子饿了,天快黑了,她扶着老腰起来。   但是男人一传令,就有仆婢很快备了热水进来,辛秀妍就这样目瞪口呆,然后腐败了一回。   辛秀妍换上了一身雪青色的齐腰襦裙,与他的衣服是同料子的情侣装,只不过她现在头发不够长,盘不起发髻,也只扎了个“淑女头”。   大同军内部架构严密,现在六大食堂是提供全体成员的标准三餐的,一食堂离辛秀妍的等高层人员的住所并不远。   辛秀妍和徒元义相携进食堂的时候,更加受到视觉上的冲击,大同军的人穿着灰棉布军装,而徒元义的人穿着极讲究的古装。   如果这是拍电影,辛秀妍觉得编剧和导演都是神经病。   徒元义的人在这里忙活,当然是为了准备御膳,见到皇帝来了,都纷纷跪下请安。而大同军的人原本是在排队领自己的饭,见到此情此景也是觉得奇怪。因为大同军内部除了过年时小孩子给长辈和领导下跪之外是不跪的,都行军礼。   段芝、陈逸等人已经等在这里了,还有淳于白、欧阳磊原来正和他们交流感情。   陈逸笑着上前招呼:“团长,姑爷,休息得还好?”   辛秀妍不禁尴尬不已,休息什么呀……   段芝翻翻白眼,暗想:平时多机灵的人呀,怎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话?小年轻就是小年轻。   段芝笑道:“团长,您上午抓的那条大蕲蛇,老王加料炖了一大锅,我馋虫都勾上来了!”   辛秀妍才笑道:“那还等什么?上菜呀!”   辛秀妍想想还是拉了徒元义一起入桌,同桌的陈逸、段芝、二侠,但见除了将火锅摆上桌来,徒元义的团队也烹制了许多道菜上来,鲍参翅肚也不在话下。   辛秀妍介绍了一下,说:“我之前落难,失了记忆。这是……我……丈夫……”   辛秀妍又转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在场的人差点晕倒,徒元义瞄了她一眼,说:“徒肃宏。” 肃是肃亲王,宏是表字宏正。   段芝和陈逸一听是国姓,再见他这派头,也猜出他只怕是出身宗室,两个忙起身一揖,说:“见过徒爷。”   徒元义微微颔首,淡淡道:“不用多礼,坐吧。”   辛秀妍也忙拉了段芝一把,徒元义凤目不禁一瞪,辛秀妍还不觉得有什么。徒元义当年听辛秀妍讲各种节操碎一地的奇葩故事,有玛丽苏风的多男争一女的故事,心中是很不屑的,所以他还会嘲笑什么“深情男二”“吃醋大王”。   只不过嘴上嘲笑是一回事,真正遇上是另一回事,老婆去拉别的男人,他是一阵气闷。   辛秀妍介绍说:“老陈当年是我的救命恩人,老段是我的合伙人,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没有老陈,我大概没被淹死也要冷死了,我还吃了他好多上好的人参。当时没有老段,我也不能成功杀了刘清他们,大约也是死状凄惨。现在老陈管着后勤,老段管文书、教育、卫生之类事……那个……朝廷招安……是不是能封个稍微好看点的官儿?”   淳于白和欧阳磊低头喝茶,徒元义呵一声笑,收起折扇,说:“你当朝廷是你家开的?你说封什么官儿,就封什么官儿?”   辛秀妍说:“你不是宗室吗?”   徒元义说:“于国无功,拉起流民举着所谓义旗就人人都当大官了,那让那些一生精忠报国的将士脸往哪搁?”   辛秀妍说:“我们也没造反呀。”   段芝忙道:“团长,官大官小不要紧,只要兄弟们都有个合理的身份,又能像现在这样安居乐业就好。也不用为难徒爷。”   陈逸是希望当官的,不然也不会安心在这里为大同军出力,陈家在江南虽是大族,可因为他这房是商户,按礼是不能入士的,这未必不是他的机会。不过,他倒也没有抱着当大官的希望。   陈逸说:“军师说的有道理,我只要能够有脸回家就好。”   火锅沸了,辛秀妍招呼大家开吃,皇家贵族教养是食不言的,不过此时的辛秀妍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性。   辛秀妍还一边和两个心腹说起大同军建设的方方面面来,当下的就是春耕问题,包括生态农业稻田养鱼、粮桑渔结合、禽畜林结合的规划。现在稻谷才播种,后续的事情还很多。   段芝说起养蚯蚓的事,去年只是小试了一把,大同军却尝到了甜头,养得约两千只鸭子肥得不得了,产蛋量提升许多。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人畜粪尿缺少,当农田的肥料都不够,还要均出来养蚯蚓。当然养蚯蚓也不是问题,因为之后的培养基,鸭粪之类的也都是肥料。可是随着集体农业的生产规模扩大,肥料真的很紧缺。   这也是苦恼了辛秀妍,她一边听,一点撕咬着蛇肉,暗想要提高粮食的产量,当然是要施磷肥了。比如这蛇骨头就是自制磷肥的材料。不过,就算将所有的骨头、蛋壳、贝壳都收集起来也填不上这个缺口,并且将来这缺口是越来越大。   辛秀妍忽扔下蛇骨头,掏了棉手帕,说:“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用化肥的,四川磷矿产量高,咱们得规划建个钙镁磷化肥厂。”   钙镁磷肥是用磷矿与硅酸镁矿物配制的原料,在电炉、高炉或平炉中于1350~1500℃熔融,熔体用水骤冷,形成小于2mm的玻璃质物料,经干燥磨细后成为产品。熔融烧结过程中要加助熔剂,各种含硅含镁物料如蛇纹石。白云石、橄榄石等均可作助熔剂。   徒元义自己名下是有三家不小的化肥厂的,当年是从她脑子里挖出不少东西用来实践,几年才成功。   徒元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的矿产是朝廷的,你们想挖就能挖吗?”   辛秀妍瞄瞄他,笑道:“你这说法真的好官方鸭霸滴,还没大周朝廷时,江山就已经存在了。皇帝问江山:‘江山江山,你是不是朕生下的?’江山肯定反问:‘盘古父神,您重生啦?’”   欧阳磊和淳于白忙站了起来,肃目而立,徒元义俊颜阴沉,而段、陈虽不知徒的身份,却也以为他是宗室,也忙站了起来。   只有辛秀妍以为他也是现代人穿越的,笑道:“快坐下,快坐下,开个玩笑而已嘛!”   徒元义凤目一眯:“很好笑吗?”   上过床的男女,到底是不同的,辛秀妍不记得他,但是两人的关系是不可否认的,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别那么严肃嘛!那么,你说不能随便挖,那就拜托你去朝廷走动走动。我们不是要招安吗,朝廷给我们块地功勋地,我们就能挖了。”   徒元义问:“呵呵,功勋地,你们有什么功勋?”   辛秀妍指着他,深吸一口气,说:“看不起我是吧,行。你帮我疏通,马上招安,七品校尉就七品校尉,我们可以帮朝廷平定白莲教之乱。”   徒元义道:“京都调了三万禁军入蜀,加上原剑南道的两万禁军和三万卫所军,你这三千来人顶什么用?”   辛秀妍拍桌站了起来,说:“我们不顶用?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手段!”   二侠不忍直视,悄无声息退后一步,扭开头。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徒元义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在外这么久,满身匪气,三从四德呢?”   辛秀妍说:“三从四德?呵呵,我跟你说,你现在是我的男人了,你必须尊重老婆的工作!你先是我的男人,然后才是宗室王爷,明白吗?”   徒元义反问:“我觉得你有一点似乎没有搞清楚,现在应该是你有求于我吧。”   辛秀妍以为他是穿的,所以都以平等的语气相对,说:“我要是背着匪的名号,你以为你的屁股能干净?我养着三千人,若是不能招安,你的荣华富贵也到头了。”   段芝忙插口道:“团长,有话和姑爷好好说,莫伤了夫妻和气。”   陈逸一听他还是什么王爷,当然不想他们闹翻,也是一个劲的劝和。   辛秀妍这才坐下来,看他还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后知后觉想起会不会是她这样让他失了男人面子。现代男人莫约也是要男人面子的。   辛秀妍才动手给他盛了一碗蛇羹,说:“汤很鲜,你喝碗吧,你一路来……也辛苦了。”   另外四人这时都悄悄退开了,段、陈二人是二侠暗示下离开的。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嫁给我的时候,信誓旦旦要做个贤妻良母的,言犹在耳呀。”   辛秀妍有些难堪:“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大同军的百姓们不要再流离失所,食不裹腹,希望有一片天空,能够让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获得安宁幸福的生活。”   “你觉得你撑得起这片天空?”   “不是我撑起来的,是他们自己,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已。我曾经充满了恐惧,不得不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我是这样……弱小、无能,是兄弟们信任我,我们同心协力,才有现在的安稳,我也有了个家。”   “这是你的家,那么我和孩子们呢?”   “我大约不是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不过我仍然相信,我所遭遇的一切,正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你没放弃找我,而我也没有去找个深情男二,莫约……咱们是最合适的。所以那也不冲突,我们是个人小家,大同军是集体的大家庭。”   “谁说不冲突,你为了他们跟我大呼小叫的。”   辛秀妍身子移近了几公分,搓了搓手,低声说:“……都……有孩子了,这事儿……你就……别放心上了。”   徒元义斜睨了她一会儿,又转开头,说:“你以前不这样……”   “那……是哪样?”   “温柔似水。”徒元义自欺欺人地屏蔽掉她冲他使“不慈不悲千叶手”时的样子。   “贤良淑慎。”可以无视她怀孕时的无理取闹。   徒元义倒也不是全为了骗她,他便有这样的才能,他可以屏蔽掉很多东西,然后她才成了完美的白月光。   辛秀妍轻轻一笑,说:“你不是说我……厚脸皮……好/色的吗?”   “……那也不矛盾,人是复杂的。”   徒元义忽觉手上一暖,她正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我喜欢你,一见钟情。”那种一见就脸红心热的吸引是她从来没有遇上过的。   徒元义眉眼间蕴含笑意,说:“早知你对我无法自拔,哪里有什么可以阻止疯狂的你呀……”   ……   夜晚再回屋时,她的卧室已经被“野猪大改造”了,屋中的家具全换上她都叫不出来的材料做的,而摆设器具更加讲究。   一张床榻上垫上了四层棉被,盖的是柔软的崭新的蚕丝被。   两人宽衣躺下后,她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想要再亲热,她却想和他说说话,想打听一些从前的事。   他口中的版本当然是“痴情女子有情郎”了,最初是两个阿飘一起穿越,然后王子遇上灰姑娘。灰姑娘却一点都不单纯,千方百计嫁给了王子,并且是家里的河东狮,不许他纳妾。   辛秀妍虽然不笨,却相信了他。因为在古代,想要活下去,当然嫁个有钱人更有保障。若非不得已,当初她也不会走上现在这条路,哪个正常女人会喜欢杀人呢?而有钱人都是三妻四妾,如果这个男人是穿越的故人,想必三观会合很多,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她会主动追求争取很合理。   辛秀妍羞羞地笑了笑,说:“虽然咱俩现在发展太快了一点,可是你还是很喜欢我的吧?你写给我的信,我也还记得。你一直在找我吗?”   徒元义咳了咳,说:“你……总是孩子他娘。”   辛秀妍有些好奇:“孩子们在哪里?他们……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徒元义不禁扑哧一笑,说:“你收敛些匪气,将来别吓着孩子。”   辛秀妍脸上一红,又问:“当年,出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沉江?”   徒元义沉吟半晌,说:“遇上极厉害的仇家了,不过你放心,她们都死了,死无全尸。”   警幻怎么死的,他不记得,但是杨氏魂飞魄散,而贾元春以小仙之身死得那样惨,她仙身所触及的禁忌全都应了天劫。   翌日天在蒙蒙亮,就听号角声响。刚刚重重,徒元义也不上朝,他原来还想多多躺一会儿。   但是辛秀妍已经拿出速度来穿戴了,也完全不用宫女服侍,只十分钟穿衣洗漱完,甚至扎好了两条辫子,带上了灰色的军帽。   徒元义坐在床沿,有些目瞪口呆,女土匪头子冲他微微一笑,说:“我出晨操了,你多睡一会儿。”   她走到屋门口,又转身回来,俯身飞快在他颊上吻了一口,精神抖擞地出门去了。   为什么他有一种是他被宠幸了的感觉? 第215章 招安调动   朝阳还未从东边的山头探出脸来, 然而东部一片天空已然被灿烂的霞光弥漫。   正值最好的春光时候, 远远近近的田园和山头,芳草萋美, 桃李争辉。   青草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一群群小鸟从附近的山林中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的叫着,又或忽然成群结队飞出。   住在这样的地方, 人的心灵是安详和甜蜜的,徒元义也觉得繁重的朝政和繁琐的礼节离他很远。   这个镇已经有好几个操场,训练不同的项目, 但是大操场还是原来的晒谷场拓宽的。   徒元义从辛秀妍的屋子过去要走一刻钟的路,两个值班小太监跟随其后,到了操场, 他发现淳于白也在这里。   淳于白在这里生活了近半年, 已经习惯了大同军的生活步调。   “见过老爷!”   徒元义微微颔首,但见两千多的大同军精锐(不包含后勤营)分成三个加强营在此训练。每个加强排有五六十人,以排级为训练单位。   先是绕着场地跑五公里, 辛秀妍穿着那身让这个时代的人看着有些滑稽的制服,站在高台上, 腰上佩着她不知是哪里来的战利品宝剑。   她站在上头,底下训练的两千多精兵不敢偷懒。   “给我再快一点!你们是男人吗?太监都比你们更精神!”   吴大富听团长喝斥,拿起鞭子跑到自己营队的后头督促二营的兵, 连连喝骂。   其他几营的长官也急忙看着自己的队伍。   辛秀妍不一会儿, 自己也下了高台, 跟着队伍跑。待跑完五公里后, 休息了两分钟又散开列队练“戳蛇剑法”。   辛秀妍站在高台上,拔出剑来当标兵,练着极其简练和快速的剑招——虽然许多战士拿的是大刀。   “杀!”   “杀!”   “杀!”   所有战士都跟着练这整齐划一的动作,他们是从流民的血腥中走来的,见多了流血,且有了信仰,练剑时没有别的杂念。   太阳已经升起,徒元义看看西洋怀表时间已到七点半了。因为是春耕时节,所以只做简单的晨操。   两千多人都集合在台下,辛秀妍站在上头讲话。   “同志们,日子苦不苦?”   “不苦!!”下头两千多精兵齐声吼叫。   辛秀妍说:“放屁!谁说不苦?苦透了!训练、劳动,劳动、训练没完没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多少个日夜,我私底下直骂娘。”   底下的兵顿时哄堂大笑。   “很好笑吗?”   “不好笑!”大家又闭嘴。   辛秀妍又说:“世界很美好,世道很残酷。今天我们种下的粮食,我们看上的姑娘,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不想被别人欺负,我们只有团结!自强!”   “团结!自强!”   “也许你们当中的个人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但是你们团结一致,就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很好!今天大家的工作任务我看着,是龙是虫很快就能见证!立正!解散!”   辛秀妍训话也有点口干,警卫员递上竹筒水壶,她仰头喝了一口,正向食堂进发。出晨操时她也并不是每天都来,是与几个高层轮流巡视的。   看到“新晋老公”在路口等她,她微微一笑,说:“你来这里干嘛?”   徒元义怪异地看看她的模样,说:“你每天就干这个?”   “才不是,有那么简单吗?”   徒元义看看散去的士兵,说:“这些人都是你练的?”   辛秀妍说:“我知道你又要笑话,土就土呗,有用就好。”   徒元义呵呵一笑,说:“还是……挺有杀气的。”   “多是见过血的。”   前往食堂用饭,辛秀妍的警卫员却给她打来了标准餐:一碗白粥、两个玉米面馒头、半个咸鸭蛋和一小勺红烧肉。   皇帝团队当然是另准备的膳食:燕窝碧梗米粥、一碗鸽子蛋、野鸡炖香菇、水果盘。   辛秀妍啃着玉米面馒头,看着老公像只绝代波斯猫一样用着早膳,感觉自己和他的结合怎么就像土洋结合呢!   辛秀妍嘀咕说:“你也太腐败了一点,早餐一个人就要吃一只鸡,你当古代的鸡是现代吃饲料三个月出笼的呀?”   徒元义凤目微垂,说:“我这是很节俭了。”   辛秀妍暗暗摇头:“朱门酒肉臭……”一只鸡腿堵住了她的嘴,那滋味在舌头的味蕾上散开,现在食量大约是普通女人两三倍的辛秀妍控制不住本能就咬住了。   徒元义说:“你爱吃鸡肉,不爱吃羊肉。”   辛秀妍咬着鸡腿,心底又感到一种不一样的甜蜜,是赵嘉桓给不了她的。   徒元义在张家村住了好几天,除了自己一天当中有些政务奏报私下处理之外就是跟着老婆,看着她的忙碌,也熟悉着他们的组织管理形式。他们机制粗爆有效,一切都是根据事实的需要制定细致的条例,边最高领导发布的调研学习文件全是简单的大白话,其实没有无用的繁文缛节。   而且在这支人马中,尽管领导们有很高的威望,但是底下的人要提什么意见都是倡通的,即便是“民告官”也没有任何制限。   从上至下,他们根本就不神话人的道德,辛秀妍的一篇思想学习稿中就写明了“人有阴性和阳性,两方面都得到一定的满足,人才会感到幸福。但是如果一个集团要做出什么成就,就要激发人的阳性到达最大值,而阳性达到最大值最后的结果一定带来阴性的满足。一个集体如果不能适当的控制阴性,一定是难成大事的。而制度和纪律就是为了实现这一切的。”   徒元义就看着老婆写稿,开了个工作会议讨论问题,巡视春耕情况和调研,做工作笔记。还有后两天小学春假结束,她还在小学兼职教书,甚至昨天晚上她还要去给“小书迷们”说书。   他忽然觉得从前他只认识到她的85%,而现在是100%,并且还多出了20%,是她经历过苦难鲜血和实践中出来的。   春耕在第五天结束了,她也终于空了一点,带他又看看镇上的纺纱厂,现在增添好几台“大同军纺纱机”了。   “纺纱的生产效率提高了,反而是织布的效率跟不上,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出水力织布机来。”   徒元义勾了勾嘴角,凤目闪过一道精芒,说:“你是要让全国的纺织业破产呀。”   辛秀妍说:“别这么说呀。咱们不做,别人就不做了吗?不能掩耳盗铃的。”   “这样的东西,你就给了他们?”   辛秀妍微微一笑:“不然呢?献给皇帝,然后仗着我们是穿越的,这种后世的知识谋取个功劳,从此过上贵族的生活?咱们不是已经有爵位了吗?再多的富贵,你我二人又能享受多少?”   徒元义说:“你能确定人心不变,他们永远为你所用?”   辛秀妍转过来,说:“我要人心不变干什么?人心本来就是会变的。我只要你对我五十年不变就好。”   “五十年后呢?”   辛秀妍咯咯一笑:“老头子,有本事你浪给我看呐!呵呵呵~~~”   徒元义对她又爱又恨,一把抱住她,众人不敢直视,又不能直言皇帝实在有伤风化。   辛秀妍却是最怕引来同志们的异样目光,她当然不能大呼小叫,结果就被拖走了。   白日渲/淫不是个好习惯,辛秀妍被狠狠“疼爱”后,俏颊绯红趴在枕头上,身体还余韵未散。   徒元义单手枕着脑袋,平定了呼吸,说:“我得走了。”   辛秀妍微惊:“这么快?”   徒元义说:“虽然你这里生活很平静,其它地方的百姓都流离失所,我身为……宗室,不能放任不管。”   她爬到他胸口,笑道:“你也挺有责任感的。”   徒元义搂着她说:“你真要……当官?我可以带你回去的。”   “现在大同军还离不开我,我不放心,便是真的招安了,他们应该怎么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没有人会不适应当官军的。终究……你要的不是跟着我做一个……夫人。”   辛秀妍说:“谁说的?我喜欢你,多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得看着成功招安并且四川大定后再放下一切。”   徒元义忽说:“你忘记了我,却喜欢我什么?”   “帅!”辛秀妍咬了咬唇,笑着说:“还是帅!帅到没朋友!当然,我还是比较看重内在的,有文化,穿越古代还那么傻愿意娶我当老婆,可怜不能实现男人广纳后宫的梦想了……”   徒元义哧一声笑,说:“你又知道我没有后宫吗?”   “你敢!”   徒元义拥住了她,一个翻身将人压下,十指交缠,低头在她脖子一咬,再咬她耳垂。   他压住她,深深看着她,抚着她的脸,说:“什么都不记得,这吃醋却忘不了。”   她勾下他的脖子吻上去,尽管在下面,也要有女大王风度。   ……   徒元义离开半个月后,一早便有招安钦差过来宣旨,这人却也是皇后的老朋友,只不过她不记得而已。   辛秀妍亲自陪着“招抚钦差大人”进“忠义堂”,女大王现在不坐上面的“大王交椅”了,尽管她即便坐上去对方肯定不会有意见。   因为这位钦差正是金世越,徒元义可不敢派礼部或兵部其他官员过来,先别说他们能不能接受女子被封“将军”的,就说知道辛秀妍的真实身份,能不能顶住压力先装傻充楞。   首先就是宣读圣旨了,陈逸早让人摆上了香案,辛秀妍率领士官们在厅中按礼跪接。   招安的事超出她的预期,她居然被封了一个“宁远将军”,这可是正五品的将军了,有的人一辈子混不到正五品。   而她之下高层也一一有所册封。   段芝:游骑将军   陈逸:游击将军   张山:昭武校尉   之下的士官被封致果校尉到陪戎校尉不等。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辛秀研高举双手接过圣旨,然后才起身来。   这时人人喜气洋洋,现在大家不再是流民了,而是官军了。   辛秀妍笑着对金世越说:“钦差大人远来辛苦,下官为大人们略备酒菜,还请不要嫌弃!”   金世越觉得自己得要有多强大的心脏,在当朝皇后娘娘对他自称“下官”时,他还端得住。   金世越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金世越被带到大食堂,当然招呼他们,大同军还是拿出了好东西的,有昨天新鲜打来的野味,又有自酿的玉米烧酒,还有这乡村的鲜笋、菌菇等物。   一众大同军的高层陪着金世越,互相恭维。   酒过三巡,辛秀妍说:“不知我等如今得沐皇恩,将在哪里驻守?”没有听到圣旨中有说清楚这些的,辛秀妍到底不放心。   金世越朝北抱拳,说:“如今川中大乱,圣上有意在川蜀编练新军,等平定乱民之后,再行安排。如今大同军暂时保留原名,听从兵部调令即可。”   辛秀妍也就将其理解为如太平天国时期曾国藩、李鸿章练的湘军和淮军一类的军事组织一样。   辛秀妍道:“不瞒大人,我们在这里落户已有些时日,如今方圆五十里多多少少有我们种的粮食或者其他作物。兵部调令我等行军最好是避开秋收,这样兵部也省得给我们调粮草了。”   金世越道:“将军还是治农之才呀!”   辛秀妍摆了摆手,说:“算不上,只不过兄弟们都要吃饭的,没法子。”   金世越笑道:“此事,我自会向圣上禀明。”   第二天,就举行换装仪式,大周是汉家王朝,没有满清的皇马褂,不过也有像明代一样的“赐服”,这种赐服不在官服正常的体系之内,而是代表一种荣宠。   辛秀妍就得到了一身“赐服”,是改良“飞鱼服”的样式,火红色袍子上绣着五爪蟒袍,系以鸾带。(注:明代皇帝亲属和权臣也可穿五爪蟒龙的赐服)   辛秀妍穿上后也觉得相当有范,她也尤其喜欢赏下的朝廷制式的精钢横刀,比她原来的佩剑好用多了。   段芝等人当然是没有这种赐服的,当然他们也不会嫉妒,因为他们都知道辛秀妍是“恒亲王”失散两年多的“王妃”。以她原来的身份能得到赐服也很正常。   辛秀妍站在高台上,看着大家换上朝廷军服后,又将朝廷封赏的事说了。   “今后我们不再是流民了!我们是官军!但我们仍然是大同军!皇上允许我们保留原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咱们种的粮食也还是咱们的!朝廷不会再来剿灭我们,但是我们也要承担起一个军人的责职,保卫家乡,精忠报国!”   “吾皇万岁!”   辛秀妍又道:“朝廷赏赐了五万两银子下来给我们,我承诺全部充入特别公账。今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者赏、为国负伤或阵亡者发放抚恤金,负伤残疾退伍或者年老体衰退伍者也按品级由此公账每年发放一定的退休金,赏赐和抚恤的标准将会在军/委讨论后公布。今后无论是谁克扣贪拿这个钱,我会砍断他的手!”   “将军威武!”   士兵们听到了关系他们最直接利益的事,都兴奋的叫起来。   金世越也观看了换装仪式,才觉这位盛宠皇后可真不是一般人。皇后失踪的事在京都上流社会人尽皆知,谁能想到她一个女子沦落江湖,还能当了一群人的首领。   她不但聪明绝顶,还极强的毅志,这种女人也真只有圣人吃得消了。   ……   招安半个月后,兵部调令下来,让她带领两千精兵前去乐山。等她步行五十里时遇上了驻守在这的一股京都红衫军,他们领兵的是指挥同知沈良,与他们并行三天,终于赶到乐山禁军驻扎大营。此时四川境内虽乱,但是成都、乐山、泸州几个大城官军都还守住了,白莲教军队也要避其锋芒。   在乐山大营里,她见着了红衫军的指挥使赵文龙、兵部尚书孙原望、乐山卫的指挥使尹俊才,还有两个西厂监军太监。   她与指挥同知沈良一同进了大帐,本来还是要半跪向兵部尚书行礼的,不过孙原望也是刚刚知道皇帝找到皇后之后的一些荒唐事。不管皇后将来如何他如何敢让她跪?   在辛秀妍一进来就迎了上去,笑道:“这位就是……言秀将军吧,欢迎欢迎!”   辛秀妍也精于历史,但见孙原望常服上绣着仙鹤,这可是一品官,在本朝就算尚书也才二品,一品官只怕是另有虚衔,这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命的。   辛秀妍猜出对方身份,忙拱手就要低下身子,还是两个西厂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那太监当然是认识她的,但奉令暂不得点破。   “言将军,你不必多礼,可会令孙大人为难的。”   辛秀妍理解为“王妃”是超品诰命,也就作罢,只抱拳道:“如今在军中,自然以尚书大人马首是瞻。”   孙原望呼出一口气,说:“言将军不必多礼。”   诸将议事入座时,知道真想的孙原望等人也是不敢先她入座,辛秀妍倒觉得张家村之外的世界和里面完全不一样。她在大同军内部尽管受尊重,那也是靠自己本事,其实也没有这么等级森严,而到了外头就完全不一样了,看看,一个王妃头衔都让人战战兢兢了。   现在白莲教乱军比较集中在四川中东北部地区,长江水道上倒是因为商业、渔业、漕运较为发达,流民不多。   白莲教义军在南充尤其强大,朝廷调兵遣将也将近一年,粮草齐备,也有意打场大仗立威,然后逐渐安抚地方。   辛秀妍听着还挺兴奋的,只不过当她听到分到她的任务时,不禁有些不满。   “尚书大人,你们是已经决定了让我……卑职跟在红衫军屁股后面?”   孙原望说:“安排战俘也是很重要的事,听说……言将军擅长这个,蜀中战后战俘收编或遣散就由……言将军主持。”   辛秀妍霍然站起:“搞什么呀?我带来的是精兵!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保姆的!”   孙原望说:“言将军,这是圣上的旨意,你尊旨就是。”   辛秀妍说:“尚书大人,请你相信我,我有两千精兵,他们都曾是流民,只有流民最了解流民,我们一定能够打好仗的。”   孙原望摇了摇头,说:“有赵指挥的三万红衫禁军和两万卫所军从南往北打,再有剑南道节度使李济带领两万人从北往南打,言将军的两千人有什么……大关系吗?”   辛秀妍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打游击……”   孙原望说:“圣上要在中秋前扫平川东,如今白莲教头领占着南充城,必用大军威压,等不了言将军领着两千人打到猴年马月去。”   辛秀妍也知战事拖得越久,钱粮消耗越大,变数也越大,站在国家立场上,这样没有错。   可是好郁闷呀!   辛秀妍说:“我可以听赵大人的号令。”   赵文龙吓了一跳,他可不敢号令皇后娘娘去冲锋陷阵,万一有个闪失,他的南军指挥也做到头了。   赵文龙忙道:“言将军,您管好战俘,让下官没有后顾之忧才是最大的帮助下官。”   辛秀妍想了想,又说:“尚书大人,那……安排管理战俘,也不用大同军精兵,要不让他们跟着沈大人去当先锋,我调后勤营来帮我。”   “不行!言将军的安全也很重要,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交代?大同军的人必须留在你身边保护。”   大同军抵达乐山也分到营帐了,辛秀妍住的营帐却尤其细致,还有两个西厂的太监过来服侍。   这哪里是沙场扬威圆个英雄梦呀,就是在军营当王妃嘛!   等段芝、张山、张虎、吴大富等人来追问战事和任务时,辛秀妍都不好意思直说。   辛秀妍斟酌几分,说:“就是让我们一边……引导流民改过自新,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其他人没有听懂,段芝却素有成算,说:“管理战俘?”   人艰不拆呀!   辛秀妍深吸一口气,说:“咱们刚刚招安,人数又少,争不过京都来的红衫禁军。听说,人家是皇帝的心腹部队。”   吴大富说:“管理战俘不是陈营长他们的事吗?我们是主力作战营呀!”   辛秀妍又肃然了俏脸说:“军人的职责只有服从!管理战俘,我们也要做到最好!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总有一天世界会轮到咱们上场!”   众下属虽然失望捞不到功劳,也不会质疑或埋怨辛秀妍,况且他们再蠢也知她可是王妃娘娘,靠山硬着呢。 第216章 皇帝远谋   辛秀妍心想皇帝让心腹将领去捞功劳, 让她干保姆的活,但她不会就这样服气的。   人争一口气, 佛争一注香。   就算她是“战俘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她也会拿出先锋的杀气, 就像当年她在公司,许多前辈看不起她是新人又是女人时她用更大的努力去抗争。   天蒙蒙亮时,她就起床来了, 帐外的两个太监都还在打着瞌睡, 等她穿着那身帅气的“赐服”, 戴着武将的帽子出了帐子时, 两个太监连忙请罪“侍候不周”。   辛秀妍只让他们回去休息, 便径自徒步前往校场, 她带来的四个加强营全体官兵也都按令到场了。   此时校场上除了值夜的官兵之外,其他人都还没有来练兵,辛秀妍左边站着段芝, 右边站着张武, 站在高台上看着战士们跑五公里。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整齐!我看看谁掉队的, 就踢出主力作战营!”喊话的是张山本就是农民, 虽不识几个字, 但好在他脑子还是挺灵活的, 嗓门又大。   没有人想要被踢出主力作战营, 除了荣誉感之外, 也因为主力作战营的普通战士有“岗位津贴”, 并且更有可能立功当上士官, 而后勤队伍的升上去的机会较小,除非像陈营长一样识字算账样样行。   只要当上排长,就是士官了,相对应的朝廷就会封个陪戎校尉。绝大多数排长都是原本士兵们熟悉的朋友,看着他们有官职,自然羡慕。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官迷,不管是农民还是读书人。   红衫禁军指挥使赵文龙和几个武官也来到校场,这里有数万朝廷兵马驻守,校场不止一个,但是他们是听到动静才过来了。   看到两千大同军的将士正拼命绕圈跑,已经出汗了,显然来了有一会儿。晨操在早饭之前,但他们也太早了一点吧?   台上的红袍小将,一手握着腰间的横刀,一手插腰,颇为英武。只不过她稍显娇小,身后的段芝和张山都比她高半个头。   辛秀妍看到红衫军诸将过来了,挺起了胸膛,带了段张二人过去问候。   “赵指挥,早呀!”   赵文龙等人揖了揖手:“言将军早。”   辛秀妍淡淡笑道:“听说红衫禁军是大周精锐,圣上甚为倚重,我倒很想见识见识。不想我们都快跑完十里了,还没见到这大周精锐呀。也是我底下这些都是乡下人,没见识,叫他们别这么猴急起早了,唉!”   赵文龙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是除了孙原望和西厂几个太监之外唯一知道辛秀妍的真实身份的人。据说皇后当年重伤,得了失魂症,完全不认人的,现在就是喜欢武刀弄枪,皇上都没办法才封了个将军给她当。   他既不能跟皇后无礼得罪了她,却又不能让皇后看不起他,不管是哪一个,都于他士途有碍。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赵文龙道:“我们红衫军也当得起精锐二字。早一点晚一点,言将军总会看到的。”   辛秀妍点点头:“拭目以待。”   大同军的将士跑完步了,然后列队演操,红衫禁军这才看这群土包子很不同。他们练的操没有什么套路招式可言,就是古朴直接,并且他们似乎拥有迷般的自信——他们练的是绝世剑法。   他们坚定地一剑接一剑地刺着,口中杀声震天,他们没有杂念,相信自己手中的武器,相信他们的指挥官下达的命令。   赵文龙、沈良等将领也不禁愕然,连禁军士兵们来出晨操了都让他们暂时抛到脑后。   禁军将士们出晨操时练的是徒元义传给赵文龙的战场枪/术的精简版,自然也是极高明的。禁军的待遇也是极好,所以士兵没有出现面有菜色的情况,练操时也勇武非常,但他们还是少了一点什么。   赵文龙叹道:“……言将军有一群好兵呀!”   辛秀妍道:“川陕的汉子都是好兵,禁军……也还不错。”   看着禁军练操也是虎虎生风的,她倒收敛起对“落后的封建军队”的一丝鄙视之心。   辛秀妍觉得自己的人少,气势弱了,于是拔出横刀,到了台上亲自带着自己的兵练同样给了她迷之自信的“戳蛇剑法”。   其实“戳蛇剑法”还是脱胎于徒元义当年教邢岫烟的剑法,她失忆后偏偏对技能有一点模糊的感觉,加上她对于后世的拼刺之类的历史知识相当熟悉,她在困境中一再实践,反而有了自己悟道。当然前提是她身体也异于寻常女子,灵力通畅为内力,所以虽不像徒元义那样的绝世高手能高来高去,但她的出手绝对又快又狠。   她一剑刺向心脏角度,所有的将士也跟着整齐划一。然后是横刀划人脖子的一剑,接着是大开大阖三连劈、左一剑、右一剑。刀光霍霍,两千将士迷之自信跟着练。“戳蛇剑法”跟程咬金一样,只有五招,精练五招,这些农民资质不高的,辛秀妍连五招中的变化都不要求他们做到。因为能刺到人多半就会赢了,越复杂,他们反而越练不起来。   赵文龙得徒元义恩宠,当然是本朝一员年轻良将,看出其中门道,这套剑法很实用。   赵文龙也上了台令禁军演操,附近的禁军士气大震。   辛秀妍却是又有自己的脑补理解:他妈的红衫禁军,仗着是皇帝亲信部队,这是给我们来下马威的。   于是她更加精神地练了起来,她杀气大震,底下的士兵像是感到了团长的愤怒,他们思想中也只有一个念头:杀!   练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来,随着辛秀妍站在台上,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   四个加强营的将士小跑集合在台下听训,排整齐,稍息后,辛秀妍才像小学校长一样训示。   “同志们,今天是咱们来乐山的第二天,也是第一次在大营里出晨操。咱们今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要和红衫禁军的兄弟们一起作战,虽说红衫禁军是京都来的精兵,但是咱们也不要妄自匪薄。只要咱们团结自强,咱们大同军就不可战胜!你们是堂堂的男子汉,不但要战胜敌人,也要在兄弟部队中争当第一,维护住咱们大同军的荣誉!”   “誓死维护!誓死维护!”   “很好!现在兵部调令咱们将要配合红衫禁军管理战俘!我知道不符合同志们的预期,但是任何任务总要有人去做。咱们只有先做好眼前的任务,别人才能相信咱们的能力。这就像你不能证明你能赚钱养家,人家漂亮姑娘凭什么安心嫁给你?大家都是苦出身,也入过白莲教,白莲教当中也有许多和咱们一样受苦受难的百姓被裹协的。咱们来看管战俘,其实也是在帮助他们重新获得安宁的生活。这也是一件积德的好事嘛!兄弟们能不能拿出最佳的工作态度完成任务?”   “能!”   “好!我相信同志们!”   辛秀妍简要地做好了思想工作,就解散让他们去吃早饭。到了半个多时辰后,由几个连长带领着练习阵法。而委员会的成员们却在辛秀妍帐下开会,讨论拿出个管理战俘的基本方案,这当中吸收了许多他们自己的经验来。   许多要点讨论到实处列出来,而草拟方案的事当然交给段芝。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段芝前往孙原望的大帐了,后者当然不能不见,还客气得很。辛秀妍因为“王妃”的身份没有跪,但段芝不过是游骑将军见到他如何能不跪?   孙原望听辛秀妍的解释方案,包括粮草的供应量,需要粮种组织战俘劳动建村镇重新垦荒,挑选战俘改造训练作为官军兵源的补充。   这条条目目都十分清晰,只不过对于数据还把握不住。   孙原望叹道:“南充城中号称十万匪军,而周围的县镇只怕也不少人。此次我军精兵南北夹击,也是先以优势兵力扫清周边,然后围困南充城。南充城虽有十万匪军,但是他们被斩断手脚,粮草更加不济,人心一乱,必不攻自破。”   辛秀妍眼睛睁大:“十万人?还仅仅是一个南充。要是有这么多战俘,我手底下三四千人全调来也不太够用呀。那我能代表朝廷收编多少?还是遣返原籍多少?途经的村镇若是进行垦荒活动,土地所有权有没有争议?我觉得这也要有户部的人过来登籍造册吧?”   孙原望笑道:“圣驾正在成都,户部官吏自然也有随行。”   辛秀妍说:“那遣返原籍的人,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管了,户部的人都会接手?”   孙原望却问:“若是全交由言将军主持,户部官吏配合你们,将军可有把握?”   辛秀妍苦逼样,说:“勉勉强强吧,不过刚刚天下安定,官府在赋税上还是要给点优惠的。我若是照搬张家村的经验,先集体生产建设度过难关,过两年再行丈量土地分田到人,应能大定。”   孙原望道:“我也听圣人提起,对将军这集体生产建设安定百姓的方法还是颇为赞许的,所以,圣人才调将军负责此事。”   辛秀妍暗想:一定是老公跟皇帝吹牛了,害得皇帝分配这样的任务给她。明明她想当作战部队,皇帝却让她当垦荒兵团。   辛秀妍拍了拍膝盖,说:“那行!尚书大人若是信任我,我就挑这担子来,但是户部官员我也不熟呀,他们能配合我吗?”   孙原望脸抽了抽,说:“现任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是将军义父,将军的姐夫如今已擢升户部员外郎随行圣驾。他们怎么会不配合你?”孙原望年长林如海近二十岁,直呼其名也不算失礼。   辛秀妍目瞪口呆:“我……我义父是这么大的官儿?我还有姐姐姐夫呀?”她很少去想穿越后身份的事,因为当初怕被原主亲人识破换芯而刻意回避。遇上“丈夫”也因为他“同是穿越人”而没有心理上的障碍。   孙原望内心是崩溃的,但也不想多说:“将军显赫非常,不必大惊小怪。”   辛秀妍出帐来时,脚步有点飘,都说朝中无人莫做官,原来她朝中不仅有老公,还有义父姐夫呀,那她将来也许还能成为秦良玉一样的人物。   嗯,等等,她的义父怎么会叫林如海呀!林黛玉的爹不是叫林如海吗?巡盐御史和户部尚书还是有差距的,巧合吧。   倒是段芝有禁有些讶异,他也是考中秀才后连逢丧母丧妻之事,在老家守孝,之后就发生白莲教的起义迅速席卷了。他因为在村里是有名的读书人,被白莲教军队抓去当了账房。   他没有想到团长这般显赫,不但是宗室王妃,义父还入了阁,姐夫年纪轻轻也是户部五品官了。这可都是中进士了的人呀,作为一个秀才,尽管被大同军改造,但骨子里对科举进士还是有所敬仰的。   也难怪团长这么聪明了。   “团长,恭喜呀,原来做这任务还能让你亲人重聚呀。”   辛秀妍挠了挠头,呵呵一笑:“原来我也是大家闺秀呀,老天爷总算不是全在玩我。”原来她不是一穿来就受苦受难,也曾是家世显赫,才嫁给了“恒亲王”,因为对方也是穿越者,婚后肯定是宠宠宠的。   嗯,她有些想老公“恒亲王”了,分别好久了呢!他应该在成都吧。   ……   大军定在三天后拔营前往南充,不过他们是管战俘的,要迟于红衫禁军开拔,只怕可以在第五天再走,毕竟他们不需要先到达战场刺探情报。   在第二天时,二侠带着几百人手从成都赶过来了,还给她带来了一匹通体土豪金的骏马,直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这马正是阿金,四年过去,当初的小马,此时刚刚成年,长得是神骏健美,皮毛油光发亮。   徒元义令人将马大老远的带到四川来,还是有心了。   听说这是她原来的坐骑,辛秀妍飘飘然好久,在现代谁能养得起这样的阿拉伯马呀!   这马果是对她甚是亲近,她在二侠的帮助下熟悉了骑马要点,不过她原来就会骑,所以学得很快。   然后她骑着骏马在军营附近骚包,看得诸将士艳羡不已。红衫禁军的将士觉得这女人有些嚣张,但是他们中大部分人倒是没有反对这个女人进军营。因为他们也听说过这位“女大王”的传奇,匪军将她抓走原是想当压寨夫人,结果这母老虎将匪军中的老大到老八的头目全都杀了,自己当上老大,一两年时间将三四百人壮大到了三四千人。女人和女土匪头子是不同类的。   到第四天时,陈逸也奉辛秀妍的命令带一千多后勤部队赶来了,当下他们开会重新分配了工作内容。   本来是让陈逸他们在乐山休整一天,他们也拔营追着红衫军走,但是徒元义赶来了乐山,他安排好李济出发后才来的。   辛秀妍不由得多留了一天。   徒元义来得比较低调,并且红衫军大军已然离开了,没有惊动多少人,而孙原望也没有点破。   孙原望这位两朝老臣多少有点摸到徒元义的脉络了。   皇帝这样做的原因,除了皇后娘娘确实是罕见的实干人才之外,还有她本身的志向,还有当朝皇后轮落民间毕竟会有卫道士攻击,皇后想要保持从前的尊荣,只有不走寻常路。   她只有本身拥有功勋,甚至拥有嫡系兵权,这个世道就不能用后宫女子的标准去苛求她了。   正因为皇帝对皇后是真正的爱,才会帮助她解开枷锁,当然也不是代劳一切的,因为他代劳一切,那么她终究还是一个“妻凭夫贵”的后宫女人,无法突破礼教的压迫。   孙原望不禁暗叹:圣上当世明君,都说帝王弃情绝爱,可他却是个真正的情种。幸好这世上只怕也只有皇后配得上他了。   辛秀妍拉了他到营外散步。   她对他自是十分喜欢和思念的,牵着他的手,说起别来种种。   “你给我把从七品争取成正五品,花了不少功夫吧?”   徒元义微微一笑:“尚可。”   辛秀妍笑道:“你肯定跟皇帝给我吹牛了,孙大人说是皇帝让我管战俘。原本我是不想干,但是一问孙大人,听说不仅仅是南充,川东川北加一起被白莲教裹协的流民不下百万呀。世家或者豪奴已经被驱逐出这片土地了。皇帝根本就是想让我们给他屯田垦荒,四川重新变成天府之国,这片地要是在朝廷的掌握之中,只怕朝廷每年赋税都能多几百万两。”   徒元义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上回我在张家村看你们集团大生产,效率高得多,而且政令直达每一个人,对百姓的引导管理十分有效。比之延袭前明的‘每村设一个申明亭和旌善亭’中族老乡绅管理农村要务实得多。”   辛秀妍笑道:“当然啦,前明的制度早就被证明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我近年也听过老段说一些本朝历史,知道的不是很多,但是发现本朝对于宗室勋贵也有许多优待,也没有如前明一样薄待武将,只怕原也是要牵制前明东林党之流的祸害。不过这种做法仍然不会成功。”   徒元义问道:“那么秀秀有办法突破困境吗?”   辛秀妍笑道:“我也不过是说说大话。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大约中国走向资本主义、海外殖民,可先转移这种内部的矛盾,然后在后世学英国君主立宪,大约可以确保大周国号保留吧。”   徒元义问道:“你觉得没有别的办法?”   辛秀妍摇头:“没有。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历史的发展,朱元璋当年为他的明帝国从上到下设计了一套规矩,但是历史却把它践踏得粉碎。”   徒元义叹道:“ 儒家讲的是教化万民,以德治国,现实是世间本无圣人,以德治国当然是行不通的,只会让事情浮于表面,追求一个冠冕堂皇。历朝历代君王治国说白了还是‘外儒内法’,汉宣帝曾说:‘汉家自有法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所以实用的是法家,但是历代皇帝也无人敢弃儒尊法。”   辛秀妍笑道:“那是当然,王朝还是得‘借壳上市’的。要是皇帝都弃儒家,得罪的是天下读书人,这群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矮子里拔高子了,不然皇帝就得用农民了。”   徒元义笑道:“我瞧秀秀将农民也用得起来。”   辛秀妍说:“治一个村和治一个国是不一样的。再说我那是垦荒兵团,组织严密,军事化管理,定期进行思想教育的结果。好歹还有几个识字的人,只不过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老段除外,他是秀才。不过,也不能长期这样下去,人的精神富有是不够的,必须去满足人的物质欲求,不然最终还是要崩溃的。”   徒元义说:“至少现在有一个机遇放在我们面前,让四川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走不同的路。如果说落后的制度会让王朝走向末路,四川会是大周的底牌。”   辛秀妍呵呵笑道:“你想抄袭邓公搞‘特区’呀!但是皇帝他会听你的劝吗,他只是想要四川的赋税而已吧。”   徒元义微微一笑,说:“我……在……皇帝面前还说得上话。”   辛秀妍奇道:“你是皇帝的兄弟还是子侄?”他身为亲王,关系定然极近了。   徒元义想了想,说:“我是……皇帝的儿子。”这话不算骗他,他的父亲也是皇帝。   辛秀妍眼睛一亮,说:“你……你有野心当皇帝?”   “呵呵~~”徒元义点了点头。   辛秀妍说:“今上立太子了没有?”他说他是“恒亲王”,那么应该不是太子。   徒元义说:“今上有两个嫡子了,会按宗法立嫡长子吧。”他说的是铁柱。   辛秀妍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那你还想夺嫡不成?这很危险的,再说我才不想当皇后呢。”   徒元义不由想得当初她十分希望当皇后,不想让儿女成为庶出,他怀疑地看着她:“你会不想当皇后?”   辛秀妍说:“咱们当王爷王妃挺好的呀,干嘛要人心不足冒那个险?皇帝和皇后能享受的,除了一些规制的表面上的东西,我想亲王和王妃也不差什么实际的富贵吧?”   徒元义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鼠目寸光!” 第217章 各方工作   辛秀妍抱住徒元义的胳膊, 居然能撒起娇来:“老公~~~别那么大野心啦,咱们一同穿越,能混个王爷王妃很不错了。”   徒元义凤目微垂,睨着她, 说:“你就不想母仪天下?”   辛秀妍说:“算了吧, 历朝历代皇后不是没有好死,就是没有好活, 便是心狠手辣混成吕后、武后, 也没有什么趣味呀。我觉得还是潇/湘画风比较适合我们,逍遥王爷俏王妃~~~”   徒元义目光充满玩味:“你俏吗?你是悍。”   辛秀妍一嗔,拎住他的耳朵,威胁:“老公, 我美不美?”   徒元义哧得一声, 说:“岂止于美!”   辛秀妍才咯咯一笑, 投进他怀中,环住他的腰, 在他颈窝蹭了蹭,说:“你父皇真不介意……我曾落难吗?”   徒元义说:“父皇介不介意,只怕并不很紧要。”   辛秀妍又问:“之前你不是还说准备选人续弦吗?你父皇会不会给你赐婚纳侧妃?”   徒元义笑道:“那他估计是想的。”   辛秀妍拧着他的腰:“你敢!别以为到了古代就可以三妻四妾了!”   徒元义说:“说了你悍, 你还不认。”   辛秀妍却没有反驳, 忽道:“我们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徒元义也不禁想孩子了,说:“我离京时, 他们已经认识三百多个字了。现在住在……岳父家, 有岳母和你的姐妹们看着, 也有奶娘丫鬟护着,一切还好,便是他们总是很想你。”   孩子们现在快要三周岁了,其实已经很知事了,有时欺骗他们的话都不管用了,他们会一直追问,母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辛秀妍心生歉疚,说:“其实……我还是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总之,我不是一个好母亲。等四川平定,我就去看他们……”   他抚了抚她的头,拥她在怀里,说:“你会是个好母亲的,孩子们会因为你而感到自豪的。”   徒元义陪了她一夜,次日她和部队却无论如何也要出发了,徒元义调了二侠、两百锦衣卫、四个太监跟随。   原本她也曾是和普通士兵一样靠一双脚行军,有了阿金后,她就可以骑马了。   从乐山出发,一路向东行军,路途也能看到卫所军和乐山的民夫组成的庞大后勤部队。   一场战争绝对不是说打就打的,打仗除了战场勇武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国力的支撑。这三万红衫军南下平叛,就需要如此多的钱粮调动,要保障第一个环节。   可见平定农民军“剿抚结合”策略的重要性,若把京都黄、青、白、黑另四色军都调来剿/匪,只怕会把国家拖入深渊。   辛秀妍从前只是在历史文字和经济学的文字上对此有所了解,但真正看到这官道上绵延的后勤队伍,绝不像电视剧中的后勤像玩似的,她才有更直观的感受。   她忽也明白朝廷任命她管理战俘的任务重要性其实并不下于主力部队,只有让四川的流民百姓最快的过上有饭吃有衣穿的日子,战争才是真正的结束。百姓好,对朝廷也好,百姓们在她的管理下自力更生,朝廷不会因为这一场战争而伤了元气。   阳光下,这天府之国的乡野,尽管没有安详和谐的田园村庄,仍然美得让人心醉,辛秀妍骑在马上,望着秀丽江山,心中生出一种女子的细腻情感,自己将要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赵文龙的行军显然十分迅速,红衫军入蜀后并没有马上瞎打一通,而是在情报上做足了功课才动作。   从乐山到资阳之间的路,还是比较清静的,但是过了资阳,就时不时有游击散匪袭扰后方。   而卫所军的指挥尹俊也时刻提高警惕,辛秀妍带着手下三千多人,与后勤运送粮草的队伍离得不远,就曾几次出手相处解了危机。到后来索幸与尹俊的人一起走。   为防止敌军游击部队烧了官军的粮草,在扎营地辛秀妍也营地附近设置了一些陷阱,直到再次上路又让侦察兵清除。还别说,这样小心也真有好处,抓到不少想要袭营的散军游匪。   到了遂宁,辛秀妍接受了第一批庞大的俘虏,遂宁本来就是南充西面的门户,这里原本驻守着四万白莲教军队,但是赵文龙和李济在此会师,这座小城不到三天就攻破了。   由此辛秀妍和后勤部队就进驻了遂宁,禁军将三万多的白莲教军队和五万多的平民交给辛秀妍管理。   辛秀妍此时要用最快的速度整合这些人,辛秀妍知道史实上有时候军事能力和文明程度并不是成正比的。就像宋代文明比蒙古不知高级多少,但是蒙古简单粗暴的军事管理和组织方式却是最有效的。   五万多的平民就交给陈逸,这些人本就是被白莲教裹协的,甚至不是其即得利益体。而三万多的匪军,辛秀妍命令进行三轮甄选。首先开“公审大会”,由平民举报白莲教中作恶多端的人,进行公开处决立威。然后调查其中识字者登记,作为将来的士官预备人选。再次直接拉出去跑步,看基本体能和态度,将体能差和爱偷奸耍滑的剔出队伍。   剩下的两万多人,就是辛秀妍眼中的可以整编的人了。   辛秀妍更加简单粗爆,让一营和二营共一千多人的部队分掉这两万多人,低阶军官负责操练和思想学习改造。这和当初大同军的壮大步骤差不多,只不过现在还没有马上进入垦荒的工作当中,朝廷现在是有钱粮支持的。   无论是士官还是普通士兵,对此项工作都抱以十二分的热情,因为如果吞掉他们,改造成功他们,他们手下有多少人,就能当多大的官。没有人会不想升职加薪。   这让三营和四营的人看着眼红,一营和二营直接从营级单位变成师级,他们如何能平衡。   许长贵和孙方就直接找上辛秀妍了,辛秀妍作为高官进驻了原来的遂宁府衙,因为有锦衣卫和西厂的人的关系,显示出她有所特殊,就算是尹俊也只是在府衙附近入住。   辛秀妍此时正在书房,听两个属下委婉说了此行的目的,不禁喝斥:“急什么?南充城中有十万大军,等赵文龙和李济打下来,我怕你们吞不下去!”   许长贵道:“团长,那现在我们也可以将这两万多人均分呀。”   孙方说:“团长,老许说的没错,我们四营虽然组建得比较晚,但绝对不会比一营、二营差。我一定完成任务!”   辛秀妍说:“放屁!你说你们怎么回事?心中就是一个小农均分的思想,但是事情要不要做呢?靠均分能安天下,能平定天下吗?白莲教信誓旦旦均分,他们均分了吗?他们就是学会了来均掉别人勤劳所得,让这个天下乱了套。人人都不干活,去均别人努力得来的东西就好了。”   许长贵连忙说:“团长,虽然我以前是入白莲教了,但我现在是大同军的人,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想帮着老张和老吴分担分担……”   辛秀妍骂道:“你们俩小子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不就是看到别人有人就先升官了,眼红了。”   孙方搓了搓手,说:“团长,我们也是怕一营和二营吃撑了。”   辛秀妍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我最近也实在太忙,没有在委员会上讨论,直接下令了。我问你们,如果现在四个主力作战营都去整编大军了,短时间内,咱们大同军还有何战斗力?那些白莲教的兵源一入咱们大同军是否就能形成战斗力?”   许长贵恍然大悟:“团长是说这段时间我们三营和四营才是大同军的战斗力?”   辛秀妍说:“没错,虽然我们和尹俊指挥在一处,但是我们大同军在任何情况下都需保持战斗力。在南充城攻下来前,你们的任务不比一营和二营轻松,攻下来之后,一营和二营也已经有一定的战斗力了,将有更多的兵源等着你们。这段时间你们不但要保持作战能力,还要人人争当先进,因为只有强者才能以小博大。你们当中可能普通士兵也要变成排长,要是他们还是榆木脑袋,还是白莲教的低级思想觉悟,他们通过不了正式转成士官的组织审/查考核,甚至你们管不好下头的人组织将来审核通不过而当不了师长,那可就不怪我了。”   许长贵忙搓了搓手,憨憨笑道:“团长,不,军座,您放心,那帮小兔仔子不好好干,敢给我丢人,我一定抽死他们。”   孙方不禁鄙视了许长贵一通,他们是学过辛秀妍设定的现代军队编制,连辛秀妍吹牛时玩笑说的下级对上级的一些称呼他都记在心里。这时算上将要吸收的两万多人,就是有两三个师的人马了,那辛秀妍也从团长变成军长了。许长贵这么个前白莲教教徒居然是第一个喊出这么民国风的称呼的人。   孙方虽鄙视了许长贵,但同面上也同样笑眯眯,说:“多谢军座信任,我一定好好担起防卫的责任,要是有什么疏漏,我提头来见!”   辛秀妍说:“滚!我忙着呢!”   两人才点头哈腰出去,出了她的院子,两人又精神抖擞起来。遇上张山和段芝时,两人不禁瞪大了眼睛,原本还拉着他们诉苦,如今却完全变了。   张山和段芝进了辛秀妍办公书房时,她正写着稿,两人是要汇报巡视调研陈逸那边的事,要管理五万多的平民绝对不是易事,陈逸自己都忙得走不开了。   段芝说:“现在人员多了,遂宁没有那么多地方训练这么多人,况且,这帮人没有安定的地方,只怕日子久了还是要出事的。”   张山也附和道:“是呀,团长,当年我们还在八月垦荒种下一季玉米,才得到安定。那时才几百人,现在几万人真的不能这么挤在这里。”   辛秀妍说:“我也是在等户部的人,我是想将这些人划分出来,分到一个个村里去,每个村两三千人。现在这附近的地,我也做不了主呀。”   段芝道:“户部的人员从成都出发,应该也快到遂宁了吧。”   辛秀妍点了点头,忽又看向张山,说:“老张,咱们也都是老朋友了,我得跟你说句交心的话,若是有什么不中听,你也别放心里。”   张山笑了笑,说:“团长,您尽管说,我知道我虽担着个副团长的名号,但才干和老段、老陈没法比,只能管管小事。”   辛秀妍道:“他们从小读书识字,这是事实,咱们实事求是,也不用避忌。虽然如此,但如今我们大同军得朝廷信任,担起这些事来,将来方方面面的干部缺口都会很大。你身为大同军的副团长,更要担起事来了。”   张山点了点头,说:“我一切听从团长的安排。”   辛秀妍道:“你虽然没怎么读过书,身手也一般,但是当年我之所以选你当副团长除了你是张嫂的儿子之外,还看你是个机灵人。如今我们出了张家村,外面的天地很广阔,人员也不像从前一样管起来方便。我也担心,咱们的队伍大了,什么鸟都有,大同军若是腐化,那么就要走白莲教的老路了。我们现在是朝廷官员,但是朝廷御史台、锦衣卫和三司也一时管不到咱们,咱们还得自己防微杜渐。我是想你担起这事来,选几个正直的人,成立大同军的‘廉政部’,监督全军上下,包括我。”   段芝眼前一亮,道:“团长果然远见,当初在张家村,团长人品高洁,但是往后管理一个村镇的人员却未见有这分高洁。若是成了横行乡里的恶霸,倒是有违团长的初衷。”   辛秀妍说:“人人都想发财,咱们大同军也不阻止人去发财,但是不该拿的东西却不能拿。”   段芝说:“可是我们另立部门,会不会犯了朝廷忌讳?”   辛秀妍说:“我会上奏朝廷,陈明其中利害。”   张山说:“可我需要人手,而且我从来没接触过这一块,团长可有主意?”   辛秀妍说:“需要懂账务的,识字的,机灵敏锐人的。我还想陈明朝廷后,让他们也帮忙培训一些监查的基础能力,我自己只能从大方向上给些意见了。但是我们的‘廉政部’将没有禁区,便是我贪了公中的钱,你拿出证据,也要将我关进去。你也别以为自己当了头,别人不就管不着你了,你监督大家,但是百姓却看得到你。你们部门的岗位津贴,会按最高标准发,足够你们过体面的生活。并且,你们身为朝廷册封的官员,等安定之后,相应的免税田庄的福利一样会有。”   张山点了点头:“我明白,团长是丑话说在前头。权力和义务是统一的。”   辛秀妍说:“不错,丑话说在前头。话说的再丑一点,你将来干不好,还是得下来,你若下来,你想清楚你不会八股文章,除了当我们大同军的官之外,别的地方能让你当官不。你若下来,便是大同军内部,到时还有同级的官位给你吗?”   张山立正道:“张山誓死担起责任!”   辛秀妍说:“老段你帮着找几个人。老段你也有任务,我过几天跟你说……”   正说着,欧阳磊过来了,禀报说:“林大人他们来了!正要拜见将军。”   辛秀妍笑道:“刚刚还念到过他们呢。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辛秀妍起身来,带上赐服官帽,整了整蟒袍,起身来带着张山和段芝出了书房。   辛秀妍到了府衙大厅,就见两个男子候着,甚至没有入座。一个看着四十出头模样,面如冠玉,三缕青须,气度风雅,身穿一品大员的常服绯袍,胸襟前绣着仙鹤;一个才二三十岁,身姿如松,尚未蓄须,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身穿五品官的常服青袍,胸前绣着白鹇。   林如海和谭谦虽然带了不少人过来,但来现在来见辛秀妍的只有两人。这两年来,从皇宫开始一直到整个贵族圈,都笼罩着皇后失踪的阴影,他们作为皇后的近亲,也曾伤怀过。绝对意外两年多后相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辛秀妍脸上带着笑,揖手道:“林大人,谭大人,一路辛苦了。”   两人只有尴尬地回了一个礼:“……言将军。”   辛秀妍看他们表情怪异,只当他们是自己亲戚,此时重逢压抑着情感而已。   辛秀妍又介绍了段芝和张山,一通礼节过后,辛秀妍微微一笑,摆手道:“林大人请上座。”   说着自己走到主位入座,她想自己另一重身份好歹是个王妃,虽是晚辈,官位低些也不算失礼。   林如海和谭谦对看一眼,各自入座,而段芝和张山在辛秀妍下首座下了。   辛秀妍长叹一口气,说:“二位也是我的长辈亲戚,说来惭愧,当年出了意外,我伤了头,从前的事我是不太记得了。失礼之处,二位不要见怪。”   林如海站了起来,抱拳道:“娘……将军言重了,自将军出了意外,我等具是挂念,从未放弃寻找。如今能见将军安然,已是苍天有眼,我想……大家一定高兴坏了。”   辛秀妍点了点头,说:“等四川大定,我自也会跟夫君回京去,到时便能再见故人,也许就想起来了。”   林如海说:“将军……受苦了。”   辛秀妍摇了摇头,淡笑说:“我现在还挺好的,带着一帮兄弟,招安后朝廷委以重任,若能让四川的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枉来江湖走一趟了。”   谭谦道:“……将军心怀大慈悲,定能如愿的。”   辛秀妍谦虚了一两句,再问:“这次你们户部带来多少人员?皇上对于安排流民囤田垦荒有没有别的特别要求?”   林如海道:“我们带了两百来人,有些是户部的小官,有些是吏部候缺的进士、举人。圣上说,将军对于流民的管理很有办法,让我们配合你的工作,并登籍造册。并且,从今年起,新定地方将免税三年。”   辛秀妍笑道:“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枕头了,我们这边识字的人正有好大的缺口。”   段芝忽道:“团长,进士举人,咱们差使得动吗?”   段芝对于科举功名还是挺看重的,他自己才是一个秀才,在读书人的圈子里秀才的地位如何比得上进士举人。   辛秀妍手放在茶几上,手指敲了敲,说:“差使不动打铺盖走人,我要的是做事的人,不是想要供奉大爷。”   段芝咳了一声,辛秀妍明白他的意思,忙冲林如海、谭谦微微一笑,说:“林大人、谭大人,我还是得你们说一下,我手下这些人,他们跟了我两年,明白我要什么,但是……都不算是读书人。那个……你们的人在思想教育上,我觉得还是得事先做一做。”   林如海道:“将军放心,这一点我们会看着的,若是不合格,我们会换人过来。”   辛秀妍看看段芝,说:“你到时也去和陈逸那边的人说说,到底是朝廷派来的人,别给我摆谱,做人适时谦虚点,没坏处。”   “是,团长。”   辛秀妍又冲张山说:“老张,我就先交给你个任务,咱们的人和户部的人沟通对接上给我看着点,有什么矛盾你给我化解,一切以大局为重。但是,这些事既然是以我们的方法组织工作,主导权就是我们手里,那些进士要是不懂,你耐心和他们解释。我想既然是读圣贤书的人,总会讲道理。”   “是,团长,我一定做好。”   又到午饭时刻,辛秀妍招呼二人前往“食堂”,是府衙的一个院子改建的,辛秀妍等高层人员和护卫她的警卫员、锦衣卫等也都在此吃饭。   来人可是朝廷高官,食堂得到消息还是按标准整出了一顿招待宴,二侠也一起陪同。   林、谭二人即便是辛秀妍的故人亲戚,在京都江南也都礼教森严,从前清贵人家宴会,也不会男女同桌。但是现在显然没有这个顾忌了。 第218章 言大都督   即便是自己人, 和皇后同桌吃饭还是需要很大的心理素质的。林、谭二人却见相陪的欧阳磊似乎已经习惯了, 还能适时调节气氛。   杯盏往来一轮后, 辛秀妍向他们说起了自己的生产建设的想法。她计划通过两年的集体军事化管理, 进行建设垦荒和生产, 然后再行家庭联产承包分地。由于都是流民重新安置, 将会一体化行政至大村,每一个大村子按耕地的多少来分配入住人口。   因为被安置的都是流民, 现已无宗法无法适用, 所以新的安居百姓只要统一服从国法和大同军的管理条例。若想回原籍的平民也不免强,但是不在大同军管辖之内,也就无法保障他们将来能分到地了。一般来说, 为了这个权利,平民也会选择留在大同军中勤肯劳动。   谭谦道:“将军果然是大才。”   辛秀妍说:“大才谈不上, 都还粗糙得很, 问题肯定是存在的。思想教育很重要, 若是乡间愚民少一点,也不至于让白莲座大;若不是乡绅霸道垄断了民权, 朝廷也不至于背上官逼民反的锅。现在正因为没了秩序, 所以不用打破旧的秩序, 我们只要建立新的秩序。旧的秩序的破灭,事实上说明它是很有问题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读书人, 有时反而是没有旧的思维结构的人, 更容易接受新的观念, 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解放思想。你们孔夫子不也说‘天下大同’,我们的方法不一样,目的是一样的。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林如海颔首:“将军尽管放心,我们也是抱着……学习的打算来的。”   辛秀妍摆了摆手,说:“共同学习,咱们以前是亲戚,现在一起做事业,就是同志了嘛!”   林、谭二人拥有强大的心脏,点头称是,其实他们的教养食不言、寝不语,只有粗人才在饭桌上高谈阔论,但皇后沾了满身的匪气,他们有什么办法?   要嫌弃也是皇上先嫌弃,可显然皇上是不嫌弃的。   下午,辛秀妍带领二人参观了大同军一营二营的练兵,现在吸收了降兵,队伍十分庞大。为了升官,原大同军的士官和老兵都拿出十二分的工作激情来,与别的部队的官兵很不一样。   有的扩编新连正在跑步、操练队列;有的盘腿坐着听训,训的话差不多就是学辛秀妍的,只不过他们拿着笔记,他们的思维可没有辛秀妍这么流畅,能一套一套的。这些原本大同军出来的中低级士官还是被要求认识些字的,从前记过学习笔记。   张虎和吴大富见到辛秀妍来视查,忙舔着脸上前来。   敬了个军礼后,吴大富讨好得说:“军座,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两个跟着辛秀妍不但当上官,还要当大官,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辛秀妍说:“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户部尚书林大人,和员外郎谭大人,怎么可失礼?”   张虎和吴大富连忙朝二人揖手:“下官参见二位大人。”   林如海道:“二位不必多礼。”   辛秀妍说:“整编的事进行得如何?”   张虎道:“队列操练得还可以,思想教育还没有这么快,同志们懂得终究不像军座这样学识渊博,思想教育工作是及不上军座的,好在还是有些新兵结合自己的经历,初初教育就很积极的思想觉悟了。”   辛秀妍说:“同志们刚开始做,当然手生,以后就慢慢进步了。”   校场参观后,辛秀妍才放两人先回去休息,他们住在府衙的另一个院子。   再过了一天,却又有故人从湖广过来了,正是林如海的女婿萧景云,他是被调到湖广练了一年的新军,作为剿抚农民起义军的预备役。他现在手底下有一万人,是从湖广卫所军和乡勇中挑出来的,行军二十几天,跨越湖广和四川的边界过来。这时候可没有重庆市,两省是交界的。   萧景云显然担任了别的任务,赵文龙和李济攻下南充城后,只怕要闪电战进军绵阳,而他们南充一战后总有损伤,战力下降,这时萧景云的湖广新军就能派上作用了。   打下南充和绵阳,四川的白莲教之乱就基本平定。遂宁现在是后方重镇,萧景云的新军当然要在这里休整。   萧景云见到岳父和谭姐夫当然欣喜万分。他离家又有一年了,黛玉当时怀了二胎,可是军务为重,夫妻只能分离。听说现在,黛玉已经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他都还未见过。   萧景云听说皇后也在遂宁,不禁喜道:“圣人不是在成都吗?”皇帝重镇成都也是要平衡务方军政事务,一方面是天天的急报奏折要处理,一方面是只有他能最好的调动后方一切物资支援战争。   谭谦道:“圣人是在成都,但皇后娘娘在这里。”   “这里太危险了,娘娘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谁能担当得起?”   萧景云作为男子也有所避忌,之前虽然听说皇后尚在人世,但是在湖广一年,并不知道皇后的具体情况。   谭谦说:“不知皇上究竟有何用意,皇上派娘娘管理战俘和流民,也令我们不要揭破娘娘的身份。”   萧景云也不禁目瞪口呆:“这如何使得?”   林如海说:“翔宇只需遵从皇上的决定,不要质疑娘娘的能力。”萧景云此时已经二十三岁,有了表字翔宇。   林如海在遂宁呆了几天,对于大同军和皇后这两年的经历所有了解,自也不能用看寻常女子的眼光看她。   谭谦说:“你总要见到皇后,不要大礼参拜,也不要对下泄露消息。”   萧景云到底是侯门世子,忽有了他的理解,说:“圣人是要借此让皇后娘娘掌权,好方便迎娘娘回京?”   世人对女人更加苛刻,不但是男人,女人对女人也苛刻,且不看骂人什么婊的都是女人。   在古代,别说一国之后沦落江湖名声尽毁,便是普通大家闺秀若是沦落江湖两年满京皆知只怕也只有出家和病逝两条路了。   圣人禁止满京都妄议皇后,现在没出什么乱子,是因为那些暗地里反对皇后想让女儿在后宫闯出名堂的人家以为皇后已经死了,皇上只是尚未走出伤心而已。   可一旦皇后就此回京,这些人暗中联结,以礼教贞洁之冠冕堂皇的名头压在皇后一介弱女子身上,皇上维护皇后,那些人弄个“不贤不贞妖/媚惑/主”的名头,皇后百口莫辩,就算最后能自保,一生背负耻辱活着也没有什么痛快了。   但是皇后掌了实权,且有足以封侯拜相的功勋,那些人就动不了她了,而皇后在民间百姓间的威望也不会让皇后陷入力孤的局面。   林如海和谭谦当然是聪明人,他们得皇帝调来四川协助皇后,又得皇帝密令不得揭破此事,心中也已猜到。   林如海道:“圣人娘娘于我等恩重如山,帝后恩爱,情深似海,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   萧景云点点头,说:“当年皇后落难,也是为了救玉儿,此时我们不帮忙,玉儿也不会原谅我。”   萧景云虽然如此说,但是见着皇后时仍然跌掉下巴,穿着言行举止,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连走路都是浓浓的女土匪风格,绝对不符合时代女性的审美。   倒是皇后手底下的人对她令行禁止让萧景云很是惊讶,据说这些人可都是娘娘自己带出来的,可不是皇上给的人。   他们已经收编了两万俘虏,以一千多人吞两万人,短时间还练出些样子来了才是让萧景云讶异的。   皇后忙里偷闲还邀请他们去观看大同军的蹴鞠大赛,倒是引得现在遂宁大后方的官员激情澎湃。然后湖广新军、大同军、四川卫所军也举行了一场友谊赛,湖广新军因为之前滑练过,输得很惨烈。   萧景云自恃新军的作战能力绝不下于禁军,但在蹴鞠赛场上连卫所军都赢不了,让萧景云俊脸脸色很是不好看。连身为老丈夫的林如海,脸都红起来。   萧景云不禁发狠地操练湖广新军时,却发现两万多的大同军已经领到任务,帮助庞大的“生产建设兵团”上山下乡垦荒、修路、建房屋。   萧景云还是头回见这样的军队,被调去做民夫的事还有这么强的士气。他反而静心的研究起对方来,发现对方的军队的晋升制度、薪酬制度都很完善。从底层想要爬上去,这条路是通畅的;即便不能成功爬上去,他们也能保障领到不错的薪饷。   尤其在思想教育上,超越了西厂太监宣导的忠君爱国、精忠报国,他们还添料,不仅讲其然,还讲其所以然。   这让萧景云这个大将军萧朗的孙子也对皇后刮目相看,不敢再以帮她捞功劳的身份自居,而是吸收其实用的东西。   萧景云在遂宁呆了二十天时,南充就传来军报,南充城破,南充城中的白莲教“南王”已经被杀,此时共六万多的降兵和十万平民等待安置。   辛秀妍听到这个数字,只觉眼前一黑,她很想昏过去,但是她手底下那些将士却是十分兴奋。   好在赵文龙和李济也需要补充兵源,各吞掉了一万人,剩下四万多人甄别之后还有三千多人,辛秀妍召开了后方的会议,表决给了尹俊五千人,萧景云五千人,剩下的让三营和四营吞下。最难的还是平民的安置,这耗去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   此时也只能把能用的人全用起来,连随身保护辛秀妍的二侠也挑起大梁来,各带着一万平民去安置垦荒。   幸好,四川一战,朝廷前后准备了两年,此时安置平民,后方也准备了足够的粮种,此时正值八月,玉米、萝卜、白菜还都可以种,又有鸭、兔等容易养的动物各分了些下去,带着村庄去养。到了冬季,若一切顺利,这些流民可以自力更生了。   朝廷在中秋前顺利的打下了南充,也足以威慑四方匪军,而小股匪军也多受招抚,这些人的头领被封个地方小官,先让他们内务自决,赏了些银子下去,反而简单得多。   入冬前,红衫军、剑南道禁军、湖广新军三路大军兵压绵阳,绵阳的白莲教义军不及南充,围城三天而破。   又是十几万人等着安置,人类的饥饿本能是等不及户部官吏先丈量土地的,是以辛秀妍只能制定出基本的暂行制度,令后勤部门以连为单位带领着一万人下去垦荒。她定下了“政绩”的考核条例,她自己都是考核小组,带着警卫一个个村镇跑过去,监督、调研或者指导。   到了冬天,终于实现了基本不用调粮食来赈济平民,所有的玉米蔬菜和山林大量繁殖的兔子可以让平民们渡过这个春冬。   但是天天赶路视查,也让身体素质向来超越常人的辛秀妍爆瘦十斤,即便她的常人的两倍饭量也一时补不回去。   刚刚视察了绵阳的一个新建村镇,并且因为绵阳是产磷矿的大市,她也按现代的记忆,去那一带挖掘了寻找矿脉所在,她计划明年在绵阳建一个磷肥厂,将来支持四川的农业持续发展。   她回到遂宁时,徒元义正低调地从成都来看她,其实他中秋时来过一回,住了两天又回成都了。当时他忙她更忙,两人根本没有时间长时间腻歪在一起。   徒元义迎出府衙门口,一见她眼底隐隐有黑眼圈,不禁心疼坏了。为什么她的皇后之路所要承担的东西会比任何女人都多?   他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看着她笑,然后和她说:“累坏了吧?我背你回房去。”   她淡淡一笑:“好呀。”   他转过身来,她伏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枕在他肩头喃喃:“半个四川都那么难治理了,你还有野心夺嫡当皇帝,一个国家的重担,也不怕压垮了你。”   徒元义心中微酸,说:“有你陪我帮我,垮不了。”   她微微抱怨:“人家穿越梦想明明是当潇湘王爷宠文的王妃来着,可你根本就不是合格的潇湘王爷……”   徒元义微微一笑,说:“当不了潇湘王爷,要不我当七点王爷?”   “你敢!!”   徒元义轻声说:“你轻了,是不是胸/小了,肉本就不多,不能再减了……   她顿时精神一震,化为悍妇,勾着他的脖子,抓着他的耳朵,说:“你敢嫌弃!你要有什么歪心思,我阎了你,再带孩子改嫁!!”   “轻点,松手!松手!”   回屋后,她还来不及洗漱,倒在榻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徒元义也没有扰她。   徒元义去书房帮她处置了许多公文,林如海却来求见他。   林如海汇报了目前的户籍登记问题。战后陆续还有小股流民出来,这些人却不是辛秀妍编制管理的,而是户部让萧景云的新军配合安置,人数也着实不少。   统共加在一起,重新登记的平民也有近百万了。   林如海道:“目前的土地虽然都登籍造册,但是百姓们也一定会开荒,新增的土地田产将难以受到管控。”   徒元义道:“现在尚未开发的山地属于朝廷和地方共同所有,任何个人都不能随意开发。如果要开发,必须按价租用,租金朝廷得三成,省得一成,府得一成,县得二成,村镇得三成。”   林如海道:“村镇级得三成会不会多了一些?”   徒元义说:“要加强朝廷政令的畅通性,必须扶持农村的财政,皇后的已经实现了这么多的行政到村,其中这么多人要养,村镇的财政若是崩溃,皇后付出的心血最后也白废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皇后在四川所行之法,与大周之例完全不同,只怕须要修《大周律》。”   徒元义说:“四川之法不可急于推行至全国,那定然是不会成功的。便是要修律,也先仅限于四川,这事皇后却不宜出面,朕的意思是爱卿出面与三司官员共同完成,皇后可以私下给你些修改意见。”   自杨怀古案之后,邢岫烟在三司的威望还是不错的,但是让他们听命于邢岫烟却是不可能的。林如海在四川却是有行政经验,探花郎出身的阁臣,再好不过了。   林如海跪拜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徒元义道:“爱卿不必如此多礼。眼看又要腊月了,也该起程回京,爱卿和载厚是不是要采办点四川土产带给家中妻儿,到时放你们半天假吧。”   林如海不禁感激涕淋,忽又问了一句有点冒失的话:“皇后娘娘也一起回京吗?”   徒元义不禁心中一酸,凤目闪着水光,说:“明年吧,明年四川该是大定了,她之功勋,也能进京受赏了……”   真正爱一个人,则为之计深远,就像父母真正爱子女,便是再心疼也决不会溺爱。身处皇后之位,到了辛秀妍这样的情况,物质上的溺爱是远远不够的,而是要细心呵护她的做人尊严,帮助她实现梦想。   林如海也不禁眼眶都湿了,说:“娘娘,她……太苦了。”   徒元义叹道:“你下去吧。”   其实是林黛玉写信给了父亲和丈夫,一再追问皇后的近况,因为皇后现在的身份,他们只能含糊其辞。林如海也想着皇子公主们还没有满周岁,皇后就受难,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是希望皇后回去的,并且有意冒“结党之名”连结朝中同僚朋友维护皇后到底,可皇上的格局却远不满足于此。   辛秀妍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近身太监准备了热水,她才洗去了连日的风尘。   徒元义等着她吃早膳,看着一桌子她爱吃的,不禁胃口大开。若说她之前还有些贵族的风雅,此时却越来越接地气了,徒元义只是给她盛汤布菜。   饭毕,徒元义才告诉她,过几天他要起程回京了,辛秀妍不禁愣住,说:“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徒元义目光温淡,说:“短期内不会再来了,京中还有很多事情。”   辛秀妍咬着鸡腿,发了一会儿呆,说:“是皇上信任你,还是……你为了当皇帝要回京找存在感?”   徒元义叹道:“秀秀,你梦想的潇/湘王爷皇子是不存在的,这个世道你谦让,别人就要欺负你;你不争别人也不会给你;你退缩,后面是万丈深渊。当初你这样决绝地将白莲教七个头领一口气都杀了,正是明白了要么征服别人,要么沦为奴隶,没有第三条路,不是吗?”   辛秀妍说:“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长时间看不见你。”   徒元义抱了她进怀里,说:“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在京都等着你。”   辛秀妍说:“你父皇……他还是不满意我吧?”   “其实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媳妇了,甚至他喜欢你胜过公主。但做人需有始有终,你现在定然也离不开四川,不是吗?”她不回京当“王妃”和太上皇无关。   “真疼爱我,就不能给你纳侧妃。”   徒元义笑道:“谁想我纳妃,咱们的孩子就哭给他们看。”   辛秀妍抬起头,反问:“你将咱们的孩子养得这么孬种吗?靠哭呀?”   “那靠什么?”   “当然是去掀了人家的宅子啦!他们的娘我现在可是司令呀!连生产建设兵团,我手底下有几十万人呀!他们不是琼瑶男女主,好吗?”   徒元义抚了抚她的眉眼,说:“孩子不能学你的匪气。”   辛秀妍说:“你不能将孩子养得太娘气!”   徒元义莞尔。   辛秀妍知道徒元义要走,也抽出时间出来,给孩子们准备礼物,至于亲朋好友,还是交给徒元义,因为她记不得哪些人,谁又喜欢什么。   辛秀妍取来几匹上好的贡品蜀锦,给三个孩子缝制衣袍,还让原大同军出身的妇女做了几套她设计的儿童军制服。   徒元义呆到第四天,实在是拖不住了,只得起程,林如海、谭谦、萧景云等人也跟着圣驾回京,川东川北的政务就全由辛秀妍直辖。   过了几天,圣旨下来,任命言秀为“四川大督都”,总理四川军务,包括川东川北的政务。此时战乱刚过,言秀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才干,又没有京都百官在朝上的反对,所以圣旨下达得很顺利。 第219章 四川改变   乾元十年, 乾元帝登基的第十一个年头。(注:登基第一年为尊重上皇未改年号)   惊蛰过后, 川蜀地带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朝阳高升, 山林间还有些薄雾笼罩, 川蜀自去年以来平定白莲教之乱, 许多富有冒险和商业头脑的商人都趁开春来寻找商机, 是以官道上商贾往来热闹非凡。   石睿扶着妻子和一双儿女下了马车, 前方官道有个小驿站, 他们也想去歇歇脚。   石睿外任地方已经六年,在黄州担任了三年知县, 又在荆州当了三年知府。朝中有人好做官,他岳父是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算是他的义父,皇后娘娘算是他的义妹, 如今父亲也升任兵部右侍郎了。加上他本身也有才干,年年考绩是优, 回京述职后, 如今升任知府, 成都知府。   李彤抱着儿子,而石睿身边却坐着长女, 随身的小厮丫鬟婆子却还站着,没处坐, 因为这个休息的地方人太多了。   只见有京都、江南来的客商汇聚在这里, 他们都聊起了四川大都督将设宴款待商人的事。   听说这位四川大都督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 因为四川将定, 整个四川还处于“军管”之下,大都督就是最高官员了。   大都督发榜“招商”,今年四川省内的军用被服、鞋、药将都要交给商家准货,这可是大生意,怎么不让京都和江南来的商人心动?   石睿夫人李彤道:“相公,这大都督是女子,你岂不是要在女子手上做事了?”   石睿也有些凝重,他是进士出身,礼教大防,要和女子共事总觉不便,况且,他快要三十而立,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却官位高他这么多,便是豁达之人,也不禁不是滋味。   石睿道:“言都督是圣上亲封,可见深得圣上信重,想必也是真有才干。”   李彤虽然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对于女子这样抛头露面不是很认同。尽管四川也有人称这是本朝的“秦良玉”,因为又都是出在四种,川人还多有得意。   一路去成都,路上常见一群群的垦荒团队,其中不少穿着怪模怪样灰色衣服的人。   官道两旁也整好了不少水田,等待着播种,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石睿到了成都,刚刚到知府衙门安顿的第二天,就前往大都督府拜见。   却听府中一个师爷说大都督现在不在府中,去绵阳视察了,石睿只好下次再来。   刚告辞出府门,却见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带着几个伴当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至都督府停下。   石睿回京述职,得空时也见过妹妹和妹婿,当年帝后给妹妹添妆蹭送的阿拉伯宝马现在也长大了。这个名种宝马和中原马、蒙古马不同,石睿识得。能骑这样的宝马又身在四川的人,石睿也听说过,忙上前揖手道:“不知阁下是欧阳将军还是淳于将军?”   淳于白想自己没有穿官服,他怎么认识,但见对方四品绯色常服官袍上绣着豹子,不禁眼前一亮:“可是石知府?在下淳于白。”石睿调来担任知府,朝廷也发了邸报来的,这个年纪穿这一身官服的当然就是他了。   淳于白现在也是四品官,本朝没有像前明武将地位远低于文官的制服,且看四王八公都是武将出身。石睿这时行了晚辈半礼,说:“在下常听家父提起淳于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淳于白笑道:“石大人也甭客气,算起来,咱们还有点亲戚呢!这是来求见大都督的吗?”   石睿道:“正是!但闻大都督去绵阳了,在下只好下回再来。”   淳于白笑道:“既然遇上了,一同进府坐坐吧。”   石睿心中虽然犹疑,这是大都督府,听说她是女子,淳于白怎么像是主人似的。   他却跟着淳于白去了大都督府西北角的一个院子,才有下人上茶,这时他通了表字,淳于白其实是长辈就称呼他为“明通”了。   淳于白说:“早听说明通少年进士、一表人才,如今明通来了,可也能帮着大都督分担一些政务了。”   因为是军管当中,所以辛秀妍的工作量就非常大了,原四川总督又调离,巡抚常年空缺。此时正是需要个石睿这样的文官。   石睿说:“小侄才疏学浅,还需世叔多多指点。”   淳于白忽道:“我奉圣上之命在此协助大都督,明通只需一心助大都督将政令落到实处,旁的也不用多想。”   淳于白又留饭,与他说起四川许多不同来,比如现在很大部分区还在集团生产的情况下,要渡过天下刚定的难关,等到明年分房分地。   石睿说:“这如何行得通,只怕有不少人偷奸耍懒吧。”   淳于白笑道:“听你这样做,我就知道你精于实务的人。大都督也为此大为恼怒,进行了一系列的奖惩措施,还长时期亲自下去看看,今年秋收后,无论如何要分田到户了。”   人都是自私的,吃大锅饭,哪里人人有那样高的觉悟呀,可现在又没有办法,不集体生产就不好按规划完成。   ……   一直到第三天,石睿才得大都督召见,到了都督府正院,才看到了个身穿红色的绣蟒赐服,头戴金冠、腰佩横刀的女子。   “下官拜见大都督!”   女子微微一笑:“明通不必多礼。”   石睿原来因为对方是女子,不敢无礼直视她面容,但听她声音有些熟悉就抬起头。   但见她肌肤细腻,面色红润,眉眼极美,个子虽然不高,却给个朗朗飒爽之感。   石睿忙跪了下来,站在一旁的淳于白忽笑道:“明通,不管大都督是什么人,现在是圣上亲封的四川大都督。往后就要共同为国效力了。”   石睿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淳于白的话,而辛秀妍也觉自己是聪明人,她以为自己是恒亲王妃,而这石睿据说是她的义兄,他认出了自己,要参见王妃。   辛秀妍也笑道:“明通快快起来吧,我正想和你商议一下省内税赋的事。”   石睿不禁奇道:“下官听说川中大部分地区将免税三年。”   辛秀妍笑道:“不错,但那只是免田赋,并不是免商业税,不管是商铺、作坊、盐、渔业、矿业,还是要适当收税的,不然,庞大的政府军政开支难不成要靠京都送银子来吗?那对其它省份的百姓是不公平的。但我们也不能滥收,我希望你担起这部分的工作。”   石睿问道:“不知道大都督想要怎么收?”   辛秀妍道:“铺子和作坊征收营业额的十分之一,盐十分之二,但矿脉竟价承包,并纳十分之一的税。”   石睿道:“会不会重了些?”大周明面上的商税才三十税一,矿脉承包也才三十税二,当然这些现状是维护了这些产业背后站着的官宦家族的利益。   此时四川已被洗牌,大部分资源全掌握在朝廷手中,且四川要当改革/特区,当然不能再像其它地方一样。   辛秀妍说:“但我会免减人头税和口赋,有产/者才征,尚还在集体垦荒兵团的人不征。   辛秀妍也就和他明说这事,石睿一听才知道四川真的有种要变天的感觉。因为税收制度才是国家的根本,这税收可都是压向有钱人的,不像别的地方都是面向平民。   石睿心不禁直跳,说:“下官担任几年知府,这事还懂一二,都督不弃,愿为都督分担。”   “痛快,你要什么人让大白给你凑,我只希望不要没钱给现在川内的十万兵马卖军服医药。”垦荒团的人算民兵了,穿衣吃饭当然村里会有。但是十万精兵却已转向职业军人,是要钱养的。   辛秀妍设宴款待了石睿后,他才离开。   过得两日,都督府又大宴各方富商巨贾,先传出消息,要将几处开矿脉三到五年的开采权拍卖,并且附近也会有相应的工厂建立。然后又有军服、官服的制作项目招标。   这些事的后续石睿也有参与,倒是其中江南陈家、李家高价在绵阳拍下两个磷矿山的开采权,吸引了石睿的注意。   石睿一调查,发现游击将军陈逸实际上担任着政务长官的职位,而这个江南陈家就是陈逸的家族。石睿可不认为陈家会贴钱,只为了让陈逸当官顺利,看来这商税虽重,定然是有得赚的。   之后,内务府还向商家转让肥料的生产技术和生产权力,陈家也是拿到这个项目的商家之一,听说磷矿就是用来生产肥料的,现在正在大生产中,将会需要大量的肥料,将来不愁销路。   石睿也心动起来,想起石家大房和二房也有两个堂兄有行商,于是写信给他们来四川寻找机遇。   各方面红红火火的开展起来,到了乾元十年秋收,四川百姓基本丰衣足食。而林如海和刑部人员再次来四川,一为分地登籍造册的事,二是为修《大周四川律》。   于是,为了这两件事,辛秀妍再次忙了近一年。   这前后两年间,徒元义赶来见了她三回,可呆个半月又得回京都,夫妻长期分离,虽然有事业上的顺利,但辛秀妍心中仍然十分想念他。   乾元十一年夏,辛秀妍接到旨意,令她和林如海一帮人一同回京受封时,她不禁喜出望外,但喜中又有两分怯意。   她不知如何面对她的三个孩子。 第220章 皇后还朝   辛秀妍一行人回关中, 并没有再走水路经过湖广, 而是走川蜀官道。   此道山谷高深,道路崎岖, 不适合马区行走,只好带了许多骡马负重, 而辛秀妍以下的官兵也全都骑马。   一路翻过大巴山, 跃过秦岭,终于到了陕西境内,不日抵达离京都城二十里外驿站。   翌日一早整了仪容出发,到了午时进了南城门。   京都的百姓也听说了四川大都督是本朝的樊梨花、秦良玉, 在平定四川内乱上立下赫赫功勋。百姓们均觉好奇, 得到消息,今日她将进京面圣,经过朱雀大街,早早的就在街头等待。不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也占了街道两道视角好的阁楼, 以便一睹本朝“樊梨花”的真颜。   林黛玉、苏馥儿、石慧、邢李氏、聂夫人就得到皇后将要进京的消息, 石慧也知言秀就是大姐, 但她也要求保密,连丈夫父母公婆都没有说过。   羽奴站在椅子上, 趴在在窗台,伸长了脖子, 此时的羽奴虚岁已然六岁, 已经是个上窜下跳的猴子, 但是他听说今日要来看“樊梨花”,也就耐住性子留在这间包厢快要两个时辰了,除了解手,他就没有吵着要去玩别的。   “言大都督什么时候进城呀?”羽奴爬下椅子,回来坐下。   黛玉的大女儿拿了一个桃子给羽奴,说:“羽奴舅舅吃果子!”   羽奴看看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两岁的外甥女,如何也不忍拂她的意,忙笑着接过,说:“谢谢盼姐儿。”黛玉的女儿乳名盼儿。   羽奴又捡桂花糕给萧盼,说:“盼姐儿吃糕糕!”   萧盼却将糕递给了苏馥儿的小儿子,苏馥儿生了两个儿子了,萧盼儿也是姐姐了。   羽奴说:“可惜铁柱他们回宫了,不然也可以一起来看。”   石慧笑道:“言大都督可要进宫面圣,几位殿下如何会看不到了。”   羽奴嘤嘤一声,说:“早知羽奴也跟进宫去,羽奴也想念皇上姐夫了。”   石慧笑道:“皇上怕是没有空应付你。”   石慧的儿子球球道:“皇上万岁,娘娘千岁!”孩子才四岁,但是贵族家族已经在教他们国礼了,球球一听“皇上”就叫了起来,引得诸多女眷不禁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听到窗外传来百姓的呼声,夹杂着马蹄声,众人都迫不及待到了窗台,眼眶儿都有些湿了。   但见前方一队红衣侍卫骑马开道,但之后跟着一匹金色的骏马,一位身穿红包赐服蟒袍、腰系鸾带、头带精致的改良乌纱冠的绝世女子坐在马上,腰佩服横刀,脸上挂着微笑。身后跟着欧阳磊、淳于白两个助手兼保镖,身穿四品武将官袍,之后就是此次前来面圣的一众大同官军官。大同军军官虽然有的封为军长、师长、旅长、团长等等高级官员,但是朝廷还未正式册封相匹配的将军官阶。此次四川大定,且已修了律,段芝、陈逸、张山等高官都随辛秀妍进京受官了,当然大部分中纸级官员则不进京,毕竟军中日常操练不能落下。   之后才是林如海等文官的轿子排场,入城武将骑马、文官坐轿是本朝惯例,虽然林如海等人过蜀道也是骑马的,但是在城外换了轿子。本来文官还是走武将前面,但是林如海又怎么敢走皇后前面呢?   邢李氏不禁哭了出来,喊道:“烟儿……”   羽奴像是依稀想起更小的时候的画面,当时他已快两周岁,他大叫:“姐姐!!姐姐!!”   他们都是什么身份,自然是点了最好的阁楼,辛秀妍听到“姐姐”,不禁抬起了头,见阁楼上一群贵气非凡、容颜出众的女子,还有好几个小包子,其中一个包子拼命朝她挥手。   辛秀妍虽不承认自己是颜狗,但是一见心情愉悦,拿着马鞭如巴顿将军一样在冠前一比,露出一个有点痞气的笑容,还冲美人儿们眨了一下眼睛放电。   忽听淳于白在她身边说:“都督,那是你……母亲和几位姐妹。”   哈?   辛秀妍不禁瞪大眼睛,疑惑凝望着那个阁楼,他们也一直望着她,直到瞧不见。   辛秀妍带着四川回来的诸多文武一直到了皇宫朱雀外,这时竟觉有些熟悉之感。   却见前方旌旗蔽日,衣甲鲜明,文武分列,中间皇帝的仪仗排场展开,礼乐大阵。   辛秀妍吓了一跳,她可没有想到皇帝还亲来朱雀大门迎她。诸武将下了马,而文官们也下了轿来,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上前。   不敢直视天颜,走至君前五米远,辛秀妍按礼参拜:“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脚步声,忽见一截玄色绣龙袖子,只有本朝的天子冕服是这个样式。   辛秀妍的手被握住,被扶起,辛秀妍暗道:这皇帝公公是不是太失态了,怎么说男女有别吧。   但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皇后还朝,可喜可贺!朕无一日不思卿,如今夫妻团聚,皇后不必如此多礼!”   辛秀妍抬起头,但见眼前之人,身材挺拔,头顶天子十二旒冠,容颜俊绝倾世,凤目含着泪花,不是她的“穿越老公”是谁?   忽听满场文武和拱圣军、锦衣卫、太监、宫娥全都跪下参拜:“臣等/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恭迎皇后还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秀妍微微张着嘴巴反应不过来,她心中想的还是:老公夺嫡成功了?!他都没说呀!   忽又想:不对!她当官时没有换过年号,没有国丧,没有新帝登基。   辛秀妍因为整顿四川的政务和军务非常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去研究一下本朝的历史。是以徒元义骗她的身份,她还真信了。而她身边的人知道的不说,跟着她的草根却是不知道的。   徒元义令平身,鸿胪寺官吏传了三级,数千人齐齐叩谢起身。   忽然几个小包子跑了过来,齐齐抱住辛秀妍的大腿,嚎啕哭道:“母后!母后!!”   “儿臣好想你呀!你再也不要抛下儿臣了!”   辛秀妍张大嘴巴,身子有些颤抖,虽然现在让她很混乱,她却是知道这三个已经五六岁的包子是自己和老公生的孩子。   辛秀妍蹲下身来,但见两男一女三个粉雕玉琢的童子,一个男孩长得就是极像徒元义的Q版,一个男孩却是中合了两人的容貌,唯一的女孩眉目像徒元义,而别的却很像她。   辛秀妍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孩子们全扑到她怀中,她也紧紧抱住他们。   徒元义劝住了妻儿,再引妻儿上了御驾大马车,驶往大明宫紫宸殿。   这里离那并不远,辛秀妍还不怎么在状态,想要好好质问“穿越老公”,但是三个包子已经在争她怀中的位置了,一个个争相诉说着对她的思念之情,崇拜之情。   他们虽然小时就离开母亲,但是从父皇开始,所有亲近的亲戚都是灌输他们母后是最美好的伟大女性,况且母子母女血肉至亲,自然有一股亲近之情。   徒元义看着妻儿都在身边,一家团聚,心中才感满足,他暂时忽略了辛秀妍投向他的一个带着凉意的眼神。   皇子公主先由奶娘带回太极宫,帝后却领着百官进了紫宸殿。如封后大典当天一样,徒元义牵着皇后的走上了丹犀,并坐于殿上。   再行繁文缛节参拜后,再宣四川回来的文武百官进殿来,拜于殿前,赵贵宣读了圣旨。   皇帝加封大同军为“大周新军”,番号“大同”,为适应当地,方便管理,采用新结构的编制。   而自皇后以下各级士官也有相应升官,如段芝、陈逸等已在朝廷领从三品归德将军衔。因为是新军,一应制度也采用新的,将由一手练出“大同新军”的皇后节制。   因为这十几万的部队,其实去年以来并没有多耗户部军饷,差不多实现了四川省内自行解决粮草,朝廷文武百官当然不会说要和禁军统一。不然朝廷要拨出钱粮来养这支庞大的军队,这笔钱现在没着落。   话虽如此,朝廷这时封官赏赐还是出得起的。   统一由朝廷拨饷也要等四川新律在省内通行,并且朝廷恢复税赋之后。   大同军的人完全傻了,大都督不是王妃娘娘,而是皇后娘娘。恒亲王不是恒亲王,而是当今皇帝。   所以,当年落难的是皇后,皇后带着他们走到了现在,而千里寻妻的亲王是皇帝。   这是怎么样的信息量呀!   朝中的文武百官很想表示:我们都能接受得了,你们还矫情什么?   皇帝将落难的皇后打造成樊梨花、秦良玉一样的女英雄,这两位女英雄在民间口碑极盛,而言大都督治理四川乱民很有一套,她诛杀匪首的“壮举”也是传得神乎其神。   百姓崇敬皇后,而皇后不但朝中有人,手中还握着这么多嫡系人马,得罪了她,不但皇帝不悦,皇后手底下的人报复,他们都吃不消,百姓也不会站在卫道士立场上。 第221章 后宫现状   在紫宸殿时, 辛秀妍也没有机会单独和皇帝说话,且他穿着皇帝冕服的样子与从前来见她时的感觉更不同。绝对是霸君风范, 连她这样满身匪气的四川大都督都被震慑, 也不敢当众失态, 让他的剧本崩溃。   退朝后, 她乘凤辇跟在御辇之后, 前往太极宫。   她原想下辇后就要追问, 但到了在甘露殿外,一众太极宫的女官宫女太监黑压压跪倒参拜,恭迎她回宫。   除了早回来等着的三个包子围上来, 抬起头叫着“母后”,三双充满孺慕求爱/抚求亲亲求抱抱的眼神对着她,她也无法和徒元义说些私话了。   过去四年了, 从前的染房诸婢也已经二十出头,容颜美丽, 明眸皓齿, 看着她哭。她们现在都是女官了,分管着宫务。   早两年,后宫事务由和德长公主管着,但和德长公主去年就出嫁了,徒元义也就进一步改革了后宫管理方式。   在用度上, 徒元义不但严格控制, 各宫各阁不能超出旧例, 还仿辛秀妍的让总管太监和尚宫们“军事委员会”成立“宫务委员会”, 再让“委员会”直接对他负责。他可以看账务情况直接撤职其中的委员,倒也不用选举,他们本就是奴才,不想被厌弃就听话。   到了甘露殿,她四周打量,但见处处奢华,皇家气派。   进入起居室,屋中宝瓶中插着红玫瑰,娇艳欲滴,桌上摆着时鲜水果和精致糕点。   她在四川哪有这样的享受。   一家子在榻上坐下,辛秀妍膝盖上抱着女儿,两个儿子依着她坐,徒元义退一射之地。   铁柱捡了一块糕点给她,说:“母后,吃核桃酥。”   小包子送到她嘴前,辛秀妍只得张大嘴巴,一口咬下,笑着说:“真香!”   然后,孩子们争相表现孝顺,一个个给她喂糕喂水果,徒元义见死不救。   辛秀妍也要转移话题,抱着包子们问:“如今书读得如何了?”   铁柱说:“在外婆家,林姨、苏姨教我们读完《论语》了。下回林姨要教《孟子》。”   大柱说:“母后,我背给你听。”   接着大柱下了榻,站直了身子,孩童清悦的声音就背了起来,三娃本就是一起启蒙的,铁柱、圆圆也乖乖下榻和大柱一起背。古代人对读书的事不随便,且讲究仪态,何况是皇子公主,背诵自然不能懒在母亲怀里。   孩子们背了三篇《论语》,辛秀妍便鼓起掌夸奖了一翻,抱着个个都亲了一口。她是真觉得了不起。她五岁时,只怕都还不认得几个字,他们居然读完《论语》,背诵流利了。   徒元义微笑道:“你未回宫,朕这几年只好送他们去承恩公府住着,也只节日回宫。他们不满三岁,就由几位姨妈教导读书,没想到你几位姐妹当真不凡,一点也不比进士差了。”   原本他们已经五岁,应该由太傅启蒙了,但皇后未还朝,徒元义大部分时间还是把孩子寄养在承恩公府。承恩公府内建了小学堂,包括羽奴在内的几家亲戚孩子都在那读书,由时常住在承恩公府的林、苏二女教导。慧、迎、湘、钗诸女也经常过去探望,她们到底和林、苏二女不同些,婆家即便想她们多和承恩公府走动,婆家的事也有很多。到今年,也已有朝臣提起让两位皇子启蒙,可原本的东五所已经撤除,因为现在的皇家学院已经初步建成,已有许多贵族子弟被招生入学了。   徒元义是想让孩子们七岁时进皇家学院寄宿读书,接受最严格的教养。   辛秀妍想着在街上的阁楼中看到的绝世美人、贵妇和几个包子,不禁叹道:“如此,可真让母亲和几位姐妹操心了。我却对不住人了,竟还是未想起她们。”   徒元义说:“你回来就好,其它的可以慢慢来,人总要往前看,未想起来就重新创造新的记忆。”   辛秀妍却转头看他,眼神十分奇怪,徒元义却get到了她的意思。   他号称“恒亲王”,现在却穿着龙袍,因为她失忆,他编了谎话,一骗就两年。   辛秀妍果然说:“你倒是很会‘创造记忆’呀!”   徒元义没有维持“冷面皇帝”的气度,冲她展颜一笑,说:“你还朝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还是会有很多美好的未来的。”   辛秀妍搂着包子们,说:“我和孩子们回娘家过。”   徒元义说:“你回娘家,你也不记得他们,还是和朕熟悉些。”   辛秀妍说:“不熟我才要去。”   徒元义咳了咳,又冲铁柱道:“铁柱,父皇和母后要更衣了,你领着弟弟妹妹先回含凉殿去读书。”   三包子虽然受娇宠,但是自会说话起就受君臣父子伦理熏陶,徒元义这样说,他们当然起身乖乖巧巧跪安先退出甘露殿。   禀退左右后,徒元义坐近一分,握住她的手,辛秀妍挣了开来,他又握住。   徒元义说:“秀秀,别闹了,朕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辛秀妍说:“你是有意的。”   徒元义说:“当时若让下头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怕会更加麻烦,你还未一展鸿图,朝中言官口水都淹死你。”   辛秀妍反问:“此时朝中大臣便没有意见了吗?”   徒元义说:“虎幼时能丧于狼口,但从未见成年猛虎会惧怕豺狼的。士大夫会阻止女子干政,但自古以来对于已成事实的女英雄却是认可的。”   辛秀妍叹道:“我从未想当女英雄,只不过当年摆在我面前的从没有第二条路。”   徒元义说:“英雄的珍贵就是在那时候能走过这条唯一的路。”   徒元义抱过她,这回她没有挣,偎在他怀里,思念就像是生命力旺盛的爬墙虎,会将人一丝丝缠绕,直至淹没。   ……   是夜,良辰美景,一醉方休,一夜风流。   翌日,徒元义卯时起床上朝去了,天天早起的辛秀妍反而多睡了半个时辰。   起床后,由着诸婢服侍洗漱梳妆,辛秀妍穿着皇后凤袍也微有不习惯,这么几年,她不是穿男装官袍,就是穿“新军制服”。   坐在奢华的大梳妆镜前,紫玥和青璇为她梳头,雪珏、金瑶、蓝玖捧着托盘,她们看到她头发只披肩了,梳不了漂亮的发髻,不由得落泪。   紫玥说:“娘娘不如带凤冠吧。”   辛秀妍说好,但是当那看着足有十斤的凤冠取出来时,她连连摇头:“我才不要戴这种东西!会得颈椎病的。”   诸婢:……   结果,皇后头上只扎了一个丸子,她选一只精美的金钗和发带佩戴上,发型就完事了。   正用着早膳时,听赵全来禀报说:“吴惠妃和诸位主子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辛秀妍一口粥喷了出来,把在场诸婢吓了一跳。   辛秀妍砰得一声,放下碗来,目中散发着寒光,问道:“你再说一遍!”   赵全吓得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奴才该死!”   辛秀妍说:“你给我起来,谁让你跪了?”   赵全满是不解,在辛秀妍一再喝斥下战战兢兢起来。皇后娘娘与从前不同,从前是有威仪,但没有这样重的杀伐之气。吓死宝宝了!   辛秀妍一双寒星目扫过在场诸人,问道:“后宫有多少妃嫔?”   辛秀妍进宫后,就再未大选,甚至连小选都少,多是遣送宫女出宫的,还是去年在民间招募了些年小的宫女,以防过几年宫中年少宫女都断绝了。   现在宫中有名份的妃嫔还不满三十位,与历史上其他皇帝相比是很少了,何况,事实上受过宠幸的也就潜邸出来的那几位。杨氏和德妃都死了,也就吴惠妃、恭妃、敏妃和两个侍妾出身的贵嫔,徒元义连她们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楚,是他“前世”的女人。   辛秀妍了解数据后不禁大怒,诸婢解答时当然没有说皇上从来没有进过后宫,不好妄议皇帝私生活,只暗示后宫之中无人可撼皇后娘娘的位置,而后宫中的皇长子、次子、大公主、二公主母亲出身卑微。   辛秀妍哪管得了这么多,摔了汝窑茶杯,说:“好一个徒元义,居然敢骗我!”   在场诸奴才奴婢听到皇帝名讳,吓得全体跪倒,辛秀妍说:“你们跪着干嘛?不关你们的事,给我全起来!”   紫玥还是劝道:“娘娘息怒!陛下对娘娘情深似海,娘娘千万不要有什么误会……”   辛秀妍手指在桌上敲着,秀眉动了动,说:“有什么可误会的,既然来了,也就见见。”   想要出屋去,看看这碍事的凤袍,想起“后宫”,如何都看不顺眼了,道:“来人,我要更衣!”   吴惠妃、赵恭妃、李敏妃、刘温妃、沈静妃、大公主、二公主以及各位中纸级的主子候在甘露殿的大堂,心思各异。   她们的人生是不幸的,她们也都希望过造成她们悲剧的最大源头邢皇后(她们认为的)几年前就惨死,这是她们认为的最好结果了。虽然皇帝仍视她们为空气,也可让自己的怨气有所发泄,让自己的心得到解脱。   可是邢皇后强势回归了!她们不得不按礼来参见请安。   “皇后娘娘驾到!”   但见十几个大小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身穿绯红蟒袍赐服的束发绝色女子从内堂出来,但见她脚穿玄色官靴,玉带上佩着横刀。   “臣妾/儿臣/嫔妆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秀妍在左首坐下,贴身宫女在两旁侍立,一双寒星目扫过一众珠光宝气、乌云发鬓的妃嫔公主。   她淡淡道:“平身。”   “谢皇后娘娘!”   众女平身了,才抬头向皇后看去,虽然对皇后流落在外还穿成这样有所鄙视,却没有说出来。   吴惠妃笑着说:“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安然还朝,喜不自胜,也是佛主保佑。今日见娘娘风采依旧,实是可喜可贺。”   辛秀妍看看吴惠妃,年纪应该不小了,心想徒元义还玩“姐弟恋”,口味真丰富。   吴惠妃是潜邸出来的,她其实与徒元义同年,但是可以参考明星和普通人的区别。吴惠妃三十出头感觉有些徐娘半老了,而徒元义看着还像个小鲜肉。   辛秀妍也猜出这位就是除了她之外最高位的吴惠妃,淡淡道:“多谢惠妃关心了,我……本宫不在宫几年,你们都还好吗?”   诸妃嫔暗想:这世上有你,我们怎么能好。   吴惠妃笑道:“托娘娘洪福,过得尚是安稳。”   辛秀妍又看向大公主和二公主,两人梳着少女发型,与诸妃嫔不同,她也猜出来。   辛秀妍问:“你们几岁了?”   大公主对辛秀妍仍怀着刻骨的仇恨,只是她一介人人看不起的庶人杨氏所出的女儿,在后宫未受欺负还是亏了她有大皇子这个同胞弟弟。大皇子虽也不受宠,皇帝却也没有放弃他,现在让他去了皇家学院读书。   大公主道:“……儿……臣,十八。”   二公主道:“儿臣十六。”   辛秀妍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徒元义有这么大的孩子了?那他到底是几岁呀?都说男人隐瞒身高,女人隐瞒年龄,他也隐瞒年龄吗?   他当年还说是她倒追他的呢。她怎么会倒追已经妃嫔成群、有儿有女的皇帝?!   被男色所迷的辛秀妍头一回怀疑了。   辛秀妍问道:“哟,这般大了,可定了人家?”   两位公主面色一变,以她们的身世,高不成、低不就不说,还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如和德长公主到底是受宠的,还能嫁给西宁郡王世子,如此好的亲事,让人眼红不及。就算是和孝长公主,也有刘太后在,去年实在是留不住了,刘太后哭到太上皇那去,抓住理国公家未婚的二房长子赐了婚。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生母是徒元义厌弃之人,一个这一世是叛国贼的养女还干出那些事,一个前世助儿子发动政变想要他的命。两个女儿就算是当尼姑了,徒元义都未必眨一下眼睛。   吴惠妃说:“娘娘未还朝,宫中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两位公主尚未定人呢。”   辛秀妍扯了扯嘴角,说:“惠妃这是指责本宫没给两位公主找人家吗?”   吴惠妃吓了一跳,忙说:“臣妾不敢!”   辛秀妍手搭在案几上的横刀上,手指却轻轻敲着,忽说:“本宫不管以前怎么样,说话不必拐弯抹角,本宫理解大家过日子未必事事顺心,但是别把本宫当傻子就行。”   吴惠妃脸色一白,说:“臣妾知罪,请娘娘开恩!”   辛秀妍其实并不确定吴惠妃有没有拐弯抹角,或者吴惠妃说的也有道理,她不过是心中不爽。但凡女人,无论多高地位,多么聪慧,总有几分无理取闹的,辛秀妍也不能幸免。   辛秀妍说:“得了,本宫不想追究。”   大公主忽道:“皇后娘娘,儿……儿臣不知……皇后娘娘原想追究惠妃娘娘什么,请娘娘赐教。”   辛秀妍对上大公主一双复杂的眼睛,但觉浑身不舒服,又看看在场妃妾全都垂首不语,觉得有些不对头。   但她并不知道哪里不对。   辛秀妍哧一声笑,说:“原来还是本宫的错了,大公主确实是想嫁了,是本宫远在四川军务缠身疏忽了。本宫瞧你和惠妃感情甚笃,心中也欣慰。”   吴惠妃脸色僵了僵,宫中人人都避开大公主这个灾星,因为都还有传言皇后几前年流落江湖是受杨氏余孽之累。而徒元义知道大公主的三观不合他的意,还让她抄了不少佛经。但是此时吴惠妃也不能当众否认,甚至当众辩解她和大公主关系一点都不好。那不符合中原人的处世之道。   辛秀妍微微一笑,说:“本宫掌一省军政事务、教养三个孩子、服侍皇上就忙不过来了。惠妃就当为皇上分忧,大公主的婚事就交给你了,你好好为公主择佳婿,十八岁确实应该出阁了。你们感情好,说得上话,公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也清楚。”   吴惠妃道:“臣妾……才疏学浅、人笨嘴拙,恐难……担此重任。”   辛秀妍说:“选驸马需要什么文才不成?且有冰人官媒,也不用你巧舌如簧,眼睛放亮就好。”   吴惠妃心中着实后悔乱说话,她也发现如今的皇后难搞定多了,甚至……有些无赖。   大公主虽恨邢皇后,但此时她抓住这事反问,邢皇后又来这一招,倒让她看见吴惠妃对她的真正态度,她心中也因此怪上了吴惠妃。本来当年杨皇后就没有多喜欢吴惠妃,大公主不会不知。   辛秀妍暗暗好笑,这招祸水东引,真是爽。   想来挑刺,也不看看本大都督是谁。 第222章 河东狮吼   朝会一直到午时才结束, 徒元义心情愉悦地回到甘露殿,却听说皇后带着三位殿下去了御花园赏花。   徒元义换下皮弁服, 换上一件白色龙袍常服, 一头墨发用明黄色的绣着龙纹的发带束起, 步行前往。   在御花园中, 辛秀妍正带着三个包子踢着皮球玩成一团。辛秀妍看着包子们可爱, 撒着小短腿追逐, 笑容明媚如春光,心中的不快稍解。   玩了两刻钟,包子也有些累了, 辛秀妍拿了香帕替小包子们擦汗,辛秀妍带着他们进凉亭休息。   宫女们送上茶点,四人分食。   辛秀妍忽问道:“这几年, 你们平日都住外婆家吗?”   铁柱点头:“嗯,外婆家, 有羽奴小舅、石头哥、盼儿妹妹一起玩。”   辛秀妍微微一笑, 说:“你们父皇为什么要送你们去外婆家?”   大柱说:“父皇朝政繁忙……”   辛秀妍哦了一声,说:“后宫那么多娘娘,你们最喜欢谁?”   圆圆叫道:“圆圆喜欢母后!”   “铁柱/大柱也喜欢母后!”   辛秀妍又问:“那除了母后,其她娘娘呢?”   三个包子不太明白。   铁柱说:“和德姑姑也挺好的。”   辛秀妍听他说的是“姑姑”,估计是位长公主, 孩子们长期养在承恩公府, 回宫也是养在太极宫, 平时极少接触后宫中的娘娘们, 还分不太清其中区别。   辛秀妍又问:“平常你们见到父皇时,他都做什么?”   大柱抢答道:“父皇教我们打拳。”   铁柱忙道:“我也会!我也会!父皇会飞,好厉害的!”   辛秀妍暗想:“这下流胚子N婚男果然还是有现代人的细节,不让孩子们抓到他嫖/娼的蛛丝马迹,对孩子们的身心健康还算负责。”   辛秀妍又笑问:“那你们知道母后为什么要嫁给你们父皇吗?”   三个包子睁着三双无辜纯洁的眼睛,他们哪里知道这个,就算在承恩公府,邢李氏、苏馥儿和时常去的林黛玉也不会背后妄议皇帝。   忽听一声朗笑,徒元义的声音从花坛那边传来:“皇后想知道这个,怎么不问朕?”   辛秀妍心中憋着一口气,暗骂:你只会骗我,哪里能找到我要的真相。   三个包子高兴,都起身往徒元义迎上去,叫道:“父皇!”   徒元义牵着现在有父母在身边而容光焕发的包子们进了凉亭,他挨着辛秀妍坐下。   辛秀妍恼他,起身坐远些,徒元义抓住她的手说:“可是饿了?要不让人就在此间摆饭吧。”   辛秀妍的怒气不能当孩子的面发泄,只阴恻恻地看他,说:“你到底几岁?”   “什……么?”   辛秀妍说:“我虚岁二十二,你几岁?”   徒元义俊容微僵,说:“这……年龄很重要吗?”   辛秀妍呵呵:“我才发现,二十二岁的我竟然还有个十八岁的女儿。”   徒元义俊颜强端住,咳了咳,尴尬一笑,说:“秀秀,这些陈年旧账也没有什么意思。”   辛秀妍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女在身边,又忍下破口大骂的欲望。   她身为一个母亲已经不尽职了,只有在有限的时间里陪伴孩子,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中午在这摆了饭,又散了会儿步回到太极宫,辛秀妍亲自哄着他们睡午觉。   等孩子们入睡后,她才找那“骗婚男”算账。   辛秀妍单脚踩在一张凳子上,手中把玩着马鞭,看着面前表情变幻的男人,她面上似笑非笑,说:“你是想坦白从宽呢,还是玩玩屈打成招?”   徒元义道:“秀秀!朕是皇帝!你敢打朕?!”   辛秀妍翻翻眼珠子,一鞭打在地上,啪一声响,徒元义身子一抖,这个明明身怀绝世武功的男人,在老婆面前总是会忘记这个事实。   辛秀妍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皇帝?呵呵七点男穿越当皇帝建后宫的多的是,老娘还怕了?”   徒元义说:“什么七点男?朕不是七点男!朕本来就是皇帝!”   辛秀妍说:“我记得你说过,是我倒追的你,说这种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怎么可能抢着来当小三?”   徒元义道:“孩子都生了,你还想怎么样呀?”   辛秀妍拿马鞭指着他,说:“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个七点男建你的后宫没有人拦你,为什么还要来骗我?我想过了,咱们秘密协议离婚,保持合作关系,直到孩子长大再公开。”   徒元义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土匪!朕就知道不能让你上了天,都怪朕,朕为什么要心软,你留在后宫好好的,就不会这么猖狂爬到朕头上去撒野……”   辛秀妍一鞭抽了过去,正中徒元义大腿,骂道:“我呸!你们这七点种马男,穿了副好皮囊你就牛气了?现代的文明教育再发达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贱格!你后宫莺莺燕燕一大群,我不陪你玩了,你好好享受,满足你的吊丝梦。铁柱磨成针也没人管你。”   徒元义就怔怔看着她,一动不动,一双清亮又威仪的凤目忽然落下一双泪来。   看到他的眼泪,辛秀妍倒是吃了一惊:“你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吗?唉,你搞清楚,现在最冤的是我呀!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徒元义敛下眼睫,说了一个字:“痛。”   辛秀妍看到他的大腿,血丝溢出薄衫来,她想狠起心来,但是看到他这血淋淋的样子,心却不禁一阵抽痛。   辛秀妍微蹙了眉,说:“伤得重了?”   徒元义不答,只是坐在了凳子上,留给她一个悲凄的侧身,辛秀妍说:“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徒元义落没地说:“让太医来看看皇后怎么打朕的吗?朕的脸面还要不要?”   辛秀妍抿紧了嘴,顿了顿问道:“哪里有伤药?”   …………   辛秀妍撕开了他的裤脚,看着他腿上的鞭痕,她是没有控制收敛力道,如今还是不断溢着血珠子。   她用烈酒清洗后,然后涂上一种晶莹剔透的外伤膏药,效果还真好,一涂上,就不出血了,但是还要几天才会结痂。   她又服侍他换了裤子和袍子,然后坐在桌前发着呆,忽听他问:“那个……就这么重要吗?”   “什么?”   “朕之前的儿女。”   辛秀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我赴京来,一切和我想的不一样。我想让一切变成我想的一样,可终究是不行的。我原本多么高兴找到了一份轰轰烈烈管他春夏秋冬今昔何年前尘过往的爱情,可现在事实告诉我说,一切不是这么回事儿。”   辛秀妍其实是一个贪恋冒险打破常规的人,她懂守规矩,最大的渴望却是打破常规。   当初徒元义千里寻妻,按照平常的逻辑,不记得对方时,绝难做到初见就上/床的,她并不是随便的人,却在聪明的他面前半推半就了。爱情就得刺激炙热、无可抵挡,她是有主见的女人,但也喜欢强势的男人,女人总会贪恋男人的英雄霸气,徒元义的出现也满足了爱情最高的点。   爱情就要这样波涛汹涌,才有资格说她想今后细水长流,在细水长流时可以回忆曾红的壮阔。   人也许会错过,青春就这么几年,她再辛苦时,也高兴自己没有白活一场,白穿一场。   徒元义说:“朕那几个庶子,是……是朕穿回来的前世留下的,但不可否认也是朕的孩子。”   辛秀妍不解,看向他:“怎么回事?”   徒元义长叹一口气,只好将二人从相遇开始,从头道来,只不过他忽略掉他当初阿飘时的年龄,也忽略掉叔侄关系。然后穿回了前世,但那时他已经二十岁,府中有些妻妾,还有四个孩子。   又谈到相遇扶持,安排她选秀进宫,她从才人到贵妃,再到皇后。   辛秀妍怔怔出神,一时“消化不良”,忽又转头瞪着他,问:“所以,你不是现代人?”   徒元义说:“朕本就是大周皇帝,一点不做假。”   辛秀妍此时才有几分怕,她如此猖狂无状,从前是因为当作平等的穿越同伴,而且还相爱;听说他有后宫,还有几个孩子后,又当他是七点男,心中愤恨。哪里想到这可是货真价实当了两辈子皇帝的真皇帝!   然后,她挥鞭子将这真皇帝给打伤了。   辛秀妍说:“你当时也骗我。”   徒元义淡笑:“朕从未说过朕是什么现代人,只不过你以为,朕没有解释而已,因为当时也难解释清楚。反而你这么认为也挺好,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会信任朕。”   辛秀妍道:“你是古人,为何……还给我当官?”   徒元义道:“你有这个才能,人尽其才有益于百姓,不是很好吗?你流落江湖,朕总要接你回来团聚,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余生里,朕不希望流言匪语、丑闻屈辱伴随着你,不希望无知长舌妇和伪君子也能对你落井下石。也想你能体会人生当中展开翅膀的畅快,还有畅快后的疲惫。你会思考清楚,你为什么要和朕在一起,你为什么需要这个家,凤舞九天,也需要落脚的梧桐树。你需要朕就像朕需要你一样。”   徒元义身为皇帝,当了两百年阿飘,经历种种绝对比辛秀妍要多,他自然会有自己的人生感悟。   辛秀妍转开头,心中涩然,说:“你不要骗我,你知道我在感情的事上并不聪明。”   徒元义说:“你在不朕身边,现在又能去哪呢?回四川?你那帮手下对你忠心耿耿,除了你自身的学识本事之外,还有一点,你是朝廷的大都督。他们以为你是王妃,现在他们知道你是皇后,这也是好事。可你不当皇后,你让他们心里如何安宁?又让朝廷大臣如何信任新军?朕是万分不想你为了别人而留在朕身边,可朕更不希望你绝情。”   辛秀妍扭开头:“我也没有绝情呀……你,你真不喜欢后宫?”   徒元义淡笑:“老实说,前世没有很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人人当皇帝都是这么过,朕也没有觉得要在这一点上特立独行。今生不是有你了嘛,河东狮吼,怕是滋味不会好受。”   辛秀妍抿抿嘴:“你才河东狮吼……你有我还留着她们干什么?”   徒元义无奈道:“朕根本没有放心上,宫里也就多养几十个人而已。”   辛秀妍说:“哪里是多几十个人?一个妃子要那么多人侍候,那就是几百人了。你这是不合理的资源配置!”   徒元义说:“但是她们进了宫也没有地方可去了。选秀进宫来,总不能连饭都不给人吃一口。”   辛秀妍拍了拍桌子:“你这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误了这么多人的人生有伤阴德,当然是能嫁就让人嫁了,不想嫁给找份工作,让她们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徒元义俊颜抽了抽:“你要将后宫妃嫔嫁掉?”   辛秀妍瞪他:“你舍不得是不是?”   徒元义俊颜为难,说:“这……这朕的脸往哪搁?天下人不都笑死了……”   辛秀妍说:“明英宗始废除‘殉葬’制度,他虽不是一个明君,政治上有不足之处,但是单这一项厚德之政,也足以在后世传为美谈。你若是需要后宫稳定朝堂无话可说,若是无关紧要,废除后宫制度,为本会老死宫中的可怜女子谋取自己的幸福,后世定也要称颂。”   徒元义说:“只怕要说你善妒不贤。”   辛秀妍笑容带着丝江湖痞气,说:“我是不贤惠,谁若贤惠就示范给我看呐!”   ……   废除后宫的事真要做也得从长计议,除了必须要有后续应对的方法,最直接的是这些后宫女子嫁给谁去,她们的愿不愿意嫁,敢不敢嫁。这些都是问题。   却说现在的辛秀妍除了接受徒元义告诉她的另一版本的前尘往事之外,还要接受一件事。   她根本就是穿进了《红楼梦》世界!   她义父林如海就是她知道的林如海!林黛玉是她的义妹!   而她穿成了那个贫寒女邢岫烟!义姐苏馥儿是从小教她诗文的妙玉!   听徒元义说起她的丰功伟绩,她把《红楼》都蝴蝶掉了,集天地灵秀的金陵十二钗差不多都嫁人了。   第二天,邢李氏和三个结义姐妹最先一步进宫来探望,还带来了一群包子来向她请安。   辛秀妍端坐于甘露殿大堂,看着现在雍容华贵的邢李氏和三个少妇美人儿,美,美得冒泡儿!   辛秀妍又被跪倒一倒的圆滚滚的包子们吸引了注意力。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秀妍不禁忍俊不禁,扑哧一笑,说:“快起来吧,怎么跑出来这么多糯米团子!”   孩子们起身来,羽奴最大,第一个跑过去,抱大腿:“皇后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羽奴好想你呀!”   辛秀妍看看他有几分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羽奴长这么大了。”   铁柱、大柱、圆圆站在一边,古人很重礼,虽然他们是皇子公主,但羽奴是长辈,也叫了一声:“小舅好!”   羽奴点点头,笑着糯糯说:“铁柱、大柱,大姐夫给我做了一把木剑呢,下回我给你们也瞧瞧。”   小孩子既想分享,又想要炫耀。   铁柱说:“我也要让父皇给我做!”   大柱说:“我母后回来了,母后会给我做。”   辛秀妍笑了笑,又让人看座,再端了荷包来,让一个个孩子上来领赏。   羽奴之后,依次是谭石头、萧盼儿、戚球球、谭果果,还有刚会走路的萧小小。因为帝后给皇子公主取个贱名乳名好养活,一众姐妹也就跟风,现在都叫乳名。   孩子们受到皇后赏赐都很高兴,说着吉祥话,辛秀妍以前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觉得“魔星”们可爱。   看着黛玉是除了圆圆之外唯一的女孩儿,长得水晶剔透的,她也爱得不行,抱起她逗,说:“没有想到大家的孩子凑一起,竟是有这么多了。”   石慧还是爽利活泼性子,说:“可不是?加上迎春表姐、湘云姐姐,还有薛嫂子,只怕更多了。这还不算琏二嫂子家的巧姐儿、荣哥儿、慕哥儿。”   辛秀妍笑道:“下回,也让她们进宫来见见。我在四川呆了几年,脑子也糊里糊涂,当年便是皇上找着我,我也是不识得的。是以这几年竟也不知写封信回来。母亲和姐妹们勿怪。”   邢李氏和三姐妹听了,却都抹起泪来,邢李氏哽咽说:“娘娘受苦了。”   辛秀妍道:“其实苦倒没怎么吃,就是忙了一点。”   邢李氏说:“听说当年那妖人厉害,娘娘定是受了许多折磨。皇上追踪到汉水,还灭了水匪也没找着娘娘,说是娘娘身受重伤被人扔进江了,怎么不苦……”   辛秀妍忙说:“母亲放心,都过去了,况且后来我又遇上好人将我救起,人参补药给我服下,我就很快好了。”   苏馥儿也劝邢李氏一句,又说:“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皇后娘娘历练磨难,终得圆满,也是喜事。”   辛秀妍哈哈一笑,说:“苏姐姐这话有理,只不过我也不是唐僧。”   林黛玉说:“说起来,当年姐姐也是为了救我,可我却一丝也帮不上忙。” 第223章 贾府现状   辛秀妍不记得具体的落难原因, 徒元义简单说是厉害的仇家,此时事情已了, 她也不急, 所以她还没问清楚。   辛秀妍道:“这事哪能怪你, 只是贼人厉害我自己功夫不济罢了。”   铁柱说:“铁柱练功夫保护母后!”   羽奴说:“羽奴给姐姐当大将军保护姐姐!”   众人听了哈哈一笑, 辛秀妍又赐宴, 问起她们近年京都种种事情。   众女虽然生孩子带孩子, 但这几年还是在诸多心腹的帮忙下,维持着很庞大的产业。当年那赛马会也由几个姐妹维持着,每年都会比赛跑马, 然后用一些资金做慈善。   辛秀妍也就知道姐妹们原来的贴身丫鬟都嫁人了,不是嫁进乡绅家,就是嫁给富商, 也有产业管事的。   辛秀妍又想到后宫的诸多妃嫔要安排嫁人,还有她的几个大宫女年纪也不小了, 底下都带了继任者出来, 可得给安排一下。   此时,她却没有和她们说起废除后宫的事,此事滋事体大,万一思想工作没有到位,一个个妃嫔来撞死在她面前, 她的麻烦还真不小。   她习惯但凡大行动, 事先一定要做好思想工作, 减少误解。   辛秀妍又问邢李氏:“爹爹如今好不好?”   邢李氏道:“他一切都好, 只不过平日公务繁忙,应酬也多,陈先生科考后直接外放为官,你爹失了帮手,少不得自己多废些心了。”   辛秀妍不知道陈先生是谁,但想是师爷什么的。   辛秀妍淡笑道:“平日让他多注意些身体,有空也一同进宫来见见。”   辛秀妍心想:《红楼梦》中的背景板邢忠,一个穷酸带着老婆女儿去傍邢夫人的人,现在居然是二等承恩公了。若是她当太后,他还是一等承恩公了,当然,她是不想当太后的。这是怎么样的运气呀,有人寒窗苦读,经年不中,穷困潦倒,求个七品官做而不得,他就一步登天了。   邢李氏忙应声称是,辛秀妍又看看三位姐妹,说:“我不在京都,多亏姐妹们替我照料娘家,教导我几个孩儿。”   苏馥儿道:“说句托大的话,我就是府里嫁的女儿,玉儿和慧儿当年也是和娘娘天地为证结了义的,也是自己人。况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娘娘这就见外了。”   苏馥儿最为年长,她也是通常住在承恩公府的。   林黛玉笑道:“我府中和承恩公府近,承恩公府热闹,我喜欢去窜窜门子,义母别嫌我就好了。”   石慧说:“我可是姐妹中最笨最没用的,娘娘一说,我也觉汗颜了。”   辛秀妍笑道:“好好好,我也不客气了,咱们既然是八拜之交的姐妹,我不在,你们替我照料老小也是应该的。哈哈!”   众姐妹听了,也不禁跟着笑。   辛秀妍又令赵全准备宫宴,她亲自招待,且不细述。   ……   林黛玉回到萧府正值黄昏,前往正房去给萧凯夫妻请安。平日萧凯夫妻时常不在家里,而外出游玩,但今天却是在的。   请了安后,萧凯和聂夫人就一人一个娃抱着逗了,又问进宫去的种种。   林黛玉道:“老天保佑,大姐风采更胜以往,只是她对于从前之事确实具都不记得了。”   说到后来,也有些悲伤,对于林黛玉来说,邢岫烟亦姐亦友亦母,寄托着她太多的感情。姐妹间亲密无间的美好回忆,如今她都不记得了,她怎么不感伤?   聂夫人说:“这失魂症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能好转,人平安就好,玉儿不必太过伤怀。”   黛玉点了点头,又听聂夫人笑道:“皇后娘娘当世女中豪杰,且她有情有义,听表哥和师兄们提起时,无不对她佩服之至。当年天下女子没有让我服气的,这回我却要服气了。”   黛玉笑道:“娘也不用妄自匪薄。”   聂夫人忽道:“我得想想,是不是要跟着娘娘去当差,趁着还能动,做出一番事业。”   萧凯惊闻,道:“娘子,你要弃为夫而去吗?”   聂夫人说:“也没有弃你呀,你好好看着家,将来我办完差回来,不还是一样吗?”   “不!”萧凯叫了一声,巴着聂夫人的手臂不放。   黛玉连忙让两个孩子到她身边来,淡定地面对不走正常画风的公婆。   “爹、娘,你们慢聊,我和孩子们先回院子了,晚饭我自己在院子里随便吃了。”   黛玉说完,带着孩子们出了侯府正院,回到东院。此时萧景云还在军营,兴盛的公侯人家便是要这样忍受夫妻时常分离,黛玉虽然思念他,却也要贤惠支持他的事业心。   和孩子们用了晚饭,又让他们复习背诵一些功课,就带着孩子们一同睡下。   翌日上午,黛玉本是在屋中算账,两个孩子也先由奶娘带着,忽听下人来报,说是贾府派了人来接她,老太太病了。   这些年贾母虽然还时不时要作,也常称病要黛玉去看,但黛玉知道贾母年事已高。经贾元春之事,贾政王夫人常年在狱中,贾母深受打击身体确实每况愈下,但是一股想要看宝贝小儿子出来的心撑着。此外,这几年地混事魔王贾宝玉像换了个人似的,让她看到希望,她想要看到如她所愿的大造化,不然是不会甘心的。   林黛玉深恨贾元春,她也知贾元春当年变成那样,贾母只怕也有责任。可是伦理上她是自己外祖母,疼爱过自己,只怕圣人娘娘也是看在她的面上留给外祖母一分颜面,没有训斥。而今老人没有几天活头了,她于情于理还是要去看看。   她带着孩子前往正院,聂夫人正在练武,萧凯在旁喝彩,黛玉将孩子们交给他们才放心。因为徒元义教养子女都不会让他们和奶娘太过亲近,容不得奴大欺主的事,更不会让奶娘代替了皇后在孩子们心目中的位置,所以他才将皇子公主送到承恩公府养着。黛玉也曾听说过迎春奶娘不成样子,当年欺辱幼主,是以她在这方面也极是注意,她若有事,也是要将孩子交给两老才放心。   聂夫人笑道:“盼儿,祖母教你功夫,好不好?”   萧盼儿拍手笑:“好好!要比羽奴舅舅、殿下们厉害!”   聂夫人自信地说:“祖母绝对会让盼儿比他们厉害!”   乳名“小小”的哥儿才两岁,也去巴着聂夫人不放:“小小也要!小小厉害!”   萧凯过去将小孙子抱了起来,说:“小小宝贝,你也太小了些,祖父抱着你看吧!”   黛玉笑了笑,便出了正院,让下人准备车驾,带着几个丫鬟管事娘子前往贾府。   贾府虽然还在宁荣街,但这时已换了当家人,已然收敛许多,当初这一带的豪奴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贾府如此是一等将军府,当年贾琏在平安州立下大功,不但自己升官,连贾赦的爵位也恢复成一等将军。贾琏已立为世子,将来他能不降等袭一等将军爵。   她乃是皇后义妹、定中侯世子夫人、一品大学士林如海之女,这外朝中身份能胜过她的女子也只有王妃公主了。便是王妃公主也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因同是京都贵妇,虽未开中门,却开了仪门,贾府下人恭恭敬敬的迎了她进去。   辗转到了荣庆堂,邢夫人正在这里侍疾,听说黛玉到了迎了出来。   “舅母好!”黛玉施了一礼。   邢夫人抓住黛玉的手,说:“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老太太也一直念你,我这才打发了人去,没有妨碍外甥女的事吧?”   黛玉道:“外祖母病重,我来探望是份内之事,何言妨碍。”   邢夫人说着,领着她进屋,只见贾母侧半倚在榻上,已然银发苍苍,原本她甚是圆润,此时脸颊却是削瘦许多。   贾母微微睁开眼,闪过一丝光亮,叫道:“玉儿来了,快来外祖母这儿来。”   贾母早已不能计较“曾经白疼她了,让邢岫烟贱人拢络去,不与她贴心”的事了。   黛玉也不禁动情,贾母已年过七十,不管从前如何,人到此时,总有恻隐。   “外祖母……”   贾母嘤嘤嗯嗯一阵,也不知是真难受还是老人家那种爱在小辈面前作态的心理。   黛玉道:“外祖母哪里不舒服?请过太医没有?”   贾母粗粗喘了几口气,哀哀叹叹一会儿,道:“玉儿,我老了,怕是没有活头了。”   黛玉道:“外祖母说什么话,您定是长命百岁的。”   贾母哀声道:“只是我还有事放不下,今日你来了,总算有个贴心人,我也与你说说。”   黛玉见她说话也颇为吃力,四五年间她却像是老了十岁,于是也就软软安慰。   贾母稍歇,又说:“如今你二舅舅他们尚关在天牢之中,总没有个头。他们又有何错?当年之事,我虽听说过,却是不信,元春已然赔上性命,还不够吗?听说皇后未死,为何还要关着你二舅舅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呀,把我关进去呀!”   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黛玉听了贾母说贾元春的事,心底就不高兴,当年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了。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当日白虎殿一战,她和大姐双双被掳,背后虽有许多她不明所以之处,却绝对不会冤枉了贾元春。贾政、王夫人生而不教,或者说他们当年有所图谋,将重担压在了贾元春身上。贾元春为了责任和荣华富贵或者真的爱上圣人才做下恶事,可不管怎么样做了便是做了,总要付出代价。   黛玉不想忤逆,只有沉默不语,给贾母顺顺气,贾母忽抓住黛玉的手,说:“玉儿,外祖母求你了,你给你二舅舅他们求求情吧,别人不成,你求一定成。到底是你亲舅舅呀!算外祖母求你了!”   黛玉淡淡道:“二舅舅关在刑部天牢,自然要待刑部定罪,琏二哥哥如今在刑部当大官尚且无能为力,玉儿一介女流,如何能够让刑部放人?”   贾母道:“你求圣人娘娘开恩……”   黛玉道:“外祖母想吃什么用什么,玉儿有力,无有不应,唯二舅舅一家的事,玉儿无能为力。”   贾母嚎啕哭起来,此时也没有叫着白养白疼黛玉之类的话,黛玉安慰软语一会儿,贾母作了一会儿却更加虚弱了。   黛玉道:“外祖母休息一会儿吧。”   贾母却执拗不肯,撑着精神头,说:“宝玉如今书也读得好了,你琏二哥哥的脸面给他得了个恩典,说是今年在京参加秋闱,明年就可以参加春闱了……”   黛玉但觉宝玉像是遥远又熟悉的人,虽说他牵扯出无数孽根,但她见他都改了从前的混帐毛病,心中却是为他高兴的。自四年前警幻身殒于灵虚道人之手,那“通灵宝玉”也碎了。“通灵宝玉”是顽石所化,它依附神瑛侍者,也琐了神瑛侍者一魂在玉之中。“通灵宝玉”碎后,不但神瑛侍者灵魂在体内齐全,也不再受顽石影响,此时贾宝玉虽不是无情无/欲之人,却也知道努力向上,几年来读书考出秀才来。   王子腾见他一切都改了,王家受到王夫人、贾元春的一些影响,女儿都嫁不到更好的人家,就将都二十岁了的庶女王熙燕勉强嫁给了他。   贾母又说:“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将来两家也要多多往来,互相扶持……”   黛玉劝道:“表哥长大了,外祖母也放心些吧。”   贾母长长呼出口浊气,实在是疲倦,喃喃说:“我的宝玉是个有造化的,又是纯孝之人,我还要看他封官作宰,将来谁也比不得……”   黛玉见贾母睡着,才为她掩了掩被子,让鸳鸯等丫鬟看着,自己悄悄出了屋子。   邢夫人在外间却还没有离开,看到黛玉又迎上去,说:“外甥女难得来,去我那坐坐吧。”   黛玉自然没有推辞,两人出了荣庆堂,黛玉又问起王熙凤来,邢夫人笑道:“偏你们谁都记着她,福亲王妃邀了她赏花,这不,带着宝玉媳妇一同去了,不然她们怎么不在府里侍疾呢?”   王熙凤自然也得多照顾一下王子腾的女儿,因为王子腾也是她的靠山。而贾母知道宝玉媳妇也能去那些场合,当然不会怪她不在跟前侍疾是为不孝。贾宝玉不管高不高中,怎么也比不过贾琏了,且朝廷已封了世子,两房不存在争爵的事了。   朝中勋贵女眷黛玉虽然也熟悉,却也不常去那些人家里赏花,因为她常去承恩公府教导孩子们读书,又要管着那么多铺子作坊田庄的账务,实在抽不开身。好在女儿还小,夫婿只怕也是在熟悉的人家找,个个旁人家难比得的。   一路往东到了荣禧堂,邢夫人喜爱富贵,此时荣禧堂仍如她初进贾府时的排场。   两人进屋坐后,邢夫人却问起皇后还朝之事。   黛玉道:“娘娘一切平安,真是万幸。”   邢夫人叹道:“我原也进宫去拜见请安,但老太太身子不好,我不得离开。”   黛玉笑道:“娘娘昨日也还问起舅母呢。”   辛秀妍确实在闲聊时问起,她不过是好奇自己“邢岫烟”的身份和其相关的人、事。   邢夫人说:“当年那事实和我们无关,大姑娘是二房的姑娘,与我素来不亲。我最亲的不还是娘娘、迎春和你几个。好在圣人娘娘英明,并不牵怒我们。”   邢夫人又问些皇后的近况,黛玉所知的也一一回答,但听皇后强势还朝,荣宠权势更盛,邢夫人不禁容光焕发,说:“也不枉我天天在佛祖面前念了。”   因为皇后失踪,她近年出门应酬都无趣许多,因为圣人下令不得妄议皇后,还有人因为言语无礼被斩。邢夫人从前素来爱在京都女眷中炫耀邢皇后,后来人人避忌,她也就孤单得很了。现在皇后还朝,她的风光好日子又回来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邢夫人闲谈又说起探春的事。   “当年要她在牟尼院清修两年,去年连四丫头都嫁了,她还在牟尼院里。还是赵姨娘念念不忘,上个月环儿派人去接了她回府。如今在东院也是天天念经,竟是一日也不去荣庆堂侍疾探望。三丫头到底不及你有孝心。”   惜春的亲事还是黛玉和贾琏促成的,将她嫁给了金世越的儿子。贾家有再多不好,女儿们却是灵秀无匹,金世越还算满意。当然对于贾珍是不太满意,唯有一点安慰是贾珍最多治家不严,浪荡无情,在外杀人放火是不会的。而当年为还库银,贾珍也效仿荣府抄奴才的家,打发了好一批豪奴。现在就是天天喝酒听戏玩小老婆小姨子。   金世越的儿子也是个纨绔,天天养鸟逗鸟,但是金家有钱玩得起,待到下一代可又另有打算。惜春和公主当妯娌,她不爱理庶务,和德公主却是管宫务练出来的管家能手,她也习惯府中别的女主子万事不管的,两人和和气气,相安无事。惜春平日给丈夫的珍贵品种的鸟画画像,夫妻两个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黛玉想起探春,也不禁轻叹:“到底也是可怜人。”   邢夫人性子中本有些刻薄,说:“还不是自己作的?原来还想进宫当娘娘去呢,也不管早年选秀就过不了,当娘娘哪轮得到她?”   黛玉不接这话,心中却想史上多少民间女子惧怕选秀而逃避,怎么贾府当年是一个一个想往里送。   黛玉说:“也是贾元春误导了她。”黛玉知道贾母也有责任,却不说出口来,但是贾元春便是死了,她都几年来怨恨她害了邢岫烟,称呼上就不称表姐,直接道名。   邢夫人说:“若不是她贪心不足,哪里会到这样?环儿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还不会给她做主吗?可她自己就等不及寻更好的前程了……”   黛玉想起少年天才的贾环,不禁问道:“环表弟的婚事定下没有?”   邢夫人呵呵两声,说:“如今二老爷他们还在天牢,哪家千金小姐肯嫁他?他自己又是个挑剔的,还想娶个才女千金小姐,左右旁的都是不成的,只怕这事又得落在你琏二嫂子头上。”   贾环之前还得徒元义重用,调户部负责做各项财政预算,萧景云也说过,这项工作十分重要,皇后在四川也会做预算,还是有专门的一组人就做这个的。   贾环自身的前途还是光明的,贾琏久在官场,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不会纠结于贾政之害,而远贾环。史上但凡有所成就的人当有胸怀,汉光武刘秀都还不记前嫌招降杀兄仇人更始帝旧部朱鲔,令一众更始帝旧部势力归心,促进统一天下的进程。贾琏不是当皇帝,但包容一下同族弟弟的胸怀还是有的。   黛玉叹道:“这么多年了,总是姐妹一场,我既然来了,便去东院瞧瞧三妹妹吧。”   邢夫人倒没有阻她,显得自己不讨喜,只道:“玉儿就是好心,就怕如今三丫头都一心向佛了,你瞧也无用。”   ……   黛玉辞了邢夫人,乘小轿前往东院,早有管事婆子报了赵姨娘,此时贾政王夫人身在天牢,贾环尚未娶妻,东院事务自然是由赵姨娘做主。说实话,除了担心探春之外,这几年赵姨娘过得还不错,贾环还算是个有孝心的,绝对不让丫鬟婆子欺负她,奴大欺主的具都被他打发了。   赵姨娘原是不够身份来招呼黛玉的,却也没有法子。   而黛玉当年心气高自是不会同赵姨娘往来,但是后来见邢岫烟待人多有体谅宽容之心,她也身份才华不好的人也平和许多。赵姨娘也不过是一个命运不由自主的女人罢了,便是拎不清愚蠢一些,多是为了儿子和亲人争,却也不是什么大罪。古代也没有什么小三之说,她是当年老太太给贾政的,有了孩子才升为姨娘。   赵姨娘对黛玉这样的贵客当然恭敬万分,彩霞(一说彩云)跟在她身边,如今也是贾环的屋里人。贾环到底已然十九岁了,在古代,只要家中有点钱,屋里不可能没有人。而袭人却是在外头的,与贾环是合作者兼心照不宣的小妾。   进入厅堂奉茶,赵姨娘道:“夫人当真是意外贵客,我招呼不周了。”   黛玉道:“恰来探望外祖母,顺道过来看看。听说三姑娘回来了?”   一听她问起探春,赵姨娘不禁红了眼眶,说:“我可怜的三姑娘,在牟尼院住了三四年,如今回来也是天天念佛。我让她也可去拜见拜见太太,她具是不肯出门了。”   太太自是指邢夫人。赵姨娘身份不够,贾环未娶,接回探春,若想有个着落,只怕还是要仰丈大房。当然,身份低下些的人未娶妻的也多得是,但探春如何肯屈就,赵姨娘又如何舍得呢?   说了一会儿,黛玉要看看探春,赵姨娘求之不得。探春住在抱厦里,通报过后,黛玉才和赵姨娘进去,但见处处素净,便如禅院,实不像一个二十岁姑娘的屋子。   但见一个身形削瘦、脸色苍白、身着灰色缁衣的带发女尼上前来拜见,黛玉不禁吃了一惊:这还是当年神采飞扬的探春吗? 第224章 男大当婚   探春当年得到那样的结果一边被皇权所震慑, 一边是被亲人的心狠手辣吓傻。   直到贾元春死后,她才看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她的幸福。她也看清龙有逆鳞, 所有姐妹口中的善良和气大方的邢岫烟不出手则已, 等她真跟谁认真, 对方就已没有活路。她能出家而不是死, 是因为她年少时和黛玉等人有点情谊。   探春淡声道:“林姐姐, 寒舍鄙薄, 怠慢了。”   说着引了黛玉入座,小丫头奉茶上来,探春却一直没有喝, 只在手中拨动着佛珠。   黛玉喝了口茶,说:“外祖母病了,我才进府来探望, 听说三妹妹回府了,顺道过来看看。”   探春道:“林姐姐有心了。”   黛玉道:“三妹妹既然回家了, 何故还做此打扮?”   探春听闻, 不禁一双泪落了下来,道:“这世间除了佛门,哪还有我容身之处?”   少女的心气素来是高的,像一朵红艳带刺的玫瑰,探春的求生欲比之迎春强得多, 虽不愿呆在佛门, 可不在佛门又去哪处?如今虽有赵姨娘怜惜几分, 可她并不顶用, 环弟是有本事却因当年之事很不耐烦她,环弟自己都娶不上一位称心的媳妇,何况是为已经年过二十的她?   黛玉道:“如今人总是回来了,还是一切要向前看。”   探春叹道:“如今我落到这般,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人,当年还觉你比不得别人,可见我当年眼光之差。如今一切,说来我不过咎由自取,该常伴佛主赎罪。”   黛玉心善,只要不触及底线便禀持宽容,劝道:“三妹妹何必如此说?当年圣命既然令你修行两年,如今已过四年,你回来自然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探春眼皮一动,说:“我听姨娘说皇后还朝,皇后娘娘如今可好?”   皇后还朝的事在京都几乎无人不知,百姓传颂着“樊梨花”“冼夫人”“秦良玉”的美名,赵姨娘当然听说,且又说给探春听。   此时除了世俗眼光之外,探春真正畏惧的就是皇后。能够轻描淡写就要了贾元春的命,还是让亲人自己下手的人,其心性之冷酷可见一斑。往往最善良宽容的人也最为冷酷,就像最多情的人也最无情,都说一个人能受多少赞美就能承受多少诋毁,一个善良的人无情狠毒起来也是超越普通人的。   在黛玉看来邢岫烟当然千万般好,就是让她为大姐去死,她只怕也不会拒绝。她虽同情探春,却从不觉得邢岫烟当年这样处置是错的,她将心比心,谁这样算计进定中侯府给萧景云当妾,她会如何恶心。三妹妹不是底层无路可走的百姓,她是有环表弟甚至琏二哥哥做主的,她还听信贾元春,那么是当初她自个儿心不正了。   但人非圣贤,事情过了这么久,她也付出了代价,黛玉还是抱着常心看待。   黛玉道:“娘娘如今很好,与圣人、几位殿下一家团圆,昨日我进宫请安,娘娘风采更胜以往。”   探春说:“皇后娘娘果然非常人。”   黛玉道:“我也曾听爹爹夫君说起,娘娘之才远胜于男子,娘娘之胆色也远胜男子,也难怪她不管遇上什么困难都会站起来。”   探春道:“也不知娘娘是否还生我的气……”   黛玉虽不能将邢岫烟失忆的事乱传,但是以她对邢岫烟的了解,心中却有把握:“三妹妹也不必挂怀了,娘娘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圣命既让你修行两年,两年已过你只要不再犯,娘娘决不可能追究。让你去牟尼院修行,娘娘本就手下留情了。那可是馥儿姐姐曾经修行的地方,娘娘自己也曾去上香,往来香客都多有身份贵重之人。别的庵院可没有这般干净,你若去了才是被糟践了。”   探春再听别人直言这事,不禁落下泪来,黛玉说:“三妹妹,往后路如何走还是要看你自己。”   探春呜呜落泪,黛玉软语几句,也就借天色已晚告辞回府了。而赵姨娘又陪着探春,劝她往后脱下缁衣,好好筹谋未来的路,且先不提。   ……   却说邢岫烟自进宫后数天都是相夫教子,但她一帮属下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只住在会馆之中待命。老大突然成了皇后,一时群龙无首。   还是陈逸曾是皇商有些主意,便备了礼品,一帮人前往承恩公府拜见。到了承恩公府大门前,但见府门上方一大块红色匾额,上头四个铸金楷书大字“承恩公府”。   吴大富、张山等皆叹:“好生威风!”   段芝瞧了瞧铸金大字旁的落款,啊了一声,说:“这是圣上御题!”   张山道:“老段如何知道,你还识得圣上的字迹不成?”   段芝指着同是铸金的落款篆书,说:“那篆刻是‘徒肃宏’三字,肃是肃亲王,宏是宏正,圣上登基前是肃亲王,宏正为字。可笑当年我听成了‘叔洪’,不然也不会如此失礼君前。”   作为寒门读书人,虽不知道宗室有哪些王爷,但当今圣上的名讳是知道的,平日做文章才好避讳。   张山叹道:“咱们大都督这来头也太大了些。”   吴大富笑道:“大了才好!”   几人又让陈逸去敲门,守门小厮听说是四川新军的人来拜见老爷,忙迎进去。   承恩公邢忠素有仁名,时常施粥赠药,礼贤下士,与人为善,家奴若有犯事他从不偏帮欺压百姓。便是他当年与舅兄李家的一段旧事也多有人知,大家都愿和这样厚道又显赫荣宠的人家往来。   邢忠不是外朝官员,并不天天上朝,因为皇家宗室用度上采取了预算制度,如广储司这样的部门,工作大大减轻,是以他正在家中。   当下接待诸将喝茶,他倒听谭谦说过四川的事知几人的名号职位,倒让大家受宠若惊。   邢忠喝了口茶,说:“我也早想见见几位将军,可巧今日你们就来了,免了我派人去请。”   段芝道:“我辈寒微之人,冒然上门,恐也失了礼数了。”   邢忠道:“当年娘娘便说英雄不问出处。真论起出身来,当年我也不过一介平民,皇恩浩荡才有今日。论起真本事来,我是不及几位的。”   陈逸道:“国公爷如此说,我辈汗颜。娘娘学究天人,文武双全,可见国公爷之才。我等都是娘娘下属,也不过学些皮毛,才有机会为国效力。”   众人又说了些好话,邢忠到底是凡人,听着倒是顺耳,笑着抚了抚短须。   他又令摆下宴席招待,大家话夹子又说开了,听说几人都未成家,邢忠不禁道:“怎么耽搁到如今呢?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也是大事,几位都是国之栋梁,只可惜我再没有女儿了,不然倒又有这么多好女婿。”   陈逸笑道:“国公爷便是有女儿,我等又如何配得上?”   忽然一个衣衫锦绣的童子追着一条白色狮子狗闯进大厅来,那狗也不怕人,钻到了邢忠脚边。   “白白,出来!”   那童子就要扑去抓狗,那狗甚是害怕,绕着邢忠嘤嘤嘤,邢忠喝道:“羽奴,你胡闹什么?”   那孩子正是羽奴,羽奴道:“爹爹,你将白白给我。”   邢忠心疼宠物,说:“你又欺负白白了?”   羽奴娇声道:“爹爹您不知道白白有多没用,连公鸡都打不过,这样怎么看家护院?”   邢忠道:“你哪来的公鸡?是不是你大表哥给你弄来的?”他的大表哥是李廷轩,李廷轩比较老实,现在邢家会拉拔他,让他帮着管一些家里的事,但是宋氏等人却是不管的。   羽奴不能出卖朋友,说:“不是,是二表哥。”那回让大表哥抱着出去玩,看到街头的斗鸡,羽奴觉得很有趣,就一直想要一只。铁柱他们进宫了,最近学业松了些,好不容易大表哥弄来,羽奴就玩野了。只有一只公鸡没法斗,他就将主意打到邢忠的宠物身上。邢忠这样身份的人,因为皇后不支撑没有纳妾,就养几只鸟、一条小白狗玩玩,却还要受儿子的祸害。   邢忠不好在客人面前发火,又让他过来见礼,羽奴听说是四川来的客人,倒微微一笑:“是皇后姐姐的朋友吗?”   邢忠说:“正是同娘娘一起从四川来的。”   羽奴揖手道:“诸位哥哥好。”   段芝想自己三十好几,居然被个六七岁的孩子叫“哥哥”,也是哭笑不得。但想这是皇后幼弟,他们都是与皇后平辈,辈份上又没错。   “小公子好!”   吴大富道:“小公子真是龙章凤质,国公爷真是好福气!”   邢忠道:“小儿甚是顽劣,倒让诸位见笑。”   羽奴也坐上来,问道:“皇后姐姐从前都和你们一块儿打仗吗?”   段芝道:“娘娘确实是我们的大都督,带着我们一路走来。”   羽奴问:“皇后姐姐武功更高还是皇帝姐夫武功更高?”   别人不知如何答,邢忠说:“当然是圣上武功更高!”   羽奴说:“爹,铁柱他们回宫好几天了,皇帝姐夫肯定教他们功夫,将来他们个个比我强,我还当什么舅舅……我要进宫去!”   邢忠骂道:“你前日不是刚进宫了吗,好好在家读书,别每天斗鸡走狗的。你若再胡闹,便将《四书》抄十遍!”   羽奴不禁被吓到,他读书连外甥女萧盼儿都不如,最怕的就是抄背经典,有几位姐姐为良师、偶又得谭谦教导才能读完《论语》。   邢忠又令退了他,自己招待客人。   ……   过得几日,皇后令在北苑花园设宴。   时近中秋,秋高气爽,四周摆放了各色宫廷培育的菊花,二十二位跟进京来的中高层军官好奇的看看北苑花园的景色。此处也是每年皇帝设琼林宴的地方,自然处处为显皇家气派,珍奇花卉,太湖奇石入眼可见。   辰时三刻,但听礼乐声响,前方旌旗招展,太监开道,宫娥环绕,一顶九凤明黄伞在前,金顶绣凤銮舆由八个太监抬着而来,太监宫娥之后还跟着二十位锦衣卫。   听到李德全高呼道:“皇后娘娘驾到!”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诸将按礼参拜。   銮舆落地,地上铺着地毯,但见绣帘打起,两个美貌宫娥搀扶皇后出来。   皇后身穿一身黄色的改良男装绣凤长袍,腰系七宝革带,凤佩悬于右,外披着新出的孔雀蓝色的月华轻烟罗罩袍,脚穿月色金绣长靴。   她黑发全部高束,头顶金冠,冠上有七颗东珠,其中一颗竟有拇指大小。   “诸卿平身!”   “谢皇后娘娘!”   皇后居中入座后令坐,诸将才谢恩入座。   芸香作为最早跟随皇后的人之一,她出身奴婢,是唯一跟进京来的女子,她虽然身无官职,从前却也管过后勤,现在是大同军医疗队的行政处长,因为是未婚女子,朝廷倒未诰封。   芸香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暗想:当日得知在汉水所救的言秀还是一位“王妃”已经是石破天惊,原来她竟是大名鼎鼎的邢皇后。   当初她跟随陈逸进京都,京都坊间也盛传邢皇后的事迹,包括进宫三月封为“宸贵妃”独宠后宫、北巡理政、勇斩双妖、智破敌国奸细集团、百官归心之类的夸张传言。   没有想到她竟然和皇后同一床睡过觉,还不只睡了一回,这是皇帝该有的权利吧,芸香不禁脸红了红。芸香当年防过言秀,怕她和她抢少爷,结果人家根本没有想法。果然是邢皇后呀,即便失了忆一无所有也和她当年认识的别的女人不一样,做不来矫情贱人的事。   辛秀妍当先让诸将与她共饮一杯,饮罢,才叹道:“近日,我初回宫廷,诸事繁忙才至耽搁,今日方得空。诸位在京,可还顺利?”   段芝奏道:“承蒙大都督关照,我等在京一切都好。”   辛秀妍听他称己为“大都督”,心中甚喜,笑道:“难得进京,中秋过后,又要回蜀,就当放个假。若有什么想买的想吃的,我还有些银子,且不要荒废了一身本事就好。”   “多谢大都督恩典!”诸将心中甚喜,辛秀妍治军虽严,人却豪爽,她在军中自己很少花钱,工资多用来资助困难手下,素来很得人心。   辛秀妍又道:“近年大家都忙于公事,兄弟们倒是多有尚未成亲的,也是我的疏忽,如今兄弟们可有打算娶房贤妻,成家立业?”   在场男子听说“娶妻”不禁有几分眉飞色舞,他们大多出身底层,有工匠、有账房、有农民、也有镖师武师,若是从前自然配个大字不识的农女,如今身有官位,哪个男人又不想找个有才有貌的妻子?连穷书生一朝高中都想迎娶白富美,难不成别的男子就不会吗?这本是人之常情。   吴大富搓了搓手,说:“大都督,我等皆是粗人,就怕……人家好女人看不上……”   辛秀妍笑道:“你自个儿是粗人,老段可算读书人呢!要不我努力给老段寻房媳妇,你就单着吧!”   诸将听辛秀妍开吴大富的玩笑,均觉还在四川,不禁哈哈大笑,而段芝也老脸通红。   吴大富急得脸色通红,说:“大都督,我都二十五了……”   辛秀妍笑道:“我可不知哪位姑娘会乐意嫁你,也不知你若是娶了妻会不会好好待人家。”   诸将跟着大乐,辛秀妍忽又说:“这样吧,这回进京来的兄弟未婚想娶妻的拟个名单,然后发挥我军积极主动的优良传统,写个求亲的‘自荐书’,也写一写你们娶妻的基本要求,我尽量给找找。不过,你们若是想娶嫦娥仙子,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吴大富说:“哪里会,我也知我配不上嫦娥……”   在场诸将又哄堂大笑,辛秀妍却看到坐在角落的芸香,她安安静静地,神情甚是落没。   芸香虽然相貌不错,在大同军身份是不低了,但她出身奴婢,军中皆默认她是陈逸的女人,从没有人想过娶她。而陈逸也没有让她侍过寝,当年显然对她不是很满意,她若嫁大同军中别的男人,只怕也有尴尬,可是在别处她的出身又能嫁谁去?   宴将结束,徒元义御驾来临,帝后相和,君臣相得,诸将归心。   翌日,辛秀妍有心,便传芸香进宫来。辛秀妍为人有恩必报,当年落难芸香照料喂食之恩,数年相伴相依之情,且如今芸香也是“职业女性”,她怎么也得帮帮。   辛秀妍带了她至御花园走走私下聊聊,因问及婚事,她难勉尴尬,且又落下泪来。   “我自知身份不配,我不能嫁给公子,可我……我也不想当公子屋里的丫头了,只愿留在大同军,跟随大都督办事就是。”   辛秀妍给她擦眼泪,芸香忽扑进她怀里哭,说:“爹娘自小将我卖了,我在陈府长大,直至遇上大都督。只有大都督待我最好,我也不想嫁了,就永远跟着大都督,大都督别嫌弃我就好。”   辛秀妍安抚着她,说:“傻瓜,咱们一同经过多少事了,哪有嫌弃之说?但若是能嫁,还是嫁了好,这和你想在大同军做事也不冲突,找一个开明一些的人就好。”   芸香道:“哪有这么开明的男人呢?就说我从前的身份,男人就要疑我,那样过着有什么滋味?”   辛秀妍无言以对,因为她知道芸香说的是事实。如果嫁一个男人,得不到他的尊重,对于芸香这种数年接受新思想,拥有职业欲望的女子未见得是好事。   辛秀妍问道:“你的卖身契还在陈家吗?”   芸香点了点头,陈逸倒不是故意的,而是他根本没有将这么件小事放在心上,他近年根本没有回过浙江。浙江陈家知道他当官了,便是有人入蜀探望,也不会特意带了她的卖身契来。   辛秀妍说:“此事我可做主,你不必担心。”   忽又听赵全来报,说是几位县君还有贾夫人、史夫人、薛夫人来了,辛秀妍道:“让她们都来御花园吧,在此摆宴。”   赵全去后,辛秀妍笑道:“芸香,这几位夫人都是极出色的人,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如今一同再认识,你也与她们交个朋友,总没有坏处。”   芸香知道这些夫人可都是贵人,与她奴婢出身不同,皇后如此,实是提携于她,心下不禁更加感动。   ……   不得不佩服大同军诸将想娶媳妇的心,再过两日,报名单和润色过的“自荐书”就呈现在辛秀妍案前。   辛秀妍坐在榻上,看着一份份奇葩的“自荐书”,一直笑个不停。   那些“自荐书”中不但陈明了自己在军中的职位高低,工资标准,还写了特长。他们当中会琴棋书画的极少,而剑法武艺和领兵之类的别人也会,有几个还把会做饭、会自己补衣服都写上了。还有的说娶了媳妇给她买最好的蜀锦做衣服,更有的说自己和大同军某某某相熟,大约可以介绍个工作。   紫玥换了茶,笑道:“娘娘让他们写‘自荐书’,是不是也为了寻个开心呀?”   辛秀妍笑道:“这事儿你们不懂,这男人坐着天上就掉下媳妇来,他们就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只有自己苦求来的,他们才知得来不易,以后对妻子总不同些。”   青璇道:“可不是?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可他们便是有父母的,娶来的妻子哪有娘娘挑得好?这好处可不得人人削尖脑袋?”   辛秀妍笑道:“是呀,这中间还有青璇大美人呢!大美人给我说说,您可瞧得中谁?”   青璇跺脚:“娘娘从前爱欺负人,现在还是如此!”   忽见徒元义身穿常服进屋来,诸婢参拜,起身后,徒元义问道:“皇后又怎么欺负人了,朕在门外就听到了。”   辛秀妍笑道:“青璇要出嫁,嫌嫁妆少了,说我欺负她呢!”   青璇说:“皇上,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徒元义道:“那嫁妆还多吧?”   青璇:……   辛秀妍哈哈大笑,紫玥笑道:“你小蹄子还想请圣人做主不成?也不想想圣人才是最偏心的人。”   徒元义看着辛秀妍忙着下属们的婚姻之事,当然她也准备在妃子中挑些出来。徒元义不禁想到自己两个庶子,如今年纪也大了,可是他还没有赐婚。   他自己当年深受上皇赐婚之害,不想对孩子们乱点鸳鸯谱。他们现在还在皇家学院读书,可皇家学院是封闭氏寄宿学校,拥有最严格的老师,他们贵为皇子也只能带一个书童。不赐婚的话,让他们自己找妻子也有些难,时代如此,他们难以见着未婚少女。   辛秀妍忽问道:“皇上,中秋过后,我办个‘相亲大会’如何?”   徒元义奇道:“相亲大会?怎么办?” 第225章 解散后宫   辛秀妍道:“我觉得以慈善的名义举办诗会、歌会、武术表演都可以。每一个未婚的男子和女子领了自己的号码牌。要是他们在盛会上遇上看对眼了, 可以私下将对方的号码告诉我,然后我请冰人做媒。”   徒元义抽了抽嘴角, 说:“你们那是不是常这样?”   辛秀妍微微一笑, 说:“是呀, 我要是去参加相亲大会可受欢迎了。”   徒元义哼了一声, 辛秀妍又将主意打到他的妃嫔身上, 徒元义俊脸绿油油的, 说:“你不把后宫折腾空了,你就是不甘心。”   辛秀妍说:“你好意思吗?就是最年轻的妃嫔都二十岁了,真让人家老死宫中吗?”   徒元义说:“就没有这么醋的女人。”   辛秀妍说:“一切都太晚了, 你想娶贤惠主动给你纳妾的,下辈子吧。”   徒元义忽说:“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是适婚年龄了。”   辛秀妍点了点头:“然后呢?”   “是不是……”徒元义顿了顿,又说:“让他们也参加?”   辛秀妍哈哈一笑, 说:“要是人人想给你当儿媳怎么办?别人不是娶不上媳妇了?”   徒元义却说:“他们不得朕喜欢,好人家的女儿未必想淌这混水。”   ……   翌日, 辛秀妍又宣了母亲和亲近姐妹进宫来, 说起她一帮属下婚配之事。   几人听她打算要给皇帝解散后宫,将后宫妃嫔嫁掉谋取个下半生的出路,不禁都瞠目结舌。   邢李氏道:“娘娘呀,您现在已有三个孩子,现在别的娘娘也不敢和你争, 您做这些让自己处在风口浪尖干什么?”   辛秀妍道:“那些后宫妃嫔在老死宫中太过可怜, 人人都追求幸福的权利。”   苏馥儿忧心道:“可她们未必感激娘娘。”   辛秀妍歪歪倚在椅子上, 哈哈一笑:“我要她们的感激做什么?值几多银子?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 深渊也在凝望着你。人活一世,选择爱还是恨,温情感恩还是怨毒仇恨?所以恨我的人所折磨的不过是她们自己而已。而我手握十几万兵马,谁真敢与我硬撞硬?不要太看得起她们,她们没有这个能力,也不要太看不起她们,她们不会傻到底。”   石慧看着这个少年相识的姐姐,她有些没有把握自己认识她。   黛玉却道:“那么娘娘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辛秀妍道:“我正想要你们帮忙准备这场‘相亲大会’,你们要是知道哪家不错的未婚男子和女子也可报名参加。比如琴棋书画女红算术的比试,总要有项目的负责人和评审团。男子的弓马武艺诗词我倒也有人选主持。”   苏馥儿道:“只怕京中豪门清贵之家的儿女是不会来参加这种……相亲大会的。”   辛秀妍道:“这我也明白,不强求。我们四川大同军还算是不错的,我们不支持纳妾的;我们还支持保障女子基本权益,只要结婚时将嫁妆单子在我们的官府备份,若是和离,组织会替妻子讨回嫁妆,马上冰人会牵线再嫁。因为我们四川经过战乱,女人被祸害得太多了,男女比例失衡严重,女人根本就不够兄弟们分。所以我们军事委员会出于战略考虑,才通过要保护妇女的条例,已在全军学习。以免将来光棍越来越多,又影响生产发展。”   邢李氏和诸多姐妹目瞪口呆?   石慧道:“这么做宗族都不管吗?”   辛秀妍说:“四川现在还有几家宗族?我想大部分大同军的人娶了妻后应该知道不容易吧,再要娶个京都来的可就难了。二三十岁的男子,当七品以上的官,京都又能找到多少?过了这村,没这个店,难道还是嫁给考不上皇家学院,也考不过科举的纨绔强?”   这话倒是在理,在场诸女深表赞同。那种文武双全或精于格物能考进皇家学院的世家子自然是京都各贵女们眼中的香饽饽,但是诸多庶女可没有那个命,她们与其配败家纨绔和不能继承家业的庶子还不如嫁到四川。还有自己身边的许多得她们心的俏婢,嫁给奴才管事,不如嫁给四川小官吏,多门更有助力的人脉关系。   于是,辛秀妍与她们讨论了想法,又当甩手掌柜让精于文理科都是学霸的黛玉做预算方案和比赛方案,馥、慧二姝从旁协助。   辛秀妍也不禁得意,有能干又贴心的姐妹就是好,在这个没有电脑的时代,解脱于繁重的书写工作是多么难得可贵。宫中不缺能书的人,但是他们的理解能力哪里能和黛玉她们比?   第二天一早,皇后娘娘觉得可以做做妃嫔们的工作了,先易后难突破,拉帮手代劳减轻工作量。听染房诸婢说,她在晋升贵妃之前,与谢婉仪、王芳仪、陈静仪等人相对熟悉。于是,特意召了她们到甘露殿觐见。   谢、王、陈三人心中不禁惴惴不安,这些年来她们已经心如止水,适应了这样的后宫生活。如果她们还要傻傻的认为皇后是包子笨蛋,那么她们才是真正的傻瓜。   且看哪朝哪代的皇后有这手段训夫,还曾让前朝百官归心拥立,能压得太后不敢在她面前摆谱?就算是再受宠,夫妻情深的帝后,也无此前例,胸中天地思维不一样,所关注的点不一样,所行动的事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看着眼前的三位宫装美人,辛秀妍不得不赞叹果然是全国范围挑出来的秀女,她在四川四年就几乎没有见过超越她们的未婚女子。   “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辛秀妍又令赐座,三个妃嫔归座后,诸婢上了茶,浅品一会儿,辛秀妍放下茶碗。   辛秀妍忽道:“诸位进宫怕是有六七年了吧?”   谢、陈、王三人不禁心中一酸:是呀,七年了,女人有多少个七年?她们都不记得当初在家时候了,她们少年时也有争强好胜之时,学习那么多东西,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谢婉仪道:“回娘娘,嫔妾等人具是乾元五年进宫的。”   辛秀妍又问:“想家吗?”   一句话让三人落下泪来,她们又用帕子抹掉泪,王芳仪道:“嫔妾等人失仪,请皇后娘娘恕罪。”   辛秀妍道:“思亲乃人之常情,本宫自不会怪罪。本宫离宫数年,你们在宫中过得如何?”   陈静仪道:“都还好,不缺吃穿。”   辛秀妍又问:“感觉如何,心里快乐吗?”   三人不禁低下了头,她们不敢想皇后会念旧情提拔她们侍候皇上。皇后离宫四年,皇上都未踏进后宫一步,也无后妃被提拔代掌凤印,绝无可能现在反而要人侍候了。   可要违心说自己快乐,她们也着实做不到。   辛秀妍了然,不禁长长一叹,说:“也苦了你们了……”   谢菀莹曾与邢岫烟共住落霞阁,但是两人的际遇却天差地别,心中更是悲苦。   谢菀莹擦着眼泪,说:“若能得皇后娘娘怜惜,嫔妾……嫔妾死而无怨。”   她也没有明说什么,看个人理解。   辛秀妍微微一笑,叹了口气,说:“在后宫活一辈子,你们想得皇上宠幸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善妒,皇上也不会这么做打我的脸。自古以来选秀本就是民间女子的噩梦,那种拼了命把女儿往宫中塞的毕竟是少数。有我的际遇的人又有几个?无数的历史证明,如你们空守老死宫中才是绝大多数。如果后宫的女子生来就知道她们将要面对的命运,她们还有勇气来到人间吗?一座宫墙,围成一座活死人墓。”   三人再也控制不住绝望,哭出声来。   辛秀妍温柔地说:“哭吧,这不是你们的罪过。其实,后宫制度也不是皇上创造的,皇上是我丈夫,我自有所偏心,也不觉得他有错。然而,这个问题确实存在,你们因我的丈夫进宫,他无视你们的后半生,这事儿也就落在我的身上。”   王芳仪抹了泪道:“不知皇后娘娘是想如何处置嫔妾?”   三人一齐大胆地看向皇后,听她口风是想改变这一切。   辛秀妍道:“全凭自愿,是放你们出宫回娘家去另嫁,还是皇上和本宫作主准备一副嫁妆,将你们另配良人。”   三人吓得全都跪倒在地:“嫔妾不敢!”   谢菀莹道:“启奏娘娘,嫔妾只愿终身侍奉娘娘,绝无二心。请娘娘开恩!”   辛秀妍道:“你们怕什么,这事本宫与皇上都商量过了,皇上无心后宫,恩旨释放宫人另嫁,乃是一项仁政。你们也就二十出头,若是出宫还有大好人生,若是留在宫里,便只能老死了。”   三人怀疑地看向皇后,因为这太过匪夷所思了,释放宫女是例行之事,但是没有让妃子改嫁的。但读史书,史上皇帝驾崩后,后妃无子多是送去出家,谁人敢娶帝王后妃?   陈静仪道:“启禀皇后娘娘:娘娘便是真有此心,我等也是不敢嫁,也无人敢娶,而我等娘家也将不敢认我等。是以,嫔妾以为此事并不可行。”   辛秀妍说:“这你们放心,有皇上和本宫作保,以你们的品貌定是有的是人来求娶。你们也不用不敢嫁,皇上根本就不认得你们,也不会记得你们。”   三人面面相觑,王芳仪问道:“若是如此,娘娘何以……只招我们三人觐见?”   辛秀妍灿然一笑,说:“王芳仪这是怀疑本宫是要试探你们吗?你们根本没有受过宠幸,还是完璧之身,既没有跟过皇上,又哪来的守节之说呢?”   三人具是满脸通红,她们年过二十,虽是完璧之身却也知晓人事,女性成熟时期多会有欲/望生儿育女,若说不想嫁人,在古代是极少数。   谢菀莹道:“那么娘娘只召见我们姐妹三人,却有何意?”   辛秀妍道:“本宫对后宫妃嫔并不熟悉,有些印象的就你们三人。本宫如何给后宫妃嫔安排个出路,也是需要调研一番,才可行动。有哪些人更愿回娘家,哪些人愿意由本宫做主安排出嫁。若是出嫁,是否可以接受远嫁,属意何等条件的男子,自己又擅长什么、性情如何,本宫心里也有个底。总之,能嫁就尽力嫁出去,愿回家的就回家,两者都不愿的,本宫可做主为其立个女户,每人由内务府拨一万两银子,可自行谋生去。想要本宫介绍工作的也行,本宫娘家和姐妹们有田庄铺子和好几家工厂,正缺文书账房。在本宫的地盘上女子安全也能得到保障,若有人欺负你们,你们可以找承恩公府或定中侯府撑腰。”   三女不禁目瞪口呆,谢菀莹道:“所以,皇后娘娘不是在开玩笑?”   辛秀妍笑道:“本宫说了这么久,你们都以为本宫是在开玩笑吗?”   三女不禁心思也动了起来,与老死宫中相比,不论是带着皇后准备的嫁妆嫁人,还是拿着一万两银子立女户过日子,安全上有显赫的两府撑腰,确实好过太多了。至少这是有希望有盼头的人生。   三女拜道:“嫔妾一切听凭娘娘安排!”   于是皇后交代三人负责整理后宫妃嫔资料,虽然宫中原也有名册,到底不会涉及出宫意愿方面。   ……   过了两天,皇上在朝会上说起要解散后宫,满朝文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御史大夫们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个个跳出来喷,激愤不已。什么皇家开枝散叶,社稷之根基呀,祖制不可违背呀。   徒元义高坐于丹陛龙椅上,气定神闲听他们接着喷,足足喷了有近半个时辰。   三朝老臣太傅张大人道:“诸位大人言之有理,还请圣上明查。”   徒元义看向最近一直很低调的王子腾,说:“王爱卿,你觉得呢?”   王子腾受宠若惊,老实说他以前不是没有野心,坏事也做过不少,这些皇上心里想必都清楚。皇帝当年夺他的权这样赤/裸裸,他以为死定了,结果又有活路,等贾元春犯事,他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他还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像他这样的大反派活到最后,都不太科学呀!   王子腾奏道:“回陛下,此乃内宫之事,微臣一介外朝之臣,没有任何想法。”   都说后宫联系着外朝,但是这句话却不能抬明面上来说的。外朝之臣窥探内宫乃是大不敬之罪。   刚才劝皇帝的大臣们眼神都带着怨气扫向王子腾:你这是说我们外臣的手伸太长管到内宫的事吗?   王子腾只有顶着压力,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若还去惹皇帝心烦是多么愚蠢呢?   徒元义长长叹了口气,又道:“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同理,诸位爱卿觉得大周天下朕要取天下文武之才,朕与百官君臣相得,还是整日游走于后宫花丛,应接不暇?”   诸臣皆都跪下,高呼:“臣等万死,以报皇恩!”   “平身吧!”   百官平身,徒元义叹道:“外朝为公,后宫为私,朕已有两个嫡子,江山社稷传承无碍。朕无心后宫,拘女子于宫闱老死,实是有伤阴德,有违圣人教诲,失仁人之心。释放妃嫔出宫既无伤外朝公事,又益于积阴德,诸位爱卿又为何反对?”   百官此时也知皇帝怕是铁了心了。但是他们也各自拥有小心思,暗想:哪有男人不为美色所动的?皇上如此也正值皇后还朝之时,难不成是皇后打翻了醋坛子?   皇帝现在是铁了心要和皇后双宿双/飞了,连仁人之心和阴德都抬出来了。   但见紫宸殿上站着几位四川来的将军,又见李洵、林如海、谭谦、石柏、贾琏,甚至孙原望、王子腾等老臣,哪位不是和皇后有点交情的。   此时为了这事撞死在柱子上,只怕称道他们忠直的人不多,而“后党”会说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心偏到胳肢窝的惧内皇帝肯定赞同。那真是死也白死了。   于是谏臣们也偃旗息鼓,皇帝就这么决定了。   退朝后,百官步行出宫,林如海已过五十,仍然步履生风,体魄强健。他正和王子腾一起边走边说话。也当真奇迹,王氏原多么不喜林黛玉,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林如海和王子腾的关系居然还不错。   也是,因为林如海还活着,一切就不同。   且说当年林如海眼拙推荐贾雨村至贾政处,贾政又是推荐至王子腾走动谋到缺,贾雨村才一路做到应天知府的。王子腾会不知贾雨村实是林如海推荐的吗?可见王子腾本人和林如海并无龃龉。   段芝、陈逸等人近日被允许上朝,虽然开始有点格格不入,但是能上朝可是无数人的梦想,心情具都不错。   段芝等人具都认识林如海,赶上来拱手拜见,林如海也在中间引荐。王子腾也是从一品的官,现在手中虽无兵,但段芝等人却不知,连忙拜见。   王子腾见这四川来的人虽然不是满腹经纶,但是年轻有为,心思也动了起来。因为贾政王夫人之事整个京都都知道,他王家女儿都不好嫁,京都无论勋贵还是清流,极少上门提亲,便是有就是有缺陷的,曾经有一个瘸腿的来求娶王熙鸾,可把王熙鸾气得晕过去。   现在还是在京都妻凭夫贵或者说关系人脉实在多的王熙凤在积极为堂妹王熙鸾找人家,王熙鸾都二十二岁了,眼光却不低,王熙凤找来的人王家都不满意,因为是个秀才都不错了。   王子腾目光在几人间回转,又极是热情,还多有鼓励。   与他们分别后,王子腾却轻轻拉了拉林如海打听,因为林如海和他们熟。   林如海深知王子腾的苦衷,道:“这几位都是娘娘心腹,人品都还不错,只不过……”   王子腾道:“只不过什么?”   林如海道:“不瞒王兄,这些娘娘的心腹将领多家世寒微,一心是想娘娘做主成个家。王兄千金自小锦衣玉食,嫁于他们,只怕到底委屈了。”   王子腾暗道:鸾儿都再过半年都二十三了,有什么委屈的。   王子腾道:“英雄不问出处,人品好就好。当年也不觉得琏儿有多能耐,如今他官当得甚好,为朝廷立下大功。”   贾琏原是兵部当官,后来因平安州之事调到刑部,这四年来常奉旨出京巡佥,巡查官吏贪腐、河道工事、民间冤案等等。因精通庶务靠山硬,还真被查出不少,民间人称“贾青天”。当然,得罪的人也不少,不过总有人保他,皇帝亲王尚书都会帮忙,朝中有人好做官呀。   尽管在刑部当着“贾青天”,兵部也一直想将他从刑部挖回去。   林如海见王子腾有意让他做媒之意,倒也不好推辞,问道:“不知王兄属意何人?” 第226章 风中玫瑰   王子腾又问及为首几人的背景出身。   林如海到也没有相瞒一一说了, 王子腾一听,当然是意属段芝和陈逸两人。一个儒雅的读书人, 能力卓著, 可称儒将了, 一个出身江南陈家, 近支虽行商, 但是陈家族中却是有当官的。   只是皇后娘娘要嫁心腹侍婢, 这竞争就太激烈了,王子腾没有把握。况且,他有心让嫡女王熙鸾生下的次子姓王, 继承王家家业,一般男人都会舍不得儿子。   王子腾心里苦呀,王熙鸾条件实在不好, 年龄大,而且王家女读书少。现在他的审美到底不同了, 不会真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 皇后娘娘最喜欢才女,那些和贾府有关的才女嫁得多好呀,在夫家过得都不错。王子腾对女儿没有自信,就算是娘娘亲自□□的侍婢,都是有才华的吧。四川来的将领自然是想娶娘娘贴身侍婢一些。   王子腾让林如海帮忙再探探情况, 林如海也推辞不过, 只好应下来。   林如海今日上衙后回至府中, 时辰却还早, 却是黛玉带了外孙和外孙女过府问安。孙氏生的儿子小名乐儿,小人儿正与萧盼儿、萧小小一处玩耍。看到这样的景象,林如海心中有感,他这一生遇上今上才是转折点,若无皇上救命和知遇,如今林家只怕是绝了嗣了,而女儿也无现在的好姻缘和荣华。   黛玉笑着带了儿女向林如海问安后,孙氏笑着说:“玉儿也久未回娘家,我做主留了她下来住一宿,你们父女祖孙也能一同吃顿饭。”   林如海心中甚悦,笑道:“我上回去四川后,这近一年来确实没见玉儿回来了。盼儿、小小都大了那么多。”   萧盼儿上前张着小胳膊:“外公,抱抱!”   林如海也不偏心,一把将外孙女和外孙都抱了起来,说:“外公的小宝贝,想死外公了,这回想要什么礼物呀?”   黛玉笑道:“爹爹别纵着他们,以后万一就成了混世魔王。”   林如海哈哈一笑,从前教养黛玉是标准清贵读书人作派,但是如今年过五十,有了儿子,女儿出嫁生了孩子,心态自是不一样的。   萧盼儿说:“盼儿要画画。”   林如海道:“好,外公给盼儿最好的笔墨颜料。”   萧小小却软糯糯地说:“小小要马……”   林如海哭笑不得:“小小还太小了些。”一个虚岁才三岁的孩子怎么养马呀,怎么说也要等七岁吧。   萧小小说:“外公和祖父一样。”   林如海只好说:“好好,外公给小小找,不过可能要多找两年,才能找到最好的。”   林乐儿不乐意了,抓着林如海的衣袍说:“爹爹,乐儿也要。”   黛玉去抱起弟弟,哄着他:“爹爹给乐儿也一起寻来,定少不了。”   林乐儿道:“羽奴哥哥有吗?”   羽奴比林乐儿大半岁,林乐儿性子温和,而羽奴多有匪气,却是很会摆“大哥”的派头。是以林乐儿心中也是向“大哥”看齐,若是有了“大哥”都没有的,小孩子内心也是有种得意的,特别是羽奴早想拥有了。   林黛玉笑道:“羽奴得读好书才有。”   最令承恩公府小学堂女教师们头疼的就是羽奴了。   羽奴虽然机灵聪明,但是在黛玉教的一众小萝卜头中却是“学渣”,而小半岁的乐儿、谭石头继承了他们爹的进士基因,都是小学霸。   铁柱、大柱等又小了一岁,现在的理解力稍有不及,却也相当不错了。   但女教师们都是羽奴姐姐,总不能放弃“学渣”,羽奴虽然调皮捣蛋,当面却不敢反抗女教师们。   ……   林家饭毕,奶娘将孩子们先带下去休息,而黛玉陪了林如海、孙氏一处在花厅说话。   林如海道:“翔宇怕是要久在湖广领兵,玉儿是不是也要去湖广?”萧景云当年为平定白莲教之乱,在湖广训练了一支新军,平定后不久又调出了四川,除了回京述职,多在湖广。   黛玉道:“孩子们还小,独留他们在京里上学,我还不太放心,总得过些年,左右他一年总能回来几次。”   忽见陌上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可是不是夫婿有这样的本事,又哪有妻子和儿女的锦衣荣华,与常人不同?   不管文臣武将,如萧景云这个年纪,要想有所成就,必是会外放的。就是琏表哥是刑部官员,还是一年到头还接连奉旨巡按呢,他与凤姐姐腻在一处的时间又有多少?更别说圣上和皇后娘娘都曾两地分别四年。如此想来,最舒心的反而是公公婆婆,两人真是神仙眷侣。   黛玉说起了皇后娘娘的打算和她近来帮忙的事,林如海原只知皇上要解散后宫,多半会安排她们嫁给属下。   但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真不愧有她的风格,居然要办这样的“慈善英雄会”,变相的“相亲大会”。   林如海好奇多问两句,一听还要卖门票,和当年成立的赛马会一样,门票收入都用做慈善基金。听黛玉说善款将用于京都南城贫民区的改造。   原来皇后还朝,经过南城,看到那一带的贫民区很不满意,在四川她做习惯了以基建促进经济,刚好撞上这档口,就有这个主意。   还有意拉四川的施工队伍来京都,一边工作赚钱,一边看看有没有机会娶房媳妇。   林如海是在四川也见多了,且他身为户部尚书,对于新旧体系都有自己的眼光,于是这里也能提点黛玉几句,黛玉倒是获益良多。   林如海道:“就怕皇后娘娘到时真把贫民区翻建的事交给你。”   林黛玉诧异:“不会吧?我如何能做这个?”   林如海道:“那赛马会的慈善,背后不都是你们姐妹在做着吗?”   林如海又朝北抱了抱拳,说:“皇后娘娘胸中丘壑,实不可小视。爹爹从小将你当男儿养,娘娘在四川干起事来,可不会管男人女人,她比男人还能干。四川律法严明,男女大妨却不怎么讲究。不过娘娘在两三年时间里让百姓安居休养,确实是治世良才。”   黛玉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辉,她素有好胜之心,当年邢岫烟教她算术,她就不甘于后。邢岫烟擅画,黛玉画虽略有不及,却也非泛泛。此时,皇后娘娘已然破茧成蝶,她这个义妹却是不及了,机会在手上,如果皇后要用她,这也是她一展身手的舞台。   黛玉心中打定主意,此次“慈善英雄会”她要比赛马会办得更好,之后也参与贫民区改建项目。可怜阳春白雪诗书风流的林黛玉被带歪了不知多少。   “什么?”   林如海问起段芝、陈逸等人是否参加“慈善英雄会”,林黛玉神游了,林如海再问一遍。   黛玉道:“那是自然。”   黛玉已婚,林如海又在四川久呆,没有那么迂腐,说起王熙鸾的婚事。黛玉虽和王熙鸾不熟,却和王熙凤熟悉,因而也和她见过几次。王熙鸾相貌倒是不错的,有年轻的王熙凤的样子。   黛玉道:“王姐姐也想报名吗?她擅长什么,我徇回私安排个她擅长的项目也好,娘娘想必不会相责。”   林如海问道:“就一定要……参加这个会吗?娘娘不能为其中一人做回主?”   黛玉笑道:“娘娘素来一视同仁,若是单为这个做主,那下回又有一个单单做主的。最终这个‘慈善英雄会’就办不成了。”   林如海也觉得有理,但想王子腾家的大龄剩女要去“相亲大会”上寻找良人,王兄可真是心里苦呀!当年他满心不爽萧家不要脸地谋娶了黛玉,如今想想莫约还是自己这样强些。   ……   黛玉心善,关于这次大会的事,她还是邀了湘云过来一叙,湘云为人活泼聪慧,脸皮不像迎春那么薄。而湘云弄明白后,去贾府探望贾母时,转到东院看探春,湘云带着点大舌头却一五一十喜笑颜开地告诉了探春这个机会。   探春听了,身子颤抖,含泪说:“林姐姐说,让我去吗?可是这……会不会丢人?”   湘云劝道:“这事谁都不会抬明面上说的,再说别人说得再难听,日子却是自己的。况且,此次‘慈善大会’和‘赛马会’一样是皇后娘娘办的,有皇家作保,真能在此得到良缘,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探春又低下头去,说:“我不讨皇后娘娘喜欢的。”   湘云却不赞同,说:“三姐姐你就是多心,皇后娘娘最是心善,谁还没个年少无知?便是皇后娘娘真的不喜你,林姐姐说上几句话,我多少也能说上一句,你真心赔个罪,娘娘多半也就揭过了。这一回可真是自己为自己争个命的机会。不瞒你说,我夫君如今才领个六品校尉的职,四川来的官儿连三四品的都有,而且这娘娘做的主,从京都嫁过去的女孩儿,将来在婆家体体面面的。三姐姐也给我早些换下你这身碍事儿的衣服,我就瞧着不顺眼。”   探春忽然呜一声哭了出来,不知是喜是悲,在这样绝望的时候,却终于等来了一丝希望。   探春素来挣命,此时哪里愿放过,含泪向湘云道谢,如今早不是金钗年纪,经历过那么多事,没有了矫情。   湘云笑道:“到时你谢林姐姐去吧,我不过是个传声筒。”   探春道:“你们都有心了。”   二女又说了一会儿话,湘云如今也有两个孩子,独自出来心中难免挂念,并不多留,也就告辞了。   而探春之后又一五一十将此事告诉了赵姨娘,并且决定自己面对一切,抓住机会改变命运。探春也知贾政、王夫人于她有妨碍,但是黛玉、湘云、二姐姐等也不会不认她,经营得好,将来自己也未必没有诰命的一天。   赵姨娘自然大喜,帮助她沐浴更衣,重新穿上了女儿家的衣裙。   这朵带刺的玫瑰,终究经历风雨后,展露出她格外的娇艳。   晚上贾环回府,见到探春终于出了房门,也十分吃惊,赵姨娘自也不瞒他缘故。   贾环听了不禁心情复杂。   贾环也是在皇后还朝当日才知,近两年大名鼎鼎的“四川大都督言秀”就是皇后邢岫烟。   当年邢岫烟落难,他却并没有高兴,虽然他也许可以更加展露他穿越者的一些领先的知识才华,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个能看穿他的强者。   当初华珍珠倒是有一抹兴灾乐祸,曾说:“辛秀妍算什么呀,当宠后是福气过了头了吧,命受不住这福气呀。所以说人贵自知,我是丫鬟命,她也不过是个贫寒女,她本本分分也许还跟着薛蝌长命百岁呢。你说……她死了会不会穿回去?”   贾环的思维却和华珍珠不一样一点,当年听华珍珠这么说懒得理她,华珍珠发了一会儿疯。   后来,贾环收了彩霞作屋里人,彩霞从小心系于她,温柔解语多了。   华珍珠知道此事,心中十分愤怒,冷嘲热讽,然而并没有卵用。这些年,华珍珠倒是收起了醋意,专心打理生意存钱。   此时,皇后还朝的事华珍珠也知道,但她却不像从前那样了,什么都没有说过,不时发会儿呆,然后继续做事。她没有邢岫烟那样的运道,也没有那样的风险,路在脚下,为了不被挤下去成为奴婢和农女,她需要贾环。而要保住现在的利益,也得让贾环需要她。这是底层女人的无奈,世道很残酷,男女从来就不公平。换一个角度看,贾环熬过了寒窗苦读才有现在的地位,而她没有经历过。她也一直没有遇上她的贵人。   贾环此时却想:辛秀妍这是又要搞大事情,要办“相亲才会赢”吗?他又思虑到自己一直娶不到满意点的媳妇,高不成,低不就,是否也能成个家。如今没有正妻也是他的短板,赵姨娘、华珍珠、彩霞根本无法帮他交往人脉,连年节往来他都极少。而李纨陪着贾兰去金陵读书考童生秀才了,她并不想贾政王夫人的名声影响到贾兰;贾宝玉去年底才被贾母做主娶妻,一直住荣庆堂旁的五间大房子里,也巴这贾琏夫妻过,并不管东院的事。整个东院就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女人,有时他只能托王熙凤给别人送点礼,人家对他也只意思一下。这样下去,对他的士途是不利的。   要说皇帝也真是爱极了邢岫烟,要为她解散后宫安排后妃出嫁。但想后妃乃是全国秀女中的佼佼者,贾环自知自己娶不上别的名门之秀,可是释放出宫的妃嫔却未必娶不上。而其中总有未被宠幸的,因早听说邢岫烟一进宫,就独宠,只怕未被宠幸的妃嫔还真不少。   贾环是俗人,娶妻当然想要一个冰清玉洁的。   赵姨娘虽没有想到妃嫔的事,但她也知自己没有本事给儿子寻门好亲事,所以也鼓励儿子去报名参加。   赵姨娘说:“我儿是大周最年轻的进士,才高八斗,到了那边一定能才压八方的,定能觅得良缘。”   贾环却不能马上答应,说:“此事如何,还是要先静待消息,姐姐可先准备,我却不急。姐姐近日要缺什么,也跟我说一句,我到底还是希望姐姐能嫁个如意郎君的。”   探春原本苍白的脸倒显出一丝红晕来,说:“姨娘精细,我也不缺什么。”   贾环道:“既然出了你屋子,明天你去府里走走,向大伯母、琏嫂子、宝二嫂子问个安。”   贾宝玉和王熙燕夫妻还是住在荣府里头的,因为宝玉是贾母的心尖尖,而王熙凤怎么也要给王熙燕面子,王子腾也是她娘家的靠山,堂姐妹嫁堂兄弟,妯娌关系也要好好处理。王熙燕身为庶女,自小被王熙鸾压一头,脾气倒还好。   探春应声道:“好,我去瞧瞧琏嫂子。”现在没有人称王熙凤为“二嫂子”,因为贾琏是一等将军世子,大房长子嫡孙,现今大房二房排序都分开,就算迎春也是大小姐,惜春是东府大小姐,没有人会和贾元春和贾探春排序。   探春因当年的事怨贾元春,也怨贾母,也怨过宝玉,是以贾母病着,她回府这些日子都在屋中念经,没有去瞧过她。   贾母多为二房做下哪些事,贾宝玉当年顽劣又逃避现实,但他本性却是不坏,与诸姐妹都有情谊。自从灵虚真人灭了警幻,又暗中损坏了通灵宝玉,贾宝玉面对父母被囚,嫡姐被挖坟鞭尸,庶妹修行,他也真的长大了。欠下这些恶因,只怕还要历劫。   翌日一早,探春起床后由侍书服侍梳妆,侍书也是老姑娘了,也想主子嫁人,她也好当陪嫁丫鬟,这是她这种奴婢最好的出路。   用过早饭,叫了一顶小轿抬往荣府内,贾探春压下心中的怨,还是依礼前往荣庆堂。   也刚到荣庆堂请安邢夫人、王熙凤、王熙鸾正陪着贾母,贾母椅在榻上,未睡着时喜欢热闹。众人听说探春来了,不禁好奇。   鸳鸯打帘,就见一个身穿粉色袄裙的年轻女子进来,有几分林黛玉的弱不胜衣之感。但见她脸颊削尖,俊眼修眉,巧施薄粉,是难得的俊美女子。   “探春给老太太、大伯母请安!见过琏嫂子、宝二嫂子。”   贾母睁着眼睛打量了探春一会儿,其实她老花严重。   贾母道:“听说你上个月就回府来了,怎么不来一见?”   探春道:“探春在牟尼院住习惯了,回府反而病了一场。”   贾母问道:“可好些了?”   探春道:“多谢老太太,探春好多了。”   贾母又道:“你姨娘是个糊涂的,直到现在才想起去接你回府。”   探春道:“姨娘还能想起接我回府,到底是亲生母女,知道真心心疼我。只不过当年,我不敢回府。我一介小辈,犯下那事儿,没有资格推托,幸而圣上娘娘手下留情。”   贾元春是误导她,让她错判形势,其中自然有她自己的怨毒,但是贾母才是导/火/索,而贾政王夫人只怕是燃料。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而贾母仗着一个老字,又有黛玉的关系,没有被直接处理。   贾母因为心爱的小儿子如此遭遇身心都受到折磨,但是对不起,探春看不到。   她探春想要如从前,在精读佛经后也劝自己要宽恕别人,可是不成功。那些会劝她忘记和原谅的局外人到底明不明白她一个如花少女经历了什么。   也许到她真正走向新生活的时候,她会做到的,但不是现在。   贾母听了她的话,呼吸粗重了起来,咳了好几声,说:“你是本事了,可你能不靠府里生活吗?你没资格推托,那么你有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吗?”   探春道:“探春这些年深研佛法,有因皆有果,我之过错也已付出了代价,还了因果。而别人的因果如何,我并不清楚,老爷太太总是在刑部天牢不得赦。为人子女,该尽的事,我也不敢忘。”   王熙凤眼波一闪,暗想:这探春妹妹还真是烈,连老太太都敢这么怼,在寺院中修行四年,本性还在。要说近来老太太身体不好,就算太太腰杆这么硬的人,从前会暗怼老太太,现在多少还让上一让。   贾母又咳了起来,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经不起大怒,现在宝玉还要参加秋闱和春闱,一守孝就要误了。   贾母长叹一声,说:“我累了,你选退下吧。”   ……   探春在院中候了一会儿,邢夫人、王熙凤、王熙鸾也都出来了。   贾母并不得邢夫人和王熙凤的心,只不过奉养孝道所在,探春怼她倒没有令她们多厌恶。   邢夫人心底多少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在,当年的事她记得清楚,差点影响她和皇后、承恩公府的关系,心中不膈应真有鬼了。   邢夫人笑道:“探丫头还未离开呢!”   探春道:“我多年不在府里,许多事都生了,近几日也有林姐姐和云妹妹来瞧过我。我也正想和凤姐姐说会话呢。”   邢夫人笑着和王熙凤道:“凤哥儿,瞧你是个香的,人人都爱和你亲热。”   王熙凤笑道:“多年不见探妹妹,我也怪想念的,要不就去我院里坐坐?”   邢夫人笑道:“要不去荣禧堂坐坐吧,离这儿近,老太太醒来有个什么吩咐也方便。”   王熙燕笑道:“也是,太太那边可多得是好东西,若是把那贡茶冲一杯给我这破落户尝尝,当真再好不过了。”   她是宝玉媳妇,虽有王子腾为靠山,但王子腾也交代过,承恩公府是王家现在也要交好的人家,平日还得和堂姐一般对邢夫人恭敬些。   邢夫人常去承恩公府,承恩公府近年自然有的是好东西,几位皇子公主常年住着,皇帝这几年在宫里孤家寡人,有好东西当然是留给儿女。可小小人儿哪里需要喝茶?邢李氏偶尔给几个义女一些,邢夫人也会得一些,多少忍不住显摆,只要邢夫人不做过分的事,承恩公府从不拆台。   邢夫人笑道:“真跟凤哥儿是姐妹,一个猴精!”   说着,几个女主子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往东前往荣禧堂。 第227章 皇后风格   荣禧堂还如从前一般轩昂壮丽, 那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大紫檀雕螭案上的三尺多高的青绿古铜鼎也仍然摆在那。   邢夫人是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又是承恩公之妹, 与当年王夫人当然不同,时常居坐也在正屋之中。此时贾赦去了西宁郡王府和金世越一道赏玩古董字画去了,邢夫人就引了三女到了正屋中。   这正屋中只有比王夫当年住的东边的三间耳房更壮丽的份, 里头一应摆设也具是精细。守屋丫鬟们衣饰光鲜,却没有从前邢夫人不得意时那样的轻浮样儿,恭谨有加。   探春曾经住过荣禧堂的抱厦,此时一切看在眼中, 心中感慨万千。   去屋中坐下, 邢夫人就唤大丫鬟冲几杯贡茶过来,那丫鬟问道:“太太要龙井还是瓜片?”   邢夫人笑道:“龙井吧, 我爱那香味。”   王熙凤又笑着奉承一句, 邢夫人当然得意, 再见探春与从前不同, 但想她之前种种, 也是被老太太误了,笑话过又觉她可怜。那日黛玉还过去看过她, 邢夫人黛玉的面子还是会给的,自也不会为难。   邢夫人笑着说:“昨日又有神武侯府传来消息,迎春又有了身子。”   王熙凤喜道:“可真是大喜事呀!太太可要过府去看看?”   邢夫人道:“老太太身体不舒服,我也走不开呀。”   王熙燕道:“老祖宗哪里就能让太太母子不能团圆了?太太便是过去, 我们也会照料好老祖宗的。”   王熙凤道:“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这都第四胎了, 没准又是个哥儿!我得去库房挑挑,备份礼给妹妹送去。”   邢夫人道:“说来还是迎春有福气,女婿在京营历练,几日就能回府一趟。不像琏儿,一当软差大人奉旨巡按几省,便能一去几个月,这可苦了你了。”   王熙凤也不禁感叹,这丈夫无能,她又会爬到他头上去,但是丈夫能干,却又时常不在家。在外几个月她也不放心,她再拈酸,还是让平儿跟了过去,这么长时间在外可别带回来一个,那她可就不好看了。   王熙燕笑道:“太太这话当真是心疼人,只不过您瞧着凤姐姐苦,却不知京都多少媳妇姑娘羡慕凤姐姐都来不及。听说那坊间都有说书的了,去年那两江巡抚贾雨村被拿下,多少百姓拍手快。原还与咱们府上有些牵系,人人都说包青天再世,大义灭亲呢。”   贾琏下去巡按,贪官恶霸抓一串,多少自己也发点小财,然后又将大多数贪银运回京来。下面的贪官巨头和大家族也抵不过贾琏的背景深,他是什么人都敢碰。   王熙凤这才笑了起来,说:“宝兄如今上进,得礼部恩典能在京都参加秋闱和春闱,明年妹妹没准成了状元夫人了,不也人人羡慕?”   探春听天宝玉的事,手不禁攥紧,从前她讨好他时,他不能庇护姐妹,如今她成这模样,他倒知道上进了。说来说去,老太太和王氏当年最大的目的还不是为了他吗?他倒是好好的想当状元了。   探春忽插口道:“宝二哥不是最不喜欢科举八股的吗?”   王熙凤道:“他是知道上进了,去年就在金陵考出秀才来了,也成了亲。叔父走动礼部,才得了个在京秋闱的恩典。”   贾宝玉若不是中了秀才,王子腾再愁嫁女,哪里甘心将王熙燕给了宝玉。   既然外甥当女婿,自然多有扶持了,王子腾再没有实权,这点恩典还是能走动的,这又不是让人泄题舞弊。   探春道:“早知宝二哥那么好造化,当年又何必送大姐进宫呢。”   在场的人不禁变色,贾元春是府中的忌讳,邢夫人道:“探丫头,你没有大姐了,族中早将贾元春的名子划去,可不要乱说话。”   探春道:“请太太恕罪,是我失言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没有多大感觉,王熙燕现在到底是贾宝玉媳妇,此时并不高兴,可她转念想探春其实追根究底还是受宝玉的牵累,也不和她为难。   探春心中的怨气发作了一点,到底还是清楚不能得罪邢夫人和王熙凤,又笑着奉承起来,拿出当年她在王夫人处的讨巧,两人也对她有了分怜惜。其实探春是想跟邢夫人一起去神武侯府探望迎春,邢夫人一时却没有露口风。   ……   却说王子腾也从林如海口中得知,他看中的女婿人选都要参加“慈善大会”,根本就不单独操作,心中一片郁闷。   王熙鸾听父亲要她去参加这个“慈善英雄会”心中委屈不已,王熙鸾原本也是王熙凤一般人物,而且她从前比王熙凤的底气更足。   王子腾夫人不禁心疼了,说:“老爷,林大人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他保媒哪有不成的人家?听说当年幽兰县君就是林大人保的媒,幽兰县君当年也二十了,嫁得多好,谭谦年纪轻轻就是四品了。”   王子腾道:“那时又没有‘慈善大会’,况且听说幽兰县君和皇后娘娘有半师之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咱们家鸾儿也就识得字罢了。”   王熙鸾不禁哭了出来,王子腾夫人恼了,说:“还不是家里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老爷又说鸾儿不会琴棋书画了?凤哥儿就会琴棋书画了吗?她还会当上一命诰命呢!我们鸾儿哪点差了?”   王子腾但想自己从前如何威风霸气,如今居然和妇人争起女儿婚嫁困难的事,颇有英雄迟暮之感,他本也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是想看到孙子的。   王子腾道:“总之,你帮着鸾儿好好准备,到时也不要认错人了。这个段芝听说文章谋略都极好,是一员儒将,而且是孤身一人,鸾儿嫁给他没有婆婆压着。”   王子腾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画像,他到底从林如海那打听到一些规则,是想王熙鸾在段芝面前露个脸博个好感,又记住他的号码,然后就报上去。   王子腾想着这等于是上门女婿,陈逸在江南另有根基,若王子腾有儿子,女儿当然嫁给他好,为儿子增添姻亲助力,但是王子腾没儿子自然是有能力有前途又孤身一人的男子好。像承恩公,有事就能干的女婿服其劳,多好,怎么差使都没有人有意见。   王熙鸾扁着嘴说:“爹爹也说了,他都三十三岁了!”   王子腾说:“三十三岁正好,你也快二十三了。”   王熙鸾扑进了王子腾夫人怀里哭,王子腾说:“人家现在是正四品,其实实际权力可是二品,只不过入朝资历浅。你这样还未必能顺利出嫁呢。”   王熙鸾一听,说:“那是……比琏大爷还威风吗?”   ……   在谢、王、陈着手准备为皇后整理资料时,皇帝解散后宫安排妃嫔另嫁的圣旨也在后宫诸妃面前宣读了。当时皇帝下令召了所有妃嫔到两仪殿外听旨。   这像是投了一颗炸/弹到人口密集之处,诸妃感觉被炸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圣旨宣读完后,她们一个个交头接耳,然后大哭出声。   恭妃就说要去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开恩,敏妃接着附和,那些年轻的妃子们也一个个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诸妃凄凄惨惨急急忙忙到甘露殿外求见,却听说皇后娘娘带着三位殿下出宫去了。   她们没有听错,是皇后娘娘出宫去了。   接着谢、王、陈三人在年轻的妃嫔间委婉开解分析,到底是关系自己下半生的生活和利益,诸妃嫔心中也起了意。于是诸妃嫔暗中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更愿意出宫嫁人的,一派是不安或怨恨的。这当然和各人的经历和家庭背景有关系。   那种潜邸老人自知难以嫁个好人家了,她们害怕出宫去。或者有那种如贾元春一样家族都指望她的,花了不少钱,即便皇帝不宠幸,身在后宫不愁吃穿,娘家也逼不了她们,但一出宫她们就没有把握了。   ……   皇后娘娘确实出宫了,皇帝之后也赶去了,避开风头,让她们自己消化,而他们也休个短假。   翌日,骊山行宫的跑马场上,四周旌旗招展。   场上红蓝两队正在激烈的进行蹴鞠比赛,红队为皇帝的锦衣卫代表队,蓝队是四川新军代表队。   观众席高台上,好几个娃娃趴着栏杆,伸长脖子看着。   邢李氏、黛玉、苏馥儿、石慧、湘云等女子都怕孩子有个闪失,反而不太关注场上的比赛。但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有这么负责的。   穿着孔雀蓝色的开领胡氏凤袍的辛秀妍一拍座椅站了起来,骂道:“许长贵,你这个臭脚!”   她又指着锦衣卫中的一人,骂道:“周青!别以为我瞎,你用轻功!犯规!给我红牌下场!”   “张谊你不是能耐的吗?怂了?”   “你们给我听着,输了给我关禁闭!”   “那个轻功,又用轻功!下场!”   皇帝展开折扇,摇了摇,笑道:“言大督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不用那么激动。”   辛秀妍转过头来,说:“你们锦衣卫要不要脸,懂不懂规则?那起码有两个球是犯规踢进去的!”   徒元义拿扇子挡挡皇后的口水,然后云淡风轻地说:“皇后,他们现在统共也就踢进了两个球。”   可不是,四川新军代表队还没有进球呢,二比零。   说多了都是泪呀,锦衣卫都是武功高手,他们会功夫足球。   辛秀妍还是叫了暂停,下去招了四川新军队的选手过来过思想教育。   “别看到锦衣卫就慌了,他们武功是很好,但是踢球也不是只靠武功好就行的。团队协作,有三个轻功特别好的,给我盯牢他们,他们也不敢很夸张,那是明显犯规。还有那个高高瘦瘦的小白脸给我盯牢。”   众人道:“督都放心,我等定然奋力而为!”   辛秀妍又道:“张谊呀,你可要在兄弟们盯着人家时好好把握机会呀!”   那叫张谊的点了点头,说:“是,督都。”   辛秀妍又一脚踹了许长贵的屁股,骂道:“正经的比赛,你在场发什么骚呀!旁边又没母猴子!好好的机会就失去了!再敢犯三天不许吃饭!”   许长贵趔趄扑倒在地啃草,叫道:“督都饶命!”   辛秀妍道:“好好踢,谁要个人主义发骚丢了球的,别想娶媳妇!”   “属下不敢!”   然后,辛秀妍又招了两个裁判来抗议了好一会儿,骂他们是“棒子国裁判”。几个裁判也是新手,因为规则是新学的,确实生疏,只有硬着头皮听训。   教训一通,辛秀妍才踏着方步回去,邢李氏内心在哭泣,不忍直视。   徒元义收起了扇子,悠悠说:“督都火气是大了些呀。”   辛秀妍说:“我们没有那么容易输的,就算你们锦衣卫开了金大腿,我们也会让你们见识人的毅志!”   “别那么认真嘛!”   “我们就认真!”   羽奴却跟过来,说:“姐姐,什么是‘棒子国裁判’?”   辛秀妍说:“就是脑袋是棒槌的裁判。”   羽奴拍手笑道:“太好了!”   “好什么?”   “这骂人好听!”   辛秀妍点着羽奴的额头,说:“小孩子不许乱骂人,要懂礼貌知道吗?”   羽奴笑着说:“羽奴时刻以姐姐为榜样!”   在黛玉怀中的萧盼儿轻轻问妈妈:“妈妈说皇后娘娘是世上最善良最温柔最慈爱的人呀,她怎么会打人呢?”   黛玉:“这……这,皇后娘娘是试人的武功。”   石慧坐在旁边,看了黛玉一眼,心想:这话也说得出来,不是说不能对孩子说谎的吗?   场上又激烈的交战起来,这时圆圆来占了辛秀妍的怀中位置,她不能乱骂人了。   而男孩们却是被比赛吸引着,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机会出来看这样的比赛?便是赛马会也没有去过。   之后四川队团队合作,以娶媳妇的毅志,将比分拉平,也是因为锦衣卫被棒子国裁判们盯牢不许使用功夫,他们心理上又对四川新军有了优越感。   下午辛秀妍却是带着孩子们在草地上铺了毯子就餐,她盘腿坐在一群小萝卜头面,在招安前还是常兼职当老师或说书的,看着一个个糯米小团子可喜得很,她不禁眉开眼笑。   还给团子们讲起改编的《射雕英雄传》,比之他们启蒙时听过的书中孝子贤孙故事可不吸引人得多。讲到丘处机和江南七怪大战烟雨楼,连大人都被吸引住了。   黛玉忽又心想:大姐讲得这故事真比《会真记》有趣多了。不过,这算不算歪书?   亲人姐妹们也要调整好自己接受皇后现在的风格,最多小小规劝,别的也做不了,好在圣人好像是适应了。 第228章 后宫反应   黛玉本性好强,好为人师, 便如原著中教导香菱学诗一样, 她对于教导这一群包子启蒙心底其实是很自得的。而苏馥儿也有相似之性, 小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小人儿, 却教导邢岫烟诗书。   但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也是这样的人物,她也不仅会说书,也会上课, 不过是上她们都不会上的体育课。   那是第二天一早的事。   带着一群的小包子跑步,做活动筋骨的操, 还玩趣味体育两人三足比赛,告诉他们团结一心的重要性。   小包子们被折腾得一轮,汗渍渍的,母亲们瞧着都心疼, 包子们才多大呀, 也就是皇后是老师了, 不然也真要舍不得了。   徒圆圆还摔倒了,当场就大哭,那真是把她父皇和几位姨娘心疼的什么似的, 就要抢着过去抱着疼爱了。   但硬生生被她铁石心肠的母后拦住, 让她自己站起来,徒圆圆两眼泪汪汪委屈地叫着“父皇”、“外祖母”、“姨妈”,求疼爱, 求关注。   但皇后冷酷的说:“这么点事儿就哭, 你是想向别人表明你是最没用的吗?那么谁还敢将背后交给你!”   徒圆圆收了眼泪, 但还是其他小包子去安慰她,铁柱、大柱说:“我们以后会保护妹妹的。”   皇后却说:“母后要是事事指望兄长保护,早死了十次不止了,这个世界生存,你能承担多少风雨,你就能获得多少荣耀。我的女儿,不能当鹌鹑。”   徒圆圆止了哭,想要母后的怀抱。   皇后却退后一步,然后突然向前倒,手巧妙性撑在地上,周围还是有一阵风尘。皇后翻过身,然后一个弹跳利落地站了起来。   “看到了吗?摔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站起来就好。如果你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摔着伤着了呢,哭有人来扶你帮你吗?哭解决不了摔倒的麻烦,站起来这件事才是解决了,是不是这样?”   “圆圆知道了。”徒圆圆自己摔倒虽然会听从母亲的话,但小孩子心中仍然会有“母后你没有理解我”这想法,这是人之常情,她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但是让她看到她也摔一跤,她不会这么想了。   辛秀妍这才满意了,然后又让列队,进行了表扬和鼓励,再带着一起去临时小食堂吃饭。除了太小的萧小小,他们被要求自己拿餐盘去排队打饭。   靠山山走,靠水水流,靠人人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皇后也自己拿着餐盘打饭,诸多慈母也就没话说了,明白皇后是要让孩子们明白独立和自强的品格的重要性。   徒元义也打了饭坐在老婆旁边,说:“皇后,你不是说度假吗?这么折腾孩子们,你不心疼,别人心疼。”   辛秀妍说:“那扮好人,我扮恶人好了。”   徒元义说:“这……你明不明白儿子女儿之前对你存在多么美好的想象?”   辛秀妍说:“小孩子摔打摔打才能立起来。”   徒元义道:“他们才多大呀?也是你失了忆,数年不在……”所以不当是自己生的吧。   辛秀妍说:“溺爱孩子能成才吗?”   徒元义忍不住说:“当年朕不也溺爱你,你不也成才了?”   辛秀妍呵呵:“你当我是孩子呢?”   徒元义:……   ……   和孩子们交流熟悉后,辛秀妍又和黛玉等人商议了“相亲大会”方案的初案修补。之后便是徒元义带了她故地重游二人世界,在骊山泡温泉,被他缠着胡天胡地。   一众度假旅行天团到第四天才返回京都。辛秀妍回宫的第二天一早,就有一批妃嫔跪在了甘露殿外。   但是等辛秀妍更衣梳妆好之后,辛秀妍已然收服的谢、王、陈三个妃嫔也带着另一批宫妃来向她请安了。   辛秀妍还稳稳当当吃着早饭,只问侍膳的紫玥:“两宫太后对此事有有何看法?”   紫玥道:“她们也都两边去求过了,此事皇上都拿大朝上过了,太后也不能做主,只得推托。只是,听说怡郡王妃带着娴宁县主也是天天闹着两宫太后,怡郡王和顺平侯也去烦扰上皇。”   辛秀妍问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辛秀妍失忆,而且她没有心思放在后宫妃嫔的出身上面,不知道沈曼出身顺平侯府,外公正是怡郡王。   紫玥只好道:“他们是静妃亲人。”   “静妃?真有意思,这一听就是住冷宫的封号。”   紫玥苦笑,知道主子不记得,只好简要说了曾经的恩怨,顺便还提了温妃。   辛秀妍问道:“那这个温妃家就不闹?”   紫玥久在深宫掌权,眼光自是不同,道:“那位承恩公府,现无堪能顶门立户的子弟了,刘家二代身上不过五品官,三代子弟科举考不上,皇家学院考了两年都刷下来。现老国公在还好,若是一去,便是有刘太后在深宫……也不顶事。”   紫玥明白皇上可是能将人家当大白菜的,终大周一朝的太后,乾元年间的刘太后最不值钱了。   辛秀妍说:“那么沈家还不错吗?”   紫玥道:“静妃之父已是三品刑部侍郎。”   辛秀妍想了想,有点猜出他们的意图,但是还想拿捏她又太小看她了一点。而依紫玥之言,如沈曼这样的女人,别人她不知道,她的属下们可吃不消。她虽然偏心女子,巴不得她们个个嫁个深情专一的如意郎君,可是也不能坑属下。   经过这四五天的缓冲消化,相信这件事在诸妃心中想过了无数遍了,她避过了最烦的时候,现在她也该见见她们,能心平气和说话了。   辛秀妍穿着一身雪青色的常服,因为头发相对过短,不想戴假髻,她戴着一顶乌纱冠。   召诸妃进殿,黑压压地参拜之后,她赐了坐。   辛秀妍慢悠悠喝了口茶,不见她当先开口问,她这样冷冷冰冰的样子,她们倒不敢第一个开口了。   辛秀妍道:“此次皇上恩令后宫妃嫔出宫另谋幸福的事,想必你们都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皇上是不会管你们的,他忙得很,本宫说的话却是做数的,去留随心,全凭自愿。听说也有一心要留在宫中的,多一张嘴吃饭而已,本宫按例相待。”   谢、王、陈和她们说服的一众妃嫔起身跪地,说:“妃妾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平身吧。”   “谢娘娘。”   辛秀妍道:“吴惠妃,你资历最老,你有什么打算?”   吴惠妃起身奏道:“皇后娘娘,臣妾乃是潜邸老人,就想看着二皇子成婚建府,臣妾也已无他念。”   辛秀妍想:这是打算二皇子封王,她出去当太妃?不过,今上在位,她出去当太妃,也真敢想。况且,二皇子只是她的养子。   不过吴惠妃也不算老,风韵犹存,守活寡有什么意思?   而恭妃、敏妃和两位嫔却是说要留在宫里,辛秀妍道:“不后悔?”   恭妃道:“我等已经习惯宫廷生活,不知道在宫外怎么过。”   辛秀妍看看她们,忽又想,三十多岁在现代都是剩女了,别说古代。她们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让这些心气高的女子配四十多岁的鳏夫,确实为难她们了。   辛秀妍道:“既然如此,本宫绝不勉强。但凡愿意出嫁出宫的,除了内务府备一份嫁妆之外,你们所居处不违制的一切物品,将来均可带走充作嫁妆。”   “谢皇后娘娘恩典!”   ……   温妃刘婧如正在刘太后跟前哭求,倒不是她不愿出宫,而是理想和现实相差太远。   刘婧如这些年也吃够了苦头,知道留在宫中,空有个温妃的名号,皇帝连睨都不会睨她一眼。   “太后,我不想去那个‘慈善大会”被皇后所羞辱。太后您帮帮我吧,是你的亲侄女呀!”   刘家到时候是会接她回去,但是她母亲也传达了她父亲的意思,让她去参加这个‘慈善大会’。去‘慈善大会’的男人是有多粗鄙呀,怎么能配得上她国公府的孙女?而这种毫无礼法的做法,邢岫烟怎么就不会被朝臣给参死?   刘太后也厌烦了,她能和侄女说,她这个太后根本不值钱吗?别说帝后有手段给她没脸,上头还有上皇呢。也不要指望上皇会给她撑腰,一般的事真不要找他,他一心修《乾正大典》,整天就是和一群书生翰林一起。真有闲暇,上皇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美貌的李太妃温柔解语。   刘太后道:“现在你父亲的意思都是这样,你还想怎么样?大家都去,你又怎么不能去了?”   刘婧如此时也顾不得矜持了,跪在刘太后膝前,说:“太后姑妈,您给个恩典吧,我听凭您做主。”   她终于说了出来,之前来还在说后妃出宫这事的荒唐,暗示皇后不容人。只怕还是希望刘太后把握住这次皇后明显的不贤过错,以婆婆身份管教她的。刘婧如后来又明白了,后妃出宫这事不是开玩笑的,母亲进宫来与她商议,刘婧如明白刘家并不能为她找到一个像样的人家。   刘太后闭上眼睛,哧一声笑,说:“本宫做不了主。你若不愿去也行,要么留在宫里,本宫心想皇后不至于差你一口饭,要么直接回刘府吧。”   “姑妈!”刘婧如抱住刘太后的腿哭。   刘太后道:“你有空在这里哭,还不如让你爹打听一下,这回有哪些人需要娶妻。你本没有什么天赋,偏还迟顿,越晚越捞不到好处。”   刘婧如道:“可是皇后一定不会让我好过的,姑妈,您不帮我,我去那里,皇后一定将我彻底打入尘埃。”   刘太后道:“蠢货。皇后若要对付你,你不去‘慈善大会’她也有的是办法。”   刘婧如的奢望落空,她拼命的拉住自己的一点体面,不想俯就,可是现实是她什么都不是。   ……   却说原本辛秀妍让吴惠妃做主大公主的婚事,吴惠妃还是咬牙让娘家帮忙挑了几个的。   此时资料上呈到辛秀妍这里,吴惠妃倒是聪明让她来挑,理由很充分,她是皇后嫡母。   正在辛秀妍微有郁闷时,听太监来报,大皇子和二皇子从皇家学院回宫,前来给她请安。   “宣。”   吴惠妃也恭恭谨谨站在一旁,不一会儿,就见两个身穿月白儒生“校服”的少年进殿来,也没有脱鞋了。因为辛秀妍现在自己不进内屋都不脱鞋。   之前听黛玉她们说过,皇家学院的“校服”是她们的工厂统一做的,是个招牌单子。样子是黛玉几人设计的,还被皇帝过目。如今看看,两个翩翩美少年这样穿,确实养眼,比她当年让做的“土/八/路”式服装好看多了。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秀妍道:“平身吧。”   大皇子徒晖和二皇子徒显此时才敢抬起头来,但见中间坐着一个身穿白色箭袖赐服五爪蟒袍、腰系七宝革带的绝色女子。她秀发编了许多小辫,然后在头上拢在一起,发上饰着七颗大东珠。她眉宇间有着普通年轻女子没有的沉静,少一分温柔,却无损她的美。   辛秀妍看到美少年容貌也暗赞一声,心想徒元义这家伙基因倒是挺好的。   “学院放假了?”   徒晖不敢再看,拱手道:“父皇召儿臣二人回宫。皇后娘娘还朝,可喜可贺。”   辛秀妍才想起徒元义说的让他的两个庶子去自己找媳妇的事,这是要回来准备吗?   辛秀妍道:“课业不担搁吗?”   “儿臣能够追上。”   辛秀妍点了点头,说:“学什么专业的?”皇家学院除了要念四书五经之外,就是学经世致用的学科,这是皇帝设计的,院内各科初具模型了。   徒晖道:“儿臣修的是水利。”   徒显道:“儿臣修的是明算科。”   辛秀妍点了点头,说:“都是有用的本事,比清谈者强。”   徒显眼中多有不以为然,徒晖却神情复杂。   一个母亲出身卑微,一个杨氏之事,父皇会重视才怪了。   两人的专业都是皇帝给报的,显然在朝臣和大儒眼中,这也是很明显的不可能让他们继位的意思。   辛秀妍脑子一动,说:“吴惠妃正在给大公主找婆家,她一片苦心,送上了些人选来。本宫久不在京都,怕是不好决断。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本宫也不想误了大公主。你们是她的兄弟,既然回京,你们去打听一下这些人吧。”   吴惠妃惊道:“皇后娘娘,这不太合适吧,堂堂皇子怎么好做这个?”   辛秀妍道:“吴惠妃,那么皇子该做什么?吃喝嫖赌?亲兄弟帮亲姐姐找个夫婿又不丢人。识人之明,是做事的人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吴惠妃本想将此事最后推给她,最后好也不好,只不过是让大公主更恨皇后而已。要说吴惠妃不恨邢皇后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比杨氏要善于克制自己得多。   没有想到邢皇后又来这一招。   吴惠妃道:“可是,这不合规矩。”   辛秀妍道:“放肆!你是来教我规矩的不成?我告诉你,在我手底下做事,我就是规矩!”   吴惠妃忙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息怒,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辛秀妍说:“别跟我说规矩,规矩要是能将大公主嫁出去,也等不到我回宫了。”   辛秀妍将资料交给徒晖,说:“好好求证打听,然后帮大公主选一个。让她自己也看看,别让她端着,这是她的终生大事,自己不争取,那老死宫中别怪谁了。”   徒晖恭谨称是,心中却五味陈杂。   辛秀妍没有打算让大公主去“慈善大会”,她不会让大公主嫁去四川的。   正在这时,却是上阳宫的小太监来传,说太上皇他老人家要见她,辛秀妍连忙起身来。 第229章 皇后挖坑   老圣人争权失败也彻底退下来。自从知道皇帝是个情种后,也是再次三观颠倒, 也是瞧他只要不是遇上皇后的事都甚是英明, 大周天下太平,他在朝政上是彻底不管了。   然而, 这回怡郡王这个上皇堂叔到他那两次了。皇帝要解散后宫, 其中就包括他的外孙女沈曼, 从前怡郡王有意见, 上皇也只是推托,说父亲不好管儿子的私帷。   解散后宫就是大大违逆祖制了, 皇后如此善妒不容人,怎么母仪天下。   虽说接连的义忠亲王这乱和三王之乱让宗室数量就减少一小半, 如今宗室在朝堂有些力量的就是“吉祥三宝”, 是徒元义年轻的亲弟弟。可怡郡王为这事闹宗室去, 宗室王爷王妃群起反对皇后, 就连老圣人都会头痛。   辛秀妍请了安,小心翼翼站在下头。   老圣人看她不伦不类的装扮,说:“好歹是回宫了,总得有些分寸。朕知两宫太后是不敢教训你,如此竟闹到朕这里来, 未免太不像话了点。”   辛秀妍回宫几天,家宴两回, 也听徒元义说起过, 上皇还是很少插手他们夫妻的事的, 而且在诸多儿媳中最疼的就是她。   “臣媳该死, 竟徒增父皇烦扰。”   老圣人道:“朕也听说皇帝的胡闹了,解散后宫,他想不起这个,定又是你的主意。”   辛秀妍倒也承认:“父皇英明,确实是臣媳的主意。”   老圣人道:“皇帝事事想着你,你又何必和几个摆设过不去?”   辛秀妍拱手道:“父皇明鉴,并非臣媳要和她们过不去,而是在做一件各方利好的事。”   老圣人哼了一声,说:“是对你利好吧。”   “非也非也,”辛秀妍道,这么直接否定老圣人的话的,也只有辛秀妍了,“父皇既说是几个摆设,那可见臣妾并不是善妒争宠的问题,因为臣妾只会妒忌得了皇上的心的女子。父皇有所不知,新军归附,四川大定,但确实……缺女人,连高层一个个都没娶上媳妇,这久而久之,人心不定,于国无益。”   老圣人道:“那自可让他们自行在京都婚配。”   辛秀妍道:“朝庭免了四川多年上缴的赋税,一为了百姓尽快安定,而是为了养这十几万的精兵。如今还未对外用兵,难不成就让新军又与朝中盘根错节吗?那皇上又要用兵时,如何对其如臂使指?有皇上与臣媳的恩典,便少有人选择另行攀附京中别的权贵了。再者,所谓后宫制度,一为子嗣,臣媳能生,皇上不缺子嗣;二为调剂,可皇上与臣媳夫妻同心,也不需要这个调剂,养这些人在宫中一无用处,不过是吃闲饭浪费皇上的银粮。让这些皇上用不着的宫人出嫁给属下,等于是将需要用来养宫妃的银子拿来拢络恩赏新军,户部不用再出一两银子,新军将领人人欢喜感念皇恩。这就是一个铜钱当两个铜钱用。是不是这个理?”   老圣人也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你就是觉得她们碍你眼了,你道朕不知?三寸不烂舌说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辛秀妍道:“大周之基在于百姓,大周之骨在于养士,文武捶拱,钻营后宫的家族多是家族中已无国士。”   老圣人笑道:“你说的是你邢家吧?”   辛秀妍呵呵,说:“对呀,臣媳家就是靠臣媳发家的,小弟不过七岁,顶不起门户来。”   老圣人说:“可你捞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辛秀妍道:“臣媳再会钻营,那也逃不出父皇的五指山;夫为妻纲,臣媳还是处处以皇上马首是瞻;捞得再多,最后还是留给父皇的亲孙子。”   老圣人道:“好,朕不听你贫。但是往事已矣,怡郡王的外孙女,你不可对她再使绊了,听说那孩子这些年在宫里也不容易。”   辛秀妍笑道:“父皇,臣媳从前都没怎么她,现在又何必?”   老圣人呵呵,说:“你真道朕什么都不知道?朕只是没空管你们,也看着皇帝和你老闹心。”   沈曼这几年还活下来,可能还是要归功于皇后离宫,后宫进行了严格的预算制度和督察制度的关系,在份例上没有被太苛待。   辛秀妍道:“好,臣媳发誓行不行,到了日子,顺平侯府接了她出去另嫁,到时臣媳借着身份,也给个脸面,行不行?”   听说,曾经闹得极不愉快,没有想到还要她当圣母以德报怨,就因为人家有亲戚关系。   老圣人却道:“听说,在新军中有个儒将,颇有能耐,是你的左膀右臂,你将他留给沈氏。怡郡王府和顺平侯府见沈氏有个好归宿,应该不会来烦朕了。”   这不是像“XX好声音”冠军内定一样的黑/幕吗?她这个总制作人,遇到了最大的冠名商要她开后门,不然就有将节目搞砸的危险。   辛秀妍道:“父皇,这事得意缘分,两情相悦,成人之美。弄个怨侣,这是恩典,还是结仇呀?”   老圣人虎目一瞪,说:“沈氏也没有这么差吧?这事儿你在后头牵个线,没有不成的。”   ……   辛秀妍被老圣人这么一压,当面不敢反抗,毕竟自己也不想最后老圣人一句话让她事情办不成了,也不想宗室老王爷们真把她拍死。   可是让自己的心腹娶自己的“仇人”,她究竟还不想促成此事,在她听丫头们说过的从前的事,沈氏只怕品格有问题。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可不敢赌。   辛秀妍顺着想没办法,她就会逆向思维,但想她不能不给上皇面子,但是此事如果沈氏自个儿不乐意,谁还能怪她。   心中打了鬼主意,晚上就埋头准备一番。   秋季正忙时,徒元义处理了一天的朝政回来,就见她在内书房专心写写画画。   两人老夫老妻,她也没有起身行礼,他也不在意,过去一看。但见是一副段芝的画像,还将他画得极生动,大约也采用了“美颜”手笔。   徒元义一看就觉得不舒服,她都没有为他画过一幅小像,却这样就平空画出段芝来了。   令退左右后,他就反对起来,辛秀妍两眼一转,才将老圣人的要求和自个儿的打算告诉徒元义。   徒元义哭笑不得,说:“你真的是太坏了!”   辛秀妍搁下笔,冲他招了招手,他走近去,她学他调戏她时的手法,一把将人抱着坐在自己膝盖上,勾着他的下巴,挑眉:“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徒元义忙挣了出来,然后夺回男儿霸气,抱了皇后就往卧室走去。两人正宽衣解带滚进了床去,两人阴阳交合,只觉打开了一个美妙的世界。   忽听外头传来三个包子的声音。却是最近他们不住承恩公府,徒元义又另请了张太傅等人暂时教导四书。现在包子们下学来定省,并且要和他们一起用晚膳。   没有想到徒元义猴急起来也是不管晚膳时间的。辛秀妍听到孩子们来了,忙推着他起身离开她。   他一把压住她,说:“这个时候,朕能停吗?”   “孩子饿了。”   “又不用你喂奶,赵贵他们会安排的……”   两人缠绵纠葛一起,鸳鸯交颈,红浪翻滚,良久才初了一歇。   “朕的好秀秀,舒服吗?”他捧着她的玉软丰盈,亲啄一口。   辛秀妍手插/进他的发中,长长舒了口气,说:“皇上勇猛无敌。”   徒元义埋首在她肩颈中低笑,说:“你倒越发大胆了。”   辛秀妍反问:“那我说什么都没感觉到?”   徒元义还待再来,她笑道:“我得吃饭,我没力气了。”   徒元义腹中自然也饿了,不过先得她讨饶,心底却得意满足,这下情浓,还温情给她穿戴收拾起来。   待到衣冠楚楚去摆饭的大厅时,包子们在这用膳未离开,见到父母都跑上来。   大柱说:“父皇,母后,你们是不是不疼我们了,你们自己躲房里玩,就不带我们一起玩?”   徒元义:……   辛秀妍一多汗,厚脸皮说:“父皇母后正在午休。”   铁柱说:“可是我听到有声音呀。”   辛秀妍差点一个趔趄,徒元义扶住她,笑着和纯洁的包子们说:“那是因为我们当时醒了,正在商议要给你们添个弟弟妹妹。”   辛秀妍不禁踢了他一脚,自己上了桌,徒元义笑笑,照顾孩子用膳。   翌日,辛秀妍就召见了沈曼,之前她回宫时倒是来请过安,只不过她都没有太在意。   沈曼容貌倒是中上,只不过一双眼睛中丝毫没有年轻女人的光彩,肌肤也暗淡,一身水红色的宫装,有弱不胜衣之感。   沈曼见到皇后单独召见她,心底升出十分的恐惧来,特别是皇后果然一开始看她就怀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皇后一谈起出宫的事,并且说要特殊照顾她。虽然她也要去相亲大会过过场,但她看在怡郡王府和顺平侯府的份上会给最好的安排的。   然后把准备的段芝的资料给她,一脸慈和温柔,说:“若无差错,这便是本宫给你精挑细选的未来夫君了。以后,你可要好好过日子哦,本宫期待你未来幸福呢!”   沈曼只觉毛骨悚然,辛秀妍咯咯一笑,说:“不必害羞,就凭你的身份,本宫待你也要与旁人不同一些,不是吗?难不成和我几个近身宫女一样吗?那可就辱没你了。放心,最好的给你,你们这些京官出身的,后日家中就先来接了,你出宫后且好好准备吧。”   沈曼在宫中不得不低头,现今不敢再嘴硬反她,却心想:邢氏果然一定不会放过她!她这是要在她出宫嫁人这事上故意使坏。怎么最好的人,她一定挖了个大火坑给她跳。   待到两日后出宫,数年未归家在宫中受苦,亲人团聚自然是一翻泪眼汪汪。之后,沈曼的母亲娴宁县主提起家中挑中的夫婿是段芝时,沈曼忙反对,说:“女儿就算是死,也绝不嫁他!四川来的人,我一个都不想嫁!”   沈曼将在宫中的憋屈在家里完全放飞出来,恐惧防备邢岫烟,固执更不听人劝,父母亲人具是没有办法。但想皇后因为太上皇的压制,会不会真安排个表面看着前途不可限量,实际上大有问题的人来。这曼儿要是嫁过去了,一切掰扯也太迟了。   不要段芝和四川来的任何人,“聪明”如沈曼,又会选中谁当夫婿呢。 第230章 慈善大会   林黛玉等人在皇后不在朝时为了办好赛马会, 当年共同出资在城市建了个马会庄园, 占地七百多亩,拥有一个大型的跑马场, 还有一个堪比大观园的园子。   以承恩公府邢家、谭(苏)家、定中侯府萧家(林)共同出资建起了这个庄园。而石慧、王熙凤、贾迎春、薛宝钗等姝也都多少有些出资。   此时要办“慈善大会”自然也将场地设在这里。   现在为了此事, 马会庄园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当中, 大总裁林黛玉和副总裁苏馥儿正在园中监督, 身后跟着二十几个丫鬟婆子, 还有五个管事。   黛玉身边的紫雪青金和苏馥儿身边的墨梅、雪梅早已出嫁。紫鹃和雪嫁的是黛玉铺子、庄子的掌柜,青鸾嫁给一个商户,金燕嫁给一个寒门武进士。   黑梅、雪梅的丈夫就是平日马会庄园的大管事张啸和二管事王良, 原是内务府出来的人。   林黛玉一处处看过去, 又有详问管事细致处的, 管事无不细细回答。   林黛玉又想起皇后交代的事,说:“赵嬷嬷,再让印书局刻几个板。”   赵嬷嬷奇道:“刻什么样的板?”   林黛玉说:“慈善大会是号召有能力的大周百姓共襄盛世的。所以, 除了邀请京中贵妇名流参加之外,也向大周无犯罪记录的良民售卖门票。这种门票的座席要远一些的,数量也多, 所以采用印刷, 分三等, 一等五两、二等三两、三等二两。”   贵族之间的邀请却素来用手写的, 她们手写的专门专人的帖子已经备好了。   赵嬷嬷记下这事, 黛玉又说:“另外, 还要制作投票用的宫花, 一两银子一朵,娘娘也说过每位贵宾的票是一票抵三票。贵宾票就用正红宫花,存常的就用粉红宫花。”   苏馥儿也久担任马会副会长,也轮到她主办过盛会,这时笑道:“那门票我是知道能赚银子,不过是多出等级来,这时却又弄出投票来了。”   何止门票呀,报名费也赚钱。   林黛玉笑道:“我瞧着这个怕是比门票还更赚一点,都是为了慈善项目,能赚越多钱越好。”   正逛着时,忽又有太监来传,说是让林、苏两位县君无论哪位进宫一趟。苏馥儿笑道:“三妹是主心骨,如今这般急也走不开,四妹她们下午就过来帮忙了。我就进宫一趟吧,只怕娘娘又想起哪出了。”   林黛玉笑着称是,苏馥儿也不耽阁,火速赶往皇宫,抵达时已是申时初刻,皇后刚刚午休醒来,就招呼她喝下午茶。   原来辛秀妍又想到“冠名商”和“广告商”的招商,这也是一条大财路呀。如今眼见举办在即,但是几家人熟悉的商家多的是,几日内就招到“冠名商”和“广告商”不在话下。   苏馥儿嫁人后自不是不食烟火的性子,管着自家产业也协助邢李氏管承恩公府的事,想清高都不成。但她也实在是佩服皇后娘娘摞银子的点子,这都让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辛秀妍又展开马会庄园的地图,指了一处说:“这里尚有空处,你让咱们家的铺子打开招牌去摆摊,看看姐妹们需不需要,分几个给她们也行。这种铺位,以后也用来招商,现在就便宜自己人了。”   苏馥儿都不禁忍不住说:“这是掉钱眼里去了……”   辛秀妍转眸看她,苏馥儿忙告罪:“臣妇失礼,娘娘恕罪!”   辛秀妍却笑得像一只招财猫,说:“咱们做那么多专门利人,毫不利己也说不过去呀!那些收入除了办事人员的奖金外,全都是投入慈善项目,想想我也舍不得呀!”   苏馥儿笑道:“娘娘又不缺钱花。”   辛秀妍说:“谁会嫌钱多呀。你们好好干,等贫民区改造完成后,我在旁给你们建个功德碑。”   苏馥儿笑道:“可别。这不让人笑话了?”   辛秀妍说:“笑话什么,做好事人人都知道,人人敬重,引导更多的人为善,本身就是为善。谁说女子不如男?有机会名扬天下,可别缩头缩脑,负了一身才华。”   ……   很快日子过去,到了八月下旬,刚刚过了中秋。   京都大部分有身份的家主都收到了慈善大会邀请函,附两张贵宾门票。也注明由于参加人员诸多,不方便多带人,就算是贴身侍婢要进去,也要另外买侍从半票。   当然,同时也标明另要带人去的,可以去“锦绣庄”等代售点买票。这代售门票的事也帖出了告示,京都百姓口口相传。   几日间,“锦绣庄”等代售点前挤满了人,诸多大家族的主子的贴身奴才或者大商户富豪的随从占了大多数。   慈善赛马会已经办了几届,京都百姓都知道这个马会庄园背后可是皇后娘娘为首的贵妇,而因为赛马会做过不少好事,名声很好。   陈康父子三人坐在福运客栈二楼的雅间,临窗位置刚好看到代售点的长长队伍。   陈远道:“陈财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昨天他去晚了排在后面,当天的就卖完了。”   陈逸微微一笑,说:“二弟也不必急,真没有票,下回有机会再早点准备。”   陈逸虽然官已至正四品,别人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缘,但是陈家不过是杭州商户,陈家自然没有贵宾邀请函。陈逸自己也不过是内定参加名额,他报了赛马和算术的项目。   陈康却问道:“逸儿,你心里有没有数呀?”   陈逸原本家里给订了一门亲,后来他一去蜀中失去音讯几年,那门亲只好退了,原未婚妻已经另嫁。陈远是庶出,但是陈逸既然入仕,而嫡出的弟弟又年纪小,现在只有让陈远先立起来了。   陈逸道:“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当日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我瞧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都极出色。之前也打听过,皇后娘娘不在京中时,宫务皆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和皇后娘娘的心腹分权管理。”   陈康抚须点了点头,说:“若真能娶上一名女官,娘娘更待你不同一些,虽说有一个救命之恩在,可在这京都,谁家祖上不是威名赫赫,咱们家是比不得的。”   皇后的贴身女官其眼界可是连勋贵夫人都难以匹敌的,这样的女子原本是怎么也轮不到商户人家的。   陈远不禁嫉妒说:“大哥可真是命好,族里人人羡慕,又能娶进一位佳人来,真是好处都占尽了。”   陈康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过了两刻钟,陈财才满头大汗的回来,说:“老爷、大少爷、二少爷,可是好险,奴才要是慢一步,就卖买不到了。不过,只有老爷和二少爷后日自己进去了,随从的票反而先卖完了。”   陈康父子到底没有责怪,让陈财另外去用饭休息。   陈逸再提起芸香的身契之事,陈远道:“临时收拾包袱赶来京都,哪里还记得这事哟!”   陈逸微微蹙了蹙眉,说:“我不是写信过去让你记得的吗?”   陈远撇撇嘴,说:“我是派过丫鬟去问太太,当日太太正忙,后来太太怕是忘了,我不好再问。”   陈逸不禁蹙了蹙眉,心中明白这是母亲拿捏住芸香不想给,母亲到底是一介后宅妇人,但身为儿子不好说她的不是。   陈逸看看父亲,说:“你们回家后,就让人去官府消了她的奴籍吧。如今皇后娘娘身在深宫,我等男子不常进宫,芸香却不一样。”   陈远笑道:“如此,大哥可不得便宜了,芸香可是你的人。”   陈逸淡淡道:“芸香若真是我的人,皇后娘娘如何会带她去见官眷?京都贵人哪有姨娘通房出门交际的。此时我要还当她是那等人,不正是在京都贵人前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陈逸本是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皇后说出来。但芸香怎么说也不是他喜欢的女子,出身又实在差,他也不可能娶她。   农历八月底,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一早驶往城南马会庄园的马车鳞次栉比,绵延不绝。庄园门口早开辟了大型的“停车场”,附近还临时加建了“卫生间”。   延途附近机灵的百姓和近年赛马会举办活动时一样,早早在庄园附近摆摊。他们只要不乱扔东西,庄园也不会驱逐他们。   贾环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腰系玉带,十九岁少年显得丰神玉朗。他骑着一匹白匹,身后跟着两驾大马车,第一驾车中邢夫人、王熙凤、贾巧及两个丫鬟,第二驾是宝玉媳妇王熙燕、探春、赵姨娘、彩霞、侍书。邢夫人、王熙凤是有邀请函的,而二房人都是买了门票的,贾环、探春却是报了名的。   到了马会庄园大门前,除了人山人海的客流,但见还借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维护现场,附近还时常有锦衣卫出没。   贾环不禁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如今的辛秀妍的权力和人脉让她活得如此恣意嚣张。   入口也分了男女,女性是由东厂太监负责“检票”,这是因为往来多有贵族女眷,别人见这样的皇家气派,更以能来见识这样的场面为荣。   进入后大门后,就有买投票用的宫花的地方了,另外还细心地为未婚男女准备了精巧的面俱,当然也是要花钱买的。也有人示范戴着面俱,当下来见识的男男女女都出手阔绰买了个去。因为知道获得项目冠军会得到皇后的嘉奖和“大周年度慈善大使”的称号,不少出身豪富的选手私下都让人买宫花。   贾环看着这一切,暗自酸得牙疼,心想:华珍珠要是来这里,只怕眼睛都要变成兔子。辛秀妍也真是太会玩了,也亏得皇帝受得了她。皇帝那样的绝代风华的君王怎么就偏偏倒在辛秀妍的裙下,太过纵容她了,宠得毫无底线。   除了按规矩戴上原有的号码牌,贾探春还带上了面俱,贾环就没有戴了,他还要靠这张脸寻个称心如意的贵女媳妇。   除了原本未受宠幸的妃嫔宫人之外,京中还有不少贵女参加的,听说连几家亲王郡王家的郡主、县主都来了。   也有人说今上的两位公主也要来,倒一直没有富贵家族子弟想娶这两位公主。满京都谁不知道大公主是罪人杨氏所出,素被皇上厌弃,而二公主也从小不受宠,两人至今未受金册。   王熙凤也给巧姐带上一个面俱,笑着和邢夫人说:“娘娘和表妹们也真是与常人不同,竟能办出这样的盛事来。这一天下来多少银子流进,也亏得她们是要办慈善。”   王熙凤也掌着一等将军府的诺大家业,也参股很多生意,眼光自然毒辣。   邢夫人又是得意又是羡慕,说:“娘娘自与我等俗人不同。”   正说着,却见到了熟人,王熙燕忙过去行礼:“给母亲请安!”   来人正是王子腾夫人和王熙鸾,王熙燕请过安又拉着王熙鸾的手叫了声姐姐。   王熙凤也笑道:“婶娘来了!到底熙燕妹妹是您闺女,一眼就瞧见了!”   王子腾夫人虽不能疼王熙燕如王熙鸾,倒也不曾苛待,因为王子腾就两个女儿。   王子腾夫人揶揄笑道:“我素来当你是亲闺女,与鸾儿、燕儿一样,原来你心底却是与我不亲的,还是燕儿好,我没白疼她。”   王子腾夫人说着拉着王熙燕的手亲热,嫌了王熙凤的样子,倒是贾巧姐过去亲热叫了声“叔姥姥”,王子腾夫人又和她亲香。   王子腾夫人说:“巧姐儿又长标致了,明年就及笄了,现下你母亲那门坎儿都要被人踩破了。”   王熙凤一听,也觉自己老了,她十七岁时生下巧姐,现在巧姐十四岁。她三十岁了,再过两年也要当外祖母了。   王熙鸾暗暗看了谨慎站在一边的贾环一眼,但见他容貌俊美,不下于宝玉。可想想当年父亲也欲将自己或庶妹许他,可他都婉言拒绝了,显然是连她都不在他眼中,心中不禁又暗恨。如此,连探春过来和她亲近,她也不顺眼许多,一见探春胸前也戴着号码牌,怕是竞争对手,更不喜了几分。   王熙鸾容貌倒不错,只稍不及年轻时候的王熙凤,但是才华和探春就差远了。她报的才艺是插花,琴棋书画肯定是比不过的。   娴宁县主带着沈曼进来,心中还暗暗抱怨检票要排队,她可是宗室,这些没有眼色的奴才。   沈曼原本心事重重,正娴宁县主正让随身丫鬟去买宫花时,她看见前方一个身穿月色锦袍的翩翩美少年。   从前也远远见皇上穿过月色的常服,绝代风华,见这少年修身玉立,沈曼开始时还有一丝错觉。但见他的侧颜也是棱角分明,年纪不过二十上下,沈曼心想:这少年虽不及皇上,可比段芝年轻俊美多了。   这一想,她心底不禁一动,但觉这“慈善大会”也没有这样讨厌了。沈曼琴还是弹得不错的,数年在宫中生活忧怨,也只一把琴聊以自/慰,比之前些年技艺更精,她报得正是这个项目。   沈曼这个角度看不到美少年的号码,正要悄悄转过去瞧,但她母亲已经喊她了。   今天是女选手的比赛,明天才是男选手的比赛。每个项目,男宾、女宾的观众席是分开的,中间还有保安护卫。   此次“慈善英雄会”共有弓马、武艺、抚琴、下棋、书法、绘画、赛诗、品酒、茶艺、插花、厨艺、算术、舞蹈等项目。如武艺、弓马没有女子参加,而插花、茶艺、舞蹈、绘画、厨艺没有男子参加。   不管现在这里人有多挤,只要徒元义和辛秀妍驾临都是莫大的荣光,他们都能得到最好的位置。   赛诗的项目就要开始了,帝后銮舆驾临,不管选手、工作人员还是观众,均拜倒山呼万岁千岁,之后帝后相携入座。   探春心中不禁颤抖,她暗自让自己镇定。那边评审员之首林黛玉就亲自陪同皇后了。虽然引入了观众投票,三个评审员的分数还是占30%的。   徒元义难得和外臣诰命玩笑,这时却笑道:“和毓县君操持这么大的盛事,如今还有空来当赛诗项目的评审呀?”   林黛玉脸上一红,却道:“此次大会之前做足了各项准备,到了今日臣妇倒是空了。臣妇不才,也只担任赛诗项目的评审和算术项目的出题人,其它项目,臣妇可也请了京都富有盛名的人来担任评审的。”   京都贵妇被邀请担任项目评审,还能领个荣誉聘书和红封,谁会拒绝?   徒元义笑道:“你这当仁不让的个性倒和皇后像亲姐妹。”   辛秀妍笑道:“皇上,咱们就别耽搁她了,看比赛就行。”   因为正值金秋,是以赛诗题目正是咏菊诗,报这个项目的足有二十五人。   辛秀妍现在是不认识贾探春的,只是一见上台做诗的美女当中,她容貌极是出色,不禁多看两眼。   但到时间到,一首首诗展示出来,听到贾探春的一首《簪菊》: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众行家听了皆觉好,辛秀妍一听,想起来凑到徒元义耳旁,问:“那个是贾探春?”   徒元义睨她,说:“朕又没见过,如何认识?倒是你,想起前事来了?”   辛秀妍摇头,说:“看她的诗猜的。就可惜了黛玉。”这应该是蝴蝶了原来的剧情,探春只有现在有要会写菊花诗。不然原著中黛玉三首菊花诗可是夺了冠亚季军,探春是第四。   徒元义笑问:“如何可惜?”   辛秀妍笑道:“她自己不能参加呀!黛玉最爱的还是诗吧,她是一个诗人。”不然就不会在这里当评审了,她也想第一时间看到新诗吧。   另外两个评审一个是湘云,还有一个是西宁郡王家的县主,评了探春的诗为第二,第一却是一个原来宫中的李才人。   只不过观众投票时,李才人因为是外地人,探春到底有兄弟和几个姐妹在,得到的宫花比李才人多。最后贾探春赛诗会的夺了第一。   徒元义看到这种操作,不禁轻声叹道:“甚是不公平,若是选手家里有钱,岂不是能超越有才的那人了?”   辛秀妍笑道:“这本就是做慈善,善款自然多多益善,我们求财,他们求名,如何不公平了?再则,真正一点门道都不懂的人只怕也不会上台丢人。有钱的有才人出钱买名,我们要欢迎。”   姑娘们露了身手,男方观众席上的有心人也记住了选手的号码。   各项比赛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女子比赛中如宫中出来的冯婉仪的舞蹈,染房诸婢的算术、茶艺、厨艺等也都惊艳了男观众们。沈曼的琴技通过顺平侯府和怡郡王府的投票,也得了个亚军,实在是琴本就是热门项目,强中自有强中手。   到了第二天,男子项目不但女眷观众多,连帝后和朝中大臣也云集于此。   四川来的汉子们多不是读书人,除了段芝、陈逸参加书法和算术项目,都是参加弓马和武艺。对上个别世家子弟,他们实战经验丰富,“戳蛇剑法”也日日苦修,花架子还真的招架不住。这个项目就是实实在在的了,虽然谁输谁赢一目了然,而观众们投票的方向也多实事求是。   书法和诗词比赛是同一个地方,先比书法,再赛做诗。   王熙鸾自然是要来看看他父亲看中的段芝有没有才华。但见他真容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老,写了一帖《房玄龄碑》让请来当评审进士们也赞不绝口。   但是王家母女也发现娴宁县主和沈曼在这里,毕竟傻子都知道段芝是选手中官职权力最大的,王家不禁忌惮起沈家来。   娴宁县主虽是宗室,但是王子腾的官职比他丈夫高,沈曼进过宫,王家女受王夫人影响不好嫁,两人也是半斤八两。   两家互相打招呼时,不禁暗含机锋。只不过等到书法比赛过后的诗词比赛,沈曼总是看向贾环,王熙鸾不禁心中一动。王熙鸾担心沈曼和她争段芝,不禁道:“沈姐姐,你看,那可是我贾家的表弟贾环。他可是才高八斗,十四岁高中二甲传胪呢!虽然和姑母姑父出了点事,可他的才华还是被圣上所器重。”   沈曼倒是没有听说过贾环,他中进士时,她已经进宫,她出宫这几天一直在准备比赛练琴,家中更不会和她说起贾家的事。   沈曼奇道:“十四岁就中进士?!”她的父亲也是有为之人,却也到了二十五岁才中进士,若非如此,父亲身为二房人哪里娶得了县主。   王熙鸾道:“不错。如今他不过十九岁,已经是五品官了,前途不可限量。”   沈曼更是心惊:十九岁就五品!五品和六品之间这个坎都过了!只怕到三十岁也是要到四品了。果然邢岫烟不安好心,还假意给她选了段芝这样的三十出头的人,听说原本不过秀才而已。秀才哪里比得上进士!三十几岁的未中进士,这贾环十四就中进士,天差地别。   原本,她听了怡郡王妃的劝,还在考虑,此时心中一分析便看段芝处处嫌弃,而看贾环越看越觉俊美年轻潇洒。   在比赛结果时的颁奖典型上,皇帝为男子项目的冠军们颁奖,而皇后为女子项目的冠军们颁了奖。礼乐大振,旌旗招展,让此次慈善大会在高/潮中结束。   之后一个月,京都的百姓还在津津乐道盛事。   活动的总收入在结束五天后就统计出来了,呈到宫中时,徒元义一见善款居然有二十九万两之多,不禁咋舌。   “这也太夸张了吧?”   辛秀妍笑道:“这还是不成熟的呢!以后要是年年办个大会,地方的人才也来参加,可以筹到更多的钱。这也从经济和文化上加强京都与地方的联系,总的来说没有坏处。只不过要防止有些权贵非法模仿集资,危害百姓。”   徒元义自信一笑,说:“这简单,朕下令民间商户不得举办便是。”   辛秀妍笑道:“民间不准做慈善,天下那么多事,就我们做得过来吗?而丰富百姓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自然是允许民间办,但是分为慈善和非慈善,财务皆要上报留档,受官府监督,非慈善的要征收重税。”   徒元义不禁蹙眉,说:“如此下去,为一个行业项目多出官员来,朝廷不是要有冗官之祸?”   辛秀妍道:“我不这么认为。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这个天下本来就会更加细化分工,更少的人种出更多的粮食,织出更多的布,原来的劳力就有富余了,那么创造一个新的行业和岗位是这个社会所必须的。况且,每年吏部候缺的进士不知有多少,并且读书人会越来越多,读书人都会想解脱出‘农民’这个苦差的行业。在他们改变科举当官的观念之前,朝廷还是要给他们希望的。”   徒元义忽然陷入了沉思,良久抬头看着她说:“秀秀有没有想过……著书,朕是说正经的学问的书,不是话本。”   辛秀妍道:“著书立说?我只怕也难有这等功力默出我那时代的著作来。”   徒元义说:“不是让你原原本本抄袭,以你所知为基础,以你所实践和史实为明证,写出正经的学问著作并非不可行。”   辛秀妍想了想,说:“我哪有时间呀,这事起码也得北伐灭了后金再说。”   后金一直是徒元义心腹之患,但是有隋征高句丽为鉴,他也不敢在准备不足时轻易兴兵,至少国力要积累充足时。而他的雄心大业也早与她共享共担,前朝诸事和子女教育等等,她确实没有时间静下心来著书。   徒元义笑着握住她的手,说:“待大业完成,铁柱也大些了,将来朕也传位于他当太上皇,你便是太后了,咱俩可学父皇著书立说。不然朕辛辛苦苦为了江山,后世大家都光记得老圣人一部《乾正大典》了,他们还以为咱俩就是个武夫,不像老圣人是文化人呢!”   辛秀妍不禁捧着肚子笑,忽道:“谁要当太后了?我才不要自称‘哀家’呢!”   徒元义道:“朕没死,你怎么称‘哀家’?你瞧两宫太后敢自称‘哀家’吗?”   辛秀妍说:“皇帝不是要说‘驾崩’的吗?”   徒元义听她这一句,从前她也这么说,但想她此时记忆未复,心中难免惆怅。那百年亲情、相爱过程中时的甜蜜和痛苦只有他记得,现在的她更多的本能上的亲近感,他也足够聪明不会被女人失忆这原因而拦在外。   到了九月下旬开始,皇后就为属下们和宫人们准备着结婚的事谊,从内务府整出一副副嫁妆来,又借属下们院子布置准备成亲。到十一月,他们也该带着娘子们回四川了,而她却要到明年再巡幸那边几个月。   男方自然是在第一时间报了心仪的女子的号码上来,而后妃们到底是女子,矜持得多,久久未报上来。到是染房诸婢要坦诚得多,私下都报到了皇后案前。   辛秀妍看到心腹的染房诸婢报上来的人心底就嘀咕了,她们是不是眼神不好。明明段芝最有文化;陈逸最有钱,年轻俊秀,官位也高。她们怎么一个都没有瞧上他们?   看看瞧上的都是谁呀?吴大富那肌肉男武夫、张谊那个七品校尉、许长贵那想媳妇入魔的家伙,还有镖师出身的张虎、孙方。   辛秀妍怕她们不好意思,唤了她们来问缘故。   辛秀妍见她们笑而不语,不禁又问:“你们是不是谦虚来着?紫玥,你确定你想嫁的是吴大富?其实……陈逸不也挺好的吗?”   紫玥目中有丝受伤,说:“他……他选的不是我吗?”紫玥不禁心中恼恨,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见到她总偷看她傻笑?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陈逸选的也是你。”   这里反正没有选他的人,辛秀妍说出来也没有关系,不会伤到她们。   染房诸婢顿时嬉笑出来,青璇笑道:“哎呀,紫玥姐姐,你去当陈将军的四品诰命吧!”   紫玥脸涨得通红,却问辛秀妍:“那……那傻子选谁?”   辛秀妍找到吴大富上报信封打开来递给她,紫玥一瞧,心中乐意,说:“那……也不用改了。”   诸婢又是一阵哄笑。   辛秀妍一问:“干嘛这么嫌弃陈逸?”   紫玥深吸一口气,说:“陈大人自是人才出众,但他家大业大,老家在杭州,人却在四川为官。谁要嫁给他,是不是得替他在杭州孝敬父母?奴婢幼年被拐卖,直至遇上娘娘才得庇护,但在大户人家终究不容易。”   蓝玖忽笑道:“紫玥姐姐看着吴大人好拿捏吧!”   陈家虽是商户,家庭终究比吴大富要复杂复多,还有被长辈赐婢和夫妻分离的危险。这几个丫头是在宫中掌权习惯了的,一心出去“作威作福”拿捏男人。段芝是读书人,她们也怕他迂腐规矩多,且读书人到底清高一些,她们也担心他就看不上婢子出身的她们。   齐大非偶,辛秀妍想想自己如果有选择,当年也不会选秀进宫。 第231章 缘分之妙   接下来一个月时间, 辛秀妍就忙着配对事宜,除了几个贴身婢女, 那些妃嫔也多少在大会上留心男子。能进宫的女子大多不会如沈曼这样自大没脑。后妃们选的有近一半是对她们有意的男子, 那慈善大会毕竟还是有机会让男子和女子遇上的。比如逛园子的时候,只要相遇,一个眼神就可以表示有意或无意。   但是也有不少让辛秀妍为难, 就是没有配对成功, 男方和女方选的都不是自己。   辛秀妍不得不再次整理,又进行双方的谈话, 一一配对, 妃嫔们长相才华出众, 男方是基本没话说的,而身为妃嫔曾经的身份有碍, 对嫁得有官职在身的人也不错了。   辛秀妍总算是将包括贴身婢女在内的二十几位宫人八成都配对了。   陈述原想娶个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可惜染房诸婢自有处理生活的哲学,竟然都不选他, 后来却有谢菀莹中意陈逸。   辛秀妍刚想促成这门亲, 林黛玉却进宫来, 说贾探春中意。宫中妃嫔自是皇后会做主, 但是宫外报名的女孩儿却不用皇后做主了,底下看中,可自行婚配。是以贾探春将在心事告诉了林黛玉, 林黛玉到底心善, 知道探春悔改, 也想拉她一把。   辛秀妍此时已然听说过贾探春的事,她倒不置于在意曾经一个未成年少女的挑衅,不过谢菀莹到底在这件事上为她所用,她的心当然偏向谢菀莹。   辛秀妍便称陈逸中意的不是贾探春,这事难办。林黛玉倒也知辛秀妍不是记着过往的人,并不怀疑,又问其他高官。   辛秀妍笑着将没有配对成功的剩余男子名单拿出来,说:“玉儿真有心帮贾姑娘,在这些人中挑挑,便是让姐夫、妹夫看看也好。若是贾姑娘瞧不上这几个,也得尽快告知我。”   林黛玉拿了名单道谢,说:”娘娘有心了。”   辛秀妍道:“本宫也是能凑一对是一对,当是修功德。贾姑娘……倒也有可怜之处,人生更像是一场修行,难有人生来得意,也难有人从不犯错,往事不可追。这婚姻跨出一步,其实才刚刚开始。”   林黛玉点了点头,说:“娘娘心善,我想探妹妹会明白的。”   辛秀妍笑道:“倒是有这么多人要成亲,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底下的成衣铺子、首饰铺子都准备起来赚上一笔。”   林黛玉笑道:“赵嬷嬷她们早准备了。”   林黛玉去了贾府看贾探春,得了消息才进宫来为她谋划,也就知道了顺平侯府有意将沈曼嫁给贾环的事。   林黛玉道:“赵姨娘是很欢喜,外祖母也极力赞成,我一个外姓人也不好说什么。”   当年三姐妹初至京都,在石慧府上做客,娴宁县主和沈曼的做派黛玉还是记得的,知道这未必是门好亲。   辛秀妍却是听徒元义说起过,共同穿来的还有她的前男友和前朋友。穿越后,他们素来交集浅,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新人生耗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辛秀妍遥想前生之事,呵呵一笑,说:“各人有各命,论家世沈氏配贾环绰绰有余的。”   林黛玉叹道:“也不是我说环表弟了,虽说他人才出众,少年高中,如今圣上也渐有提拔,可这娶妻的心气也高了一点。如今便是真娶这侯门千金、宗室后裔又怎么样呢,将来不知如何。”   沈曼虽曾是妃嫔,但并未真正受过宠幸,当年沈曼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哪有不明白的,此事也通过媒婆暗示贾环知道。且有怡郡王府保媒,对于一直被出身所限制且父母名声有碍的贾环来说,这确实是门不错的亲事。贾母有意借怡郡王府的力量弄出贾政,所以贾母撑着病体为贾环做主,赵姨娘更是满心欢喜,贾环半推半就应下了。   辛秀妍和黛玉再好,此时却不会和她说她给沈曼挖了坑,沈曼舍了段芝这个人品端庄稳重、有实干才华的人,自己选了贾环。那贾环虽然有才,品性却不怎么样,说句难听的,就是灵魂上的吊丝,当丈夫是不如段芝的。对于辛秀妍来说,自己看不惯的且对自己有敌意的人不要嫁给自己的心腹就好。贾环本来就不是自己心腹,况且贾环还是有强烈的自我思想的,沈氏想要去驾驭他,结果是两人都吃苦头。   这么看,她也不是好人呢。   辛秀妍却笑道:“妹妹竟然也是可以为人做媒的了。看人看事的角度就在是不是好亲上。”   林黛玉脸上不禁一红,嗔笑:“娘娘一下子为这么多人做媒,却来说我。”   辛秀妍叹道:“老了,从天真浪漫的少女,变成三个孩子的妈,然后当上了媒婆。有时回头一想,青春只有那短短几年,没有完全意识的时候,它就飞走了。”   林黛玉不禁动容,一双含情目带着水光,说:“我记得当年姐姐说过,不管是人生青春流逝,还是花开花落,不过求仁得仁,都是喜事。”   辛秀妍自是不记得,轩朗中带着威严的眉目认真地看向眼前的绝代女子,但想她可曾是能做出《葬花吟》的女子,如今却是乐观看待人生短暂。   她哧一声笑,点头道:“是这么回事!”   ……   段芝是受到王子腾的青睐了,王子腾邀他过府赏花,提出以女妻之,段芝到底是老辣的军师出身,不会生硬拒绝得罪了人。只说自己出身寒门,且要看看八字合不合,王子腾自然理解这话,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也宾主尽欢。   只不过,段芝也为此求上辛秀妍,得到她的召见。按说后宫和前朝是两个体系,但皇后的另一重身份是四川大都督,徒元义也不禁止她见臣子。   段芝本来看中了擅长茶道温和可亲的雪珏。原来段芝这人好茶,写文章或者晒太阳啥事不干都爱煮上一壶茶,雪珏比赛茶道时让他一见就记住了,况且他可认得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可惜雪珏婢女出身,觉得齐大非偶,且有心做点自己的事业,怕读书人迂腐规矩多,选的并不是他。   辛秀妍倒有几分讶异,笑道:“这位王小姐我倒真不熟,只不过她的堂姐是本宫表哥的妻室,人是极泼辣的。”   段芝也不相瞒,说:“王大人虽与属下尚聊得来,但属下也听说过一些事,不得不慎重。”   辛秀妍道:“王家女胆子是大的,对于不通庶务的男人,这样的女子娶来很危险。不过,好好调/教,也未必不能成为助力。王子腾虽然有缺点,但其能力和阅力却是旁人比不得,老段若得他提点,倒也是旁人求不来的机会。”   段芝道:“属下不过是想娶房妻室,留个香火。”   辛秀妍对此不过付之一笑。她明白,是人都有私心和欲望,帝王用人,也必须容忍人的私心和欲望,到被触犯底线不能容忍时,那么就杀了对方。   希望段芝是聪明人,而段芝是她的人,这样的结合,现在对她却没有坏处。   辛秀妍又问:“可见过王小姐,相貌如何?”   段芝不禁脸上一红,王熙鸾相貌稍不及年轻时的王熙凤,却绝不会差了。   “容貌倒是极好,就怕性情不合。”   辛秀妍道:“曾经金陵有句话,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这十几年,经过多少事,王家是大不如前,可若非机缘,一般人还娶不上王家女。真要娶了王熙鸾,教导她不要成了贾王氏。如此,呵呵,也无妨呀。”   说着,她悠悠持杯呷了一口茶,说不出的优雅潇洒。   段芝也就明白皇后并不反对了,其实若无皇后的支持,段芝也不敢娶。失宠于皇后,真有王子腾为助力,他段芝为官也到头了,皇后并没有那么缺人使。   段芝是聪明人,但段芝明白,皇后为人坦荡的背后,其智谋心计却绝不下于他所认识的任何人。   他一介秀才能走到今天,秉持的是一直紧跟皇后的步伐,不管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   段芝还是决定应下这门亲事。和其他兄弟借了承恩公府或定中侯府的房产屋院成亲不一样,王子腾是一应在王家准备,段芝只要人和聘礼过去就好。段芝父母双亡,王子腾嫁女也约等于招赘婿,得尝所愿,几年来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整个十月,京都就是天天有人成亲,那些娘家原在外地的妃嫔宫人,通通被安排在承恩公府出嫁。承恩公府天天鞭炮锣鼓齐鸣,避开了忌嫁娶的几个日子,几乎一天一个新郎官来迎亲,也成了京都奇景。   好在承恩公府够大,正经主子又少,住得下十几位宫人新娘,而皇后的能干姐妹和下属够多,能够帮着操持。十几位宫里出来的新娘,都嫁得体体面面的,新娘新郎都心满意足。   却说贾环和沈曼订下亲事后,怡郡王不得不出面,向老圣人求情,让放出贾政和王夫人。不然让外孙女嫁个公婆还在刑部天牢的人家也太难看了点。   怡郡王对于沈曼的眼光是有微词的,但奈何外孙女铁了心了要嫁少年天才的贾环,就像当年她不顾劝阻要进宫一样。   怡郡王不是不怨恨自己外孙女受这样的待遇,但他想真的闹大,是让帝皇难堪麻烦,可对自己府里也最不利,让皇帝皇后记恨,可也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老圣人还是挺念旧的,有心补偿,叹了口气就应下了。   然后老圣人这天傍晚召了帝后和三个包子一起用膳时说了,徒元义看了看辛秀妍。关押贾政、王夫人还是徒元义因当年邢岫烟落难才下的令。   辛秀妍回宫这么久,贾元春和她的恩怨也知道一些,自然是不喜的。   “既然父皇开口,臣媳岂能不应?冒犯了本宫,本宫可饶一回,将来若触犯国法,绝不轻饶。”   辛秀妍却又想,这回赵嘉桓家里可热闹了,要说这缘分呐,真是妙不可言。她竟然生出当吃瓜群众的心思,不知是不是罪过。 第232章 贾环成亲   承恩公府的嫁女风头终于过去了, 后宫在腊月前也因此裁员,二十二岁的宫女都恩放出宫, 并且没有去处的可以得到皇后人脉介绍工作。当然,也有投入到那些出嫁的妃嫔们那, 指望着介绍婚婚的, 毕竟她们嫁的都是官, 她们丈夫手底下有许多光棍。这样一来, 后宫之中宫女居然少了三分之一,也暂时不需要采选, 多出来的太监也是参加东西两厂的工作培训。   腊月初一的大朝会将结束时, 皇帝不知是如何抽风感叹后宫都空荡荡了, 表达了对昔日辉煌热闹的怀念。这便有两个臣子早对皇后牝鸡司晨和不容人, 无视后宫制度,为妇不贤有意见, 皇后为天下女子立了一个坏榜样。   于是跳了出来进谏,直拿出苏秦的口才来,皇帝原本有几分无精打采,但见他们跳出来, 饶有兴致听完了。而大臣们却是背脊有些发寒, 还有一些大臣不忍直视,那些明哲保身的人或者说和皇后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傻白甜。   疏不间亲懂不懂呀?读八股读傻掉了吧?   皇帝笑眯眯的, 也没有发火, 表示两位都是忠臣, 不会计较他们的失礼。皇帝说,他们家一定都是礼教的典范,家有贤妇。于是,当场赐了他们各两个宫女为贵妾,他们是四品官,他们家的诰命是四品,这四位贵妾就赐五品安人身份。   这时,倒是有官员跳出来反对了,这妾得诰命还了得?当真要礼制崩坏,嫡庶不分了。   于是皇帝说:“你们倒是记得自己家里不能嫡庶不分,要守礼制,敢情朕家里就可以了?”   皇帝甩袖而去,在场大臣面面相觑。   而赐下宫女给那两位官员后,徒元义终于觉得,这几个月的莫名不爽得到了宣泄。后宫安静就安静吧,看看别人家的热闹也好。   下午时,徒元义在寝殿里感时花溅泪,赵贵去甘露殿请皇后。   皇后放下四川发来的公文,问道:“什么事?”   赵贵道:“回娘娘,圣人如今不太妙,您还是去瞧瞧吧。”   皇后说:“昨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总不至于得风寒。”就他那身体素质是有开挂的。   皇后去了寝殿,说实在的,他们现在很少歇在这里,都住甘露殿,虽然这里更大更豪华,绝对是妙杀电视剧布景的。   徒元义就坐在玻璃大屏风外的桌旁饮酒,很不合汉族风俗的半束着发,另一半如绸长发披在背后,长发及腰,俊美中带着分落拓风流,还有三分忧郁。   “皇上这是怎么了?”   辛秀妍在他一旁坐了下来,徒元义叹道:“都没了,那么多美人,都散了,唉!”   辛秀妍美目微寒,说:“皇上,你又做什么幺?”   “朕……朕何至于……混成这样?家有母虎,虎啸震山林呀!”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当年她刚进宫时,他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应该是正常向的明君和宠妃关系。   辛秀妍夺了他的酒杯,说:“皇上,你不该喝酒,你该吃药。”   徒元义道:“朕堂堂大周天子,为江山社稷劳心劳力,连这点福利都没有?”   辛秀妍说:“你想怎样?你是不是想夜御/七女呀?那个就这么重要吗?”   “对男人来说,不重要吗?”   “你的晚年昏庸受刺激提前来了吗?”历史上的很多皇帝都逃不出这个魔咒,年轻时有所作为,中老年后沉迷酒/色。这是男人本性。   “你这个醋坛子!”   辛秀妍瞄着他良久,她可不是没脑子的女人,这个男人为她做的一切她心底明白,她哪里会因为现在这几句话就生出退意,他一个皇帝怕老婆成这样,给他发点脾气又怎么了。   辛秀妍呵呵一笑,说:“对呀,我就这样,想我不吃醋除非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岂容她人染指?你给我老实一点,我可不是旁的软扒扒的女人,谁敢碰我的男人,独孤伽罗那一刀砍了是太便宜了。”   徒元义问道:“那你要如何?”   辛秀妍一脸嗜血的模样:“你今后有庶生子,我将它剁成肉酱喂狗。敢碰你的女人,我将之剥光了游街,然后在闹市建个公厕,免费招待任何男人直到死。”   徒元义一愣,又长吁短叹,自己怎么会娶了个这么妒忌成性的河东狮。   辛秀妍抱胸:“自己约的炮,怎么也得打完。”   徒元义说:“朕立你为后时,朕以为你会当个贤后的。”   辛秀妍咧着笑,伸手抚了抚他的俊容,说:“乖,女人嘛,哪啥不会差太多,最多咱俩黑灯瞎火时,我准你将我想成别的大美人。”   对于现在的辛秀妍来说,女人的精神洁癖她刚好没有患上。春梦了无痕,不过是生理激发潜意识,人之常情。   徒元义原想这个倒新鲜,但转念神情一敛,目露凶光:“你敢将我想成别的大美男试试!”   辛秀妍:……   ……   李荣带了服侍的太监宫女到了寝殿外,问自己干爹:“圣人和娘娘还未起吗?”   赵贵看了看身旁一个著起居注的太监,又对李荣说:“皇上说今日免朝。你们在耳旁先候着。”   李荣不禁忧道:“外朝大臣不会有意见吧,昨日就免朝,人心慌慌的。”   赵贵挥挥手,说:“别多事,忙你的去!”   徒元义绝对是个工作狂型的勤政皇帝,也只有在皇后这里能得到些别的乐趣了。赵贵还是很了解主子的,这都腊月了,朝中不有大事,皇上要玩玩而已。他们只要准备好御膳、衣服、热汤就好。   直到第四天,皇帝才去上朝,皇后扶着老腰出了寝殿。之后,大臣要接受这个英明时盖过唐宗宋祖,荒唐时也能逼近明朝的那些皇帝的圣人。   而京中的贵妇圈也知道那两位直谏皇帝,皇后善妒不贤,不守礼制的耿直臣子的事。谁家的诰命正妻受得到家中多了几位身有诰命的贵妾出来的,这完全是违规操作好不好?   京都的诰命贵妇不约而同的团结一致,反对到底,她们的操作就是看好自己的男人少插手皇帝家事。   除了那两位朝臣家里有妾受封的,还有一家有,就是贾府的赵姨娘。皇帝说是因为怡郡王府和顺平侯府的原因,给个恩典,毕竟贾环要取沈曼。赵姨娘作为贾环生母,得了个八品敕命夫人的身份,当然文书不可能是皇帝亲书的。   这就尴尬了,贾政、王夫人在牢底呆了多年,就算放出来,也是白身,他们三人中,只有赵姨娘是有身份的。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徒元义脑洞大开时也觉得看到别人宅斗不息,他就安心了。   贾政、王夫人从牢里出来已经有半个月了,他们虽然坐牢,但由于皇帝也没有特意说要折磨他们,他们也没有受到多大的苛待,脏了点是难免的。而贾琏怎么说也是受宠的刑部朝廷命官,有个贾母求着,他们看她银发苍苍,涕泪纵横,难免要走动几分。而贾环身为亲子,自然也要去看亲爹的。   贾政本就没有什么能力,性子虽有狡猾之处,实则软弱,经历种种,已无心翻什么风浪。反而王夫人有王家女的刚强性子,因为宝玉不受顽石影响,表现出他真正的仙人下凡的不平凡来,还娶了王子腾的庶女,心中又怀着希望。宝玉已经是举人,他只要在春闱高中,今后王子腾不可能不管这个外甥兼女婿,将来她还是个老封君。   却说探春心气是个高的,原想嫁陈逸,但是陈逸娶了谢菀莹,她也只好择婿另嫁,她耽误不起,且也没有更好的机会。在林黛玉和史湘云等人的帮助下,选了四川来的八品校尉嫁了,虽然出身草根,相貌平平,到底还是朝廷命官,探春之出色,想必能得夫君的看重。   探春作为姐姐嫁了之后,就是贾环迎娶沈曼了。沈曼出嫁,虽然嫁妆比别的妃嫔多,除了内务府出的一万两银子的嫁妆之外,顺平侯府、怡郡王府以及两府交好的人家多有意思添妆,整出了嫁妆也有一百零八担。   但是贾环到底没有根底,出去迎亲的人就不像四川那些新郎们团结互助自干五,每次整出排场极大的场面来。他们是迎亲队伍的设备反复利用,每人分摊花不了多少钱。贾环要动那样的排场,没有自干五,整出什么可要一个包揽,他也没有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沈曼被接进了贾府东大院,拜堂时,高堂坐着贾政,但是王夫人和赵姨娘同座左首,赵姨娘得意的穿着八品敕命服,王夫人是寻常百姓勉强能穿的绸袄。赵姨娘却得意,八品敕命,总比白身好。   这让宾客们啧啧称奇,暗中又低看了贾政一家一分,这样没规没矩的,上不得台面。   宾客们私下也耳语,传言是新娘娘家了得,毕竟她母亲可是宗室县主,未进门就给夫君生母弄了个敕命来。   夜晚,酒宴散去,贾环入了洞房,丫鬟仆婢均散,看着新婚妻子,这是他两世来第一次娶妻,心底也觉奇妙。   沈曼长得还是不错的,比贾环大三岁,这也没有什么,今生的袭人可是比他大了四岁半。袭人看着贾环终于成亲娶别人不是没有意见,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没有可以对抗贾环的势力。   沈曼进宫多年,也在这新婚之夜,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男人。贾环对于她还是处/女这一点心中还算满意,这年头可没有处/女/膜修复手术。   他心中难免也佩服起辛秀妍的手段来,她居然能将皇帝那样的人物迷得白白放着那么多后宫美人不用。但想自己作为她的前世的前男友,却没有在皇帝之前尝个鲜,也是憾事。当然这种男人的劣根思想也只是一闪而过。   贾环经验还是丰富的,沈曼在过程中不觉痛苦,此时心中就更中意贾环了几分。她心中曾经最恨的女人邢岫烟都能让皇帝独宠,她现在自然也是一门心思管住夫君的打算。   次日起来,贾环还温柔给她画眉,一起梳妆后,出了屋子,去东院给公婆敬茶。   又是尴尬的三人坐于高堂,敬贾政倒没有什么,但是王夫人和赵姨娘就有意思了。   沈曼虽然长于侯门,但娴宁县主宠溺太过,此时因为王夫人是白身,而打听过贾环素不喜嫡母,就先给赵姨娘敬茶,口称“婆婆”。   王夫人脸差点端不住,当沈曼跪在她身前时,她良久不去接,还凉凉说:“倒真是侯门千金,还是宫里出来的,规矩甚好。”   沈曼哪里听不懂,王夫人是直揭她的伤疤,她心中暗恨,面上却笑道:“太太夸奖了,总不及太太教养出来的贾女史。”   “你……”   “哎呀,说这些干什么,我外公好不容易上下打通,接了太太出来,太太往后等着享清福就是。”   王夫人指甲快要进肉里,胸膛起伏,贾政叹道:“太太,儿媳敬你茶呢。”   王夫人这才接了茶,又意思给了红包。之后,贾环、沈曼又去一等将军府荣庆堂给贾母请安,贾母今天精神头还好,也没有刁难他们。   贾母曾经再不喜贾环,到底是他的关系接了贾政出来,而沈曼算是皇亲国戚,贾母身体虽不好,还指望着她能让贾政再谋个官位。   此时,邢夫人、王熙凤、王熙燕、贾巧姐、贾荣也在荣庆堂,也和沈曼互相见礼。   沈曼面上带笑,总是笑不到眼底。贾家大房的关系她倒也清楚,是邢岫烟的亲戚,沈曼本不是大肚之人,此时虽得恩出来,没有了那种对邢岫烟打心底的恐惧,可是心中却是要咒上千万遍的。   邢夫人、王熙凤倒是也没有将这个沈曼放在眼中,左右老太太一去,是要彻彻底底分家的,何况是二房庶子家,那东院他们都住不成。一个顺平侯府的女儿,还进过宫,娘家真能无底限支撑她不成?   既无真心,婆媳俩也当是看个笑话,而王熙燕是王子腾的女儿,也是有些底气的。   贾环陪着沈曼回门之后,第四天,贾环在府中的三个通房去拜见新奶奶,除彩霞之外,另有两位美婢。彩霞是有老情份在的,赵姨娘也喜欢她,她帮着赵姨娘多年来管着东院的内务。另两位美婢,一位是犯官之后,长相清丽,才十六岁,明眸皓齿;还有一位竟是贾环商家朋友送的瘦马,美艳性感非常,重要的是还有八分像苍老师。   沈曼看到这三个丫鬟来敬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面上还是喝了茶的,只不过心底插着一根刺,痛不下于她在宫中时。 第233章 粗/暴手段   这两个美婢, 十六岁的清丽初恋风格的赐名叫冰卿,那个现年二十岁的美艳性感的叫眉娘,都是这两年新得的。有了这两个美婢之后, 贾环倒真很少夜宿外头,有时一月也去不了袭人那一次。   贾环是标准的七点型穿越男, 便是没有七点男的通天大运,这方面到底是俗人中的俗人。贾环对这二婢甚是宠爱,也尽自己的能力满足一下一般后院女人的心愿,银钱、首饰、衣料,只要做得到, 无有不应的。   小家内部的大权是在赵姨娘手中,她们自然也敬着赵姨娘,包括贾环对彩霞这个有情婢女也是怜惜的。彩霞不会因他的身份卑贱才华不显而轻看, 她放着凤凰蛋不巴结,一心为他筹谋,所以彩霞的体面他还是维护的。   尽管如此,人心不足,他从没有考虑过娶她们这样身份的女子, 妻子就要娶高门的,至少也是清贵之家的闺秀。   娶妻却不是他想的那样容易,这几年因贾政、贾元春之事, 他一个少年神童进士硬是没有那样人家愿意嫁女给他。眼见彩霞、冰卿、眉娘姐妹友好, 就是没有一个显赫或清贵的美人儿来当“大姐”。   他也只有去参加“慈善大会”了, 沈曼不是他的理想, 但考虑到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太离谱。沈家大伯任河西巡抚,而正经的岳父是三品礼部侍郎,还有宗室关系,沈曼的一个舅舅还在辽东带兵。   就算进过宫有所瑕疵,不是没有被宠幸过吗?现代人,虚名上有碍他倒不在意,娶进来他一样宠爱她。   这些考虑很成熟,很七点,但是男人很少去考虑,他们希望娶到七点女,可女人通常是晋/江女。是穿越女主会跟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反派女配弄死贱人没商量。   沈曼看着丈夫的几个小妾很糟心,但想在后宫那地方圣人一颗心都叫邢岫烟那贱人吞下肚去了,她没有办法才受尽委屈。可到了这贾府,还要受这委屈?   原著中那夏金桂对付薛蟠贱害香菱还能用个宝蟾来钓钓他,但沈曼是绝不愿意的。邢岫烟都将堂堂圣人管得一点腥不沾,夫君难不成比圣人还利害?赵姨娘是因为她的身份得到敕命,贾政、王夫人是因为她外祖求情才被放出来。   沈曼看着这水葱的女儿,当下也没有动声色,只让她们且退下,连赏都没有赏。   之后,她去了赵姨娘屋里,赵姨娘身份所限,只知这儿媳侯门千金,身有皇室血统,自是敬着。   喝了半盏茶,沈曼说:“我竟是不知,三爷屋里还放着几个人呢。是姨奶奶放的人吗?我这进门来,姨奶奶也没有打发了人去,可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赵姨娘吓了一跳,忙道:“我如何能做这主来?你可不用多心,这几个丫头是前头侍候环儿的。彩霞是从小的情份,而冰卿和眉娘是后头进府来的。”   沈曼道:“她们的身契在哪?”   虽说人不是赵姨娘买的,但贾环不可能管这后院的事,买了丫头也是将身契给赵姨娘的。   沈曼一见赵姨娘的神情哪有不知的,说:“如今我都进门了,自然是该管好三爷屋里的事,姨太太是不是也该将她们的身契给我才好?”   赵姨娘是贱妾出身,哪里不知嫡妻对通房小妾的拿捏打压,她有所不忍,但是想想沈曼的身份和家族能力,自然自卑了一截。   赵姨娘道:“此事若不还是晚上和环儿先说一声,我也得在箱底里翻翻。”   “得,我原来还是个做不得主的。”沈曼一声冷笑,目光凉凉地看了赵姨娘一眼,说:“为这么几个阴微下贱的玩意儿,倒要这生生地打我的脸。”   赵姨娘不禁面上难尴尬,这阴微下贱,从前的她不正是这样吗?   沈曼一身骄傲的回自己屋里了,不过又叫了三个通房去服侍,立规矩,折腾一整天,到贾环从外头回府,才让她们下去。   沈曼就当场看到冰卿和眉娘委屈地朝贾环看了一眼,那彩霞尚老实一些。贾环也只微微一笑,倒没有多看,但这一笑也足以让沈曼不舒服。   用过晚饭后,沈曼就说起她们身契之事,贾环道:“在母亲那也好好的,她们几个服侍你也不敢不尽心,不都一样吗?况且,咱们这房家里到底还是要你管家的,不会伤了你的体面。”   沈曼心底更是恼怒,当年她在石家见到邢岫烟、林黛玉姐妹仅仅容貌气度比她强、座位排在前头,心底尚且过不去,进宫后尚且要挑拨刘婧如打邢岫烟。人性的底子里便不是个温和容人的。   沈曼冷笑一声,说:“我的体面?就这么几个玩意儿能伤我的体面吗?”   贾环搂着她笑道:“也是,不过是个玩意,你又何必跟她们见识。”   贾环又去和她调情,沈曼到底是被教导过服侍男人,面前顺从,当初到底是进宫服侍皇帝的,顺平侯府哪里敢让她触怒皇帝去。   两人也正新婚燕尔,温存一夜。   正值腊月,翌日起来,贾环本是不用上衙了,但仍是外出巡视产业和交际。   沈曼心中越发咽不下这口气,又让人叫来那几个丫头立规矩服侍。冰卿到底是少女性子,原是出身官宦,贾环对这初恋情人型的通房颇为疼宠,是以也有些小性,便称得了风寒下不了床,派了小丫头来告个罪。   沈曼哪里会放过,心下大怒,当即吩咐心腹们如是如是,不过多久领了一从丫头婆子去冰卿屋里。   冰卿听到三奶奶过来了,吓了一跳,忙去床上躺好装病。不多时,就听脚步声响,诸多仆婢簇拥着沈曼进屋。   “奶奶……您怎么可以来这里……莫要过了病气才好。”   沈曼冷笑:“你可是三爷的心头肉,我这刚进门你就病了,不是让三爷以为我没有照料好你吗?”   “婢子不敢……”冰卿心下也怕,没有想到她会亲来。   沈曼已经走到她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不烧,勾起嘴角,说:“也不重,没事儿,我请了大夫来给你瞧瞧,一帖药下去就好。”   “不用了,三奶奶,我躺一天就好。”   沈曼又哪里听她的,不多时大夫来了,就要给冰卿看诊,冰卿本是装的,哪里肯给他看。沈曼却让人给她按住,冰卿杀猪似的叫起来,这让院外的彩霞、眉娘吓得腿软,当下也有人去找赵姨娘。   赵姨娘赶来时,就要劝说,却是刚好大夫诊出冰卿没病。   沈曼冷笑,说:“姨太太,我敬你一尺,你可不要妄得一丈。我可以让你当敕命,敬你如婆母,但你到底不是正经婆母,我随时可以让你当不成。你可以等着,瞧瞧三爷敢不敢请朝廷给你诰封。”   男子当官后,可以诰封其母和其妻,但是没有正经读书人敢请诰封姨娘的。这种触犯礼教的事,皇帝做一两件,官员没有办法,但是贾环这种进士出身的人,会被所有同僚所瞧不起,有御史一参,可能还丢官。王夫人出了那样的事,贾政就是老牛吃嫩草娶填房,也不可能扶赵姨娘做正室,她是贱妾出身。   她这个敕命本就是皇帝顺水推舟给怡郡王体面,也是给这位所谓有皇室血统的曾经宫妃补偿。   至于皇帝要看戏,现在却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恶趣味的。   虽然贾府大变,其实赵姨娘过得最顺心就是这几年。对上沈曼这种没理都能打人脸的骄横角色,赵姨娘真撒起泼来,只是被扑肿脸的份。她不禁软了,虽然觉得冰卿挺可怜的,但是到底不是触犯自己的核心利益。   赵姨娘不禁就装晕,被小吉祥等丫头扶着离开了,冰卿怎么叫都没有用。   沈曼拍着桌子骂道:“将这目无主母,欲装病诬陷主母的贱蹄子给我拿下!”   几个婆子哪里会放过她,沈曼几年在深宫积压的怨气都无处发泄,原就扭曲的心此时已无法描述。   “将她的衣服都给我扒光!”   那顺平侯府娴宁县主手底下的陪房哪里会客气,当下动手去扯冰卿的衣服。   冰卿哭喊道:“三奶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啊!”   沈曼冷哼一声,只听裂帛之声响,冰卿求饶无用,不禁喊起来:“三爷救我!三爷……”   一个嬷嬷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不要脸的臭婊子!浪叫给谁听!”   再不多时冰卿已经给剥得赤条条的了,手都被婆子拉住,沈曼看着这个面容清纯,冰肌玉骨,身材曼妙,间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一种奇妙的年纪。沈曼更是嫉妒,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冰卿,说:“你就是用这副身子去侍候三爷的?三爷喜欢你的紧吧?”   “三奶奶饶命,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什么都不会跟你争……”   “呵呵呵~~”沈曼笑得花枝乱颤,睨着她说:“跟我争,你配吗?来人,将这贱人给我拖出屋去!”   “奶奶饶命!我再也不侍候三爷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三爷买了我,我才跟了他。但现在他心底只有奶奶,我这身份自是不配的在他身边的。”   沈曼说:“我凭什么要信你?”   冰卿知道只要她被这样赤条条拖出屋去,外头那些小厮们全见了,她也只有死了,而三爷赶来也只有厌弃她的份。   冰卿道:“奶奶饶命!奶奶做主打发了我便是!”   沈曼道:“姨太太可是捏着你的身契呢!”   冰卿道:“请奶奶做主,为婢子求求姨太太!婢子愿为三奶奶效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我像是缺人使的吗?来人……”   冰卿急中生智,叫道:“奶奶稍待!三爷外头还有人!”   沈曼目中一冷,问道:“你说什么?”   冰卿知道只有自己忠于她,对她有利用价值,此时才能免于被辱至死。   冰卿道:“三爷外头的姨娘,我们这种贱婢是不敢比的。她比彩霞更早跟了三爷,现在还是良藉,手中又有铺子又有田庄,前年还生了个哥儿。三爷虽不会让这哥儿继承了贾府,但那些铺子田庄定是轮不到奶奶生的正经少爷了。”   沈曼越听脸色越黑,胸膛起伏,看着她说:“你可有证据?你认识那人?”   冰卿道:“三月里,三爷带我去过庄子、铺子,瞧见过那人,一身的气派,婢子是不如的。”   这里婆子已然放开了冰卿,冰卿忙膝行至沈曼脚前,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尊严,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奶奶,奴婢犹如草芥,奴婢之生死奶奶自是不放在眼里,求奶奶高抬贵手!”   沈曼阴沉了许久,冷笑了一声,看着她说:“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三爷会为你做主。你难不成还能撼动王府和侯府吗?”   “奴婢只是个奴婢,奴婢今后是奶奶的人了,与三爷再无干系。”   冰卿急急磕头,沈曼见她如此,倒失去了折腾的兴致,拂袖出了屋子,丫头婆子陆续出去,冰卿却瘫坐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才泪流满面地去穿衣服。   沈曼的骄横也是让贾环一屋子的女人人人自危,便是曾经想过爬床的,皮也都紧了三分。底下也开始传她善妒不容人、苛刻等等,但是沈曼难不成还指着贾府丫头间的名声过日子不成?她有贴身丫头和陪房,嫁妆也不少,娘家还是要撑着她。   冰卿跟着沈曼的心腹去找赵姨娘,要了身契过来,赵姨娘见那嬷嬷不拿到手就不走的架式,不敢不从。   贾环到底还是知道了,有小厮去给他报信,赶回府时已经平静了。   沈曼懒懒倚在榻上没有起来,贾环蹙了蹙眉,没有想到她是个这么爱吃醋的。   贾环刚要问这事,却见冰卿梳妆得当时来跪在他跟前,沈曼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中。   冰卿哭着向贾环告罪认错,却不说沈曼的不是,只说沈曼因她装病才动怒教导规矩,而她学了规矩,沈曼还赏了一只镯子给她,待她甚好,今后她只想一心一意服侍沈曼。   贾环看冰卿清澈的眼睛没有他想象的委屈,心中大奇,沈曼却呵呵一笑,说:“你起来吧,不过是一只白玉镯子,算得什么,也值你拿来说。只要守规矩,少将三爷院子弄得乌烟瘴气的,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冰卿一脸真诚地笑道:“谢奶奶恩典!以后奴婢就跟着奶奶过好日子了!”   贾环见了心中也满意,暗想小厮大惊小怪,女人间吃醋是有的,而大老婆管一管小老婆也是正经的事,男人不该宠妾灭妻。   沈氏刚进门来,当然要立威,且这恩威并济,到底是正经主母的做派。   他这一房官场女眷交际,节礼往来还指着她操持起来,赵姨娘不行,王夫人更不行。   此事也就揭过了。 第234章 一出好戏   也正因为此事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冰卿, 甚至包括眉娘都看清了事实, 就是她们的三爷不会为了她们去与三奶奶闹翻, 不会为她们得罪了显赫的岳家。   而姨太太也绝对没有底气去对抗三奶奶, 况且她们只是丫头,不是姨太太的亲生女儿,姨太太就算有点底气,也不会冒险做损己利她们的事。   冰卿和眉娘其实少时遇难, 尝遍人情冷暖, 不会不明白:面对愚蠢的男人,真相会被蒙蔽,但是对着一个自我催眠编织理想生活美梦的聪明男人,无所谓真相和谎言, 决定一切的只有利益。   若是三爷娶的一个礼乐诗书清贵人家, 但家世不是这样显赫的, 温和善良的奶奶,她们还有可能当上体面的姨娘, 但沈氏绝对不是。她是个依仗娘家而百无禁忌, 什么狠毒的事都做得出来的女人。   所以, 两个美婢全都去沈曼那表忠心,奉承发誓, 也暗示只求奶奶恩典将来给她们放出去, 不敢有它念。彩霞倒显得木讷得多, 但彩霞颜色没有这两婢好, 根底没有外头那位深,沈曼暂时顾不上她。   冰卿和眉娘侍候时也就转移三奶奶的火力,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将这两年她们知道的事都告知沈曼。   腊月年底了,贾环就算与袭人淡了,关于生意产业上的事还是要去看看,毕竟是自己小妾,既然不能一起过年,年底前去她那一夜也是应有之义。   沈曼得知贾环要和同僚抵足夜谈,心知这就是两婢口中他要去私会那个狐狸精了。眉娘自然是知道袭人一家在京都城东已经有个三进的院子,家中仆婢也是应有尽有的。花家乃至他们家的亲戚都挂靠在贾环手底下行商或管理田庄、作坊。几年来贾环袭人作为现代人,虽然因为徒元义、辛秀妍夺走最赚钱的机会,他们也是赚了不少。花家有干股当然也发家致富。   这是近两个月贾环头回在这里留宿了,袭人知道现在一切不同了,贾环已经成亲了。她和贾环虽然在花家摆过酒,也得到过赵姨娘的认可,在这个时代却到底不算明路。   明明一起穿越,从前的情人,一到古代各自飞。袭人看他长大了,有男人味,更加英俊,可是心底却难生出波澜了。   两人算了一年产业的账,讨论事情公事公办,花家合作的所有产业今年纯盈利有五万多两。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毕竟看林黛玉世代列侯、一脉单传,家产最后也是两三百万两。利润四六分,花家能得两万多两,而袭人自己能得一万多两。按刘姥姥的生活标准,这一万多两够一家三品嚼用一千年了。   袭人没有辛秀妍的灵魂上的狠和眼光,但还算得用,贾环收起了银票,就与她话起从前。   袭人冷淡道:“如今说这个干什么?你也娶了别人了。”   贾环微微一笑说:“到现在你还吃什么醋?你我总还有些老情分在,我也不算亏待你。”   袭人心底悲凉,说:“人家当皇帝的,不顾朝臣反对,解散后宫,你一个在男女平等社会出来的还建起后宫来了。”   贾环倚在榻上,说:“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袭人说:“我就看着你,换个皮囊,换个身份,也脱不了骨子里的泥巴味。连李闯王和洪秀全都不如,人家到底还能打下江山,只是没脑子坐住而已。”   贾环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说:“我好不容易来了,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   袭人说:“我确实没有更多的和你说,你终究还是成亲了。娶个显赫的妻子,收集漂亮年轻的少女。这就是你的追求。”   这是袭人这两年看着贾环的丑态,新收美婢,外头逢场作戏也不少,一切也看开了。她有了个儿子,带着儿子过日子也好过现在。   贾环冷笑道:“在你眼里,那个世家子弟就比我高贵吗?别忘了在这个时代,你比我还低贱!君子不言利,是因为君子们早把利收入囊中了。皇帝不好色吗?因为他早就尝遍了人间绝色,现在才打算和辛秀妍过日子了,这是极少的,却也没有比我高贵!那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他们左拥右抱是合理的,我收几个丫头就是骨子里的泥巴味?道德君子朱熹还扒灰呢!李世/民前朝妃嫔和弟媳淫遍不还是千古明君?!我告诉你,我见的比你多,人都一样!你如果有身份有能力,你会没有几个情人?”   袭人目中含着波光看他,说:“所以,你想告诉我,天下所有男人都是一群被兽性所操控的人皮兽吗?”   贾环说:“我早和你说过,我不可能娶你,你也早接受我有成亲的一天,现在说这些却又干什么来?”   袭人心中五味陈杂,为何自己要尝这样的痛苦。当年真是脑子抽了筋了背叛朋友之谊和他在一起,辛秀妍当年说的一点没有错。她是舍己为人做清洁。   当年,如果她没有和赵嘉桓在一起,她就算在公司业务上不如辛秀妍,看着她先走向成功,但将来她所需要的帮助也会从辛秀妍身上得到吧,那么她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的。   或者,辛秀妍在感情上也会受挫,再看清这个男人,她会在事业上慢下节拍,而她也无所谓不平衡了。   到如今,她是权倾天下的大周皇后,绝代帝王相伴,下属朋友遍天下,儿女成群。她是一个五品官的外室,没名没分跟着,还要为他赚钱,这是她的生存方式。   此时的她,又与前些年不同,嫉妒邢岫烟太昂贵了,她这样的身份已是嫉妒不起。她用了好几年,才适应这些现实。   袭人咽下苦涩,道:“只希望你还有点良心,苒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我也只希望他能好,我的一切最终也只给他。”   贾环笑了,女人嘛,自然就是生孩子养包子,为母则强,她有再多的意见,最终还是要为了他的儿子燃烧一切。贾环不和她计较,况且在这古代有个人说说与这时代不合的话也好。   “苒儿是我的亲骨肉,我自然是会为他打算的,母亲也希望他认祖归宗。”贾环扶着袭人的肩膀,柔声哄道。   袭人对于现状无可奈何,那些憋在心底的话说说也罢,不然还能如何?她是后悔了,但事已至此,她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她还能带着儿子改嫁不成,或者有一个同样年轻的五品官会娶她喜当爹不成?   两人久没有在一起,但彼此熟悉,贾环主动,她也就顺从于他。两人滚着床单,正情至高处,听得院外头人的呼声和脚步声交错,不知何事闹个不停。   袭人听到她娘的呼喊声,还有花自芳的声音,另外却是陌生男女的声音。   贾环一听,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个婆子的声音熟悉,忙披衣穿鞋起来,门外的小厮也来喊人了。   贾环开了门,那小厮张全儿说:“三爷,不好了,三奶奶带了一大帮人过来!”   贾环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张全儿说:“奴才也不知道,那边就要打起来了,三爷您赶快去瞧瞧吧。”   沈曼是有备而来,来了四家陪房,并带了庄子里的佃户一起来的,还有自己的贴身丫头,以及投靠了沈曼和冰卿、眉娘二婢。   她人虽然来了,但也让张嬷嬷先和花自芳交涉,张嬷嬷亮出身份,花自芳也气短三分,只能说他们是擅闯民宅。   沈曼呵呵一笑,终于站了出来,说:“你是不是想去京兆府告我们呀?好呀,你去呀,看看到时候谁没脸!”   贾环最里头的院子里,而沈曼等人还在第二个院子,他在门后也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眉头不禁深锁。虽说古代三妻四妾,但是被正妻追到外室家里来,也是颇为难堪的事。   花自芳道:“贾三奶奶,凡是要讲个理字,我们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冒犯你,你这让门来喊打喊杀的,也太仗势欺人了。就算不去京兆府,让三爷看了,不伤你们夫妻情份不是?”   沈曼冷笑说:“哦,你说,为了你们,三爷生我的气是吗?好啊,喊他出来,他骂一句,我现在就回娘家去!这成亲才几天呢,宿在外室家里,看谁不要脸!”   贾环心中叫苦,也知花家没有能力应付,只得出来,说:“你们闹什么?”   但觉沈曼带来的陪房、丫头、小厮们看着他,眼中不是愤恨就有丝鄙夷,贾环也暗恨,这新夫人太不识好歹,不知进退。哪有这样当众不给爷们脸面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沈曼一见他,心中更生怨毒,原以为是少年英俊高才的良人,但背地里养着美婢不说,还养外室生出私生子来。   沈曼道:“三爷,你果然在这里!”   贾环过去扶她说:“夫人,咱们回家再说。”   沈曼挣开了他的手,说:“我倒要看看这位花氏到底何等绝色。”   “有什么好看的,此中缘由你不尽知,回去后我再细细说与你听。”贾环好言好语说。   沈曼冷笑:“有什么缘由的?不就是这女人和我丈夫滚一床单上去了吗?还有什么缘由,难不成你不是自愿的,有人拿刀架你脖子上去和别的女人睡觉?”   贾环这是当着下人的面底裤都被老婆扒光了,他不知的是,这沈曼原是坏脾气,在后宫中呆了多年,当年挑衅被邢岫烟打脸,后来一直被太监宫女暗中为难,心底积怨之深,将之早年所学一些侯门千金的基本教养也扔了。   后宫女人是什么,不就是陪皇帝睡觉的角色吗?那么在这些年中,“睡觉”这件事在沈曼心头萦绕,久而久之,积怨爆发出来,她只依着心中所想行事,怨恨之下,哪理会贾环的脸面?   贾环这还有什么话来应对?软的不行,他脸色一变,说:“曼儿,你是定要在这胡闹?”   沈曼语如炮珠一样:“我没杀人、没打人、也没有告外头的女子不守妇道来与我丈夫无媒苟合的,这算哪门子胡闹?我来此地也无它想,不过是看看花氏,三爷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这与外头女子通奸,你的官声还要不要了?我来不过是因为我嫁了三爷,想为三爷抹去这事。你真喜欢花氏,纳进府来便事,哪有留她在外抛头露面的?还听说生了个哥儿,哎哟,这可是未婚生的庶长子呀,哪家有头脸的人家能在婚前生出庶长子来呀?没奈何我这当家奶奶也只有认下了,给她养着。免得将来,大伙儿笑他小妇养的,阴微下贱,上不得台面。我这拳拳之心,可昭日月,便是拿到大明宫去讲理,我也是不怕的。”   贾环没有想到全被土著女的妻子这样刀刀捅心的抢白,他之前是多有想娶妻,挑三拣四,没有想到终于娶上豪门妻,竟是这样的不良妇。   那贤惠大度、相敬如宾、恩爱甜蜜、姐妹一心的理想破灭,他只觉背脊里发冷。   贾环怒道:“够了!你再闹下去,我就……”那“休了你”三个字却一时说不出来。   沈曼道:“想休了我?你试试看,我就到京兆府去说说理,这是谁没有理!你有庶长子,养着外室,你还敢娶我堂堂侯府千金!”   贾环到底是男人,便是在现代被女人这样压制都受不了,何况是古代,不禁反击:“你是侯府千金?你怎么不说是后宫出来的妃嫔呢?我的静妃娘娘!”   沈曼能处处捅心,但贾环也是一击而中,沈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沈曼压制住心底的痛意,大声喝道:“给我砸!砸烂了!”   贾环喝道:“谁敢!”   沈曼喝道:“有何不敢!你们不是侯府出来的就是王府出来的,咂了这烂货的地方!张嬷嬷,带人去把那烂货给我扒出来!”   “是!小姐!”   一众下人陪房和庄子里跟来的佃户就冲进各屋去,见东西就咂,也有顺手牵羊的。袭人知道此事危险,原躲在内院中,希望贾环能带了这母老虎走,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刚烈。   等张嬷嬷带人冲进来,花家仆婢挡不住,也太迟了。几个粗妇上前来识得穿戴,架了袭人就出内院。   袭人挣扎不开,就被拖到了沈曼跟前,这种事贾环也不想闹大,面对沈曼,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还有办法将沈曼的人都打趴下不成? 第235章 袭人了悟   沈曼被一句“静妃娘娘”戳到了最痛处, 一见袭人就上前左右开刷几个耳当打去, 打到她手掌生疼。   她的留有指甲, 在袭人脸上刮了几道血痕,贾环终于不忍过去抓住了沈曼的手,低声道:“夫人, 气你也出了, 我们回去再说!”   袭人在脸颊红肿, 双耳嗡嗡响时听到贾环这一句, 心中愈苦,心道:你不一开始就拉了人走, 是指望让她出些气,然后好大事化了吗?你如何不自己承担, 却要我来受这苦难?   袭人心内痛苦无法言语,暗哭:老天爷呀,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我是如何瞎了眼睛非要跟这么个男人?贾宝玉当年自是废物,可这贾环不算完全废物,却也无真心护女儿的打算。贾宝玉能看着金钏儿白白死了, 不敢挡在女人前面,这贾环倒有些能力, 可他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两个男人来左右她的命运?   沈曼道:“既然是三爷你的丫头和庶子, 哪有留在外头的道理, 全都带回府去吧。”   此时贾环已经不指望她贤惠大度了, 说:“你想要养儿子, 我们自己生出嫡子来就好,何必养别人的。”   沈曼呵呵说:“既是三爷的骨肉,怎么也要喊我一声‘母亲’吧?”   花母上前来说:“三爷,苒儿不能走,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没有人疼她,我这当外祖母的疼!”   沈曼身边的张嬷嬷冷笑一声说:“你是何人,敢称是小少爷的外祖母?小少爷的外祖母可是县主,那可是太/祖皇帝的血脉!”   沈曼虽然不会真疼贾苒,但是礼法上她就是他的母亲,娴宁县主当然是贾苒礼法上的外祖母了。这也是说明袭人这外室的不正当身份。   沈曼说:“带了人走!我倒看看谁敢说我不是孩子的母亲!”   沈曼说着拂袖而去,也不理会贾环,自有心腹帮她收拾。娴宁县主本就是个骄横历害的角色,当年几个庶女在沈家生存艰难,也是只有奉承沈曼,给沈曼当枪使或者当衬托的小丑,她们才活得好。这娴宁县主为女儿挑的陪房都是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花家人哪里是对手?   袭人也被拖走,进了贾府,夜间就让沈曼关在柴房,贾苒也才牙牙学话,被张嬷嬷抱走,倒还带了个奶娘,随意安排了个房间。   是夜,贾环睡在书房,而沈曼回房也泪湿枕巾。   翌日,沈曼贾环又为此闹起来,不但赵姨娘来看,连带着邢夫人、王熙凤听说此事也过来劝架。到底还没有彻底分家,闹大了,贾府的脸面不好看。   赵姨娘对孙子到是宝贝的,可是对袭人就没有这情份了,她也自知不是儿媳的对手。   王夫人也在一旁看戏,她是没有权力了,看素来得意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贾环出丑,她心底也痛快。   事有凑巧,正是腊月,已中举人,却在白水书院读书的贾宝玉也回府准备过年了。他虽住在荣府中,但知父母出狱也要第一时间来东院向贾政、王夫人请安。   所有的人都汇集在一起,贾宝玉看到大伙儿正在东院正堂分说这家务事。此时没有“通灵宝玉”的影响,贾宝玉倒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因为从前种种害了女儿的事而后悔,也因为对林黛玉真情难遂而伤怀,这位佳公子,眼中都带着一抹令女人心动心疼的忧郁。   因为他进屋来,正堂上的吵闹声才暂息,大家把目光都看向他,贾宝玉彬彬有礼拜过贾政、王夫人,又和王熙燕夫妻团聚。   贾宝玉看着堂上那么多人,说:“这是怎么了?”   袭人跪在堂上,浑浑噩噩,自伤自怜,但贾宝玉回来时,神智渐渐清明。   忽然,她抬起头来,看向他,唤了一声:“二爷,救救我!”   贾宝玉吃了一惊,细细看去,终于认了出来:“袭人!怎么是你?”   清醒之后的贾宝玉对于当年撵袭人的事还是有所歉疚的,他不逃避不贪图享受时,明白袭人当年所说实是金玉良言。   袭人不说,只是哭道:“二爷看在当年我也细心服侍份上,救救我和我的儿子!我不当姨娘,也不求留在贾府,我就想带了我的儿子走。”   贾宝玉暗道:难不成是我的儿子,当年袭人可是侍候了他的。想起前事,他脸上也不禁发烧,心中羞耻,但想不能如从前一样不负责任,总要为她安排个生活才好。   这世间女儿苦,他也只能对身边的女儿尽分心。   但是王夫人很快给他解惑,说袭人当年离府后,不知怎么就跟了贾环,又暗示当年会不会早就跟贾环暗通款曲“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几年原来都是贾环养了她在外头,去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袭人听王夫人这样说,忙道:“二爷,我没有!我是出去之后才遇上三爷,我不过是与三爷合作开了铺子开始为家里谋个生计。你当日放我出去,也没有说我不能配人,我也只遇上三爷,后头生意稳定,我年纪也大了,才跟了三爷。”   贾环虽然恨袭人的见到老情人就不安份,但是深知有怎样的名声好对他有利,与其早年就暗通款曲,不如是后头认识相扶才有的感情。这沈氏闹出这事来,只能轻轻放下。   贾环道:“宝二哥,珍珠说的是真的,当年我手头底下也没个根基,正缺人用,后头遇上珍珠,这才与她合作做生意。珍珠也没有别的好地方可去,我也不计前嫌,心想照料她一生也无妨,这才收了她。你若是介意,就是弟弟的不是了。”   此时的贾宝玉当然不会在意女子贞洁,也没有那种他用过的女人不能跟别人的心理。就算是原著中,袭人都还配了他一好友蒋玉菡。   贾宝玉淡淡道:“三弟何出此言?你们既有这缘分,我自是祝福你们的。”   宝玉从前软弱无能,心灵还是有一份纯净的,这一点不必黑,现在他无那顽石影响,真性情是善良的。   袭人摇着头,哭道:“二爷救我!三奶奶不会容我,三爷也护不住我,我不要当三爷的姨娘了,我只想带着苒儿走!”   赵姨娘道:“苒儿是环儿的骨肉,岂能跟你走?”   袭人又看向贾环,说:“你想想你小时候,你真要我们的儿子留在贾家吗?你护得住他吗?”   沈曼冷笑,朝她看来去,说:“花氏,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是会害了三爷的骨肉吗?”   袭人不答,知道贾环是个自私鬼,而沈曼之气盛,贾政王夫人赵姨娘根本就救不了他们母子。   她求了贾宝玉,忽然开窍,又到邢夫人跟前,说:“太太,求求你,您最是慈悲不过了,你帮帮我!我……我也识得皇后娘娘!当年娘娘未进宫前来府里做客,我也……服侍过她。求你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帮帮我!”   邢夫人原是看戏,听说皇后,不由得微微动容,但这是别房的家事。   邢夫人道:“袭人,这……我又能如何帮你,到底是环儿房里的事,我怎么好做主?”   袭人朝邢夫人磕着头,说:“求太太救我!求太太进宫,请皇后娘娘帮帮我一次!求您告诉娘娘,珍珠知道自己错了,珍珠瞎了眼睛,黑了心肝。珍珠知道皇后娘娘心底早不将珍珠放在心上,孩子是无辜的,求她给孩子一线生机。娘娘会明白的,真的!太太,我真的认识娘娘的!您就帮我这一次,您若帮我完成心愿,我愿以一半家产相谢太太!”   华珍珠知道,有沈曼在,她花家在京都是呆不下去了,若是扔下儿子在贾府不管,将来只怕幸运一点是个原著贾环或更废,不幸一点就是夭折,也有可能残疾。为母则强,她这一生或者说两生被自己折腾成这样,但是不能让儿子毫无希望。   她是现代人,听说过四川的事,知道四川存在的变革,其中的机会,而那里也没有京都这样交错的关系。   只有辛秀妍会欢迎投资,欢迎商人促进就业和GDP的增长,也许小商家背后没有官宦也是能生存下去,况且四川现在大同军就是最大的组织,头儿就是皇后。而在四川,她的儿子也不会因为外室之子受那么大的歧视,更有可能得到公平的机会,没有人会用伦理礼教来压迫,阻碍他受到教育。   只要手里有钱并有这个在京都很奢侈的自由劳动创造自己幸福生活的机会,何必巴着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不放?得不到庇护和爱情,还受尽委屈,受这古代伦理礼教嫡庶对她的压迫。   她不指望贾环给她人上人的地位了,她看清了,他是个再自私不过的人了。对,他不脑残,没有说琼瑶式的真爱情不自禁,他不会为她承担那么多。   她也终于明白,当她不与别人讲道义,那么世上也没有人和她讲道义。   她的所求必然要付出代价。贾宝玉也许会帮她说句话,但想贾环可能更在意。而贾宝玉毕竟是古人,也许他觉得家和万事兴,顺利帮她当上姨娘住进府来是对她好,而她要的是人生自由,财产安全,和赚钱的权力。在古代这是多么奢侈!可是竟然只有一个人能明白这一点,也轻而易举能做到。   邢夫人不会仗势欺人或触犯刑律,但她性子还是爱财的,听到一半家财,不禁心动。花家和贾环合作做生意的事今日也摊开,这么多铺子、田庄的干股,若要分割出来,也是一笔巨款。只不过,如果没有人帮花家,只怕他们就算是良籍,面对沈曼的势力也守不住多少。   邢夫人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怎么有闲暇来管你这事儿呢?”   这事让贾环很被动难堪,他本是要脸的人,从前是贾政王夫人数次被打脸,但他本人还是伟大光正的。没有想到这一回,娶了个比王熙凤泼辣的主。不,沈曼不是泼辣,她骄横无忌,王熙凤至少还是怕长辈的,但是现在二房根本没有人能压得住她。   贾环一直想将这事轻轻放下,家里人看了笑话无可挽回,不要闹外头去。   这时,看袭人这番求助,不禁道:“珍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袭人这行为是宁向辛秀妍认错了,他虽然早就向辛秀妍行过君臣之礼,但是那件事,辛秀妍不提,他也回避,私事上是没有交集的。   他勉强挽住了男人尊严,他心底也知道辛秀妍的个性,只要不再犯着她,她不会公报私仇。   袭人道:“嘉桓,这么多年了,你放过我吧,如果我是你家庭的阻碍,那么我放过你。只请你守好你的三奶奶,不要再来打扰我,为了苒儿,你作为一个父亲,请你真正疼爱他一回,让他跟我。他长大后,我不阻碍他认祖归宗,但是他堂堂正正的母亲只有我!”   贾环变色,说:“你以为……你离开就靠你自己能行?”   袭人留下眼泪,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间的功名利禄不是那么容易‘借’到的。世间没有永远的黑夜,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人追求光明。我希望苒儿不像你,也不要像我,他应该拥有一个灿烂的人生。我希望他长大后能体会你我所没有遇到过的真爱。”   以前华珍珠表现如对辛秀妍的不满嫉恨,他觉得她是妇人之见,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她认错悔过时,他灵魂深处有一种难堪。从前看着女人一个个抛弃凤凰蛋,他心中有种痛快,这时是连最现实的穿越同伴前世未婚妻抛弃他了。   她觉得他不值得依附,宁愿突破小女人的心胸,去翻开自己的前尘往事。   他忽然发现,这一次危机真让华珍珠顿悟了,她不是那个他可以在精神上居高临下的女人了。   贾环突然觉得自己很寂寞。   沈曼呵呵一声:“果然是贱蹄子,大庭广众说的什么呢……”   袭人深吸一口气,不去理她,只再求邢夫人:“太太,请你帮我一次,我也不敢求别的,只求安全去四川投资做生意!求您和皇后娘娘说,我可以用我的劳动创造价值,也为四川建设做出贡献!我是良籍身份,只要太太帮了求得皇后娘娘,我承诺的谢礼,绝无虚言!”   若是沈氏要花家好看,袭人想不出还有谁还能护住她一家人带着家财离开,安然抵达四川重新开始。   沈曼道:“你有什么家财,那都是三爷的东西,怎么能任你霸占?还想求皇后做主?这事儿就算天皇老子也不能这么办!”   邢夫人原只是心动,但她素来将邢皇后当自己的观音娘娘,说别的还好,但是人一旦被污辱信仰就不得不怼上。   邢夫人面上淡笑:“环哥儿家的,你还能请出天皇老子来给皇后娘娘下马威不成?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这对皇后不敬可是个什么下场?前几年皇后娘娘未还朝时,圣人都砍了好几个长舌妇。”   沈曼不禁变色,敢怒不敢言,她还真怕邢岫烟不放过她。忽然,她又觉得邢夫人一句“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让在场所有人想起她曾经“静妃娘娘”的污点,不禁涨红了脸。沈曼看向贾环,但贾环虽然不敢触怒她,不理会她还是做得到的。沈曼这次所做所为自然是让他内心极其愤怒的,只不过为了大局隐忍。   邢夫人很满意打蛇打七寸,王熙燕虽是宝玉媳妇,但她也知姐姐嫁给了段大人,是皇后嫡系。而父亲已将婆婆除族,也有意和皇后交好,她住荣府里也素来奉承邢夫人,和王夫人是礼节不失。   于是,王熙燕笑了笑,说:“三弟妹,太太也是为了你好,不希望家里有什么麻烦。况这袭人早就是良籍,花家的家产自然是花家的。这事儿是不一定要求皇后娘娘,到了京兆府,也没有你去抢占良民家财的理。”   贾环知道这事弄到京兆府去,那他的脸都丢光了,忙道:“三奶奶,我与花家合作,当年字据仍在,他们家的家财确实不是我的。”   沈曼目含凶光,但想这袭人还和邢岫烟有关系,现在明面上不能动的话,事后不管她是贱民良心,她总有办法让她吃苦头。 第236章 贾环悲摧   辛秀妍知道这事儿时, 已是红红火火过了年, 正月初六时,好多娘家女眷递牌子进宫来给她请安。   也幸好大多数四川来的军官已在去年成亲后赶回去了, 不然那些新妇也是要来了。   辛秀妍看天气不错, 正值高春天暖, 就在御花园赏宴,酒过三巡后让大家带孩子去百草园和百鸟园逛逛。而辛秀妍却是和邢李氏说些话, 邢夫人也相陪在侧。   邢李氏正说起皇子公主们大了,要进尚书房读书, 承恩公府的小学堂现在也是办不下去了。   辛秀妍这才想起原本三个包子是有很多玩伴同窗的, 现在就三只,到底孤单了。而邢家是没有族学的, 也就一个羽奴办什么族学?   辛秀妍笑道:“母亲且让弟弟来给他外甥当伴读好了, 几个孩子也是一同长大的,盼儿、石头他们都来,也可以组一个班了。”   邢李氏自然高兴, 笑道:“就是府里的小学堂空了下来。”   辛秀妍想了想,笑道:“承恩公府占地三四百亩, 屋院楼宇这么多, 府中主子又少,小学堂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办个女学吧。圣人让福亲王办皇家学院已有声有色, 只不过现在不招女学生。咱们认识一堆的才女, 她们若能传个衣铍也是好事。只有我们大周男儿越来越文武出众, 女子越来越德才兼备,何惧外夷?邢家不可能公侯万代,但借此办个新式女学传下去,却能青史留名了。”   承恩公府占地面积不下于王府,皇帝偏心,邢忠封国公后是挑了最好的一座府邸,后来因为皇子公主长期长养那,内务府和工部又给承恩公府扩建修葺成行宫别墅。对比大观园,承恩公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近年来就成了姐妹孩子们的乐园。   这样的地方只当成奢靡度日的地方,确实可惜。邢家不可能将爵位传下去,但若借此办个最好的女学,那么将来大周国内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多有这么个出身,这就是邢家的根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倘若能教育出一批批拥有些新思想的杰出女性,对于国家来说绝对是好事。   邢李氏一听,笑道:“若能这样,馥儿定是欢喜,近日几次经过那小学堂,她都好舍不得。”   辛秀妍笑道:“得,姐姐若不嫌烦,这事儿得让她先拟个章程,如何招生,如何安排课程。倒是可以学圣人招生的三三制原则,再设个寒门助学金或者贷款。这事儿,嗯,有谱!”   邢李氏正要让人去叫带孩子玩去的苏馥儿,还是辛秀妍叫住了,说:“母亲何必现在打扰姐姐?这正月里本就该松快一些,玩过再谈不迟。”   “娘娘说的很是。”   “我瞧是母亲喜欢府里有那么多孩子在吧?还是母亲就喜欢姐妹们都在府里热闹?”   邢李氏道:“真瞒不过娘娘,我就觉得空落落许多。”   辛秀妍呵呵一笑,这时邢夫人才忽插口道:“娘娘慈悲,总对女儿们和孩子们多有怜惜,倒让我不由得想起过年前一件事来。”   辛秀妍奇道:“姑母在哪听了有趣的事了?”   邢夫人这才一五一十将贾环、沈曼、袭人等人间发生的事说来,她口才虽比不得王熙凤,但本也不算是锯嘴葫芦,多年富贵生活,说话神气却是十足。   辛秀妍一听是他们的事,也有几分八卦,也没有打断。但听邢夫人说起袭人怜惜自己孩子,悲惨境地下求生,还求邢夫人向皇后求助,辛秀妍不由得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邢夫人道:“我瞧环儿也有意让苒哥儿就随了袭人,但二房老爷和赵姨娘却是舍不得了,王氏也想留了孩子下来。这袭人想争孩子哪里争得过府里?那沈氏怕也饶不了她。她才想求求娘娘。”   辛秀妍当然对听懂邢夫人转述袭人的几句话,她没有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求本宫?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宫能有什么办法?事关外臣子嗣,若是本宫冒然插手,还要留人话柄,说是本宫以强权凌人,阻碍人家天伦,大家都以为本宫就欠下贾家二房什么事了。”   邢夫人笑道:“娘娘所虑甚是,我也就是看那沈氏厉害,那天袭人脸都被她打肿了,还有血痕呢,再加一个可怜的孩子,难勉动恻隐之心。”   辛秀妍知道邢夫人虽不算恶人,但是能让她为别人在她面前说这么多话,要说没点利益是不信的。但辛秀妍待人不触底线时素来宽仁,久居上位,也养成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气度,当然不会为这样的事刻薄了。   辛秀妍笑道:“这袭人许姑母了什么?”   邢夫人吃了一惊,忙道:“请娘娘恕罪!臣妇原也没有这打算,一来是袭人再三求上门来,二来……当日那沈氏甚是无礼,臣妇一不小心就和她怼了几句。臣妇也不敢瞒娘娘,娘娘若愿恩典,袭人当然也是要谢臣妇的。”   辛秀妍笑道:“这袭人虽未见得是好人,但为母则强,她说会谢你倒也未必是忽悠你,她也不敢。只不过,姑母倒是糊涂了,贾家的事你能说得上一句话,本宫却为外人,是不能说什么的。最多本宫可说句沈氏有违妇德,但本宫刚刚解散后宫,这时风波才过,为了贾环袭人一点也不给怡郡王府和顺平侯府脸面,宗室勋贵可又觉得本宫苛刻了。”   邢李氏道:“这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辛秀妍道:“怎么没有?老圣人还因怡郡王的请求,和本宫说想给沈氏寻门好亲事。不过沈家不知为何将沈氏嫁给了贾环。”   邢夫人心中敬畏,道:“老圣人都能出面,那真是厉害了。”   辛秀妍道:“所以贾家二房没有人压得住沈氏,只有贾环是夫,只不过这夫不正,选择利己才想息事宁人。”   邢夫人道:“原以为环儿是个中用的,没有想到他是担不住的。袭人也是瞧清楚了,才有那样的想法。”   辛秀妍哧一声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贾环此人,有才华,能吃苦,便是欲望太多,急切了一点,反而坏事。”   身为贾政之子,那样时候,正是要立德立言、竖立人品之时,口碑积累到一定时候,官场总有些朋友看他本人的价值与他深交。   欲望太多,在不合适的时间却什么都想要,可不就是要被打肿脸?传出门去,勋贵清贵可全要看低了他。   邢李氏道:“这两人都是一团糟,哪有人婚前在外头有人不说,还在外头先生出孩子的?便是如此做了,这男人心里没个数吗,还敢娶个跟宗室有关系的侯门千金?这女人也能没名没份和男人生孩子,可不就让自己陷于绝境吗?指望将来男人娶妻后还能护她,真会护她哪里会不娶进门去?”   辛秀妍叹道:“她太想当然了。”   这可是男权社会,真的明媒正娶还有和离的路,但如有孩子,多半孩子女方也带不走。何况是没名没份,闹开来世人向袭人扔臭鸡蛋是轻的,只怕是要进猪笼,还有资格抢孩子吗?她堂堂皇后,帮这样的女人抢孩子,传出去名声也受损。   邢夫人问道:“所以,袭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辛秀妍道:“她自以为聪明的做法,完全让自己陷于被动,然后等待别人对她命运的审判,手中没有一张足以自保的底牌。”   这个社会对女人从来是不公平的,指望一个连名分都不能给女人的男人,给她地位、财富、孩子,所有都不能少,这是椽木求鱼。这个时代,她想要孩子,却不想受礼教宗法的束缚,也是不可能的。   辛秀妍听到故人之事,觉得很遥远,最多有三分八卦的心,以及故事发生后对世道艰辛的感受。   她看看邢夫人样子,也就指点一二。   辛秀妍轻轻一笑,道:“便真想赚袭人的钱,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时机和程度可得把握一二。”   邢夫人眼中一亮,道:“臣妇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辛秀妍看了看天空飞过的鸟,微微一笑,说:“可以帮着说句话,但不要展露出强出头的态度。你若是干涉他们的家务事决定了他们今后的人生路的选择,是不是还要对他们的未来负责?这还直接和沈氏对上,何苦呢?让人瞧了,以为你是心急火燎想要袭人的感谢银子,这也太失身份了。”   邢夫人虽然确实想要赚钱,但也不敢违背皇后的意志,说:“娘娘见地总是胜臣妇万倍,臣妇都听娘娘的。”   辛秀妍笑道:“若是孩子花落谁家决定之后,袭人愿来依附,姑母‘怜惜一二’也无妨。花家一大家子行商多年,有几分赚本事,不管是在京都,还是他们要去四川,都要继续做生意。到时候你取贾环而代之他们还得感激你,你一年多个万把两银子进项也好。这样态度从容,外人看了,你也只是怜惜府里出去的旧人,又怜她给贾家生过孩子,不影响你的名声,贾环心底也不能怨你。”   邢夫人听到能取贾环而代之,心头高兴,想了想又道:“但是袭人其实想人给做主,要回好哥儿。”   辛秀妍这时却摇了摇头,说:“不管是律法、伦理、强权,袭人都没有胜算,唯一可依仗的是贾环愿不愿为孩子考虑,在这事上强硬一点。”   邢李氏道:“不为了哥儿,那丫头哪里还会这样求大妹妹?”   辛秀妍道:“又不是只有那哥儿需要好好生活,花家也是一大家子吧。让沈氏惦记上了,她们要求个安心吧。”   虽然想要打造一个太平天下,但是直到现代,巨商富贾还要做好政府关系呢,何况这样的世界。   邢夫人受教了,辛秀妍也没放心上。   贾环就没有过个好年,陪沈曼一回娘家走亲戚,又去过怡郡王府,两府女眷也就知道了他婚前没有遣散通房,还在外养人生子。两府显赫亲眷长辈给了贾环好几个冷眼,又有人私下议论他不体面的出身。   全京都都知贾家二房不像话,遭圣人厌弃,原来还道总有个神童儿子,少年进士与其父不一样。   现在:   ——果然是“伪贤”的儿子!   ——没有想到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才无德。   ——贾家二房的正室王夫人贪婪,但是这小妇养的也没有好多少,体面人家哪里能有这样的事。   沈曼和家中长悲诉了委屈,但是嫁都嫁了,在娘家住了几天,贾环还是要好好的去接她回贾府住。   贾环、沈曼回府时,就收到丫头来报说荣庆堂摆饭,贾政、王夫人、赵姨娘等都已去了。   贾母喜欢热闹,贾宝玉在家,贾政王夫人出狱,这个年她过得还算高兴,精神头好多了。贾宝玉二月要参加春闱,春闱前只在家苦读,也不去书院了。贾环的事儿她本也没有多在意,大家也瞒着她。   至宴上,男女分席而坐,贾府奢靡之风在正月却是不减,不但现今大房当家实际是扭转了衰败局面,没有元妃之事还抄了豪奴家还欠银。   沈曼对这荣府内的排场还是满意的,与东院二房完全是两个样。   饭毕后,女眷在一处说话。   王熙凤和王熙燕说起她们回娘家的事来,说到王熙鸾新婚之事,王家都很满意新姑爷。四川大多数的将领军官已然回去了,段芝是少数暂留京中,协助皇后处理四川送来的公事的。三月里应该回和帝后一起再度南巡。   王熙燕又借此奉承了一句邢夫人,笑道:“姐夫到底是皇后娘娘带出来的将军,便是与别个不同,那是文武双全的。”   邢夫人笑道:“还是你姐姐有眼光呀。”   王熙燕道:“实话说,这人也是爹爹选的,我姐姐哪里识得人来?爹爹和姐夫谈带兵打仗的事能聊一整天,和宝玉也能谈书画诗酒茶,宝玉也是喜极喜欢姐夫的。”   贾母听到这里倒是高兴,也知王家的后继无人危机过了,说:“宝玉自然是好造化,这样将来他们襟兄弟间也多亲香。”   沈曼听了这个王家新女婿是曾经邢岫烟精心挑给她的那个,心底是十分震惊的。   沈曼道:“到底是寒门泥腿子出来的,还三十多岁了,有那么好吗?”   在场人一阵寂静,王熙燕道:“姐夫之前是耕读传家,考中秀才后,又逢父母之孝错过两次秋闱,接着便是四川乱了被卷入流民之中。之后,姐夫才遇上皇后娘娘,他们率领一支军队半年两三百人打到三千多人。招安后,一边编练新军,一边打仗。手底下可有十万精兵,三十万的什么‘垦荒兵团’。这还是现在,早两年时,是百万之兵。”   王熙燕是听王熙鸾说起的,王熙鸾是嫡女,当然不想嫁的比庶女差,因为多少会吹点牛,不要让庶女看笑话。   沈曼心底气结,说:“他又不是大都督,不就是那皇后的人吗?”   王熙燕道:“姐夫身为军师,现又擢升为从三品归德将军,在四川也是皇后娘娘手底下第一人了吧。换作别的省,那也是巡抚了,你看谁在这年纪能做这样的官?”   沈曼手中茶杯差点跌落,心底涌起郁闷之情。之前任家里怎么劝,她都一心要嫁贾环,在家里闹,就看中他年轻俊美,少年高中,因为怕被人捷足先登,慈善大会后沈家就派了人来试探了。她就想皇后会害她,打定主意不要皇后给她选的人。   她原来是真的好心为她选的人吗?她有那么好心吗?沈曼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沈曼满心郁闷,晚上休息前,难免怨起贾环来,又说起他那庶长子和袭人的事,说他对不住她,耽误了她一辈子。   贾环听了心头火起,只不过之前在岳父家被敲打过,没有恶言恶语,他只好甩身出屋去了。   贾环去通房丫头那,但是无论哪个都不敢留他,要么相劝,要么称病,还有个是不开门的。他只好去书房,但又想起儿子,前去探视,儿子却是感染了风寒,白日里大夫开了药,但喂下去也吐了一半,烧都还没有退。   贾环抱着儿子哄他睡觉,心底愤恨悲苦,他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别的男人当官后享尽富贵艳福,而他却摊上这样的母老虎。她竟是破罐子破摔,一点贤妇名声都不要了。   看着儿子削瘦的脸颊,想起原身贾环,那王夫人都还号称是慈善贤良妇,尚让他吃那些苦头,这沈氏怎么可能真会对庶长子好?   忽然小厮喜儿过来,急匆匆道:“三爷,你快去看看吧,三奶奶要收拾东西,说要连夜回娘家!”   贾环吃了一惊,今天才将人接回来,这又是想干什么?   贾环想起这几日从两府中受到的鄙视和敲打,心中再不愿也只有让乳母抱了儿子,吩咐她好生照料。他自己又赶回卧房。   屋中几大丫鬟已经服侍沈曼穿戴好衣服了,只差重新梳妆,贾环让丫头们下去。   沈曼皮笑肉不笑,道:“我都还没有梳妆呢,她们怎么能下去?”   贾环道:“大晚上的,梳什么妆?你还要怎么闹,你已经嫁进来了,应该谨守妇德,你如此作为,便不想想你沈家族中的妹妹们还要不要嫁?”   沈曼道:“我哪管得了别人?你还长本事了,用这个威胁我?你不进我屋子是吧,我便回娘家去,你且去找些个浪蹄子。”   贾环气呼呼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能在娘家呆一辈子不成!”   沈曼冷笑:“我娘家是少不了我一口饭吃。这事儿捅出来谁没理、谁没脸,大家都有眼睛!我人在娘家,谁个替你主持中馈,与官宦人家人情往来?你便是要与我和离,和离之后哪个又敢嫁你?”   贾环气得胸膛起伏,沈曼走了过去,勾起红唇,睨着他道:“我告诉你,我既然坐着八抬大轿地进了府来,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给我最好老老实实过日子,少动那些花花心思。你不过是二房庶子,我若不是误进过宫,凭你的身份能娶我?我便是进过宫,那也还是清白嫁你,我外祖父在宗室中还有些体面,哪里容得你来辱我?”   贾环说:“你如此善妒不容人,侯府是好教养!”   沈曼扭曲了脸,骂道:“那也比你强!官宦人家谁家爷们成亲前有私生子的?谁成亲前不先打发掉通房的?你还科举出身,贱妾生的就是贱妾生的,没有底蕴,金玉其外,妄乎所以!”   一种自卑和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想突破这一切,可发现自己束手束脚。他为了官途,他要脸面,也不能得罪原本他以为可以借力的妻族。要忍,就像当年一样,但是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的所有屈辱,他都将铭记。 第237章 庶出子女   袭人向门房塞银子, 再进荣府求见邢夫人,邢夫人展现出了同情, 但也孩子的事, 外人不能插手,只有贾环才能决定孩子地去留。   袭人再提求助皇后之事, 带着希望,这时袭人才像是讽刺似地发现, 原来她相信辛秀妍的人品。   邢夫人叹道:“皇后娘娘也不能管外臣家事, 也怕受言官置喙。我若为你这事去烦扰她也太不知进退了。罢了, 你也一片爱子之心,我且让人去传环儿过来,你与他好好分说。你们自己的事, 自己做个决断吧。”   袭人满腔的沮丧,却也不敢反驳, 毕竟邢夫人是现在她唯一救得上且又不怕沈家的人。   还未出正月十五, 贾环还未去上衙,邢夫人派了人去, 不到半个时辰, 贾环就来了荣禧堂与袭人相见。   贾环想起在沈曼那受到的挫折,然后看着一心离开他的袭人,只觉五味陈杂。   袭人提出了儿子的抚养权,贾环说:“总要考虑父母的意思, 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袭人淡淡看他, 道:“你真是贾政的好儿子, 当年他不也是遵照老太太的意思住正院吗?”   贾环不禁愕然,想要反驳,却又无从驳起。   袭人看穿他的一切,说:“你不为我不为孩子,那么换一个角度,为你自己,只努力这么一次,把孩子给我抚养,你觉得如何?”   贾环面上淡漠:“为我自己?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少他一口饭吃。”   袭人道:“贾政当年少你一口饭吃了吗?”   贾环语结,袭人讥讽地勾了勾嘴角,说:“你当上了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有学会,钻营和利己的思想却更加严重。我没有怪你,这都是我自己的命。你想想,你娶了沈氏,她能养好非她所出的儿女吗?你让苒儿跟我,他长大成才的机会是不是大得多?二十年后,你更有可能多一个立得起来的儿子,对你没有好处吗?万一沈氏不能生,或者沈氏生的孩子不成才呢?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贾环道:“你何必这么说,苒儿是我儿子,我如何不会为他着想?但他只要是我儿子,沈氏便是嫡母,难越礼法。”   袭人道:“现在才想到礼法,是,因为我们的来历和从前的关系,我们在一起时不约而同地忽略掉这些,现在才发现我们同样受这些限制。那么,让他姓花不姓贾,是我为了后继有人向你借种,反正沈氏绝不可能让苒儿继承你的什么家产。”   贾环脸色微变:“不姓贾?这不可能!”   袭人道:“你怕什么?难道你预知你未来没有儿子可以成才,所以不入过苒儿吗?可是留下苒儿,苒儿的前途又在哪里?你能不去当差,天天在家带孩子守着他吗?”   贾环倒不是向袭人说的预知未来的儿子都不成才,只是觉得借种这事荒诞丢脸。而未来儿子长大,他这父亲的身份的权威也因为他姓花而减小。   袭人哪里猜不出他所想,一是了解他,二是她也曾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有这种思维方式。   袭人道:“你想得到所有的好处,可是如果一切都毁了,那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你根本就没有付出过,你又为什么纠结着要得到全部?你为什么会这样?从前的赵嘉桓至少还不会这样急功近利,不会这么斤斤计较。你从前能克服个性上的缺陷,打下事业和人脉,你看看你自己,你自从高中之后入朝为官,你又是个什么德性。因为是古代,你觉得你可以当七点男了,身世就很像,少年高中也像,左拥右抱我无可奈何更像。因为是男权社会,是阶级社会,你是属于统治阶级,有才有貌,你就什么都想要,你反而失去了曾经的格局。赵嘉桓,为了儿子,我才最后劝你一句,你好好的看看你自己。你只是一个欲望的奴隶!”   贾环如坠冰窖,思绪乱飞,难以平静,但是剩下的理智还是判断出什么对他最有利。   儿子若留在身边,只是成为沈氏随时要出气的伐子,成为侯府和王府可以鄙视他的证据。依沈氏的性子,儿子平安长大成才的机会很小,他几乎得不到什么利益。让孩子跟袭人,至少她是真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孩子长大后也不得不认他这个生身之父。   袭人家里现在到底是支持她的,花家一家致富,袭人一定是不可缺少的一个成员。贾环从利益上思考,是被袭人所说服了,而他也想尽快理清此事,不要让沈氏再在这问题上没完没了。   贾环思考一天,就与贾政、赵姨娘也这般分析利弊,二人也怕沈氏和其背后的势力。贾政只骂了一句他当年糊涂,可自己的处境还是要依靠儿子,只得同意,赵姨娘心疼不已也无办法。   贾环这才和沈曼说不要花氏和孩子,孩子也没有入族谱,让孩子姓花随了花家去,将来也抢不了一铜钱的家产,只当没有庶长子。   沈曼道:“让那贱人带走孩子,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贾环怒道:“你到底还要如何?我再三忍让,你抓住之前的事不放,是不想过日子了吗?好,你尽管再回娘家告状好了,我再不拦你,也不来接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在娘家住上半年,休书马上到!”   沈曼没有想到他这会硬气起来,尖声道:“你想休了我?”   贾环道:“桩桩件件,哪条不能休你!你娘家是权势,但我若真休你回家,你娘家是否还一样疼你?就你的条件和经历,你还能再嫁什么人?我是贾家庶子,但到底也是荣国公的孙子,当年两代荣国公战功显赫,顺平侯府比得上吗?别拿你的皇家母亲来说事,你母亲能护你一辈子不成,你老来靠的是谁?”   沈曼不禁气结,抬起手就要打,贾环抓住她的手腕,为了自己,他臣服委屈也受够了。   贾环冷冷看她,说:“你的所作所为,是别的男人早打你了,但我不打女人。你要不服气,赶快收拾东西回娘家,我要拦你或来接你,我就不姓贾!”   说着,贾环负手出了屋门,沈曼不知摔了多少东西。这是这些天来贾环第一次有力反击,今后二人的婚姻就处在这样的斗争中。   贾环将孩子给了袭人,按袭人所言,为防止沈氏再以贾家主母的名义夺孩子,写了字据给她,并且贾政和他都落了款。   两人分割了共同产业,京都的铺子都给了贾环,庄子却是一家一个,而账面上的资金都归花家,并且出五万两买回那些股份。   这对纠缠两世的情人最终分道扬镳,贾环心底也感慨万千,但想此时失去了袭人,今后一生要面对的是沈曼那个女人,难免沮丧。   袭人也是将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天,虽然抱回了孩子,但也证明了他只有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会拿出男人的气概来。也许他也曾经有过真诚的时候,也许当年他和辛秀妍最初的时候他不是这样,可到他受刺激心思转变,放出了心灵中的吊丝一面,他的高尚和纯真已被吞没。她去爬他的床,得到的就是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也许她自己也不值得爱吧。   她今后的一生只怕再也遇不上一个好男人了,拥有这些过往,她能看得上的男人都不会娶她,况且,她都二十五岁了,这是在古代。她抱着沉睡中的儿子,流下热泪,今后这个孩子才是她的一切。   邢夫人心情很是不错,并没有强出头干涉,也收到花家孝敬的五千两银子。花家准备去四川重新开始,也愿再分干股给她。   邢夫人或者说一等将军府若是股东,那在京都四川两地少有人会动他们,便是沈家也不敢。   邢夫人吃水不忘挖井人,还是带着重礼去了承恩公府走动,这也是后话。   ……   却说皇宫中有几个庶出皇子公主前程未定,皇帝不发话,朝臣怕摊事也不提。   辛秀妍也多是不想理会皇帝前世子女的,但宫中到底还是有老圣人和太后。   比较起历朝皇后的境况,老圣人、两宫太后对她真不算恶公婆了。   这时,老圣人召她去看看他这几年修的数千卷书,她叹为观止,口中也大力吹捧。   老圣人满意之余,也就一边走,一边提起两个庶子庶女的婚事。   按说这种话都是太后和皇后说的,但是两宫太后哪里压得住她,徒元义又是个严重惧内的,这少不得要老圣人出面。   皇后爱穿男式衣袍,一身白色的新款的曳撒凤袍,腰系玉带,头上束冠,额前还罩着黑色的网布,脑后发带飞扬,英气又风流飘逸。   辛秀妍亦步亦趋跟在太上皇身后,听他要求要将几个庶子庶女给婚配,她一个头两个大。   “父皇,要不你下个旨赐婚不就得了。”   老圣人咳了咳,说:“这也不是这么简单的,老七当年配给了那庶人杨氏,他嘴上不说,心理憋屈得很。才有了他的子女都不强制赐婚的决定,说是要他们自己寻称意的然后再下旨。”   辛秀妍连忙点头:“很好呀,自己寻的总是心甘了。”   老圣人咄了一口,说:“老七他是觉得朕给赐婚的杨氏让他讨厌,你是他自己找的就喜欢,这就钻牛角尖了。这世上多少人靠自己就能订下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人若是长辈不做主,是一辈也别想婚配了。”   辛秀妍道:“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老圣人白了她一眼,说:“你说你像话吗?你身为皇后,这些事本就是你的责任。你能嫁出那么多的妃嫔和宫女,又给属下寻了媳妇。皇子公主反而成不了?”   辛秀妍脸上苦笑:“父皇,这皇子公主哪里是好婚嫁的,他们要是不满意,觉得是我害他们,我身陷疑境……”   老圣人骂道:“简直不像话!身为皇后,母仪天下,教养皇嗣,乃是责任,你若惧疑境,当年立你为后时,你怎么不辞了?”   “……圣旨也不可以辞吧?”辛秀妍赔笑道。   老圣人哼了一声说:“你觉得他对你好的你就接旨,对你不利的,你当耳旁风。”   “也没有吧,他不会给我乱下圣旨。”辛秀妍呵呵一笑。   老圣人道:“他是不敢。这事他不敢,朕总要为几个孩子做回主,朕给你下旨,今年,他们几个的婚事必须要定下来,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给朕办好。”   辛秀妍看看老圣人坚定威严的风范,道:“父皇……你不能这么残酷呀……”   “你要抗旨吗?”   “……”   皇后愁眉苦脸地离去后,太上皇心情愉悦了。   戴权在身边服侍着,不由逗趣问道:“可是皇后娘娘又说什么有趣的事了,陛下龙颜甚悦。”   戴权也是老人了,上皇退位后也一直尽心,也因不涉及朝堂,平日说几句玩笑自然无妨。   太上皇喝了口茶,说:“皇后在宫中飞扬跋扈,以为没人能治得住她了。朕是不出手,朕若出手,还收拾不了她?老七啥都好,最是得到朕的真传,这怕老婆却不知跟谁学的……”   戴权忍住笑,说:“皇上和皇后那是恩爱。”   太上皇冷哼一声,说:“可不就是恩爱嘛,连后宫都散了。要不是看他们两人都有些本事,朕还能容他们学前明孝宗不成?”   戴权微微一笑说:“陛下也是宽容大度的,不然皇上和皇后也不能这么自在了。”   太上皇也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想法有时也强求不得,只这大周江山总要守住。”   以前执着于权力,但真放开找到别的寄托后,太上皇的智谋和阅力又让他很会变通。   戴权道:“陛下让娘娘负责几位皇子公主的婚事,娘娘能办好吗?”   太上皇说:“她若办不好,旁人也未必办得好。虽说不是她生的,她又是个霸道的,但良心不坏。”   ……   辛秀妍却想说,自己良心坏掉算了。但是她若是乱来,真如老圣人赐婚杨氏给徒元义一样留下这么不愉快的经历,那太伤功德了。   晚上,辛秀妍将此事和徒元义说,徒元义却说:“父皇让你来,你就接过来算了。吴惠妃给大公主找驸马,现在也定不下来,她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   辛秀妍指着他骂道:“你没事儿生那么多孩子干嘛?你年轻时就在王府后院女人肚子上了,你享受了,现在却要我来烦这些!”   徒元义抿了薄唇,一时不敢反击,辛秀妍负手来回走,想了想又说:“赐婚旨意,本宫是绝对不会给你那几个儿女下的,本宫不沾这种因果,到时反而恁地让人怨恨。但是本宫可以对几个孩子进行‘婚姻指导’,让他们去追寻自己心底想要追求的,找到合适的人。南城改造的事儿,看看谁愿意去,在工作中也许能遇上缘分也说不定,真找不到,也可以历练历练实干之才。”   徒元义道:“你确定不是拉免费劳力?”   “你几个孩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算什么劳力?我这才是为他们好,不然你还想他们成为前明的些皇室猪头吗?”   徒元义却笑着拖了她往龙床上移,说:“朕知皇后操心了,又在父皇那吃了委屈,朕好好补偿你。”   “泥垢了……”   ……   徒晖、徒显、徒欣、徒悦也不知是为何事,一早就受到太极宫的旨意,让他们在北苑马场觐见。   两位公主住在内宫,两位皇子也还没有去皇家学院上学,住在东五所,他们是倍受冷落的庶子庶女,皇宫中的有权力的太监女官都比他们体面。皇帝和皇后也极少会想到他们,前朝也几乎没有大臣看重他们。   所以,有这样的旨意,他们都很奇怪,但心中带了点期待。只徒欣心底还藏着母亲的仇恨。   他们跟随赵全进入北苑,西厂和锦衣卫五步一哨,这才显皇家气派。皇帝此时正在上朝,现在这里的显然是皇后了。   到了马场,就见身穿宝蓝色男装的年轻绝代女郎骑在一匹金色的骏马上跑,骏马跨过一道道人工设置的障碍,动作十分漂亮。   身为一名领兵的武将,在义军中出来的人,辛秀妍也几乎每天要活动身手的,练武、骑马不缀。她的戳蛇快剑自然是出神入化,之前是和欧阳、淳于二人请教过一些吐纳功法,近来几次与徒元义喂招,她也有所了悟进步。   她倒没有贪练别的武功,人的精力有限贪多嚼不烂,她自己机缘得到的“道”正是最适合她的,她练好自己的东西足矣。   徒晖一见她,手上又有些发热,他少年时的热烈爱恋,可是发生那样的变故,他纯洁的感情更添了现实的悲情。   如今他长大了,而她也不是当年的她。   他也听说过,她重伤失忆,她再也不记得他少时的把柄,也不记得她曾经为他吸过蛇毒。   “吁~~”辛秀妍策马回来,停在他们不远处。   几个皇子公主忙安礼参拜:“儿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   辛秀妍下了马来,就有太监来拉了缰绳,又送上水给她净手,再另有太监送上香巾擦手。   辛秀妍带了人到附近亭子里坐下,太监宫女备好茶水点心,但是几人都不敢吃喝。   辛秀妍一个个看过去,顿了顿道:“我回来也快有半年了,不过多久,我怕是要南巡。一直都没有和你们好好聊聊,也许我是该管管你们的未来。”   徒晖不禁心底苦笑,面上却谦和,道:“我等让皇后娘娘操心了。”   徒欣横了徒晖一眼,徒显眼珠子滑溜地转,而徒悦却似有些胆小。   徒欣忽道:“原本我是有人管的,后来就变得没人管了。” 第238章 贾琏回京   辛秀妍的记忆还只是零散地能想起一些当阿飘的画面,并不记重生后的, 当然也不记得杨氏, 却也听说过两人前情恩怨。   对着这样的小姑娘, 辛秀妍也不真的着恼, 淡笑道:“你若不想我管, 我当然不会管你, 你可以现在离开, 恕你不敬之罪。”   徒欣生恼就起身来, 说:“我才不……”   徒晖一把拉住她:“皇姐!”   徒欣心中有怨, 但若说不怕却是自欺欺人, 一个不好得罪她狠了, 性命难保。早听说此女杀人如麻, 当年连妖也杀得。   徒欣坐下,徒晖目瞪着她压制住。   辛秀妍顿了顿, 说:“现在你们是对于参加此次 ‘婚姻和就业指导讲座’还有异议了吗?”   四人面面相觑, 徒显道:“皇后娘娘,我……没听明白。”   辛秀妍道:“就是指导你们往后嫁人的嫁人,娶媳妇的娶媳妇。将来有真才干, 有事业, 自立自强,别跟前明那些废物宗室一样。”   这种讲座她当年毕业前也听过, 不说很有用, 毕竟任何人的人生还是要靠自己。但是对于改变封建思想, 树立积极的三观, 定个小目标什么的,还有指导意义的。   徒欣心底委屈,说:“我……我们也是父皇的子女,难道……要跟庶民一样?”   辛秀妍轻笑一声道:“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庶民又怎么了?你金枝玉叶受百姓庶民供奉,可你给庶民了什么?一草一纸,民脂民膏,你当对此有所敬畏!”   徒欣心中恼怒,说:“皇后娘娘是想苛克我们的月例吗?我们白受百姓奉养,你自己不也富贵无双……”   “皇姐!”徒晖怒喝。   辛秀妍长叹一口气,这大公主的心性,一生平安已是不错了。   辛秀妍叹道:“你的份例不会少你一分,但你能嫁什么样的丈夫,儿子前程如何,难道不是要你来努力的吗?就像你们父皇现在努力,才有你们的荣华。当然,不是让你们夺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两个皇子忙起身,惶恐道:“儿臣不敢。”   辛秀妍道:“我不爱客套虚伪,却也无恶意。”   再看徒欣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是不服气的,但是她又没有舍得一切去抗争的勇气。她只觉得她应该得到皇室的荣华,可是杨家的过往和杨氏真正的出身又让他自卑。长到这么大,她当然也清楚了杨家当年犯的通敌叛国之罪和杨怀古其实是个“废人”的真相,杨氏只是杨董氏从善堂抱来的“野种”。但是她又不服气邢皇后和其所出儿女占去了大好处,她也是父皇的女儿。   辛秀妍又说出父皇不轻易给他们赐婚的原因,并非是完全不在意,而是希望他们在年轻时能找到自己真正钟情的人。   “冒然赐婚,若结对怨偶,害人害己,此时你们还年轻,所以还有机会。大皇子和二皇子,真到二十五了,还没有意中人,我想你们父皇总会不得不赐婚的。人生最珍贵的是爱我所爱,行我所想,你们有这样的机会,却是比你们父皇那一辈强了。”   徒显道:“皇后娘娘,便是真要我们自己挑,那也得有秀女给我们挑才是。”   辛秀妍自来反对选秀说:“本朝不会再选秀了,但是本朝会举办慈善大会,一方面利国利民,另一方面助我朝年轻男女尽展其才,有心人自能寻访佳人,不必大张其鼓选秀。”   徒显面色怪异,父皇居然任由皇后这样坏了祖制,父皇自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辛秀妍又说可以让他们去做筹备南城改造的事历练,多认人脉,学习与人打交道和做实事。   见他们一脸惊讶,她还是柔声劝道:“认识的人多了,你们就知道哪些人只夸夸其谈,哪些人做实事利于百姓。这同样也是展示你们的能力、态度、品德的机会,让人欣赏你们,巴不得将最好的女儿嫁给你们,将来也一心帮你们,这才是真男儿。你们母族已是如此,妻族自然重要得很了。”   徒显有几分不以为然,徒晖倒是神色复杂地谢了一声。辛秀妍又让两位公主也一起做事,便是分担管理账务也好,会让黛玉诸女手底下的管事娘子和嬷嬷们教她们。   徒欣却越加愤慨,说:“皇后娘娘,你已经胜利了,你得到了父皇的宠爱,我落入了尘埃。但如今你又何必折辱于我,要将我当外命妇手底下的管家娘子使唤?”   徒晖待还要喝她,但徒欣已然泪流满面,怨毒满腹又楚楚可怜。   辛秀妍心中长叹一口气,暗想:也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想要认识这个世界,想学到将来安身立命的本事的。佛祖想普渡众生,宣扬佛法,但这世间终究有人不信佛,何况她还不是佛祖。“宗教信仰”自由,不得强求。   辛秀妍道:“你觉得你委屈,那么怎么样才是对你最好的安排呢?”   徒欣抿了抿唇,道:“九姑姑十三岁便受金册,如今我都快二十了……九姑姑还嫁给了西宁郡王世子,将来不但是公主,还是一个铁板的王妃。我如何也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只不过是有人看不得我好,我命苦罢了。”   原本兄弟在场,徒欣绝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但是长到她这年岁,宫中上下从未有人真正问及她的前程,她压在心中久了,这时倒是一个渲泄的机会。过了今天,也没有人能传达她何时受金册的事,也没有人能知道她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家。   辛秀妍只觉额间青筋浮动,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辛秀妍阻止了徒晖的求情,她终是舒出一口气,说:“你想受金册,我会和你父皇说的。但是和德公主的婚事是西宁郡王世子自己向老圣人求得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没有这样的人来求娶你,那还真应了你的话,你命里没有,你命苦。命是老天爷给的。”   徒欣面上终挂不住,又恨又委屈,挥着脸起身奔走,近处无人侍候,也是方便辛秀妍和他们谈心,现在反而无人拦她。   辛秀妍星目冷冷瞟了徒晖一眼,令他不必说什么求情的废话,她再看徒悦,问道:“二公主是何打算?”   这位徒元义前生时有份参与谋逆的公主,今天境遇不同,自记事起从小看人脸色,虽然胆小,但心思灵透。   徒悦道:“皇后娘娘所虑所思胜儿臣百倍,儿臣由皇后娘娘做主,真去学些本事、识些人,总没坏处。”   辛秀妍道:“如此甚好,学到的总是自己的。”   ……   晚上,辛秀妍也就将今日之事告知徒元义,平淡陈述,不带任何主观色彩。   徒元义凤目微眯,又瞧她面色,说:“大公主也就罢了,父皇也不好说什么了。”   辛秀妍听他完全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心底一股子郁闷才解。此后,自不会再多操心,却也没有小心眼记住此中小小过节,完全抛之脑后。   从对他之前的儿女漠视的态度上看,她并不是一个贤妻,也绝不是个好后母,人无完人,徒元义也清楚她的性子,并没有强求她。   徒元义之后却也让工部分了三座府邸,比荣国府要小些,准备一应器具和人员。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没有完全从皇家学院毕业,自然不能封王,所以这是个光头皇子府。而徒欣想受金册,徒元义封了“安宁公主”,让她搬到公主府独居,这也是开了公主未婚建府的先河了。   徒元义还是单独召见过大公主一次,原想尽一份父亲的心教导一下,但见她只是表现委屈,一双眼睛又极像杨氏,特别是怨毒不愤的时候,徒元义也熄了心思。倒也多安排两个嬷嬷给她教她几年,这却也不是卖身的奴才,将来是能离开公主府的。   京都上流社会自然不会认为大公主这是受宠的表现,因着大公主素无佳名,又是杨氏所生,人人都惧当她的驸马。倒还是徒晖终究念在一母同胞,今后多有照拂她。   ……   贾琏带着尚方宝剑巡按两广、云贵四省,办理过数十起边疆案件,离家竟然足有一年,直至今春才回京。   他带去的近百位候补进士都补上了拿下的贪官的缺,而一些罪大恶极的贪官,公审后就斩了,主薄和书吏们都写了两大箱子的案卷。   他在广州过了年才北上,到达京都时刚过了春闱,回京第一见事当然是进宫面圣。   午时进宫,至两仪殿的御书房受皇帝召见,还见到了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去年皇后还朝,他不在京中,但在广州时也收到过消息。这回见到皇后,也觉得她与从前更有不同。   皇帝一一问他四省民情风物,他为官多年知道皇帝要听什么,也一条条详实道来。皇帝听他所所每每到点上,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牵动。   直说了有近一个时辰,皇帝才让他跪安,放他几日假回家享受天伦。   贾琏离去后,徒元义才展露忧心,和辛秀妍说起西南的大量存在的土客矛盾、政令难行的事来。   辛秀妍叹道:“土客几百年恩怨哪有那么容易解的,元明两代赶苗上山,九黎之族对汉人是充满着不信任。”   辛秀妍现代时也去过一些苗寨旅游,苗人是不承认他们是炎黄子孙的,他们是蚩尤的后裔。   徒元义说:“若是继续赶苗,直至……”   辛秀妍知道只面对她时,徒元义说话就随意很多,不会左右掂量,甚至会说出他心底知道有不妥的主意。   徒元义又微微一笑:“那自是不可以,是不是可以效法你在四川的做法。”   辛秀妍道:“四川是重新洗牌了,包括苗人也分了田,其阻力还不小,我做了多少思想教育,苗人分地时我亲自过去监督,立了誓盟,土客矛盾才稍解。”   不管怎么说,云贵那边的汉人现在是大周在那边的根基。没有战事,好好的哪有自己掘自己的根的道理,那让天下人怎么看?   徒元义听到重新洗牌,不禁想起有一块地来,前世乾元十五年安南国犯边,打了一场不小的仗,当年心腹卢坤在那时立下大功。   但是当年国库空虚,他及内阁大臣都不想拖入战事,虽胜了战争,却退出地界,接受其纳贡。土客/矛盾难解,这属于内部矛盾,将其转为外部矛盾不就可以了?   此时,徒元义心思浮动,却没有和自家娘子说出来,万一又得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说“你以为自己是七点男?”   ……   贾琏回到一等将军府,将军府自然是中门大开,林之孝带着一群的体面管事恭敬的迎在门口。一见贾琏由锦衣卫护送骑马回来,眼睛大亮,领着奴才上前打千请安。   贾琏下马谢过告别锦衣卫,林之孝上前道:“爷,您总算回来了,一府里都盼星星盼月亮的。老爷太太都在荣禧堂等着你呢!”   贾琏笑道:“奶奶呢?”   林之孝道:“平姨娘也回来,奶奶正和她一处呢。”   贾琏心想她们主仆怕是有话要说,王熙凤自是个厉害的,平儿虽当上姨娘,至今无儿无女。跟在外头照顾他起居一年也不敢擅自停药有身子,只不过是将他看牢。   他时常外出巡查,王熙凤身为当家奶奶当然不能跟着,平儿若是一个丫头又怕是压不住外头的想上位的女人,这才当上姨娘。   可是,他每次出去跟着二十个锦衣卫,还有那么多候缺进士和刑部差役,他便有花花心思,也怕这些人告密他玩忽职守。   贾赦难得没有听戏把玩古玩、和小老婆喝酒,贾琏来时,他和邢夫人正在正堂。因为儿子的功劳,圣上恩典他能住正屋,而不是贾政当年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住耳房。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贾赦抚着胡须,满意笑道:“起来吧,这回去了一年,可立了什么功劳?”   贾琏道:“都是儿子份内之事,谈不上什么功劳。”   贾赦想着就是儿子挣功劳,得些赏赐或将他的爵位再提一提,贾琏心理清楚。不过他身在官场却是明白一个居功不自傲的原则,要说你有何功劳圣上心底会不清楚吗?居功自傲是不是在怨圣人没有加官进爵呢?这样为官为人早晚失宠。   邢夫人道:“琏儿回来一路这么辛苦,老爷顾着问话,也不让他先坐下喝口茶。”   贾赦这才让贾琏坐下,丫鬟上了茶,贾琏喝了两口,才回贾赦的话来,朝廷大事不敢和他说的太多,只多拿些一路风物来说。   贾赦又问起皇帝的意思,贾琏朝北抱拳道:“圣意如何能揣测得出来?儿子进宫也是在圣上跟前回话罢了,倒是还见着皇后娘娘。娘娘还朝,可喜可贺。”   邢夫人笑道:“去年八月中,皇后娘娘就还朝了,这半年也发生了许多事呢。”   说了一会儿话,二老到底还是放他先回自己院子。   贾琏在下人簇拥下回他院子,就见王熙凤、平儿和几个儿女都在院子里等着了。   王熙凤一见他眼圈儿就红了,儿女们上前请安,贾琏笑道:“都起来吧,自己家这么大阵仗。”   说着贾琏上前拉了王熙凤的手,笑道:“奶奶这是嫌我吗,见我反而哭了。”   王熙凤气得捶他,他笑着揽了人回屋去,平儿拦了巧姐几个,让他们夫妻先叙一会话来。   已近傍晚,贾琏就是想和王熙凤亲热一下也得等到晚上了,两人就坐在炕上说话。   说起贾环、探春都成亲了,贾琏点了点头道:“这个年岁了,成了家就好。”   王熙凤却不以为然,然后说贾环的亲事对象,然后说他和袭人在外头生了个孩子。   贾琏一顿,说:“哪个袭人?”实在是当年贾宝玉那凤凰蛋太特殊了,袭人可是与平儿、鸳鸯齐平的大丫鬟,名字又特殊,贾琏还记得。   王熙凤道:“还有哪个袭人,当年宝玉屋里那个,后来说是跟了环哥儿,一同做了不小的生意。”   贾琏不禁愕然,他不是卫道士,甚至和别的古代男人不一样,少有用古代的贞操枷锁要求女人的,但还是太意外了。   王熙凤又说起后来弄出来的事来,贾琏叹道:“环弟之才智如何这般糊涂呢?”   王熙凤道:“这哪是糊涂了,是算计过了头,眼里看不到旁的了。身为男子,这点担当都没有。”   贾琏知道贾环有些能耐,还是为他说一句:“男人也有男人的难处。”   王熙凤说:“我看他是一心攀高枝,这也是活该了,如今就是宝玉都比他强些。”   贾琏虽然恨王夫人、不喜贾政,也知王夫人的出发点大部分是为了宝玉,可他却不太讨厌心思单纯的贾宝玉,便是贾赦当年都是怜爱宝玉的。不然原著中马道婆害得宝玉快死时,他总要坚持救宝玉。   这像是一种悖论,可却现实地存在。 第239章 将要分家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又听下人来传, 说贾母今天居然精神不错, 要在荣庆堂摆饭。   贾琏还没有去拜见贾母, 这时也便不再和王熙凤叙话,夫妻带着姐儿哥儿在下人簇拥下去荣庆堂。   贾宝玉、王熙凤夫妻也正在贾母屋里,分立两旁,而贾母倚在榻上。从前贾母脸若银盘,此时脸庞却是削身许多,背脊也佝偻得多,满头银发, 只有三成黑发了。   她也比原著中多活了这么多年, 怕是大房二房不像她所愿,心底意不平,可希望却又没有断。不似原著,二房是猖狂起来了, 走向鼎盛,却也耗光了所有,大房从来就是被踩的在底下的,她也没有为其不平的心。   但见贾琏进来,丰神俊朗,一双从前轻浮的桃花眼清亮生辉, 气度从容, 顾盼生威。这久在官场, 久当巡按, 手捧尚方宝剑,身随锦衣卫,所到之处,便是奸官也要先向他应酬,这种气质可不是内院可养成的。   贾母恍然间似看到了贾代善。   贾琏和王熙凤请过安后,贾宝玉夫妻也向他问了礼,贾母就亲切叫了贾琏上前问话,叙起事来,也是相问些贾琏离京后的经历,贾琏再一一简要答来。   贾母听了,脸上带笑,又招宝玉上前,将堂兄弟两人的手交叠一起,说:“宝玉也刚刚过了春闱,一家子骨肉,将来你可得好好看顾些。”   贾琏称是,宝玉现在与从前不同,又是王子腾的女婿,他少不得也要带带他。   只是想起贾政夫妻从前种种,心中有几分意不平。   贾母偏心大半辈子,又见她如今形容枯朽,银发苍苍,与她计较,有伤身份。   他经历多了才有了从容,胸怀也广了。贾母虽然偏心,但他一生机遇不是其他人可比。他圣眷尤在,只需谨记林姑父和舅舅的教诲,不要晚节不保,还真能青史留名。   但凡有所成就的人都要有所磨难,若他的磨难只是家族两房之争、长辈的偏心、少时几乎被养废,与其他人所受的却是轻多了。   二叔倒是从小有老太太帮着,二婶当年依仗娘家占了管家之权,算计阴私大半辈子,可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反而身败名裂。   贾琏问道:“宝兄弟春闱可还顺当?”   贾宝玉微笑道:“总有七八成把握。”此时春闱还没有放榜。   贾琏笑道:“可是了不得,你和环弟岂不是兄弟皆进士了?可比哥哥强多了。”   王熙燕笑道:“每次科考,有一两百来名进士,可大周只有一个贾青天呀!夫君还是不能和兄长相比。”   贾琏笑道:“弟妹倒是学你嫂子般来打趣我了。”   屋中笑了一阵子,贾赦夫妻、贾政夫妻、贾环夫妻也到了。一家子男女分席在后堂用饭,且又不提。   贾琏休沐在家,也有多听说二房之事,又见贾环沈曼貌合神离,心中也难免唏嘘。这夫妻两人如此相处,其害不小。贾环自私自利,又有违礼法,却妄得妻族相助;沈曼骄横自私,不为夫婿前途考虑,一味爱在内宅作威作福,动不动就威胁“老爷太太还是我给弄出来的,姨太太还是我娘家的脸面才有敕命”。这日子如何过?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贾琏此时却越发觉得王熙凤是贤妻美妻了,几日子缠着她恩爱不尽,又与她说些心里话来,便是平儿也不瞧一眼。   王熙凤常守家中寂寞,又不得不将平儿抬了姨娘,此时心气也才平了。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觉得贾琏千般好,在贾家儿郎中是“出淤泥而不染”了。钱权在手,内院干净,一个平儿还是她的人,且没有她的允许,还没有停药。想想平儿也快三十了,她嫡子都有两个了,让她停了药生一个也罢了。   王熙凤和贾琏、平儿说起这事来,两人都很感动,贾琏倒只是觉得她贤惠,平儿却是近来多听了传言,知那沈氏的厉害,真心觉得自家奶奶是好人了。但想她能跟着爷们外出,看爷威风八面,虽说带着守牢爷的任务,可这种日子哪家的姨娘有?于是,更加尽心服侍,早年还有小心思自己当个贤人,王熙凤当恶人的,这时也且熄了。   到了三月初十,礼部放榜,贾宝玉高中进士一百八十名,贾家二房真是喜出望外。贾宝玉的灵性多在诗词上,去了顽石能作八股文章实是他近年的勤奋。此时,贾政更觉扬眉吐气,他两子皆是进士,这是极少人家有这样的造化。   贾母知道后高兴过了头,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引起贾家上下的惊慌,贾宝玉高中的鞭炮也来不及放了。   贾母一直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三天醒来,大房二房的人都在身边。贾母却只叫贾政、宝玉上前,抓着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子的手,老泪纵横说:“我就知道,你们是有造化的,便是有恶人坏你们运势也压不住。”   贾赦见贾母事到如今还如此,心中更觉悲哀,回思当年为了不分家,贾母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说着那样戳人心窝的话。   贾宝玉道:“孙儿多让老祖宗操心了,当年懦弱贪玩,连累府中和无辜之人,如今我只想今后好好孝顺老祖宗。”   贾母眉开眼笑,贾政道:“宝玉说的是,母亲养好身子,只管享福便是。”   “宝玉高中,你从刑部大牢出来,我也放心了。”贾母悠悠道,顿了顿,看向贾赦,道:“赦儿,你当年不是要分家吗,分吧,让琏儿去让珍儿明日过来。”   贾琏看看贾母银发苍苍,道:“分家的事也不急于一时,老祖宗刚刚转醒,不宜操劳。”   从前不愿分家的贾母此时却很固执,道:“分吧,你们早想分了,不必勉强。”   贾琏这才退出屋外,去通知贾珍,准备分家之事。   贾母说完此事却是又休息,一大家子退出贾母屋子,只贾宝玉多陪了一会儿。   贾赦和邢夫人回了荣禧堂,邢夫人心下高兴,说:“老爷,这次是真的要分家了?”   贾赦觉得十分齿冷,老太太固执得很,但她于内宅之事却是有其精明之处,可是处处都是要偏帮着二房,她就从来没有为他考虑过。   他便是有爵位,当年又哪一日体面过,他如今体面,还亏了邢氏是皇后姑母,琏儿又争气。   贾赦道:“这次假不了,此时老太太不趁现今在分家事上给老二一家做主,等她……难道是按宗法分吗?”   邢夫人也享了多年富贵,对于公侯人家的分家礼法也清楚,为了贵族继承祖先的富贵和力量,嫡长子为大宗,不但爵位、祖产、祭田甚至仆人都是他能继承的,而公中银钱和物件都能分得七成,余下才是其他兄弟继承。幸而只有贾政一人,不然二房分到的有限,但是既便如此,公中财物近年却没有增加过,邢夫人和王熙凤只专注于经营自己的私产。当年王夫人被关押后,田庄也交给了王熙凤,王熙凤一切照旧,公中库房当年就空了,因为没有林家的家产来补充。而后归还库银都是从王夫人私库抄出来的东西,加上贾赦、贾琏、贾环抄了豪奴的家,便是当年有得多也是三人私分了,没有还过公中。近年公中的庄子和铺子的盈利,堪堪府中日常用度,库中此也不过是几千两银子和多年来制办的一些器具。   邢夫人道:“难道老太太不想按宗法分?”   贾赦没有回答,邢夫人也追问不出,只有操心了一夜。   翌日一早,已让贾珍和几个贾家族老齐聚荣禧堂,贾母由着仆妇抬着软椅过来,贾宝玉和贾政随侍在房。   贾母刚刚坐上首座,忽见三个俊美青年和一个中年男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右首。贾母定盯一看,但见为首一个穿着亲王制蟒袍,一个穿着公侯人家才能穿的四爪蟒袍,最下首的男子也是一身华服,不是平常人家。   首座男子笑道:“老夫人有礼了,听说贵府今日分家,贾大人还请京兆尹大人当个见证人,本王刚巧遇上,与府上也是旧交,过来讨杯茶水喝。”   说话的是贾琏的好友福亲王,现在是在礼部工作,分管教育。但是既便他分管的是教育,但他在礼部为官还是亲王,他来看公侯人家分家,这就有意思了。   居于下座的男子抱拳道:“本世子也刚好路过。”这人却是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是福亲王的同窗。   最下首的却是金浩倡的堂弟金浩仁,他由林、萧两家保的媒,娶的是贾惜春,倒算是贾家的女婿了。只不过,对宁府,贾惜春是不想进的,成婚后极少去宁府,平日就在家画画育儿,接到姐妹们的邀请就去聚会。   金浩仁道:“老太太好,我不过是听舅兄说起,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最下首的中年男子京是京兆府尹赵大人了,赵大人笑道:“其实我来一遍也就是个过场喝杯茶。像贵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分家有《大周律》在,不违礼制国法,如何都是不碍事的,外人没有置喙的道理。”   贾政此时面色青白,贾母也有些被气着了,没有想到大房会这么做,此时她若想做苦情戏,到底还是要点颜面。而这也表明了大房在分家之事上的强硬,不是任她拿捏的。而赵大人提个《大周律》,就让贾母都有些气短。   贾宝玉如今虽然没有了顽石,但是当年福亲王取笑他之事还记得清楚,难免有心虚之感,深有不安。   这时贾赦朝几位拱了拱手,道:“让诸位见笑了。赦不肖,虽居家主之位,早些年不曾掌家,一直劳烦二弟,后来又多亏儿子能圣人之眼又有诸位不吝帮扶,贱内也颇为贤慧,才保住了先祖基业。原来高堂在世,不可分家,然而昨日母亲坚持如此,赦也无法违逆了。”   赵大人笑道:“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是若是长辈之命,应该顺从。”   贾珍听了,看诸人脸色,才起身朝贾母一揖,道:“老太太,既是您的意思,您便发个话吧。侄孙儿虽恬居宗主之位,但才疏学浅、见识鄙薄,也只能做个公证摆设儿。”   贾母到底是固执了几十年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树大分枝,乃是常事。如今老婆子年事已高,也不知哪天眼睛一闭……”   贾赦、贾赦忙起来跪下,贾政声泪俱下,道:“母亲切莫说这个,儿子的心便如刀子割来一般。如今宝玉娶了亲又出息了,母亲最是疼他,且让他多孝敬您,再等宝玉有了儿子承欢您膝下……”   贾母道:“我也知你们素来孝顺,都起来吧。”   两人这才起来,贾母又道:“高堂不在,兄弟分家时闹得不愉快,在民间都是常事。我何至于为了自个儿,让你们兄弟将来也因分家之事分说不清楚呢?趁我有精神,便主持个公道,你们总是兄弟骨肉,将来分家后,也要互相扶持。”   贾赦心中冷笑,几十年来种种委屈,老太太最后还要算计,若是贾老二,他将来是一点不想见他。只不过宝玉如今又出息了,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在分家时吃哑巴亏。   贾母见二子重新入座,接着鸳鸯递来的茶喝了一口,说:“赦儿,你是嫡长子,已然继承了爵位,挑了宗祧,那么祖屋、祭田由你继承。至于其它财产你们兄弟均分。诸位大人,珍儿,你们看,如此可是公道?赦儿,你可有意见?”   贾赦心想公中也没有什么东西,真分一半给贾政,他答应了,也好全个孝道之名。   正要应下,却听福亲王道:“老太太勿怪,本王无意插手贵府家事,因为本王在礼部当差,有两事不明,想要请教。” 第240章 贾母去逝   贾母道:“王爷有何话说?”   福亲王道:“一是老太太提到‘其它财产’包括哪些?二是本王头一回听闻勋贵人家分家是财产嫡长子与次子一个一半的。”   贾母面色极是不悦, 不过强忍, 说:“王爷身份尊贵, 我府中此等小事, 不劳挂怀了。”   福亲王道:“老太君说的也是, 只要不违礼法, 本王是不能自降身份插手。”   说罢又和贾赦、贾政道:“二位不必理会本王,且做你们当做之事。”   此时的贾府与王夫人当家时完全不同,贾琏抄豪奴就发卖了不少人,而王熙凤得石张氏提醒也陆续打发了盘根错节恶奴,那些偷奸耍滑的下人撵了大部分了。   贾赦问贾母道:“老太太, 既然要分家, 还是要说清楚,这其它财产是不是公中财产。”   贾母顿了顿,道:“自然是公中的财产。我且也不和你拐弯子了, 你继承了爵位祖宅、祭田, 已经占尽便宜, 是也不是?”   贾赦苦笑道:“儿子不敢, 倘若二弟是嫡长子, 自然也是这般的, 家家勋贵都是如此。”   贾母道:“那些我不与你分说了。只这余下的财产你和政儿平分, 你答不答应?”   贾赦道:“我已令人准备了公中的账目, 便一样样分清……”   贾母打断道:“且慢。”   贾母看出贾赦近年越发滑头了, 她心中的设计让他先签下字据是不成了。   贾赦揖手道:“老太太且吩咐下来。”   贾母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说:“当年老二家的管家有所不妥, 但是当年也是归还公中了,等于不欠公中。”   王夫人直欲钻地里去,连王熙燕都觉得丢人,贾政恶狠狠瞪了王氏一眼。   贾母又道:“当年王氏所挪用公中银两皆已归还公中,应当一碗水端平。当年你等查抄奴才的家所得,其实那些恶奴也是从公中贪墨的,那些财产是属于公中的,你们搬进了私库,你们也得像王氏一样拿出来还公中。”   贾赦道:“那些银子都用来归还库银了。”   贾母笃定道:“你们前后多少次动作,赖家、周家和大小小的奴才,且又发卖了人,所得银两都没有归还公中。便是归完库银那一批查抄余下的就有十几万两,你和琏儿分了八万两左右,环儿分了三万两。之后的累计一起怕也不下十万之数。”   贾母竟然将这些银都记得如此清楚,在场诸人不禁惊讶于老太太的精明。其实这事当年查抄奴才人手也不少,自然不能完全瞒住,老太太数年留心,让人打探自然是清楚的。   原本公中有几千两银子和一些器具,就算分一半给贾政顶多也就两三千两。但是按贾母这么算的话,贾环自然是要拿出来,但是贾赦贾琏父子才是要贴出大部分来。   贾母又道:“当年王氏归还公中的银子是除了当年的嫁妆之外都还出来了,就是说她所拿的银子又做些生意所赚的钱也都还给公中。你们拿着原来公中的银子,所赚的钱也应如王氏一样还出来,这才公允。如老大家的和琏儿家的当年嫁妆几何,还是有单子在的,扣出单子上的,再按嫁妆总数和当时你们未还的公中银子的总数分个比例,那多出来的财产就安比例,扣除嫁妆的比例,剩下的就是公中银子赚的了。”   在场人无不惊掉了下巴,王氏心头狂喜,王氏上前拜道:“老太太,当年媳妇错了,多亏老太太做主,我一身罪孽已经还清了。做人就该像老太太这样清清楚楚。”   贾赦暗想:我真傻,真傻,原来这些年,老太太由着我们来,除了要等待二房重见天日,还下了一盘大棋。   邢夫人道:“老太太这么分也有所不妥。我虽当年嫁妆少,这些年,娘家也对我有不少帮扶,是我娘家拿来的东西,跟老爷那‘公中’银子有何关系,老爷那银子,我是一两也没见过。”   邢夫人这话也不算假,贾赦确实爱自己藏私房,便是瞧在邢家显赫会给她些体面东西,但没让她管自己的私库。   王熙凤却没有这个底气说了,因为贾琏大部分银钱都由她支配,包括那些时日抄来的一批批财产。   贾母道:“按老大家的这么说,王氏当年又有多少东西是从王家后续带来的呢?”   这种漏洞都让人说不出话来了,福亲王也不禁感叹这姜是老的辣。   贾琏却到底是走遍天下断案的青天大老爷,反应最快,岂能容贾母偷换概念?   贾琏道:“老太太这般说是有一定道理,但是王氏掌家十几年,原本公中的数额和后来的数额出入极大,而凤儿接手后近些年公中还略有增长财产。这中间是有差距的。”   贾母道:“当年府中养着多少人,什么开销,近些年人少多了,开销也少。怎么能一样?”   贾琏道:“要这么算,王氏当年给了贾原春八十几万两银子,这笔银钱,她也一直没有还公中。”   贾母老脸十分阴沉,说:“那笔前,她是有不少孝敬宫里去了,还能问宫里要回来不成?”   福亲王惊起,道:“老太君这是何意?可是对皇兄不敬?”   贾母心中自然是有怨的,但是不能这么说,贾母道:“当年元春在宫中生活艰难,这些花了那些银钱,圣人自是不知,但钱确实花在宫里。当年那杨氏管着后宫没有规矩才有这样的事,琏儿这说是能问杨氏要吗?”   王夫人也抹着泪来,嘴上却叫了句:“可怜的元春……”   “你给我闭嘴!”忽见门外步进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威严的男子,六十来岁,步履生风。   王氏惊叫一声:“哥哥!”王氏面带喜色。   来人正是王子腾,他悄悄过来,因为积威甚重,让贾府下人不要通传,下人也不敢违逆。   王子腾过来却是王熙燕派人回家说了,贾琏昨晚其实也派人和他说了一声。   王子腾道:“你已不是我王家人,不用如此叫我。”王夫人上回就已经被除族。   王子腾道:“罪人贾元春,大逆不道,我记得也早不是贾家的人了,况且早就死有余辜了。”   贾宝玉不禁有些伤感,王氏再有心思,对着王子腾却不敢放肆。   王子腾又冲贾母道:“老太太,原本贵府的分家,我一个外姓人实不该叨扰,但是熙燕是宝玉媳妇,我少不得要说上两句。罪人贾元春,当初既然花了贵府八十几万两银子,那当年总是二房花的,也是没有要回来,如今恩侯和琏儿不交出那些银子回公中,却也两相抵扣,何须再多生事端?”   贾母脸然一僵,道:“王家贤侄,宝玉可是你的女婿和外甥呀!”   王子腾道:“正因为宝玉是我女婿,我才是为了他好!如今他好容易有了功名,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的长辈就别瞎添乱了。”   王氏道:“怎么是瞎添乱,大房这是要逼死我们呀。”   贾宝玉终于去拉住王氏道:“太太,你少说两句,都听岳父大人的。”   贾母泪眼朦胧起来,说:“贤侄这是一点都不顾念着女儿了吗?”   贾母若不是长辈,此时已白发苍苍,应该时日无多,他都想打她一耳刮子。   她以为是趁自己还在这样主持分家,让二房占好处,却不想想大房是何等背景。邢夫人是皇后的姑母,而皇后是王熙鸾夫君的主子,将来段芝一子挑起王家宗祧,段家和王家的前程自是要看皇后的。   贾琏是官场老鱼了,杀过这么多底下的贪官,圣眷优渥,而且他各方人脉这么强,将来他稍念同宗之情提携点宝玉,都比宝玉自己强。   这蛮不讲理去欺负将来最大的两座靠山,宝玉将来守着分来的银子就能有前程了吗?   况且还连累王家,让人以为王家支持着王夫人卷土重来。   王子腾当年也是横人,如果早十年以王家人的性子哪里会让人。但是年纪大了,所思者不过是儿女和传承,王家只能靠下一代了。   王子腾道:“老太君,你是想宝玉将来与琏儿再无来往吗?”   贾母看看宝宝,看看贾琏,说:“虽然分家,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琏儿是大宗,岂能……”   贾母说不下去了,贾赦冷笑道:“老太太,这么些年还不够吗?老二过往种种,我们不追究,但是我们的心也是肉长的。我抄奴来家得来的财产可以分给贾政,但我有个要求,我不是要分家,而是要分宗。”   贾母嚎啕大哭道:“你这个不孝子……你……”   贾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老太太今日如此公道地主持分家,将来我大房定与二房分宗!”   王子腾扶起贾赦,劝道:“恩侯何必如此?”   贾宝玉便是没有通灵宝玉,他也不喜欢这些事,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面对了。   贾宝玉跪在贾母面前,面容悲凄,道:“老祖宗,孙儿不孝,请你听岳父大人的意见吧。”   贾政心底其实甚是着急,谁不想要钱,但他一辈子没有自己争出头过,皆有母亲和妻子为他打算好,他当众哪有脸皮去争?   王夫人走近道:“宝玉,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话。”   贾宝玉道:“太太,你别说了,我懂。无论是大姐姐、三妹妹、袭人、麝月她们皆是受我所累,我满身的罪孽,只有来世偿还。我已有功名在身,将来总能护妻儿一二。如今,我只好好孝顺老祖宗,没有反而让她受累的道理。大伯、大婶和琏二哥哥从小疼我,我们便是分了家,也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王夫人没有了话语,贾母也像是失去了满身的力气,贾珍看看贾赦,又看看贾政,他想问这家还分不分。   到是福亲王几个,知道戏看到此时,他们外人也该退场了,并没有像福王亲预料的一样。福亲王作为当年的户部抄家团伙,对付贾母这样的老太太最是有经验,但经年过去发现再强横的老太太也抵不过岁月。   最终将现在公中的财产拿出来分了大半给贾政,东院虽然另辟大门了,也是隔出来的敕造府邸的院子。甚至将来爵位没了,敕造府邸工部是要收朝廷的,当然不可能分给二房,让他们一个月内搬出去。   ……   翌日早晨,贾母精神头很好,早膳吃了两碗碧梗米粥。   倚在榻上,听到屋外有喜雀叫声,便让鸳鸯扶着出去看了一会儿,老眼中有丝泪。   忽然,宝玉夫妻来了,他们在院子里折了几枝灿烂的桃花来,喜得贾母眉开眼笑。二人陪着贾母进屋坐,宝玉将桃枝在青花瓷瓶中插好,王熙燕扶着她又坐下。   贾母喃喃起来:“宝玉是进士了,将来也要当官了……”   王熙燕笑道:“过得几日,宝玉要参加殿试呢,就盼殿试时给皇上和娘娘留个好印像。”   贾母呢喃:“娘娘……”   她恍然间想起昨晚做的那成繁华似锦的梦,梦中元春当了娘娘,赫赫扬扬皇家气派来省亲。家中建的省亲别墅似人间仙境,宝玉在人间仙境中可快活了。政儿是娘娘的生父,哪里没有体面呢?   真好呀!宝玉有娘娘提拔,将来也是前程似锦吧。   王熙燕不知道此娘娘非彼娘娘,只道:“皇上携皇后临朝,二圣主持殿试,本朝也没有的了。听父亲说圣旨已下,宝玉也是恰逢其会。”   贾母却已经闭上眼,嘴角带笑,轻呢喃:“真好……”   贾宝玉走过来,还想陪贾母说话,但贾母已经睡着了。   夫妻两人只得出屋来。   三日后一早,贾宝玉就进了宫去,但是贾母自昨天睡下后一直没有起来,昨晚还是有气息的,一早起来丫鬟们却发现再唤不醒她了。   伸手一探,身已凉了。   贾赦父子、邢夫人、王熙凤都出门应酬了,只能去报尚住在荣府的王熙燕,王熙燕一时慌了神,打发人去找各位主子,但贾宝玉进宫去了,不可能进去找他。   ……   今天殿试都常着常服,徒元义和辛秀妍一同现身了,但他穿了常服,毕竟穿着天子冕服还是挺累人的。辛秀妍也没有穿厚重的礼服,戴那有十斤重的凤冠,带了一种改良的乌纱冠,穿了白色的曳撒。   坐在龙椅旁监考,这真是个十分无聊的工作,所以辛秀妍就看起帅哥来。   本次科考录用人员算是多的,进士两百名,同进士有一百名。   能来殿士的当然是进士,辛秀妍看得仔细,有几位白白嫩嫩的还不错,但都没有一人相貌上能及得上徒元义这老妖怪七八分的。也难怪,当时他找到自己,她没记忆也能被他扑倒。男/色惑人呀!她怎么这么没定力?   殿试也是让他们论政,言者无罪。   进士们现在也没有心思对于皇后出现在殿试现场有何不满,专注书写着。   辛秀妍看向徒元义,眼神示意,他微微一笑,两人相携出了大殿。   辛秀妍一出殿,逃脱了礼部和鸿胪寺官吏的视线,就伸了个懒腰。   “原来在紫宸殿考博,那也没有什么不同。”   徒元义笑道:“你瞧见贾宝玉了没有?”   辛秀妍歪着头:“我又不认识他。我这脑子,大约还要过些时日,我就记得有个老不羞欺负我的事。”   徒元义转开头轻轻一笑,说:“过几年,你也徐娘半老,好意思说别人。”   辛秀妍拉过他的手,说:“徐娘半老时,管老公尤其厉害的。”   两人相携到了偏殿休息,两个时辰后收卷阅卷,他们也参与阅卷,当然是那种主考官挑选出来的出色卷子。   辛秀妍倒是看到有两篇文章有暗示女子可以为官的,并列举了历上的女贤,这人不是真的赞成就是想博她的眼睛。这样的人不管他怀着什么样的想法,也不能点为前几名,她也没有多言。   她选了几篇能务实一点说得出东西的人,至于愤青华丽嘴炮她就没选,虽然论嘴炮,她是小篾片,也是极好。   徒元义显然英雄所见略同,于是便点了前三甲,揭了糊名,其中一个颇为俊美的青年当了探花,名叫苏桐,姑苏人士。辛秀妍听说过,这是苏馥儿的族侄,当年能让苏家子弟科考,多年以后居然还真有人能考出来。到底曾经是世家大族,族中这么多人,总有努力又智商高的。   贾宝玉也是平平稳稳,殿试名次仍过了一百名后了。   贾宝玉晚上回到家时,就见府上哭声阵阵,一问下人,说是老祖宗没了,险些晕了过去。   贾琏、王熙凤主持丧事,王熙燕协理,贾母是国公夫人,先设灵堂于禧堂。   府中忙禄不停,也没有人多在意宝玉今日去殿试了,除了二房诸人。贾政想的却是贾宝玉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如今却要守孝了。   贾琏丁忧还有皇帝和上官会夺情,宝玉都还没有正式为官,哪有人对他夺情呀?   辛秀妍到是过了两天才听邢李氏进宫时说起贾母的丧事,邢李氏当然也说了邢夫人和他说的分家纷争。   邢忠夫妻去了贾府一回,略作表示,而辛秀妍作为皇后,一般官夫人的丧事,她当然不用俯就。   不过,一个月后她的千秋节,黛玉、迎春要服小功是不能来了。她是没有想过过千秋节,但是自她受册以来从未大办千秋节,早两年怀孕带娃,之后就不在朝中,这回皇帝坚持。   辛秀妍生出点被宠的小女人心情,也就同意了。   至于这时人家贾府都还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未出殡,她大咧咧办起千秋节,皇帝令普天同庆,只能对不住贾母了。   四月时,各地方官员都晋献了千秋节贺礼,便是外藩朝鲜、真真国、茜香国和蒙古部落也送来贺礼。辛秀妍头一回感到了身为统治阶级的感觉,腐败的感觉。   贺礼几个库房都堆不下了,只有把贵重些的放在近住的库房。   千秋宴宫殿设在紫宸大殿,帝后于正中端座,百官朝贺,又歌舞开场,杯盏交错不停。   宴罢,在御花园中放烟火,辛秀妍和徒无义双手交握,在烟火辉映下不禁想起一些画面。那一年也是这样的烟火,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闪亮美丽。   突然远方传来宫人的惊呼声:“不好了!三公主落水了!救命呀!”   柔情蜜意的两人顿时惊醒,在场的宗室、勋贵、大臣和其诰命都吃了一惊。   两人连忙飞奔过去,那湖中已经有不少的太监宫女下了河,而廊桥上涌上来不少人。   徒元义也忙跳下了湖中,辛秀妍心急如焚,却没有下湖去,两个儿子哇哇大哭被贴身太监拉住。   辛秀妍忙去安抚,她的心神却放在湖中,这太液池也不浅,圆圆一个女娃能坚持多久?   “汪嬷嬷呢?为什么不看住公主?”   汪嬷嬷是徒圆圆的奶娘,素来是谨慎的,怎么会出这事。   这时汪嬷嬷跪在了辛秀妍跟前请罪,涕泪横流。   “娘娘饶命!奴婢该死!”   涉及自己的宝贝女儿,素来宽仁的辛秀妍也不禁大火,说:“到底怎么回事?”   汪嬷嬷道:“奴婢内急,去了恭房,让春杏看好公主,奴婢这才刚回来,就听说公主落水了。”   “春杏呢?”   赵全命着一个宫女过来,跪在她跟前,不停的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辛秀妍道:“公主怎么会落水?”   春杏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和秦尚宫说了两句话,后来公主就不见了,然后我听说公主落水了。”   辛秀妍道:“赵全,派人去找秦尚宫,要活人。苏清,查清方才在这一带的每个人。”   这时徒元义捞着了徒圆圆,提起轻功跃上了岸来,辛秀妍猛扑了过去一探鼻息。   “我给她做心肺复苏,你输功力看看!”   徒圆圆落水了也不知多久,也许太监宫女发现时并不是初落水的时候。   徒元义点头,就一指从女儿百汇穴点去,灵力传进去,却是前进极为艰难,她已经断了气息,喝了太多的湖水。   辛秀妍拼命度气,按压胸腹,不禁哭了出来。   “圆圆,睁开眼睛看看母后呀!睁开眼睛!”   徒元义又拉住她,扶起徒圆圆,往她背后一拍,还是没有反应。   辛秀妍道:“你这样没有用,要先恢复呼吸和心跳!”   辛秀妍又将人放倒按压肺部,一直过了两三分钟,仍是没有反应。辛秀妍都疯了,徒元义又点她肺经诸穴刺激,灵力进去极堵,似人们说的经脉已绝。   徒元义拖过妻子,痛苦地说:“她死了。”   辛秀妍大怒煽了丈夫一个耳光:“她不会死!我重伤昏迷掉汉水里一天都没有死!”   辛秀妍仍在做那心腹复苏,一直到五分钟,这在医学里来说,已经难活了。   徒元义拉住她抱住:“秀秀,别这样,她死了……”   “不会!圆圆不会死!你放开我!”   徒元义就紧紧抱着她,凤目含泪,辛秀妍挣扎着,他点了她的穴道,她昏了过去。   徒元义一手抱住妻子,一手抱住女儿,泪流满面,两个儿子也扑过来大哭。   突然,怀中的女儿一声咳,吐出了一口水,徒元义大惊。   “妹妹还活着!”   “妹妹!”   徒元义也不管被点倒的辛秀妍了,忙拍着女儿的背,她越咳越大声。   但徒圆圆并没有醒来,她只是恢复了呼吸和心跳,仍虚弱之极。   本是普天同庆的千秋节,却发生这样的意外,此时帝后再没有心情过节了。 第241章 背后之人   徒元义带着妻儿回甘露殿, 太医过来给徒圆圆看诊, 说是没有度过危险。   她虽恢复一丝生机, 但是之前断气太久,又寒邪入体,受到感染, 昏迷发起烧来。   徒元义解开了辛秀妍的穴道, 但是她深受刺激, 也陷入昏迷当中。他守着妻儿,片刻不离,翌早朝也就免了。   辛秀妍恍恍忽忽梦到许多事情, 当年和大叔一起历经百年, 大叔爱听故事, 又总会神神叨叨。   大叔给她做了莲藉新身体,她用着还不错。   时日久了学了点法术,也放下心态悠然过日子。最后遇上赵嘉桓和华珍珠的魂魄,她想用法术捉弄他们,但是洽逢大叔参透时空之秘。   他们一起穿越了时空,然后她成为了邢岫烟。   邢岫烟的点点滴滴犹如电影快进一般呈现,但是太快了反而让她头痛欲裂。   最受煎熬的还是徒元义, 不但是女儿昏迷不醒, 老婆原是被点倒, 却也醒不来, 这时还神情痛苦, 如做了恶梦。   “秀秀, 秀秀!醒醒……”徒元义轻轻摇晃她,但她像是对他的叫唤没有反应。   她的头在贾元春前生的墓碑上撞伤,好痛,她又久未入食,失血过多,被贾元春按着头磕,她失去了力气。   接着是漫天的黑暗和寒冷,她没有精力了,她好累,就让自己沉睡吧。   一股温和浑厚的暖气从丹田处袭来,然后输往任督二脉,又至其它经脉,十分输服。   她贪恋这种感觉,浑身沐浴其中,又安心的舒展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也不知多久,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她醒了过来,睁开眼时是一个一双兔子眼,胡子拉渣的男子,虽然应该是个大帅哥。   等等,有点档机的她缓过来。   “皇上?”   徒元义运了一夜的功,也十分疲惫,叹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醒过来?等等,我有点乱……”   她脑子里记忆太多,只是一时没有办法逻辑排列。   她看着他神情的憔悴,不禁心疼,且她十分想念他似的,上前拥住他。   “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朝政上琐事就下放内阁处置,不必亲力亲为的。”   徒元义轻轻拥住她的身子,说:“哪里是为了朝政了,还不是你让朕操心。”   她说:“我都当了皇后了,我总心甘了。”   徒元义忽说:“你别把体重都压朕身上,朕有点累。”   呃……她松开手,抬头看他,说:“你需要睡觉……”   “是。朕要睡觉,你乖乖的,让朕睡一会儿。”   “好。”   徒元义说完就在床上躺下来,依着枕头就闭上眼睡着了,她为他盖上被子。   这正是自己甘露殿的卧室,她披衣起来,外头的宫女进来服侍,她不禁愣了一下。   “紫玥呢?”   夏兰讶然看着皇后,说:“娘娘,紫玥姑姑已经出嫁了呀。”   邢岫烟怔在当场,脑子里的浑乱记忆如拼图一般,这时却找出了几块拼凑了部分。   她好像遇上警幻和贾元春,之后经历了生死劫,她在四川呆过数年,紫玥她们嫁人了。   邢岫烟看着这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大宫女,搜扬刮脑才叫出她的名字。本想让她服侍自己更衣梳妆,却又遇上铁柱和大柱过来,孩子见着她就哭。   邢岫烟也弄明白,她昏迷了四天了,在圆圆落水后就没有醒来过。太医说她身体也没有别的毛病,只是受了刺激陷入了魔怔,有可能醒不过来,这让徒元义顾不得女儿了。   “圆圆怎么样了?”   ……   邢岫烟去了侧殿,徒圆圆正安置在这里,她仍然没有醒,好在烧已经退了。   太医说退烧后要等她醒来。看孩子面色发黄,嘴唇发白,她忙令宫女冲了按医用比例一碗糖水和盐水来。   她在宫女的协助下,喂徒圆圆各喝了半碗。邢岫烟就守在徒圆圆床前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苏清、赵全前来求见,邢岫烟因为徒圆圆也记起千秋节那天的事,于是去了正堂召见。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吧,”邢岫烟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苏清道:“奴才多方盘查,想列清当时在附近的人员名单,但是也有困难。”   “是何困难?”   苏清道:“当时传出公主落水,许多人都往那边赶,如此难以分清谁原先便在那里。”   邢岫烟微微点了点头,顿了顿,道:“你也不会只有这点本事。接着说。”   苏清看了一眼赵全,赵全无意现在跟他争宠,苏清又道:“奴才便着重调查秦尚宫、汪嬷嬷、春杏,还有当时发现公主落水的太监,核对他们的口供,重现了公主落水的过程……”   首先是汪嬷嬷,太医当年给她瞧过,确实中了泻药,而按药效发作的时间推断,问题出现在汪嬷嬷喝的一盅冰糖燕窝上。春夏之夏,汪嬷嬷晚上有些干咳,近日总要喝这个,因为是三公主的嬷嬷素来有些体面。   而下药的人锁定掌管周太后小厨房膳食的王嬷嬷,因为小厨房的食材还是要由尚膳监调配的,也要去御膳房领。   可那日是千秋节,大家都很忙禄,没有精力去管她领食材的事,可她偏去了。而王嬷嬷和汪嬷嬷却在御膳房因一碗乳酪发生过龃龉,当然是汪嬷嬷胜了,她仗了三公主的势。汪嬷嬷也在王嬷嬷跟前显摆过,自己近来犯咳,总要每日里冰糖燕窝养着。   邢岫烟听了,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奴才是左挑右选出来的,但是时日久了,就是被富贵迷了眼。就像现代的贪官,也许刚开始是一张白纸,可越到后来越变了味。   邢岫烟道:“那秦尚宫和春杏呢?”   赵全又让人将人都带上来,包括汪嬷嬷。   首先,汪嬷嬷道:“本来皇子们和三公主是在一块儿看宫灯的,但是二位皇子又去放烟花了,奴婢等人陪着公主再看了一会儿。公主说要去找娘娘,奴婢正要带她过去,却是内急了,这才将公主交给春杏。奴才该死!”   秦尚宫也哀哀道: “奴才只是想提醒春杏,夜凉了,注意给公主多披件衣服。那时又烟花大绽,奴才和春杏都被吸引住了,没注意三公主……”   邢岫烟道:“公主身边的人,这么多年来要是连夜凉加衣都不知,本宫留她们何用?难不成都需你来提醒?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春杏道:“娘娘,奴才也觉得奇怪,秦尚宫平日并不多话,为何那时叫了奴婢。除了照看公主,她又说了好几句话恭维的话。虽然说奴婢是三公主身边的人,但她堂堂六品尚宫,身份却比奴婢高。如今想来,实为可疑。”   秦尚宫道:“春杏,你别血口喷人。当日千秋节,我不过是为皇上和皇后娘娘高兴,是以随口说起。”   后宫中的人都许多换血了,秦尚宫并不算邢岫烟的心腹,还是当年和德公主管后宫时顶上来的。但是和德公主也没有害徒圆圆的动机呀。   苏清冷冷看了秦尚宫一眼,道:“娘娘,奴才也查出些东西来了。这秦尚宫原是潜邸的老人……”   邢岫烟看向苏清,苏清道:“当年是在圣人书房侍候的。圣人登基后,一起进了宫。”   邢岫烟俏脸黑了下来,盯着秦尚宫,说:“当年皇上让你侍过寝吗?”   秦尚宫吓得伏倒在地,忽听一道低沉隐怒的声音响起:“没有的事!”   众人才惊是圣人过来了,邢岫烟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徒元义独自睡了半天一夜。起来时,几日未合眼的疲惫感却消除许多。   徒元义在邢岫烟身旁坐下,诸人参拜过后,徒元义怒道:“尔等居心叵测,谋害公主,简直是不知死活!”   徒元义又让苏清接着说。   当日是有人趁机将公害引到太液池的廊桥上,而三公主也不是失足,因为那里有栏杆,三公主人矮跌不出去。   只能是有人将公主扔下去的。如此,第一个叫着三公主落水的人就可疑了。因为如果公主落水后再叫的,那么夜晚的太液池中,得有多好的眼力才能看见公主在水里。公主人小又不会水,在水中喝几口水也叫不出来。   如果叫的人看见公主怎么落水,那么定也能目击凶手了,没看到凶手,那么他本身就是凶手或者帮凶。   这事做得根本就不严密,或者他们没有机会做得严密,平日没有机会。   那第一个叫人的太监顶不住压力,招认了,称是大公主指使他做的。   徒元义龙颜当场就黑了,喝道:“去将大公主提来,朕要亲自审问!”   ……   过了一个时辰,东厂就提了大公主徒欣过来。   邢岫烟对于杨氏是有心理阴影的,那人化成厉鬼也不放过她。身在皇家,这就是一笔烂账,难说谁是谁非。   徒欣跪在了跟前,徒元义看着她犹如臭虫和耻辱,说:“朕一再容忍于你,但朕不能容忍你心思恶毒,要置圆圆于死地!”   徒欣惊慌地说:“父皇,我没有!父皇……是不是邢氏陷害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徒元义说:“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来人,将徒欣关进宗人府,朕要斩了你这个孽种!”   徒欣一听浑身颤抖,瞪大眼睛看着徒元义,一双眼睛落下泪来,她忽又看向一旁沉静喝茶的邢岫烟,骂道:“你害死母后,现在又来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邢岫烟放下茶碗,淡淡道:“皇上,不是她。”   徒元义看向妻子,他是有一种恼羞成怒,自己的庶女谋害嫡女,这让他在妻子面前难以抬头。   邢岫烟说:“带那些人都上来吧。”   东厂太监又全将相关人等带上来,跪在大公主身边。   邢岫烟看着那叫小德子的太监,问道:“你说是大公主指使你的,你们是何时计划的?”   小德子道:“奴才是……”   邢岫烟道:“大公主受金册后就一直没有进过宫,那么是你出宫和她密谋的吗?”   徒元义这才冷静一点,自从最后一次他想教导大公主一回,那时她却如杨氏一样满心的怨毒,他恶心到了,金册她一个“安宁公主”后,让她无事不得进宫。   小德子强做镇定,说:“是大公主传信给奴才,奴才当初是栖凤宫的人。”   邢岫烟冷笑一声:“那你还是忠心得紧呀,杨氏死了这么多年,你还心念旧主。杨氏对你是有什么大恩典?大公主传信给你,那谁是传信人?”   徒欣看看小德子,说:“我怎么可能指使他?我也没有传过信给他。”   小德子说:“是秦尚宫。”   秦尚宫此时却脸色一白,忽道:“奴才没有!奴才真的只是和春杏说了几句话。小德子,你胡乱攀咬!”   小德子道:“秦尚宫,事到如今,你还要不认吗?你拖住春杏,我才有机会对三公主下手。”   秦尚宫说:“不是,我不知道你们的事。”   小德子说:“公主,对不起。”   徒欣看向小德子,说:“你这狗奴才,为何害我!”   小德子却忽然起身,要朝柱子上撞去,还是东厂几个太监眼疾手段拉住他,将他按在地上。   徒元义脸如锅底一般黑,邢岫烟又看向苏清,说:“他可有家人?”   苏清道:“他河间府人,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现在都已成家。他在宫中积攒些银子也会给他弟弟置办田产。最近他倒没有见过亲人。”太监宫女探亲是有严格的限制的,每月就三天,还要轮着来,并且会有记录。   邢岫烟看看小德子,说:“你最好从实招来,这事背后到底是谁。你以为你一个人死了就完了?或者以为本宫查不出来了?”   这是暗示会祸及亲人了,在场人谁听不懂?   小德子一时没有撞死,这时却有些怯了,虽顾念亲人,可仍不招供。   邢岫烟又看向王嬷嬷,说:“王嬷嬷,你来说,你的药是哪里来的?”   王嬷嬷迟疑着不说,邢岫烟拔出横刀,快刀一闪,割下她一只耳朵来,王嬷嬷惨叫一声,血流如柱。   王嬷嬷这时才怕了,叫道:“是秦尚宫给我的,我只是气不过汪嬷嬷不将我放在眼里,和秦尚宫说过。秦尚宫教我这个让她出丑的主意。我不是想害三公主。娘娘饶命!”   邢岫烟刀指向秦尚宫,秦尚宫忙道:“她胡说……奴才……”   邢岫烟冷笑道:“看来也要在你身上开道口子,你才会懂怎么说话。”   秦尚宫看着那带血的锋利横刀,吓得哆嗦:“奴才知罪了,奴才猪油蒙了心。是……是……”   小德子叫道:“秦尚宫!你要胡说什么?”   秦尚宫一惊,她做之前满腔的怨,但是做了之后才怕,现在更怕。但想若咬定主意是教训汪嬷嬷并和春杏说几句话而已,也许就没有死罪了。她只是被利用而已,不是她下的手,她供出人来立功。   邢岫烟冷笑:“要活就说,要死本宫现在就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耳朵、鼻子、手、脚,不会让你痛快地死。”   秦尚宫没有想到说好的会置身事外没有实现,小德子也没有及时死,面若死灰,说:“是……是二公主。”   想着那个素来怯懦的二公主,邢岫烟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   徒元义先是讶异,后又转为愤怒,他想起前生时二公主与德妃母女都参与谋逆夺嫡,差点要他的命。而二公主前生也甚是跋扈,今生不受待见,德妃已死了,没有想到还有隐藏着这样的心思。   徒欣恶狠狠道:“徒悦竟敢陷害于我!这个贱人真会装!”   徒悦还养在周太后宫里,虽然会出去林黛玉那学做事,但是自贾母去逝,她在服小功,徒悦也就暂时没有去了。徒欣要求册封,而徒悦当时还听话,徒元义没有让她未婚开府。   徒悦见东厂来提她,就知事情完了。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且从小也没有什么良师益友。因为德妃不受宠,在邢岫烟独宠前,徒欣还是比较受宠的,徒悦就一直受她欺压鄙视。而徒圆圆出生后,她这才知道什么叫受宠的公主,便是当年的徒欣也不及十分之一。   虽然徒圆圆常住承恩公府,但是逢年过节,也是回宫的。她每回远远见着父皇,父皇都是如珍宝一般将三公主捧在手心。   同样是公主,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徒欣至少曾经拥有。 第242章 偏执成魔   帝后没有在甘露殿审人了, 而是转到了德妃曾经住的咸福宫, 因为甘露殿怎么说也是他们起居的地方。这件事注定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不要污了地方。   咸福宫已经空置了许久,皇帝解散后宫, 东西六宫也只有钟粹宫让没有选择出宫别嫁的吴惠妃和几个妃嫔一起住着有个伴。其它宫殿全都关闭, 只是每月会有人来打扫一回,主要还是为了保养宫殿。   徒悦自德妃去逝后重新踏进咸福宫,虽然因为帝后驾临,此时咸福宫里站满了人,但她还能感到这座宫殿的清冷。   帝后端坐上首,东厂太监两边侍立, 中间跪着几个熟人,还有徒欣也站在一旁。   徒欣一见徒悦进殿, 就扑上去煽了她一个耳光, 骂道:“你这贱人, 你敢嫁祸于我!”   徒悦冷冷瞟她一眼, 徒欣怒道:“你装呀,现在你还怎么装?”   徒悦淡淡道:“我是这般下场,你也未见得比我好。”   徒欣怒道:“你这贱人, 死到临头你还敢吓唬我。”   徒悦不再理她,而是看向小德子, 冷笑:“没用的家伙, 果然不该指望你一个废人。”   小德子泪流满面, 说:“公主, 我……我对不住你……”   徒悦冷哼一声,却看向徒元义,说:“父皇是要问罪于我吗?”   徒元义凤目含着杀气,说:“你难道没罪吗?”   徒悦淡淡勾了勾嘴角,忽说:“父皇,你不记得母妃的样子吗?”   徒元义确实不太记得了,那个让他恶心的女人,仅排在杨氏、贾元春之后。   他重生后连话都没有和她说几句,未找到秀秀之前,杨氏被救活了,但杨氏是个人品和野望不成正比的人,杨氏自然也有些排头给不受宠的德妃吃。徒元义完全当作不知,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女人太可恨了。   徒悦悲伤地看着徒元义,说:“可笑母妃死前还念着父皇,声声叫着父皇。”   徒元义道:“你不必提她,谋害三公主的事,你认是不认?”   徒悦说:“怎么能不提母妃,我是父皇和母妃的女儿呀!父皇对我视而不见,徒欣小时对我作威作福,邢岫烟对我见死不救。可笑呀,我居然被称作大周公主。不,我连奴才都比不得。”   邢岫烟奇道:“我对你见死不救?何时的事?”   徒悦不受宠,但到底是徒元义的女儿,没有人敢要她的命,之后养在周太后那,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有书读,不用怕一生生计没着落。比百分之九十的民间女子好过,何谈一个死字?   徒悦阴毒地盯着她,道:“那年花朝节,杨氏和后宫妃嫔在御花园设宴,你也在的,见了我,你假意关心,让我怀着希望。我太天真了,我那么低声下气的求你,求你和父皇说说,让父皇去看看我母妃,只一眼。可你呢,你云淡风轻就揭过了,再不记得。你对我只那几句假话,你比杨氏还可恶,杨氏说假话,但她到底没有父皇的宠爱,可你什么都有!母妃病重又和你争不了什么,可你还见死不救,你还来耍我。”   邢岫烟依稀记得那年花朝节的事,那天事情太多,黛玉及笄、贾元春出宫等等都比二公主更令她有印象。   邢岫烟苦笑:“别人没有帮你,你就恨得要报复别人吗?那么世上的那么多人都没有帮过你,你报复得完吗?”   徒悦身子颤抖,邢岫烟叹道:“你是有可怜之处,可是我也并不觉得这就是你做这种事的理由。有的人从小到大吃的苦比你更多,也未见失了本心。你觉得你父皇亏欠了你,我不觉得,你身上穿的衣服,每日吃的饭,你读的书、认的字,哪一样不是你父皇给你的?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孤儿吗?至于你母妃,我为什么要帮她?而我若处于弱势,你母妃同样不会帮我。你本可好好活着,我不可能容下妃嫔,但孩子无辜,你要找死,便怪不得我。”   邢岫烟此时有了记忆,她记得很清楚她当年是和徒元义提过德妃病重的事。此时却没有必要和二公主解释,她也不会信,而她信了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深层意义。   当年徒元义一再提醒甚至警告她不要沾染德妃的麻烦,说起德妃是一条善于伪装的毒蛇,对她好她未必记得,人若送到她身边,她就会下手,没准自己便成了她治疗“后宫病”的药。   徒元义的前世德妃谋逆失败后死前招认过许多事,足令人发指。徒元义不怕邢岫烟当年见杨氏、沈曼之流,却极怕她着德妃的道,绝不让她接触德妃。   徒悦道:“所以,你要杀了我。”   邢岫烟冷冷看着她说:“你打算这么做时,就要想好失败的代价,并且无悔地承受。”   “无悔地承受?你如果是我,你能无怨吗?”   “你怨,所以就对一个六岁孩子下毒手?”   “谁让她是你的女儿呢?”   邢岫烟轻笑一声,说:“我的女儿有何不好?”   徒悦喃喃:“是呀,因为是你的女儿,就是父皇的心肝宝贝,我是母妃的女儿,就是草芥……”   徒元义说:“都说宠辱不惊,你是宠也好,辱也好,都无法改变你要走的路。”   前生他倒是宠爱过她,但是她最后为了利益去支持着她弟弟夺嫡要他这个父皇的命。今生徒元义对她不算好,不是个慈父,但是却没有虐待她。   徒元义也想过,她不同的成长经历会不会给她不同的人生,他也让辛秀妍给她规划婚姻和前程。可是有时候像是宿命一样,父女终还是反目成仇。   徒悦却讥笑:“宠辱不惊,父皇你宠过我吗?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父皇的女儿。都是你们逼我的!”   徒元义长长叹口气,说:“不是别人逼你,而是你自己逼了自己。”   邢岫烟道:“别人不宠爱你,自己更应该爱自己,可你选择了恨和毁灭。”   徒悦看着她说:“你凭什么来教训我?你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会明我的痛苦?都是你们逼的,你们这么残忍地毁了我,现在却又高高在上的审判我。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公道可言。”   若她不是要自己女儿的命,也许邢岫烟还要再教育教育她,但要将徒圆圆扔水里溺死的人,一个母亲,如何做到去改造她的三观,救赎她的灵魂?   邢岫烟冷了脸,问道:“你是如何能差使秦尚宫和小德子做这大逆不道的事的?”   徒悦嘴角露着讥讽,看了秦尚宫一眼,又看向徒元义,说:“她是潜邸出来的,当年是父皇书房的丫鬟,一心想上位当个妃嫔主子。杨氏当年防着她,也给过她排头吃,我母妃为她说过话,她当年暗中就与我母妃好。父皇登基后,秦尚宫也盼着父皇念点旧情,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徒元义瞟了秦尚宫一眼,前生的女人他想不起太多,这时徒悦这么一说,倒有两分印象。秦尚宫在前生确实爬床当上过一个答应还是宝林,他现在记不清人的名字和脸了。之前邢岫烟一问,他自然十分笃定的否认。   邢岫烟瞟了他一眼,不禁想起杨氏和贾元春,说:“皇上,你到底还有多少爱慕者?可是凭什么你招的情债,最后是我还债?现在还要女儿还。”   而她呢,至今没有一个深情专一英俊富贵的男二,这简直是穿越女的耻辱。   徒元义瞪了她一眼,却不接她的话。   徒悦冷笑:“你又不冤,你进宫后绝了多少人的路?所以,不需要我指使,她自己恨死了你,便是见着我,也是提当年之事,又可怜我被你当管事娘子培养,完全不像个皇家公主。她要挑拨我,我又为何不利用她呢?”   秦尚宫砰砰砰磕着头:“娘娘饶命!不是这样的,二公主冤枉奴才,奴才不过是为了报恩才听二公主吩咐,却不知她是想要三公主的命。奴才再不敢了,娘娘开恩……”   徒元义怒道:“塞住她的嘴!”   秦尚宫嘴巴被塞,徒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徒元义冷冷看着徒悦,道:“你自己都不将自己当公主,爱与这样的阴沟老鼠为伍,却还怪别人。”   徒悦心中一痛,说:“可我身边只有这样的老鼠,不是你们造成的吗?”   徒元义实在忍不住了,说:“皇后给你机会,要教导于你。萧将军夫人和毓县君品性高洁、才貌双绝,乃是皇后最信重的义妹,她背后站在萧家、林家、贾家,甚至西宁郡王府,或者说她是代皇后教导你有用的本事,皇后这是大方的将自己一系人脉都向你敞开。你就算学得不好,只要会做人,交好那些有才能的女子,你何愁没有个好前程?可你想的却是你在当管事娘子,你眼盲心盲,偏是不要好机会,还心生怨恨。你母妃给过你生命,可是这世上唯一真心为你考虑女性长辈是皇后!你的心思扭曲充满毒气不致命,可你还这么愚蠢!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你到现在还说是我们逼的你如此境地。”   徒悦不禁后退一步,她不想相信徒元义的说法,拼命摇着头。   “不是,她没有这么好心!她是想让大家作践我,我堂堂公主竟被臣女差使如奴才。”   徒欣这时却是愣住了,想着徒元义的话,却有些茫然无措。   徒悦抬头看着徒元义,诡异笑了笑,说:“你只是不知道,她说是这样,你就信了?这后宅间有多少阴私手段,和明面上看的都不一样。”   徒元义冷笑:“害你何须阴私,只要皇后想要你死,你必死。”   徒悦反而觉得“果然如此,她便是被皇后杀了,父皇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她生出那种自我毁灭报复污辱生父的快/感。   徒悦看了一眼小德子,说:“小德子却是个有趣的太监。一个太监原来也会喜欢女人的,我一生没有男人怜惜过我,最终却只有一个低贱的太监对我有几分真心。”   邢岫烟觉得有些可悲,暗暗摇头。   徒悦说:“没有父皇的看重,没有指婚,没有金册,太监又如何,总好过孤零零一人……”   邢岫烟忽然觉得时代三观的差距,她让她出去实习,有机会学到本事交到朋友,而她要的是金册和指婚。   佛祖想普渡众生,可偏偏世上有许多人不信佛,何况她还不是佛主,又何必坚持着自己为她好做一些事,却注定会事与愿违。   就像是现代社会的意识形态,米国想要宣扬普世价值,可是中国根本就不需要,又或者反过来也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就像徒元义传她武功,可她练得和他的剑法却不一样,自己的经历机缘悟出自己的“道”。   徒元义见二公主居然委身太监,只觉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世上确实有些人更容易走向歪路,偏执成狂,心中生长的恶念比常人要重。   人人都强□□育和成长经历对人格的重要作用,可是并不绝对。同一个班级里,同样的老师,同样出身困难家庭,有的人心地善良、积极向上,有的人却成了流氓。也许会有浪子回头一天,但是他该走的错路还是要走。   邢岫烟觉得她可怜又可恨,看向徒元义,说:“皇上做决断吧,这事我怕是管不了。”   徒元义道:“来人,将秦尚宫和这个太监拖下去凌迟处死!徒悦贬为庶人,送往牟尼院落发为尼。”   即刻就有太监拖了人出去,邢岫烟又看向汪嬷嬷,说:“本宫放你出宫,今后你与三公主再无干系!倘若叫本宫知道你在宫外还妄议三公主,本宫诛你九族。”   汪嬷嬷磕头道:“皇后娘娘开恩!奴才不舍离开三公主,奴才一定好好照看三公主!奴才也是被人陷害的,奴才冤枉呀!”   邢岫烟冷声道:“拖下去!”   汪嬷嬷的性子已经移了,她仗三公主的势就可以与周太后身边的王嬷嬷做意气之争。这样的人留在徒圆圆身边,将来只会拖累徒圆圆。   邢岫烟又看向割了一只耳朵满脸血的王嬷嬷,目光一寒,说:“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王嬷嬷爬过来求道:“娘娘开恩,奴才一时糊涂,娘娘当为三公主积些阴德,饶过奴才一回!”   邢岫烟冷笑:“笑话!三公主的阴德还要靠你不成?什么阴德阳善,凭你也懂吗?你为一点小事生出害人心思时,怎么不想想自己的阴德?本宫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刁钻的婆子拿什么阴德宽仁来挤怼本宫!做错事的人没有资格为己进这种谏言!拖下去杖毙!”   邢岫烟一想起自己的女儿被人扔湖里差点烟死,胸中的杀气就压不下来。她不能杀二公主,她到底是徒元义的女儿,她下令杀了二公主,也许徒元义事后想起还是介意的。   王嬷嬷杀猪一样叫着,被拖了下去。   接着就是春杏了,春杏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完了,邢岫烟沉吟半晌看着她,说:“罚你一年月例,你可心服?”   春杏叩首:“奴婢谢娘娘恩典!”春杏这头磕得很真心,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相对于其她人,春杏觉得娘娘对她真的很好。   邢岫烟道:“今后在公主身边侍候尽点心,有功本宫自有赏,也有体面给你,但若是敢仗公主之势与人意气之争,又或玩忽职守,引来祸事,汪嬷嬷和王嬷嬷是前车之鉴。”   春杏泣声道:“奴婢不敢,奴婢谢谢皇后娘娘,奴婢定尽心服侍三公主。”   已经更换了三公主身边的汪嬷嬷,余下的赵嬷嬷不及她,而春杏是大宫女,再换了她,服侍三公主的人只怕也有不妥贴的。   再则汪嬷嬷与人有意气之争引来祸事,春杏却没有这种品格上的主观错误。   邢岫烟又看向徒欣,徒欣早已经傻了,她自己意想的邢氏恶毒和真实看到她杀伐决断是两种感觉。这时气势不禁就弱了。   徒欣摆着手道:“我也是受冤枉的,跟我没关系。”   邢岫烟冷笑道:“本宫告诉你,你若愿当皇上的女儿,那么本宫和你井水不犯河水;若你一心因杨氏而要跟本宫作对,杨氏与本宫的仇,本宫还一丝没有报过,不介意从你开刀。”   “你……你怎么可以,是你害死我母后,你还想怎么样。”   “你扪心自问,你既觉得本宫恶毒到能害死你母后,面对如此恶毒跋扈的本宫,你到底哪来的底气一直在本宫面前作,你真的不怕死吗?”   “……”徒欣脸色苍白。   邢岫烟讥笑道:“因为你潜意识里一清二楚,本宫不会害你,不会杀你,最多只会忽视你。你也知道杨氏死有余辜,杨家通敌卖国罪在不赦。你只是不甘心于杨氏的倒台改变了你的命运,你从云端跌入了泥潭。你怨恨这种命运,可是你从无勇气去自己改变命运,所以你就选择最轻松地恨本宫。可本宫是大周皇后,不是你过家家的出气筒,或者你用来治心理疾病的药!”   “不是……我不是……”   “你已经满十八周岁,不是未成年,再让本宫发现你有一丝挑衅本宫之处,本宫就跟你认真了,必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邢岫烟快刀一闪,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削下她一缕头发,徒欣吓得犹如坠入了冰窟窿里,一屁股坐在地上。   徒元义直观地感受到她冷酷的一面,便如他一样。自从她杀了白莲教的头领们自立起,她已经视鲜血为平常。几个宫人,又算得什么?   她将给这个时代带来变数的时候,她也适应着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做她的身份相当的事。 第243章 乾元盛世   徒元义也没有多理会徒欣复杂的心情, 或者她接不接受,他有自己的生活, 他除了是一个皇帝也是一个自私的男人。他要守护自己的家庭和幸福,并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别人身上了。   帝后的圣驾浩浩荡荡,但邢岫烟表示想自己走一走, 与徒元义均没有乘辇, 不让人随行散步。   经过御花园,邢岫烟又整好许多记忆,但想自己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心情复杂。   看着又一年牡丹盛开,彩蝶翩翩,春光渐去,但迎来盛夏, 就像她现在的年华。   “大叔,当年回来时……”她转过头,星目纯静看向他, “你预料过结局吗?”   徒元义已经很少听她这样叫自己,微微一怔, 沉吟片刻, 说:“虽然没有如计划一样,但也不会相差太远。”   “嗯……哦……我感觉相差有点远呢……”她叹道。   徒元义睨着她, 说:“你如今是大周皇后, 天下女子之首, 手掌十万精兵, 你还有什么不满?”   邢岫烟叹道:“可我也曾想自己是个玛丽苏,男人见了我都心爱,也许靠男人我就是一代传奇女强了。现实一点都不满足我的小女人心思,却是总有女人一见我丈夫终身误呀。”   徒元义道:“这说明朕是最好的。”   邢岫烟说:“你说我也曾青春靓丽、才华出众,你怎么就都没有情敌呢?就没有一个男人为了我豁出去也来为难为难你呢?”却总是有女人为了他的爱来为难她。   徒元义霸气道:“谁敢?”   邢岫烟撇撇嘴,说:“属下们多半成亲了,不然我得问问,当年又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追求我呢。这是瞎呀还是傻……”   徒元义呵呵:“谁说没有?刘统领和七大头领不是有这心思吗?他们的结果如何?哪个男人会冒着被你砍头捅心的危险追求你?”   邢岫烟不甘:“我也是被逼的。再说这些人是什么素质呀?他们不符合条件好不好?爱我的男人不是应该才华横溢、英俊潇洒的霸道总裁范的吗?”   徒元义反问:“这世间除了朕,哪个男人在你面前能当霸道总裁?”   “我其实不这样,我都是被逼的。”   徒元义翻白眼,说:“孩子都生了仨儿了,还这么少女心,这像话吗?”   她捶了他一拳,道:“你还说我,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有女人惦记着……还拖累我的圆圆……凭啥我这百来年就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了,就没有个春天了。你啥艳福都享了,然后让我两肩挑起你的风流债!”   徒元义抓住她的双肩,失笑道:“行了,老夫老妻的,还闹什么呀?”   邢岫烟嗔怨地看着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有无数次就要死了?我只是结个婚而已,我不是唐僧取经呀!还要给我九九八十一难吗?你难道是我的西天吗?”   徒元义看着她,他是最熟悉她的人,发现她的眼神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妙不同。   “你……你想起来了?”   邢岫烟看着他,说:“你便那么好吗?我和你在一块儿要这样熬过来……”   徒元义扶正她的脸,俯下身去吻住她的唇,一个深情缠绵的长吻,轻轻咬着吮着撩着她。   他松开,轻笑:“好不好,你尝过才知道。”   邢岫烟道:“我不知道,我没比较过,没机会尝别人……”   徒元义沉下俊脸,说:“这辈子,你是别想了。嗯……你也别以为自己可以当武则天养男宠了,朕龙体好着呢。”   邢岫烟捶他,徒元义说:“下辈子也别想了,你,朕这辈子用着还不错。”   “下辈子,我一定要满足少女心!一定要男二男三都喜欢我,而不是像今生一样就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   这是一种心底很吊丝的想法,她却一点都没有遮掩地和他说了。   他还是十分有耐心:“你说你,非得祸害别人你才甘心吗?你又不喜欢人家,要他们喜欢你干什么?”   “谁让那么多女人喜欢你。”   “无理取闹。”   徒元义轻叹一句,却拥住了她贴在怀里,抚着她的头若珍宝,说:“你回来了,真好,欢迎回家。”   夫妻二人享受这一个相守的感动和静好。   徒圆圆两日后才醒,但是她也不记得当日的事,只怕那被人扔下湖中的事是她的心理阴影,她潜意识地逃避。   公主出意外也耽误了南巡的计划,原本是要留徒圆圆在京都,可意外之后,徒圆圆变得十分粘邢岫烟。   邢岫烟恢复记忆,想起当年与徒元义热恋、十月怀胎,对着孩子也狠不下心了。   到了五月下旬,实在不能再延迟了,才带着徒圆圆一起轻车简从南巡川蜀,至六月上旬抵达了成都。   四川地方百官在城外迎接,帝后御驾进驻原来的大督都府。一应用度仍然从简,避免太上皇南巡时让几家接驾弄出连续后患的前车之鉴。   帝后在川蜀进一步发展了炼钢、纺织、化肥、治盐等工业,扩大农业生产,提高川军的火器利用水平,并且裁撤了两成士兵,将之投入到工厂和农场的生产中。   ……   岁月悠悠,乾元一朝拔除了内部的各种隐患,江南大案、皇室内斗、边疆蕃镇和内外勾结的卖国集团。   之后,在帝后同心,任用贤能,不但在朝堂上积极改革,还大胆设立四川特区进行不同的尝试。   大周走向了鼎盛,或者文臣们喜欢叫做“中兴”。   可是乾元一朝的兴盛不下于太宗时期,可以说是在许多方向都超越了。   经济方面,不限制工商业的发展,并且创造许多的新发明而出现国企。成立了海关,鼓励出口海外贸易,海关每年收取大量的关税。推广了番薯、土豆及其相关的薯粉轻工业的发展,稳定了粮食安全。皇后发明的“大同纺纱机”降低了布匹的成本,在乾元朝后期就完成了纺织业的革命。   四川农场的集体生态农庄和产业化也给农业效益效率做出了典型,这让别的地区的地主不得不效法学习。当然,他们想要去学习也不是免费教的,这让四川的餐旅业和服务业兴盛一时。   乾元朝在吏治方面也远胜前几代,比如出现著名的贾青天等人。传说贾青天每次巡按,身边至少带上几十位“实习”的候缺进士。他们到了一个地方,若发现哪个为祸乡里、丧尽天良、有负君恩的贪官,贾青天将人斩了,那些进士就直接顶上,不用去吏部谋缺了。这让地方贪官闻风丧胆,那些跟在贾青天身边的进士一定会积极主动的去发现贪官恶官的蛛丝马迹好补上。因为官位得来的经历,之后这些官员也多少有些敬畏,以防自己也被别人这样拉下去。   在文化方面,太上皇主持修撰《乾正大典》,在后世与前明《永乐大典》并称“华夏的瑰宝”。这还不算帝后在退位后修著的各种著作和“东学西渐”的进一步发展。   却也要说一下军事。   军队从编制、装备到战法在乾元朝实现近代化。   因四川有铁矿又有煤,因为有大量的复员军人投入到重工业中,四川的兵工厂发展也很快。   前明时的火器就大量运用,如戚家军就有火/枪骑兵队,戚家军就号称“十七世纪东亚最强军队”,大周对此做了继承和发展。   大周不是满/清,不需要要防备汉人而禁止火器发展,虽然在乾正帝在位后期兵部装备建造部门建火铳火/炮时常坑爹,但是乾元帝长期在位,任用贤能积累了底子。   那些底子移嫁到了四川这片土地,不同的体制,充足的人力和各种资源,让军工犹如插上了翅膀。   在四川,能工巧匠也相当于官员,不但有重赏,在军工国企中,能工巧匠的俸禄比一般的武官工资还要高。那些被评出来的“工程师”是有级别待遇的,甚至负责机密军工项目的人还有不低的军衔,军中实权将领还要和他们打好交道。这激发了工匠们前所未有的创造力,甚至全国的工匠都谋求到这里谋差。   确说自前明时就曾引进大量加农炮,大周也曾仿制过。因为四川的新体制下财政和各种资源的灵活,加上皇后给的设计图纸和各项数据,到乾元十五年就研制出了105毫米的加农炮,这是小仰角的火/炮。   另一方面,在进一步改良现在纯熟的“虎蹲炮”的基础上研制“迫击炮”。其实“虎蹲炮”和“迫击炮”有异曲同工之效,都是大仰角发射和大量装备基层步兵的。   四川一省在皇后节制调度下,免了户部赋税,省内军政自给自足,由于军工的高速发展。大同军让别的军队眼红,他们是新武器的试验场。就算没有实战,各种武器在军演中,他们也败家到让其他军队的将士想抽他们。   ……   话再说回来。   却说乾元十八年,安南国兵犯广西,英明神武的圣武乾元帝却做出了一件将会在历史上十分有趣的事,在当时也是满朝喧然的。   就是让老婆挂帅替自己“御驾亲征”安南,自己却安坐朝堂稳定大后方。   这厚脸皮的还十分底气,他说川军会“自带干粮”的,不用户部拨银子。   面对反对声,他说:“你们是不是嫉妒朕老婆能干呀?朕的老婆不会赖朕给她买衣服首饰,还能为朕分忧,确实比你们的老婆强些。”   “武后前车之鉴?你是在怀疑朕的男人魅力吗?皇后虽然强势了一点,但在朕面前就是温驯的绵羊。”皇帝一点都不脸红地说。   “她干嘛篡位,篡位后传给谁,还不是朕的儿子?”   朝臣们只能忍下担忧,也任由皇后在南边闹翻天,直到乾元十九年,安南之事都还没有停息,北疆后金犯边,朝臣们才庆幸皇帝将安南之事基本交给川军,朝廷能够调配足够的军力和物资北征。也有些敏感的朝臣觉得,皇帝根本就没有将安南跳梁小丑放在眼里,他心中挂念的唯有北疆。心念着前仇旧恨,南北定要有一战,就如一千多年前唐灭高句丽一样。   乾元十九年,圣武帝升原户部尚书林如海为平章,这是本朝都没有设过的官职,职权超越内阁首辅了。   此时林如海已经六十多岁了,当过本朝至今唯一的平章,基本也要退出朝堂,荣升三师后也将告老。可这也是让文官们一提起来都十分振奋的事了,天下文官士子现在也不能说皇帝重武轻文,御下苛刻了。他用人不疑,给予文官的荣誉和权力也是明朝以来的皇帝不能给的。   所以,圣武帝真是个让文官们又爱又恨又敬又畏的皇帝,当然,背后偷偷吐嘈他前所未有的荒唐的也不少。他怕老婆,有时拉了老婆在寝殿胡闹不早朝,甚至性喜“野/战”的事在正史野史中都不少,朝中人“我知道,但我不说”。   由林如海为战事调配钱粮物资,而徒元义则亲自带皇长子、皇二子御驾北征,否定了让皇长子留京监国的建议。   徒元义是要带皇子在身边亲自教养,而没有见识过战争的继承人会少一分雄霸之气。   因为南北两场国战,京都有名的贵女圈子也刮起一阵筹募钱粮支持国战的慈善活动。比如马会整年的收入都用于购卖棉衣、鞋子支援北疆,而几次的慈善大会也筹到不少银钱购买大量的伤药送往南北战场。   大周虽然南征北战,其实百姓百官们倒并不惊慌,这些年户部堆满了银子。   其中,有早年收回户部的欠银封好的,也有部分是当年杨氏一案抄来的(大部分投入教育),也有近年反/腐抄贪官收回来的,还有国企商号的营利,甚至皇帝没有后宫和皇帝吝啬不爱排场每年省下来的。这些都是比前朝户部多出来的收入,而田赋税收这些年也是有增无减。   而京都、洛阳、边城、幽州、金陵、武昌、平安州的几大仓库的米粮都开始发霉。   安南打一仗,有皇后领着四川特区自干五大同军去干了,一年内基本用不上让朝廷另外调粮。   林如海以下的朝臣们做了预算,单论钱粮,如果不算热武器装备的消耗,皇帝要在北疆干架三年,朝廷应该还是不愁钱粮的事。 第244章 平南行动   而这架空时代的安南此前也正处“阮郑之争”时期, 先是郑氏控制了已沦为傀儡的后黎朝国主,在北部坐大,而郑氏家主先是联合高棉残余共同打败了南方的阮氏,统一南北。郑氏野心膨胀,让后黎朝国主退位, 郑氏被几次大胜冲昏了头脑,一想摆脱藩属国的地位, 二想掠取广西大片土地。此时大周广西的疆域是比后世要大的, 后世北越地区大片土地不是属于中国的。   郑氏派出奸细刺探, 发现广西边防靡废,而自大的郑氏认为大周军队对上经历百战的安南军不堪一击。   于是这场战争就像前明万历年间找死的缅甸东吁王朝军队入侵明朝一样发生了。   并且在刚开始的时候, 安南军队突袭获得了胜利, 攻克数城。只不过后期久战之师也要休整才暂缓消化。   这时候皇后“御驾亲征”率川军渡江南下到了到了广西南宁,而京营中军也奉旨南下配合皇后。   川军抵达广西境内时,郑氏二王子正是前锋,本有几分军事才能, 正想趁敌刚刚远到而来的疲惫之师给大周一个下马威。二王子听说大周皇帝居然派自己老婆来打仗, 这是大周皇帝是躲女人裙底下的狗熊呢,还是大周其实是个纸老虎举国无将可用,轮到后宫之人都能挂帅了?   二王子更加自大,率一万先锋军直插南宁。   邢岫烟近年积威越重, 事实上自她还朝这些年来, 朝中等于是“帝后二圣临朝”, 她在四川特区就相当于女皇。而这个时代, 一个女人拥有这样的权力需要比男人更重的威势,不然就会被人小瞧。所以她近些年的行事作风比徒元义更加霸道,这与权力相辅相成。   她岂能容安南猴子来打她的脸?   亲自率大同新军第三师在扶绥阻击,百门进一步改良戚家军的虎蹲炮在阵地摆开,虎蹲炮的优势就是相对轻便,适合地形复杂的地方运输。   安南大军一万人方阵和大同军先锋五千人对峙在阵前。安南军队看到阵中除了大军新军的军旗之外,还升起了一面明黄色的九尾凤凰旗,上头写着一个硕大的“邢”字。   安南是中原的附属国,素通汉人一些礼制习俗,便是不会说官话,现在国内也是用汉字的,自然认得“邢”字。   这才知道这是皇后亲自到阵前了,二王子因为来人是皇后,还如古典时代一样让一个通汉语官话的人叫阵,要求斗将。   大周将校看安南先锋军还有象队,甚是新奇,但是这种大象到底还是听说过的东西,到没有生惧。   大周将士听对方言语中对大周皇帝和皇后极为无礼,都气愤不已,但是大同军自来军纪严明,士卒只气在心底。   吴大富身为大同新军第二军军长,以他此时的身份也不用来指挥一支仅五千人的军队,是和皇后一起来督战的。大同军按军阶各司其职,不会出现如“蒋/光头”那样以三军总司令去指军一个营的战斗的情况,不然就是双方不称职。   不过斗将这种事是单打独斗,倒没有限制。   吴大富奏道:“督都,安南猴子不知天高地厚,属下请命去会他一会。”   而围在邢岫烟身边的诸将校也纷纷附和,邢岫烟皮笑肉不笑:“猴子说:‘来呀,一起耍,看谁跟斗翻得好!’然后,咱们就得去和猴子翻跟斗吗?”   诸将有三秒钟噤若寒蝉,先锋旅的旅长张敬良道:“督都有何高见?”   邢岫烟道:“无它,宰猴了!敬良,头一仗你指挥得不好,本督都撸光你的军衔。”   在场几位比张敬良更高级军衔的将军目光嫉恨的看向他,张敬良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张敬良是张山的一个远方侄子,张山跟了皇后,四川平定后投奔了张山。因他识得几个字,又有些身手,张山推荐入了军中,之后几次演习表现突出,一路提拔当了旅长。   “是,督都!”   当下张敬良指挥人击鼓,将士们听到战鼓声都振奋起来,传令官们到后方炮兵阵地令旗一下。   “开-炮!”   一百门虎蹲炮分三批引火不间断向安南军队发射,开光炮/弹命中安南军阵中的机率高达40%。弹片飞弹收割着人命,军阵顿时乱了,炮/兵乃战争之神。   安南国先锋二王子实有些凶顽,拔刀叫着向前冲,活捉大周皇后之语。他原以为对方地像广西边军一样,只不过多了火器而已。但是大炮这东西近身肉博是不行的,因为炮弹不长眼睛,不会只杀敌人而不杀自己人。而己方可借着大象之威冲乱对方的阵形,踩死他们的将士,形成威吓。   冒着炮弹向前冲这样的事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强大的心理的,只不过是军令不可违,骑象的人还好,但毕竟是步兵更多。   幸运的人冲过了炮/弹的袭击,抵达几十米内,又被火铳轮一遍。但是也有十几头大象冲过来了,孙敬良忙下令百人火攻队用十条水龙设备喷射火油,抛射火苗。前方象队中间顿时火焰升腾,大象怕火,顿时不听人训往后飞奔,大象冲乱了自己的阵营。   安南二王子此时才下令收兵,但大多数人都听不见了,狼狈溃败而逃。   孙敬良下令追击二十里“打扫战场”。   邢岫烟看着前方尸横遍野,烽烟弥漫,空气中散放着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味道,站在战车上,抽出一方白帕捂了捂鼻子。   她面容肃冷:“让人打扫干净,注意别污染环境和水源。”   ……   卢坤是一个骄傲的人,身这京禁黄衫中军的指挥使,似乎在人们的心底他天生比同级将领要高贵一些。因为黄衫中军是“中央军中的中央军”。   作为征安南唯一派出的禁军,卢坤是个有理想的人,他官场得意,在无数次演习中成长,但是他没有获得过实战的大胜,自然也有背后人不服他。   这回来征安南正是好机会。   卢坤从京都南下,而大同军则“出川抗战”按实际的路途来说也差不多,但是抗达广西北部时就有消息传来,说皇后已经与安南军干了一仗了。   卢坤觉得这是黄衫军的羞辱,结果一天行军百里地赶,终于接近南宁。但是路上也遇上几批土人,打听一下说是从贵州、广西山上下来的苗民、瑶民汉子助战的。   卢坤自忖“儒将”,熟读兵史兵策,知道“团结内部”的重要性,但是没有想到前些年听说土客矛盾严重的南方土人的“家国情怀”这么重。   “土人原来也尽多忠臣义士呀!”卢坤不禁感叹一句。   参谋官丁诚看看自家将军的表情,心想这多有误会了,不禁咳了一声,道:“将军,这个……是皇后下了‘开荒令”,说安南国大逆不道,朝廷此次要诸郑氏王朝。但是安国广褒的肥沃土壤是无主的,凡我大周土人随军在安南地里“垦了荒,播了种”,那地就是他的。”   “什么?”卢坤诧异。   丁诚道:“将军,此次皇后娘娘为帅,只怕不是要退敌这么简单,你要有心理准备。”   卢坤回过神来,道:“如此也好,之后多的是仗打,我们没有来迟。”   大周延袭前明,广西省会设置在桂林,南宁不过是府,可皇后就将帅营正设在南宁,接近前线。   卢坤两万大军在城外扎营,而他和参谋官丁诚、左、中、右“旅”指挥去拜见皇后。   南宁府衙大厅上,皇后身边跟着十三岁的三公主徒圆圆、萧家长女萧盼儿、两个女参谋、一个文士。徒圆圆和萧盼儿十二岁后跟在皇后身边学习,现在在学习机要工作和参谋工作。   女子天生体力不及男子,但在四川并不禁军女子进军中,女子虽然会怕血但是做参谋、机要官有天生的优势,学得普遍比男子快一点。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邢岫烟道:“诸君远来辛苦,赐座。”   卢坤等人忙抱拳谦称一番后入座。   卢坤道:“末将抵达桂林时,便得消息,娘娘重挫安南国先锋军,可喜可贺。”   邢岫烟朗朗一笑,道:“不过小仗而已,不值一提,今后多的是大仗等着诸君。”   众人虽不敢抬头直视皇后,但觉她这一笑,令人如沐春风,他们心下放松一些。   卢坤道:“娘娘,末将请求马上分配任务,黄衫军随时可出战击敌。”   邢岫烟道:“卢爱卿不必着急,我等急行而来,已占住南宁重镇,封锁其北上之路,达到头一步的战略战术的胜利。安南国此次先锋重挫,也必要休整,不敢轻敌冒进。大周军力虽足,但是医药粮草滞后,亦不可轻易派军深入,多增我军伤亡。而且诸君的黄衫军多为北方人,南北水土不服,应先在广西训练适应再战,不可急于一时。”   卢坤诸将心下失望,但是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只得做罢。当晚府衙赐了小宴,但是大家军务繁忙,也不多喝,早早散去。   过了三五天,黄衫军不少将士上吐下泻,大家才知皇后所言的水土不服也非虚言。不过川军这样的情况要少一些,川军是南方人,气候相差没有这么大。   一直过了一个月,黄衫军中这样的情况才少去,又训练了四天,皇后才召集诸将开军前会议。   黄衫军只是觉得大同军将领的军装辣眼睛,这都什么呀!   黄绿色的“箭袖”短衫,军装上有大小四个口袋,一条皮带扎在腰上,脚上多是黑色长筒皮鞭,腰上个个别着一支火铳,一把精钢陌刀,手上带着洁白的手套。他们带的武将的“奢檐帽”样式也不同,帽上却都印着一个新军徽记,肩膀上带着军衔章。   皇后也穿着一身制服,身后带着参谋官、机要官和报位进入大厅,黄衫军齐齐参拜,但是大同军将领听令“立正!敬礼!”   啪啪声响,那些人挺直了腰杆,敬了个标准军礼,然后卢坤等黄衫军将领就尴尬了。   他们全都单膝跪地,生生比大同军的同僚都矮了一截。   禁军也是用军礼的,但这不是别人呀,是皇后呀!   “卢将军不用多礼。”   全部高官入座长方形的大会议桌,而低阶些的军官都坐在后面旁听,警卫则是立在身后。   皇后身后的一名青年大同军官高喝一声:“全体起立!”   声音一落,大同新军将领哗一声整齐起立,面容肃然,动作一致脱下“新式奢檐帽”,坐在桌前的将领将帽子放在桌上,排成一条直线。   除了黄衫军的将领不通这习俗的,只能纷纷跟着做,来不及注意细节。   邢岫烟也起立,脱了帽子放在首座桌前。   “报告元帅,大周四川新军第一军番号‘勇毅’全体校级以上军官向您报到!”一个未曾留须、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年和言秀一起的镖师张虎,高声道。   “报告元帅,大周四川新军第二军番号‘武毅’全体校级以上军官向您报到!”四川新军第二军的军长正是娶了紫玥的吴大富,此时也年近四十,不过因为久处军中,还没有发福。   “报告元帅,大周四川新军第三军番号‘靖毅’全体校级以上军官向您报到!”说话的是许长贵。   “报告元帅,大周四川新军第四军番号‘忠毅’全体校级以上军官向您报到!”第四军长官是孙方。   大同军四个军是其主力前线作战部队,还都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   之后是装备部、粮草部、医药部、少数民族游击队指挥部等等后勤部队的首脑。   只有黄衫军之前是蒙圈的,好在卢坤是聪明的,最后叫道:“报告元帅,大周京营禁军黄衫中军全体四品以上武官向您报到!”   邢岫烟朝大家摆手示意,大同军的人都坐了下来,黄衫军将领这时都学乖了,跟着坐下。现在挂帅的是皇后,就按她的规矩来,入乡随俗。   邢岫烟也穿着一身合身的制服,但是肩章授带腰带更华丽些,扭扣都是土豪一样用黄金制成的。   她原是没有追求特殊,但是下属服装部的女子会有这样一点创新,她也不能说不行。   邢岫烟此时已经二十九岁,在这个年代并不年轻了,但她容貌并不显衰老之态。   一双眼睛仍然如此清澈,犹如寒星般扫过每一张脸,四川新军的人熟悉她,但也知再和蔼的皇后此时是严肃的,皮都紧起来。黄衫军的人根本不敢抬头。   “大周立国近百年了,一直未曾以强凌弱入侵蕃属国,对其多有恩典。因为我们是礼仪仁义之邦,我们华夏民族的高贵不是体现在打倒弱者身上!但是,世上多有白眼狼偏偏又夜郎自大侵我疆土、杀我百姓,这是公然在我辈军人头上拉屎!耻辱呀!我们今天来到这里就要找回我们军人的荣誉,让安南人见识我们中华民族的铁拳。如果他们没学会三分人样,对待不知感恩的野兽讲什么仁义礼仪?即将迎来的是鲜血与烽火,还有现在不能预料的危险,但胜利的署光也必将照耀我们!”   在场百人都面色泛红起来,掩饰不住激动和亢奋。   邢岫烟又道:“安南国没有存在的必要!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铁和血是我辈军人的伤痛,我们却宁愿几十年背负这样的伤痛保家卫国。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我辈军人合该驱狼逐虎、封郎居婿,就用铁和血让天下听听我们吼声!转告将士们,我,邢岫烟,为他们感到骄傲!”   参谋军官们展开军事大幅军事地图,地图上用红蓝颜色标记,南部几城陷落于安南之手,并且所驻的兵力,而我军于各要道驻扎阻击的分布是用红色标记的。   这些双方停战休整的日子,大周平南军当然没有闲着,利用百姓打听消息,或派出锦衣卫武士化装接近打探,才做到基本的知彼。   此时得到消息,安南军将从西面绕道百色进攻,他们经先锋军的大败之后,认识到大周火器的利害,不敢再这么傻叉猪突。但他们也亟需要再一场胜利才能占到好处后结束这场战争,这和扭秧歌似的进三步退两步,再谈判,大周息事宁人选择安抚的机率就更大。   “我以大周平南元帅的名义命令,”全体肃然起立,这回黄衫军没有下跪,在川军心目中皇后等于皇帝,禀息听令。   “实施‘斩猴行动’!”   ……   在计划中,卢坤分配到的正面强攻,拿下镇南关的任务。第一军阻击从西绕道百色的一支安南军,而第二、三、四军的作战任务却要等到这之后。   卢坤强攻初时遭遇战不敌而龟缩在镇南关的安南军,用加农炮打下安南军占着镇南关的炮台。但是原广西边军的炮/火并不犀利。   由少数民族为主的游击军队切断了安南军的后勤,镇安关内的安南军队大为惊慌。黄衫军也多有武艺出众的人,终于炮轰开城门后,黄袍军步兵就有先冲入与安南军白韧战的。此时,他们依城之险象队派往西线,近战也没有了优势。   黄衫军攻入镇南关,接着第二军闪电出击拿下文渊、谅山等城,这时第一军也已经打得绕道西线的安国军死伤过半溃败。   几支军队闪电连续作战,犹如跳棋一般,你方战罢我登场,收回腹地后,打入安南国境内。此时安南国北征军主力已经覆灭,不会比前明时的缅甸东吁王朝撩虎须的结果好多少。   大周军队还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那些苗民、瑶民等土人,他们跟随着胜利南迁占地,而原有土地上的安南人都被他们屠杀。如此血腥,却也让大周军队的后方没有后顾之忧。   ……   邢岫烟为帅坐镇南宁,对于各方军队的战报还是比较满意的,占领首都升龙城两个月后,邢岫烟南下巡视。   一路上不禁傻眼,古代人对于土地的渴求当真令人震撼。这才多久,一路南下到红河平原,这里已经纵横阡陌,秧苗如碧了。到处是新建的木屋竹楼形成的大小村镇,已经不拘汉、苗、瑶三族了,其它住在贫脊山区的出来闯一闯的民放也不少。   这原是异国他乡,占了地,土客旧仇矛盾倒小了,而从大周移民过来的各族也是受平南军节制的。行政文官已经开始丈量土地,划归村镇界线,登籍造册了,这是一项大工程。   升龙城拿下花了半月之久,之后蛮族大军又集团不间断的偷袭攻打,此时平南大军的火器装备渐渐吃紧,得皇后之令暂不进行主动南下的任务。   这样的局面,这些大周移民对军队的帮助是很大的,他们一边清扫潜在山里的蛮人,另一方面时不时给平南大军提供消息。   皇后圣驾来临,前来迎接的排场并不很大,各军都有驻守任务,暂时还没有到轻离的阶段。   段芝被任命为“北越省总督”,此时倒是带了一些官员迎她。   此时他们对她倒是大礼参拜,过后段芝道:“督都,您一路来辛苦了!”   邢岫烟笑道:“我有什么辛苦的,饿倒是真的!”   段芝笑道:“臣已经令人备好了酒席,请督都移驾。”   邢岫烟当先往前走,笑道:“也得先洗把脸,我受得了,我底下的这些女兵却是受不了。这地方也太热了。”   徒圆圆道:“督都,我哪里受不了了?”   萧盼儿道:“就是,我可是习武之人。”萧盼儿从小就得聂夫人教导武艺,她长得如黛玉这样稀世俊美,绝代风流,却是个喜好武功的女子。   她和徒圆圆感情好,徒圆圆由皇后带着教导,她要跟过来和公主作伴,黛玉夫妻虽舍不得,却也不能拘着她。   段芝笑着奉承了一句:“公主和萧小姐果然巾帼英雄!”   邢岫烟哧一笑道:“哪比得了你这北越总督的儒将风采?”   段芝感怀盈胸,道:“全仗督都提携之恩,否则芝一介穷秀才哪有今日?”   邢岫烟说:“那也是你能干,我观今日之北越,一切井然,我大周算是报仇之后又拓土开疆了。”   段芝抱拳道:“那也是皇上和督都文治武功,微臣不敢居功。”   说着诸官簇拥着皇后进城,进了“总督府”,即前安南国皇宫。段芝身为总督不敢僭越居于皇宫中央,只敢居右边的院落。   而将邢岫烟迎进了皇宫正宫大殿,又进了原安南国主王后的后殿,洗漱后摆宴,且有卢坤、张虎等人驻守地较近,赶来参拜。   邢岫烟当下赐宴,君臣共饮,甚是和乐,且不细述。   休息一夜后,由着段芝陪伴巡视一下红河平原大周军队和新移民控制区域。汉人客家人的所占比例还是没有少数民族人多,但是身在新土地中,面对安南人,汉人又是这些新移民的靠山,倒出现“五族共融”的场面。   当年四种境内就有许多苗寨,她也选任了一些有志的会说汉语的苗人为官,为她之后让他们去外省联系土人打下了基础。   土人对汉人还是不太信任的,但几年间做些生意,两相安好,又有土人为官,信任感就有了。这样跟在大军之后就有地肥沃的土地分,白捡的好处,对于少地重税的外省土人来说,吸引力是巨大的。而大周皇后也一如既往兑现承诺。   安南的自然条件一年三熟都有,对于山区贫脊地区出来的人,这里像是天堂一样。为了占有更多的地,种更多的作物,田园间到处是那些身材精悍的小伙儿挥着锄头开垦。   少数民族的民谣和鸟鸣相和,呈现令人陶醉的景象。一个汉语口语带着口音的苗族少女来陪伴皇后,给她介绍移民的过程。这少女的父亲也是心机男,他自己是早几年为大同军做事了,现在当了一个苗人为多的大村镇的镇长。他早就教女儿说汉语识字,这就有机会表现了。   徒圆圆和萧盼儿跟在皇后身边也听那苗人少女说得有趣,苗人少女拣好的说,但还是免不了感叹一句。   “就是那些猴子躲山里去了,时不时夜晚会来突袭我们的村寨,甚是讨厌。前几日他们还坏了我们的庄稼,阿爹很生气。”   邢岫烟问道:“损失重吗?”   苗人少女道:“要重新播种了,要到农业部多赊粮种。阿哥提议让阿爹和大同军多买几支火铳,准备进山清剿,不然咱们种多少被人坏多少也不是法子。”   邢岫烟道:“进山是挺危险的吧。”   苗人少女笑道:“我们苗人世代住山里,也常打猎,不怕的。”   邢岫烟听到“打猎”二字,感觉闻到了血腥味,可是朝廷之事就是很现实。她从来不是国际主义者,除非外星人入侵地球,不然亲疏有别。她一要稳定边疆,保护自己的百姓,也要为穷苦的人寻条生路,转移国内矛盾。   从现状来看,到了新地方,各族和谐相处,不因祖先、信仰、习俗、语言不同而冲突,汉土军民体现了“鱼/水之情”。说明这个双管齐下占地的方法是有用的。   “那是什么地方?”但见大姑娘小媳妇来回成群出入几座新建的建筑。   到是跟在后头的段芝笑道:“那是始祖庙。”   “始祖庙?”   段芝道:“一在这里安定,百姓自然在祭祀的,九黎之族建了蚩尤神庙,汉人也建了炎黄庙……”因为还是在升龙城郊区,作为多年在四川的二把手,段芝也是有眼光的,让他们不要任性乱建,要有预见性的未来城市规划。建庙也是在特点的区域的,这就在升龙城集中了。   邢岫烟听说是这个,不由得也要去瞧瞧拜一拜,皇后拜祭无小事,段芝也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有了预案。   便以有人维持现场秩序,但也并不驱离百姓。   邢岫烟先进炎黄庙上香,之后也像蚩尤庙献了香,只不过不像炎黄庙三跪九叩以后裔之礼,不然她也怕人说她“淫/祀”。圣人有云:非其所祭者而祭之,是为“淫/祀”。不过,土人见皇后承认他们的蚩尤大帝,还是非常高兴。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中华民族又怎么会没有信仰呢?首要的信仰就是祖先,祖先留下的基业才有现在的生活。中华民族比哪个民族都明白东西是祖先传下来的,不是上帝赐予的。 第245章 黛玉南下   到广西境内的官道之上, 车队浩浩荡荡, 连绵不绝, 近一年都是这样的常态了。其中有从四川运往广西的战争物资, 也有四川特区政府从江南采购,让江南商人直接运到广西的。   还有些南方各省的土人或贫寒汉人得到消息,去北越省能分到肥沃的土地,有很多怀着博一把心思的人,不院在贫寒中卖身为奴, 举家跟随南边来的领头人南下。   “前方又堵了?”白芷喃喃一声, 又看向自家夫人。   夫人却是闭目养神当中, 不一会儿外头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叫起来:“娘亲, 前方就是驿站了, 但是这车队却堵着官道,祖母说让你下车步行过去, 其它事先交给管事们。”   黛玉出了马车,未戴帷帽。如今她也不是未出阁的少女了, 况且聂夫人行走江湖从不戴帷帽,义姐皇后身边四川大督都兼平南大元帅统领千军万马见到的也都是男人,又何曾戴过那东西了。黛玉当然也不与当年在闺中里一样。   萧小小骑在一匹小马驹上,当然不是当年她的那匹阿拉伯马“踏雪”, 那匹千里良驹早就给了萧景云当战马爱驹了。   聂夫人和萧朗怀中还各坐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是萧家的老三和老四, 小名就叫“三儿”、“四儿”。三儿九岁, 四儿七岁, 正是爱闹的时候,萧朗夫妻又宠孙子,他们要骑马,就带着他们骑了。   这一路是新建官道,方便运送物资,是四川出品的水泥修的,施工队也是四川人,加上每到一地也会雇佣乡民开道,效率自然十分强。这近一年也足以修出新道来了。   下车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堵道了,黛玉想着就她在京都筹集的支援前线的药材就有八十车,也可想而知别处运往南边的东西有多少了,还有那些往南边的移民。   到了驿站,萧朗都不禁傻眼,喃喃:“这叫驿站吗?这比‘京都国宾会馆’都大。”   “京都国宾会馆”可是萧朗的骄傲,还是黛玉在南城改造项目之后帮忙做工程预算的,而萧朗有参与设计,还有投资股份。   聂夫人的侄孙聂鸣远过来了,他不像哥哥聂致远,他没有考上武举,那年实在连特科都高手如云也没有考上皇家学院,近年就好好经营起聂家镖局生意。   而以萧家的关系,聂家镖局的生意自然火爆,这次运送支援前线的药材,因为萧家人除了萧景云之外都一起南下,聂鸣远就亲自陪同。   聂鸣远道:“姑奶奶,侯爷,婶子,驿站天字号贵宾房都住满了。”   这驿站也就是个现代的多功能“官方国有酒店”,集餐饮、住宿、交通、补给于一身。之前他们也到过四川人建的驿站,却没有这个大,这一个若是包括后边的“停车场”“马棚”“仓库”占地有三百多亩,足有好几栋大房子。也是没有办法,不建这么大,吞吐不了现在的人流、物流,而镇上原来没有这样功能强大的客栈。   聂夫人道:“这么大的地方都满了?”   聂鸣远道:“那个‘前台’是这么说的。我估计也不是骗人的,我问清楚了,刚巧这从四川运一大批的军装和被服,说有上千车呢。押运的是四川的军需官,和这驿站是同一体系的人。”   萧侯奇道:“这不是广西境内了吗?怎么是同一个体系的了?”   聂鸣远道:“但是这个驿站是新建的,四川人建的,经营管理的人也是四川人。”   聂夫人道:“四川的就四川的吧,也不是外人,盼儿不也是四川体系内的吗?她写信回来,说是正式成为一名新军‘机要秘书’了,还领到‘副科级’的俸禄。不愧是我孙女,都当官了,比他爹十九岁才入仕强多了。”   聂夫人神情颇为得意。   黛玉一多汗,暗想:这能一样吗?夫君那是科举呀,萧盼儿这是走关系。   萧盼儿年纪虽小,但学历是闪瞎人眼的。五岁前萧盼儿在承恩公府小学堂上学,后来皇后还朝她和皇子公主一起在尚书房读书。过了七岁之后,萧盼儿出了尚书房,回家后多是聂夫人教导练武,一个进士教导文章,黛玉有三个孩子反而顾不上她了。   因为聂夫人的“望孙女成凤”的教养方式,才将她养成那般。   萧小小说:“祖母,我也要当官~~”   黛玉道:“你好好读书习武,跟你爹爹一样科举入仕。”   萧小小道:“我不想考科举,羽奴舅舅就不考。”   黛玉道:“进皇家学院也行。”   萧小小笑道:“羽奴舅舅特科也考了倒数第四。”   所谓特科就是特长生,而羽奴是勋贵中的特科,分数比平民还低一点,但是人人挤破头的皇家学院,就算如此,也是高手如云。   羽奴不爱读书,调皮捣蛋,为了让他考试,请了几个严师给他补课,邢忠天天拿着藤条看着他。好在他武功、骑术、射击的分数都很高,拉平了文化分考上了,考上时,邢忠两鬓多了好几根白发。   黛玉沉着脸,道:“你没大没小的,我平常怎么教你的?”   萧小小说:“是羽奴舅舅自己跟我说的。”   羽奴是有几分失面子,不想去皇家学院,因为他小一岁多的外甥皇子成了他的学长。两个皇子天姿出众,十二岁就考进去了。   当年他第一次考时没考上,第二次和外甥们一起考,外甥们考进了他还是没考上,这才有邢忠的拿着藤条看着他读书。   黛玉说:“那也不行,你舅舅自个儿能说笑,你不能说。”   聂鸣远道:“姑奶奶,要不亮出身份,这么大的驿站,我还不信就没有间上房了。”   黛玉却道:“普通房间也住得,只要干净,我们也带了被子。”   萧侯笑道:“得了,本侯当微服私访了,再过两日也到南宁了。”   聂鸣远又去办理入住手续,结果还是没成,这回萧侯再好脾气倒是恼了。   萧侯亲自过去,驿站好几种房间是分开办理的,有不同的前台。聂鸣远选的是地字号房,下头还有“标准房”、“经济房”、“普通房”、“多人通铺”。   排着长长的队伍,但是聂鸣远刚刚去办理过,直接过去问。   那“前台先生”不耐烦了,挥了挥手,说:“没房了,都预订完了,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萧侯道:“这么大的驿站,连三间地字号房都没有了?”   “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们去看看经济房吧。”   聂鸣远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前台先生”看看萧朗虽然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是相貌出众,一身锦袍。这年头不是谁都能穿锦的,但是这人是北方口音,四川人倒是并不怕外地官宦人家。外地勋贵也管不着他们,他们只认皇帝皇后和体系内的人。   “前台先生”说:“我管你是谁?前头还有个知府家眷要订地字号房,我也这么跟人家说。别耽误我事儿。”   这时候,却有个女子拿到了几间地字号房的钥匙,好像也不是提前订的,萧侯不禁怒了。   “她怎么没预订就有房了?是我们先来的,那几间房应该是我们的。”   那女子是个少妇,看了萧侯、聂鸣远一眼,虽惊艳了一下,到底不同年纪且已为人妇,不会花痴。   那少妇道:“你们还敢跟我争房间,不是什么人你们都惹得起的。”   萧侯怒了:“本……我倒要瞧瞧了,什么人我惹不起。”   那少妇道:“我可是陈家的人。”   “哪个陈家?我就没有听说过天下哪个陈家是我惹不起的。”   那少妇气愤,脸色通红,说:“杭州陈家。我们大爷是四川的云麾将军,这平南军后勤诸事还归他管呢。”   萧朗微微惊讶,不及回答,那少妇道:“怕了吧?就这驿馆的总经理都和我们将军差了不知道几级,夫人让我行事低调,不然我要住天字号房,那也是住得的。”   这时聂夫人、黛玉几人等急了,牵着孩子走了过来,两个护卫和白芷、青莲等丫鬟跟在后头。   聂夫人道:“这房到底是订不订的?要不还是去吃饭吧,孩子也饿了。”   聂鸣远道:“这还在办,说是没有地字号房。”   聂夫人道:“要不进前方的镇子,看看有没有客栈。”   萧侯掏出银子,说:“我还不信了。”   萧侯将银子送到那前台面前,说:“五间地字号房。再说没有,让你们这里能做主的来见我。”下头的管事和镖师当然不会住这么好,也不用他们管。   前台看着这么一大锭银子,他旁边的同事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有钱能使鬼推磨,底下的人到底是管不住的,地字号房就有了。   这时那少妇却看着黛玉好一会儿,忽上前施了一礼,有几分怯意,道:“夫人可是……和毓县君?”   黛玉抬头见这少妇却是不识,但能叫出她的身份的,想必是见过,道:“你是……”   “真是和毓县君。我是……县君又怎么会认识我呢,我是当年在承恩公府见过县君。我家小姐是在承恩公府出嫁的,当年也多亏县君帮忙操持。”   “你家夫人是谁?”在承恩公府出嫁,定是宫里出来的。   那少妇道:“我家夫人娘家姓谢,嫁得是陈将军。这回陈将军从四川来了广西,协理后勤,而夫人在江南筹集了些善款物资运来。老太太也是让夫人跟着将军。”   主要还是陈家也想借此表现一下,其中也有杭州许多商户的示好。打好关系和有这支持国战的举动,将来在百废待兴的广西、北越行商拿项目时是有好处的,商人们都不笨。   这回是有天字号都有房了,总经理亲来赔罪,这萧家、林家有谁得罪得起。皇后义妹,平章大人的嫡长女,那是比王爷、长公主都有脸面多了。   谢菀莹就住在天字号房,得到素兰(也就是那少妇)禀报说是定中侯一家来了,哪能不去拜见。   用过晚膳后,就携了女儿来了,萧朗也就领着三个孙子回避。   黛玉是知道谢菀莹的,不说她本是极出众的女子,谢家也非泛泛门第,作为平章之女,近年又因皇后的原因,她对朝堂政事感兴趣,于各家背景都了然于胸。   互相叙了旧,聂夫人和黛玉给了陈小姑娘表礼。   谢菀莹见聂夫人待黛玉之亲厚,比之亲生女儿也是不落一分的,心中不由面露失落之色。   黛玉敏感,微笑道:“陈太太可是累了?”   谢菀莹道:“没有的事,我哪有这么娇弱了?只是瞧夫人和县君不像是婆媳,而像母女,心中艳羡罢了。”   聂夫人笑道:“有了这儿媳,才有这一大家子,哪能不偏爱些?”   谢菀莹说:“你们这是羡煞旁人的婆媳,还是县君有福气。”   聂夫人不由问道:“难道你婆婆待你不好吗?”   黛玉不由得咳了一声,聂夫人这才发现一时冲动问错话了。   以谢菀莹的教养也不能直说婆婆的不是,但是憋在心里也很久了。她那几年在四川过得多么风光幸福,四川就是“夫人们”的天堂。   那些后宫出去的姐妹中她也是拔尖的,夫人得皇后的看重,她们的夫君是巴不得奉承着夫人们。而那些将军们也都没有妾氏,虽说多是文化不高的人,可有出息呀,家里也由媳妇说了算。   但是婆婆寂寞生病要儿媳侍候,谢菀莹不得不回杭州侍疾,之后陈逸抵不过母亲的要求,纳了她娘家侄女为良妾,生了一庶子。   谢菀莹原是河南学政之女,后升任河南巡抚,而她的兄长终于调到杭州任知府。要说门第,若非陈逸得了皇后这条路,与谢家相差十万八千里。谢家得知商户人家还纳良妾、婆母不让谢菀莹去陪着陈逸,哪里能不来打脸的。   陈老爷被打击得羞愧万分,陈太太还拎不清称自己儿子可是皇后的人,直达天听。   谢菀莹实在是受够婆婆了,第二天戴着皇后赏的一对玉镯,婆婆见了还想索要。   但谢菀莹说:“本来这样的东西,媳妇合该孝敬婆婆,这不过这是皇后娘娘赏的。当年之事,媳妇也是羞于提起,我虽入宫,与皇后娘娘同住一屋,但娘娘盛宠在身,我却是不得圣上一眼。皇后娘娘不爱在后宫走动,也就和我同住一屋子,才有些情份。我要出嫁,除了那些嫁妆,娘娘又从私库备了份嫁妆给我,说是全了当年之情。这镯子是还是伊梨将军府当年的贡品,顶级的和田玉,旁的地方是寻不到的。”   陈太太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还想搓磨儿媳,是素来不爱管内院之事的陈老爷想到新任知府是谢家人,再软性子也和妻子杠上了。   夫君若是皇后的人,好像别人就不认识皇后似的,她与夫君原琴瑟和谐,她在四川与不少姐妹往来,也能做很多喜欢做的事。但婆婆称病,总要尽孝,生生将她从四川接到杭州,夫妻分离。之后病好了,还为变本加厉让夫君纳妾,送了自己娘家侄女过去。   也是陈老爷和陈太太因谢家的事闹得很不愉快,陈太太要挽回丈夫的心这才放了谢菀莹母女出来。   谢菀莹落下泪来,忙擦了擦,道:“这几年在杭州侍奉婆婆,也是想念当年那些姐妹。上月还收到紫玥妹妹的信,说是到了南宁,这回县君也来了,这可热闹了,我高兴。”   这话听着没有什么,但有隐含信息。黛玉七窍心思哪有品不出来的。她与陈逸夫妻分离,去了杭州侍奉婆母。什么样的婆婆会让年轻夫妻两地分离要媳妇在身边侍奉着?虽说萧景云去外地时黛玉也不常跟去,但那是因为一来她要生孩子、养孩子,外地的教育资源、人脉资源没有京都好;二来她在京都有自己的事业;三来萧景云之前驻在湖北,赶去京都也不算远,两三个月能回去一次。   她和紫玥等人关系好,那也算是皇后方面的人了。   黛玉笑道:“我也有许多年未见紫玥了,也不知她过得可好。”   说起来,皇后身边的染房诸婢除了蓝玖,都是林府出身,当年宫廷教养嬷嬷来林府,精心挑选培养的大丫鬟。   谢菀莹微笑道:“紫玥哪有不好的,在家里自己说了算,在四川时,谁能不给她面子?吴将军也是疼人的,他们已有二子一女。”   黛玉笑道:“她倒是好造化,也不枉娘娘一片心意了。”   吴大富就是个光棍,家中没有长辈,那些远房亲戚只有赶着巴结紫玥的份,哪里会如陈家婆母要用自个儿侄女把控住她最骄傲的儿子。   谢菀莹已经后悔,自己出身清贵人家,但是看人的眼光还没有皇后当年身边的婢女强。   这么些年,谢菀莹也听说过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据说当年陈逸也看中了紫玥,但紫玥坚持要嫁给吴大富。后来皇后见她选了陈逸,暗中搓合了他们。   倒不是说谢菀莹不爱陈逸,只是再深的爱,在自己由着婆母搓磨时那边小妾的儿子出生,那也淡了。那婆婆的侄女今年才十九岁,比她小了十一岁,当年也是婆婆娘家族里最漂亮的姑娘,鲜嫩着呢。   陈逸不是酒色之徒,但是已不是纯真年纪,年轻鲜嫩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在身边久了,妻子又不在身边,这种时代哪里有男人爱当贞洁烈男呢?   谢菀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杭州陈家,她要找到自己的生活,只有皇后身边才有她的体面和机会。娘家就算为她出头,却也不能强让丈夫不纳妾,也不能压过孝道,在后院中她还是一个小媳妇。   这世上能压过孝道的只有皇后,皇后是君,在亲之前。而她没有了丈夫唯一的爱,她也要活得好,这几年在后院她呆够了。   她对陈逸的期待没有这么强烈,她争取来广西是因为皇后。   她因是学政之女,饱读诗书,乾元十三年时,她在四川当皇后的秘书,协助皇后分抓基础教育建设上的事,那时多么风光充实,连夫君看她都是仰望的。   皇后学识渊博,思维敏捷,见解独到,皇后也待身边的人也好,她的余生不会是在后院和那小妾一般见识。 第246章 故人心变   黛玉等一大家子抵达南宁时才发现, 皇后第二次前往北越省升龙城了。因为郑氏余孽在南边集结了大量的人手准备反攻北越省, 而有不少安南国人潜入北越省山区制造恐怖事件。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皇后拒绝了安南国的有条件投降。安南国郑氏新国主愿重新称臣纳贡, 但要求大周将士和新移民迁出北越省,归还大部分土地。笑话, 为了那些地, 大周皇后以下将士花了多少心思?这个新的北越省就是他们人生的勋章,将来退休时都可以和儿孙吹多少牛了?   况且, 其中也涉及了利益。虽然有大周移民,主要还是分布在交通线旁,待开发的土地还是很多的。   皇后的签发政令每位大周征南将士不论军阶在北越省将拥有基础的五亩地,再按军功往上增加,战后集体开垦并分配到位。安南国的地可是一年三熟,撒把种子下去睡着都能有收成。皇后对下属的承诺素来一言九鼎, 将士们都将北越视为自己的地,安南余孽想拿回去, 将士们哪里能不和人家拼命?   平南军加上后勤兵也就二三十万人, 而现代的越南仅水稻耕地面积就有七百四十多万公倾。现在大周总人口也不到一亿,往北越来的新移民顶多也有三百来万。邢岫烟绝对有底气做这种承诺。   一个国家要真正“开疆拓土”,只有将地产利益分配落实给国民,那么什么人也别想赶走他们了。   这也是邢岫烟以一介女子, 牢牢掌握住四川的军政大权, 内部没有什么强大的反对派的最重要原因, 因为只有她才代表了四川全体将士和公职人员的利益。在利益面前, 男女之别并没有想象那么重要,而她的皇后身份,让这种事更合理化。   以萧家人的身份,当然能去南宁府衙,况且,他们是押送支援前线物资来的,都是京都马会等慈善机构筹集的银子买的药材。   陈逸正在南宁管理后勤的事,而紫玥现在是装备部的人。   紫玥当年协助皇后管过后宫,账务、库房、调动方面的事都极擅长,而装备是比较机密紧要的事,女子反而有男子没有的细心。   陈逸极是热情地接待了萧朗和萧小小,黛玉倒是没有见他了,萧朗爷孙能把事情说清楚就好。陈逸对于得到这么一大笔捐献的药材十分高兴,让人检验清点入库,还和同僚设宴招待了萧朗和萧小小。   晚上时,谢菀莹在陈逸新置的院落中安顿下来,她让人一打听,原本那张姨娘是住在正院的,听杭州来消息说她要来,才搬去偏院。谢菀莹虽然早料得如此,可是亲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她拒绝了管家收拾的正院屋子,而是让人打扫了一下北院,带着两个丫鬟、两个管事媳妇住了进去。   张姨娘听说她来了,带了庶子陈福生前去拜见,谢菀莹直接拒绝了。   这让张姨娘愤恨又得意,她不但有太太做靠山,还有福生,现在可不是三年前了。   陈逸从府衙一回自家,本想会在正院见着谢夫人,却见着了张姨娘,张姨娘也说起她带儿子去拜见姐姐,姐姐避而不见。   张姨娘不安地看着他,问道:“大爷,大奶奶怕是不喜欢我和福生的,我也不知怎么好。”   陈逸道:“这种话你不必提,奶奶既然来了,你谨守本分侍候就行。”   张氏心中一阵子不高兴,但是她素来小意奉承,知道陈逸不喜爱什么,只好忍了。   陈逸前往谢菀莹那,谢菀莹已经洗漱了,正打算歇下。夫妻俩如今这样相见,竟不知说什么好。   陈逸问道:“你怎么住这里来了,这也不是当家奶奶住的地方。”   谢菀莹看看他,淡淡道:“别人住过的脏地儿,我不爱住。”   陈逸面色奇怪,叹道:“表妹什么都不懂,当时初来南宁,府中一切都还乱着,只是权宜之计。”   谢菀莹听他不经意称“表妹”,不禁心如刀割,一时眼泪就涌出来了。   陈逸忙过去抱着安慰,谢菀莹推开了他,说:“到如今,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是怎么了?你何需在意张氏,母亲也是盼着我早日有儿子。”   “我不会生吗?”   “现在我们夫妻团聚,可以生了。”   看着他深情款款的样子,也许是有夫妻情份在的,她在杭州过了三年,她真的没有太多怨言,甚至得知他们圆了房,庶长子出身,她都和自己说他也不想的。   但是今日她到了这里,得知张姨娘一介妾氏曾住正院,陈逸这句完全理解婆婆的做法才是让她心寒的。   谢菀莹深吸一口气,说:“我累了,今天不想说这个,你走吧。”   陈逸笑着去拉她,说:“别闹了,爷也累了。”   谢菀莹道:“你去找张姨娘吧,我习惯一个人睡。”   “你认真的?”   “我很认真。”   ……   谢菀莹翌日前往装备部的办公地点找紫玥,紫玥已经是分管火铳的副主任之一了,而主任在四川,广西这边她做主。她还是中校军衔,有自己的办公室,身边还有一女一男的两个助理,警卫员和众多下属就不算了。   紫玥在办公室接待了她,女助理给她上了茶,谢菀莹微笑道:“你这是比从前还气派了。”   紫玥摆了摆手,说:“别提了,整天忙得两眼一抹黑,这不,南边只怕又要大动作,前天还大调动,一晚上都没有睡,昨天也就没有精神去瞧你了。”   谢菀莹笑道:“你这是能干,总装备部才放心调你过来。”   紫玥摇了摇头,说:“我算什么,特区总装备部能人多着呢。”   四川特区的总装备部长原来也是兵部出来的人,正经进士出身,当年孙原望去过四川,也留下部分人的。   紫玥身为女子能在军部爬到这个地位,当真不容易了,这种部门除了关系硬,也要有实干之才。要是没做好影响前线,那责任可大了,特别是女子。大家对女子为官的错误容忍率是极低的,搞不好就是牝鸡司晨之类的话。   不过责任虽大,权力也是大的,这种滋味尝过之后,后宅交际之类的事让紫玥尝起来就犹如鸡肋。   谢菀莹说起林黛玉也来了,紫玥眼睛一亮:“县君也来了?我是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萧将军不在平南军中呀。”   紫玥并不知道北疆也起乱萧景云调往辽东的事,但是身为平南军中人,湖北新军不在平南军序列还是知道的。   谢菀莹说:“听侯夫人说萧小姐正跟着皇后呢。”   紫玥笑道:“正是,和三公主一块儿的,娘娘亲自带在身边,可真是好福气。”   谢菀莹道:“你的孩子们呢?”   紫玥道:“送去了新建的机关小学。”   谢菀莹原本就是计划在基础教育方面谋个职的,听说这都有机关小学了,忙多问了一句。   紫玥道:“为了这场仗调来这么多人,如今四川、广西、北越也分不清楚了,建设北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级别到了,家眷就能过来,孩子总要读书的。现在管家眷生活方面的事的人是李青青,孙将军的夫人。”   谢菀莹微笑道:“倒也是熟人呢。没有想到她还出来工作呢。”李青青以前在后宫中是个美人,当然也是从来没有被宠幸过的,比她还透明,父亲曾是徐州知府。   紫玥道:“你家双儿也有六岁了吧,要进机关小学就找她去办手续。”机关小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开身份证明的。   谢菀莹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发苦,李青青三年前都还远不如她,现在她要找人家办事了。   谢菀莹忽问:“皇后娘娘何时会回来?”   紫玥说:“这可说不准,少则一个月,多的话三四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菀莹极想见着皇后,不禁失落,面带忧色,忽又问:“你们装备部还缺人手吗?”   紫玥说:“缺呀,王部长前几日还吐苦水来着。说咱们特区的装备部比从前兵部的武库司复杂十倍。”她说的王部长是总装备部的副部长,但是没有称呼上会加上副字的,反正体系内的人都知道的。   陈逸军衔和朝廷品级都高,但如今新热武器的广泛运用,装备部还包括特区国有军工企业,管理复杂又多有机密,独立于现在的后勤部,不归陈逸直管,而是在军事委员会占一席之地,同时也归朝廷兵部管,是双向管理的。陈逸管粮、衣、被、药、生活器具等等,也是军事委员会的人,同时还是特区政府的人,但不直属朝廷户部。   谢菀莹道:“要不你帮我问问,如今我人过来了,也想找份事情做着,省得在家中坐着胡思乱想。”   “你认真的?陈将军同意吗?”   谢菀莹冷淡地说:“我做什么,关他什么事?”   紫玥想起她家的事,不禁心下感叹,这几年,当年那些姐妹不是没有议论的。还有泼辣的青璇说起旧事,说紫玥当年幸好没有选择陈逸将军,原来他家里这么麻烦。   当年那张姨娘在四川时还想出来交际,但是宫里出来的人没有人会和妾氏一起自降身份。但底下拍陈逸马屁的人家,却不会管这么多。   紫玥道:“你素是个有能的,当年娘娘也对你多有倚重,你要是不嫌装备部辛苦,我可以推荐。不过装备部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打交道的人也多,大多是男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谢菀莹是清贵家庭出身,当年在闺中时哪里能见外男,跟在皇后身边时身为秘书见到男人也多凌驾于人。   谢菀莹道:“我什么苦没有吃过,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我只不想成为一个废人。”   要说见男人,皇后娘娘哪天不见男人,圣人爱重于她,却对她如此放心,吴将军也对紫玥放心。可见若是两心相知相许,礼教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刻意。   ……   紫玥虽然忙,但还是抽出半天时间去拜见聂夫人和黛玉,谢菀莹也和她一块儿。   因为皇后和萧盼儿在升龙城,她们也打算去北越省。   紫玥听了她们的打算,不禁道:“北越可不比广西,那边山里头还是有安南余孽的,你们在广西更安全。”   聂夫人道:“盼儿都不怕,我们也不怕。难得到了这里,哪里能不去见识一下的?”   紫玥劝道:“战争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会死人的。”   聂夫人道:“萧家乃将门世家。”   谢菀莹却是心动起来,若是能去升龙城,不但增长见识,还可以早日见着皇后娘娘。便是与萧家、和毓县君多交流,于她也有益处。她一个人过去怕出事,但是跟着萧家人一起去就安全多了。   装备部的工作是难得,但比起见皇后却没有这么急了。   只不过紫玥打算为她引荐,此时又改变主意,倒是对不住人家一片心意了。   ……   晚上,谢菀莹听说陈逸回府,便去正院寻他,却见小厮还有些犹豫想拦她,谢菀莹直接喝退。这小厮当然不是当初的雨墨,雨墨、芸香等人身在四川,也有公职在身。   进屋去时,却发现张姨娘穿着薄纱衣服正在服侍陈逸沐浴,陈逸一脸放松的倚在浴桶沿。   到张姨娘惊叫一声时,陈逸才睁开眼睛看到谢菀莹一脸冷淡地看着他。   陈逸不禁尴尬:“你怎么来了,不说一声。”   “打扰你了吗?”   “……”   张姨娘忽然扑通一声朝谢菀莹跪了下来,说:“姐姐,您别怪大爷,大爷公务繁忙,一身疲惫,我也只是想让大爷睡上好睡一些。我知道您来了,我绝没有和您争的胆子……”   “滚。”谢菀莹只赏她淡淡一个字。   张姨娘杏眼含泪望陈逸看了一眼,陈逸道:“你出去吧。”   张姨娘身子颤抖,低头起身出去了。   没有男人在这时候会高兴自己的正室直挺挺闯进屋来的,陈逸到底也是男人,他和谢菀莹也过了琴瑟和谐的日子。三年未在一起的生疏感存在,而谢菀莹当日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逸道:“你有事吗?”   谢菀莹点点头,说:“你穿上衣服,我在外头等你。”   ……   “你要去升龙城?”陈逸讶然,“那边离前线很近的,万一出个意外,如何是好?”   谢菀莹道:“若有意外也是命,我会与萧家人一起去。”   “你我夫妻刚刚团聚,你这一走,至少又要一个月。”   “三年都没什么妨碍,一两个月又算什么?有张姨娘殷勤服侍你,我也放心。”   陈逸道:“你何苦如此,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从前一般过日子不也一样吗?”   “你告诉我,能一样吗?”   “你这么说是怨我还是怨母亲?”   谢菀莹深吸一口气,说:“我怨我自己,不怨任何人,当年我嫁给你,当是我欠了你。我虽是清白之身,当年也有二十二岁,过了花信之期。在后宫一年又一年,我早已失去了纯真的生活态度,我也并不是你期望的。我感谢你让我有过三年最幸福的日子,侍奉你母亲的三年当我是还那三年的。”   陈逸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谢菀莹道:“我从小事事不落于人,祖母也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那年选秀就选上了。不能说我没有期待受宠往上爬,但圣人眼底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再无旁人。后宫就是个摆设,别说妃嫔闹不出什么事来,太后都要被打脸。太上皇……那也是疼爱皇后一些,当是皇后是小公主,逢年过节还给红包,旁人是再没有的。我当时也想过,我到底哪里不如皇后了,我若是她那该多好。可是,这样想并不能改变什么,既便到了皇后落难,大家都以为她已经……圣人都从未看过其她女子一眼。我是羡慕这样的夫妻感情,可我得不到也并非就是你的责任,我也有责任,是我不够好才不能让你如圣人待皇后一样。我谢氏在本朝也是望族,我曾祖官至礼部尚书,祖父不及曾祖只做到知府,到我父亲现在是巡抚。我们这样的清贵门第最重礼法,家中虽也会有妾氏通房,但不可能让庶长子出生的,良妾也只有男子四十无子时,为了让后嗣身份血统高贵一些才会纳。所以我很不习惯陈家的规矩,你母亲总说我在后宫呆过,必须体谅你的委屈,有所忍让也是应该的。那我确实呆过,就当我配不上你。”   这些话憋在心里,她从来没有这样坦诚地说出来过,她的经历造就了她是一个自卑又自傲的人,而面对陈家这样的家庭,其中是有难以调和的矛盾的。也许她包容大度隐忍,到最后会是个老封君,但是有另一条路的话,她这个当年自傲的女子不会选择那样。   “菀莹!”陈逸脸色很不好看,“张氏会不跟你争什么。”   谢菀莹道:“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母亲把我支开不就是为了成全你和她吗?少年夫妻有多少个三年呢?这三年是她日日夜夜陪在我丈夫身边,你现在还说她不会跟我争什么?”   陈逸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菀莹说:“我欠你的都还你了,我如你母亲的愿,腾出位置。我们和离吧,双儿跟我,我会给她最好的世家女子教养。”   陈逸道:“你开什么玩笑?就因为一个张氏,你要和离?和离后你怎么办?你去哪儿?回谢家吗?”   谢菀莹道:“我决定去升龙城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不会因为这种私事对你有什么看法,你到底还曾是她的救命恩人,你自己不触底线,不至于插手人的家事。”   陈逸道:“我绝不同意!”   谢菀莹道:“你最好同意。你若不同意,私事捅到外头去,别人见了,对你我到底不好。”   陈逸道:“你敢威胁我?那么你呢,你受得了流言匪语?”   谢菀莹:“我原是后宫妃嫔改嫁,还有什么流言匪语受不得?”   陈逸道:“就算和离,你今后的日子就好了吗?女人一辈子背着和离的身份,老来孤苦,你难道不会后悔?”   谢菀莹道:“何必等到老来才孤苦?我进宫这么多年孤苦,我在杭州不但孤苦,身心皆受无法言喻的痛苦。”   陈逸道:“没想到你如此善妒。在母亲身边尽孝仅仅三年,你便有这言语,你谢家是这样教导你孝道的吗?”   “你扪心自问,你母亲真的是因为孝道吗?”   “便是母亲有所打算,她是长辈,如今也让你来了广西,事情已过,你何必活在过去?”   “故人心已变,那张姨娘和庶长子也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又怎么会是过去?除非他们都死了,不然就是现在!”   “说来说去,你还是善妒不容人。你竟还有如此心思,想让他们死,福生还是个孩子!”   听了这话,她连最后一丝不舍都没有了:“和离后你刚好另娶年轻贤惠没有污点的新妇,不是更好吗?甚至你想扶正她都可以。”   谢菀莹也看过太多,但想后宫中人包括圣人的亲生儿女要有什么闹腾,即便他们确实很可怜,圣人也是从来站在皇后的立场,从不为其它人的利益和皇后力争。也听说,当年他们夫妻分离后重逢也是甜甜蜜蜜的,根本原因还是圣人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自然不存在疏离。可陈逸现在站在无理取闹的婆母、小妾、庶长子的立场上,或者站在贤良淑德的高傲立场上了,其心不言自明。 第247章 各自分飞   陈逸当了多年的高官, 也得张姨娘细心服侍奉承,自和从前不同, 他如何也无法放下身段来。   少年时心高气傲, 感觉自己是个有理想抱负, 天下女子为庸脂俗粉,他不入眼,也有少年的特立独行, 感觉别人得母赐婢如获至宝, 他与旁人不同。   但成婚后, 有了事业之后,疲惫或寂寞之时, 不能抵抗表妹日积月累的温柔可人攻势。还有不可说的心态,少年轻狂,无所畏惧,但是久经官场, 他却有一种惶恐和不安。   在官场中能人辈出, 自恃甚高的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一介商户。   便说在四川,他虽还是在权力的第一梯队, 但是越久, 他看得越清楚,能力他远不如同级的段芝, 威势不如掌着精锐部队军权的军长们。   圣眷他又怎么能和林、萧、谭、石、贾、金几家比?又怎么比得上那些科举进士和皇家学院出身的人的前程?   他一介商人在四川时还好些, 或是去京都是会受歧视的, 还不如那些农民出身的。   对皇后的救命之恩,家里以为很了不起,可是这只是为人臣民的本份与光荣,皇后已对陈家有恩典回报,若还有不满,那就是失宠之时。   他不知道因为出身商户,在家中又素有聪慧之名,反而他比别人想得更多。他只是得了普遍的官场病,当官的九成会有极大的渴望向上爬,会嫉妒。许多官场病的男人,若能官升一级,将老娘卖了都有,这些男人还是饱读圣贤书科举入仕的人。   而这一切,却是不可对人言的。   这时候,有这样一个女人,在她眼中他高高在上、无所不能,是她的天,年轻娇弱的她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就是她最幸福的事。   这个男人是无法抵挡这样的事的。况且,这又不是罪,而是天经地义的,还是对母亲好意的最好回报,还是传宗接代的大事。   陈逸和谢菀莹当年是有感情的,她嫁给他时虽然已经二十二岁,却还在美丽年华,世家之女,万里挑一的后宫妃嫔,姿容才华绝不是张姨娘可比。   可是这段感情就在热情的少女、母亲的干涉和地位的变化中变味。   陈逸知道他若不同意,谢菀莹只怕还是会告诉皇后,或者让谢家出面。他也收到过父亲的信,提起谢家找上门来的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真闹大,他的颜面受损,皇后和同僚不知如何看他。   可他不甘心,说:“你还是三思为上。”   谢菀莹道:“怀安,你现在对我连违心的爱我都说不出口了。”怀安是陈逸的表字。   翌日一早,谢菀莹就拟好和离书,在陈逸去上衙前找他,陈逸说:“双儿跟你,我不同意。”   “这当我求你,你饶她一命吧,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是我女儿,我会害她?”   “后宅阴私,你岂能尽知?一个女儿也不能承担起宗祧。”   “你是以己度人。况且,一个和离了的母亲,将来她有什么好亲事?”   “我以我的命也要给她一门好亲事。”   陈逸意难平,道:“你若要带走双儿,那就不是和离,而是给你休书。”   谢家能接受她被休?谢家新一代的姑娘们可不恨死她?   谢菀莹身子颤抖,说:“好。”   谢菀莹来的路上还只是这么一想,但是再见丈夫时,她才知道三年的思念和身心折磨,他的态度已让她无法燃起对他的爱意。没有爱,又怎么会包容?   她是有几分了解皇后的,皇后极为欣赏有才华且果断的女子。皇后自己就是那样的人,一面行事果决,一面心怀慈悲。   如果她自己切断了退路去皇后身边谋生,皇后更多三分怜惜和三分欣赏,并且改嫁这事是她主持的,皇后还会心怀愧疚。   若得皇后多一分关注和内疚,可比什么男人的三分旧情要强得多,皇后欣赏怜惜的女子哪个过得差了。就算曾经那个叫芸香的奴婢,是特区纺织业管理局局长,有公职在,就有级别的免税田优惠和俸禄。   特区女户不要求无父无子无夫。原本是当时白莲教之乱后,许多女子成了孤寡或一时找不到亲人,权宜管理。户部也要根据人丁和财产收税的,女子身边没有男子户主也必须登记,不然赋税就有大缺口了。   ……   陈逸的户籍现在落在四川,广西地方政府管不到,但是特区组/织部在这还有办事处的。陈逸是公职人员,组/织部对他的家庭情况有档案,现在回不了四川,找组/织部,也可以更改情况成定局。   谢菀莹收到陈逸气愤之下写的休书,就拿到办事处去了,那办事员还吓了一跳。陈将军要休妻,这怎么也是大事吧,他一时不敢办。谢菀莹却坚持让办事人员更改,说这是白纸黑字,不能不作数。   办事员只好做了登记,并在她的那张休书上盖了章,这就代表组/织部承认了。陈逸确实没有想到谢菀莹现在会找组/织部盖章,当时气愤上来就给了她休书,但商人的算计看来这事还有所转还,且她总会后悔,而她不能容人这事也要给她个教训。   谢菀莹却带着陈双跟着萧家人前往升龙城,这时候她才觉一声轻松。她在马车上还说不要叫她陈太太了,她已经不是陈太太,她被休了,叫她菀莹就好。   这让聂夫人和黛玉瞠目结舌,聂夫人道:“好好的,怎么回事?”   谢菀莹道:“我和陈将军不合适。”   “是不是陈将军欺负你?”   谢菀莹摇了摇头:“他虽然有才干,但是两家的习惯观念相差太大。我当陈太太不开心,他们家也总不满意我,不能说是谁的错。”   陈双儿却忽说:“是爹爹不要我们,他有张姨娘,祖母不喜欢母亲。”   聂夫人道:“原来是负心汉。”   陈双儿眼泪流了出来,说:“祖母总骂母亲,不让母亲吃饭,双儿不喜欢祖母。”陈双儿见到的是立规矩,吃饭时谢菀莹侍膳,不让她坐下吃饭。   林黛玉简直是不能想象,对她深深同情,聂夫人抱着陈双,给她抹了眼泪,说:“双儿不哭,祖母不疼你,聂姥姥疼你。”   陈双伏在聂夫人怀里大哭,谢菀莹长长叹了口气。   黛玉叹道:“夫妻之情,哪里能说舍就舍呢。”她的意思是陈将军太过薄情。   谢菀莹说:“我自己也想换个活法,人生苦短,我最美好的十年都那样过了。我现在有嫁妆,有双儿,结束了那样的生活,但觉天高地阔,那一切都很渺小。我也想在这变幻的英雄辈出的时代找一个位置,哪怕只是一块砖,也比原来强。”   黛玉道:“你倒是有男儿之志。”   黛玉忽想到当年的宝钗、探春等人,都说有男儿之志,但是行事却绝对没有如谢菀莹这般果决。如果是她们,定会千般手段和小妾争丈夫,改变婆婆的厌恶,或者熬过了婆婆自己当婆婆。只有谢菀莹,你既无情我便休。   谢菀莹笑道:“到了这个年纪许是老身聊发少年狂吧。”   黛玉听她还能说笑,当真是佩服,聂夫人也笑道:“你还说老,那我都埋黄土里去了。”   ……   南下跟随一些运送物资的军队,又有官道附近村庄的民兵,加上侯府和镖局的人,到也一路平安。   但见南国风光,与江南京都又不相同,虽然天气严热,但大家都很好奇。   几个孩子还见到一些大象兴奋得手舞足蹈。   大周南方边界的百姓里也有懂驯象的,几次大战大周得到了许多大象。   他们抵达升龙城外时,据说大周军队刚刚击败了安南余孽的一次大规模反攻行动。这让各部队阵地往前推进五十里,附近各族新移民百姓影响号召抽了一半丁口劳力前去协助构建新阵地。   皇后巡视去了,北越总督也巡视去了,各部门长官也分头巡视去了。诺大的升龙城就一些粮草官员还在。   萧家人的到来,将人迎进原安南的皇宫,寻了偏屋安置。   聂夫人见识再多,也没有到过异国皇宫,当然,现在这是大周的了。   安南本就是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国家,建筑风格与国内是异中有同,便是各处牌匾的题字都是汉字。这里水道纵横、多湖光山色,适应了这里的气温后,聂夫人和黛玉婆媳起了游兴。   城内佛寺遗址众多,原本黛玉见了这些名胜还有诗兴,但那汉人少女向导说起天王寺窝藏奸细,害死不少人,之后被苗民血洗了,黛玉才觉阴森森的,一点诗兴都没有了,赶忙带着孩子走。   谢菀莹却是在几个镖师的陪伴下在民间走动,观察他们的生活。   过了四天,听说皇后从南边巡视完就回来了。五百直属警卫军和一些随行工作人员,这可以说是“轻车简从”的了。   大家都迎出城去,等了半天,终于时见到圣驾,前头四头大象开道,头上有两名战士,后头又有好一头更大些的象,象颈坐着“象夫”,象背置着锦帛华盖和座椅,上头坐着一名白色制服女子,黄金扣和肩章闪闪发光。稍后还有两头象,同样是有华盖,不过颜色却浅,上头各坐着名少女。后头也有车队运些物资,步兵护送。马匹在这样热带地方,都难运用,就算川滇之马最多也是在广西好用,都是大象拉车。   “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   “象夫”们口中呼喝,大象们蹲下身来。   萧小小、三儿、四儿看着的姐姐从大象下来,叫道:“我也要大象!我也要骑!”   萧盼儿见到家人,早抑制不住了,乳燕投林朝祖母和母亲扑去。   黛玉忙拉了她看,说:“长高了,也黑了。出门都不打伞吗?”   萧盼儿说:“我这还是白的,当兵的黑一点没有什么的。”   邢岫烟笑道:“你们这是打算移民来北越吗?一家子都来了,唔,除了萧世子。”   黛玉走近却又愣了一下,还是邢岫烟拉了她的手,说:“又快两年没见妹妹了,日子过得真快。”   她还一年没有见徒元义了,还是她南征前,他去四川,两人见过。而她也知黛玉和萧景云也不是夫妻日日相伴的,半年不见都是寻常。   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人活着就会有不得不做的事。   黛玉说:“娘娘总叫人挂念,一切都顺利吗?”   邢岫烟叹道:“打仗嘛,就是这么些事。烦也烦不完,只想等告一段落,我也想回中原了。”   萧朗道:“娘娘开疆拓土,光炳史册呀。”   邢岫烟道:“只怕是遗臭万年吧。”这句话倒不是她的假话,占一块新的生存空间,驱逐原来的安南人,杀的人数以百万计。   但是她也知道她没有退路,这么多人跟着她,后退就是万丈深渊,她必须给跟随她的人争取利益。   徒圆圆道:“母后才不是呢。”   聂夫人笑道:“公主也是大姑娘了,也不知哪家郎君好命能当驸马。”   徒圆圆脸红了红,说:“夫人以大欺小,还常说自己是英雌好女汉呢。”   这时谢菀莹也带女儿上前来拜见,邢岫烟倒是讶异:“谢夫人,你怎么来了?”   “经年未见都督,很是想念。”   是夜升龙城原皇宫设宴,也是他乡遇故知了,取了从前的国王储藏的酒来,也烧了本地的许多水产。   说起别来种种,诸人都觉尽兴。京都的慈善机构筹的钱款,现在都用来支援南征北战了,邢岫烟也感慨万千。中原人不好战,但若被冒犯,百姓们还都是希望自己国家的军队痛击回去的。   邢岫烟又看看萧盼儿,说:“将来战争结束了,盼儿回京,可要好好孝敬你爹爹。你和你爹爹一南一北,结果全家人都往南来,抛下你爹爹一人。”   萧盼儿说:“爹爹好可怜。盼儿会对爹爹好的。”   ……   邢岫烟还是很忙的,新一轮战后,还有一些伤兵转移回升龙城养伤,她也要去探视。段芝还在前线,许多北越省的政务,她要也亲自处理了。黛玉来了,打算和她一起回广西,那这些天,她也就将账目和预算上的事交给她。黛玉性子不服输,见义姐是真累得需要帮忙,并不推辞,初时还生疏,之后就得心应手,再有疑惑就下去亲眼看看。北越省初建,许多政事上的规矩还不那么讲究,大家知道她乃是皇后义妹、平章大人之女,也不敢多置喙。   有学霸黛玉帮忙分担,邢岫烟终于连睡两天的懒觉,第三天和已经早起练了一个时辰剑的宝贝女儿吃饭时,听警卫来报说:谢夫人来请安。   邢岫烟吃着占城稻香米弱,配着酱菜和煎鸡蛋,在外也不讲究,让人传进来。   参拜过后,邢岫烟笑问:“这么早来,早膳用过没有?”   “刚用了。但想若不是这个时候,都督怕是要出门,就来了。”   邢岫烟看着陈双长得漂亮,冲她招了招手,给她倒了杯椰汁,陈双看向谢菀莹。   邢岫烟笑道:“你瞧你娘亲做什么?我给你的,你娘亲不会说你。”   陈双忙道:“谢娘娘恩典。”   邢岫烟笑道:“过了这许多年,双儿也是不记得我了。”   陈双说:“双儿记得娘娘,娘娘是送双儿布老虎的娘娘。”陈双是属虎的,她周岁时,她在四川,是送过她布老虎。而她离开四川去杭州时不过三岁,已会讲话。   邢岫烟奇道:“好记性呀。”   邢岫烟又问读了什么书,她说:“母亲刚教了《论语》和《声韵》。”   这是儿童在三百千、弟子规之后教的,这么点年纪认得这么多字了,很了不起了,她不禁夸了夸。   谢菀莹忽又说起自己想去协助林黛玉的事,邢岫烟还笑着说:“你且去便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等着你们把事做完,自己轻松准备返回的事。”   谢菀莹低下头,邢岫烟才发现有异,她知谢菀莹怕是就为后头未说之事,不然以谢菀莹的能耐和自己的皇后身份,不会让她瞧出来。   “你这是有事儿?”   谢菀莹跪了下来,说:“菀莹求娘娘恩典,让菀莹跟随娘娘,菀莹做牛做马都愿意。”   邢岫烟不禁眉头蹙起:“你和陈逸吵架了?”陈逸的事她有一点知道,但是知道的不多,毕竟皇后就算是很空也不能管别人家事。   谢菀莹抬起头来,说:“他已经休了我,我与他再无关系。”   “什么?陈怀安他简直是荒唐!”   “也不怪他,是菀莹不好,菀莹配不上他。休了我也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邢岫烟不禁怀疑地看着她,谢菀莹当然明白皇后也不是随便两句就信的人,坐在这个位置哪有不疑的。皇后为人,对她坦陈,她是极宽容的,但若要和她耍女人后宅心眼,想要拿皇后当枪使去和小妾争夫,那就哪边凉快哪边去吧。   于是,她也不隐埋心思,说:“娘娘,当年我和陈将军在四川还夫妻恩爱,但是婆母称病要我回乡侍疾,这才夫妻分离。说句不敬的话,婆母并无大碍,我去了杭州就生生被孝道扣住了。婆母说陈将军一人在四川无人知冷暖,将她娘家一个当时十五岁的侄女娶为二房良妾,送去服侍陈将军,之后生下庶长子。我虽曾在后宫,也是明媒正娶,我出身清贵之家,实无法习惯这商户婆母的规矩。我此次能从杭州脱身,是因为我兄长当上了杭州知府。这些也都不重要,而是我再见陈将军,夫妻感情已然不在,我无法像从前一样全心爱他,而他也都是站在婆母、小妾和庶长子的立场上认为问题在于我没有容人之量。如此婚姻于我不如鸡肋,不要也罢。但我蹉跎十几年,红尘之心未死,不愿青灯古佛,愿为娘娘效力,一是我不服女子如此被人摆布的命运,二要为双儿争一个更好的前程。求娘娘成全!”   邢岫烟听她说的反而信了九成,因为如她这样出身的人,真是给人上眼药,那是不会被人抓把柄的,而是含蓄的。她真这么说,反而是直陈自己道德品德的污点于人前。   邢岫烟握着拳头捶了捶桌子,说:“你起来吧。”   “谢娘娘。”谢菀莹可不敢说什么“娘娘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也没有楚楚可怜,她与皇后数度交集,皇后最讨厌别人要胁她,也最讨厌楚楚可怜的白莲婊。她喜欢的是敢爱敢恨、个性分明,却又坚强有主见的女子。皇后不会因为女子的坚强而不怜,她反而更怜惜更明白其中的苦楚,更愿意帮助这种女子。   邢岫烟深吸一口气,说:“你真的决定了。”   “休书到手,我便已找组/织部盖章,破镜不能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时空倒流,没有张姨娘和庶长子,陈将军不要露出令我无法接受的一面。”   邢岫烟轻笑一声,说:“你们的家事,本宫不好管,但若你是真心和离,让人不来扰你还能做到。”   “菀莹谢娘娘成全。”   邢岫烟道:“本宫母亲三十八岁生下弟弟,你还年轻呢。”   谢菀莹这听出来她的意思,就是日久想再嫁就嫁,不禁红了脸。   邢岫烟道:“过去的事不用多想,这世间有的婆母本就是讨好不了的,拿真心也是枉然。不然哪来的《孔雀东南飞》?况且,你便有当刘兰芝的心,对方没有焦仲卿的情,奈何?”   这几句话说到了谢菀莹的心坎上。 第248章 安国刺客   邢岫烟在升龙城坐镇, 但想南边刚刚经历新一轮战事,安国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此时总是停歇时候。况且,升龙城已经是处于北越更腹地一些了。   但是这日夜晚,还是有安南刺客潜进升龙城附近,点燃了两个堆放粮草物次的仓库和一个火/药库。   火势煌煌,惊动了原皇宫中的邢岫烟,她披衣起来, 刚要赶往事故地点查看。   萧家人也住在宫中惊动赶过来,不禁十分担心。邢岫烟也无暇和他们多做解释,只道:“圆圆、盼儿,你们也留在宫里吧。”   徒圆圆道:“都督, 我不要, 我跟着你帮忙。”   邢岫烟肃然道:“这是军令!”   说着,她带着锦衣卫出身的警卫离去, 徒圆圆还想跟去, 却被黛玉拉住:“公主, 娘娘让你留下必有她的道理。”   徒圆圆哭道:“可我担心母后, 这些安国猴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黛玉心中其实明白,大周杀的人只怕更多,而现在也占着人原来的地。但是如今皇后打出的是“收复故土”的旗号,因为安南在宋前并未独立, 只是中原王朝的郡县。   “收复故土”别说四川军民和南边土人大力支持, 就算朝中饱读诗书的人也无话可说。   国家大事, 已经不是用平常的道德标准可以衡量的,黛玉明白姐姐站在她那个高度的位置,这么做是有不得已为之的原因。   黛玉道:“有那么多人保护娘娘,娘娘自己武艺高强,公主去了,她还要分心护你。”   ……   邢岫烟赶到火/药库附近时,升龙城的城防军已经赶到了。邢岫烟招来城防军指挥杨天保问话。   邢岫烟安排人严守剩下的仓库,并且发动民兵,全国排查奸细和破坏份子。   听说看守这个火/药仓库的狗今天吃坏了肚子,邢岫烟不禁起了疑心,交代两个锦衣卫出身的人去查。   平南军看守仓库的值班人员,每天更换口令,仓库周围还围着警铃,外围还有一些陷阱,每个仓库还有一条精心挑选出的中华田园犬。一些阴毒又细致的手段还是邢岫烟想出来的,就是防着人夜袭。这种办法,初期时解决了不少安南破坏分子。   她正赶到粮草仓库那,却见皇宫方向上空有求救信号。   邢岫烟心中一凉:不好,调虎离山。   而她这正主儿出了皇宫,那留在安南皇宫中的人……   细思极恐,她急忙调了一半城防军,又下令征了一些升龙城兵民,自己领头赶回前皇宫。   皇后带了一半直属警卫部队前往仓库,留下一半原也是临时起来的,本不是值班时间。   但没有想到皇宫中突然冒出一些黑衣刺客,一时不慎,警卫部队也损失了好些人。   刺客集结与警卫部队对恃,还放出一些毒蛇毒虫来破坏,警卫虽个个有火/铳,却不能用火/铳打蛇虫吧?如果那样,又要接受对方的弓箭攻势了。   因为皇后离去,徒圆圆和萧家人在一起等,也没有心思睡觉了,得知宫中涌进刺客,不禁大惊。   她就要往前方对峙的地方去,聂夫人牢牢拉住她,说:“公主,你别去,你要是出什么事儿,皇后娘娘怎么办?”   徒圆圆心中也是害怕的,她会武功,但是就算见识过血胜,也是一直在母亲身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母亲给她力量。   徒圆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紧了陌刀,说:“没有龟缩的大周公主!”   战场之上越怕死,死得越快。   徒圆圆起身前赶往,公主的随身护卫跟随,萧盼儿叫了一声:“圆圆姐,我们一起。”   徒圆圆一愣,微微一笑:“好!”   聂夫人十分担心萧盼儿,但是这里有丈夫、儿媳、孙子,她也不敢走开。   ……   吴俊雄是安南国的三品将军,他娶的是郑氏国主的小女儿。此时两国打红了眼,安南国欲要求存,必须手上要有法码。安南国原皇宫中有一条半堵的地道,只有王室中人知道,此时奸细潜进北越,打通这条地道。   北越的大片土地,他们绝对丢不起。若是活捉大周皇后以为威胁,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虽然安南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有大周皇后在手,失去的土地还是能拿回来,能将在这片土地扎根的大周人赶出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贴身侍卫簇拥着徒圆圆、萧盼儿前往战事交着地点,聂夫人也跟随前来。   远远就听到打斗身,这帮锦衣卫出身的皇后警卫营人员已经和安国刺客肉博。还要小心脚下的毒蛇毒虫。   徒圆圆、萧盼儿是女孩子,原是极怕蛇虫鼠蚁的,但是她们都是从小习武的人。徒圆圆除了她父皇教的内功之外,练的正是她母后的“戳蛇剑法”。一见地上毒蛇,原是心底发毛,但这时不是退缩时候,拔出陌刀(细长的刀,有点像日本刀)精准的戳死附近两条毒蛇。   萧盼儿见公主不怕,她从小得祖母教养,陌刀纵横将一条毒蛇斩为三截。这真正动手之后,心底最恐惧的时刻反而过去了。   其实这帮安南人原是声东击西,让仓库大火吸引上万城防军和民兵部队的注意。然后才有三百多人从一个秘密入口趁机摸进宫中活捉皇后,因为在北越有这么多人集结是很容易被民兵发现的。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皇后也会因此亲自带兵出宫去了。而他们打进皇后的寝宫却没有人,然后就和警卫营的人遭遇打上了。   却说徒圆圆发现那帮刺客身上只怕是抹了防蛇虫的药,蛇虫都不去攻击他们,因此警卫们个个是既要正面为战,又要分心脚下。   现场已经有二十几人牺牲,血腥味弥散开来,直欲令人作呕。   这要缠斗不是办法,必须拖延时间等皇后常兵杀回,安国人毕竟是偷偷潜进来,人数最多只有几百人。   徒圆圆心想:母后说过用兵最应把握战机。此时对方要强攻拿下他们,他们急在时间上。此时战场上他们一鼓作气,又借毒蛇毒虫干扰,此时正是安国人的战机,却不是我军最佳战机。现在跟他们打最不合算,但想警卫部队在宫中已久也熟悉地形,现在不好打就跑,保存实力。等母后回来,就是大周的战机了,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于是徒圆圆让营长组织后撤,营长本就是锦衣卫出身,对公主还是很敬畏的,连忙下令。   但他也让一排精兵保护公主往后撤,徒圆圆道:“我跟你们一起,不用废话。”   徒圆圆其实没有杀过人,但是陪母后去过战场督战,是见过死人的,已然度过了对死亡的极度恐惧时期。   虽然警卫营也牺牲了二十几个人,但是等到带着这批刺客满宫绕时,他们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吴俊雄被带着沿一座宫殿绕了两回圈子后,总结出经验,连忙分兵阻劫。   警卫营长听到脚步声变分,识破他的谋划,徒圆圆一听,笑道:“好机会!掉头揍他们,现在我强敌弱。”   “好办法!”   营长当下指令一连二排、三排准备火铳、其他人拔陌刀,吴俊雄的两百多人追杀上来,也发现他们不逃了。   一直是处于“攻”的位置,所以没反应过来下令后撤,就遭受了二十几支火铳的攻击,正被打得胆寒时,警卫营就拔刀上来“拼刺”了。   此时地上没有蛇虫,安南人的“一鼓作气”散了,人数又少,顿时杀得血腥弥散。   《孙子兵法》“谋攻”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分之。   但是也要看情况,对方兵力原和他们相当,原来分之形成犄角之势是个办法。但是在对方还没有形成犄角时——那些绕路的人还没有到场,无法形成夹击之势,那么战机就反而到了自己手中,成了倍则战之。   安国人虽然会暗算偷袭,可能丛林游击还是行的,但是兵法就差了,所以平南军客场横扫对方也不是只仗着火器犀利,是他们相对起来真不行。徒元义前世这么艰难都打赢头脑发热的安南人,别说现在了。   徒圆圆又道:“大家一起冲过去!”   警卫员人人士气大震,如狼似虎冲杀过去,安国人刚被火铳打了,人数又少,就有不少人怯了。   警卫营的人冲过去后,虽然也有受伤的,但是安南人死了更多。他们此时转向萧夫人、黛玉他们的宫殿。   萧盼儿迎上来,说:“公主,幸好你没事。”   徒圆圆道:“那些人大概还要追来,大家提起精神来。”   黛玉看到徒圆圆脸上的血迹,她虽然心善厮文最怕血了,但还是走过去给她擦着,问道:“公主,你受伤了。”   “二姨,不是我的血。”   黛玉看着她那张和邢岫烟相似的脸,但想当年她也是这般年纪住在她家,不禁道:“公主也长大了。”   “二姨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黛玉倒没有这么怕,当年她被警幻掳走,那可是“妖”,身边只有同样受困的姐姐,现在总比那时要好。   但见东宫门前传来信号,萧盼儿喜道:“应该是援军来了!公主,那还原来的计划。”   徒圆圆道:“东西虽然不多,但也是你的盛情。”   这时安南人的追过来了,萧盼儿就看向聂夫人,说:“祖母,那劳驾您了。”   聂夫人苦笑,身上穿着皇后的常服,然后萧盼儿、聂鸣远等人护住她,徒圆圆又派了两个排的兵听令于萧盼儿。   徒圆圆又吩咐警卫营长如是如是。 第249章 平南战后   安南人的伤亡很重, 当时本来人数只有对方的一半,对方突然反攻过来,最先用火铳开火。他们知道这火器的厉害,经过战场鲜血的教育,他们也知道匍匐在地可以避过子弹,所有人都趴在地上, 来不及射箭。就在这时, 对方携威冲杀过来, 只有及少的人开射出了箭, 但很快大家就吃了对方的陌刀。   没有毒蛇毒虫干扰, 他们这批人的武功远比不上大周千挑万选出的锦衣卫出身的皇后警卫。   大周当时比他人多杀了过去却也不恋战, 等到另一半人马赶来时, 大部分大周警卫都杀过去了。   吴俊雄也受了伤,只有先止血,而现在他已经心慌了,只觉这一回“斩首行动”有些天真。大周皇后要这么容易活捉,此时安国怎么会失了半壁江山。最富庶的红河平原被占领了, 余下的安南人往南边的一片贫脊土地上挤。   有人生出退意,趁城防军和民兵部队没有反应过来,赶快从秘道返回, 保住性命。   但是也有安南的忠义之士说:“此次行动, 若不能成功, 安南就真的完了。我们不能收回领土, 不能复国, 还将迎来大周更凶狠的报复!”   吴俊雄想着家中娇妻,那位国主的美丽小公主,生出些悲壮之情。   “不错,我们没有退路,只有活捉大周皇后与他们谈判,让他们退兵归还领土作为交换。”   安南人有这样视死如归的毅志,此时身上却没有了毒物依仗,后悔当时轻易都将东西用了。   如今只有些淬毒了的箭要省着用,只有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吴俊雄不顾伤重强自领兵过去,到了一座宫殿附近,听到脚步声杂,就见前方有十几个人提着灯笼照路,而依稀看到近百人(除了两个排之外,还有聂家镖局的诸多镖师)保卫着一个窈窕的华服贵妇。   安南不少人也通些汉语官话,听到大周人喊着“娘娘保重凤体”“臣等誓死保护娘娘安危”云云。   “大周皇后!”   “安南的勇士们,活捉大周皇后!”   “大周皇后”惊慌掩面,惊叫一声:“护驾!护驾!”   然后,两百多的护卫保卫着“大周皇后”逃跑,安南人早红了眼,不但是安南国的存亡问题,就是他们自己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活捉大周皇后。   人人士气大振追击大周皇后,一直追到安南皇宫的后花园,前方的人大约太急,灯笼的火都灭了,好在有些月光能让他们看到人影。   萧盼儿拉着自己祖母跑,心中乐开了花,没有想到自己和公主玩乐的园子可以派上用场。   “大家跟牢我走!”   只见她有道路不走,绕过一棵榕树,百来人加快脚步很快通过了一道关卡,但是后面的安南人没有这么幸运。   跑在前头的安南人脚下牵动陷阱,只是简单的用牵绳打开吊在大榕树上的盒子开关,足有三斤辣椒粉从空中洒下来。   此时正因为光线昏暗,一个个人使命的睁大眼睛,这些辣椒粉吹散开来,纷纷进了追在前面的安南人的眼睛里。   “什么东西!”   “我的眼睛!”   前方正乱成一团,吴俊雄也知道任务不容易完成,可左右就是个死,下令后头没有伤到的人和伤得不重的人跟他追击。   然后,他们可怜的脚下踩到了三角钉子,这是新军特战营的东西,徒圆圆和萧盼儿盼着皇后偷偷弄到一些。她们是女孩子,皇后虽会练她们的胆,可是让她们从事的是机要和参谋,没有想过让她们碰这些。偏偏两人都处于中二期,好奇心重得不得了,凭着身份假公济私去“慰问基层”,就给骗到些东西偷偷研究。   三角钉也不多,也只伤了安南十几个人,他们拿了火把一照,就能通过这一关。   此时吴俊雄心中也怯了,这园子若是被设下无数这样的陷阱,只怕自己要折在这里。   现在返回能杀得出去吗?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下令部众小心脚下,又令前方点起火把照路。   萧盼儿带着假扮皇后的祖母到了一个亭子里,前后百人簇拥。她从亭子脚下掰开一块石板,挖出一个首饰盒子,打了开来,只见里头有四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聂夫人一看:“这是什么?”   萧盼儿说:“手榴弹呀!”   警卫员一排的赵排长不禁愕然,心想这萧小姐居然偷偷弄来这东西。   警卫员们用火铳,却不用手榴弹,因为在皇后身边,也不好说在遇上刺客时就说爆炸就爆炸,炸到皇后怎么办?   而这些出身锦衣卫的警卫员也自觉武艺比普通士兵高,不用这种东西。   萧盼儿说:“赵排长,你们会不会这个?”   “会倒是会……”   “会就行。时间不多了,我只有四颗,你挑四个好投手,均匀地招呼他们。待爆炸之后,我们再杀回去,他们定要往回逃,公主会带兵阻击,我们一举歼灭他们。皇后娘娘回来,刚好给我们庆功!”   赵排长看看二排的王排长,两人一合计,当下挑了人出来分了这四颗手榴弹,四个投手偷偷潜到路旁伏着。   ……   邢岫烟带着三千城防军和三百警卫员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此时宫门已只剩两人守卫,其他守卫的人员也是见到深宫里有求援信号赶去救援了。   邢岫烟率军进入宫门,就听西边传来爆炸声响,忙率军赶去,尽管心急如焚,却不敢展露脆弱之态。   此时东方欲白,但是整个安南皇宫花园血腥味飘荡,令人作呕。   其实用一用火铳和白韧战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绝对不一样,徒圆圆带兵阻击一直打了三轮的火铳,但警卫营也是身上的子弹用尽了,因为之前混战就用了不少。   最后面对安南残兵,她不得不下令白韧战,而警卫员们早就按耐不住了。   陌刀祭出,营长下令人员保护公主,然后领兵杀上去,此时安南还剩两百多的惊恐残兵,受到大周军的前后夹击,只有往周围乱窜。   徒圆圆手握着陌刀身子在颤抖,但想之前冲出安南军的挡截,她在黑暗中也刺过一刀,没有什么可怕的。   要是让人看出我害怕,那可丢脸之极了,我父皇母后何等英雄,我可是龙女,不是犬女。   “兄弟们,我们一起上吧!”咬破了嘴唇,徒圆圆冲围在她身边保护的警卫员们说。   萧盼儿也是同样害怕,但是有聂夫人这个高手在身边,她的刀也见了血。   邢岫烟带兵赶到时已战至尾声,而满身是血的战士也见到皇后率援军赶到了。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邢岫烟愣了一下,才压住声线说:“平身。”   “母后!”一个衣襟沾满血迹的少女跑过来,扑进她怀里,邢岫烟心中一酸,抚着她的头,幸好孩子没有事。   ……   事后统计,我军伤亡也有两百来人,其中战亡五十多人,重伤六十多人,轻伤百来人。   邢岫烟令巡视回来的北越政府对这些人进行战功登记,阵亡的人事后要对其妻儿父母发放抚恤金。此外还有烈士遗孤的免税田优惠或一个名额的地方小吏的优先录用权。   邢岫烟登上升龙城原皇宫的飞龙门城楼之上,前可观升龙城的民间百态,后可见原安南的朝殿,左为集贤殿,右为讲武殿。   邢岫烟手抚在城墙垛口上,望着这苍天如碧,白云渺渺,不禁长叹一声。   黛玉上前一步,问道:“姐姐面有愁容,是有何心事?”   邢岫烟说:“那一夜,我真害怕你们会出事,孩子们自小和我分别,团聚之后,我也不能像一个合格的母亲照料他们。圆圆这孩子那年还遭逢大难,她要是出事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想这天下的母亲当与我一般心情。”   黛玉略为思索,道:“娘娘既怀慈悲,何不少做杀戮?”   邢岫烟说:“战争只是手段,绝不是梦想,不管是对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战争的滋味都未见得是好。便是英雄盖世,独自望断夕阳默默哀叹,也未见得快乐,兵戈之道该止则止。”   黛玉微笑道:“娘娘有止戈之心,乃天下大幸,百姓之福。”   邢岫烟也想:这国家民族存亡不可缺战争,但是深陷战争则伤根本,犹如拿破仑玩火自焚。如今北越新立,中南半岛土人小国或部落人人自危,再这样下去,只怕群起攻之。又或者被现在已经渗透进东南亚的西方殖民者利用对抗大周,可麻烦得紧。中原王朝的兴盛,或者中原王朝走向世界争霸,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就像隋炀帝雄才大略,太过激进,最后不过为他人做嫁衣。   邢岫烟微微一笑,道:“世间的功名利禄本如浮云,只不过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我高兴我终究不是孤独一人。”   黛玉笑道:“娘娘与圣人伉俪情深,夫妻一心,怎么会孤独?”   邢岫烟摇了摇头,笑道:“这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女人,我还是希望我不是被女人抛弃的人。不管我做什么不符合三从四德的事,妹妹总在我身后,我便不觉得孤独。”   黛玉笑道:“三从四德,也不一定对。男女之间重要的是一颗真心,为对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了,这才是真心的快乐。”   正说着,却见前方几头大象载人走来,徒圆圆和萧盼儿坐在象背上时不时拿香蕉逗弄大象,玩得好不乐呵。   黛玉叹道:“过两年都及笄了,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呢?”   邢岫烟笑道:“我有儿子,你也有儿子,真嫁不出去就换亲嘛。”   黛玉笑道:“圣人不是说再不乱点鸳鸯谱的吗?”   邢岫烟说:“等战事一了,咱们就举办相亲大会,探探孩子们的心思。孩子们愿意就凑一对是一对,成亲后有个商量的人,便不会孩子气了。”   ……   平南之战已基本结束,安南余孽再无翻身的机会。   乾元十九年秋,大周皇后改升龙城为河内,邀请中南半岛上的各个小国和势力于河内会盟谈判。   乾元十九年八月十五,大周与各小国签订了《大周与诸藩睦临友好条约》,主要内容有:   大周与各小国建立更紧密的宗藩关系,除了进贡之外,各国通商,互相保证对方的商人在对方境内的人生安全和财产安全。   大周绝不主动入侵现在他们已有的土地,而各藩国承认大周收复的故土北越属于大周。   藩属国间存在纷争,大周有权调停,以确保区域和平。   确立汉语为宗藩之间的官方语言文字,北越省、四川省、甚至京都皇家学院可以接受藩属国派遣留学生,并且每年有一定名额的奖学金。   除了宗藩之外的势力入侵藩国,大周有权过问调解。   大周国民在藩属国内犯罪的,由北越省司法部门依法审理。 第250章 返回广西   十月初的塞外大概已经寒风凛烈了,但是十月初的南国却还一如盛夏。   平南战事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军委决定由番号“忠毅”的第四军镇守北越省, 番号“武毅”的第二军镇守广西, 两军两年轮换, 然后再做别的升职调防。而第一军“勇毅”军则回四川, 黄衫军则回京都。   总督是战时地方军政临时最高长官,但是和平时期新军不归文官管理, 而是受总参谋部的军令。   因为平南军体系日益高效成熟的“总参谋部”, 倒是和古代的藩镇很不一样。   总参谋部又向军委负责, 因军委的阶段目标做出作战或调军的军令。如果正在战时, 总参部也在战区内, 总参要分析各种信息, 拟出作战计划,将领领兵按作战计划达到总参的目标。总参看着权力大, 实则无领兵权和罢免权,除非调出总参部。   这样解决武将坐大的问题, 也防止文官不懂军事强插手的问题。不过地方城防军、民兵、衙吏受总督节制。   平南战事的封赏也基本确定, 主要作战将领的战功都有统计,在北越时就在军政部门进行了半月公示。在公示期,大家可以对公示内容提出异议,如果有证据则可以修正。公示结束,皇后将携带请功战表回京, 朝廷按此战功奏表进行封赏。   这一系列的细致的工作让邢岫烟极是忙碌, 除了开不完的会, 机要处也忙不停, 黛玉、谢菀莹都临时调给皇后充当文书,比如最终的厚厚的战功统计表就是她们做的。   忙到十月,平南军终于从北越开拔返回广西。   驻守在广西的文武官员出了到南宁三十里外的驿站附近迎接,其中有新任广西总督赵继年、新任巡抚石睿及各级文官,原广西旧军剩下的武官。   还有平南军体系中的各级官员,后勤部、装备部、组织部、生活部、教育部的人员都在场。   南国不利战马的生寻,所以是由几个骑着滇马的传信兵前来通报皇后凤驾将临。   百官整衣冠排列官道前,不过一刻钟,远方已见黑压压的千军万马,还有大象的嘶鸣声。   大地隐隐震动,不知是人马的脚步引起的还是大象的脚引发的。   前方警卫员步行开道,一头大象拉着一驾金顶雕凤车驾,明黄色绣凤帘覆盖,后头陆续跟着十几辆象车,乘坐着黛玉等人和随行文职人员,   身边也有警卫护卫。   之后跟随的是黄衫军,新军虽然不服黄衫军,但人家资历显然更老,皇后也敬黄衫军一分。至于第一军和第二军还远在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外,一军的满员可是有三万多人呀!   石睿早年在湖广从知县做到知府,又到四川去呆过三年,再调到朝廷户部任职,不满四十岁升任广西巡抚,实在是仕途通达了。   “臣等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山呼千岁参拜在地,皇后也无宫娥簇拥搀扶,就下了凤驾象车,她身穿绣凤白色开领胡袍,头戴金冠,额前有一条水晶宝珠抹额,腰佩七宝革带。   “诸卿平身。”她虚扶了一下已经胡子花白的新任总督赵继年。   “谢皇后娘娘!”广西百官哗啦啦起来。   皇后道:“赵爱卿今年贵庚?”   赵继年道:“臣今年五十九了。”   皇后又问:“南国气候炎热湿气重,爱卿也要多加保重。”这是已经告老的孙原望的同门师弟,原先还当过驻藏大臣。   赵继年对于皇后关怀十分感激,直要下拜,皇后忙令左右扶起。   又与石睿寒暄一句,还是左右提醒前驿站休息,她才率了随行人员进了驿站暂做休息,军队也要吃干粮休息了。   下午又出发,傍晚才进入南宁城。   尽管勒令节俭,不修行宫,南宁仍然新建了府衙,皇后凤驾当然歇在府衙后单独的园子里。   第三天,皇后也接见了诰命官夫人,于园中设宴,对重要下臣也有诸多赏赐。聂夫人、黛玉、谢菀莹、紫玥,甚至徒圆圆、萧盼儿帮忙开这个宴会,还是办得有声有色,宾主尽欢。   广西百官女眷也无不以参宴为荣,这一设宴也有安抚地方的作用,整个广西也进入后战争时代。   谢菀莹正在府衙暂为皇后操持庶务,而黛玉也是有自己的家的,还有皇后多爱用她代为起草懿旨或公文。   后日就要离开广西,一应准备也基本就绪,这日黛玉、聂夫人、谢菀莹、还有石睿夫人李彤都去紫玥家做客。   皇后即将回京,而紫玥和吴大富都将驻守广西,黛玉、谢菀莹与她这一别也将有数年见不上了。   紫玥两个儿子都虎头虎脑的,瞧着十分可喜,大家又都互给了孩子表礼。   谢菀莹笑道:“我可真佩服你,带着大郎和二郎,还能去上班,自己做下这么大的事业。”   紫玥笑道:“你可别尽说好听的话,我哪有那么厉害了,许多姐妹做得比我好多了。其实说起来,还是有了机关幼儿园,既免了孩子长于乳母之手,不和亲娘亲,也是正经给孩子启蒙。我在休沐日也尽量陪他们。” 幼儿园里请了两个进士,此外还有组织里的人教一些实用的学问。   李彤叹道:“那可多辛苦呀,还有这么大个家。主持中馈不容易。”   李彤是前吏部尚书李洵的幼女,是一个传统的女子,但她过得还算顺随,倒没有长舌妇的毛病。况她是石家妇,其实和皇后联系也不浅。   石睿少年时虽曾暗恋邢岫烟,但这事儿谁都不知道。在她未一飞冲天时,两家门第相差大,她尚年幼,他又没有机会跟家里表明心迹;待到她进京,已是皇帝看中的女子,身为读孔孟的二榜进士,天地君亲师,石睿哪里敢和皇帝抢女人?   只是时常放在心中想想,一种少年情怀,和现代男子对初恋情人的怀念一样,但生活还要继续。在《红楼》世界,男人总是这么现实,原来的男主角贾宝玉也是这种人,那还被称作是深情的了。   如徒元义这N婚男还就是最深情的了,大约萧家父子是个有情的,当然也是因为他们脸皮厚有手段,才情得所愿。   所以说,邢岫烟也一度怀疑自己的魅力,反正左右看看只有徒元义会为她做些傻事,她也半推半就从了。这种现实的、男人都脑子正常的世界,到哪里去找深情男二呀,她穿的又不是韩剧,这是外话。   紫玥笑道:“我们本也不是什么大世家,就算是免税田,我们也是分着让几人承包去种,每年年底我们也只收银票,一应用度又是另买的。”   家里人口简单,夫妻都有公职,权势不低,紫玥也有新女性圈子,各种赏花宴是少了,交际却不缺。况且真要办什么生日宴、赏花宴还有休沐日和事假日,她那部门非战时就是例行工作。   家中也有十几个丫鬟小厮,但是没有针线房,四川成衣产业比较发达,都可以买到,而男女主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穿公服,组织当季会发放的,就算要换洗多置几身,只要向单位交钱多订就好。至于安全,他们是有中高级军职的人,有两个带刀/枪的警卫员。   黛玉不禁有些感慨,大姐真的做到了让女子当官,虽然这只是在特区里,也是相当了不起了。   她不禁想起少年时与邢岫烟的各种畅想,那时她已经遇上了圣人,想到未来时也神采飞扬(注:以为要当公主了)。大姐不敢明着特立独行,但是也想赚很多钱,想要游遍天下。   如果她也入士,她不知道能做到怎么样的成就……可是家里这么多事,也要等三郎、四郎大些,还有将盼儿订下亲事之后。   此宴,李彤也有意和紫玥交好,按她少年性子,紫玥出身不行,但此时嫁为人妇十几年,且紫玥是新军体系的中校,丈夫之后怕是要封爵了,哪敢小瞧?   李彤也还不知谢菀莹与陈逸分开的消息,毕竟这事谁也不会去宣传,喊了她们母女好几声陈太太、陈姑娘。   谢菀莹不禁有些尴尬,说:“石太太叫我名字就好了,我现在不是陈太太了。”   李彤不禁目瞪口呆,谢菀莹说:“我拿到了陈将军写的休书。”   李彤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陈……菀莹你这样的才貌家世,陈将军怎么会……若有小人从中作梗,还是要寻个法子才好。”   在李彤看来被夫君休弃是天都塌了一样的事。   谢菀莹淡笑道:“石太太你误会了,我现在很好,比当陈太太好得多。”谢菀莹并没有这么喜欢李彤看她的同情之色,只不过知道是善意的,也便不放心上。她想谢家女因蒙羞,她也会在余生为谢家女找回荣光。   宴席之后,萧家和谢菀莹母女返回往府衙后园赶,皇后让他们住在偏院,挤是挤了点,但也只有几天时间。   他们要从后门进去,下了马车,却见一个英俊的青年带着小厮候在门口,正是陈逸。   陈逸赶过来,冲谢菀莹叫了声“夫人”,萧家婆媳自然不好直接管这事,便先向谢菀莹使了眼色先行进去。而陈逸则恭敬施了揖礼。   陈逸温言道:“夫人,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跟我回去吧。”   谢菀莹说:“陈将军,我已经被你休弃了,这‘夫人’的称呼不可再出口。”   陈逸道:“这夫妻吵架,一时气头上的事怎么能当真?”   谢菀莹道:“不是气头上,而是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来找我不过是利益和面子,并非对我还有什么夫妻之情。你若对我真有夫妻之情,三年间,你早派人将我接回身边了。”   陈逸道:“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也有苦衷,我工作太忙了。”   谢菀莹冷笑道:“你又不必亲来,派人去杭州接,向你母亲陈明原委,你母亲厌恶我却是会为你打算,未必不放人。可是你想不起来这种方法,是因为你后两年已经无心此事。什么是夫妻之情,便看圣人与娘娘,圣人日理万机,也能多次亲赴四川找娘娘,精心迎她还朝,不离不弃。你不必在此作态,我早将休书到组织部办了手续。不信你可到组织/部查查,你的档案婚姻栏已不是我的名字,而是‘离异’。”   陈逸吃了一惊,说:“你尽然已经去过了组织/部!”   谢菀莹说:“我和双儿已经在北越办了新户籍,有休书为证,双儿姓谢,谢无双。”   陈逸道:“你……你已经向皇后娘娘说了?”   谢菀莹说:“皇后娘娘最是公私分明,你又担心什么?”   陈逸也难免有几分恼怒,说:“你真的太任性了!这世间媳妇便是在婆母跟前尽孝三年也是应有之孝道,纳一房妾氏传宗接代到哪里也不会无理。你就要闹到如此地步!”   谢菀莹冷笑道:“我不贤自请下堂不是称你意吗?你尽管另娶可以在陈太太跟前‘孝顺’三十年,可以给你纳无数妾氏的贤良妇去。关我何事?纠纠缠缠,岂是大丈夫所为?”   谢菀莹牵着谢无双拂袖进了门去,陈逸被谢菀莹的话打击,只觉郁结在胸。   陈逸回到家中,心中正恼恨和担忧,小妾张氏过来服侍他更衣,又令摆饭。   张氏也一直有心事,前几日他晚上回家都晚,皇后在南宁,他少不得有应酬,今日倒是机会。   张氏试探说:“听说前日皇后娘娘设宴广西百官女眷,便是咱们家没有帖子。就算姐姐不在,这家里的礼尚往来总也要人做。”   陈逸何尝不知道此事,所以更刺激了他今天去接谢菀莹回家。   “你做好你份内的事,不必操心这个。”   张氏眼神如小鹿一样无辜,爱慕地望着他,说:“我不过是担心表哥,我也曾听姑母说,这官宦人员的女眷人情往来可重要了。”   之前在四川还是初到,之后又怀孕产子带娃,她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欲望,虽然也曾去接触四川体系没有官夫人,没人理她,她也没有太放心上。可现在不一样了,谢氏已经败走了,她才是陈家的女主人。   陈逸不答话,张氏柔声说:“我知我出身是不及姐姐的,但还是姑母的亲侄女,正经的二房夫人。况我清清白白被抬进陈家跟了表哥。我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但也想帮表哥。那些官夫人,有的还是丫鬟出身呢,我又哪里比不得了?”   陈逸却听着心里烦躁,推开了她,说:“你退下吧。”   “表哥,你别生气嘛,你还没有用晚膳呢。”   “退下!” 第251章 敲打陈逸   陈逸本以为谢菀莹不过是气头上, 多少女人拿到休书还是盼着被接回去的, 没有想到她已另办了户口。   陈逸是个聪明的人,而聪明的人容易想多, 第二天一早,赶在明天皇后开拔前去觐见。   皇后今日本不想放精神在公务上,正带着女儿一起身早餐,打算早餐过后微服出去逛逛。   听说陈逸来觐见,她猜中来意不禁心中哂笑,脑筋一转让人传了谢菀莹来。   谢菀莹说:“娘娘明鉴, 我绝对不会回去的。”   邢岫烟道:“即便他痛改前非, 你也不会给他机会吗?”在古代人眼中, 浪子回头金不换,邢岫烟可不敢替人做主。   谢菀莹摇头, 说:“娘娘知道, 他并不是真心待我, 这样的婚姻于我没有意义。”   邢岫烟叹道:“此事也委屈了你, 商户人家到底没甚规矩。”   谢菀莹道:“当初这场婚事是我自己挑的,我也是自作自受。”   邢岫烟道:“虽如此说,你也听听他如何说吧。”   遂领她去花厅,居于后间,而邢岫烟则在内侍的服侍下召见陈逸。   陈逸一进花厅,上前来就跪于三米之外:“微臣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邢岫烟道:“陈卿这是何故?平身说话。”   陈逸道:“微臣还是跪奏吧。”   邢岫烟道:“你知道本宫的脾气, 不爱这套。”说着接过内侍奉上的茶, 优雅地呷了一口, 这样的雍容兼随性的气度不同于寻常女子。   她只淡淡这一句,陈逸却尴尬跪在地上,由此也更加忐忑,他继续跪着也不是,而皇后又没有说第二句平身,竟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好半晌,邢岫烟却淡淡一笑,犹如山花春放,说:“怎么,要本宫来扶你吗?”   “微臣该死,微臣谢皇后娘娘!”   陈逸起来,见皇后不问,也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奏了。   “皇后娘娘,此事本乃微臣之家事,不敢烦扰皇后娘娘,但微臣实在无计可施,才来请罪。”   于是他一五一十将陈母病重让谢菀莹回杭州侍疾,又送来在杭州给他迎纳的张氏来。谢菀莹回来后就变了,一言不合,她要求合离,还要带走陈双。   他不过是在气头上,说出要带走女儿就是休弃,不是合离的话来。   结果休书给她,她负气而走,他想着过段时间再接回她,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   但是谢菀莹却去了组织部备案、新立了户籍,拒绝了回家。   邢岫烟听着,只是喝着茶,待他说完,邢岫烟问道:“事是这么个事,但你也说是你家的家事,你来跟本宫请什么罪?”   陈逸道:“夫人是宫中出来的,在承恩公府出嫁,娘娘保的大媒,微臣糊涂,有负圣恩。”   邢岫烟呵呵一笑,说:“陈逸,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你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虽然不是科第出身,我觉得你人品还是不错的。菀莹与我一道进的宫,她出身清贵,虽有傲气,心地却纯善。我见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岂不正是一对?当日你若明说介意她曾经的身份,我又何至强迫于你?”   “微臣不敢!”   “你是不敢,所以不是不想。但是陈逸,这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人?你觉得她不完美,年纪大了、等于是二婚,所以她合该去忍受她‘本该忍受的’婆母的教导规矩,重一分也无妨,你保她正妻之位就是对得起她了。你的妻子不是青春、纯情、热情的少女,你也该得到补偿。但是婚姻不是这么算的,要这么算,我一万个不愿意嫁给皇上。便真这么算,说句你不高兴的,你出身商贾,菀莹家世代科举入士为官,那么你又怎么给她补偿呢?”   “微臣不敢!微臣该死!”陈逸拜伏在地。   邢岫烟道:“你家以为这是婆母压过了媳妇,展示了威风,打得媳妇抬不了头,其实不然。不信,你且看看十几年后,将来官场同僚,哪个愿嫁女与你联姻。”   陈逸求道:“娘娘一语惊醒梦中人,微臣只求能接回夫人,好生过日子。”   邢岫烟道:“这是你的家事,本宫做不了主。就是因为本宫乱做主,才至你们今日。皇上说的对,没事不要搞什么赐婚,只会弄出怨侣来。你们虽非本宫明旨赐婚,却也差不多了。”   陈逸听到“赐婚”二字,但想自己休弃了赐婚的妻子,乃是大不敬,心中更是后怕。皇后娘娘心中的主意可多了,她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微臣罪犯大不敬,请娘娘责罚。”   邢岫烟冷哼一声,说:“真要治你大不敬,可也不仅是这个。你家所作所为可是疑谢氏不清白?圣人和本宫还会诓骗你不成?圣人真有宠幸过谢氏,他还能不认?君不疑臣,臣倒先疑君了。”   陈逸忙磕头如捣蒜:“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虽一时糊涂却绝无此意!请娘娘明鉴。”这封建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疑君也是大不敬,杀头大罪。   虽然他想过谢菀莹后妃的身份,但是他还是记得她当时确实是清白之身,只是他也会想江南一带对陈家媳妇的出身会有什么流言匪语,大家看他的眼光会是怎么样。   即便是名义上的妃嫔,和闺阁少女到底不同。他也会想那些年,她是否也日日盼着圣人的宠幸。被母亲和张氏一挑拨,又贪恋张氏的纯洁温柔,会半推半就也就逻辑上说得通了。   邢岫烟冷笑:“本宫从不妨碍臣下纳妾,不妨碍儿媳妇孝顺,但是手段下作到如此地步,可见你们陈家对此桩婚事的怨恨。而这始作俑者就是本宫了,是本宫对不起你们。”   陈逸背上已经全湿了,说:“娘娘开恩,微臣虽然糊涂,但绝无此意。”   邢岫烟说:“婚姻之事,本讲究你情我愿,所以本宫不打算追究你的婚姻问题。但你们陈家在浙江座大,族中子弟姻亲奴才到处说陈家代表着本宫,欺良霸市……”   陈逸磕头道:“微臣久在四川为官,疏于治家,请娘娘恕罪!”   邢岫烟说:“树大有枯枝,本宫想你也不能尽知。你于平南战事上还是有功的,本宫给你个机会,你便告假半年,手上的事交接一下,回乡先处理家事吧。再有人说代表着本宫,本宫倒要请来见见是本宫哪里的亲戚长辈了。”   陈逸叩首:“微臣谢娘娘恩典!”   邢岫烟道:“谢菀莹若愿跟你破镜重圆,自然是好,但若她不愿意,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白纸黑字?你就另聘佳妇吧。”   陈逸听到此言难以反驳,只得称是,说:“微臣有负圣恩,还请娘娘莫要为微臣之事气着自己,微臣不肖,此后只愿为圣人与娘娘尽忠,以报皇恩。”   邢岫烟左手放在案几上,微微敲着,说:“你我君臣相识十几年了,你想什么我也清楚。天下多少寒门士子十年寒门、才比子建通过科举,其中又有谁立下何等功勋,可也一生跨越不过三品。你现居从二品,还常觉怀才不遇,便是太顺利反而不满足了。”   “微臣……微臣自知身受天恩,不敢做此想。”   邢岫烟哂笑,说:“文,你不如段芝,武,你是不如吴大富他们。你看段芝能作封疆大吏不服,怎么不看看三年前他考中了进士,这次担任总督你以为只是我的提携吗?这到了一二品,那是多少能人争了,除了人品能力口碑,也要看命,还有其中他老丈人王子腾又帮了多大的忙,朝中走动打通多少关节。三十年,甚至更久,朝廷内阁不可能让非进士出身的人担任封疆大吏,便是四川,我身份岂能和别人一样。何况,你出身商户,本就受人排挤,都说朝中无人莫做官,出了四川,你寸步难行。至于前朝东林党,早在太宗时期被打得多惨,你们江南财团想用钱乱政,那是诛族之罪了。”   没有东林党乱政,所以才有勋贵,而到原著时期勋贵也烂了。太宗最厌恶东林党,商户财团用钱控制朝堂党派那是要抄家的,因为本朝还用勋贵平衡着清流,要抄哪派的家也好操作。其实按正史看,满清虽然一万个不好,东林党之流是不可能乱政的,因为朝中有八旗大爷们,汉臣们就没有那胆子像欺负明朝皇帝一样了,只能乖乖办实事。   陈逸擦着冷汗,这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恬淡的绝色少女,而是生杀予夺的大周皇后。   邢岫烟说:“四川再怎么搞特例,到底还是大周四川,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想依着四川特殊的机会,就能粉碎所有的规则。所有人,包括本宫都不会允许。你虽居高位但根基太浅,联姻谢家,你有四川的机会,朝中也有姻亲助力,未尝不是机会。奈何你目光短浅,耳根子软,行事拘泥于‘技巧’和‘可见利益’,而无‘长远战略’。你是该好好为自己的人生反醒,你便是诚心请罪、克己私欲、严厉治家为的都是你自己,不要想是为了本宫,本宫不需要你做这些,当然也不会因此而奖赏你。”   她心如明镜,陈逸才觉恐惧,但恐惧中又有丝解脱,伴君如伴虎,但她能这样说出来,至少说明现在她没有弃他的心。   邢岫烟说:“做官和做人一样,都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过来的。你纵然想飞,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也要有风和翅膀。你走出四川,也好好看看,这天下士子是如何为官的,多学学、多想想,你既与本宫有一段因果,本宫还是希望你我君臣善始善终。”   话已至此,其实像他这样出身商户在进士们眼中本就有原罪一样受人排挤,姻亲送到他面前,他不好好利用,其实他非常脆弱。家中出点事,要是有人出头打击他,陈家随时就能倒。   他在官场比吴大富他们还要艰难,因为吴大富他们是有军权的,战场上拼出来的。他也是军人,却是文职人员。   大周军事的文职人员,可也算文官的,比如兵部那些人大部分都是进士。   “微臣……遵旨!”   邢岫烟端着茶碗,淡淡道:“跪安吧。”   陈逸灵魂出壳了一样出去了,谢菀莹出了内间,跪于地上谢恩。   邢岫烟道:“其实,你现在回去,下半辈子他大约不敢再欺你。”   谢菀莹说:“我并不愿依靠丈夫对娘娘的敬畏做一个妻子。”   邢岫烟叹道:“其实世间多少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过得几年,夫妻感情还是能重新建立,便是有一两个妾氏,但你有了孩儿,你的心思都在孩子上。”   谢菀莹倔强地反问:“敢问娘娘,若是……圣人这般对您,您还回去吗?”   邢岫烟不禁哧一声笑,暗道:那有多远滚多远吧。   谢菀莹叹道:“陈家门风如此,我及早脱身也是好事。”   邢岫烟近年当然也接到过锦衣卫的回报,但她想陈逸知道的不多,而她还用得着他,也顾念点旧情。毕竟便如贾家一样,底下奴才为恶,其实当初的贾赦、贾琏都管不到。   因为陈逸的事还担误了皇后微服出门,只有到十点来钟才出门了。   邢岫烟扮了男装,带着女儿在南宁城逛。因为战争,本来只是府级城市的南宁出现一种畸形的繁荣。   商贾、食宿等服务业曾长了数倍,现在也就方便她们逛街,只警卫员们微服跟着,要十分小心警惕。   母女俩也是想要给徒元义、铁柱、大柱买点南国礼物特产。在升龙城时,安南人都被屠杀或赶走,当地百废待兴,也买不到什么特产。倒是原皇宫中不少珍宝被晋献给她,她挑了几样,然后充入公中折银,当作封赏抚恤之用。   母女俩挑了几匹壮锦给孩子他爸和哥哥们做伴手礼,再采购了些桂圆干当路上零嘴。本来随行的服侍人员是能做这些的,但这女人购物的乐趣却是难得。   “母亲,咱们回京后,就不能骑大象了。”   “你舍不得呀?”   “不止我舍不得,盼儿也舍不得。”   邢岫烟微微一笑:“那你不想回京吗?”   徒圆圆想了想,说:“那也不成。”   邢岫烟叹道:“当年我和你二姨离开扬州时,也这样不舍,但是你的人生总还有新的事物等着你。你拥有过这段回忆就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徒圆圆少年心性,却又问道:“扬州好玩吗?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该是很繁华的地方,真想去瞧瞧。”   邢岫烟虽然严厉,却也是宠爱女儿的,道:“听说北疆现今也不太平,你父皇御驾亲征,待战事了后,咱们一家人再去瞧瞧。”   徒圆圆不禁担忧,道:“父皇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还是快些北归,襄助父皇他们吧。”   邢岫烟揶揄笑道:“哦?咱们圆圆还是女英雄花木兰吗?能帮你父皇打仗?”   徒圆圆嗔道:“母后你别笑话我嘛!我也想早日和父皇、哥哥们团聚。”   邢岫烟叹了一口气,道:“北疆可不比南方好打呀。”   徒圆圆道:“鞑子们很凶狠吗?比安南人还凶?”   邢岫烟道:“你父皇有志收复前明关外故土,但是后金于关外经营已深,而北国天寒地冻实难行军。”   徒圆圆道:“前明名将蓝玉是南方安徽人,不是也远征北元,他攻打占据松花江以北广大地域的元太尉纳哈出,俘虏二十几万元军,真正的名将当如是!都说本朝太宗时期英雄辈出,但儿臣见四王八公也不过如此,无一人比得上蓝玉的。至皇爷爷在位初的大将军萧朗,却是国力有限,他也独木难支,只能经营辽东了。”   邢岫烟嘿嘿一声,说:“小丫头好大的心气!”   徒圆圆道:“父皇英明神武不比朱元璋差,父皇有这雄心才是正常的。”   邢岫烟:“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徒圆圆道:“但一仗能定三百年的国运,这些牺牲却是不得不付的。”   邢岫烟讶然地看着女儿,本是带她历练,但她克服流血死亡,那一天安南刺客潜入升龙皇宫,她也亲手杀过人,她已然不是那个小女孩小公主。   而她这个母亲,却还后知后觉。三胞胎从小一起教养,公主也进入尚书房读书,常得她和徒元义亲自教导,这天之骄女的心气也是耳濡目染,不与寻常闺秀一样。   邢岫烟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呀!”   徒圆圆道:“母后如今却更心软了。后金长期盘居关外,五胡乱华之危悬于头顶。那百姓可不是苦不苦了,活不活得了都不一定。父皇完成几代先祖的遗愿一统天下,正是爱百姓呀。”   邢岫烟不禁莞尔,徒圆圆已经是金钗之年,也许是处于叛逆期了。她当然不会做出忤逆之事,但是也敢大胆表达自己的观点,反驳别人了,包括她这个母后。   徒圆圆也是一心热衷于朝廷对外用兵呀,可惜太过年幼,而他们当父母的也不可能让她涉险。   要说她当个营长此时也是基本合格的。都说慈不掌兵,那日她率领警卫营强自冲过安国刺客的阵营,也是有多人牺牲的,她并非不知,却也能做得出来。   真要用成人的眼光看女儿了,但是女儿如此“好大喜功”却也有所不妥。   邢岫烟本想提点一句“世间功名利禄犹如浮云”,但想自己尚堪不破,少年人总有他们自己的路。就像她和徒元义经过挫折成长一样,有些事是需要他们自己去经历的。   徒圆圆又喃喃:“从明末起,关外与中原分离有百年多年了,也该结束了。”   邢岫烟望望蓝天,暗想:都是他们教育的失误呀,她和徒元义对小辈的地理教育,就算不实际控制一些地域,也是宣称“自古以来”拥有主/权。因为这样,在他们后辈登场时,也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其实后世人也有误解,包括早年孙中山都这么认为,以为关外本就不属于中华。事实上汉、唐、明三朝都曾对关外大部分土地拥有主权。大周之外有这样的强权和未收复之地,也就算不上真正统一了。   所以说,徒元义是铁了心要打后金,不是什么人可以拦住的,虽是辽东被犯,但他也打出了“收复故土”的名号。   朝中文武也能窥见他不下于太宗皇帝的雄心,而乾元诸臣也生出“盛世名臣”的野心,多为主战派。 第252章 探春探亲   “卖报!卖报!北越大定!皇后将要班师回朝!”   “卖报!卖报!平南军会盟南方十大藩国, 四海敬服!”   京都的大街小街小巷就有不少童子沿街叫卖报纸。与很多现代人的印印不同, 其实宋代就有民间报纸了。因为民间没有官报和邸报,但是对于新闻消息也是有需求的, 所以发展出“小扡”,当时的读者隐称为“新闻”。   四川特区是有官方组织“大周民报”,相当于“新/华社”“人/民/日报”的报纸,对于特区政经新策有公示,并在舆论上引向高层所希望的方向, 当然对于军事和一些八卦小故事也有出版,迎合民间口味。   民间识字率当然没有这么高, 不过四川的旅游商贸业发达,茶楼酒肆客栈是会有人读报的。其实客商虽无科举之才却多是识字的, 而民间报纸不像邸报是用白话文的。   “大周民报”虽有特区官方性质,却也是营利组织,卖得多、广告多,员工福利才高。所以,借皇后身份的方面, 四年前进入京都,成立“京社”, 而原来的四川总部称为“川社”。   当时,京都百姓对于这个东西还很好奇, 识几个字的人都不吝啬花三个铜板买一张看看。这还引起朝堂的警惕, 不少朝臣都要求查禁民间小报, 这在朝堂争了好几回。   但是有一天几个御史口沫横飞说民间小报的危害, 说什么人心不古之类的。   徒元义也没有多说,就拿出几份报纸,指着一篇白话连载小说章节,说:“这‘白衣卿相’的小说写得挺好的吧?”   那几个御使很傻很天真,其中一个出列一脸正气地说:“这井市话本行文粗鄙,难登大雅之堂。”   余人纷纷附和。   其实他们只是觉得京都流行这样的小报,挑战了读书人的权威,倒是没有看过那连载小说。   徒元义一脸严肃,却压低声音说:“这是你们说的,不是朕说的。”   一个御史耿直地说:“向陛下觐言乃是臣等的本分。”   一个御史极力表现自己的忠直,义愤填膺地说:“民间不思读诗书圣人之言,反而让粗鄙话本大行其道,只怕让大周民风沾染这些歪风邪气!”   余人再附和。   徒元义长叹一声,道:“这……歪风邪气还不至于吧?朕也知道你们都是二榜进士出身,太上皇的文笔让你们这些才子看来自然是……但太上皇他老人家老当益壮,日夜为大周主持修《乾正大典》,他阅遍经史偶有心得灵感写篇话本也是他老人家与民同乐的仁君之心,绝无扰乱民心、助长歪风邪气的意思。朕作为儿子,怎么能因这么件小事都忤逆他呢?要不诸位爱卿去上阳宫进谏,让太上皇他老人家从此封笔思过,不要那个……献丑?”   想想太上皇的笔名,还是很中二的,不过总不能叫“兰/陵/笑笑生”之类的吧,“白衣卿相”感觉是个风流人物,视名利如粪土。鬼知道太上皇当年权谋之术可以让人吐血,贪恋权势一辈子的男人居然对自己有这样的美化幻想。   诸位御史瞠目结舌。   什么?太上皇?那几个御史浑身冰冷,背上冒出冷汗来。   他们刚才说什么来着?行文粗鄙,难登大雅之堂?歪风邪气?   窝滴亲娘呀,可不可以收回原话呀!   徒元义虽然会坑御史,面上还是秉持御史不以言获罪的原则,还温和微笑地令退没了魂的他们。   老圣人可是有许多书迷的,大周民报的“北社”和“川社”天天收到热心读者的信件,这些信件被检查无危险之后则会运往上阳宫给老圣人看。   之后“大周民报”也不是一枝独秀了,更“高大上”的学社也纷纷办起了自己的报纸,谈些诗词文章。   当然也有大胆一些的报纸隐晦抨击本朝的“邢半朝”。本朝邢皇后干政,还主持四川特区军政事务,而朝中实权大臣和邢皇后有关的不少。这些在民间士子心中其实也引发了很多不满。“大周民报”的编辑、读者不少人是看得出那些讽刺的,也会写小文抨击回去。   邢岫烟看到这些抨击多是付之一笑,也没有写这样无用的嘴炮文,反而让“大周民报”定时刊印一些数据。就是每月四川的米价、面价、棉布价、油价、酒价、肥料价、锄头镰刀菜刀等工具的价格,还有公路、政府衙门等工程的造价。   这在无脑喷子眼里就是“骗字数”的,但引起有识之士更深的思考。这些生活的方方面面才是实在的,百姓安居乐业并不是一句飘浮的话,就是基于这些细节的东西。   如果四川几乎所有的这些物价都比别的地方便宜稳定,那么这个地方必定繁荣。   而这样的消息又引了许多商人涌进四川行商,促进其产业的发展,增加了服务业和贸易的税收。四川能自干五挑大梁打安南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定要有庞大的财力积累作为后盾。   当然民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当红话本家是老圣人的。连载几年,老圣人也赚了近万两银子的稿费了,毕竟报纸虽然便宜,但是出版量很大,如今有商人订报去外省发行。   穿越时空,话说回来。   因为南北之战,近来报纸的发卖更是激增了五成。平南之战大定,平南疆开疆拓土、收复前宋失地,新设北越,如今又听说南方诸藩皆俯首称臣纳贡,这些都在报纸上有详细报道,京都百姓们欢心鼓舞、张灯结彩。   在这样喜庆的气氛中,一队小车队从码头使往宁荣街。   贾探春自八年前嫁去四川就从来没有回京都探过亲,她嫁的人原是一个八品校尉,后积功升至从六品,而在新军中的军衔是少校,是隶属于第一军的一名炮/兵营长。这一回她也收到南国来的家书,丈夫累功升为中校了,而将来朝廷也有封赏。   探春本就有男儿之志,在四川那种地方,不少女子考进组织里当文职公务员,以探春之才当然也考上了税务司。这些年,她一边上班,一边养着一儿一女,在四川也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虽然丈夫文化低,不能和她日日团聚,有时遇上扑上去的女人也会不知所措,骨子里却很敬重她。丈夫因为自知是泥腿子出身,对于她这个前公侯之孙女自然有股子自卑,有时虽然让她好笑,但又觉得这辈子嫁个这样的男人大约也是福气。   四川本是夷汉杂居的地方,民间本没有那么多男女大妨,农家的妇人也是要下地干活的,而妇人改嫁都是常事。   丈夫对她去税务司当公务员是抱着支持态度的,他还说起:“我们师长的老婆听说是教育司的副司长呢!你们京都来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才女。”   这回休长假,因已过秋收,税务司最忙的时段已过,再听说丈夫战后也有一段长假,他也要进京来。   此时贾赦贾政早就分家,但是贾环、贾宝玉兄弟都在官场,贾环在户部新设立的预算司当副司使,已经是正四品,按他这个年纪来说,算是官运亨通了。贾宝玉为贾母丁忧过后,就进翰林院当了庶吉士,三年后又进入礼部当了六品主事。   但是贾宝玉和贾环两房却是没有分家的,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荣宠,工部可没有赐官邸给他们住,而是在宁荣街购地修了贾府。   赵姨娘是早一步得知探春回来探亲的消息的,她手底下也有些人,早一步派人去接了。   探春乘轿故地重游,宁荣街繁华依旧,人声顶沸,心中感慨万千。   听到外头卖报声,有言皇后平南军如何云云,探春不禁想:自己少年时也真是犯蠢,怎么会盼望进宫获宠呢?四川不少姐妹都还是宫里出来的。   贾府(贾家二房)开了侧门,赵姨娘带着小吉祥等丫鬟等候在二门了。母女分别数年后相见,自是泪眼连连,且不细数。   探春也依礼去拜见贾政、王夫人,王夫人倒是想弄权,但儿媳兼侄女只是面子情,而沈曼则更不怎么当一回事了,狠打她的过脸。她在京都女眷中早是声保狼藉,没有人一丝像样的交际,在府中其实要看儿媳们的脸色了。   王夫人见了探春及身后跟着一儿一女,五六岁模样。   王夫人看这贱种当年那样的事还能逃脱出来,现在模样神采必是过得好的,心下甚是嫉恨,嘴上却道:“到底是南边养人,数年不见,探丫头当了母亲,倒比当姑娘时更出众了。这哥儿、姐儿生得倒讨巧。”   探春忙示意儿女,一双儿女依礼拜见,落落大方。贾政见了倒十分喜欢,忙问年庚读书,那哥儿、姐儿你一句我一句却口齿清晰。   贾政让小厮给了文房四宝给哥儿,而王夫人也只得各给了两人一个荷包。   贾政因问道:“贤婿如今差事办得如何?”   探春道:“他去了南边快两年了,如今战事已了,将会有假,当然会拜见老爷太太和姨娘。”   贾政自己就是个京都笑话,只不过百姓善忘,没人提起也想不起他这个“伪贤”,他两个儿子都中进士,才保他现在安荣,内心少不得有沽名钓誉之心,不禁又问道:“贤婿如今官居何职了?平南之战时可立有功劳?”   探春笑道:“新军之中能人辈出,夫君原不过是个少校营长,干的是炮兵。家书中言,凉山之战时立过三等功,打升龙城,呃,河内城时立了二等功,之后大军分三路往北越之南扫荡陆陆续续立了些小功。”   赵姨娘听得半懂不懂,但是又有虚荣之心,问道:“那女婿这些功劳能封个侯吗?”   探春不禁笑道:“姨娘想什么呢?在新军里,如夫君这样的军官和有这样的功劳的人不知有多少,哪里够封侯呢,赏赐却是有的。”   赵姨娘和贾政不禁都有些失望。   之后去安顿,贾家还是分了个小院给她母子三人和随身几个仆人。到了晚间正堂摆饭,除了再见到宝玉夫人王熙燕之外,还见着了沈曼,探春出嫁时,沈曼还未进门。   探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这个弟妹阴森森的,与弟弟贾环也毫无温情。贾环虽官运还不错,却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却显得沉默寡言。   回自己院子前,探春还是叫住了贾环,就像当初会拉着贾宝玉私聊一样。   贾环倒是很有礼貌,说:“姐姐难得回京都来,这府邸虽不是当初那个,但姐姐也尽管自在些。吃什么、用什么也只当如从前在闺中时一样。你有什么事只管和姨娘说,便是宝二嫂子那,你也可多亲近几分,只是你弟妹是个喜静的,你往后也不用太招惹她的。”   赵姨娘是个不识字的,贾环却是无心提,家丑不可外扬,是以远在四川的探春是完全不知道贾环的婚姻状况的。但是听弟弟这么说,怕是有些缘故,不敢多问。   探春陪笑道:“这世上喜静的人甚多,而我回京都还要去见见林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她们,待得夫君进京也有一番忙碌,无事岂有相扰弟妹之理?”   贾环见这个曾经他想用最后她犯错又被他弃的亲姐姐,不由得心酸,此时她能拉住他说话,不能说没有当初待宝玉那样的目的,却也是有些真心的。   贾环道:“看见姐姐过得好,我也放心了,姐姐是个有后福的,也不愧有玫瑰之称。”   探春笑道:“环弟却来笑话我了,别人听见,我可无地自容。环弟少年高中,我们哥儿还想沾沾环弟的灵气。”   姐弟二人闲话一下分别,各回屋子安歇。   到得夜间,探春总觉有什么不对,忽然想起,她是见了宝玉的两个孩子,给了表礼,但是环弟没有孩子来见。   她原以为小孩子可能睡觉或者上学,但一直到晚饭后都没有人提起。   翌日她带着孩子去赵姨娘屋子里用早饭,支开孩子才私下里问,没有想到这一问,赵姨娘一双眼泪就落下来了。   赵姨娘低声说:“也是环哥儿命苦,摊上这么个胭脂虎!当年也是有郡王府保的媒,沈氏嫁给环哥儿,后来老爷太太才从牢里出来。这沈氏是个厉害的,前头几个侍候你弟弟的丫鬟就不用说了,死的死、散的散。那彩霞是个好孩子,还是我怜她一回,放了她出去,听说是去了你凤嫂子的铺子里做事,后来配了个小厮,也是有了个着落。”   探春目瞪口呆,又说:“环弟这么有主意的人,怎么还治不住弟妹吗?”   赵姨娘道:“你是不知道厉害,沈氏那是敢直接和你弟弟动手,你弟弟也想休妻,但是郡王府和侯府出面,你弟弟这面子也是要给的。”   不管如何,探春当然还是偏向贾环一些,只道:“荒唐,这岂是没有天理了?”   赵姨娘又隐晦地将袭人之事说了,探春不禁目瞪口呆,然后说:“环弟怎么也会这么糊涂?”   贾环是科举出身,这种未成亲就和兄长从前的婢女私通生子,事情传扬出去名声也差不多了。   官场读书人最要脸面,事情闹大比现代的“某照/门”还恐怖,没有看见某明星无论多有才华努力,一沾上污点,她出来时就有无数的轻浮淫邪语言攻击。这些贾环细思极恐。   探春道:“那琏大哥哥都没有法子吗?我在四川都听说过他近年名声是越来越大了。”   经济的发展促进了市井文化的繁荣,那报纸连载话本自然是这样,民间人气高的贾青天故事当然也传进四川。   赵姨娘抹泪道:“青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求别的,就盼沈氏到底给环哥留个后。”   探春不禁感慨良多,环弟也是真命苦,这风水轮流转,之前贾环算是二房中过得最好的人了,如今虽然官位最高,可明显最不幸福。   想想那沈氏也真是个能人,居然连环弟这样的人都让他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第253章 宝钗婆媳   探春派下人去几家姐妹的府邸传了信, 又向一等将军府递了帖子,第二天倒是诸钗往一等将军府去做客了。   探春离得近, 来得早。   一等将军府中繁华依旧,只不过婢女早就再换了一批了,探春皆是不识,再见她们行止有度, 脚步沉稳, 与从前行事不同。以前盘根错节的下人多是打发了,而不干活的人也是裁了的,府中如今主子下人加一起也不足百人,而庄子铺子的人却又另算。   平儿在垂花门迎了探春一行人进了贾琏和王熙凤住的院落,因为是久别重逢, 王熙凤倒是迎出屋来。   未语笑先闻, 但听王熙凤笑道:“一早就喜鹊在枝头喳喳叫, 知道娇客临门, 可见那鸟儿真是个势利眼!就说蜀地是个养人的, 都说是出门子七八年的姑奶奶,甫一见怕是比我们巧儿还水嫩!”   巧姐儿也已经出嫁, 嫁的是一个张太师的长曾孙,是极清贵的人家。   探春忙拜了拜, 喊了嫂子, 探春笑道:“嫂子还是这一张巧利的嘴, 不然怎么就能治住琏大哥哥呢!”   姑嫂相携进了屋, 上了坑上, 就有丫鬟上了茶点。   不多时就有迎春、惜春、湘云、宝钗前来,至于苏馥儿、石慧却与探春没有交情,探春也不好送信,而黛玉却还南下未归。   经年再见,大家都是儿女成群的了,几人都还带了女儿来,孩子们各自拜见,互赠了表礼。   一道话着别离,好不热闹,听得探春居然在外当官,引得众多主子丫鬟瞠目结舌,难免高看一眼。   王熙凤道:“就说三妹妹本是比男儿还强三分的,竟也没想真是去为官了。”   探春道:“嫂子你是误会了,我那哪算得什么官儿?不过是在税务司衙门中的一份差事,若是在京都那可要被人说道。”   特区税务司可是很大的部门,各地方官员上缴的农工商税赋厘金要他们统计入库,而且国企单位的税收是由税务司核算收取的。另外还要商讨出惩治逃税、缉查逃税的办法,奖励纳税大户的方案。探春考进去时,这个部门是缺人缺疯了。   说了会儿子话,又去拜见邢夫人,邢夫人留了午饭,下午就在园子里听戏。   探春从前和宝钗甚为交好,坐于一处,宝钗忽问起她蜀中婚嫁习俗问题,探春笑道:“宝姐姐家的姐儿也才六岁,难不成这般早想在蜀中寻得女婿吗?”   宝钗不禁长叹一声,道:“三妹妹你还真是说对一半了,我也实在是没有法子。”   探春吃了一惊:“宝姐姐何愁嫁女?”   宝钗叹道:“三妹妹有所不知,我夫君前头有个女儿,那个……唉,如今且有二十五岁了。今年我公公婆婆进京来,见她大龄未嫁可怜,却要我为她寻门亲事,这可不就难住了我?”   探春听她说的甚是隐晦,这只怕是石家秘辛,不好多问。   探春道:“在蜀中这年纪倒也不是说嫁不出去,但是这嫁娶之事到哪都是一样,家世才德品性年纪也要相当。”   虽然当年贾雨村的事闹出来,薛蟠打死人的事瞒不住,交巨额银子罚金保了条命,发配至边城为马奴。但是薛宝钗是外嫁女,又是会做人的,做人极合石礼心意,婆母一直不在身边,叔母石张氏是操办她婚事的人,自然是对她不错。   但是正经婆婆回京却是不一样了,石婉儿当年是心思歹毒犯下大错,可石婉儿现在看着可怜。人都易于偏向表面的弱者,何况是在孙女与儿媳之间的选择,石松夫人见宝钗十几年来竟然一点都没有为石婉儿打算,心中自然有气。   而宝钗身为长媳,一直没有在婆母身边尽过孝,此时婆母不知为何,总还是要教她些规矩。宝钗心想是不是将石婉儿嫁出去,婆婆会对她满意一些,当然,自己也送走一尊瘟神。   京都她也实在找不到合适人家。   宝钗道:“便是有那续弦的人家也很是使得的,我瞧你在四川也还过得自在,婉儿嫁了去也许还能有造化。”   宝钗主要是看探春犯过错,但是也打了个翻身仗,不求石婉儿有她这本事,但是这探春例子给婆婆看着,婆婆应能信她是用心的。   探春却道:“我倒是都没有打听过这些事,怕是帮不上忙了。”   又见大家围着邢夫人说话,原来今年竟是承恩公夫人的五十大寿了,日子就在十二月。   承恩公夫人之显赫,国公府是被踏破门槛的,承恩公夫人算是“母以女贵”的典范了,就算是亲王妃都不及她的。虽也有人抨击“邢半朝”,但是承恩公府在民间的口碑是极好的,每年施粥施药助学的事都不鲜。而承恩公府有全大周第一的“贵族女校”,那也是家中有女的人争破头进去的。   邢夫人道:“嫂子原说是不想大办的,那么多宾客送来贺礼,一场席面总要请人吃了。”   湘云抚掌笑道:“皇后娘娘班师回朝在即,这宾客怕是更多了。灶台都要多起几个才制得出席面来!”   惜春笑道:“三年前承恩公五十大寿,圣人娘娘皇子公主可都驾临了,就听说席面挤得很。”   迎春道:“那还是凤嫂子还留了一手,多备几桌器具,不然可是让人站着的都有。”   又听王凤熙说起那些场面,探春听来暗想:那才是王公贵胄的场面,但我的身份却是去不了的,凭当年那事只怕承恩公夫人对我印象是难好的。最多也是备份礼过去,只盼有邢夫人、凤嫂子的关系别给退回来。   ……   石柏于乾元十八年加封为“东阁大学士”,现居兵部左侍郎,也是极尽荣宠了。   晚上下衙回来,石张氏摆饭,让下人去东院传几个留京读书的孙子。   寂然饭毕,石柏又考教几个孙子的功课进度后才让孙子们各自下去安歇。   石张氏服侍他更衣时问道:“都传皇后娘娘即将班师回京,却不知是哪一日,能赶得上承恩公夫人的寿宴吗?”   石柏道:“就是五六日间了。”   石张氏笑道:“娘娘也是心大的,这动不动就能离京一两年,也亏得圣人是个有情人。”   石柏笑道:“等有她那安/邦/拓土的能耐岂会将寻常女子放在眼里?”   石张氏道:“当年我还是想让慧儿跟娘娘学些女红女德,没想娘娘比慧儿可疯狂多了,也难怪慧儿跟别人都不乐意,去了娘娘那就乖觉得紧。”   石柏叹道:“其实朝野内外声浪也不少,我总想着父亲的前车之鉴,但如今也是‘邢半朝’的人了。”   石张氏道:“老爷也不用忧心,圣人没有这么多儿子,三皇子人品也是极出色的……”   圣人都明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有皇位继承权,也只封了郡王。   石柏着:“圣人春秋正盛,此时谈这些一切尚早。”   石张氏忽又谈起大哥石松一家的事来,他们原来久在粤海之地,两家节礼信件往来还好,但他们回京后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有些亲戚可能是远交比近处要好。   石张氏说:“旁的我倒也没有什么,今儿上午,大嫂带着婉儿过来请罪,这是个什么章法?”   石婉儿当年可是故意弄死了石慧纳吉的大雁,后来石礼请罪,又将她软禁在佛堂,此事也才了了。   这带着人上门来,说是请罪,但其后难道没有问罪的意思?而且这种请罪就是强迫人原谅,不原谅反而是石张氏的不是了,可不膈应人得紧。   石张氏道:“我真是左不对、右有错了。大嫂还说我对明仪家的(宝钗)多有照料,这不是说我抢了她正经婆婆的事了吗?”   石柏蹙眉道:“大嫂有年纪了,难免糊涂起来。”   石张氏道:“我也知咱们石家是大哥大嫂那房承担宗祧,咱们也不会去争。便是明仪这些年,咱们哪里不是能帮则帮,还待如何呢?”   石柏道:“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大嫂就是对咱们这房有所不满,左右分家几十年了,不过就是族中亲戚间的往来,咱们不接她的碴就能相安无事。过些日子,她只怕又看开了,就后悔了。”   石柏是三房,如今是石家三房中最显赫的。他自己已加封“东阁大学士”,石睿不满四十岁已官至巡抚,石聪也已经担任知府,而女儿石慧是皇后义妹封“和敏县君”,嫁进戚家。而石家大房、二房都远远不如。   从前石礼要续弦,石家大房远在琼州要托石张氏帮忙,两方满意,现在石家大嫂看看宝钗就总能挑出错来了。给她长子娶个商户女,兄长还犯事的,岳母居然住在儿子家里,石松夫人心气哪里能平了?   反过来看看石睿娶的是李家女,李洵现在退下来加封三师了,清贵之极,石聪后来娶的是孙家女,是孙原望的弟弟的孙女,那也是往上三代清贵人家。   至于石礼当时年纪大了,是续弦,且科举名次较末,老太太一上年纪就会选择性忽视。和现代很多固执的老太太一样,自己儿孙都是好的,便是娶仙女都使得。   至于早年自己一房的困难,鞭长末及,琼州之地都是矮子里拔高子的现实,老太太也一时不作想。要一个母亲甘心自己最优秀的孩子远不如妯娌的,通常是有点难度的。   若是嫉妒不甘任性固执往阴谋论一盘算,就变成了石张氏面善心毒,这是有意让自己儿子处处不如石张氏的儿子。再看传说中石张氏的皇后义母的身份,便是现在皇后不会轻易叫石张氏“义母”了,却也足让石松夫人更如梗在喉。   石松夫人看宝钗哪都不满意了。   原本薛姨妈在少尹府中是如老封君般自在,时不时还会去贾府一游,与当年帮她催债的邢夫人听听戏。除了时不时想着儿子发配成了马奴的事而伤心,她也算是顺意。   这回真的老封君一来,薛姨妈就成了尴尬人,这让宝钗也很尴尬。石松夫人少不得给她立规矩了,放出佛堂的石婉儿可是在祖母跟前服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石婉儿受了这么多年苦,没有体面,大龄未嫁,她最恨石慧,其次才是薛宝钗。石婉儿在祖母跟前好生黑了石柏这房人,石松夫人虽然觉得孙女的话不能尽信,但是也正合她对三房的不满之处,最多喝斥孙女几句。   石张氏道:“我也是最多疏远些,就可怜了宝钗那孩子。”   石张氏看宝钗也是一路艰难,商户门第太低、少年丧父、兄长不端、母亲性软,自己品貌出色、人情通达、饱读诗书好不容易才挣出个命来过了些年好日子,现在又不得婆婆喜欢了。   石张氏其实是宝钗的那些优点,但是却没有她的出身和家人的缺点,石张氏自己儿媳都不在身边尽孝,是以还是很喜欢宝钗的。   ……   却说,石礼一早上衙忙着,宝钗一早就去侍候婆婆用膳,其间还要帮着便宜女儿。石婉儿伸脚拌了她一脚,结果她差点摔一跤,石松夫人没有看见,宝钗又不想这一大早争吵起来,跟个无赖哪一时说得清楚,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   服侍婆婆孩子们用了早膳,她自己没吃两口就要去近前侍候,饿得发晕。还是有管事婆子拟了礼单来问宝钗,正是备给承恩公府的礼。   石松夫人这才来了兴致,问道:“这承恩公夫人大寿,你也是要去的?”   宝钗回道:“承蒙贾将军夫人和凤表姐的提携,媳妇也曾去过几回国公府,三年前国公爷大寿,我也是去了的,这回礼总不能落下。”   石松夫人想起贾将军就是已逝小姑子的丈夫,新夫人邢氏是邢皇后的姑母,王熙凤是外甥贾琏的夫人。算起来都有些亲戚关系,但是她却是新来京都,没有打开交际局面,而她的品阶又低,那等场面去了也难排上好席位。   石松夫人想起石张氏一起去,席次肯定排在她之前,心中一阵不舒服,但若不去,他们石家大房更失了认识人的机会。   石松夫人看了礼单,见备得十分贵重,石家就算不会缺钱,也让她一阵肉疼,什么珊瑚宝树、高丽参、玉观音给一样都够重的了。   石松夫人说:“那珊瑚宝树,我记得是明仪成亲那年从琼州送来的吧?可是你二叔好不容易从广州得来的,通体红透,可有近六尺高。”   宝钗微笑道:“母亲这一提醒,媳妇也觉得有些不妥。国公府好几件珊瑚摆设,正厅、花厅、国公夫人起居屋里都有。乾元十一年,大皇子调皮给摔了一件七尺多高的珊瑚摆件,国舅爷却认下了这事,国公爷一恼还打了国舅爷。后来圣人知道这事,便赔了一件九尺高的到国公府,让大皇子自己认了错呢。咱们送个六尺高不到的珊瑚摆件,怕也是不妥,只是媳妇和手底下的人成算到底低了些,还要母亲代为拿个主意。”   宝钗忍归忍,但是心机却是有的,她不会让人拿到失了孝道的把柄,以及不会和石婉儿做失了自己体统的无谓争吵。   石松夫人却难说得出话来了,但想想儿子孙子却又不能和媳妇翻脸。这媳妇娘家虽烂,但是在承恩公夫人那看来也能有几分体面的。而她善于交际,带来了足以帮助石礼的人脉,听儿子说过,她还是“大周马会”、“大周慈善会”的成员,这都是大周顶级的贵妇交际圈子,一般人还进不去。   她一想石张氏不就是和承恩公夫人最亲近吗?这么看来石张氏还是带着薛氏交际的,儿媳妇口中虽称贾家太太奶奶的提携,只怕是她故意回避石张氏。   石松夫人一想自己被儿媳妇看穿小心思,不禁恼恨,却又不得发作,怕更没体面。   石松夫人道:“你是明仪媳妇,我年纪大了,这些事还是你做主吧。但是婉姐儿也都这个年纪了,你可有给挑出几个人家来?”   宝钗也是为难,说:“媳妇实在是无能,手上挑来挑去几个人都是不成,都是续弦,也没个官身,怕婉儿也是委屈的,也不敢和母亲提。”   石婉儿听到这个又是怨毒,又是紧张,原该回避,但她都什么年纪了,这也没有外人。   石婉儿忽道:“祖母,您就带婉儿去承恩公府的寿宴吧,也能见识见识,省得将来婉儿小家子气丢了石家的脸。” 第254章 邢家寿宴   十二月初一,黄道吉日。   皇后班师回朝, 因为她是代徒元义“御驾亲征”, 且现在徒元义是真的在幽辽一带御驾亲征, 所以没有朱雀门前献俘的仪式了。   不过, 活捉的安南王子、将领(不排除残疾)们, 和割下的将领人头和他们的战甲总要带回来给百官百姓们看看,好歹要有证据。安南国主已经病死了, 王子死的死,俘虏的被俘虏, 安南郑氏王朝是彻底息了。南部贫脊之地,倒听说有阮氏残余自立为王,不过还非常混乱。   旌旗招展, 华盖蔽日,战马声蹄,九城兵马司早就清道维侍秩序了。   百官已出城接驾,现在快要进城了。   过了长江后, 邢岫烟也和爱驹阿金久别重逢, 此时她被着红色绣凤披风, 骑在金色的战马上, 十分神气。   拱圣军、锦衣卫前后护着, 身后是一起回朝的卢坤、张虎等将领。出城的朝中重臣却是跟在后头,包括留在京的宗室亲王。   百姓跪拜, 山呼娘娘千岁, 平身之后, 除了看到被抓来的番酋贼子之外,还惊奇地看到了部分新军、黄衫军的队列表演。   太上皇虽不理政,但是身子还硬朗,他说要迎皇后回朝,礼部自然也安排妥当。   皇后率文武百官参拜了太上皇,皇后还是满足太上皇好奇心,让队列将领一一来致敬。并令人带了活捉的安南二王子、四王子过来给他瞧瞧。   事后,老人家才得意洋洋、心满意足,皇后奉承着他进入朱雀大门,小心落后半身。   太上皇抚须叹道:“原来安南王子长得这么丑,果然不是真龙。”   皇后及跟在她身边的徒圆圆蒙圈:“……”   太上皇又冲她们笑道:“你们看朕的儿子们,皇帝就不用说了,天下人就没有长得过他的。就是荣、英、福三个,也长得没给朕丢脸。”   徒圆圆扑哧一声笑,问道:“皇爷爷,难道当年你选父皇禅位,是因为父皇长得最好?”   太上皇说:“要说长得好,当年几个皇子也没有长得差的,不过你父皇登基后,越发精神,旁人就比不得了,大约是天命吧。”   邢岫烟不禁莞尔,这太上皇是标准的颜控吗?好吧,世上有多少人不颜控。   徒圆圆笑道:“皇爷爷修撰《乾正大典》,是不是还收集到什么相术方面的书呀?”   太上皇抚须哈哈大笑,说:“朕瞧你面相,一生荣宠富贵,是我大周最骄傲的公主!”   ……   十二月初九,承恩公夫人五十大寿,承恩公府宾客盈门。   承恩公府原是忠信亲王府,后因三王之乱,被贬为庶民,朝廷收回王府。之后邢皇后受册封,邢忠荣升国公,原亲王府早收掉了亲王规制的物件,而王府中几处建筑也改为国公制,给了邢忠住。   之后皇后不在朝几年,皇子公主常行居于国公府,皇帝令改建扩建国公府后面的园子,将原来隔壁的忠勇亲王府的花园都纳入其中,方便自己的宝贝儿子女儿住。   此时如果包括园子,在这样中心的地方,占地达三百多亩的邸府,也是没有谁了。几十年后邢忠夫妻去逝,邢国舅无功不能封爵,这府邸就不姓邢了。   国公府的正门、侧门、角门通通大开,人群车马往来仍让人应接不暇。今天府中是借调也好,从前就是府中出去的嬷嬷也好,不得不回府帮忙了。   宝钗、石松夫人、石婉儿从侧门进了府中,迎女客的管事嬷嬷倒是认得宝钗,从前随石张氏、石慧来过几次。   管事嬷嬷笑语寒暄后让小丫头领了她们去女眷席位,能依身份找着相应的位置。   石婉儿一到这条宗室云集的大街,就被这繁华迷住了眼,而国公府大门的豪气,也让她十分心折。与这相比,原本让她觉得还威风的少尹府衙太过寒酸。   京都不少少妇还是和宝钗相识,她身份不高,奈何认识的人了不得。看着儿媳妇的交际,还要她介绍自己,石松夫人也不是滋味。明明知道儿媳妇有这脸面对儿子只有好处,但是老太太一上年纪,控制不住偏执脾气。   她们虽也姓石,却早已分家,不是三房人,现在宝钗也不是跟石张氏过来的。京兆少尹共有两名,从前还是从四品的官,乾元十年,徒元义小小改革京都行政机构,细化分权,少尹现在是正五品的官。   石松进京述职,升任四品员外郎。   在这个寿宴上,四五品的官的官眷,若不是有交情,都还收不到请帖参宴,只能收到回礼。   所以席位是比较后面的,身边还有京兆尹赵大人家的夫人奶奶小姐,及一家侍郎府的夫人小姐,互相见礼。   京兆尹夫人冯氏却是识得宝钗的,毕竟石礼是在赵大人手下做事,而冯氏又知她与权贵女眷交好,从前对她甚是客气。   冯氏看看石婉儿年纪显然过了二十岁了,但梳着姑娘发型,心下也暗自称奇。石家之事,家丑不可外扬,虽了林、贾家的亲戚,旁人是不知的。况且都过去十几年了,这位石大小姐一直居住在佛堂。   石婉儿到了国公府,早想到处见识一样,可是宝钗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乱走,石松夫人这一点倒和宝钗口风一致。   石婉儿也是有心计的,她就低声说要去更衣,此时宾客太多,她们也只能带两个丫鬟,这时让萱儿陪了她去,也是看住她。   国公府对外开放的更衣恭房自然是男女分开,也很干净,甚至太干净了,陶瓷的抽水马桶。这东西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自然能烧制出来,原理也简单,近几年像皇宫、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是成片安装改造。   少尹府衙却还没有,那是因为那一带还没有通自来水,要装这自来水可是要向工部每年交大笔银子的,还要有身份优先顺序。   石婉儿更衣方便后出来,看着紧跟的萱儿心中盘算起来。   祖母虽然对她有几分疼爱,却不能为她找一个如意郎君,那个恶毒的女人耽误她到了现在,到现在她还不尽心。况且,就凭她又能给她找到什么好的了。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的体面,只有博一把,像她这样的原配女儿自己不争,只有被他们错待憋屈至死。她可不要配贩夫走卒。   “哎呀,我怕是刚才还没有方便好!”一到了更衣的院门口,石婉儿捂着肚子说,“萱儿,你在这等我。”   萱儿说:“小姐,太太和老太太都等着你呢,这里是国公府,一切都要有规矩。”   石婉儿恼了,说:“放肆!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我肚子不舒服要去更衣,你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那个女人故意要坏我名声?”   萱儿是宝钗的心腹,明白宝钗让她看住她的意思,但也不想让行走附近的人看了笑话,这让主子为难。   石婉儿再进院子,萱儿就牢牢守住门,石婉儿假装要进茅房,但见有一群人来了,萱儿往边上让了让,就在这空档,石婉儿就往另一边跑了。她刚才上茅房时从后窗瞧见那有个小门,而萱儿要看着她当然没有进过茅房,看不到那后头角上的门。   萱儿还以为石婉儿进去了,所以一直在等,而石婉儿却逃了。   国公府今日各司其职本来就忙,而往来宾客都有不少贵人,所以府中下人看到光鲜打扮的都不会为难。   邢岫烟已经还朝,虽然徒元义还在经略北疆,赶不回来,但她还是要给母亲脸面的。   难得凤驾仪仗摆开来,浩浩荡荡前往国公府,其实离皇宫也不远。   凤辇驶进大门,主人宾客也乌压压排阵接驾,高呼千岁拜倒。   宫娥太监跟随,皇后携了承恩公夫人进了寿宴席中,又宣了圣旨。徒元义在辽东,朝鲜国为拍马,觐献了一批上好雪参,还有关外的好皮子、东珠赏下不少。而皇后自己也将南边的特产孝敬母亲,特别是原升龙城皇宫中缴获的宝贝,让人大开眼界。   接着就是三公主开头,向外祖母拜寿,说着吉祥话。羽奴和两个皇子都跟徒元义在辽东。不过还是有三个义女的孩子们安年龄大小顺序向她祝寿,只要是能走的都排上来了,这规模也十分壮观了。   邢岫烟不在京两年,前几年也京川两地奔波,多半是没有接见过女眷,就算是义妹表姐表哥亲戚家的孩子也是认不全了。   后头看到了个小豆丁奶声奶气磕头,磕下去了起来时却是一滚,邢岫烟哧一声笑,说:“这是哪家,本宫倒是第一次见。”   邢李氏对各家孩子都是熟悉的,笑道:“这是冯家的三哥儿,迎春去年还生了一个小子,却还不会走路。”   邢岫烟不禁笑道:“表姐倒是个多子多福的。”这样一算是迎春是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了,她是望尘莫及呀。   邢李氏赏了荷包,邢岫烟看他摔了一跤,安慰他一句,也赏了件东西给他。   冯三哥下去之后,还有更小一点的一个女娃子,是苏馥儿的小女儿,邢岫烟笑道:“快来姨妈这里!”   苏馥儿也是生了三个儿子了,就这一个女儿,疼得如珠如宝。   “皇后凉凉吉祥!”   邢岫烟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小孩了,心情十分愉悦,抱着谭大姐儿送了一个双鱼玉佩。   “这丫头一双眼睛可真像姐姐,本宫好像回到二十几年前似的。”   徒圆圆笑道:“母后,这么多年姨妈们都不生妹妹,我和盼儿好生寂寞,大姨终于争气地生了一个妹妹了!”   邢岫烟笑道:“大姐儿可是乖乖的淑女,可不跟你们一样。”   萧盼儿笑道:“娘娘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我们旧人了。”   造近的大大小小女眷跟着笑起来,宴席大开,但有戏台唱起戏来,正是一出《五女拜寿》。邢李氏但觉今日的繁华荣宠,只怕是修了十世的福了。   诸多诰命夫人,虽然也有人心底觉得皇后不守《女戒》,但是有这样的母以女贵,只有羡慕的份。   石松夫人和宝钗听萱儿说石婉儿不见了,但是皇后凤驾正到,大家都齐齐去列队跪迎了,当然管不了石婉儿,她们只有心底着急。   虽然皇后处理政务少不得和朝臣见面,但今日寿宴,还是男女分开,男宾那边是由邢忠陪客的。   觥筹交错之间,忽听小厮来报,说一个女眷冲撞了二皇子。   “是哪家的?”今天宾客这么多,可不大喜日子弄得不愉快。   小厮道:“小的也没有问清楚。二皇子正是在园子里走走醒酒,没有想到就突然撞上这位女眷了。”今日女学放假,那园子里倒没有贵女,借今日让客人走走醒酒却也无妨。   二皇子本就有几分猎艳心思,知道承恩公府园子可是“贵族女校”,别说那些小姐,就是请的那些女先生都非泛泛之辈。今日园中无人,他也想去看看这比后宫还精彩的女学校是什么样的。   石婉儿也是一路上越见辉煌,倒也有人问她,她说是石家女眷,国公府也不会阻拦了。她就找到了园子里,被这样的景观给震惊了。   然后,她流连不去,直到看到一个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年轻俊美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贵气俊美的男子。徒元义虽知二皇子是个徒有外表的人,他虽没有如前世荒唐,却也没有什么大志,不过这样也好。可石婉儿又不知道,她觉得嫁人应当嫁给这样的公子,把小姑姑和那女人都怄死。   于是就一手创造误撞入怀的戏。二皇子本是酒意熏熏生了绮念才来园子的,这时又来了一个见打扮决不是丫鬟的女子。   石婉儿一抬头,还是小家碧玉模样,石家人的相貌还是不错的,石婉儿也没有长残。   她年纪不小,但古代女人没有结婚生子,又不用下地干活,还是不会显年纪的,二皇子只觉她是二十出头。   虽不算是绝色,也另有滋味,她要装娇,他也是好意相问。   石婉儿扭伤了脚跌在他怀里,他还搂住了人的小蛮腰,扶了她去一旁花坛沿坐下。   一来二去,两人就抱在了一起,这事儿却是被大皇子撞见。大皇子可不想在承恩公夫人寿宴让二皇子闹出笑话来,就以兄长身份责备。   此事也被小厮听到,去禀告了邢忠。   石婉儿听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话又惊又喜,因为她的情郎称另一个英俊男人为“大皇兄”。这世上谁能这么称呼,她还傍上了一个龙子!   二皇子酒醒大半,就要跟大皇子离开,石婉儿忙抱住他的胳膊不放。   二皇子要推她责骂大胆,但是石婉儿自称是石家女儿,让他去提亲云云。   二皇子一听石家,不禁将要骂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这京都中跟承恩公府关系好的石家还有哪个?   他至今也才封个郡王,成婚后也没有丝毫荣宠,父皇让人看牢他,文武百官其实对他皇子的身份并不怎么当回事。因为在徒元义眼里,只有邢皇后生的两个嫡子。   可石家是权臣,背后又系很多关系,能纳一个石家女儿,对他倒是有好处。平日求不来,但这个是自己送上来的。   ……   邢李氏收到云嬷嬷传来的消息吃了一惊,怎么会有女眷冲撞了二皇子,而且还是石家的女眷。   她可是明白什么是“冲撞”,邢李氏不由得让云嬷嬷偷偷去和石张氏说,心中盘算着。   邢岫烟如今的灵力,自然也听到云嬷嬷的耳语,心想又有什么事了。   石张氏和戚太太、石慧等都坐在一起,石张氏一听云嬷嬷来报,吓了一跳,然后让丫头去传了宝钗过来,问她石婉儿是不是也来寿宴了。   石家没有别的女儿在京里了,二房的人都在福建,石慧又在身旁。宝钗据实以答,也说了石婉儿去更衣一直没有回来。石张氏不禁心下大怒,压抑着声音,说:“大嫂糊涂,你也糊涂,你的宁姐儿的前程还要不要的了?”   宝钗脸色不禁大变。   ……   这事情不论是皇家还是石家,或者东道主承恩公府都不想闹大。   皇后由内侍和心腹宫女陪伴,在内堂召见二皇子来问话,二皇子跪称不小心冲撞了石小姐,并且愿意负责。   皇后沉着脸,看看见证人大皇子,又见见二皇子,只问:“你有逼她吗?”   二皇子拜道:“儿臣绝对不敢,只是意外,但儿臣扶她,也算是有……肌肤之亲,不敢推托。”   邢岫烟呵呵,说:“那你的王妃吴氏呢?”吴氏是吴贵妃的一个侄女,吴家现在也不行了,能出个郡王妃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品级没有跌份。   “儿臣愿迎纳石氏为侧妃。”   邢岫烟目光一寒,说:“侧妃?”   二皇子拜道:“儿臣依制,还能纳两位侧妃,儿臣愿纳石氏,平息此事。”   邢岫烟说:“是不是要还要朝廷出钱给你养侧妃?”侧妃是上玉牒的,有品级就有奉禄。   “……”   邢岫烟冷笑一声:“你父皇苦心经营,才有如今财力支持南北之战。朝廷国禄当奉忠臣义士、当代人杰,这才是国家兴盛的根本。给你养小妾,你想的美!你爱纳多少纳多少,你有钱自己养,朝廷是没有钱子给你。你也别说我偏心,铁柱他们除了娶正妻,纳妾玩女人我也一分钱都不会给。”   二皇子一惊,说:“娘娘,儿臣不敢,但……那是石家女儿。”   邢岫烟说:“就算是我女儿都没用!”   二皇子不服,说:“王叔们都有侧妃,儿臣也没有违背规制……”   邢岫烟道:“因为你是你父皇的儿子!别人我管不了。你大皇兄已经在预算司领着实差,很多事能独挡一面,你还要混多久?”   二皇子哪里愿意天天上衙去,只有节庆休沐才能玩?他也在礼部呆着,但是更像是挂着一个职,白拿薪水。   二皇子觉得反正皇位轮不到他,而他身为郡王,一份尊贵也不缺,没有必要跟那些进士出身的人一样。   二皇子道:“父皇和娘娘手底下人才济济,也不缺我一人。”   邢岫烟道:“你知道就好。你要是不做事,就把官职让出来给能做事的人。”   连一个礼部主事的官职,皇后娘娘都要夺走吗?   邢岫烟叹道:“你虽是庶子,却也是皇上的儿子,你不思进取,那么到你儿子呢?”   二皇子低头不语,他也曾和自己说,父皇和皇后不会希望他进取的。事实上,父皇虽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但也没有养废他,但他性子中就是淫邪轻浮难改。   听外头禀报,石家女眷过来请罪,邢岫烟向大皇子便了眼色回避,而二皇子起身来,小心站在一边。   石张氏陪着石松夫人、宝钗、石婉儿进来,参拜请安。   石松夫人和石婉儿是第一回见到皇后,石婉儿心情十分激动。她也见着皇后了,那个男子还是皇子,她将来会比小姑姑荣宠富贵得多。可可她们还一派不信任她,责备她的样子,等她当了皇子妃,要她们一个个向她请安。   “平身吧。”   四个女人起身来,宝钗上前一步请罪道:“臣妇石薛氏教女无方,请娘娘责罚。”   石婉儿心中恼怒,也跪了下来,道:“皇后娘娘,婉儿没有!婉儿意外和皇子相识,并没有做错什么,只因我……我从小没了娘,人人都轻贱我一分……”   石松夫人只觉眼前一黑,还是石张氏扶住她,她才没有倒地上。   “婉儿,不许胡说。”石松夫人严厉地喝道。   石婉儿向邢岫烟膝行过来,但是赵贵从旁拦住:“大胆!”   石婉儿这才害怕,她心中有太多的不服气和委屈,好像今天就能翻身似的,这种感觉压过了所有。   邢岫烟说:“今日你能来承恩公府,倒真是可怜了,你家太太轻贱得你如此。”   宝钗眼泪不禁落了下来,她心理其实是十分感激邢岫烟的,因为她也明白,如果没有她,自己的前程会是怎么样。邢岫烟偏心黛玉诸女是没有话说的,但终究是她能护她。   石婉儿磕头道:“娘娘恕罪,婉儿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没有兴趣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邢岫烟顿了顿,说:“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娘娘开恩!”石婉儿磕了磕头,又膝行至二皇子跟前,“殿下,你救救我呀,我愿一辈子事奉殿下……”   二皇子之前是有别的心思,看不清这个女子是什么德行,但是现在看清楚了。这种人当侧妃,就算皇后不阻止,他也没有兴趣。   “爷不用你事奉。” 二皇子退后一步,又向邢岫烟:“皇后娘娘,儿臣并没有怎么这位姑娘,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与儿臣无关。”   石松夫人终于再跪下请罪,邢岫烟叹道:“今日是承恩公夫人寿辰,本宫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石老夫人还是自己将人领回去吧,本宫当作没发生过。”   石家女的名声还是要维护的,声张出去对石氏一门都没有好处。邢岫烟这一点面子还是要给石慧的,但是聪明的人知道怎么做。 第255章 陈逸归家   “爹爹,不要呀!我不要再进佛堂!我要再去问问殿下, 爹爹, 我要是嫁给了殿下就是王妃了!”石婉跪在地上哀求石礼。   晚上回到家,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也是不能瞒石松和石礼了, 石礼只觉险些晕过去。真要是得皇子看重也还罢了,石礼没有这么清高,但这是在更衣时偷溜进园子, 自己不要脸的撞上去。这事还是各方都瞒好来,不然石家一族的女儿都不要嫁了。   “休得胡言!我一次次给你机会, 两个叔母教导你、太太也好生教导过你、母亲现在也教导了你, 你没有一次长进的。非我不能容你,而是你心术不正,心性已定, 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心软, 让你毁了整个石家!”   石礼对宝钗给他生的两儿一女还是十分看重的,那小女儿石宁粉雕玉琢、聪明伶俐很受他的宠爱。   石婉儿又去求坐在左首的石松夫人, 声声叫着祖母,石松夫人因为石礼一句“祖母教导过你”而汗颜。之前她是觉得石张氏和宝钗等人对石婉儿到底是严苛残忍了, 也有没有真心教导的缘故, 这一回自己也摊上了。   “去承恩公府之前, 你答应过我什么?可你做了什么?事已至此, 不必多言, 听从你父亲的安排, 总不至于少你一口吃的。若是你再闹, 便不是在佛堂,而是去寺庙落发为尼。”   石婉儿说:“祖母,你不是疼婉儿的吗?婉儿没有娘,只有您才是婉儿最亲的人呀!您为什么也不帮婉儿?你们帮婉儿去问问殿下,殿下不会不要婉儿的。是皇后阻止,一定是,是叔祖母她们母女向皇后进了谗言!”   石松自恃一家之主,他也不想多插口女眷的事,但是今日算是大开了眼界。想他身为石家长子,石太傅的长子,年轻时也是何等风光,兄弟也敬服,就算后来被贬谪几十年也是有所作为的。他的孙女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他手中的茶碗往石婉儿一扔,乒一声碎在地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你敢再多说一句,打死了事!”   石婉儿看祖父不像是说笑的,不敢再求,只是坐在地上大哭,石松夫人叫了两个嬷嬷将人拖去佛堂关着。   石礼想了想,说:“夫人,今日婉儿惹出这样的事,你看着准备一下,去承恩公府陪个礼吧。在承恩公府夫人寿宴时闹出这事,总是不好的。”   宝钗应声称事,石松夫人开口说:“明仪,也怪我心软,不然就没有这事,我也亲自去一趟吧。”   石礼点了点头,对于母亲与妻子间的暗流他也不会不知,只是现在的程度他若出面帮妻子,那是不孝。只盼让时间消弥两人的隔阖。   石松夫人既恨石婉儿的不争气,又恨自己的运道,年轻嫁进石家长子,人人羡慕,可后来却是落了难。好不容易转好了,可她活到六十岁,体面都还不如儿媳,更别说弟妹了。   晚上,石礼、宝钗夫妻也回自己屋子用膳,宝钗就没有在石松夫人跟前立规矩。   石礼在无人时才和宝钗说:“母亲多年在琼州,如今回来也有些精力不济,有些糊涂了。”   宝钗不禁眼眶都湿了,却道:“都是一家人,母亲也是为了这个家。我也只是想哥儿姐儿好,旁的再不求。”   石礼握住她的手,说:“辛苦夫人了。”   宝钗除了娘家的落没之外,到是没有一处不好的,两人年纪相差十二三岁,男人最是会疼人。两人夫妻感情倒是好,不然石礼也不会将薛姨妈接来府里住。   宝钗笑道:“和老爷相比,我哪里称得上辛苦,不过是些后宅小事。”   宝钗越这么说,石礼身上轻松,心中也更信任她,石礼又说:“叔祖母那也该谢谢,总是她也出了面的。在承恩公府冲撞皇子不是小事,况且那里办着女学,皇后娘娘这不发落我们,是极难得的了。”   此事传扬出去,承恩公府的女学也不用办了。   宝钗也温言应承,石礼轻轻拥住了她,说:“你总是什么都说好,但我心里是明白的,如你说的,只是为了哥儿姐儿,少不得要委屈你这不母亲的了。”   宝钗不禁落下泪来,说:“我也不仅是因为哥儿姐儿,这一生有老爷怜惜我,我便没有白活。”   石礼也是十分宽慰,自己当年能续娶一个绝色少妻,博学不下于他,又是个贤慧的,他还求什么。便是她娘家差些,也该多怜一分才是。   石礼说:“你近来都在老太太跟前,倒是没有去照料岳母,都快过年了,该添置的你也尽做主就是。这一家人的,总不用左忌讳右忌讳的小心。”   宝钗更是心下感激。一生婚姻不算完美,却总不至于差了。   ……   却说陈逸离家也有数年了,现在的交通可没有后世那样便利,如果要回乡探亲,没有几个月是不行的。   一个重要的岗位哪里能空置这么久,如果可以,代表着他不是一个重要的人。   一路回来,陈逸想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不是四川体系中不可缺少的人,而是可以随时被取代的人。   他要回乡探亲的事,也早一步派一个小厮回家报信,所以他一到杭州,就有陈家的管事们派了车队来码头接了他、张姨娘及哥儿。而他的警卫连除了军官能骑马,只能排在他的车队之后了,他们身穿新军制服,因是冬天披了件披风,模样奇怪,引来行人伫足观看。   陈府早修得气派非常,已经不是一个商户人家的规制了,因为他是朝廷命官。   他带着张姨娘、大哥儿去向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年纪上去,已经不太管事,但能见到长孙和曾孙却是欣喜万分,因着是个爷们,屋中有弟媳姐妹,他也不好多呆。   还要向父母请安,一进正院,就见陈老爷和陈太太张氏等在院子中上,见到他就扑了上来叫着“我儿一路劳顿”“挂念”云云。   进了堂上,张姨娘也带着大哥儿去磕头,张夫人看着喜得什么似的,忙赏了荷包。又将大哥儿搂在怀中,心肝宝贝地叫。   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想起谢夫人来,陈逸也没有和家里说过休妻之事,而上回得到皇后提点敲打,他长期抑郁,那些事也没有和张姨娘说过。陈逸却是明白,和张姨说她也不懂,更帮不上忙,反而多了口杂。   终于亲香够了乖孙孙,张夫人才想起来谢菀莹,问道:“谢氏怎么没来,是去四川了吗?”   陈逸道:“不是。我已休了她。”   张姨娘只知谢菀莹离开,却是从来不知道陈逸已经休妻,这时眼睛不禁一亮。   陈逸让张姨娘带大哥儿下去,张姨娘心中还在揣测自己是不是能在姑妈的支持下被扶正,一想到能当二品诰命夫人,她就抑制不住激动。   陈父是被儿子吓了一跳,问道:“这怎么回事?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如今知府老爷是你舅兄,这两家如何往来?”   谢大人是谢菀莹的长兄,乾元六年进士及第,三十几岁能做到知府也是前途光明了。他父亲已是巡抚,将来他多半也能做到那个位置,只要不犯大错,父亲又多坚持几年。   陈逸道:“还往来什么,两家的怨已是结下了。”   张夫人说:“谢氏虽然名节有碍,但都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能说休就休。她如今在哪,要不去接了人回来吧。”   陈逸看向张夫人,说:“太太,谢氏怎么名节有碍了?她是后宫出身,但并未受过圣人宠幸,由皇后做主改嫁。这是要怀疑皇家说谎骗我们不成?”   张夫人心下一惊,语无伦次说:“我……我怎么……没有这个……”   陈逸目中抑郁,说:“当日诸将在京都求亲,配妃嫔宫娥回蜀皆是和美,如今也只有我夫妻分离,破镜已不能圆。”   张夫人道:“你要心里还挂念谢氏,好生将人接回来,娘也不拦你,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   陈逸知道杭州也一定会有锦衣卫或者东西厂的探子,皇后都能知道陈家“代表着皇后”这样的事,张夫人随口说一句“谢氏名节有碍”这样的态度她怕也能知道。   陈逸道:“谢氏已随皇后回京了,与我陈家没有关系了。当日成婚是恩典,如今落得‘为臣疑君’,不要恩典只有雷霆了。”   陈父吓了一跳:“什么‘疑君’、‘雷霆’?逸儿,你不要吓我们。”   陈逸道:“我们口口声声说谢氏名节有亏,不是说圣人娘娘欺骗我们吗?这是明晃晃的对皇家生怨。作为臣子岂能对皇家恩典生怨?君臣离心,错不在别人,正是我们自己。”   “君臣离心?”陈父更惊惧:“逸儿,皇后娘娘降罪于你了?”   陈逸说:“娘娘若降罪倒是好了。”一罪不二罚,降了罪就会揭过,只有不降罪,他才不知道该做到什么样。   张夫人道:“就算休了谢氏,娘娘也应该帮咱们才是,到底情份不同,怎么能反而站在谢氏那妇人一边?说起来谢氏还是妃嫔出身,当年娘娘见着会喜欢?”   陈逸深吸了一口气,悲愤地说:“太太是和谁都敢说娘娘和我们家情份不同吗?”   张夫人奇怪,说:“当年你救下落难的娘娘,后来一同入了蜀,有了一番际遇,这还没有情份吗?”   陈逸直欲落下泪来,说:“父亲,我跟你再三叮嘱要谨慎,家里竟是如此地步了吗?”   陈父说:“咱们家也没有如何,到底还是忠于圣人和娘娘的。”   陈逸真想大哭一场,可是哭没有用。   当年谢菀莹看着陈家行事风格,张夫人的话语,也委婉劝谏,却是让张夫人觉得她在摆官家小姐的款儿,于是也抓住她的后宫出身这一污点打击。这两相矛盾不可调和。   张夫人是极固执的人,谢菀莹又身为儿媳被孝道压着,身边没有得用的自己人。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陈父虽然有些见识,开始时是卑微谨慎许多,但是他看到了一个普通商人和一个将军之父、背靠皇后的家族的区别,尝到人人奉承的滋味,渐渐的也就变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本来张夫人不争权,谢菀莹真在陈家管家理事,张夫人也能多听劝谏,至少陈家虽树有枯枝,不是烂到根本,嫡支却不会被皇后厌弃。但张夫人岂是能让着儿媳的人,特别是这样不贞二嫁女抢了她最骄傲的儿子。谢菀莹看不惯商户人家的规矩也是她决心和离的主要原因之一。但凡家风好、婆婆疼爱、丈夫尊重三者仅得其一,毕竟是在古代,女子也不会轻易走上另一条“没有家”的路。谢菀莹却一样都没有,偏偏还有另一条路的机会,她岂能放过。她是看得太清楚了。   陈逸说:“这些话你们别再说了,小心大祸临头。”   张夫人说:“我儿当年不但救了皇后娘娘,后来多年忠于王事,数年不归家,这还有什么祸事?娘娘还能分辨不出个忠奸不成?”   陈逸苦笑:“这一次我回来是要治家的,治不好家,我也不必去当官了,去了也是送命。”   陈父正要追问,又听人来传老太太院里摆饭,只有暂时不问,先去用饭。   陈逸归家,是思考着怎么治家,从哪里入手,这几年家中干了哪些犯忌讳的事都要调查清楚。   他这个极别是带了警卫回来的,但是警卫虽然能用,陈逸却知道警卫连中肯定有朝廷的人,也定不能封口,这家事弄到这层面也实在不是他所愿。他也才想那三年要是谢菀莹当家会不会好很多。像她们官宦世家不是说没有私心,却不会行事张狂犯忌讳。   可惜没有如果。   而张姨娘因为听说谢夫人被休,心中活泛,翌日一早就去张夫人屋里服侍,姑侄说着贴心话。   陈逸一来不好一回来就责备母亲,二不他也觉和母亲说不清楚,昨日也没有将话摊开来说。张夫人却正心中不快,有张姨娘贴心也能心情缓和几分。   张姨娘说起因为是妾氏,陈逸在外为官都无府中女眷的交际,这也妨碍了他的仕途。   张夫人说:“我昨日听逸儿的意思,那谢氏在娘娘那还是有几分体面的,我估摸着他是想将谢氏接回来的。虽说谢氏是那么个出身,既然在娘娘那有体面的,我也不能驳了。你呀,好好服侍逸儿就好,多添几个乖孙就好。”   张姨娘不禁失望,说:“姑妈,那谢氏要是仗着有体面,你再让着不爬到你头上去了?”   张夫人道:“哼,谅她也不能,我有的是办法治她!”   张姨娘见事不成也没有办法,张夫人是她最大的靠山,连这靠山现在都没有扶正她的打算。   过了几天,陈逸手底下的警卫员逐渐将一件件卷宗交到他的案头,他一见直想要晕过去。他的兄弟、族中人、母族人、陈家奴才都有份,侵占田地、强买强卖、包揽诉讼都是常事。   比如有卖北方货品的人生意好了,陈家人去插一脚,说是合作,从他那便宜进货,然后卖出。事实上还是“寄卖”在人家店里,这是白白的要抽成。有些店铺不堪欺压告到衙门,但是陈家是皇后的救命恩人,在杭州都快人尽皆知。谁敢去扳倒陈家?到现任的谢知府来了,他也是发愁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家,虽有几件压制之事,但是上头没有发话,他也不敢动陈家,他是知道皇后娘娘的权势的。谢知府虽出生世家,却也是识实务的人。   陈逸见其中还有她母亲曾拿他父亲的名帖办了事,收了钱。   这陈父的名帖不值什么钱,大家看的是他的名号,或者陈母打出的是代表娘娘。   这些可都是死罪呀!在四川都是要砍头的。   陈逸浑身颤抖,这就是皇后的用人手段,早两年怎么样都不会动他,他在后勤调动上还得用,要营造最利于安南战事大局的条件。现在战事已歇,马放南山,就算缺了他,真有物资不接时也不会坏了大局。   谢菀莹的事更像是一个引子,也不知是谢菀莹投靠了她,还是正中她的下怀。君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呀。   警卫员们哪里有这么强的调查能力,这么几天有这样详细的卷宗,只怕其中有锦衣卫,接触到了本地的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吧。   围绕陈家的人多有牵扯,此时要想保命也只有壮士断腕。皇后的意思是要办彻底,不然不会给他半年时间。   他陈家的根基在江南也完了,他也许能回四川安心地当他的官,跟那些泥腿子出身的人一样。原本不必如此,他有家,有对皇后的救命之恩,还有老丈人家,他的起点比别人不只高了一点。   他看看警卫连长赵四风,他还是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陈逸道:“便从几个管家侵占良田的事开始吧。你再从外面组织些人手,去将陈孝、周威、朱益几家拿了见官吧,将其家财都抄了统计好用于赔偿受难的百姓。”   赵四风说:“若是有人阻止呢?”   陈逸看向赵四风,嘴角凉凉勾了勾,说:“你会怕谁阻止?”   赵四风无言以对,有时聪明人有糊涂时,但糊涂的心魔一过,看得又比谁都清楚。   赵四风当下组织人手,除了跟随而来的警卫连的人,还在民间招揽了一些“义士”,以家主陈逸的名义抄奴才的家,谁也不能说什么不是。几百人风风火火的将三家豪奴的家人也差不多都拿下,将人家里也抄了个底朝天,聚集了无数财务。这时他们少不得要拿点好处,多也不会互相举报,这不管欺压良善,皇后也不会管这种小事。   就有三家豪奴的在陈府做事的家人去见张夫人,张夫人听说是陈逸的警卫员们干的,心中惊骇,忙差人去请陈逸。 第256章 陈家归处   “逸儿, 你身边那些下属太不像话了!他们做得什么事!没大没小!怎么朝家里动起手来?”张夫人怒上心头, 她管着家权, 几房奴才也是她的人。   陈逸蹙眉,说:“母亲,是我让他们办的。”   张夫人不禁一愣, 说:“逸儿,你是不是糊涂了,还是有什么误会?怎么能这么对付自己人呢?你赶快将他们放了。”   陈逸想怨不能怨,他落到这步田地, 也有自己糊涂就纵容母亲的一些作为,不支持谢菀莹,她没有机会管这个家的缘故。但想谢家在本朝都是官宦人家, 传了这么多代不会没有道理的。   陈逸说:“母亲, 恕我不能从命!从今天开始,这个家, 我说了算,除非将我除族,那我还巴不得!”   张夫人和在场的几个嬷嬷吓了一跳, 张姨娘更是惊叫了起来:“大爷, 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可以忤逆太太呢?”   陈逸看了她一眼:“滚!”   张姨娘不禁眼泪都落下来, 叫道:“姑母~~”   张夫人站起来, 逼上一步, 怒道:“你敢不孝?你这官还要不要当了?”   陈逸悲愤地说:“命都快没有了, 还当什么官?我在外呕心沥血打拼,你们在后面就是这么给我拖后腿的?我是少你们吃的,还是少你们用的?我介绍了多少生意给你们,这些你们还不满足吗?抢占田地的抢占田地、逼死人的逼死人、抽人干股抢钱的也有,还有声声的代表了娘娘。你们做的事我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我就是当上平章,立下赫赫功勋,我也抵不清你们的罪过!”   张夫人脸色苍白,退后一步,跌在座位上,说:“逸儿,你怎么这么说呢,将来一切都是你的呀,你救了娘娘,这多大的功劳,你就是封个侯都使得的。天下人都说娘娘独得圣宠,皇上为她散尽后宫,皇上将娘娘当作命/根子的。咱们这是通天的功劳呀!娘娘不能不记得呀!”   “够了!!”陈逸喝道,“什么通天的功劳!多少忠臣义士为国为民战死沙场,他们都还没有封侯,哪里轮得到我!你口口声声救命之恩,我们一介商户,我少年未通科举而居高位,皇家恩典我娶了世家之女,这让我们从此可以改换门庭。皇后给我们的还不够多吗?我是不知足,但我也做不出你们做的这些事!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把我将死里逼!”   张姨娘说:“大爷,你何出此言?姑母从始至终,最看重的就是大爷呀!”   陈逸喝:“滚出去!”   张姨娘还要说,陈逸却让一个警卫员上来,张姨娘不敢和外男有接触惊叫一声,自己离开了屋子。   张夫人说:“你这是怪我了?我一片苦心,都是为了谁呀?”   陈逸道:“你不要再骗我了,也不要骗自己,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是为了我!”   张夫人目中含泪叫道:“老天爷呀,为什么呀,不孝呀!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这是要逼死我这个当娘的呀!”   张夫人没有等到陈逸的求饶,而是听他悲凉痛苦的大声哀嚎一声,然后哭着笑着走出了屋子去,碰上了赶回来的陈父,他也不理会。   陈逸现在可以体会谢菀莹那三年在家里呆着是什么感觉了,他还是家中的顶梁柱,是亲生儿子。谢菀莹有什么,就连他这个夫君的支持都没有,而是往她心中捅刀。她当年也想挽回这种局面,却是无力回天,没有一个人帮她,要受母亲的搓磨。   “夫人,我对不起你呀,我也对不起我自己!”   但是这种后悔已经太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陈逸亲自出面处理家事,先从三家豪奴开始,将人押送府衙,清理门户。陈逸明白,自己陈氏一门,想要躲过抄家灭门之祸只有这么个机会。而从张夫人那所遇之事,也是让他心灰意冷。   谢知府也得到锦衣卫传来的密令,公开审理陈家的案子,还杭州一带百姓朗朗乾坤。谢知府也得到谢菀莹的信,得知陈逸已经休了她,两家再无关系,他也不会投鼠忌器。但是他也知道让陈逸出面来大义灭清,这是皇后要保他一次了,这一次打击的红线也是画出来了。谢知府也不禁感叹陈家一门兴衰的戏剧性,这才几年呀。所以说一个人平白和到天大的福运,有时未必是好事。   从三家豪奴,开始审,从来牢扯出一些陈家亲戚族人,连陈逸的弟弟陈远都牵涉进案子,最后还有张夫人的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案子。虽然她不知道底下奴才比她所知的利息高了六成,但这事也有奴才逼死人命。   陈逸跪在堂前为母请罪,他久在四川为官,不知家乡之事,也是郑重向百姓道歉。很多受害百姓虽然深恨陈家,但陈逸回来大义灭亲,百姓又觉得他是被亲人连累,也不是很恨他。   那些犯事奴才不过是贱籍出身,直接拖到菜市口午时向百姓陈明罪状斩首。张夫人涉罪间接逼死人命打入贱籍,发配边疆。张家娘家一个兄弟、一个堂兄弟是布衣平民,但是涉嫌假借皇后之名作恶,罪犯大不敬,又有侵占良田、强占妇女涉案六条人命,被狗头铡当众斩首,血溅公堂。两房张家人被抄了家,家中男子入贱籍发配边疆,女子打入贱籍发卖。   陈逸之弟陈远欺良霸市,发配边疆。陈父倒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大罪,他主要承担的是陈逸那种还算合理的生意,只不过他知道一些事,并不处理罢了。   其余陈家族中涉嫌犯罪的人大大小小也有十数起,直接相关人都处理掉了。   又有衙役抄出陈家和相关人家非法所得财物,受害人可以持证据向府衙申请,调查清楚后可以发还。   赫赫扬扬数年的陈家就这样倒下了,陈父虽没有直接的大罪,但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的审,用了近一个月才审百姓,百姓看得目不暇接,拍手称快,喜大普奔。   过了年后,要被发配边疆的张夫人、陈远还有陈家、张家以及陈远妻族的一些人也要从牢里出发了。   陈逸前来送人,张夫人、陈远如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手上带着枷锁上前来。   “逸儿,你救救娘呀!你怎么能不管娘呢!”   陈逸说:“去了北越,好好生活,那边的旧日同僚我也打过招呼,只要你们不犯事,他们不会为难你们。阿远可以做点小生意。”   陈远慌张求道:“大哥,你帮帮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陈逸知道他们被发配到北越,已经是皇后看在他的面上法外开恩,不然,若是发配辽东、边城、伊梨,他陈逸身为新军中的官,没有一点门路打通关节。   北越总督是段芝,驻军军长是孙方,他都是有交情的。   陈逸说:“你们能活命,已是法外开恩。记住不要再打出我的名号以为可以得到特殊的照顾,我只能保你们不会受人无端欺负。”   张夫人听陈逸不能接走她,心中充满着怨毒,说:“好好的一个家,就散了。陈逸陈将军,你当的是哪门子的官?你连你母亲兄弟都护不住!你将你舅舅们送上了断头台!你午夜梦回,不怕他们来找你吗!”   张夫人扑上去要打陈逸,陈逸也任她打,陈逸说:“他们逼死这么多条人命,他们怕不怕那些冤魂去找他们?母亲,你怕不怕那些人来找你?”   张夫人风光了这么久,一时风流云散,如何甘心?这些不甘心却又化作恨意。   “我也没有想到,娘娘会这么翻脸无情……”   陈父上前一个巴掌打过去,骂道:“蠢妇!你害得儿子还不够吗?我怎么会娶你这么个蠢妇!”   陈逸看向陈远,说:“在北越从新开始,不要听母亲的话,母亲糊涂误人误己。表现得好,北越会有机会恢复良籍的,你还年轻,你还有儿女。切记不要再触犯刑律。”   陈远此时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含泪答应,陈逸偷偷塞了些银票给他,还将一封介绍信交给他。   “到了北越找机会去见段总督。”陈远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看着他大哥。   陈逸却仍然再交代一句:“不要听信母亲,她要闹就让她闹去,不短她吃喝就好。”   陈远点了点头,不敢忘记。陈远也是跑商多年,也协助陈父办事,能力还是有些的,只不过贪心过了头,才有霸市之罪。   陈逸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在衙役的押送下,一群人离开了杭州,乘船前往北越。   陈家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老太太和陈父尚在,陈家还余下一些不动地产全都卖了。   在他出发回蜀前,得到皇后懿旨,调任他进京为“大周皇家军事学院筹委会副主任”领二等将军衔。   陈逸知道这是一个新机会,但同时也表明,皇后将他拔除原来的四川高层的体系,断了他原来经营多年的根基。这是给他的惩罚,却也是给他的机会。   陈逸只觉五味陈杂,说不清对皇后有没有怨,但是敬畏却是十足,而这一个新的机会,他却决不能放过。   一个古代人,当过了官,却绝对不想再成为平民。一个商人,当过了官,绝对不想再当被人瞧不起的商户。当官的人家,有几家手底下没有铺子,他们占了地主和商人的利益,但他们就不是商户,而是高高在上的官。官还有免税田的优惠,有子孙后代更好的进身之阶,还有更大的商业利益。   他已年过三十,经过大起大落、大风大浪,也会深思,他在皇后手底下十几年,经过多少事。但想她的出身一样微芥,爬到那个位置,除了运道之外,其才智之绝、心性之坚当真天下仅有。他以为学到了,就如她的复式记账法,或者团结朋友和组织工作的方法,其实深层次的东西,他远没有学到。 第257章 上皇之恼   陈家的事早在腊月时就传进京都, 对于大周王朝来说, 这只是一朵并不起眼的小浪花。   这样的处置, 百姓称快,朝中官员在暗地里看不起陈家之时,难免有一分同情, 同情之余又觉皇后狠辣中又护短得紧。   这若非陈家那些人实在作死,又何至于此?在江南有些关系的人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陈家的不像样的,当年甄家明面上都不敢这样。   而和“邢半朝”势力有关的人心中却也大安,皇后不是个不讲情面的, 忠于皇后还是靠谱的。谁能确定自家没有点事儿呢。   皇后对陈逸家至少都没有杀他的家人,让陈逸自己大义灭亲杀了几家豪奴和不像样拖后腿的亲戚,都是百官心理上可以接受的, 也就不会说她刻薄严苛了。   谢菀莹听了这个并不意外的结果, 也是不胜唏嘘。当年她何尝又不是短视, 只因为陈逸年纪轻,官职最高,她也要为自己的贪心蒙眼付出代价。   如今皇后让她跟在身边当女官,也是荣宠恩典之极了,但是谢菀莹却不敢怠慢。此时事后想想,她也不认为如果自己和陈逸的感情没有破裂,皇后就不会对陈家下手。   陈家猖狂多年, 皇后一直隐而不发, 会不会有郑伯克段之意?谢菀莹又觉妄揣圣心实在罪过, 不敢再深想。   皇上此时驻守北疆国门, 朝中大事由皇后和平章林大人主持,过年祭祀也不得不代理,期间一应繁文缛节且不细述。   到了正月开头,又是大宴小宴不停,也要接见几家亲王、郡王家、和德、和孝公主等宗亲女眷,还有自己娘家有关的女眷,一忙就已经过了正月初十了。   终于有点空闲,一早邢岫烟带着女儿和亲手做的两道糕点去上阳宫探望老圣人。   凤驾到了上阳宫,就有太监去传报了,老圣人在书房招见了她们。   “皇后,你来的正好,朕正有事问你。”一进书房,还没来得及行礼,太上皇就朝她们招了招手。   邢岫烟奇道:“父皇有何急事?”   老圣人拿出一份报纸,说:“这份《江南早报》最近大量在京都销售,是不是你的人做的?”   邢岫烟说:“没有呀,我的人做的东西,父皇都知道。”   老圣人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怎么了,父皇?”   老圣人攥着拳头怒道:“这份报纸上的《大宋演义》,很多情节词句是抄朕的《开元演义》!他们抄朕的书,还敢印出来!岂有此理!”   苍龙一吼,邢岫烟和徒圆圆不禁都后退一步,徒圆圆说:“皇祖父,这也就是小事一桩,您是做大事的……”   老圣人道:“什么小事一桩!你看这里,就差把朕的原文搬上去了,把朕的人物改了些名字。”   在古代也还没有著作知识版权的保护,这抄袭也是正常的,这时邢岫烟不禁灵机一动。文化的繁荣,也要尊重知识产权,不管是什么方面的书籍,尊重知识产权,才更能激发有才之士的创作热情。有知识产权,才有更多的人把自己的知识技术写出来与社会共享。   邢岫烟安慰道:“父皇,这有人抄你的书,首先说明一点,就是您的书大受百姓欢迎。我们的报纸也因为有你个小说专栏作家,激发了销售业绩。商人们看到有利可图,也就争相效仿。但民间要找一个像父皇这样的格局、阅历和文笔的作家是不可能的,珠玉在前,当然只有抄啦。”   “居然敢抄朕的书,脖子够硬的!”显然,老圣人是真恼。   邢岫烟表示理解,想当年自己是多恨别人抄袭和盗版,邢岫烟说:“这民间也不知道《开元演义》是父皇写的呀,不知者不罪。父皇您想,如果您是民间的一个文人,这被人抄抄书那也只能认了,大周律法也没有说这样抄袭是什么罪。”   老圣人不禁气呼呼的,他现在是不想向民间透露身份的,他知道只要民间一知道他的身份,报纸肯定卖得更好,但多了一些不是真爱粉,而是虚情假意、阿谀奉承之辈。   老圣人眼见没有外人,说:“邢丫头,你别跟朕装,你要弄弄人家,还会没有法子?”   徒圆圆不禁哈哈大笑,将手中的食盒点心奉上,说:“皇祖父,您这话说得有趣,母后有弄人的法子,您堂堂上皇陛下,父皇见着您也得乖乖跪下叫爸爸。您会没有法子?”   老圣人被孙女逗得乐了,说:“朕是什么身份,哪里能和他们见识。”   邢岫烟:……   徒圆圆托着点心盘子,看老圣人自然地拿了一个吃,笑了笑说:“那母后身份好像也不低。”   邢岫烟微微一笑,说:“其实父皇所厌者,也是儿媳之所恶。随便抄袭刊印谋取暴利,那对于像父皇这样几十年的经验阅历和真正饱读诗书才能写出好文章的人是多么不公平?若是放任抄袭者座大,劣币逐良币,于大周文化的繁荣昌盛是有害的。尊重真正有才华的人,维护国士的权益,国士才更好的效忠大周,他们会带来更多的真正好作品。国士者也并非只有忠臣良将,比如父皇如果只是一个文人,他创造了大周百姓共同的文化财富,增强民族标签和文化认同感,也是很大的贡献。”   徒圆圆奇道:“这个文化认同感很重要吗?有忠臣良将重要?”   邢岫烟道:“如果说忠臣良将是大周的骨骼和脊梁,那么文化认同感就是血液,而各行业的百姓是肉。血液的流通让骨骼、脊梁和肉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就说我们大周地广,各地风物不同,十里不同音,甚至有不同的民族,为何我们却是一个统一的王朝?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文化标签,因为我们都读诸子百家,唐诗宋词,我们共写汉字,这些文化传承是我们共同的标识。文化是一种信仰,历史已经证明,它的生命力比王朝更加的顽强。所以说,我们让当下有多少灿烂的文化被创造出来,后世就有多少人疯狂地景仰这个时代,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我们这个时代。就像我们现在对先秦百家争鸣、盛唐诗歌的崇敬一样。”   老圣人连连拍案,指着她道:“没错!就是这样!这些乱七八糟劣币逐良币的人是该管管了。”   徒圆圆听了母亲的话有所感悟,也附和老圣人:“那皇祖父就管管他们呗,您都主持修书这么久了,一事不烦二主。”   老圣人吹着胡子说:“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偏心你母后。”   徒圆圆笑了笑,说:“母后不是忙嘛!”待冰雪消融之际,邢岫烟也要准备北上辽东。   邢岫烟想了想《知识产权保护法》,现在要出台这么一部律法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法律可是有许多经验积累才逐渐完善。   后世的法律也不一定全适合现代,她确实没有精力亲自把控,想要快些出成果,当然只有“作/弊”。   哎,天下大局为重,私人恩怨且先不提。与最大限度榨取别人的脑力相比,早八百年前的事还放不开做什么。   邢岫烟笑道:“父皇不如主持先修一册专门防治抄袭的律法,防止劣币逐良币。这《江南早报》要拿下自然很简单,但父皇应该担起更大的责任。”   老圣人道:“朕想找你给个说话,你反倒敢给朕找事做了。”   邢岫烟笑道:“父皇是受害者,最有发言权,刚好您又老当益壮。您看我南下打仗就打了两年,皇上现在还在辽东,这些事您就分担一下,当是疼爱皇上。”   老人家还是喜欢做些事的,不然空下来去跳广场舞吗?老圣人早息了揽权搞平衡,给皇帝添堵的时候,能把文化方面的事办了,徒元义还是很高兴的。   所以,邢岫烟这么说话,老圣人心中还是有些小得意,他觉得自己一生文治武功,武功大约是比不得儿子和太宗,但文治怕是他们两个加一起也比不过他。   老圣人略略吊了吊,徒圆圆很有眼色的在跟前求一求,老圣人也就应下了。老人和小孩也真是一线之隔。   邢岫烟和徒圆圆离开后,老圣人将自己恼恨的《江南早报》给扔了。   洗干净屁股,等着朕将来收拾你!竟敢一篇文章里有一半是小改朕的文章!   ……   贾环仕途不能说不顺,年纪轻轻成为预算司的副司长,不知有多少人羡慕。预算司现在可是很受重用的,大周的建设、各部门和各重大事项的户部拨银都要做预算,今后还要逐步做核算。   有完善的预算制度,让朝廷没有从前的人浮于事,各事项预立,各部门想要明年有所作为、获得更多的拨款,也得比从前更卖力做实事。   贾环由于在这方面能力显然是最出众的,虽然是并列的二把手,实际上很多事是他主持的,就算是司长也不敢小瞧他。   虽然他姓贾,但是朝中没有官员认为他是“邢半朝”一派的人,贾环倒是想,看看人家同科的谭谦多受皇帝信重栽培。   贾环没有想到自己能得皇后御书房召见,这时候要见前生老情人,他已不是说不服气和五味陈杂可以说的了。   他做人的棱角都被沈氏那个悍妇给打磨得差不多了,他生活中没有一丝乐趣,只有在工作中还有一份满足。 第258章 贾环心念   贾环也曾去过两仪殿御书房几次, 不过那是徒元义有事召见大臣,他位列重臣之后。虽然是后世之人,但是那种吊丝牛叉不将古代皇帝放在眼中,真的只有在梦里。   古代社会自有一套个人很难反抗的伦理秩序。   现在的贾环对这一点的理解是通过血的代价的结果。   从前,他大约就是曾经也看过《回到明朝当王朝》之类的种马小说。他自觉比这类主角是有节操多了, 男主是左拥右抱、妻妾和睦, 当着段正淳也个个真心,在事业上也邪魅狂涓。   但是在古代要反抗伦理秩序根本不是简单的事,妻和妾的区别太大了。那种有身份、自身条件好的女子, 能帮助他的女子根本就不可能当妾。   他是考中科举了,很有才华,就算是前任的老公是最大的Boss,也没有限制他的仕途。可是他也没有好命随意就遇上一个欣赏他的白富美、刁蛮公主、首辅女儿非他不嫁,共侍一夫。   在明清时代,大家闺秀根本就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去寺庙, 而且前后护卫、车夫、粗使婆子、嬷嬷、大丫鬟层层守卫。男女大防,他根本就不可能遇上。   像邢岫烟现在, 那是因为丈夫对他的纵容宠爱,因为她是皇后, 皇权可以一定程度上凌驾于那些世俗之上, 她是听政皇后。还有她自己的强悍经历, 已经不是大家闺秀, 是已婚妇人, 还是有冼夫人、樊梨花、秦良玉盛名的人。   而一个女人有邢岫烟的强悍的,必也有十分顽强的自我个性,这种女人不会痴迷于依附一个男人嫁人这种事,除非是两心相知待她如徒元义一样。这样强大自我个性的女人恰不会产生套路的“这个男人与众不同,这个男人好有才华,这个男人是潜力股”这种想法。因为与其指望男人是潜力股,不如自己干,自己更是潜力股。   再退一步,贾环能遇上白富美。官宦世家还看重世交交情、家门门风,这一点他就是握着一副烂牌,伪贤为父、罪犯为嫡母、贱妾为生母,一个被皇帝命令挖墓鞭尸的女人是他的嫡姐。所以,他从前一直娶不到妻,最终只有几个小妾。   这才是古代,和《回到明朝当王爷》中完全不一样。   后来,他终于娶到白富美了,现实再一次打他的脸。   原来小说中对男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有个红颜知己,给她个儿子,却是这么严重的事。   他是一个拿了一手烂牌,走错关键几步,为声名所累的男人。眼看着她虐死自己的小妾,眼看着她扑上来抓打他,他连休妻都做不到。因为他没有势可借。   因为要觐见邢岫烟,贾环思绪难免飘飞,不觉得已经随太监到了两仪殿外。附近驻守着穿着曳撒、戴着乌纱冠、佩着陌刀和火铳的锦衣卫,皇宫之中,锦衣卫通常不穿新军制服。   太监进去禀报,不一时听赵贵尖声道:“皇后有旨,宣贾环觐见!”   贾环微微垂首,脱靴后迈着轻轻的步伐进入两仪殿,也没有人给他拖鞋,想必是他级别不够。   “微臣贾环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额头叩在地毯上。   “平身吧!”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谢皇后娘娘!”贾环提袍平身。   但见御座之上有一女子,穿着银鼠底子的仿龙袍常服的凤袍,只不过袍上绣的是红色的凤凰,而且是白锦为底的,而颈间是雪白的狐皮围脖,头上带着改良的乌纱冠。   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御座之上,也是没谁了。   邢岫烟看看这个男人也是快满三十,模样成熟许多,不过浑身有种“怨妇”的气质。按说官场得意,他一双眼睛却没有那种得意男人的神采。   邢岫烟让赵贵呈上两份报纸,一份是有四川背景的《大周日报》,一份是《江南早报》。   这种事物,现在贾环当然见怪不怪,其中当然有她的手笔。贾环不是不想成为那种变革的先峰,不过因为有邢岫烟,他怕没有靠山迈得太大就要当替死鬼。   邢岫烟让他看两篇连载文章,贾环一看难得不禁莞尔,说:“皇后娘娘,这不是很明显的抄袭吗?”   贾环猜那《大周日报》的上文章不会是她写的吧,但想她前生当过作家,现在忍不住技痒了。贾环进士及第,看看那小说文章,虽是白话,文辞确实精准圆润,也有华美浪漫之处。而一些霸气描述和敢言之风也不是寻常书生能写的,他不禁就更有把握是她写的。   邢岫烟说:“有治这抄袭的方法吗?”   贾环暗想:你是皇后,对付一家民间小报社抄你的文章还会没办法,还需问我一介臣子。   但又转念,她是皇后,见事之远哪里还是一个报纸投稿人的角度。但她为何要问他?   贾环压下激动,回道:“除非朝廷出台政令禁报……”   邢岫烟摆了摆手,说:“禁报?呵呵,本宫找你来,不是让你跟本宫说没用的话。”   “娘娘恕罪!”贾环单膝跪地,奏道:“若不禁报,那就规范报纸出版。”   “还有吗?”   “还有……尊重,版权。报业、出版业等文化产业也是暴利行业,规范税收。《大周日报》四川国有出版社的,也是向四川特区纳税的,别的地方涌出类似印刷品,可以借鉴部分。”   邢岫烟微笑道:“贾卿果然是少年天才,见地甚远。”   贾环暗想:什么我见地甚远,你不是都知道吗,偏让我说出来。   邢岫烟道:“老圣人主持本朝修书大事,他也很关心文化版权和出版规范的事,既不能压制文化的繁荣,也要尊重知识,于国有利。你有这番远见,本宫有意推荐你去协助老圣人修订相关律法和出版产业的税法补充,你可愿意?”   修订律法?这可是立法权,按说是最高权利了。   贾环心想自己虽然有些实权,但在官场上其实没有个师长提携,所以那些大臣也并不怎么照拂他。这得皇后推荐到老圣人那,差事办得好,又多了个出身体面。要是爬到不惧沈家和郡王府的地位,那沈氏也不用在他家猖狂了。   “微臣谢皇后娘娘栽培,定不辱使命!”贾环也如寻常臣子一样叩倒在地。   邢岫烟这时也不禁模糊想起从前,心中对他竟生不出一丝怨恨,只觉像是做梦一样。   贾环出了两仪殿,心情难得的好。他早对辛秀妍也难有从前的一种不得释怀的不满了,大约是因为生命中有一个沈氏这样的大杀器,男人都难以去恨一个曾经自己辜负她多过她辜负自己的女人。   贾环觉得邢岫烟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她现在还记得可以用自己,将来也会用自己。当战争平定,必定要将朝廷的重心放在内部的改革建设上,若是投靠她,只要自己差事办得好,还是大有可为的。   正值正月,预算司衙门还未开始上班,他出宫后就直接回府,因为天气干冷,他乘坐马车。   但是街头正月里也很热闹,各家各户不是走亲戚,就是这个宴那个宴的,车辆往来极多。   到了宁荣街口十字路口,车辆还堵上了,他不禁下了马车来。忽见前方一辆马车,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张容长脸,眉目清秀,而他又牵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身披大红腥腥毡,眉目极是漂亮。   贾环不禁一阵激动,身子竟然发颤起来。那妇人像是感觉到有人看她,微微一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她略有吃惊,但眼底一片淡漠。贾环忍不住走上前,又低头看看那个男孩。   “你……你什么时候回京都的?”   这妇人正是花珍珠,花珍珠道:“去年年底就回来了,今日去将军府给将军夫人请安的。”   花珍珠也长期呆在四川,花家算是托庇于邢夫人翼下,以防沈氏下毒手,每年都有孝敬。今年回京都来,除了生意上的事,也有带花苒来见识一番的打算。   贾环看看儿子,说:“苒儿都这么大了。”   花苒有礼貌的一揖手,说:“叔叔好!”小人儿正上小学,古人也重礼,不认识他,却见他认识母亲,自然这样称呼。   贾环像是心口被人捅了一刀,可是他却不知怎么去纠正他。   听得车夫人喝着“路通了”,花珍珠淡淡说了声:“再见。”   又牵着儿子上了车。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   “他是贾大爷的堂弟,也是朝廷命官。”   “很厉害吗?”   “……苒儿好好读书,也能当官。”   花珍珠看着窗外渐黄昏,云淡风轻一笑。   ……   贾环回贾府(二房)时有几分失魂落魄。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呀!如果沈氏一直是他的妻子,只怕他也只有这一子了。   正在自己屋里,由着小厮服侍换下朝服,他身边怕是连蚊子都是公的。不多时,却有沈氏身边的嬷嬷来请他去吃饭,沈氏在自己屋里摆了饭。夫妻两人各有屋子,沈曼不来请,贾环是绝对没有兴趣去她屋里,便是有男人需要时,都宁可自己DIY。   但也有一种情况,沈氏来请他时,有一半时间他还是要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不知是怕她闹,还是希望沈氏能生下一儿半女。   贾环进屋时,沈曼正坐在炕上,他也直接坐了上去。   沈曼问道:“我一回来,听说今日皇后召你入宫,又是何事?”   贾环淡淡道:“朝政之事,你问什么?”   沈曼声音微尖,道:“皇后都光明正大代天出征了!世间就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我只问问怎么了?”   贾环说:“圣人娘娘之事,岂是你置喙的?”   沈曼胸膛起伏,有些人她连恨都恨不起了,只得忍下来。想起母亲的话,如今之计,还是早些生个孩子要紧。再过几年她是真的生不出来了,真像母亲说的要找丫鬟开脸,就算去母留子,她要养着贱人的孩子,她又如何甘心?   饭菜就摆上炕桌来,夫妻俩寂然饭毕,漱了口后,贾环去了书房。   沈曼见他如此冷淡,只有压抑恼恨,为了生儿子放下身段来。   她洗漱更衣后送了补汤去书房,这时贾环正在做些关于皇后所言之事的思考。   但见沈氏脱下帏帽,秀发轻挽,模仿着当年瘦马眉娘的风姿,贾环作为一个男人是明白的。   但是想起这些年两人之间的种种,他对她哪还有半分温情,只当作不知。   沈曼一翻伏低做小,身子往他轻挨,他还不为所动,觉得深受污辱。而贾环也只在此时有一□□为男人的尊严,沈氏再毒,她也有求他之时。   沈曼见他不理她,只提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恼就夺过桌上的稿纸扔了。   贾环怒道:“你要干什么?”   沈曼冷笑:“你是不是感觉自己有能耐了?”   “不可理喻。”   沈曼哼哼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没有儿子,到时我就不得不让你纳妾了。”   贾环阴郁地眯了眯眼睛,沈曼道:“你收起那些下贱心思。自己是姨娘肠里爬出来的,就也想生个阴微下贱的东西吗?”   贾环目光似要杀人看着这个恶毒又没有多少脑子的女人。   “你给我滚出去!”他因为今天有所感触,对沈氏更没有心情。何况沈曼年长他几岁,又因性子执拗,越发长得一副怨妇相。   “你敢吼我?”   贾环从书桌起来,说:“你不滚,我滚。”   贾环起身将拂袖而去,沈曼忽然拉住了,贾环抽出袖子,沈曼怒了要扑上去打。   贾环心中想着苒儿那个孩子,心头本就恼,她还要张狂,他不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够了!”贾环到底是男人,一把抓住沈曼的手,她也反抗不得了。   “你还想过日子,就老实一点,我对你的容忍不会一直没有限度的。”   他一把推开了她,离开了书房。   他一定要得到更强的力量,摆脱沈家和郡王府对他的压制,摆脱沈氏这个恶妇。他要抓住邢岫烟抛来的橄榄枝,他要改变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 第259章 羽奴巡城   正月一过, 冰雪渐消,春风一到,草长莺飞。   此时已是乾元二十年,帝后军权在手,朝中大臣也多是帝后的人, 君强臣敬。   皇后令平章林如海率内阁监国, 自己则率平南之战已立功的黄衫军和一直坐镇京都干着急的黑衫北军一起北上助皇帝一臂之力,京都戍卫则暂调川军第三军北上。   永平府临榆县,或者称另一个天下皆知的名称——山海关。自去年春, 后金兵犯幽辽重镇, 皇帝御驾亲征, 圣驾行辕就设在这里。   而在山海关以外,大周军夺回了数个卫星小城, 让手底下各路大军分驻与后金铁骑对峙。   度过一个冰天雪地不宜打仗的冬天,后金零星有小部队过来试探多是有来无回。   后金新君汉名为金弘理(爱新觉罗意思就是金, 本文直用汉译, 不弄神秘给人装逼, 辫子党,对不起),颇有后金祖上的壮志, 自乾元朝粉碎了“带路党”卖国集团, 后金的在经济上和情报上遭到重创。本来也是一代英主的先帝受到打击身体恶化, 在位不过十五年, 传于后金现在的皇帝。金弦理上台七年, 全面掌权,为了整个帝国的生存发展,必要扩张。   后金原本也将是本时空的气运之主,自然不像安南一样好对付。而交战之初,因为火器还未全面到位,没有形成压倒性优势。还是去年初厦时朔方军西宁郡王和湖北新军夹击镶蓝旗取得大胜,几乎全歼镶蓝旗,令大周士气大阵。   徒元义也知道没有这么容易,眼看寒冬到来,征北军就进入驻城防守的阶段。徒元义虽然思念妻女,但是灭后金乃是他两世心愿,只有熬过来,丝毫无回京都的意思。   在永平府新建了一个简朴的圣驾行宫,徒元义已经在此住了半年。   徒元义正在批阅军务奏折,李德全送来皇后给他写的厚厚一叠的信。两人这两年只有鸿雁传书,幸而以他们的身份,信必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   皇后总是在有空时,给他写南边的风物,战后又写战争经过和总结经验得失。这些内容,他倒是会召集属下诸将学习讨论。   诸将也见识了皇后的心狠手辣,不愧圣上视天下女人于无物。千年以来,只怕除了蒙古人,比有比皇后狠的。这占地不留人,直接移民分地的人,在汉人中还真没有。   徒元义见冬季对方也不能大军长途南下进攻,在这个冬天,除了例行训练之外,就是让全军上下学习成功的“安南新政”。学习之后,全军上下士气更是大震,打下关外,土地、黄金、奴隶将都安级别和军功分配。南方已经基本成功兑现了,平南军上下陆续收到地契,只不过朝廷别的地位爵位封赏要等皇帝来主持。   这样的思想教育,现在征北军不是想要“保家卫国”的防守,而是全面化为“消灭后金”积极进攻思想。   如萧景云这样出身世家饱读经史的武将,不禁想起大秦帝国,大秦帝国就是一个军国制度的国家,最终灭了六国。而其灭亡的其中原因之一是后期军功土地分配没有到位。大周平南军是典型效秦/法的“军国体制”,皇后还将土地政策落实到位,这也是她在南边一呆就是两年的重要原因。   萧景云也思考过:难怪这位大姨子在这样礼教年代还能受下头的拥护,这明显的皇后干预军国大事,反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她。   话说回来,这一次给徒元义的信,除了邢岫烟和徒圆圆夹在一起的,还有太上皇的。   也是邢岫烟有些玲珑心思,问了太上皇,太上皇原是很骄矜的,但还是写了三页纸。邢岫烟知道太上皇退位二十年,已经年近八十,就算他能和乾隆一样,也只能再活十年,她只要在皇宫里,就会在细节上很孝顺。   看到老圣人信中提着兴盛大周文化的雄心,估计他又是得到什么启发。徒元义暗想,自己在位已经二十年,灭了后金,让铁柱得到一定的历炼,他也可以传位给他,可学学太上皇。   邢岫烟就讲了自己处理朝中几件重要大事,新春河道水利和交通官道的建设规划,户部预算剥款,四川有名的两家“建筑公司”承包项目,再由工部验收。将来在归定年限内出问题,公司要负责。为了公司的未来生存发展,不敢太过偷工减料。款项是建筑公司直接从户部领,完全没有地方官员层层克扣的事。   徒元义发现在打破了旧的社会组织架构后,衍出新的东西,以前的最大矛盾就没有了。关于公司的内部管理和他们的争权夺利,就不是朝廷要承担的事了。   徒元义又看到邢岫烟在后面一首叶芝的现代情诗《当你老了》。   徒元义看过,不禁沉思,惊觉老婆还有三四天就要到永平府了。   他忙让李德全取一面镜子来书房。老婆不在身边,平日他连屋子中的穿衣镜都很少照,更别说在书房时要照镜子了。   捧着一面玻璃镜,看着镜中仍然俊美无双的男子,四十二岁的他比同龄人都要显得年轻。但他也明白自己终将老去,他忽然觉得与她夫妻常常分离十分愚蠢,他们有多少花样的年华这样空耗费?   他又想起她写给孩子们的信,问道:“皇子们今天干什么去了?”   铁柱和大柱在考进皇家学院时,徒元义已经给两个皇子起了很俗的名字“徒卫国”、“徒卫邦”、,不过另有族谱名却是徒昶、徒旭。他们还没有封王和金册,两个皇子和三公主教养严格,不能养废了。   “和国舅爷出去巡城了吧。”李德全见到过三人一起。   徒元义暗想:不好好在军中学习常识,跑去和羽奴混在一起。回来定要好好罚一罚他们。   邢羽奴大名是徒元义起的,叫邢程,当年邢岫烟还笑话这个名字来着。   此次北伐,皇家学院的许多子弟也暂时休学,被带出来历练。羽奴这个皇子们的长辈兼学弟当然也跟来了。   徒元义是将他们扔到军中去,但是其中小舅子邢程是个破坏力超强的小子,各种天马行空,军官武将们都压不住他。   徒元义不得不狠下心,让人打过他十板子。   后来就将这颗老鼠屎扔出军中,让他当个临时巡城御史。这遭到了这个从小被他当儿子养的小舅子的悲情苦情抗议,还是徒元义私下语重心长地劝说。   因为帝王行辕在此,后金也会有奸细混在城中,永平府的巡防排查自然要严密一些,在这个不起眼的位置上也许大有可为。用他皇后姐姐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可以扮猪吃老虎和吊丝逆袭的位置。   徒元义原本是说说而已,后来自己也信了。   羽奴那种喜爱质疑的性子做这个比在军队基层学习要强。   羽奴现在可真不是在胡闹,而是在下一盘大棋,两个皇子也很感兴趣,无心在军营底下学习。   羽奴当了巡城御史一心想干出些大事来。羽奴这人身份非凡,不守规矩,偏偏性子豪爽、平易近人、绝对不迂腐,很快又结交了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也就打听到城中很多事。   永平府有哪几家大富之家,他们有什么关系,他就摸了个清楚。   永平府有一个大商人吴进斗,听说吴家的一个女儿还是蓟辽总督次子的小妾。吴进斗长期做朝鲜和蒙古的生意,家财万贯,但是羽奴后来通过三教九流的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叫赵喜人。   这个赵喜偷偷向他告密,吴进斗其实不但和蒙古、朝鲜做生意,他最大的客户是扮成蒙古人的后金人。因为赵喜原籍在辽西一带的一个村子里,吴进斗的大儿子吴良押送一批货物,遇上大雨,曾在他家避雨。赵喜听到过他和掌柜的夜里的谈话,商议那批货运送不易,要和福海大人重新议价。   掌柜的劝他要守商人信誉,但是吴良说:“这可不是普通的生意,是能掉命的买卖。现在整个蓟辽,有多少人敢和后金做买卖?再说他们从蒙古人、朝鲜人那买东西也不会便宜。”   赵喜听了吓了一跳,他虽然不知道大周对北方的经济封锁,后金鞑子都不是好人他是知道的。但是无论是后金还是吴家,他们都惹不起,只好关起眼睛耳朵当不知道,第二天雨停,吴家人就走了,赵喜也觉得可以忘记这件事了。但是前年后金突然来袭,烧杀抢掠,他进山打猎保下了一条命,但是看到在村庄劫掠的后金强盗,他隐在林中根本就没有勇气出去。   回到家时,老母亲、媳妇、儿子全死了,他心中恨欲狂,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苟活,他逃到了永平府府城,因为没有钱,也没有了斗志,却因为会打猎有一点身手,就在三教九流里混日子。他听自己老大说起京城来的大人物,才起了心思,他不能杀鞑子为家人报仇,但也有门路打倒汉奸。   羽奴一心想在巡城御史上做出成绩来,得到这样的小道消息,哪里按耐得住。但是现在就算把吴家抄了家,没有证据也不会让人心服,况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他们也不想弄出冤/假/错/案来。羽奴就送走赵喜,以免万一是真的,机事不密。   羽奴带着两个化装扮成他的小厮的皇子,又结交了一些有钱大商人,圣驾行辕设在永平府,那些商人正愁着攀附门路呢。   其中自然不少了吴家。今日正是吴家兄弟吴良、吴俭和他们家的姻亲范家、鲍家、李家的年轻一辈宴请国舅爷的时候。   在兴云楼包厢中,准备了空前丰盛的酒菜招待他,鲍参刺肚只等闲,猴脑熊掌是寻常。   连扮小厮的两个皇子都觉得这些商人富得流油,那些酒菜各味飘到鼻前,连他们都食指大动。   羽奴小小人儿像是被那一帮商人吹捧得不知道太阳往哪边升起似的,被人敬酒,每盏必干,当真酒逢知己,开怀畅饮。   吴良说:“国舅爷真是豪爽人,国舅爷给我们面子,我们也不能不知国舅爷的恩德。我们几家同仁愿凑十万两充作朝廷粮饷,还要请国舅转呈圣上。我们也为国舅爷另备了些土仪,还要请国舅爷笑纳!”   羽奴说:“你们真是大大的忠心良民,我邢程就交了你们这个朋友!”   李承栋是李家的下一代家主,娶的是吴家的小姐,他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没有能力上阵杀敌,只有用这种方法报效朝廷了,我们也实在是景仰圣人娘娘,敬重国舅爷的人品。”   羽奴一拍李承栋的肩膀,笑道:“好说,好说!”   又喝了一轮酒,吴良问道:“国舅爷,如今这年景是好起来了。听我爹说早二十年,咱们大周人都惧后金打来,每每需要和谈,大军根本不敢在野外和他们一战。现在不一样,就说去年打了后金镶蓝旗的那一战,将他们两万精骑都打完了,但听说咱们自己却死多少人。按说咱们是步兵为主,怎么能取得这样的大胜?”   羽奴淡淡一笑,俊目玩味,却是纠结着能不能说的样子。在场的范剑声又给他斟了酒,说:“我们也是仰慕大周军威,也是想长长见识,也不是人人都能像国舅爷一样,什么都见过。”   羽奴抚了抚额,像是太兴奋压抑不住似的,大着舌头说:“鞑子骑兵虽然厉害,但是我们有厉害的火/铳,射穿鞑子的铠甲。我们还有威力巨大的□□,能把鞑子铁骑炸得粉碎。所以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那真是屁。当年后金绕道蒙古南下,太宗皇帝和四王八公也借火/炮之利,能将后金赶回去,现在就不是赶回去了,我们能将他的上京城都炸了。”   在场的人不禁骇然,吴良道:“歼灭一旗大军,这样的战绩也是前所未有的。现在的火器已经这样强大了吗?”   范剑声说:“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见识,一饱眼福。”   羽奴说:“诶,这等军国利器,就算是我也不能随便外传。”   吴良道:“国舅爷难道是信不过我们?”   羽奴摆了摆手,说:“我现在不过一个巡城御史,也就在永平府城中吃吃喝喝,那些事我是做不了主的。不过,我可以问问我姐夫。”   国舅爷的姐夫,那是圣上呀,这些人既想知道,但是对皇帝又本能有些敬畏。他们可听说过,早些年这位陛下杀汉奸有多狠的。   但是他们几家位处边境,素来和北边有生意往来,有暴利的贸易岂是政令可以禁止的?   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   现在和后金的贸易往来,利润从来不会少于百分之百,而且后金那边求着要。   一年下来赚个十几二十万两都是正常的。   羽奴微微一笑,说:“我说的不是我皇上姐夫,是我别的姐夫。”   装着小厮的铁柱和大柱在另一桌被赏了一些菜,两人一派喜笑颜开,狼吞虎咽,演技极好。   大柱一边吃着鲍参刺肚,一边含糊地说:“少爷,你问萧将军要几支火铳和一□□还不是手到擒来?”   铁柱说:“是呀,给他们见识一下,他们也不懂,也泄不了什么秘。”   羽奴指着他们无奈地笑:“你两个吃人嘴短,唉!我就问我姐夫讨一点吧!”   在场吴良等人都笑着奉承。   酒足饭饱,乘了马车回去,羽奴实在是醉得紧。但是马车一走远,他眼神就清澈起来,和铁柱、大柱相视而笑。   这能弄到十万两的军饷,他们当然不会拒绝,而另一点,从中深挖,大约又能挖出汉奸来。这汉奸大约还联系着潜伏在城中的探子。   羽奴、铁柱、大柱三人觉得自己也要立大功了。   他们得到南边来的信,徒圆圆和萧盼儿已经升为少校,还在升龙城领着警卫智斗刺客,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他们早觉得面上无光,但是他们三人比较可怜,一直没有机会。   羽奴是被踢出军中,哪个军都不想他去历练,而两位皇子也是没有人敢带他们去真实的战场。皇帝只还让他们学习军营基层的一些常识,他们武艺不错,骑射、火/铳、炮兵都懂,但是就没有真刀真枪干过鞑子。   铁柱知道自己承担着太多的目光,他是母后的长子,父皇常让他和大柱兄弟同心,从小同吃同睡长大,父皇不出意外也是要立他为太子的。   可是妹妹们都有军功了,南边按职务和军功她都得到了千亩良田了,妹妹们都杀过人了。他这个未来太子,还什么都没有。   大柱也觉得失了面子,必须干出什么,让父皇刮目相看。 第260章 帝后相逢   徒昶、徒旭兄弟和小舅子邢程一回到行宫, 就有小太监来宣他们去见徒元义。   徒元义正在后花园练武, 他每天处理完军政大事后有空都要坚持练武,不但养生, 也能多一重安全保障。   “儿臣/羽奴参见父皇/皇上!”三个青葱少年单膝跪在地上。   徒元义收了功, 锃一下将剑回鞘, 淡淡让人起来,走到亭子中坐下,少年们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徒元义入了座, 叹道:“让你们多下基层, 好好从小事从起, 朕却听说你们一整天都在游手好闲。”   这句话却是和他两个儿子说的, 徒昶和徒旭连忙揖手认错。   “儿臣不肖,儿臣知错。”   羽奴解释道:“姐夫,那个……我们不是游手好闲。”   徒元义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要是不爱下基层, 朕也说过可以让你们到机要室历练,也可尽快熟悉军务……”   徒元义还是希望他们能到一线看, 文职不是皇子们的首选。   羽奴说:“姐夫,我们真的有要事。”   羽奴看看左右,太监宫女离得远,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我正要跟姐夫汇报呢, 不然接下来没法干了。”   “是何事?”   羽奴便将赵喜揭发的事简要说了, 徒元义面不变色, 凤目微眯,精芒微闪。   “有没有别的证据?”   羽奴说:“就是没有,我才慢慢让他们上勾来,也想弄个清楚。我也打听了,那几家在坊间名头也不小,一个个富得流油,只不过因为商户出身,不算是缙绅。但是吴家和蓟辽总督府还有点关系,这李家呢除了和吴家有关系,在江南也有生意。反正这几家都有商队,规模不小。”   徒元义食指轻轻磨着拇指上的玉斑指,沉默不语。   若是真的,这些汉奸真是屡禁不止。真如秀秀所言,这世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资本。然而,便是将来要鼓励工商业,前提也是没有别的政权可以威胁大周。   徒元义看看羽奴顶着一张六分像邢岫烟的脸,带着一丝雅痞之气,但到底年轻。   徒元义道:“你们能怎么查?对上那些老狐狸,就你们几个,怎么被人吞了都不知道。”   徒昶和徒旭也是不服气,徒昶说:“父皇也不要这么瞧不起我们。如果他们真是汉奸,总会和北边联系,到时就将这个集团一网打尽。要是跟您和母后当年打下富升钱庄一样,那就太好了。”   徒元义想了想,道:“此事不论真假,你们务必先守口中如瓶。”   “是!”   徒元义看看儿子们,说:“你们两个要是不会演戏,你们就少跟着羽奴。”   这样的年纪、相貌、气质,一见就能猜出一二。外甥像舅,特别是徒旭与羽奴都有三四分像。   徒旭说:“我扮得很像的,就跟母后故事里的主角一样。以前我和舅舅打赌输了也学了不少本事,父皇你就放心吧。”   乒一声徒元义盖上茶杯盖子,冷冷瞥了小儿子一眼,因为他是小儿子,将来不是太子,压力没有徒昶那么大,反而更会胡闹。   徒元义暗想此事不知真假,但万一是真不可轻易放过,羽奴调皮机灵,但是手中无人。欧阳磊的几个徒弟武艺和脑子都还不错,现在又在永平府,可调来一用。   徒元义说:“此事容后再议,昶儿和旭儿不要想着出风头坏了事就好。”   徒昶说:“父皇,儿臣并非是为了出风头,整个冬天休战,我也想早日取得点战果,提升士气。”   徒元义深呼一口气,说:“还战果呢。朕告诉你们,你们母后过几天就到了,到时随军北伐的心得体会写不出来,不要问朕。”   羽奴惊道:“姐姐要来了?”   羽奴腿不禁一软,他不怕爹、不怕娘、不怕皇上姐夫,可就怕姐姐。他还记得自己十一岁的时候调皮捣蛋气晕了尚书房的张太傅,姐姐罚他关禁闭,还要在御花园的花坛里挖一百条的蚯蚓。十二岁的时候打碎了汝窑花瓶,姐姐心疼得不得了,然后让他顶着碗站太阳底下站军姿站了半天。   徒元义点头:“对呀,所以你给朕仔细些,别再闯祸。”   “妹妹和盼儿也来吗?”   徒元义:“都来。朕想着你们有空呢就看着准备一下妹妹的房间,虽然有太监宫女在,但圆圆初来,身为兄长自然要尽点心意。”   徒昶道:“父皇不交代,儿臣也省得。”   ……   邢岫烟率六万大军北上,却没有乘自己的皇后车銮,没有大摆仪仗,而是一路直接骑着阿金北上。   徒圆圆也大部分时间骑马,小部分时间乘车,因为她年纪太小。   倒是大部分文职女兵和女官是乘马车的,一路北上急行军,不过一月,大军就已经抵达蓟辽。   邢岫烟为了舒适方便,穿着蓝色的绣凤箭袖胡袍,戴着金色的大檐帽,行军一月也已一身疲惫。   此时皇帝的行宫偏偏不建在关内,而是关外,意喻却敌于外,而辽宁除了北边也大部分还是属于大周的。徒元义还是亲到山海关迎接,邢岫烟下马来率将军们参拜,带着大军来,不能让将士不识君威,怠慢礼数。   徒元义上前拉起她,夫妻俩竟然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不禁看着对方热泪盈眶。   “皇后……辛苦了……”徒元义看着她面容上的风尘之色,小心的抚了抚。   邢岫烟说:“我锦衣玉食,不敢称辛苦。倒是皇上,辽地的冬天冷吗?”   徒元义微微一笑:“有你惦记,我就不觉得冷了。”   徒元义忍不住拥住她,又不能太失态,只一会儿就松开了她,给她擦着眼泪。   又有孩子们过来拜见,原是十二三岁年纪,正是长得最快的时间,时隔这么久再见,已然大变样。   徒元义见到女儿,不禁想起今生初见秀秀,她那时正是这个年纪。   徒元义抚了抚女儿的头:“乖,是大姑娘了。”   邢岫烟见着两个儿子,也是一番亲近,到底还记得这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徒元义拉了妻子的走,走向御驾车銮,邢岫烟却仰头看着雄壮巍峨的山海关城墙,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不禁被震慑。   “天下第一关,果然名不虚传呀!”   徒元义叹道:“今生你我夫妻能共守国门、却敌于外,也不枉了。”   邢岫烟微笑道:“这样,皇上便满足了吗?”   徒元义说:“朕只求再不和你经年分开,便做什么都满足了。”   御驾浩荡回行宫,而皇后所率大军则根据兵部的安排入驻营地,开始适应性的训练。   已是春天,正是北方蠢蠢欲动之时,正是需要积极备战。   皇帝一家团圆,正是欢喜无限,皇帝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应酬外人上面,吃了一家团圆饭,携皇后早早回房,恩爱不尽,且不细述。   ……   徒昶、徒旭、羽奴三个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练功,去了练武场却见徒圆圆和萧盼儿已经在了。   她们正在练习的剑招毫不花俏,但是身体的调动却又和谐无比。   他们三个臭皮匠倒是知道她们练的是皇后擅长的快剑。   他们也听说过,当年皇后落难时死在她剑下的人不知凡几,所以这套剑法是杀人剑法。   听说徒圆圆她们也是杀过敌人的,这时看她们练剑,总觉跟小时候不同,多了分杀气。   杀人不是好事,但杀敌却是让热血英雄梦的中二少年有些向往的,当然当他们直正遇上时,未必会觉得美好。   “皇兄、小舅,早!”   “殿下、小舅,早!”   两个女孩子朝他们先打了个招呼,三个臭皮匠也寒暄回礼。   三个臭皮匠又看看女孩子们长发扎成了辫子,穿着一身黄绿相间的窄袖衣服,下边穿着同料子的长裤,脚下是一双土黄色的马丁牛皮靴。   羽奴好奇地问:“这是川军的军服吗?”   徒圆圆骄傲地说:“这是迷彩服,是操练作战时穿的,比你们禁军的袍子要方便。”   徒旭说:“颜色挺丑的,也亏得你们漂亮,穿着才不丑。”   萧盼儿说:“这种颜色耐脏,而且方便隐藏。”   徒昶说:“我还是觉得禁军的军服更好看。”   徒圆圆不同意了:“好看有什么用呀,实用才重要!”   徒昶道:“禁军的衣冠哪不实用了?”   徒圆圆说:“有实验对比的,穿新军衣服比穿禁军衣服要快。战事紧急时争分夺妙,当然要越快越好,而且,我们新军军服不但配有大口袋,还有装备的背包,行军时背着随身用品都比禁军方便。”   萧盼儿说:“还有我们新军刚出的工兵铲,也是成都军工新出的得意之作。既可以砍人,又可以铲土,还可以切菜,要是在野外还可以烤肉热干粮。”   三个臭皮匠暗道: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吗?确定砍人和烤肉用同一件武器吗?那肉还能吃吗?   徒圆圆说:“这东西还没有大量装备呢,现在不是人人都有的。”   徒昶、徒旭、羽奴三个感觉妹妹们言语之中有几分骄气,像是瞧不起他们似的,心中闷闷的。   徒昶说:“难道你们有呀?”   徒圆圆说:“我们当然有啦!虽然现在只有部分侦察大队配了,但我们是什么关系呀?我亲自写信给成都军工的人,他们能不给我们送两把吗?”   徒旭说:“哎哟,瞧你得瑟的,这东西能比火炮厉害?我们可是去四姨夫带的火/器营练过的,不管是什么炮,我都点过火。”   徒圆圆问道:“打准了没有?杀了多少敌人?”   徒旭:……   萧盼儿歪了歪脑袋:“殿下,难不成你们只放过空/炮?”   徒圆圆:“不会吧,皇兄?”   徒旭顶不住了,徒昶打圆场:“这……不是没有赶上吗?”   徒圆圆说:“你们是什么运气呀?凉山之战时我们就在炮兵见习,一零五型加农炮、八五型迫击炮这种稀罕的新型号我都试过了……”   萧盼儿说:“手/榴/弹我们也试过了,上回在升龙城……”萧盼儿说的正是她们偷藏了武器,结果派上大用场的事。   徒圆圆看三个臭皮匠表情有异,问道:“小舅、皇兄,你们在蓟辽一年都干了些啥?”   三个臭皮匠:……   撑住,一定要撑住! 第261章 慈父严母   羽奴身为长辈, 去皇家学院念书成了外甥们的学弟已经够丢脸的了, 这时感觉外甥女们都要压过他似的,心底别提多郁闷。   羽奴说:“圆圆, 舅舅和你们皇兄做的都是机密之事, 不能说的。”   徒昶和徒旭看看羽奴, 忙点头。   萧盼儿说:“原来你们也是在机要室吗?现在你们是什么军衔了?”   军衔?他们是皇子和国舅爷,怎么样呀?   徒圆圆摸了摸自己肩上的军衔章, 说:“说起来我们十一岁入伍新军,现在十四岁了, 我们已经是少校了。母后说我们还太年轻,升太快反而不好。”   她们是女生,不用上皇家学院,七八岁出了尚书房后在贵族女校读书习武,又每年会跟在皇后身边学习三个月。一直到十一岁正式授职于新军的都督府的机要室任少尉。而男生们后来的轨迹是不一样的,到考上皇家学院之前都还在尚书房读书,每天还要练两个时辰的武。入了学后课业也多, 如今还没有到实习期。   萧盼儿说:“你们是去年入伍的吧?那我们是你们前辈了。”在新军里也是按资排辈的。   徒圆圆挑了挑眉, 说:“你们现在是中尉还是上尉?父皇总不会让你们当小兵吧?”   萧盼儿学了黛玉的一张利嘴, 她是侯门骄女, 皇后待之和亲女也没有什么分别,所以素来没有那么敬畏皇子们。流着鼻涕争糕糕的时候和尿床时候都见过的,很难仰视。   萧盼儿微有些夸张的表情, 说:“难道真的从兵卒开始?那去年入伍的话, 今年也才刚升一等兵。”   徒圆圆叹道:“不好意思呀!我们没有等等你们, 但我们已经很慢了。”   萧盼儿笑着说:“我们新军秉持着大都督的优良传统。”   “就是谦虚!”徒圆圆笑容灿烂接道。   当兵三四年,如果加上之前每年见习三个月,就有六七年了。她们在机要室做,但下基层的机会也不少,兵痞之气也学了不少。   三个臭皮匠:……   女生长大了都这么讨厌的吗?   羽奴说:“铁柱和大柱可是皇子,还得自降身份去做校尉?”说着,羽奴也有点心虚。   萧盼儿满脸的不认同,看着羽奴说:“小舅,那你还是国舅爷呢,所以也不能自降身份啰!”   徒圆圆说:“公主的身份是父皇母后给我的,但少校的身份可是我自己闯出来的。这能一样吗?”   徒昶还自持将来是父皇的第一继承人,要风度,徒旭可没有这种压力。   徒旭闷闷地说:“你们……女孩子,在京都绣花弹琴做诗,偶尔做一做慈善就好了。像你们这样,将来要不要嫁人?”   羽奴附和:“就是呀,听舅舅一句金玉良言,好好学些淑女技能,别到时候嫁不出去。”   徒圆圆和萧盼儿俏脸都被气红了,徒圆圆说:“谁要嫁人了?”   萧盼儿也跺着脚说:“谁要嫁人?我才不嫁窝囊废呢!”在她看来只会拘着女人的男人也没有什么本事。   徒旭听萧盼儿说了一句“窝囊废”,虽不是点名说他,心底不禁一阵委屈。他小时候可也偷听到大人说过,父皇母后将来让大哥继承皇位,而为他聘娶萧盼儿。兄弟两个一个得江山,一个得美人,公平得紧。   徒旭还是有少男之心的,这天下的同龄女子除了自己妹妹,谁能比得上萧盼儿呀,还是青梅竹马。   但是谁也不想被自己未来老婆看不起呀。   徒昶却觉得自己是未冕的太子,这真是丢脸之极了。   羽奴本来长辈的威信就从来没有满血过,这时欲挽尊都难。   “我们不是窝囊废!”   ——我们只是出道比较晚,理论学习时间长。   ……   李德全带着太监宫人候在临时行宫别墅的皇帝寝殿之外,时辰不早,皇帝没有懒床的毛病,但今日到现在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邢岫烟趴在徒元义的胸膛上,满脸的春情柔蜜。   “七郎,是不是该起了?要不要处理政务?”   徒元义笑着抚着她的头发,说:“我俩好不容易在一起,朕也难得懒床。”   邢岫烟俯在他上方,摸着他的脸,问道:“你守在北边一年,这里就没有下属给你送女人?”   徒元义笑道:“你南征这么久,有人给你送男人吗?”   邢岫烟失笑:“这天底下也得有人敢做这事呀!”给皇后送男宠,这是当皇上死了呢还是死了呢?   徒元义笑得胸腔震动,说:“所以呀,天底下也得有人敢给我送女人。真有人敢,东西厂太监就挡了。”   邢岫烟大笑,说:“不送好,圣上要保重龙体呀!”   徒元义听者有心,觉得有别的意思,一把搂着她压住,说:“朕龙体好着呢!”   邢岫烟攀着他的脖子,笑着说:“你那么敏感干什么?”   “是哪个妖精敏感?”他的手在她身子上抚着,低头去亲吻她。   骤雨急风来袭,男女打情骂俏和喘息声又隐隐传出来。   一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床沐浴梳洗。   今天邢岫烟也没有穿男式衣袍,而是穿着狐皮袄子和华丽的红色云锦龙纹马面裙,还让宫娥梳了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戴着九尾衔珠金凤钗,插着大内制精美的十二钿,额前戴着珍珠抹额,黄耳上也是与之成套的珍珠耳环。   女为悦己者容,她也只在徒元义身边会好好打扮,徒元义拿着眉黛为她轻描。   “要一字眉还是柳叶眉?”徒元义对自己的手艺还颇为自信。   徒元义看看她的发髻,还是决定画微微上挑的眉毛,夫妻两人正在房里笑闹,却听李德全在门外报说孩子们来请安了。   ……   这个时辰,孩子们都已经练完了功,沐浴更衣后饿得瓜瓜叫了。皇帝本来没有害羞这个词语,而邢岫烟久当皇后,久让太监宫女听墙角,脸皮也练成铜墙铁壁。他们这时才用早膳也不觉得如何。   在侧堂摆了早膳,今日御膳倒是精美丰盛,不像他们平日节俭,配得上帝后的身份了。   十二荤、八素、八糕点、四鲜果、四蜜饯、四羹汤,还有皇后习惯喝的杂粮豆浆。   长桌摆满,帝后入座,孩子们才进来依礼参拜,邢岫烟像所有母亲一样温柔慈祥笑起来。   “都起来吧。”   “谢父皇/皇上、母后/娘娘!”   五个孩子齐齐起来,这时一见更觉得他们都大了,邢岫烟不禁有些感慨时间如逝水东流。   “饿坏了吧?快坐下吃吧。”   孩子们都谢过后依着身份和长幼入席,太监宫女摆上碗筷。   还未开动,邢岫烟问道:“怎么石头没有跟你们一起呀?”   谭石头与皇子们同龄,也是从小和他们一起在承恩公府长大的,也被带着北伐见识,按说没道理他不在的。   徒昶道:“回母后,石头哥他被大姨父调去修锦州城了。”   锦州是辽东重要门户,去年一度锦州城险些陷于敌手,自歼灭镶蓝旗后,原想一鼓作气拿下锦州城好为谈判加码的后金才怕了,乱了脚步。   而大周还更重前线的防务,锦州防务修缮之事徒元义正交给了谭谦负责,上阵父子兵,谭谦就强把儿子带了去。石头还是几个同龄孩子中最为稳重的,和羽奴比起来倒像他才是舅舅。   徒圆圆笑道:“石头哥去锦州了,皇兄们就在后方呀?”   徒旭心想:妹妹好过分,三天不理她,好吃好玩的也不给她了。   徒元义说:“平日你皇兄们常在军中学习,也是很忙的。”   邢岫烟问道:“现在担任什么职务?”   慈父徒元义:……   最后邢岫烟也是从套话中猜出来了,徒元义这个皇帝也算是心狠手辣与知人善任兼备,能让皇后掌权、能一如既往地孝顺曾经坑他的太上皇也可见其胸怀。但人都是有缺点毛病的,徒元义的毛病就是对孩子心软。   当年皇后失踪,几个孩子他虽然平日里放在承恩公府养,但是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年这几个孩子像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样,与他前世那些伤他这颗老父亲的心的孩子不一样。   他知道对他们的教养要严格的,但还是忍不住宽容。其实当年的邢岫烟当他的腿部挂件时,他又何尝不是嘴上硬,实际上宠爱非常。让他重视又觉得贴心的孩子,他就是这个毛病。   老夫老妻的,邢岫烟听了些,也就猜到大半了。   听到孩子肚子都叫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先用膳吧。”   寂然饭毕,出了侧堂,帝后带着孩子们在小园子里散散步,现在正值农历阳春三月,便是蓟辽一带也开始万物复苏。   园中树枝上抽出嫩芽,早桃、红杏闹满枝头,让人见之生喜。   邢岫烟看了看儿子们,说:“皇上应该相信孩子们,让他们担起责任来。”   徒昶、徒旭兄弟微微低头,而徒圆圆挺了挺胸。   徒元义笑道:“朕也没有不相信孩子们,之前刚好过冬,战事暂休,朕才留他们在身边教导。”   徒元义说了,又令孩子们去给她折了枝杏花、桃花来,邢岫烟也不好直言他溺爱孩子。   孩子们欣然去折了来,讨得母后欢心,母后也不好冷脸了。   邢岫烟捧着花枝,叹道:“我早年偶遇一老翁,曾听他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皇子们也是极聪明的,且他们也觉在妹妹面前抬不起头,只怕母后也是不满意的。   徒昶拱手问道:“儿臣恭请母后教诲。”   邢岫烟微微一笑,说:“人们一说‘天下兴亡’,你们能想到什么?”   羽奴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是一群学霸中的学渣,但这种话当然知道。   邢岫烟道:“‘匹夫’是指谁呢?”   徒昶道:“就是天下的儿郎们。”   徒圆圆说:“皇兄,你性别歧视!”   徒昶无奈改口:“是天下的儿郎……和女郎。”母后垂政可是父皇支持的,而父皇对他进行帝王教育时跟他也分析过母后为何能掌权的事,也让他多学学。   邢岫烟说:“就是天下人,对不对?”   孩子们称是,邢岫烟摇了摇头,说:“不对。”   徒圆圆问道:“母后,这有何不对?”   邢岫烟:“那位老翁说,如果天下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其实就等于谁都没有责任。就像……你们要考皇家学院,如果每个应考的人分数都加十分,那么等于谁都没有加。天下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那么天下真的亡了,要追究谁的责任?错误已经造成,天下人都有责任,法不责众,所以,天下亡了就亡了吧。是不是这样?”   徒元义却道:“恐怕会变成是朕的责任。”   邢岫烟微微一笑:“君王当然有责任。而你们年轻一辈也要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未必有责,而是我的责任’。你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追究匹夫的责任,不如担起你的责任,从而你身边的人也被带动,像你一样担起责任。人人觉得外敌入侵、百姓困苦、贪官横行、军政糜废是我的责任,无人推给‘匹夫’,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我儿于军中见习,修防务、喂战马、保养火/器、搬运炮/弹,你们会不会觉得那是他们军队将士的责任?区区小事,不劳你天潢贵胄?”   让他们下基层学习看看,那就只能是学习和看看,并不负责任,不为这个集体做贡献。   徒昶揖手道:“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徒元义说:“皇后是想让皇儿们直接去当个小兵卒吗?”   邢岫烟道:“以他们的文化水平和武功,当个少尉排长是可以的。”   徒元义说:“难不成你还要让他们去冲锋陷阵?咱们就这三个孩子……”   邢岫烟不禁呵呵,这果然牵扯到他的心头宝贝疙瘩蛋,这是疼了。   要说心疼,谁又不心疼呢?在南边她也让孩子出去晒太阳,她又哪舍得了。   徒昶说:“父皇,儿臣不怕。”   “儿臣也不怕……”徒旭说,但又生犹豫,“不过,能不能让儿臣先跟小舅办那件事……”   “什么事?”邢岫烟奇道。   徒元义说:“此事待会儿,朕再与你说,但是你不会真想……”   邢岫烟说:“去原来的黄衫军吧,南北纵横,历经大小战事。”   徒圆圆心想着皇兄们成了少尉,那是比她低了三级呀,不禁摸了摸鼻子。   徒昶心想,黄衫军原本是禁军中的禁军,这两年又归母后辖管,与四川新军千丝万缕。自己身为未冕储君,将来必定要有军队的指挥权。母后给他挑黄衫军,以她之远见,哪有不明白的。他已经十四岁了,按说是早了两年,但是妹妹都行,他哪里会不行。   “儿臣听凭父皇母后的安排。”   徒旭却说:“儿臣要先做完小舅那件事,没弄明白,儿臣不甘心。”   邢岫烟见儿子这么执着,两次提到,不禁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   邢岫烟听了三个臭皮匠的汇报,讶然:“这事有谱吗?”   徒旭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许顺藤摸瓜,我们能再拔出一个富升钱庄那样的集团来。到时对方一定损失惨重。”   邢岫烟看向徒元义:“皇上也想这么做?”   徒元义说:“此时两国交战,若谁真有胆子当汉奸,将来朕决不放过他们!”徒元义对此执念太深,前世看到汉奸误国,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邢岫烟却说:“如果真有此事,切不可打草惊蛇。”   徒昶道:“启禀父皇、母后,这帮人似乎对我大周火/器有所觊觎,依儿臣之见,不若将计就计,可求证一二。若他们与后金有联系,咱们将火/器给他们,奸细必然找上门,我们锦衣卫监视抓捕,便可人脏并获。”   徒圆圆笑道:“此乃‘钓鱼执法’之计。皇兄和舅舅这是要下棋呀。”   徒元义却也不置可否、沉默未语,看得邢岫烟。   邢岫烟却最了解徒元义,问道:“皇上也是这样想吗?”   徒元义笑道:“我倒想听听皇后高见。”   邢岫烟想他说将来不会放过,于是道:“他们若都是我朝忠心良民自然最好,如若不是,钓鱼执法也是中策。”   徒昶觉得没有面子,问道:“何为上策?”   邢岫烟问道:“今日我等齐聚蓟辽,所为者何?”   徒昶道:“自然是诛灭后金,除去我大周心腹之患……这拔除奸细和汉奸,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徒元义叹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然是当年他们为震慑辽东喊出来的口号,但是女真铁骑之悍勇,也不都是浪得虚名。”   徒昶说:“此时我们有二十万大军兵压,女真八旗最多十万精兵,便是有些蒙古部落和他们眉来眼去,但是他们加在一起,实力也绝不是大周的对手。”   邢岫烟道:“我们二十万大军不假,但是精锐骑兵数量却少于他们。锦州之战,先有大周辽东军之败,他们轻敌冒进,镶蓝旗大军才陷湖北新军和朔方军的口袋里。”   徒元义道:“国家久陷于战事,国力必是受损。北边战事已持续一年,二十万大军调动每日所费钱粮几何?如今形势,打败后金不难,但朕欲灭后金。倘若今年打蛇不死,于大周最好的做法仍是收兵。可遥见隋三征辽东未果,朕实不欲重蹈覆辙。”   徒昶不禁有所深思。他作为未冕储君,狠心的母亲可以让他去做个排长少尉,但是他也一定要有准帝王的战略格局。   邢岫烟道:“如果此次你们发现的真是汉奸和奸细,那么他们已经暴/露了倒不那么可怕。早早抓了他们,他们还派新的奸细过来,我们反而不知。若是反之能利用他们助力灭金,则是最好。”   徒圆圆笑道:“母后是想骗他们,放假消息迷惑他们?”   邢岫烟道:“纵观兵书和古今战例,胜败决胜之谋也就一个诡字和一个诈字。能而示之不能,战可示之和。后金先祖出过两代明主,与前明和和战战都得利了,其战其和也就是诡诈之术。”   徒旭了悟:“所以抓捕汉奸抄家不是现在要做的事。”   邢岫烟笑了笑:“我现在也不知详情,不可妄断该具体怎么做。只是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要学会从大局的角度看问题,甚至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你们不是皇室,也是我朝显贵之后,你们比平民更有义务去维护这个国家的大局利益。”   “儿臣/臣受教!”   徒昶对于自己的境界只能看到这样短的距离,有些羞愧,好在父皇母后没有责备之意。   两人夫唱妇随教了孩子,也就告一段落。   邢岫烟才刚来,今日还不想再严肃地和孩子们谈这些。   邢岫烟笑道:“盼儿也有多年未见你爹爹了,你娘亲还有东西托你带着吧。你爹爹驻守在葫芦岛,我放你十天的假,你就去瞧瞧你爹爹吧。”   萧盼儿心情一阵激动,拜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徒圆圆却忽道:“母后,我也想去玩玩,顺便看看姨父。”   徒元义笑道:“你也才刚见着你父皇,你倒想去瞧你姨父了。”   徒圆圆不好意思地说:“听说姨父带的湖北新军也十分悍勇敢,我就想见识一下。”   徒旭吐嘈:“你想吹牛又不可能到姨父面前吹去……”   徒圆圆道:“谁吹牛了?我是真材实料!”   徒元义长叹一口气,说:“今天也不早了,就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你们微服前往吧,朕给你们派一队锦衣卫护送。”   “多谢父皇!”徒圆圆跪下谢恩,然后趴在徒元义膝前撒娇,“父皇,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的。我下午给您送来。”   徒元义宠爱地抚了抚小丫头的头:“难不成圆圆给父皇做了双鞋?”   “……”   “衣衫?”   “……”女红技艺没有学到邢岫烟三分的徒圆圆心虚了。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损友徒圆圆说:“盼儿……也没有给姨父做鞋和衣衫。”   萧盼儿看他们父子相聚情景,心中也十分挂念自己的爹爹。   萧盼儿笑道:“圆圆,我给爹爹做了两双袜子、一双手套。”   徒圆圆回头愕然看着萧盼儿。   你认真的?   萧盼儿读懂了七七八八,说:“正月里,母亲指点我女红,虽然鄙陋了些,但我想爹爹不会嫌弃的。”   徒圆圆忙抱住父亲大腿,说:“父皇,我也给你做,你不要嫌弃。”   “不去葫芦岛了?”徒元义暗想:这抱大腿是不是会遗传。   “……不去了。”   徒元义叹道:“想去就去吧,回来绣也一样。”   徒昶和徒旭都想:别人家的妹妹也早给兄长做鞋了,他们还是多年前收到过一条帕子。现在妹妹还老觉得自己比他们能耐,这么扎心的妹子,还有父皇母后偏心。自那年妹妹落水差点死了,反正她是父母第一梯队的小宝贝,他们认了。   翌日,徒圆圆和萧盼儿就微服男装从行宫别院中出来,由二十名锦衣卫扮作随从,加上原来萧家派来的人前往葫芦岛。   徒旭正式调去和羽奴做伴,一起跟进汉奸的事。   而徒昶则被狠心的母亲调去黄衫军的火/器营当炮/兵排长,化名“常途”。他的入伍待遇比徒圆圆更差。除了卢坤和一名贴身保护的心腹锦衣卫高手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得带起一个迫击/炮/排,和别的士兵一样睡通铺,一样吃饭出操,一样自己洗衣服,五天一休才可以回来向父皇母后请安。   徒昶卷着简单的包袱来辞别,徒元义一想起睡通铺、还要自己洗衣服,心疼得不得了,却要端住威严。   邢岫烟叮嘱道:“铁柱,这基层将士绝对不会轻松,也许你会充满怨气。但是,你是我的长子,你若想象你父皇一样一展雄心,你要先学会吃苦。都说大周江山是姓徒的,你自己都不会为徒氏江山吃那些苦头,又有什么资格让百姓出身的将士为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欲戴皇冠,必受其重。你若告诉我们你不想,我们不会逼你。”   徒元义真想说:他当年练兵也没有吃过这种苦,但是拆老婆的台肯定没有好下场。   “儿臣谨记父皇母后教诲!儿臣如果连个少尉都做不好,儿臣甘愿不承父皇衣铍。”   徒元义看着儿子离开了,终于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娘。这狠心是学谁的呀?”   邢岫烟翻翻白眼,摇头叹道:“慈父多败儿。”现在的孩子多聪明呀,雷声大雨点小,哪能教得了儿子。   徒元义说:“孩子们多乖呀,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哪里是败儿了?”   邢岫烟反问:“你的横量标准是什么?二皇子?”   “那你的标准是什么?”徒元义感觉心口被插刀。   邢岫烟打了一棒给个枣:“你呀。”   徒元义嘴角微不可见上扬。 第262章 没羞皇帝   孩子们都各有事干, 剩下徒元义和邢岫烟在行宫别院二人世界。   四十岁的大叔和三十岁的熟女,当真金风玉露一相逢,过起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邢岫烟但想自己年轻时也没有美几年, 因为先流落江湖、后工作太忙,青春就过去了,现在儿女都快可以嫁娶了。   因为常有忧思时光飞逝,趁着还没有脸上长皱纹, 可尽的喜欢打扮。她今天往华贵雍容方向打扮,明日往清丽雅致上打扮, 隔日又往火辣热烈打扮。看到老公当年连失忆的她都被蛊惑的颜, 她还是像一个花痴热恋的少女一样。   徒元义也颇得其乐,就爱搂了她在怀里疼爱调戏。   这日天气晴好,气温突升, 邢岫烟穿着像仙女一样乳白色衣袍,和徒元义饮酒弹琴作画。   “秀秀初进宫时常不解风情,如今倒像情豆初开似的。”徒元义刚弹完一曲,越看她越觉得赏心悦目。她女为悦己者容,他大叔的自信因她的表现提升了几个层次, 果然还是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呀。   邢岫烟也没有矫情, 一边调着颜料, 一边说:“分别久了, 时间过得快, 才觉得一生太短。我怕今生没有爱过恨过就老了。”   徒元义笑道:“我看秀秀风韵犹存。”   邢岫烟白了他一眼, 徒元义哈哈大笑, 过来坐在她身边,说:“秀秀嫩得像是圆圆的姐姐。”   邢岫烟握着笔细细描绘他的肖像,徒元义怔怔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也不禁痴了。原来最好的爱情一人相知相依足矣,他今生的幸福就靠她了。 “将我画好看些,你要将我画丑了,我也将你画丑。”徒元义威胁。   邢岫烟又白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美颜摄像头。”   “什么?”   邢岫烟淡笑不语,徒元义一再追问,邢岫烟才简要说起了数码相机。   徒元义目瞪口呆,良久才道:“后世竟然如此神奇吗?”   邢岫烟道:“我也忘记很多事了,况且技术上的东西,我懂得不多,就算有初浅涉及的也有许多想不起具体的来了。”   徒元义问道:“这些东西就像军工技术一样重要吗?”   邢岫烟说:“对,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代表着经济的发达。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经济不是政治可以阻止的,越到后世,政治越发给经济让步。所以,现在可以封锁后金,到后世即便两国邦交不好,也很难封锁。”   像后世的中日关系曾经多差呀,可也阻止不了经济上的一年年增长往来。经济代表着生存,生存永远高于政治,是第一位的,活着体面才有空去思考政治。   徒元义叹道:“真是礼乐崩坏。”   邢岫烟说:“本来政治是为经济利益服务的,而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就像陛下北征,消灭后金,则国家能得到百年安全和背后还有巨大的经济利益。在这个最好的时代和最坏的时代,必须抛弃守旧刻板的封建迂腐机制,实现帝/国主义过渡。要么当地主,要么当农民,要么当帝国主义,要么被帝国主义,历史规律没有给你别的选择。就算是世界和平的愿景,那也是两百年后的事,历史必经阶段不可能跳过去。”   徒元义说:“所以要给军人足够的好处,给朝中大臣足够的诱惑,勾起他们的欲望,为你的政治目标服务。”   邢岫烟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错了,是你的政治目标,不是我的。我情愿天天弹琴画画,你要是一千年前的皇帝,我只要你一心待我,我没有兴趣干涉你的朝政。”   徒元义淡淡一笑,看她下笔勾勒他的模样,说:“你的画技十几年没有什么进步。”   邢岫烟笑道:“没退步就不错了。我哪有精力画画?”军政事务这么多,还要陪陪孩子,练练身手,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反而到了这行宫,将各个能独挡一方的大员派出去了,不是非常时间,批批折子就好。   徒元义说:“待战争结束回宫后,你可以将各宫各院都画下来。”   邢岫烟顿住了笔,微微一想,笑道:“在后世,我的画作应该会比唐寅的真迹值钱吧?”虽然技法是不及他的,但是她身为大周皇后,也不是无名之辈了。   徒元义不禁莞尔:“那是自然。”   邢岫烟说:“我得多画一些,传给子孙,还规定一个书画继承办法来,以免将来那些没了爵位的后嗣落迫皇裔没饭吃。将来成为布衣的后裔要想创业,卖一幅我的画就有钱了。这是我当老祖宗的一番心意。”   本朝是吸取前明教训,爵位是降等而袭,并且大多人降得还十分厉害,就算皇族也不是一个个铁帽子饭碗。   “那恐怕不行,你留下的真迹,子孙还不供着当传家宝?”   “你的真迹当传家宝好了,让他们卖我的。真不想卖,抵押贷款也行。”   徒元义想想都好笑,也动手画起她的模样来。   看着对方给自己画的画像,两人又柔情蜜意依偎在一起。邢岫烟抚着自己的颊,看着他将她画得像个真仙一样,挽着他的胳膊,说:“其实,三十岁也不老,对不对?像在我们那个时代,三十岁的明星还是属于小鲜肉的。”   徒元义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是朕将你养得好。况且,近日你吸足了阳气,便如少女一样娇美。”   邢岫烟一粉拳打在他肩上,他却伸着手紧揽住她的身子……   徒旭和邢程从外头回来,得知父皇母后在园子里就赶去园子,到了园子门口,太监们却拦住了两个身份贵重的少年。   徒旭还想闯,最后是李德全赶过来了,笑着朝他请了安,徒旭道:“李公公,我们有事要面见父皇母后。”   李德全微笑道:“有什么事,殿下不如晚膳时再来觐见陛下和娘娘吧。”   徒旭说:“父皇和母后不在吗?不对呀,你都在这里。”   李德全是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只打了一个千,说:“殿下,你还是傍晚再来,奴才会及时禀告的。”   徒旭来回度步,说:“我们急嘛!”   李德全说:“殿下和国舅爷万万先宽心,不急这一时。”   徒旭和羽奴这才离去,李德全也舒了一口气。要说皇上什么都好,挑不出大问题,但是唯有一个爱好让人不敢恭维。皇上就喜欢偶尔强拉着娘娘就地行欢,哎哟,也亏得他是皇帝,这事对他就不算是事了。作为贴身奴才,自然要有眼色和体贴把关收拾。   春光明媚,桃花园中,桃花树下,落英缤纷。   两个年纪不小还没羞没臊的人躺在一起,邢岫烟枕在徒元义臂膀上俏脸艳如桃花。   她的手在人家胸前挠了挠,说:“皇上怎么还是行这狂浪,让人笑话。”   徒元义笑道:“你不也挺爽的吗?”   邢岫烟捶了捶他,说:“我才不是这样不文明的人。”   徒元义撸着她的发丝,说:“怎么不文明?《诗经》不是华夏文明瑰宝吗?朕不过是实践一下《诗经》。”   邢岫烟才不信呢,他只怕是不要脸的将这种事当风雅了。   邢岫烟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受什么刺激?看到过别人这样,就羡慕学了来?”   徒元义一怔,又淡淡一笑,带着几分玩味:“少时……撞见过太子哥哥在围场幸了父皇的嫣贵人,挺有意思的。”   邢岫烟用力捶他胸口:“好的不学,你尽学这些!前生你当皇帝,那么多妃嫔,是不是也有样学样?”   徒元义说:“朕可没有!年轻时那么多人都等着抓朕的错处;年长一点朝廷内忧外患,朕也不敢;年老时朕可也怕不慎得个风寒什么的。”   邢岫烟却不禁想这徒家的男人怕是遗传,要说当年她就不慎撞破了少年徒晖在花丛中压着宫女欲行云雨。   这时,不合格的母后终于想起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邢岫烟惊道:“不好!卫国和卫邦都是中二的年纪,少年人嘛,总有这种冲动。我是不想赐什么侍寝宫女,这可怎么办呢?”   徒元义饱汉不识饿汉饥,打了个哈欠,说:“卫国都去军营了,和尚帮里能出什么事来?你呀,不会莫名其妙成为皇祖母的。”   说起成为皇祖母来,其实她早当皇祖母了,因为徒晖和徒显已经有了儿女。   邢岫烟说:“不行,你得给我好好教育教育他们……哎哟,浑蛋啦,你自己这么个德性,能教育出什么端庄的郎君来?”   徒元义好气又好笑,侧过身,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抚着她身体,调笑:“朕德性怎么了?朕不是这个德性,梓桐何有这般千娇百媚?”   邢岫烟一根手根伸出,戳在他额头,说:“我是我爸妈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得想个人选出来,其实男人当中既有节操,又不迂腐的还是萧凯。要不让他做一做中二少年的心理和生理教育……”   “萧凯?呵呵,梓桐你真是‘毁子不倦’呀!”就那个纨绔妻管严来教导他儿子,将堂堂皇子教成毫无夫纲?徒元义却不想自己的夫纲其实也没有多少剩下,对着萧凯居然还满满的优越感。   “萧凯没有这么差吧?比欧阳磊、淳于白他们好得多。这四十多才娶上一房媳妇传宗接代,卫国和卫邦要是学他们,我们六七十才抱孙子又太迟了点吧?”   徒元义说:“朕教儿子还不如萧凯吗?朕便不信了。”   邢岫烟呵呵,说:“你瞧徒晖、徒显比得上人家萧景云吗?   “……”   “皇上要实事求是……”   徒元义不服:“萧景云小时候是大将军萧朗教的。”   “你怎么钻牛角尖呢?你这么一说,更证明这是出三代好男人的家庭了。哪像你们徒家,专出种马。”   徒元义扑了上去,说:“朕先教教你这丫头怎么侍奉夫君!”   ……   傍晚,徒元义和邢岫烟收拾齐整,知道儿子弟弟想要见他们,就在膳前召了过来。   原来中午时吴家为首的那几家疑似汉奸又和邢程吃酒,竟是有意想买几支火铳。   邢程说:“他们是说长期和蒙古、西域行商,路上不少贼人、熊罴和虎狼,若是能得这样的利器防身,可就是帮了大忙了。这等军国利器哪里能轻易卖了,况且臣一个巡城御使,也没有这权限。不过,他们倒是有几分相信臣的门路,所以臣没有答应他们,但也没有拒绝。”   徒旭奏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他们是不是汉奸,这一试就知。不管是他们要亲自送火/器给后金,还是后金奸细为此现身,是人是鬼,就在此关。”   徒元义沉吟半晌,问道:“皇后有何高见?”   邢岫烟说:“卖当然是要卖的,至于卖多少,怎么利用,还要从长计议。但是人家也定不是傻子,羽奴一个孩子,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对方也要起疑。”   羽奴说:“我也不是孩子……”   邢岫烟想起一事,问道:“他们不是要捐银饷的吗?我还没有看到钱呢。不会是要我们卖点火/铳,他们才能把银饷到位吧?当我是什么人了?”   徒元义笑道:“何人敢赖你的账!”   邢岫烟道:“卫邦不要去了,羽奴你去。”   “母后,为什么呀?”   邢岫烟嫌弃地说:“你这样的年纪,便是易容化装也容易被人怀疑,人家现在不怀疑你,那是因为人家还没有想到大周嫡皇子会这么没有架子的。羽奴久在三教九流还好一些,此事机密,你不要去的好。”   徒旭不服气:“母后,你别看不起我嘛。父皇……”   徒元义说:“朕觉得你母后说的有理。”   徒旭说:“我不想去黄衫军就是为了此事,现在父皇和母后不让我去,我还有什么意思?”   邢岫烟说:“我的机要室,这段时间圆圆和盼儿都不在,你代几天工。”   见母亲不容质疑的语气,徒旭满心的失望。徒元义让羽奴就差使临时巡城御使衙门的人运银子,他们真能给,到时就运到随行的户部官员那里保存。 第263章 教导徒旭   邢岫烟觉得自己这个母后是失职的。   徒圆圆因为是女儿,不用上皇家学院, 不用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读熟, 她还能带在身边。可她没有空好好的陪伴自己的儿子, 给他足够的母爱和教育。   邢岫烟并不觉得徒元义是个擅长教育儿子的皇帝,虽然她并不了解他前生有多少个儿子,但她知道他的前生儿子们都不如他的意。   徒元义有现在的成就,一是知道些历史, 二是百年经历,三他也有几分自学成才和时运方能捞到皇位。   每个人的成功都是不可复制的, 就像历史上的韦后、太平公主想要复制武则天, 均不成功一样。   徒元义的儿子们当然不能像他一样,首先他那外挂就没有了。   所以今日邢岫烟没有和徒元义过没羞没臊的日子了,而是一早穿了男式袍子,扔下徒元义自个处理朝政,却带儿子出去骑马。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在微服锦衣卫的护卫下, 邢岫烟带着小儿子跑了十公里,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济了。他年纪较轻,功力还不能和她相比,更别说徒元义了。   徒旭面对母后的英姿, 自惭形秽,邢岫烟拉住缰绳下了马来, 寻了块干净的草地, 让锦衣卫铺了布于地上。   带着徒旭坐下来, 感受浩然天地间美妙的春光。   邢岫烟笑着为小儿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濡,温言道:“累了吧?”   徒旭说:“谢母后,儿臣不累。”   邢岫烟抚了抚他的头,说:“你发髻都乱了,母后给你梳吧。”   说着,她从荷包中取出一把小象牙梳,让徒旭靠近来给他梳发,徒旭不禁眼眶微湿。   他们三胞胎,但是圆圆是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第一小宝贝;徒昶是长子,未来的皇太子,想不看重都难。而他自己则是一个夹心饼干,无论哪方面都讨不得好。   “谢母后。”   邢岫烟说:“我是有些生你们父皇的气的,我不在京里几年,他都没有照料好你们。”   徒旭不禁惶恐,说:“父皇对儿臣很是疼爱,母后不要生他的气。”   邢岫烟叹道:“你少给他说好话,我还不知道他吗?他呀聪明是有的、格局也是有的、真心也不缺,偏偏他是一个标准的帝王思维,你要是不刺激一下他呢,他永远只明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想给什么,却不细想亲人和爱人最需要什么。”   从前直男癌皇帝向她索取爱情,给她宠爱就是这样,她不在得到他完全的信任和心后表达自己的意愿,徒元义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他是皇帝。   徒旭真是头一回听别人说他英明神武的父皇的坏话。他父皇登基第二十一年,他开创了一个盛世时代,他推行各种进取的革新,他扭转乾坤,文武百官摄于他的君威,百姓也敬畏爱戴。只有母后敢这样说。   “父皇很好很好了,母后不要怪他。”   邢岫烟冲他微微一笑:“卫邦也长大了。”   徒旭道:“儿臣愚钝,远不及哥哥,便是妹妹也是不如,儿臣愧对父皇母后。”   邢岫烟长叹一口气,说:“卫邦,你知道母后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吗?”   徒旭道:“儿臣听说母后少时家境并不好。”   “何止不好呀,还有拖后腿的呢!”邢岫烟叹道,又娓娓道来小时候的经历。   邢家一家如何离开李家,如何居无定所租住蟠香寺旁的屋子,她如何能得妙玉教导读书识字,如何家计艰难饥寒交迫得妙玉施舍,如何学得技艺谋算生计,如何受叔父、小姑逼迫辛苦瞎了眼睛。   徒旭生来就是嫡皇子,便是自觉不能和哥哥争,也是人人敬畏的,他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   “母后少时吃了苦,我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   邢岫烟道:“母后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卫邦,从母后小时候的经历,你看到了什么?”   徒旭说:“母后很聪慧,也不怕艰苦。”   邢岫烟道:“我却能从两面看到不同的东西。”   “哪两面?”   邢岫烟道:“一个角度,是我总能遇上贵人,我是有福的人;另一角度,我奋斗一辈子,孜孜以求,不断地攀爬,但我的终点却是你们的起点。”   徒旭道:“我不是很明白。”   邢岫烟说:“不是总有贵人提携,我永远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贫寒丫头。我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你说是不是很幸运?”   徒旭点了点头,说:“儿臣也很感激大姨她们。”   邢岫烟抿了抿嘴,沉吟了半晌才说:“可是你必须明白在承受贵人的提携之前所要经历的东西,你有足够强大的心态去面对现实。贵人也许只是随意的施舍你,对待你和街头的乞丐没有太大的分别。当年我也遇上你小姨,石家也是和善人,但是初时相交,我和他们家并不是平等的。你明白吗?”   徒旭摇头:“不太明白。”他没有经历过,他所见到的所有邢半朝的人都对母后敬畏有加。   邢岫烟说:“贫民之家和官宦之家,又怎么会平等呢?但是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事。并不是所有人生来就像你们一样拥有一切尊荣。人活于世,尊严固然重要,但也要学会人情练达、宠辱不惊。什么是人情练达、宠辱不惊,你明白吗?”   徒旭说:“是不是要礼贤下士,多加恩典?”徒旭听徒元义说过,自己的母后很会收揽人心,很会用人。这是标准的皇家思维,邢岫烟听了也不禁莞尔。   邢岫烟笑道:“我身为贫寒之女,至下之人,还如何礼贤下士,恩典他人?”   徒旭道:“那是怎么样?”   邢岫烟道:“人情练达、宠辱不惊,就是说你要摆正自己的心态,保持自己的初心。无论外界的人俯视你、忽视你、错待你,还有种种不公平,你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因为你之所以受到这样的对待都是事出有因的,不应该怨怼、也不必感到羞耻,而是要坚信,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徒旭似明白了,但又说:“可我不像母后这么有才华。”   邢岫烟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角度:我奋斗一辈子到达的目标终点,对你来说只是起点呀。所以说还是归结于‘这人世间从来不是公平的’,我和你之间的起点不公平,你和平民子弟的起点不公平,便是你哥哥和你之间的起点也有小小的不公平。”   徒旭不禁心头一跳,这种话从来没有人敢说出来,他已经是少年,懂很多事,明白从小到大的兄长,将来的路会和他不一样。   便是在尚书房、在皇家学院,师长们对皇兄的看重也是多于他的。现在便是父皇春秋正盛,大家也没有到从龙投机之时,可是那些老大人们见到皇兄展露优秀的品质,他们都会很欣慰,觉得大周后继有人。而他再努力,得到的关注却远远不如皇兄。   他知道他很不应该,但他也会嫉妒皇兄,常想为什么他比自己早生小半个时辰。   母后却明白他,他心底不禁一酸。   邢岫烟道:“这种起点的不公平,常会让你不知所措。宠辱不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吗?”   徒旭说:“母后,儿臣知道错了。”   邢岫烟笑道:“这不算是错,乃是人之常情。”   徒旭一双盈盈俊目充满孺慕之思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邢岫烟爱怜的抚着他尚稚嫩脸颊。   邢岫烟慈祥地一笑,说:“母后知道卫邦是个好孩子,没有想过和哥哥争什么。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那些失落感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因为你并没有做天理难容的恶事。母后也是这样的凡人,母后年轻的时候也会想‘为何我没有钱,为何我要这么穷,为何当那些官家小姐穿着绫罗绸缎、戴着宝石珠玉,而我只能荆钗布裙’。老天爷生有万物,就忘记了公平。可是人这一生当中有比这些更值得在意的东西,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这一生你想要做些什么事,怎样让自己这一生没有白活。因为不公平是老天爷给你的,而你做什么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每一个人一出生,起点就不同,有些人费尽一生努力到达京都,而有些人出生在京都。起点不一样,所以比别人站得高就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真正的了不起是你比从前的自己有所进步。你的眼睛不应该看卫国,而是看你自己,从前、现在和将来的自己。你该思考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你将拥有什么样的地置,你想怎么样创造属于你自己的故事。我用我一生的坚持和真诚获得我的权势和爱情,也让你生来就是富贵双全,而你将来会给你的孩子什么样的起点。”   徒旭没有想到母后对他的心事了如指掌,心中触动,说:“母后,我不应该这样小肚鸡肠,我不应该嫉妒大哥,不应该连圆圆也嫉妒。我们三个一起来到世上,一起长大,我应该支持哥哥,爱护妹妹,我让母后失望了。”   徒旭不去军营当基层军官,因为聪明的他不知如何自处,是努力表现得比他优秀呢,还是永远当哥哥的尾巴。前一种是否会让人以为他包藏祸心,后一种又有什么趣味可言?   邢岫烟道:“母后没有失望。我想卫国也在羡慕着你,他承担着太多人的目光不得自在,而江山的重担他要挑起来。你父皇一生英明作为珠玉在前,他又如何做一个不会让天下臣民失望的皇帝。而你比他拥有更大的自在,更多的可能。你不必敏感清高,也不必妄自匪薄,母后相信你能走出一条你的精彩之路。”   邢岫烟抱住儿子,徒旭久没有被母亲这样抱了,甚至慈父徒元义在他们上皇家学院后就没有抱过他们。他深深眷恋着母亲的怀抱,母亲虽然更严厉,但严厉也拉不开母子的距离。   ……   在邢岫烟带着徒旭骑马郊游时,邢程也应付着吴家为代表的一群商人。在酒楼包厢,酒过三巡后,吴良再提买火/器的事。   邢程有一点大舌头道:“你们也真是够精明的,要说这火/器,问别人自然是千难万难得到,我嘛,多少还是有些门。这朝中上上下下有多少人,不是我家亲戚,就是我家门客,还有蜀中多少人也是和我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要一点火/器打猎防身,何人敢不给面子?”   吴良给他斟酒,奉承笑道:“那是,谁不知道国舅爷的大名呀!所以别人我们是问都不不问。”   邢程打了个酒嗝,说:“你问了也白问。”   李承栋敬酒后,笑道:“国舅爷这般礼贤下士,也是我等的福气。像我们长期跑蒙古、西域、朝鲜等地的商路,就怕个虎狼动劫匪。如我们不会武艺的,倒也买过火/铳,可是我们买的火/铳威力虽然也不弱吧,但是装填极是麻烦,打完一发,虎狼要是没有死或有同伴,那时扑到我们面前,我们拿着烧火棍真的只有当点心的份,像我家就有奴才这样送过命的。”   邢程嘲笑地看着他,不屑地说:“李少东家,你用的那种火铳是垃圾啦!像我姐姐,哦,不,是皇后娘娘。”   说着,他还强撑着正经地往北抱了抱拳,继续说:“皇后娘娘手下就有生产火铳,打得那叫一个快、狠、准。我听我一个随驾南征的哥们儿说,我们的火/铳能在远处打死安南人的大象。就说建奴白甲兵吧,他们再野猪皮能比大象结实经打?”   在场几个商人和他们的随从都不禁背后发凉。   吴良问道:“请教国舅爷,这有什么不一样。”   邢程呵呵一笑,说:“你们不是要买吗?到时不就知道了?不过,诸君,咱们都是好朋友,你们给我面子,我们给你们面子,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良、李承栋,还有范同、鲍光清等人都笑着应承:“承蒙国舅爷不弃,能把我们当朋友,这是我们的荣幸。”   邢程脸色因酒泛红,道:“你们头回吃饭时说要给大周捐献粮饷十万两,那时我姐姐刚到永平,我去见我姐姐时为了个吉利和面子已经夸下海口,能为朝廷筹十万两银饷。是你们跟我说的,你们要累我在姐姐面前失了颜面,那这个朋友,也就到此为止了。”   吴良等人对看一眼,心中暗骂当官的都贪,这小孩混世魔王国舅爷也贪的紧。不过这国舅爷贪吃贪玩贪钱贪赌的毛病都有,反而少年人最容易犯的错——好色,他偏是基本没有。   几个大商人原也是准备了一个美人侍候他的,结果挨上去,他一脚踢开了,嫌弃地说:“哪来的丑八怪来吓你小爷。”   那美人倒地哭嚎,而这几个大商人则目瞪口呆。   邢程从小就是在美人堆里泡着长大的,这个美人姐姐抱抱,那个美人姐姐亲亲。从小宫娥美婢环绕之外,金陵十二钗除了贾元春和贾探春,他都抱过亲过了,还有他亲姐姐、外甥女。他哪里看得上寻常美人呀。就算是瘦马他也见过,虽然不会没有少年人的反应,但他也觉得瘦/马一身的俗气。   吴良忙道:“瞧国舅爷说的,近日我等都在为此筹银呢,明日白花花的银子就抬到国舅爷跟前。”   邢程搭着吴良的肩,说:“我就说嘛,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吴良干干赔笑,李承栋说:“那火铳的事?”   邢程手一挥,大着舌头说:“后天,后天小爷我就弄两条给你们见识见识,地点你们定。”   几家少东家不禁暗想:这个刁滑贪财的小孩,官宦人家的人果然比他们黑得多。这是要看明天把十万两不少一钱的收库后再看东西呢。   最好是拿到大周火/器的机密,让大金找到破解之法。大周不能将大金这样压着打,最好就是和从前一样,双方谁也别胜谁也别负,大周明面上封锁贸易,但是他们几家走私货物到关内关外,利润翻倍,赚个满盆铍。   自从十几年前富升钱庄集团被捣破,他们原只是后金的小贸易商变成了最的大贸易集团。这十几年来吃得脑满肠肥,大金对他们甚是礼遇,因为他们比蒙古人还是在价格稳定和供应量上有优势的。   要是没有大金,他们又到哪里找这样的发财门路?   翌日上午,临时的巡城衙门就迎来了几家人用马车拉来几个大箱的银子。将箱子抬进了衙门院子,邢程听人来报,然后见吴良他们令人打开了箱子。   见惯宝贝的国舅爷也一时被晃花了眼睛。   这些都是他羽奴赚的银子呀!   他居然一下子能赚这么多银子,他爹一辈子的奉禄也没有这么多吧。   邢程忽从这一次经历中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当官不如敲奸商竹杠和黑吃黑爽快。   这扭曲了邢程今后的理想和职业发展方向。 第264章 一笔买卖   火/铳、火炮在明朝时就不算稀奇物事。正史上明朝中后期对外战争中也都是胜多败少, 明亡非战之罪。且看崇祯自绝于煤山, 天下几十万兵马竟无人勤王, 满清的半壁江山还是三藩、关宁铁骑为其打下来的。实是天灾连年,缙绅、关宁集团把控着权力, 心怀鬼胎腐食了江山,吸干了江山的生气, 内部机制也已毫无动力。   正史上吴三桂不放清兵入关, 山海关将会消耗多少后金巴图鲁,火/器一直被满清所忌,少数民族政权提心吊胆汉人继续掌握这种利器, 禁止研究火/器,吹嘘女真骑射。   本朝乾元朝二十年发展炼钢和火/器, 自然得到长足的发展,如四川的兵工厂,已经都是利用水力动力拉膛线。四川水道纵横,在这方面有先天的优势。大部分军工业的精华转移至四川,徒元义也有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但想北方蛮族真有气运加身, 祸乱大周,大周在四川能保留一线生机, 利用先进的火/器和川人的勇武反攻,大周也可浴火重生。   邢程说他可以弄到火/器给吴良他们见识一下,真没有人怀疑, 谁都知道邢皇后在四川说一不二。得到十万两的饷银, 凤颜大悦, 给几条火铳让商人们自卫保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家的后花园修得也颇得江南园地的雅致,邢国舅在二十个随从的簇拥下大驾光临,连几家的老爷都汇聚一堂。   吴老爷子说:“国舅爷不吝光临寒舍,篷荜生辉呀!”   邢程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   李家老爷子说:“早听说国舅爷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那些传说不及国舅爷真人万一。”   鲍家老爷子说:“其实这蓟辽地界也有国舅爷的名号了,因为国舅爷少年英雄,文武双全,人称‘东海小白龙’,将来定是圣人座下的一员儒将。”   范家老爷子说:“我瞧国舅爷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富贵无双,将来必定封侯拜相!”   吴良笑道:“范叔这话不对,国舅爷本就是国公府的公子,这封侯他也未必瞧得上了,要说这拜相嘛,那是国舅爷对大周社稷忠字当头,当仁不让了!”   众人听了均笑语附和,邢程一阵酸爽,饶是见过奉承他的,但没有这样让他听着都心虚的。而他们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面上真诚无比,这才是真功夫。   这帮可以当邢程爷爷的人对他一通马屁侍候,他越发的神采飞扬,得意之色跃然脸上。   然后还是吴良提起:“今日诸位叔伯兄弟齐聚在寒舍,也是想请国舅爷令我等长长见识。”   邢程这才笑道:“很该,小爷今天也想玩玩,王青,将铳给我。”   那叫王青的随从从携带的长方形箱子中取一只火铳,装上弹,递给了邢程。几家老少爷们眼睛不由得全盯在那火铳上,但觉这火铳外形朴素,黑黝黝的没有一丝花俏的装饰,可是莫名让人感到寒意。   去年锦州之战大金镶蓝旗的巴图鲁们在这东西上头送了性命。   邢程站起身,到了小湖边,指着对岸的太湖石假山,道:“我便打那假山,吴兄不会介意吧?”   吴良笑道:“区区石头尔,何足挂齿,国舅爷爱打哪就打哪!”   众人见邢程竟然也不用点药线,只扳动机关,就听砰一声响,对岸太湖石假山石屑飞溅而落。   在场的几家老少无不缩了缩脖子,心下骇然,而有两个候立的下人脸色更是青了青,低下头去。   还是吴良第一个开口,说:“这对岸都有十几丈远了,力道当真可怕。凭这一枪打出,任你钢筋铁骨,也是招架不住。”   邢程得意笑道:“这枪可是圣人娘娘亲自设计的,几经修改,大周的多少能工巧匠重金打造。”   吴老爷子抱拳道:“所以说大周有圣天子临朝,又得一代贤后辅佐,乃是天下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邢程心想:你多半是个大汉奸,这些表面文章做的却像是朝中忠臣一样,可见人心险恶。而对付这世上恶人,只有以奸对奸、以恶治恶。   邢程笑道:“别的不说,圣人和娘娘脚踏安南国猴子,拳击关外野猪皮那是恰逢其时的。”   说着装了弹药,瞄准太湖石假山又开一枪,诸人见碎石四溅,不禁被威慑,心中有一刻后悔。   几家奸商暗想自己要继续左右逢源赚大钱不知能不能有这个命。若是被发现走私,通敌卖国可是诛族之罪。   他们陷得太深,他们若不帮忙安顿奸细、打探消息,不继续走私,后金若向大周透露消息,几家九族死无葬身之地。后金礼遇他们是因为他们走私是共赢的事,可不是什么情义和大义,所以只有继续隐瞒下去,不要被大周发现。   在场诸老少匀觉自己的人身安全有问题。   原来的蓟辽总督府二公子似乎靠不住,吴家只有一个女儿当他的小妾而已。以往年年送些效敬到总督府,他们在北疆一带地方小官不敢相欺,可现在圣人娘娘带着大半京中权臣在此,总督府就不算什么了。   现在要是能傍上这个贪财的小孩国舅爷,倒是有保障得多。   李承栋忽叹道:“有这样的利器,那么……后金人一身苦练骑射有什么用?”   邢程像是没有在意,园子中的两个下人浑身发抖。   范同道:“我看国舅爷竟是不用打火石、点药线,这装铁弹也快得紧,手续十分简便。”   邢程笑道:“范兄好眼力呀,我们这火铳当然和普通的火铳不一样,   就是不用点药线,就能直接将铅弹发身出去,方便得很。”   吴老爷子心底一惊,问道:“这是何故?”   邢程道:“当然是制作技术和前明传下来的不一样啦,至于怎么做,那我是不知道。”   鲍家老爷子问道:“我看这火铳打得又远又准,力道在十仗外还如此强劲,也是怪了。”   邢程笑道:“何止十丈?普通的火铳是打十丈外的目标,但是我们这利器可打二十丈外的目标。建奴白甲兵还没有冲到我们面前,就给我们收割干净了。建奴八旗才多少精兵呀,就算他二十万吧,可是你知道我们的火铳兵有多少吗?”   吴老爷子忙追问:“有多少?”   邢程得意洋洋,说:“三年前开始,我姐率十万新军和黄衫军荡平安南,有四万人配这种新式火铳,其他人配的老一代的铳比前明的火铳也强得多。像我二姐夫领的湖北新军也有一万支新铳,至于黄衫军就更别提了。建奴以为趁安南国之乱可以趁火打劫,占些便宜,真是脑袋中进水了,我姐夫正愁寻不着由头北征呢,哈哈!”   新铳、旧铳,这还有型号的。   几万支新铳,二十丈的射程,就是一人发一枪打死一个,大金也要分崩离稀!他们没有这个好心去为后金江山兴亡操心,可是如今他们泥足深陷,便是想做大周的忠良也是晚了。   现在重兵压境,他们这一年走私货物也减少一半以上,后金军需物资极度匮乏。但女真巴图鲁再骁勇,也得吃饱饭才有力气打呀,不然站都站不稳。   在场各家老少家主想到这一点,脸色怪异,但还不能忘记奉承国舅爷。   然后吴老爷子又恭请邢程去正堂,堂上正摆开堪比皇帝享受的延席。   杯盏之间,吴老爷子还是说起原来约定的买铳之事,邢程小孩儿偏贪杯,醉眼朦胧笑道:“小爷我今日开心,这支铳就送给老爷子了。不过你们商队要买铳,那就是生意,以我的身份去跑跑关系,匀出个四五十支是不成问题。但是新铳太贵了,你们不过是对付虎狼土匪,原来的旧铳也比从前那种铳要好用得多,这个比较适合你们。”   范老爷子说:“哎哟,我的国舅爷,四五十支,就算范某一家都不够用呀!况且,既然买了,当然买新铳好。”   各家家主和少东纷纷附和。   邢程道:“四五十支都不够,你们要买多少?”   吴老爷子看看其他们,然后说:“我们是想要一千支,商队伙计和护院人人配一支。”   邢程哇哇叫,说:“你们就算有这个钱,我关系再好也匀不出一千支新铳呀,我估计最多也就两百支。我说过,这新铳是各军还没配全,都争着要,价钱可贵了。”   吴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说:“老夫愿以重金购这防身利器,国舅爷能弄到多少,我们就买多少!”   邢程说:“老爷子果然豪气。两百支新铳就是十万两呀!”   十万两?那是一支要五百两银子?你不如去抢!   邢程见大伙儿面色有异,解释道:“我有内部消息,这新铳因为制造困难,造价十分高昂。出厂价是两百两左右,但是运到北方,价格当然起码要三百两。还有,我这疏通各军的关系那也是要花不少钱的,不然,我现在又不带兵,人家凭什么让给我?所以平摊得话就要四百多两了。此外,我现在那么多兄弟跟着我做事,也是要吃饭的。老实说,上回为了面子,我是将各位捐的银饷一钱不剩献给我姐了……”   几位奸商差点喷出老血来,攥着拳头以免掀桌。这小孩国舅实在太贪了一点!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还要脸不要的?别的贪官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但他们收贿还是很含蓄的,只有这个小孩刚收了十万两,现在还贪得无厌。   十两银子都够乡间四口之家吃嚼一年了。他一支铳要卖五百两!这铳难不成是金子打的?   吴良尴尬抽着脸上的肌肉,说:“国舅爷,这五百两,也实在太贵了点。”   邢程道:“所以我建议你们买旧式的,新铳各位家主少爷带着防身,也显示身份,奴才们用旧式的就成了。买一支新铳的银子可以买五支旧铳了。旧铳我倒能弄个七八百支。”   所以,旧铳也要一百两一支!   大家都看向吴老爷子,吴老爷子强笑道:“国舅爷,前头我们刚调出十万两银子,现在怕是一时凑不出这么多现银。”   邢程笑道:“东升、日升钱庄的银票也成。这东西实在是好,没有这个价,事情还办不成了。但是各位也不必为难,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仁义你妹!   ……   邢程哼着小调,玩着悬于腰间的玉佩,信步在行宫花园,见今日没有太监挡着他进出,他心底嘿嘿。   他们不会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吧?像他羽奴十一岁时,将印着《孟子》封面的春/宫带到尚书房,因为向来不爱看书的他看得太认真了太师想来夸他几句竟然发现真相,太师被他气晕了过去。   那次他爹打得他屁股开花,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还是皇帝姐夫跟他们说早沾女/色就练不成好武功了,而且以后娶了老婆她还得跟你闹。   羽奴想想皇帝姐夫和皇后姐姐夫妻恩爱,也不禁憧憬将来娶个聪明又绝色的老婆。但是想想自己和各家外甥们比,功课是最差的,绝色美女喜欢他们的机率要比喜欢他的机率高。比当官,像石头、小小、果果他们肯定比他当得好。   不过,将来他应该会比他们有钱,女人都爱钱。   如此天马行空想着,就到了帝后书房外,由太监通报后,步入殿内,却只有皇后在处理日常军政折子,而皇上带了徒旭去军营驻地巡视去了。   邢程见过礼后,邢岫烟笑道:“见你样子,似有喜事。”   邢程笑道:“娘娘好眼力。小臣昨天谈了笔生意,正要和娘娘汇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掀了开来,是一叠银票,递了上去。   邢岫烟接了过来一看:“五万两?”   邢程才笑眯眯地将生意汇报了,他卖了八百支旧铳,四十支新铳,共得十万两银子。   邢程笑道:“军械处也积压了千把支易发故障的旧铳,这扔也不是,也值几两银子,但回炉制造要运回四川,能换成银子,倒是省得运来运去的麻烦。”   邢岫烟莞尔,笑道:“我是让你酌情卖一卖无妨,但你把故障旧铳卖成比新出厂的新铳还贵?”新铳一支出厂价才三十两呢,那样的铳能卖一百两?   邢程说:“我漫天要价,他们也可以就地还钱呀。”   邢岫烟说:“到时一验货,西洋镜就破了。”   邢程笑道:“姐姐,你是不是糊涂了?那些旧铳好歹还是修过一修的,一时半会没毛病,但打上几枪后,嘿嘿。况且,就他们,看得懂什么,那还怕验?”   邢岫烟不禁呵呵,想了想说:“那还有子/弹生意呢。”   邢程道:“对呀,一支铳,免费赠送两发铅弹,打完再找我买呀,只要后金还在。一个基数五十两。”   邢岫烟说:“你瞎得意吧,你当他们都是傻瓜?”   邢程说:“我骗他们是一回事,我还真想他们把这批铳运回去给那群野猪皮使,想想都好笑!”   邢岫烟莞尔一笑:“你倒是调皮了,不过,真想唬弄他们一次可别需出破绽。”   “怎么可能呢?姐,我从小到大……”   “从小到大要骗爹和骗先生,身经百战吧?”邢岫烟对这个调皮捣蛋数第一的弟弟也有几分无奈,“但是羽奴呀,将来为官待人,也不能失了诚心,你不跟人讲诚心,别人也不会跟你讲诚心。”   邢程听姐姐教诲倒不敢敷衍,应声称是,邢岫烟想了想说:“这件事你和王青商量着办,能耍他们一回是好。但若真的露了破绽也不要强求,你们更大的功劳是没有了,还是安全要紧。你明白吗?”   邢程素来亲近姐姐,听她言语之中的爱护不禁心下感动。   邢程道:“娘娘,我不会这么没用,这点事我都办不好,我也没有脸面回京去见家乡父老。”   邢岫烟暗自摇头,却拟了手令给他,有她的手令他能调出军械。这时赵全送来一整托盘的折子,皇上出去巡视,这些事不禁都要她分担。   邢程觉得相对于姐姐四川特区的军政事务压在身上、南北奔波和姐夫一再夫妻分离,像他父母亲过得真是荣华富贵、轻松潇洒。邢程想起自己本是贫寒之家,可以看看他的舅舅李家,当初可是连他们都瞧不起爹娘的。是姐姐一力挑起邢家的荣华富贵,当年还差点死了。   他长大了,虽然读书没有外甥们好,可也能为姐姐分忧,也要自己承担起邢家的富贵了。   一直由女子承担家族的重任,太没有出息,况且姐姐现在是皇后,她是皇家媳了。   邢程正游思着,邢岫烟指了指他给的银票,说:“这些银票我收着,另一半银子嘛,你底下的人,总要沾点好处。还余下多出来的,你自己且收着吧。”   邢程心下虽喜,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长姐如母,自己初初赚钱,他还是有纯心孝敬的,长姐一句夸奖和一抹笑,十万两也值了。   “这也是卖朝廷的东西,羽奴不敢收着。”   邢岫烟笑道:“为朝廷做事,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要有数,做官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但也不必迂腐过头,不然水至清则无鱼。我看你也十五岁了,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呀。”   邢程说:“我是大丈夫。”   邢岫烟调笑道:“哦,那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可你书读得不好,入阁拜相当权臣的机率可不太高。”   邢程不服气地说:“当大官非得读四书五经吗?我瞧那也没有什么好的。能做事的未必都读这些。就说琏表哥吧,他做巡案做得比很多进士出身的都好。”   邢岫烟说:“你跟我说没有用呀,这个社会就是非进士不能入阁。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比进士强,你掌握一支比天下儒生文人集团更强大的力量,作为大周的中流砥柱,那么你就可以改变这个社会用人标准。”   邢程睁大了眼睛,忽说:“娘娘不是有……”邢程忽然发现要说天下间有谁掌握着一支勉强可以和天下儒生文人集团抗衡的力量,正是他的姐姐邢皇后。一直以来,只不过是为其披上了皇后受君命辅政的伪装外衣,这个集团逐渐成长,她也拉拢了部分原儒生文人。   邢岫烟白了他一眼,笑道:“滚你的吧,本宫有那么多折子,没空和你说笑。”   邢程连忙揖手出了殿外。   邢程拿皇后手令调出那批军械,由王青率微服的锦衣卫护卫着十辆马车送往吴府。   吴府开了大门,吴老爷子和吴良上前看货,那些所谓的上一代火铳看着和新铳相差也不会很大。军械所对这些旧铳也做过修理和保养,看着很像一回事。若是危急时分,这些铳还是能顶一用的。   邢程笑道:“为了这批货,小爷我也是到处说破嘴皮子了。哎!”   邢程意味深长地看着吴老爷子,吴老爷子心想,反正他们最多不赚钱,这些货的真正买家是后金,他们怎么样也要将这些钱如数给他们。   吴良将银票递给了邢程,邢程点了点,哈哈大笑,说:“各位果然爽快,小爷就喜欢和你们交朋友!不过,货既然送到了,小爷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邢程走后,几家老少奸商都涌上去拿出一支新铳来瞧,忽听一旁站着的下人咳了一声。   一群人会意过来,就带铳进了内堂研究。   吴老爷子代表奸商集团和一个面色并不好的男人说:“辉图大人,你看看这铳怎么样。”   那叫辉图的男人接过铳,他们后金人虽然擅长骑射,但是也见识过火铳,他一模就觉得这铳十分粮良,这枪管又沉又光滑均匀,拿着就安心许多,不像前明时许多火铳偷工减料、粗制滥造。   吴良摸着那枪/管叹道:“这样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做的。”   他看看枪管内侧,惊道:“这里头有东西!”   众人一听忙细细瞧着,范同道:“难道大周的火铳射得远,就是这枪管不一样?”   辉图操着有一点口音的汉语说:“你们要尽快将这批火铳运回上京!”有这真品在,皇上可令工匠仿造,或者思索出破解之法。这近千支的铳也能装备一支千人精兵,或许也可以在军阵演练中找到克制的办法。   不过,后金人造铳,先弄对材料再说吧。邢岫烟有炼钢知识,大周更多的能工巧匠,都花了这么多年。 第265章 龙子从军   吴家的商队负责通过绕道蒙古, 将这比火铳送去上京城, 一路时如惊弓之鸟且不细说。   却说徒昶真正扎根在黄衫军后,才知当兵的艰辛,母后真的就没有给他半点搞特殊, 他连睡觉都是觉通铺。好在黄衫军的庶务要求极严, 营帐里的卫生要求很高,被子要叠成豆腐状, 不得有浓重异味, 天气暖了, 至少两天洗一次澡, 还是在驻地附近的河里。   堂堂嫡皇子, 下一任皇帝, 最苦不过读书习武, 哪里尝过这些。   卢将军倒是来他的营里巡视过,看到他也装作不认识, 因为母后下了死命令,卢将军要是漏馅他的身份,他要从军长贬来当上尉。   他到底聪颖, 文化水平高,在炮兵营,负责一个迫击炮排,有五蹲炮, 倒是很快掌握精确要点。他空降过来, 士兵们看他人小, 面上无须不服他,但是男人嘛,打一架就服帖了。   他将那几个刺头都打了一顿,他们再不能笑他兔儿爷了。他虽然和父皇长了有九分像,但是矮了许多,又还没有褪去婴儿肥,年纪更不同。况父皇那是君临天下的威风霸气,他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十四岁小子。最重要的是这些兵眼神儿不太好。   “排长,我帮你洗吧。”随身的锦衣卫周武走到“常途”身边,看着他拙劣的洗衣“动作,心有不忍。   徒昶说:“不用了,你洗你自己的吧。”   因为之前发生过周武一直帮他洗衣服,被二排的人发现,向连长告发他在军营摆少爷威风、搞官僚主义,结果在出晨操时连长当着全连的面对他进行批评。   这黄衫军南征两年多,内部改变,也几乎是新军风格了,时常开连会,话家常,还有少不了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因为也有部分阵亡将士,黄衫军中也编入了许多川军的人。   反正,他堂堂嫡皇子,那次显然要钻地洞去,心中却有点恼恨连长非常毒舌的批评。毕竟时代不同,人不同。   连长发现他的目光,大着嗓门骂:“怎么,常少爷不服气呀!不服气滚回家抱孩子呀!”   两百多人哄堂大笑,然后有人说:“连长,常途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这么快有娃娃?”   又有人说:“那也说不准,听说有钱人家的少爷娶媳妇早。”   又有人嘀咕:“我猜他是个雏……”   “黑子,你这个老油条,不正经……”   ……   徒昶洗好了衣服,和周武一起回营。   晚上吃饭,那是没有私毫的宫廷优雅,简直是饿死鬼投胎。   吃完之后,坐着休息,一个粗汉剔着牙,叹道:“这北方天天吃大饼,偶尔有米,那米也不好吃。还是北越的米好吃。   另一个瘦上许多的士兵说:“可不是,在北越,有时还能分个饭后水果的,时常抓条蛇烤了,也是美味。”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说:“你说要是打完仗,我要不要带全家去北越,那里好种东西。”   那瘦小的士兵说:“你说打完建奴,娘娘又在关外分点地给我们,那我们将来是去北越好,还是去关外好?”   一个五官有几分英气的青年道:“猴子,美的你!听说红衫军、黑衫军、白衫军对咱们意见可大了!我瞧到时打仗时,能得功劳的仗轮不上咱们,就让咱们驻守山海关当预备役。他产噼里啪啦打完了,等到咱们,什么都捞不上。”   那叫猴子的小兵道:“不会吧,咱们的适应性训练不是挺好的吗?当初在广西,娘娘也没瞧上咱们黄衫军。头一仗让她新军的心腹打了,但后来在镇南关,咱们就证明了实力,娘娘也是一视同仁呀。”   那有点英气的男子道:“说起来咱们原来是圣人的嫡系黄衫军,你们怎么都将自己当新军。”   猴子笑道:“圣人娘娘不是一家吗?我还听说……圣人他怕老婆……”   “猴子!你不要命了,背后敢议圣人的事!”一个稳重一些的士兵骂道,他是猴子同乡。   猴子道:“我……我也是当时在北越和新军的朋友吃饭时,听他们说的。”   稳重士兵道:“圣人当世明君,怎么可能……管不住自己舌头,小心吃罪的是屁股!”   徒昶搓了搓手,抽着嘴角,心想:那个……父皇怕也不冤,他是怕母后,还操心着他们被母后责罚,他们全家都怕母后。   那个猴子最是活泼,忽问他:“排长,你这么小,看着家里也挺有钱的,干嘛来当兵?”   徒昶不禁一愣,过了五秒钟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众人迷茫:“啥意思?”   徒昶想了想,说:“就是说男子汉应该持剑……”   “收了关外建奴占的五十个州?”猴子会意道。   徒昶道:“这么说,也没错。”   那粗犷的汉子拍着大腿道:“这个诗有意思,我喜欢!排长,你再念一遍我听听。”   徒昶也不禁莞尔,于是再念了一遍,在场的一排士兵都跟着念。   那粗犷汉子名叫王大,笑道:“待我回乡,我念给媳妇儿子听,他们也知道我不只会杀猪,还懂诗。”原来王大是个屠夫卖肉的出身,还识不少字,精于算钱,才能到炮兵团来的。   炮兵和步兵不一样,是需要会算一点,动手能力强的。   次日,又是一天非人待遇的训练,徒昶也是满身的疲乏,但终于轮到休沐了。   平日话不多的周武一早起来问他:“排长,今天咱们营沐休,你要不要回城?”   徒昶却道:“我没有力气了。”   “属下可以去找辆马车。”   “还是算了吧……”   徒昶是不想奔波了,特别是还不能过夜留宿,自己在军营各处看看,看看书,一天也就过去了。   不过到辰时时分,就有外头的有士兵在高呼,徒昶也不禁好奇带着周武出了帐篷。   就见一个白袍俊美少年带着两个面生的农夫,他自指挥着农夫搬下一盒盒一包包的东西。   周武认了出来:“排长……”   那俊美少年转过头来,看到了徒昶的衣差,不禁嘿嘿嘿连笑三声,想要开口喊他,生生改口:“常贤侄,老程我来看你了!”   周武差点一个趔趄,那俊美少年正是邢程。邢程做成了生意,也知道吴家已经秘密运走那批火铳,他们若真如所言是自己防身,根本不需要这么做。那么他们通敌叛国是铁板锭钉的事了。   盯人是锦衣卫的事,邢程巡城之余就空了,徒旭在机要处工作,不得擅离,听说今天徒昶休沐,他便来找徒昶了。近一年来,其它几军不少基层见过他们几个少年,还有不少皇家学院的少年在那几军中当文书。但是黄衫军是随皇后新来的,还没有见过他们。   天气不冷,邢程还拿着一把折扇,笑道:“常贤侄,惊喜吧!还是程叔叔疼你吧,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呢!酒楼最好的饭菜,半夜就开始做了,还有好酒哦!”   邢程从一个让人临时雇佣的农人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打开后是一只烤鸭,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这还是小意思,我还准备了火锅,和各种零嘴、用品,足足两车呢,够你用段时间。”   徒昶虽然对这样的辈份有些委屈,但是对于久未吃好东西的他来说,还是吃比较重要。今天休沐,没有人在这方面限制他。   徒昶忙让周武带人去桌上摆开来,他也拉着邢程去先祭五脏庙再说。   先吃烤鸭,邢程净了手,拿着匕首就片了起来,邢程是读四书五经的天分不高,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天分都是奇高,连武艺,也不差徒昶。   看着舅舅片下肉来,徒昶也不管那么多卷了就吃。许多士兵还远远看着,徒昶还迟顿一分,邢程却久混三教九流,情商极高,冲他们招招手说:“愣着干什么,过来一起吃呀!不然我备这么多干什么。”   那些人哪有客气的,蜂拥而上,一张桌子顿时挤满了。邢程现在有钱,光烤鸭就订了十只。那些人也不用说,自己用刀将烤鸭切成块,一点不讲究就塞嘴里。   “好吃呀!”   “这油脂入口即化呢!”   猴子看看邢程,说:“这位少爷,你以后常来看我们排长吗?”   邢程看了猴子一眼,叹道:“唉,这么见外,跟你们排长一样喊叔就好了。”   叔?   大家看向徒昶,又看向邢程,难以至信。   “排长,这真是你叔呀?”   徒昶一边吃着,一边怨念看着邢程,却没有否认,淡淡嗯了一声,不管怎么样,这也是舅舅,辈份就是比他高。   “哇!排长,你叔好年轻呀!”   “年轻有为呀!”   “简直是那个……器宇轩昂。”   “排长叔叔还有那戏文里……那什么孟尝之风。”   “小孟尝呀!”   吃人嘴短,个个嘴甜。   邢程笑道:“别小孟尝,我有别的名号的,人称‘东海小白龙’!”   “是《西游记》里的小白龙吗?”   “那是西海小白龙,‘东海小白龙’肯定比西海小白龙厉害。”   大家笑着议论纷纷,再有那聘来的人将火锅也摆上了,底汤是用两个水桶带来的。   鸡鸭鱼肉和内脏都有,摆了四个锅,还去别处借桌子。   也不只是一排的人,一连的二排、三排没有去别处玩的人也过来赠吃。   这“东海小白龙”程爷倒是很受人欢迎,而邢程也终于坐在徒昶身边一起吃火锅了。   邢程问道:“在军营苦不苦呀?”   徒昶心里一酸,但面上还强撑,说:“这点苦算什么?我是那种吃不得苦的人吗?”   邢程道:“你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叔叔我也感到欣慰。”   徒昶道:“你可以把‘叔叔’两个字去掉吗?”   邢程呵呵了笑,摸了摸鼻子,又低声说:“我前几天刚发了笔财,旁人我不告诉呢!”   邢程颇为得意赚钱的事,偏偏大外甥不在身边,他一颗虚荣想炫耀的中二少年心得不到最大满足。   徒昶奇道:“什么财呢?”   邢程在他耳边低语,徒昶也不禁哈哈大笑,两个又喝起酒来。最后香味把连长都引来了,徒昶也不记仇,跟舅舅一块,心情就开朗许多,在军营,也有吃苦思亲的原因。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徒昶再也吃不下了,才和邢程出去走走。   徒昶问他知不知道何时发动北伐有没有听过什么消息。   邢程想了想,说:“你也知道……他们哪里会将这些事告诉我呢?你问圆圆可能还知道的多点。”   “她们回来了?”   “回来了,就几天假,不然怕是想呆葫芦岛了。不管怎么说湖北新军肯定会是主力,听说火/器化也是很高的,她们恨不得留在那能看看。”   徒昶道:“三姨夫不是已立大功了吗,禁军几个军在这能放着不用?”   徒昶是知道身边的人都想捞功劳,而他已经从军,吃了这么多苦,都没上过真战场也太丢人了。 第266章 锦州军议   邢程在傍晚时才离营去, 要说军营重地难进,但是他身上带着个锦衣卫的令牌, 关卡之人自然无不放行的。   徒昶难免对这个小舅依依不旧, 却看营中其他人竟也像是对小舅舅生出些情谊似的, 让徒昶也是哭笑不得。   小舅去小教九流之地,混得都是极好的,他若从军,只怕也是如此, 这方面他就矜持得多。   无休无止的训练和思想工作又开始了, 徒昶还必须熬下去。   ……   却说这日, 皇帝和皇后终于结束了相对轻松的时间, 摆驾锦州。   经过“辽中经略”谭谦的建设,已经完全修复了前年被后金进攻后的残垣, 又一派详和之态。   “辽中经略”是个临时的官职,“经略”为从一品,也是与总督齐平了, 但是为了能让他统筹边防之政务, 给他领兵部尚书衔。所以说谭谦等于是花了十五年做到位极人臣,实在是皇恩浩荡。   一应大小政务事无具细,处理起来十分用心。   驻守锦州的也是邢岫烟的老朋友红衫军,指挥使为赵文龙,曾经的平定白莲教起义的大功臣, 现在已是靖安侯。   而周显川的白衫军驻在朝阳, 而西宁郡王率的朔方军此时驻在大同, 进可助攻,退可震慑蒙古各部。   黑衫军则是驻守北平,此时北平虽然不是京城,但是也是边防重镇,特别这里也有很大部分的奸臣。   如此北防当真如铁桶一般。   圣驾抵达第二天就,帝后就巡视了城防、后勤并检阅了红衫军。   翌日,在锦州,就秘密召开了只有谭谦、赵文龙,偷偷来的萧景云、卢坤、周显川几个人的军事会议。   皇帝拟春末夏初发动进攻,但也要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赵文龙道:“我军应先攻下盘山,此地毗邻锦州东南方,后金在此经营日久,镶红旗有两万精兵驻守在此。若是北征,有这部分的兵马随时骚扰大军后方于我军实为不利。”   卢坤道:“赵大人言之有理,臣也是这个意思。”   这点大家倒都同意,近在眼前的肉不吃不应该。   徒元义问:“那拿下盘山之后,又如何布军?”   周显川道:“此时大周兵强马壮,我军可一举攻下他们的国都沈阳,后金必亡。”   将他们打回原形,将他们的朝廷骨架子都拆了,国就灭了。   若有此功,必定封侯。   周显川本来是封侯了的,不过为了旧主求情,皇帝还真给他降爵,什么事都是要有代价的。   徒元义对后金有着前世的“亡国之恨”、“抹黑之仇”,此时有二十万大军,合力猛攻,未必不成,是以不心动也是骗人的。他就想将后金踏碎碾平,方消他百年心头之恨。   徒元义思考了一下,却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又问其他人。   萧景云奏道:“臣以为,应当打辽阳,辽阳为建奴故都,前明末年,建奴酋首才将国都迁至沈阳。但辽阳也一直是其东南重镇,接连辽南。臣闻后金伪朝廷大力开发辽南,经营日久,有良田万倾,且与朝鲜国、日本国往来密切,是后金的精华之事。若是截断其南北,南粮不能北调,待到夏时后金必然缺粮草,内部将会军心大乱。”   赵文龙道:“妙哉!臣也是这个想法。”   其实徒元义其实也是这个法,后金至今不肯投降,可见气运实力仍在。当年朱元璋北伐元朝,也因元朝尚有实力,不先打大都,而还占山东、河南。徒元义通读史书,当然会有借鉴的想法。   徒元义却道:“皇后是何想法?”近来他也问过邢岫烟,但是她却犹而难决,还在考虑。   邢岫烟其实现在也难拿主意,好战必亡、忘战必危的教训和开启帝国主义时代的两种思想在纠缠。   她长叹一声,说:“打辽阳虽然也很大的战略意义。但是我想,辽阳重镇,北有沈阳上三旗中的正黄、镶黄两旗轻易驰援,南有鞍山,西有本溪,地缘上与我军不利。女真不满万,满万不战,攻占盘山之后他们还是有实力的。金弘理颇有几分能耐,只怕诸君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辽南确实是后金王朝的精华所在。”   邢岫烟走到地图前,说:“拿下盘山后,威慑沈阳与辽阳,金弘理必然要在此重兵守备。我军应攻其不备,闪电拿下彰武,进而北上占领四平、法库,兵压公主岭。四平是后金与关内汉奸走私集团、蛇鼠两端的蒙古许多部落商贸往来的必经之路,公主岭一带也是关东重要粮仓,其地理位置也是东可探关东全境,西可图蒙古。四平虽然有重兵镇守,会是场苦战,但是其战略意义却比取辽阳要高得多,只要牢牢占住四平,华夏将在地缘上改变几百年来被北方民族泰山压顶的那种状态。而此时敌军战略败局已定,甚至不打沈阳,就此收兵,我大周今后五十年都立于不败之地。”后金的物资粮食可不仅仅来自辽南,贸易也不仅是朝鲜和日本。   赵文龙道:“可是攻占四平,战线拉得要长得多,西边的蒙古不知是何居心。便万一……不能取沈阳,我军北伐岂不功亏一篑?”   邢岫烟道:“所以要竭尽全力拿下四平,与我大周连成一片。我军占了四平后,后金要么率军北伐争夺要地;要么反击锦州、盘山想围魏救赵;要么固守沈阳、辽阳不出。但是三种情况都对我军有利,他们不过做困兽之斗。待到盛夏青黄不接时,他们饿殍遍野,力量更不够瞧了。”   周显川却道:“攻打沈阳一举灭了后金,他们连困兽之斗都没有机会。”   邢岫烟说:“如何没有?他们若是北撤吉林保存实力,我军若还要战,战线不一样要拉长?反观我军,便是顺利占领辽宁全境,一来岂能不个个地方要分兵把守,能调作战之军力必定捉襟见肘;二来新夺之地管理事务纷杂,分耗人力物力,极有可能陷入泥潭,难以再战。到时他们后撤吉林必奋力坚守住四平经济要道,我军已是疲备之师再想攻取四平、断其生机却难上加难。到时女真便如南宋,虽然有亡国之耻,仍有北方半壁江山,四平的气口还在,生机就还在,一来打蛇不死大约会在二十年后卷土重来,二来此次战果也只辽宁半壁后金江山。但反之,我军先拿下四平,而不急于占取辽宁广褒之地,沈阳、辽阳也未陷落时,金弘理怎么甘心后撤吉林?他势必要与我军缠斗,而到时,我军兵力分兵把守的情况并不严重,任他显何神通,我军都可以逸待劳。两国交战,不可急于一时贪一城一地的战果,结果限入分兵驻守、束手束脚的危机。等女真人生机全断,辽东、吉林、黑龙江、外兴安岭不过是‘无主江山’,我军犹如探囊取物,谁与争锋?”   虽说五族共和,但是她站在这个立场,当为现在的国家谋取最大的利益,便是心狠手辣,也顾不得了。历史就是这样,生在其时,立场不同,难说谁对谁错。   徒元义不禁眼前一亮,已领悟其精髓,心中涌起热血。   萧景云也不禁击掌赞叹:皇后姨姐,你够狠!   谭谦忽道:“占住四平后,金弘理会发兵夺回四平,还是攻占锦州?”   邢岫烟笑道:“按理应该要夺回四平,毕竟我军新占四平时,根基尚浅,可比锦州好打,而且四平太重要了。”   卢坤说:“此时我军可调之兵尚多,再攻打沈阳,金弘理必定回援,可以围点打援。”   萧景云道:“便是再打辽阳,金弘理也不得不救。北方气口断了,南方再断,还陷入南北夹击,后金大势已去。”   “妙哉!”徒元义抚掌道,“梓桐打下北越真不是运气!”   邢岫烟笑道:“还不是陛下支持,将士效命,我可没有冲烽陷阵。”   当下徒元义下旨保密,在场人不可对任何人泄露秘密。而攻打盘山的任务则任交给湖北新军,这不禁让在场几位将领眼睛发红。   而此时川军的粮草、军械的后勤改南往北,之前平南有陈逸,是要支持五个军,现在往北支持两个军,应该没有问题。川军第一军在京营驻地重新集结适应训练,也在等待后勤到位,此时也在北上的路上了。   ……   “你要亲征四平?”徒元义吃了一惊,“我不同意。”   邢岫烟看看徒元义,说:“那你能挑出比我更适合的人吗?”   徒元义苦心经营,但是他用心培养提拔的可用之人中,多有将才,实无帅才,从前的大将军萧朗实是本朝最后一个帅才。   邢岫烟身为皇后,倒可平衡各军关系,且她经验丰富,又有后世之眼。   徒元义自己多了百年沉淀,倒是有这个才能,但他身为皇帝,这么多军直接听命于他,他也走不开。   若是调文官节制武将,便是谭谦,那也是有不足之处的。   徒元义竟然被问难住了,或许是原本的气数就在后金那边,大周原来更拿不出人来抵抗女真铁骑。现在虽能依仗火器战胜,但没有把握大局的帅才。   他真应该要考虑将来培养帅才之事,但眼前是来不及了。   邢岫烟道:“我调第一军北上,调黄衫军给我,合力打下四平后,纵横捭阖、囊括关东就靠你了。”   “咱们夫妻团聚才一个月,我实在舍不得。”   邢岫烟道:“咱们儿女情长,英雄气不能短。”   徒元义忽道:“那卫国还在黄衫军呢,若是北征四平,他不是要奔袭千里?若有危险怎么办?”   邢岫烟也心疼儿子,却说:“当年我能吃的苦,他怎么不能吃?他是龙是虫是虎是猫,正好可以瞧瞧。”   徒元义似被割肉一样,道:“哪有你这么狠心的?万一出什么意外,你怎么办?”   邢岫烟蹙了蹙眉,说:“这是他的命运,皇上,你左心疼右心疼的,想煅炼他,却常常忍不住打折扣,虽是慈父之心,但这样不行的。将来他要担起他的使命,轮到他去为人遮风挡雨,没有别人像你一样为他顶着。或者,你想他只当个安座高堂在勋贵和文官之间技巧性搞平衡的皇帝?”   徒元义身为一代明君,弱点居然是老婆孩子,也实是命运的玩笑。 第267章 皇后阅兵   徒元义坐镇锦州, 徒旭在他身边当军事机要室少尉当然也留下,邢岫烟想将女儿徒圆圆也留下,让她照顾父皇。   徒元义说:“我身边内侍、锦衣卫这么多,哪里需要圆圆照顾了?”   徒圆圆也道:“母后,我在新军做习惯了,别的军里,我人也不熟。”   邢岫烟想了想说:“那盼儿留下, 你可去你爹那, 帮你爹分忧。”   萧盼儿说:“娘娘不要我了?”   邢岫烟笑道:“谁能舍得不要你?盘山之战就要打响, 战事一急,军中机要文书太乱, 你爹又忙, 谁能比你聪明体贴, 协助他的工作, 照料他的生活?”   萧盼儿这才答应,还在邢岫烟怀中撤了一会儿娇, 说打完盘山之战, 她就回她身边。   邢岫烟莞尔,再重逢也会是起码半年之后了。小丫头们是一天一个样呀,半年后大约会是个迷倒万千少年的娇媚模样了。   ……   邢岫烟带着徒圆圆在警卫的护送下返回山海关, 这时军政事务从行宫迁至锦州。   邢岫烟也没有在行宫安心住几天, 第一军勇毅军张虎来觐见汇报后的第三天就计划举行阅兵仪式。然后, 她也将住军营中。   邢程过来见姐姐, 还说自己要去锦州。   邢岫烟微微一笑:“原来皇上比我更亲呀!”   邢程忙摇头:“不是!可是, 就我一个人游手好闲,又要被人笑了。”   邢岫烟调侃道:“你堂堂‘东海小白龙’,翻云覆雨,谁能笑你?”   邢程睁大眼睛,说:“娘娘连这个都知道?我……也是玩玩……”   “很威风呀。”   邢程道:“姐姐,你要不同意,就派我做些大事,我这巡城官也不过太平衙门,等他们都一个个建功立业了,我又要被人笑死。”   邢岫烟想了想,招了招他到跟前来秘密嘱咐如是如是,邢程这才眼前一亮,神采飞扬。他先安心在山海关永平府城中呆着且先不提。   ……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天气日暖,且川军后勤补给也通到了北边,黄衫军换上了迷彩军服,如今正热火朝天的训练。   十公理负重是每天例行基础,徒昶也已经习惯了。   “快点!跟上!”   徒昶身为排长,正在喝令自己的兵。曾经很令徒昶奔溃的是,全排除了他内功纯正之外,最能跑的是猴子。   若是负重跑,连他都跑不过猴子,在其它人也气喘吁吁时,猴子还是稳稳的。   猴子那是叫精瘦,不是瘦弱。   在营里呆久了,曾经他能高高在上看他们,现在的情分却非同一般了。   他也不嫌他们乡里巴人、谈吐粗俗、眼皮子浅了,反而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下午又带着真弹真炮越野跑了半天,然后带着衣服毛巾蜂拥去河里洗澡。   徒昶也脱光了上身,但是绝对做不到一些特别“开放”的士兵一样全脱光光。然后,那些人还互相看着下面,互相取笑,说劳段子,哪有什么礼仪可言?   他堂堂嫡皇,再怎么样也不能有这种黑历史。   二排打排长赵五儿看着徒昶那颠倒众生的容貌不禁嫉妒,说:“看看,看看,常排长真是白豆腐似的。”   众人哈哈大笑,赵五儿走过去,在徒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时,在他胸前摸了一把。   这个小排长知不知道他是在未来的宣武帝的胸上摸了一把,是连徒元义都没有这样摸过?   徒昶不禁一愣,赵五儿又在他肩背上一摸,说:“这少爷的身子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玉雕的似的……”   话音刚落,徒昶就一把将人按水里。   徒昶想起他进皇家学院住校读书前,父皇什么东西都交代完了,突然又把他叫回去秘密叮嘱一些事。   没有女人的男校也不是最安全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喜欢男人的人。父皇还给他举了例,说当年金世越就对萧凯念念不忘。   男人在防备女人欺骗勾引同时,也要防备男人欺骗非礼。   “排长!”   “常排长!你放开我们排长!”   “不要偷袭我们排长!”   忽然一排的战士和二排的战士打了起来,水花飞溅,后来连长赶来才制止了。   结果论起谁先动手的,自然是徒昶,他晚上又被叫去批评,错过了晚饭,但是周武和猴子都偷藏了馒头。   徒昶吃着猴子给他留的馒头,忽然营长紧急集结,他只能勉强咽下一大口,灌了口水出去了。   方营长站在上头,还是很有官架子的,就算他学新军作风,那也是当时黄衫军势弱,而新军的东西有点好玩,官威其实也不弱的。   方营长说:“后天,皇后娘娘要来检阅我军和勇毅军!这是我们全军上下的光荣!战争即将打响,我们要时刻做好准备。卢军长大人已经决定,皇后娘娘阅兵时,由我营演示炮兵攻克指定目标。到时勇毅军也有炮兵演示,咱们要是技不如人,咱们黄衫军上下都会跟着没脸!所以这是一项光荣的任务,也是一项严肃的任务,你们能完成吗?”   “保任完成任务!”   “明天好好训练,听到了吗?”   “听到了!”   队伍解散后,徒昶还有些心不在焉。   母后竟然从锦州回来了吗?要来阅兵,那他就能见到母后了。   ……   翌日一早,邢岫烟换上新军督都的军礼服骑马由警卫军簇拥护送出城前往校场。   卢坤、张虎率师一级的将领都候在校场门口迎接,再两百警卫员前开道,由诸将众星拱月,后跟四面名警卫。前头一人手执帅旗——杏黄火凤旗,中间一个大大的“邢”字。   黄衫军和勇毅军受阅将士分列左右,个个腰杆挺得笔直。   帅旗插在了校场阅兵台上,邢岫烟率卢坤、张虎上了阅兵台。   站在台沿的旗语兵,打了个旗语,全军上下肃然敬了一个军敬。   “大督都好!”   这里虽然是北伐,他们只打四平,坚守四平,主角是皇帝,但是川军是习惯了。黄衫军原有困惑,但是第一军来,又将他们划归皇后辖制,他们就没有困惑了,照着熟悉的新军风格,这才令他们改变起来不难。   徒元义训练的京营禁军本就有很多后世近代化风格,只不过没有这么细,他到底是封建帝王。   “同志们好!”邢岫烟还是功力不错的,喊一句话,校场能人人听见。   接着黄衫军后退,第一军是新来的,是客,由他们先演练军阵的变化。   前面一小队步兵分别从两侧退出,而炮兵列队两排,交替发/射,模拟对远在五百米外的冲锋骑兵进行炮轰。   然后第二次变阵,火铳步兵再次上前,分三排密集射击,而炮后撤两边。   最后火/铳营骑兵出列追击残军,演示各种队形。这是川军典型的步、炮、骑全面火器化的军队。   而黄衫军却有更精锐骑兵,还是西域和阿拉伯品种的马,他们是没有去平南的,因为这种马在南边不适合生存。他们也全面火器化,不过身上还佩着一把陌刀,便于近战自保。   不过机动骑兵在校场不易施展,只列了方阵。   徒昶是炮兵一营一连一排,他们演示时,他是排在了第一排,他更不敢丢脸,直到后退再由步兵上来。   邢岫烟看到这大半年,军事训练没有泄怠才安了心,要看炮兵打靶,实是她有点私心。   到炮兵推了独轮车炮到打靶地点,而各位将军也骑马到了。   北边和西边前方五百米外准备了十个靶,上头插着各十竿旗子,邢岫烟用望远镜能看得清清楚楚。   黄衫军炮兵打北边的靶,而勇毅军打西边的旗子。   徒昶督促他管的五蹲炮排好阵,目测距离,下令调整诸元,手下将士动作熟练飞快。   再有士兵将弹备好,徒昶当即下令:“发/射!”   而同时,他听到和他同一营的军官们也下令。   砰砰砰砰砰,几乎难分前后,五十发炮/弹发出去了。   有三把旗子这一批就倒下了,没有倒下的继续打。   徒昶指挥战士再发射,几乎同时他的目标旗子发出五团烟火。   这时一炮打中那旗子近处,火浪将旗子摧倒还烧了起来。其它排也少有到第三次才打中的,都打中了目标。   邢岫烟看了看露出了笑容。   而川军是身经百战的老炮兵营的人上来演示的,第一批时就打中了七个靶,徒昶不禁有些沮丧。   张虎哈哈大笑,又奉承了邢岫烟一句,卢坤暗想:你们这么多年,消耗了多少炮/弹,怕是银子喂出来的,有什么得意的。   算了,如今正当同心协力的时候,不要争这样点长短,误了大事。   阅军之后,邢岫烟就不走了,在此设了帅帐长驻下来,一边练兵,一边等候约定的日子,还有派出去的探子的消息。 第268章 大战之前   打仗还是要集中兵力优势打歼灭战, 在川军在山海关休整了些时候,基本适应北方气候水土。川蜀的后勤也运转通畅, 大量物资通过新修官道运上蓟辽一带。   邢岫烟带着黄衫军和新军急行军向锦州, 而徒元义也开始行动了。   徒元义要先取盘山一带, 调令葫芦岛的湖北新军北上抵达锦州。   高级军官在御前召开作战会议,决定分两路大军攻打盘山, 让湖北新军负责主攻,而白衫军包抄盘山左翼, 而红衫军负责开到盘山和沈阳、辽阳一带的必经之路布置阻击援军的阵地。盘山一带原也是重镇,原有正蓝旗精锐驻守,但是两方开战后,又征召了五千民夫。   若不是实是后金大军要保沈阳、辽阳一带,后金人口少,经济薄弱,要守这些地盘,把人都铺开了, 这样一块地方, 有一万多的军队实在是难得了。   兵贵神速,在徒元义集结三个军九万人刚刚拔营离开锦州时, 相差不到半天, 皇后率黄衫军和新军就接防了锦州要塞,以防后金围魏救赵之策。锦州依险而守, 对方就算是有十倍兵力围攻, 还是能坚守一段时间的。邢岫烟手上有两个军, 如果有后金大军围过来打红衫军的侧翼,邢岫烟还能派一个军去反咬对方侧翼。   后金这几十年也是加速封建化了,辽宁这块地盘也如汉人建城,大兴农耕。这不是杀入中原,杀烧抢掠一番就行了,自己的重镇之城如何能弃,城内还有他们的百姓。百姓有些原是汉人包衣,有些是旗人主子,都是后金江山的根基。   正蓝旗正在严正守城盘锦城,以期金宏理派兵来救,后金人常年驯化海东青,广泛用于军队中,军情消息很快从盘山传回沈阳。   这飞禽传信,大周也有一些,西宁郡王驻守朔方草原,那一带胡汉交错,他们很是学了些驯化之术。而金世越的儿子金浩仁,正是贾惜春的丈夫,他最爱养鸟。   人尽其才,徒元义封他一个管养通信飞禽的官,高居四品。无论是驯养信鸽,还是驯养传信猛禽的部门和人员都归他管。钱是花了不少下去,但是金浩仁也确实拿出成绩来了,在这方面很大程度地拉短了与北方民族的距离。   而大周军中军一级都是有机要室做信息管理的,这些人都是四川专校出来的,反正也不难,识字并受过严格的思想教育就可上岗。反正不是特殊时期传信用的是阿拉伯数字的密码,也不怕后金人截货。   金宏理也是调动大军守在沈阳和辽阳一带,派到锦州外围的探子也传回来消息。   大周的走私商人吴良一伙正运了那批火铳到了沈阳,他们是千里迢迢绕过蒙古,又经四平过来的。因为锦州这条关键的关口在皇帝来后没有一丝可能运得出物资来沈阳。   金宏理带着大臣亲自接见了这帮商人,陪同的除了那些满人大员,还有三位汉人大臣。这些事异族谋夺华夏江山,不惧异族屠杀汉人百姓的人,只要有奶就是娘。他们也许有些才华怀才不遇,在大周考不上进士,不能飞潢腾达。   到了校场试铳,吴良亲自演示了一次打靶,让金宏理和在场在大臣震惊不已,因为那新铳在一百步外都还能打中靶。像吴良这样的文弱商人,从没有练过骑射,只要发给他一把铳,就能打败最勇猛后金巴图鲁。   金宏理看了之后觉得深深的恐惧。但是他趁大周南疆不平发动战争,就是想得到局部胜利,然后让大周和谈时用钱来喂他。他一步步积蓄力量,且重新与大周的一些走私商人合作,以期建立从前像杨怀古那个体系一样强大的组织。   但大周的变化超出他的想象,南边的战事并没有让大周内外交困,他去年还在攻打锦州时吃了大败仗。镶蓝旗几乎已经打没有了,这半年来就在重编镶蓝旗,到处抽调吃紧的人丁。   西林觉罗-鄂那海是金宏理的一个妻舅,他的妹妹是皇贵妃,而鄂那海就当了兵部尚书了,而汉人尚书范思齐也甚得金宏理恩宠。后金朝廷多是这样,下头的官员大约没有大周那么多人,但是六部尚书都是一个后金人和一个汉人的。很多内部文书和实务上的事是汉人尚书管的,而后金权贵则有各种关系。   对于这种后金朝廷的汉官来说,他们前明时那样将崇祯玩弄的心,反而更尽心尽力的当好奴才。在这里他们能当官,而回到大周十年寒窗出不了头,这些汉人比谁都想后金问鼎中原。好像这样他们的在大周的怀才不遇的怨恨就能得到发泄。在后金为官的汉人贪腐率远比前明甚至本朝要低。   鄂那海问吴良道:“这样的铳在周朝军队很多吗?”   吴良诚心地说:“我是听过他们的邢国舅说,很多。川军十几万的军队都配制,因为有了这种铳,在安南战场无往不利。就他们邢皇后一个女人都能将安南给灭了国。”   吴良当然是把东西能夸多大就夸多大的说,不然他购买火铳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办?后金朝廷必须心甘愿意掏银子。不管怎么说,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范思齐说:“皇上,我们兵部营造司也在加班加点赶造三十尊红衣大炮,到时我们也未必怕他们。”   正史上,清朝确实有能力制造红衣大炮了的,是仿葡萄牙的炮铸造的。后金早些年也是通过走私集团积累了些底子,募集了些工匠,如建城、造兵器、种植等技术还是需要汉人的。正史上就算是入关后,满人也没有种地的,拿的是铁杆子庄稼钱。   吴良怕等他报出价来金宏理生气不给钱,于是道:“红衣大炮虽然威力大,但是没有这种铳方便呀。你都还没有调转炮口,他们用这种铳都能上来将人打死。”   金宏理也颇通行军之道,知道红衣大炮重,运起来颇为废劲。   “不错,这火铳还是有优势的。范爱卿,你拿下去看看,我大金能不能仿造。”   鄂那海道:“皇上,我女真骑射无双,也未必比这铳差了。”   金宏理闷闷的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是明白,要取骑□□熟的勇士,大金能集结十万人马也是顶天了。可是汉人人口是大金的百倍不止,他们根本就不用练习,只要有这种铳,拉出一个吴良这样的人都能打仗。这是什么可怕的概念?   金宏理有些后悔挑起这场战事,但是当时机会难得,他登基以来也想立威全面掌握朝堂。另一方面自十几年前大周端掉晋商集团后严加经济封锁,虽然有吴良这样的人,但是物资少了一半以上,价格却贵了一倍以上。这让经济本不如南边的后金人生活艰苦,连那些分到地耕种的汉人都怨声载道,因为他们必须要交出更多的赋税。   “不,我们一定也要制,范爱卿,你让兵部加紧仿制。”   吴良心中惴惴,他们要仿制,如果轻易成功,那么他可能拿到钱也不太顺利,可是仿制不了,万一后金全面失败,他就无处发财了。   吴良一伙人是留了二十支好铳给自己用的,所以一等好铳只有二十支了,金宏理和两个亲王各一支,而剩下的才交给兵部。吴良还是如往常一样去户部要钱,但是一听数额,近年活得像个叫花子的户部不敢答应,尚书报告到金宏理那里。   金宏理听到这个数额,心痛的直欲抽过去,但是此时还是不能和走私贩子撕破脸。   范思齐拿了那铳回兵部营造司,但是给那的工匠一看,那些工匠都直呼巧夺天工。那样的枪/管本就难铸了,然后他们发现了管中的膛线实在是超乎他们的想象。   张师傅就直说做不到这样,范思齐说:“皇上要的不是做不到,必须要做到。”   张师傅说:“这里头的线拉得均匀齐整,这样的功夫,没有几十年也练不成,便真有这样的人,一个月也拉不出多少,我再掂着铳/管的铁好像和我所见过的也都有不同。我们得先练出这样的铁,然后铸成这样均匀的管,还有这个铳/身上的各个零件,我们再考虑拉膛线。再有,它是用什么要的工具刀拉出来的,这刀要小到能伸进管里,而力道要能拉出线来。这些东西做起来很复杂的,比铸炮精细多了。”   范思齐不禁心中一冷,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张师傅道:“除非让我去看看他们是怎么造出来的。”   范思齐回去回复金宏理,仿造这样的火/铳有困难,而汉臣张孝和则建议和日本国合作,日本早年就开始仿荷兰制造火器,在这方面比后金走得快。当初后金也是和日本的几个藩主结盟了的,日本还有浪人武士派到大周帮助晋商集团。   金宏理心中其实盘算着议和,但当初是他悍然发动战事的,他也没有个台阶下,现在要达到局站战争得利也是不容易的。   可是议和的事汉臣们不敢说,而后金人却是一头热,以为老子最强。   金宏理在书房看着地图,暗自忧心时,鄂那海来求见,急报说大周有行动了,大周重兵压境盘山。   沈阳驻守有三个旗精锐,而辽阳有一个旗,盘山一个旗,四平一个旗,辽南地区还的一个旗,原来辽阳的镶蓝已经被打残了。   所谓八旗,规定每三百人一个牛录,每五个牛录为一个额真,每五个额真为一个固山,而固山就是旗了。所以每个旗真正的精锐不过是七千五百人。如当初的镶蓝旗死了两万人,实在是那等于是“加强旗”,而骑兵却是没有这么多的。   金宏理看着在场的军机大臣,心中却焦急万分,问道:“准格尔、科尔沁两部还没有消息来吗?”   正白旗主金允礼说:“皇上,蒙古人蛇鼠两端,此时大周来势汹汹,他们必然不在这时候来的。”   明明当初因为大周南疆起战乱,蒙古人与他们说好结盟共同拿利益的,现在因为大周在南方迅速变了一国,而大凌河一战镶蓝旗覆灭,他们都缩了回去。金宏理实在恼火。   鄂那海说:“皇上,军情紧急,盘山不可不保呀!”   同样是外戚出身的崇善道:“皇上,为今之计,还是速调辽阳正红旗南下支援盘山吧,盘山不能丢呀。”   鄂那海道:“调辽阳的正红旗,那岂不是中敌人的圈套?若他们进入辽阳如何是好?”   崇善道:“盘山要是丢了,沈阳危也!”   金宏理来回走动,心中烦闷不已,忽色怡亲王金宏智说:“皇上,南朝几十万大军压境,而他们安南之乱已平定,蒙古的盟友又缩了回去,我们实在没有胜算呀!”   金允礼道:“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道理?”   金宏智道:“南朝火器的厉害我们也是见识过了,真要打下去,我们占不到好处。如果是原来蓟辽守军也就罢了,但是南朝是皇帝嫡系禁军来攻打我们,听说南朝皇后也来了。”   金允礼说:“可见南朝无人可用,皇帝打仗还要用老婆来。”   鄂那海道:“我们一边派人去刺探和谈的可能,一边再调军随时增援,能坐下来谈,当然是好,不谈也不能耽误了事。”   范思齐道:“南朝皇帝只怕不会善罢干休的。山海关那几家商人刚来了沈阳,他们就和南朝的显贵往来过,听说南朝的皇帝和皇后都极为好战。而如此劳师动众,他们一定要拿到足够的好处。”   金宏理明白这个意思,什么是足够的好处,只怕是称臣纳贡也不在话下了。但是大金建立近百年,如何能在他手上就去了帝号了?   原本是多雄心壮志呀,趁机发动战争,没有想到他们打得这么快镇住了准格尔和科尔沁部蒙古人,更别说那些躲在后头准备拣便宜的部落。   “速调正红旗和镶黄旗南下支援!我们打!”金宏理咬牙道,“野战时小心敌人的火器,不要轻易靠近,骚扰奇袭疲敌。”   ……   湖北新军和白衫军分两路围攻盘锦城,而赵文龙率领红衫军插入沈阳与盘山地区中间,设了几道阵地。   红衫军当年是新军的竞争者,他们也是灭白莲教的功臣,阵地阻击之法还是他从皇后那学来的。他们热火朝天的挖出战壕来,步兵都躲在战壕后放铳就行了。而炮兵也有躲在沙包后的。这种战壕战争还是一战之后才成为主流,不过被邢岫烟提前两百年用于东方了。如果最可怕的女真铁骑的冲击力对他们不起作用,而他们在远处射的箭甚至炮弹都对大周军的杀伤力极其微小。   他们应该在他们构筑阵地之前与他们野战,那对他们还好一些。   徒元义亲自随湖北新军到盘锦南城门外督战。   他骑在一匹金色的阿拉伯高头大马上,身穿邢岫烟给他设计的玄色绣龙金授带的帝王军制服,穿着高筒皮靴。   正蓝旗的固山额真(旗主)阿思哈看着大周密密麻麻的大军,不禁胆寒,整个盘锦城统共不过是一万兵马,如何能与他们野战得胜。   阿思哈从望远境中看到大周的龙旗,心中骇然,这是南朝皇帝御驾亲征了。   阿思哈看看身边的亲信,见他们也是脸现惧色。   阿思哈大声喊道:“原来是南朝皇帝御驾亲临,老夫正蓝旗主阿思哈,幸会!”   阿思哈声如洪轰,这声喊叫传了出来,徒元义拉着缰绳:“朕正是徒元义,今日讨逆,尔等若是现在缴械献城投降,朕还可以考虑饶尔等一命,但若冥顽不灵,不顺应天意,尔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徒元义却并不如何高喊,可他威严清泠的声音却是方圆几里的人都听见了,阿思哈不禁大吃一惊。   阿思哈道:“南朝皇帝陛下,汉人的书上说□□必然自取灭亡,大周去年已屠我军民两万人,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徒元义道:“尔等蛮夷,不服教化,骚扰我边疆,杀我百姓,今日何以倒打一耙?汉人自古礼仪之邦,你待我以诚以礼,我回以礼,你要见兵戈,那我且与你亮剑!尔等既要找死,成全尔等,便是朕对尔等的恩典!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跟随在皇帝身边的萧景云也高呼一声。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下面数万将士高声呼喊,不禁让阿思哈等人更被夺了气势。   阿思哈道:“南朝皇帝陛下,我们打过你,你们也打过我们,那也算是就此扯平,南朝为何不见好就收?”   徒元义道:“面对强盗蛮夷之邦,面对百年贼心不死的强盗集团,你们是听不懂人话的。当年你们叛明几欲入主中原,占了华夏辽东故土、称王称帝、沐猴而冠,早年打过几场胜仗,便自吹自擂,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此等作为,是欺我汉家无儿郎呼?你们不过井底这蛙,见过多大的天?千百年来,华夏之北,匈奴、鲜卑、柔然、突厥、扶余、契丹、女真、蒙古多少游牧民族崛起,盛极一时,野心勃勃,都妄想饮马中原,那蒙古人更曾经横扫天下。可是他们现在在哪?几千年来从来没有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的只有我们华夏民族!这片土地,我们汉家儿郎来过,就是属于汉家儿郎的,你们要么就滚,要么投降,要么就把人头留下!”   萧景云不禁燃起少年得遇明主时的那种激动的心情,耳边像是还回荡着皇帝的王八之气的话,不禁痴语:“真是大丈夫真英雄哉!”   皇帝终于出现霸主气势了,虽然满朝都在他掌控之中,可是这个妻管严慈父皇帝有时真的是会做些辣人眼睛的事。作为皇帝宠臣连襟,萧景云知道的内/幕太多了。   阿思哈喊道:“看来,大金和南朝今日一场血战是在所难免的了。”   徒元义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今日朕与将士们共进退,不胜则共死!”   金色的阿拉伯骏马半立而起,拉了个响啼,他掉转马头,中间步兵拉开一道甬路,皇帝骑马而进。将士们全都以崇敬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此时在他们心里什么秦皇汉武都比不得他们的皇上。   跟随自己父皇身边的机要少尉徒旭更是崇拜到无以复加,自己的父皇母后如此出色,作为他们的孩子,既骄傲又压力山大呀! 第269章 攻克盘锦   阿思哈见到了大周皇旗才喊话, 这位在位二十年的南朝皇帝也实可称得上是风云帝王。   他登基以来,整肃朝纲,安国于内, 大办工厂, “发明”肥皂、打破了西洋镜子的垄断,改革商业厘税,又推广番薯、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大周呈现盛世景象。   大金因为被封锁,反而更加向往南朝的繁华。宋代也很繁华,但是繁华文明和军事能力往往不成正比, 他们的女真祖先不还是灭了北宋?大金的高层们都抱着这样的心态,才会趁南朝南方战事胶着时兵压锦州。然而现实打破了他们让历史重现的美梦。   一是作为一位额山固真, 阿思哈也有股自恃英雄的豪气,会会南朝皇帝不负此生;一是阿思哈心中没底, 不知援军能否早日到来, 他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三是,守诚将士还没有准备好,红衣大炮的炮弹都没有运到炮台身边,所以拖延些时候也是争取时间。   此时喊话完毕,他对着南城墙的将士大声喊道:“南朝皇帝暴/虐成性,必不容我等,我等只有为大金尽忠, 以报皇恩!南朝皇帝骄狂, 目中无人, 此战众将士务必竭诚一心、奋死杀敌,以显我女真巴图鲁的雄威,让南朝皇帝付出血的代价!”   正蓝旗的将士们高呼震天,充满暴戾的嗥叫声连绵不绝,这种死神在靠近的压迫感刺激着这群出身渔猎民族的嗜血屠夫的神经。   阿思哈叫道:“教训南朝!活捉南朝皇帝!”   “教训南朝!活捉南朝皇帝!”   这句口号传达下去,一批接一批地高呼着,方圆几里的城墙上的将士都喊了起来。幸而他们说的是女真话,大周将士听他们叫,多半不懂,而只有徒元义带的两个翻译听得懂,却不敢说。   忽然炮兵牛录关保上来禀报,炮弹已经上膛,一切准备就续。   阿思哈起了屠杀的欲望,若非盘锦是大金自己的城,是插在南朝锦州东边的一个钉子,战略意义重大,他们女真人更喜欢骑马野战。这样轮到他们守城,而南朝攻城,只怕也只有唐灭高句丽有前车之鉴吧?   不过南朝兵法也说过:攻城为下。只因守城者依城而守能以逸待劳,此时敌众我寡,阿思哈不能任性无脑。   “大炮瞄准他们的皇旗,对准他们的皇帝,给我狠狠的打!”   关保也不禁斗志昂扬回去督促炮台,一时大炮齐发,声音震天,很能唬人。   只是可惜了,如果他们饮马中原,前去攻城红衣大炮也许是不错的利器,就如正史上,清军用汉奸献的红夷大炮炮轰扬州城,令史可法殉城这样的战绩。   但是红夷大炮长于攻城,拙于野战,守城就更弱了。   红夷大炮是种架退式前装滑膛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严重偏离原有射击战位。按照正常的操作程序,需要经历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的步骤。最训练有素的英国海军也只能两分钟一发的射速。   徒元义此时为保绝对安全,躲在了士兵们临时挖出的一个战壕里,左右都有锦衣卫,有随时当他的人肉盾牌的架式。   要说这十门红夷大炮齐发轰向大周军队,怎么说也是帝王级的待遇了,配得上朕的身份了。总不至于要秀秀口中说的二十一响至尊迎宾礼炮吧?这群野猪皮又不懂这种礼仪。   打完这一仗,他是不是要搞一个礼炮的标准?   如此游思一通,他们的首轮炮轰已经结束,徒元义跳出了战壕,看看损失。   首先是高估了对方炮击的有效射程,落入军阵的实心炮弹只有四发,杀伤力有限。   此时对方炮台位置完全暴/露,湖北新军的炮兵已经领悟。炮兵乃战争之神,新军的炮兵建设一直是重点,朝廷投入大量的银钱。   新军的炮兵多有川制迫击炮、虎蹲炮,加农炮(红夷大炮也是加农炮)反而更少一些,可这个少是相对于自己的。   此时萧景云一声令下,三十门加农炮做出调整,炮弹齐发,打向敌军城楼炮台位置,优先定点清除。   还在等待炮膛冷却的后金炮兵顿时被打乱了步骤,加农炮打擅于攻城,用于攻坚,炮弹撞击目标,以动能产生破坏力。   但是一轮炮轰之后,大周的炮兵没有停下来,此时轮到迫击炮上前,作为一种弧形弹/道的炮,就是能从高处落入城墙后对敌人产生杀伤力。   阿思哈原本准备好的弓箭手,还有准备用火油、石头等等对攻上城来的南朝军进行阻截的将士全在城墙上乱了阵脚,特别是那些对他们来说很珍贵的火油,被爆炸的火苗引燃,成了自/杀的利器。   “镇定!镇定!”阿思哈惊惶地叫喊,但是身人身上烧起火来,让他们怎么镇定,这烧谁谁都不能镇定。   迫击炮是现在大周新军的炮兵主力,一个军的炮兵的编制达到凶残的一个团三个营的人手,其中两个营是作战主力,另一个营主要是预备役,多为新手,并承担更多的炮弹后勤工作。按如今大周新军的架构,他们有九十门迫击炮,此时以三轮连射的方式招呼他们,一批打完要冷却调整,另一批就打来了。他们每门迫击炮配了两个基数的炮弹,达一百二十发,炮手们在演习时从来没有这么奢豪过,一个一个一点都没有为他们性子内里其实是个小气巴拉的皇帝陛下省钱的意思。   而后金大军一来没有定点清除炮兵战地的思维,二来他们想也没有这种工具,只能干瞪眼。   锦衣卫林靖练了一身武艺,当年自己一个贫寒少年得还是肃亲王的皇帝提携为侍卫,又亲授武艺,是以不敢丝毫懈怠自己的武艺。   此时,他作为贴身保护主子,可以为主子拼命的他看着炮火连发震天响,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声,心底涌起一种没落的悲情。   还要我辈学武之人何用呀?这还有我们学武之人的用身之地?林靖觉得是要重新思考他五岁的儿子将来的规划了。   其实萧景云也有此感,尽管他作为湖北新军的指挥使(军长),他接受新事物,学习新事物的心态摆得很正,可是作为一个武艺高强的男子,总忍不住产出这样的心声。   迫击炮停止炮击,城墙、城楼已经残破不堪,加农炮冷却填装好再上场,此时齐齐对着城门轰击。   那城门虽然是东北千年硬木所制,城门后还有堵截之物,但如何能抵得住这样的炮击,打破一个缺口。   萧景云下令一个步兵团护着工兵营上前,城前还有一条护城河,工兵上前架桥铺路。而城墙上的女真勇士们十仅存三四,阿思哈早就被下属拉下城楼去了,残兵气势被夺,且又有伤,只能零星探出垛□□箭,步兵以火铳回击,火铳射程远比弓箭要远,枪响之下,城墙上的人多是被清除了。   桥架好后,一声令下,步兵奋勇当先冲过浮桥,互相掩护到了城门口,里头还射出零星的箭来。   等到大军都涌过护城河,后金南城门也大势已去,工兵和步兵合作清除城门障碍,徒元义和萧景云以下将令也驾马过了浮桥。   大军冲进城里,后金残军无力在城军与他们巷战,一个个反抗被屠杀。徒元义进入城中,下令对不会说汉语者男子百姓全部屠杀,而女子反抗也格杀勿论。因为后金女真人口少,实则是全民皆兵,只有汉人有纯种地的百姓。   而周显川带领的白衫军从西城门打,过程也差不多,白衫军的火器化不及湖北新军,但也足够了。   阿思哈在悲愤之下摔着一千多残骑从北城门逃逸,徒元义下令白衫军五百轻骑兵追击这一千多的残军。这种以少追多的战例,实是奇葩,但是大周骑兵无一丝惧意。   而在盘锦城北三十里要道挖了战壕阵地的红衫军也已经遇上了正白旗和镶黄旗的大部队。发生一场时代不对等的遭遇战,正白旗主金允礼是皇叔,也是发狠了一次次让人骑马向前冲,结果被躲在战壕里的大周军队一个个点名。   等他想撤退时,又被炮轰得人仰马翻,损失了三千多人在战场上,红衫军还打扫战场得到了两千匹完好的关外战马,这让赵文龙喜上眉梢。   红衫军打走了他们实是意犹未尽,等了半天就见到了正蓝旗阿思哈带着残兵逃跑,赵文龙猜出是残兵,对方人数和士气正低,实是惊弓之鸟,当即立断一阵炮击过后又少了三四成。然后赵文龙下令骑兵发起冲锋,如此猪突,加上后来追击的白衫军骑兵。正蓝旗全军覆没,阿思哈受伤被生擒。白衫军得了便宜先擒了人回城,此时城中正掀起血腥的屠杀,龙旗插上了城墙。   却说徒元义打下盘锦城,周围女真游勇却没有太放心上,部队修整一夜,他又令白衫军接防盘锦,自己于次日带部队急回锦州。   而同时,在连续作战计划中,邢岫烟让部队拔营,锦州城此时只剩谭谦为首率领卫所军防止。邢岫烟和徒元义没有时间等待两军碰面,然后粘忽难舍难分,兵贵神速,她直接率领两个军大部队北上。   前往四平的道路很大一部分是与去沈阳重复的,行军两天后,邢岫烟却得到侦查兵传回的消息,二十里外看到了正白旗和镶黄旗的部队从南往北走。   邢岫烟猜测这个时段,大约是支援盘锦不及的兵马。此时遭遇必被对方发现端倪,要是他们看出他们要远行军去攻打四平,发起进攻打他们的后腚,那可陷于被动了,也难看得紧。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邢岫烟留川军为后备役,率黄衫军奋勇急行追击。   金允礼等人对于大周军钻地老鼠一样的战法,对大周的胆怯卑鄙实是咬牙切齿。此时根本不是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了,因为南朝会钻地上发冷枪跟他们打,远程射杀他们的骑兵。而他们的弓箭却没有好的角度得到更大的有效射击面积。想要用机动冲击力对汉军步兵进行屠杀已经是做梦。   但是他们也有斥侯发现了大周另一支大部队,他们不是钻地下的,金允礼还有一分战意。   况且一边打盘锦,一边出现另一支大部队在此,难道是攻打沈阳?此时沈阳只有两旗精兵,那些汉军的战斗力可是有限的。   金允礼一边让放海东青回沈阳报信,一边下令阻击敌军。   如此两军不得不拉开一场硬碰硬的仗。   而且现在是三万黄衫军对大约两万五千人的正白、镶黄两旗精锐和一些汉军步兵。   徒昶这两天行军却实感到了当兵的辛苦,幸好他在军中有些时候了,天天都要体能训练跑步,不然还要跟不上。   听连长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徒昶的心砰砰直跳,这是遇上敌军了,他们听从号令长途行军,实际上以他们的级别并不知道要开到哪里去作战。   徒昶心中紧张,但是他发现那些打过仗的老兵们一个个却很兴奋。他身为皇子也决不能让人看出来他紧张,不然以后他们知道他的身份,背后能笑话他一辈子吧。   听从传令兵立正,大军又分开中间甬道,徒昶的炮兵行军时是被步兵和骑兵护在中间的。他刚好接近甬道,但见凤旗招展,一队也已经换上迷彩作战服的锦衣卫护着一位迷彩服、船形帽的女子打马经过。徒昶不禁生起一股激动,他想念父皇母后,母后从来没有特意跑来军营看过他,倒是圆圆去过他的营帐,只不过也是和他装不认识的。   邢岫烟打马到了大军阵前,卢坤已在此相候,他也穿着方便的迷彩服,因为新军基本没有什么需要他提刀前去厮杀的机会,不穿厚重铠甲,反不如让那些载荷用于多带弹药和干粮。   金允礼用望远镜一看,那明黄火凤旗华丽醒目,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邢字”,而那京营禁军黄衫军的旗帜比它小了一号,上书一个“卢”字。   后晋奸细集团覆灭,很多具体消息是不通的,但是南朝皇后曾经让荒唐的南朝皇帝派去“代夫御驾南征”他还是知道的,而皇后姓邢。   金允礼道:“这……难不成就是南朝皇后?让女人来打本王?”   镶黄旗主是金宏理的弟弟金宏旦,金宏旦是金宏理带大的,从小骁勇敢,弓马闲熟,且与金宏理兄弟情深。   金宏旦道:“这不守妇道的妖后怕是有些邪门的,那些汉人传来消息这妖后与南朝暴/帝臭味相投,嗜杀成性吗?”   金宏礼道:“只要他们不钻进地底下去,我就不信冲不垮他们的阵!你让红衣大炮准备,等炮轰他们三轮,我们再率骑兵冲阵,再让汉军步兵冲上来。”   “是,皇叔!”金宏旦领命去办。   金宏礼拉住缰绳,朗声道:“前方何人?本王乃是大金勇亲王!”后金高层多是通汉文的,早在洪泰时期,就推行汉化改革。   邢岫烟提起内力,道:“我是邢岫烟。”邢岫烟不扭捏害怕,也不给自己的名号装逼,简简单单直陈。   金宏礼不禁吃了一惊,一个女人能这样说话传过来,显然是会内家功夫。   金宏礼说:“你是南朝皇后!”   邢岫烟笑道:“不错!徒元义是我丈夫,以我的身份取你人头不会辱没了你!”   金宏礼不禁冷哼,为了红衣大炮的布置拖延时间,金宏礼就和她扯一扯,而邢岫烟后面的军阵还要准备。   金宏礼道:“你们南朝自居华夏,礼仪之邦,南朝女子德言工容,你身为南朝皇后,牝鸡司晨,可见南朝皇帝倒行逆施,不堪为君!”   这话喊出来,大周军队将士无不气愤,直想狠狠地打。   邢岫烟呵呵一笑,仍然风度极佳,道:“我们华夏自然是礼仪之邦,我且问你,你们后金人会朝一条够讲礼仪吗?你对着狗揖手施礼?尔等只是人皮野兽,百年来欲饮马中原,屠我百姓。我身为大周皇后,相助夫君,却敌于国门之外,安保社稷百姓,此乃大义,无关男女。尔等人皮兽未学我三分华夏礼仪,钻于迂腐,不知大义,在此贻笑大方殊为可笑!”   金允礼心中不禁气结,道:“我们女真勇士个个悍不畏死,你们欲谋我大金江山,我们必不屈服!”   邢岫烟叹道:“那么我们就该让你们打了占了便宜,还要求和赔款吗?千百年来,是你们北方狼族一次次杀入中原,屠我百姓,今日听你之言却是反咬一口。难道我们汉人要像两脚羊一样被屠杀,当你们的奴隶就是天理?崖山亡国之恨决不可重现!只要有皇上和我在,本朝任何大臣休想以百姓之米粮喂养尔等狼族,狼长大了再来屠我百姓。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同样是我们的原则。金宏理想学其先人洪泰对付前明之法,打一打局部战争拿到好处,积蓄力量,以待他日入主中原,那他就想错了!不是你们入主中原,而是我们汉家儿郎踏足的土地,从来就是我们说了算!六百年前靖康之耻未雪,本朝建国早期百姓与你们的血仇未报,今日我们就跟你们算算!事以至此,你们只有跪地投降献国一条生路!”   金允礼道:“你一介女流,好大的口气!今日本王就捉了你去献给我皇为姬妾,且让南朝皇帝当个乌龟王八!哈哈哈!”   他妈的,说不过她就开黄腔?   邢岫烟锃得拔出陌刀举起,喝道:“将士们!给本都督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么红!”   因为那是血花! 第270章 送上大餐   邢岫烟由近卫护卫退出, 黄衫军在卢坤号令下已经变阵。前面一排步兵从两边涌退,九十门虎蹲炮以小车推上前来,但一声号令, 火炮齐射。   炮的先进和落后在调整的时间上就可以看出来,改良虎蹲炮的先一步齐射打乱了金允礼的节奏。   只有这一步之差,后金两旗列阵已乱,金允礼看着炮火一轮射后, 他们用的不知是什么恶毒的炮弹, 弹片炸开, 杀伤一片。   金充礼和金宏旦都红了眼睛,但想这下他们要等炮冷却吧, 他们看到那一排火炮齐射的。于是他们打算冲伤过去,炮兵近身作战是极差的,冲破他们的军阵就有机会赢。   但是, 不等虎蹲炮撤下,又一轮不知名的炮弹居然从对方军阵后面打过来,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打得出来的。   顿时集结的骑兵人仰马翻,金允礼都是靠了部下保护才不致命。这一次,他们却是速射三轮,而这时候,虎蹲炮已经从两边退去,后金大军还活着的人能看到原来他们后面还有一种炮。   他们也是打了就撤向两翼, 如此既有部分后金步兵要包抄, 再遇上了炮弹。这种轻巧的炮最擅于机动调整野战了。   徒昶指挥着一排所辖的五门迫击炮, 各打了三发后才得军令撤出前阵往左跑,他脑子除了炮弹造成的轰鸣响之外一片空白。   他只从望远镜中看到对方人仰马翻,可能因为离得还远,没有太大的感觉。   这就是打仗?为什么和他小时候的想象不一样,其实自他从军以来,从来就没有和他想的一样过。   等炮兵全都撤出,黄衫军还保留了一个练鸳鸯阵的步兵营,十二人一组冲出去,对着幸运没有被炸死还不要命冲过来的女真骑兵冲击。   长长的狼筅将一个个巴图鲁挑下马来,其它手持刀、枪的步兵去补刀。鸳鸯阵后头才是火铳步兵,因为要冲入敌军,因此三个一组互相掩护配合,以减少伤亡。   一万多的女真骑兵呀!金宏旦此时目中含泪,他的部下都赖拉了他要逃跑,他声嘶力竭不愿扔下自己的勇士们。   他含恨上了马去,现在管不了金允礼还在前方,他只能先自己逃走,那本来要跟在骑兵之后的汉人步军营残兵与早军心大乱。看到主子爷都逃了,他们哪里还想为主子们卖命?   在徒昶适应了战场的紧张后,他的五感恢复,他才闻到战场的血腥味。   此见数量六千火铳步兵分三面冲锋了,而两千轻骑兵发现对方要逃跑,由卢坤军长亲自带领冲上去追拿。   徒昶远远又看到了凤旗移向前方,知道是皇后从后方出来了。   徒昶不禁淡淡笑了,在这样紧张的时刻看到亲人安好,竟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心和幸福。   金允礼被炮弹打伤,而且腿上冲了一铳,被一个连的步兵押到邢岫烟跟前。   “跪下!”连长王栋朝这个身材高大的赫赫后金主子王爷的膝盖弯用力一踢。   他本就受伤,此时不过强撑,这时被踢,就算是身糙骨强的他也不禁跪了下来。   金允礼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败得太快了。   “本王不服!你们汉人胜之不武!”   每到这时候,脑回路正常的人一定会辩到他服的。   邢岫烟居高临下睨着他,说:“笑话!本都督要你的服气干什么?值几个钱?”   金允礼:“……”   邢岫烟利落得下了马来,护卫们紧紧跟随,也不顾男女有别了。   金允礼这才看到这是一个绝世美貌的女子,看模样才二十出头(江南人显年轻,邢岫烟保养得好)。   金允礼说:“你们汉人五个人也未必打得过我们一个女真巴图鲁,你们不过是依靠火/器。”   邢岫烟道:“你们依靠马代步,依靠弓箭打猎,你还靠女人给你生孩子呢,你怎么不说?”   大周将士们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金允礼无言以对,他也知道皇上有多想得到南朝的火/器。   忽然,锦衣卫连长说:“娘娘,不如即刻将他押回锦州献于皇上。”   邢岫烟想了想,道:“我且问你,你此生有没有杀过汉人?”   金允礼道:“本王十一岁跟随父皇上战场,如何没有杀过人?”   “很好!”邢岫烟淡淡一笑。   这时,马蹄声响,一队骑兵护卫,用绳索拉着一个俘虏过来,看他服色,金允礼也是一声嚎叫。   这样输得莫名其妙,打一场根本就不公平的战争,两人的家底被掏光,他们如何不悲愤难当。   “启禀都督,镶黄旗主带到!”   金宏旦被拉来倒在地上,这时徒圆圆也过来了,她是公主,此时倒没有人拦她。   徒圆圆一见这战果,不禁笑道:“母后,都说后金人如何如何厉害,也不过如此嘛!没见比安南人强哪里去,就是块头大了一点!”   金宏旦道:“你们不过是火/器厉害,不然怎么能打得过我们女真?”   徒圆圆拔出横刀,说:“本公主的刀也是很厉害的,本公主将你削成‘光棍’你就知道了。”   金宏旦不禁吓了一跳,眼睛瞪成猪尿泡一样。   “瞧你的怂样!”徒圆圆不屑地说,在场将士们跟着哄然嘲笑。   金宏旦怒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本王绝不皱一下眉头!”   邢岫烟哈哈大笑,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圆圆,成全他。”   徒圆圆不禁吃了一惊,吞了吞口水,说:“母后……真的?”   “你不敢?那让别人来吧。”   徒圆圆也是在安南杀过人的,说:“谁不敢了?”   说着,她走向金宏旦,目光沉静,握着横刀的双手一紧,一招“戳蛇剑法”的横劈。   只听卡一声,人头滚落,金宏旦眼睛睁得老大,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砍了。   “宏旦!!”金允礼哭嚎扑倒在地,老泪纵横。   颈部鲜血喷涌,徒圆圆后退三步,此时脑袋还有些空空的,不安看向母亲。   邢岫烟淡淡道:“当年你父皇在三王之乱时,阵前一剑斩下叛军首脑马保成也是这么果断。身为大周皇室,不可嗜杀,但也不可惧杀,你要继续走你的路就必须明白这一点。若是敌人拿没用的屁话挤兑你,他们必有所忌,必有所图,你就偏不要如他们的愿。不怕死,很好,那就死吧。”   在场将士无不生畏,徒圆圆心情很复杂,但心想自己是公主,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儿,不能虎母犬女。她也并不喜欢杀人,人命关天,但这是两国交战,妇人之仁是最没有用的。   “是,母后。”   金允礼看向邢岫烟,说:“你们是屠夫!屠夫!”他不习惯这样的汉人,他遇上的汉人不是卑怯,就是强作有骨气风度。   身份有点不对呀!一个后金王爷骂着一对母女屠夫。   邢岫烟说:“砍掉他的大拇指,派人将他和金宏礼的人头一起送往锦州献于皇上!”没有大拇指不能拿弓射箭,也不能握刀。   “是,督都!”   ……   战争到天黑时也就结束了,女真骑兵没有几个活的,但是汉人步兵,成堆投降,俘虏达到五千多人。   打扫战场,管理俘虏,一边扎营,一边埋锅造饭。   川军晚上负责巡逻守卫,以防敌军袭营,邢岫烟进了简陋的营帐也还没有休息,让机要室起草消息,放了两只信鸽出头,这是能飞回锦州的。但是这种信鸽是单程的,它们能找到锦州,让它们返还却是不行的。   ……   徒元义正在锦州的帅账,拿到机要室紧急译出的军情,一看之下不禁拍案大笑。   “咱们皇后运气可也好了,居然能遇上正白旗、镶黄旗的两支军队。他们还头脑发热与黄衫军对阵打野战,朕怎么就没有遇上这种好事呢!”   女真八旗骑兵机动能力太强,如果和他们打游击,大周军队是追不上他们的,如果他们要打骚扰战,恐怕大周也要吃力。可是他们偏偏拉开阵来与皇后大军打仗,那等于是送上来的战功。   谭谦、萧景云和几位管理后勤的大臣正是一早在御前议事,包括四川来的后勤人员。   “好!好!”徒元义抚掌大笑。   如此,后金精锐岂不更少了?汉军和后金地方上“标”不擅野战,不是机动力、突击力超强的精锐骑兵,徒元义不放在眼里。   既然对方多损失了两个旗,那么他也可以适当调整了。徒元义当即下令传消息红衫军去协助皇后,做出佯攻沈阳的姿态,沈阳必不多派人马去守四平。   萧景云简直是眼红到要死了,上回他才遇上一个旗来对阵野战,皇后什么运气遇上两个。   他们与皇后对阵野战,只怕是因为他们以为大周是一边打盘山,一边打沈阳,他们是想阻击皇后,没有想到这样冒然出战却是致命的。   徒元义又派出部队去接手俘虏,但皇后要急行军,不能因为俘虏的事影响进度。   再过一日,有两个锦衣卫押了活的金允礼前来,还带了金宏旦的人头。   徒元义激动得想要流泪,秀秀呀,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呀。朕与你二十努力积蓄力量,现今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呀!   天下之道,势也。想要不失势,便要永远知道自己需要哪些势,用势导势。   此时徒元义身边的文臣武将都十分好奇,文臣们是从来没有见过女真人的,更别说女真皇叔了,一个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锦衣卫面陈战斗经过,文臣武将听了都不禁提气,锦衣卫又回报说是生擒两个王爷,有人不禁说:“不是有个死了吗?”   那锦衣卫回道:“金宏旦一心求死,公主心怀怜悯就成全他了!”   金允礼:……   徒元义微微一愣,复又微微一笑,说:“三公主最是体帖仁义,金宏旦定是宁死不愿做俘虏,这才成全了他。后金有此等忠勇节义的宗室,也有可敬之处。我大周宗室也要向他们学习。”   金允礼内心悲愤,说:“根本就不是这样!你们南朝皇后天性嗜血,一言不合就让你们的公主杀了宏旦!”   在场官员咳了咳,然后看了看帐顶的架构,金允礼看到这一幕生出无限悲情。   锦衣卫道:“皇上不要听他信口雌黄,娘娘和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徒元义点了点头,叹道:“朕相信皇后行事必有根据,她一定在打仗的时候也会注意恩威并施,以德服人。”   金允礼:无耻!无耻!这种话说得出来!为什么南朝和先祖时期不一样了?就如前明,一群文官书生弄权,那是女真大兴,若不是徒氏领着四王八公击退了绕道蒙古南下的军队,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文武百官纷纷附和,说什么圣天子临朝,无往不利,战无不胜,又赞美了一下他的老婆和女儿,词藻华丽,金允礼是听不懂了。   徒元义微着点点头,又谦虚了一下,再褒奖了一下在场百官,这才让人将金允礼押下去严加看守。   却说金宏理也就收到了两旗与大周遭遇的消息,但是这是开仗之前让海东青送回来的,胜负还未可知。   可是盘山一带已丢他是知道了的。此时忧心两旗之战,又忧虑沈阳的安危。沈阳是大金国都,这是早年南朝引进的汉人辛劳建造的,其坚固不下于南朝国都了,不是盘锦那样的城市可以比的。   沈阳除了有亲握在金理年手中的正黄旗之外,还有上一代皇帝建立的骁骑营和他自己登基后组建的键锐营。这两个营比之八旗还要精锐,是八旗中的八旗,精锐之师,握在金宏理的手中,共有三万八千多人。加上正黄旗也是各旗之首,因此有两万精锐。此外沈阳是国都九城兵马师作为城防军也是有两万人的。况且沈阳位于沈水之北,还有沈水天险可守。   没有这些家底,金宏理去年也不敢发动战争呀,他原是想得到赔款好处,打开贸易经济封锁,以便进一步发展,甚至逐渐借商人重新建立曾经辉煌的情报渗透系统。   一切改变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作为一国之君,因为封锁,百姓困苦,他一要为国家寻出路,二要转移国内矛盾——尽管他不知道这种叫法,可他以帝王的睿智明白需要这样做。   再这样下去,而他什么都不做,大金国祚就要亡于他之手,任他再英明,也无法阻止。   金宏理一边派骁骑营出南下去技援,一边令沈阳上下全神戒备。   等骁骑营经过两天的急行,快到战场时,也被红衫军的斥侯探到,骁骑营大军也探得了红衫军,两军互相提防。   而这时候,邢岫烟已经率着四川新军第一军和黄衫军绕过沈阳往西北急行军。   这条淳于白、欧阳磊等探子探出来的路,许多不是官道,难走的很,带着炮就更不容易。但是走官道是要经过沈阳的,现在能有行军之路就不错了。等过了这段路,抵达通达的官道就会好走许多。 第271章 请君入瓮   邢岫烟率领的北伐大军终于通过了那一条艰难的道路,也幸而有欧阳磊和淳于白的率领的“军情/局”人员的前期工作。欧阳磊和淳于白在离开四川后, 就成立了这个部门, 现在直接对帝后负责。   没有人比欧阳磊和淳于白更适合当军情特工了, 他们武艺高强,年轻时踏遍山河关内关外, 因而还会一些外语。他们还有一些徒弟, 也有江湖关系,必要时能请到人帮忙。   邢岫烟问起四平的情况,听说镶红旗大约七千精骑兵驻守四平, 还有索伦旗勇士一千五百壮汉, 而步兵多是有移居的汉民包衣组成。   “臣无能, 确切的数字拿不出来, 这些多半是百姓都知道一点的, 主要还是我们中间女真话说得好的人少。只能有汉人、蒙古人交流。”淳于白道。   “蒙古人那边怎么样?”   欧阳磊说:“其实在四平的蒙古人很多,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也不安好心, 这些年他们倒卖货品给后金赚了不少钱。”   邢岫烟不禁冷冷勾了勾嘴角,更多的蒙古汉子长期跑商,那么也就没有往日的悍不畏死了。他们一直知道科尔沁部两边讨好发了大财,他们离了谁都没有现在的生活。   淳于白道:“娘娘,如果我们在和镶红旗打仗时, 蒙古人插一脚却是会很麻烦。他们可是不守城池的, 上了马背, 我们火器再好也追不上他们。”   欧阳磊道:“还有, 如果女真人逃到蒙古去,我们就达不到歼灭的目的。”   邢岫烟道:“我的首要目的,这一回刚却是夺城,反不是歼灭。夺城后此以为据点,彻底封锁它,关门大狗。只要坚持到皇上在南边搅得后金天下大乱,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只要皇上在南边胜了,我们就算守得苦一点,对于心怀鬼胎的蒙古还是可以先用政治解决。”   淳于白道:“现在我更担心的是……补给。无论是粮草还是弹药,我们大部队抵达四平,在打下沈阳之前,后面要送上来是很难的。一旦炮弹用玩,我军战斗力就不是女真的对手。”   邢岫烟道:“所以要闪电战,夺城休整,速战速决,守城时要规划使用了。”   “那粮草呢?”   邢岫烟道:“困难是有的,也不是没有办法。当年四川被地方贪官恶霸逼得没法活了才有白莲教起义,结果现在四川变了天。不管是大周还是后金,都一样。发动底层汉民反了旗人大老爷,将地分给他们,曾经的汉奸老爷敢拿乔,也不用客气,他们爱盖什么道德帽子就都杀了吧。这个事,宣传要到位,不要让历史任由那些汉奸乱说,揭露那些汉奸的利益点和卑鄙小人之处。到时你们去做,再让张虎派几有个经验的人给你们。成大事者,牺牲在所难免。”   地主家和旗人家一定有粮,商贾堆积的货物总也不少。撑过三个月,徒元义应该能完事了吧。   ……   这天大军终于出了难走的麦田、水田、小丘陵和洼地,为了防止火器炮弹受潮,将士们吃了不少的苦。但是还是损失了不少的炮弹,让将士们心痛到泪流满面。   这天终于抵达官道,加紧北上,经过铁岭,发生了一场以多欺少的闪电战,当时铁岭驻守的只有一个甲喇,而还有一些铺助的汉军。这个时代,洪泰没能成功的建立起汉军八旗,当时的反对力量太强了。   因为没有逐鹿中原,没有地位更低的中原汉人为底层基础,而每一个封建王朝都是需要剥削另一个群体的。   这个矛盾不能转嫁到中原汉人百姓的头上,关外的前明汉人或者两朝战争中掳去的汉人百姓就成了女真八旗大爷享有特权的物质供应基础和奴役对象。   那一个甲喇的骑兵还颇为悍勇,可是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川军一个师的火力。大部队很快入城,而一千汉军很快投降,邢岫烟让张虎派出一个营去收编这投汉军。并从中挑出几个有能耐的人去准备征集粮草,   其中自有识实务者。所以,铁岭一带的旗人大爷家中和有名的商人富户惨遭荼毒。这是非正义的行为,可是在战争结束之前,这一切都很现实,反过来,女真对汉人只有更残忍。   而黄衫军和新军的工兵队则积极修复铁岭城,这不是一个大城,但是也是沈阳北边重要的门户,但是铁岭并不易守。邢岫烟只留下一个师的部队佯做包围沈阳的样子,一面带其余的将士急行北上。   沈阳方面很快也知道了这股大军绕道突袭到后方的事,而他们兵力也是捉襟见肘。金宏理也觉得这是对方要一举围攻都城了,召开紧集军事会议,一方面积级备战守城,一方面派出求和使者。这么快损失了正蓝、正白、镶黄旗,加上去年的镶蓝旗,加上对大周火器这位甚是英睿的帝王有比常人更高的认知。   这样,他不敢轻易派大部队去攻打铁岭,少量探子出去,来回花了四五天的时间探听到消息大部队已经开拔三天了,驻守在铁岭的只有一万兵马。金宏理暗道不好,他猜出对方的战略意图,忙用海东青带出消息,让镶红旗无论如何要守好四平。   丢了铁岭,他们还能有办法绕道,但是因为辽南已被大周全面封锁,再丢四平,那就是进不来,也出不去了,赫赫大金真要重新钻进森山老林里了。   初夏的东北白天已经很长了,西洋表的七点多钟,天还很亮,急行一天的大军也该休息了。   徒昶这个排长带着他排里的小兵又小心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谋生工具”,就是那五蹲迫击炮和所携带的两个基数(一百二十发)的炮弹,现在只剩一百发了。战场上打掉了九发,还有路上损毁了十一发,那是路过沼泽时出的不可抗拒的意外。但是他们排还是非常优秀的,有几个排连一个基数都没的保留下来。这让一排受到了全营的高度赞扬。   能做到这样,不仅是他们把炮和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更重要有一样,就算是不打仗时,徒昶还是强迫症地要求包括自己的排内所有成员对炮和所携带的炮/弹一日三检。   检查完了,徒昶坐在土包旁,看着美丽的夕阳,还有广褒的草原,远处的郁郁葱葱的森林,不禁思绪万千。   猴子坐到他身边,说:“排长,你是不是……想公主殿下了?”   徒昶:……   公主殿下来过他们军,还来过这个炮兵营,对最年轻的排长有几分另眼相看。如果不仔细看,或者思维定势影响下,是看不出两人长得有三分像的。毕竟徒圆圆有七分像邢岫烟,而徒昶只有一二分像母亲,更像父亲。如果是徒旭,那只怕会好认一点。   猴子说:“排长,其实我是支持你的,就说你长得确实没话说了,就算你出身商贾,那也不一定没机会。听说在四川,皇后娘娘也并不在乎人的出身。你要是多立战功,将来当上驸马爷……”   徒昶哭笑不得,直接推开了粘在他身边的猴子说了一个字:“滚。”   黑子忽然笑道:“听说公主娘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那建奴的王爷她眼睛都不眨下就被她一刀砍下了脑袋。虽然她英勇无双、貌若天仙,但是我看排长也难降得住她。”   猴子却是个坚定支持徒昶当驸马爷的狂想派,说:“任公主殿下再尊贵,我们排长也是少年英雄,这才十四岁就当排长了呢,还是个秀才,文武双全。再看我们排长这张脸,是不是大姑娘小媳妇一看就倒下?”   徒昶额间觉得像是出现二次元三线汗,看着猴子的爪子作托着他的下巴的动作。   徒昶拍掉他的手,说:“爪子别乱伸!”   除了徒昶之外长得最端正英气的李寅说:“你们也敢做这种梦,那可是公主殿下,圣人和娘娘最宠爱的小女儿呀。”   黑子嘿嘿一声笑,说:“公主也要嫁的人。我听人说前明的公主们也都是下嫁给平民的。咱们排长那绝对是拿得出手的!况且,咱们排长都和公主说上话了,我瞧公主殿下很开心的样子。这少女怀春,公主也不能幸免……”   徒昶暗暗翻了翻白眼,说:“黑子,我良心地忠告,你提公主的时候,少用‘少女怀春’这类词。”   徒圆圆天资聪颖,也学得军人的心狠手辣,但是她对于亲事之类的事还是有普通少女的羞涩别扭的,在这个时期和她说这些话那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徒昶怎么说也是她三胞胎的大哥,他是知道的。   大家正一边聊着,一边休息等炊事班的晚饭,忽见前方有几骑徐徐地来,当先一人正是绯闻的女主角。   徒圆圆来基层官兵营地视察,将士们不禁从地上站起,恭恭敬敬,但不卑微。其实男人不是没有女人该回家带孩子这样的想法,可是让他们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头是女人这个现实。   这位公主不像将士们想象的高高在上,还是横刀立马的巾帼模样,他们是真心崇敬的。   徒圆圆代母慰问了基层官兵,少不得又在八卦的目光中去看徒昶。徒昶现在要整个营也是因为年纪和相貌出名了,且因为改了少爷毛病,又有他“叔叔”这样人,在营里人际关系都还挺好。其实,大家都猜他大约要当驸马爷,也乐意与他往来。   徒圆圆带了徒昶到僻静处,问道:“大哥,走了一天的路,累不累?”   徒昶的手脚是起了泡又长茧了,他说:“习惯了就好。对了,你知道下一场仗什么时候开打吗?”   这两天行军,都没有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势力,有也被前方的侦察兵和情报局的好手清除了些,个别损失也是那两支部队中。   “还要两天就要到四平了吧。”   这样的大部队不能做到日行百里,日行八十里已经是极限了,与那支传奇的部队是有差距的。   徒圆圆拿出一瓶药递给他,徒昶身为嫡皇子当然知道是极好的外伤药,他没有拒绝,收到了口袋里。   “母后好吗?”   “母后最近不爱说话,不过她就是这样,心里盘算的事情多。整天要机要室的各项统计数据。”   “像你在机要室也挺好的,能统观全局。”   徒圆圆说:“等辽东的战事结束了,母后一定会调你出来的,你就不用做炮兵排长了。”   徒昶心想,不做炮兵排长,就是要回皇家学院读完书。   “那我也不是说不乐意干炮兵,就是打了场仗,建奴长啥样都还不太清楚。”   因为一直处在一级战备状态,士兵不能离开营地乱走的,炮兵都是负责远程任务的,徒昶是真的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建奴。所以,像徒圆圆一样手刃建奴王爷这样的事他是轮不到的。凡事都有利有弊,他对基层士兵生活,行军中的细节和困难了如指掌,这对他将来掌握军权和对部队的建设是有好处的。   兄妹俩正说着话,忽然徒圆圆看到天上飞过一只海东青,这种猛禽最受关外民族的喜爱,能用来刺探军情和传递消息。大周也有,只是太少了。   徒圆圆忙叫锦衣卫打下它来,但是对于百米高的移动目标,锦衣卫的枪法是没有这么好的。枪响几声,那来查看军情的海东青要拉高距离了,正在这时,但见海东青在天空身子猛得落下来,徒圆圆大喜。   徒圆圆忙去上了马,要赶过去看看,徒昶倒是想去,但因为怕泄露身份影响到接下来他要参与的重要战役,只好忍了。   徒圆圆很快策马到了海东青坠落的地方,但见已经有一群人在这边,徒圆圆一见是淳于白等人。   “淳于大人,是你打下了海东青?”   淳于白一见是她,只抱了抱拳,道:“三公主。”   徒圆圆朝他敬了个军礼,他是军情局的人,军衔比她高。这样两人不伦不类各行各的礼,两人倒都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我,是他。”   但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修长,面容较寻常汉人要深邃些,轮廓分明。头发有一点卷曲,可是不妨碍他束着汉人的发髻。   “微臣参见公主!”   徒圆圆笑道:“起来吧,你枪法很准,很好。”   那人道:“微臣是用箭射下来的。”   “箭?”   便有士兵呈上那只海东青,它身上正是插着一只箭。   “那么远都能射下来,你箭法很好呀!”   “多谢公主夸奖。”   士兵已经发现了海东青脚上的东西,取下来递给了徒圆圆,徒圆圆却不通女真文。机要室有个会女真文的翻译,因而她马上翻身上马回帅营去了。   邢岫烟看着这个消息,是金宏理让四平的军队小心他们,并且提醒不要与他们打/野/战。   她不禁心道:“看来,我们的时间更少了,必须尽快闪击四平。”   只有令将士们今日早些休息,明天五更初刻就起程,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打。   ……   不日抵达四平城外三十里,但是镶红旗主岳托已经得到了金宏理的密令,金宏理可也不是只放一只海东青传递军情的。   岳托派两千兵马在大周军队驻守休息时夜间袭扰,时时听到鼓声震天,远方树林里吆喝不绝,打算扰得疲惫的大周军队不得好眠。   金宏理也提醒他们不要轻易与大周军队列阵大战,是血的教训呀,只有趁黑灯瞎火骑兵在营地边沿疲敌。   邢岫烟也识破他们的伎俩,令将士们分两组,一组守上半夜,一组守下半夜。可是即便如此,将士们还是得不到最好的休息。   邢岫烟第二天闪袭的计划暂时放弃,心中盘算着计划。想了一个时辰,招了卢坤、张虎、淳于白、欧阳磊来议事。   几个也是远行军没有得到好休息,有些疲态。   张虎说:“都督,我们不如拼了吧,我就不信以我们两个军的火力打不下四平!”   邢岫烟负着手说:“弹药一下子都打出去了,我们就成两脚羊了。”   卢坤道:“张军长,都督所虑不是没有道理,四平南城墙多由石头砌成,城门关上也有几层,但我军此次远征,偏是没有带加农炮攻坚。虎蹲炮也是开花/弹为主,不利攻坚。”   邢岫烟道:“我是不想造成太多的伤亡,更有边境蒙古人态度爱昧,就算是我们疲备之师开进城中,一要管理城中的汉人,二要看押俘虏,三要征集粮草,四要修复城墙,五要守城。若是终结在一战把底子都打光,到时我们五六万大军可是羊入虎口了。”   张虎这股冲动才压下去,他是镖师出身,当年是为陈逸押镖的,自恃与都督关系匪浅,共过患难。如今一飞冲天当了官后,虽然也有大小毛病,不过对皇后是忠心耿耿,打仗也很拼命,练兵也是把好手,但谋略却有不足。   “都督,那你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邢岫烟想了想,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张虎抚掌笑道:“都督妙计呀!”   邢岫烟蹙眉道:“先别得意,要是此计不成,咱们还得硬攻,不但会有更重的损失,将来守城就更危险了。”   张虎恨恨道:“大不了,咱们攻进城去就让骑兵营屠城,如此也不用多派人守管理那些城中百姓了。”   邢岫烟道:“天气越来越热,城中金、蒙、汉、西域人都有,屠得血流成河,你要花更多时间埋吧,引发温疫不是开玩笑的。”   张虎不禁讶然,他可想不了那么多。   ……   夜晚,镶红旗的精锐轻骑兵又来驻扎地疲敌扰敌,待军中鼓声大作,部队整装追敌。   镶红旗骑兵谨守旗主岳托的命令,不与敌硬碰硬,马蹄踏风而遁,大周军队对他们无可奈何。   第二天,大周军队疲上加疲,很多军营外围站岗的士兵,都偷偷坐在地上背靠背睡着了。   镶红旗第三回的扰敌更加嚣张,只听大周军营中人声顶沸出来,还在黑夜中放了不少的炮,打了不少的枪,最终一根毛都没有摸到。   岳托听了几个甲喇的汇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要说骑兵运用,那我们女真人真是汉人的祖宗!”   一个甲喇额真道:“都说南朝火器利害,但是奴才看来,那火器在黑夜里就是个瞎子,敌人根本看不见我们,全都打天上去了。”   另一个甲喇额真道:“确实如此,就算是我们的红衣大炮,也没法在晚上打得准。”   “所以说在晚上,他们打不到我们,也追不上我们。”   “可是如果他们休息好了,硬攻城门,那也不容小觑,毕竟已经有四个旗败于他们之手。”   忽然一个文士打扮的汉人道:“如今只有拖下去,看看皇上与南朝和谈结果,双方好休兵了。”   一个高大的甲喇额真道:“和谈?哼!南朝杀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和谈,我咽不下这口气!”   汉人文士道:“但此时大金正处于危险境地,已经元气大伤,还失去了盘锦,沈阳、辽阳全在南朝的兵锋之下。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那甲喇额真冷哼一声,不说话。后金朝廷中女真权贵和汉官的矛盾不小,只不过当年洪泰礼遇汉官,几代皇帝也是注重拉拢汉人中的读书人,不许女真人拿汉人民族问题上纲上线。但是这话不说出来,明白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岳托说:“好了,萨什库,不要吵了,方知府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岳托又让这位方知府先行离去。四平府也是后金赋税重地,管理地方,收纳皇粮这些工作女真人并不擅长,所以文官中大量启用汉人文官,   但是军中绝对是八旗大爷们说了算的。   方知府告退后,只剩下岳托和几个甲喇额真。   萨什库道:“如果皇上真的要与南朝和谈,那么我们真的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呀!大人,此次带兵来的是南朝皇后,若是我等生擒南朝皇后,那么南朝就不得不对我们让步了。”   另一个甲喇额真色勒道:“大人,奴才觉得萨什库说的有道理。两蓝旗、正白旗、镶黄旗几万女真精锐兵马,他们个个是宝贝,不能就这么白死了呀!”   岳托想到此不禁用力一拍桌案,悲愤之情莫可言状,他明白皇上趁大周平南时发动征战的意义。他身处四平,每日客商来来往往,大金不得不向他们购卖价格昂贵的东西,因为蓟辽一带的封锁整个大金陷入困顿之中,甚至有几个月官员俸银发不出来的囧境。   皇上将这股怨气引向南朝,满朝上下同仇敌恺,都想从南朝刮一层油下来解恨,最重要的是缓缓大金境内的困境。   永祥道:“大人,奴才也早听说,南朝皇帝和皇后感情极好,南朝皇帝性情暴虐,但是对这位皇后却是爱若珍宝。多年前曾经为了她散尽后宫。连他的原配杨氏的死都与这位邢皇后有关。若真能生擒南朝皇后,那么我等可是立下奇功了。南朝皇帝任大金予取予求,南朝全军一定士气大落,我大金也未必再怕它。”   萨什库道:“若是能一举打败这支南朝大军,也可报那几旗的血仇!”   一说起血仇,他们个个义愤填膺,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杀过汉人似的,其实他们杀得更多。   色勒道:“大人,其实汉人要是没有火器,根本就是两脚羊,我们一个人能打他们五个。他们火器在夜里不好使,要不我们夜间发动攻势奇袭,骑兵穿插敌营,他们必定乱成一团。他们还敢在自己军营中放炮不成?”   岳托说:“可是皇上的意思是只让我们拖住他们,固守住四平,不要轻易硬战,以免扩大损失。”   萨什库道:“可是我们不去打败他们,皇上和南朝能谈出什么东西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   镶红旗接连夜晚疲扰,晚晚弄得汉营鸡飞狗跳,大周也因为疲惫拖延了攻城时间。原来夜间追击扰敌骑兵,还有炮声,但是过得两天只有枪声。   这一夜只有一点点动静,意思一下敲了几声鼓,然后就停了,大周军队根本没有人当他们是一回事了。   “狼来了”不止三次,大周军队已经习惯了,不上他们的当弄得自己睡不好。   机会就这么来了,岳托带着镶红旗五个甲喇部队和两万汉军步兵,今夜整装,打算真正夜袭汉营。抵达汉营十里外,汉营显然是发现了他们,但仍然是敲了三下鼓,零星响了几声枪,不多时就平息下去。他们显然是不想陪他们玩狼来了的游戏了。   萨什库道:“大人,他们果然上当了,现在肯定是回营帐睡觉了。”   色勒道:“昨天他们已经没怎么受影响,今日再不理会我们。若是他们休息得好了,定然也不会陪我们玩下去,而是要白天强行攻城了。”   岳托骑在马上,四周火把的光照下看着身边的甲喇额真,说:“诸位,能否建功立业,能否报那血海深仇就看今夜。我们女真的巴图鲁永远是不可战胜的!”   “万岁!万岁!”   岳托一声号令,镶红旗七八千精骑兵此时分兵三路欲包围营帐,提着长刀、负满弓箭悍然冲向敌营。   大周有六万兵马,驻扎在空旷的草原,占地也是很广的,方圆前后足有三四里地。   萨什库就一马当先,带领着所部骑兵冲向最中间的帅帐,一切了发生得太快,到了营地之前怎么还没有人守卫,已经有人发现异样。但是杀声冲天,没有人听到最先发现异样的那几个人的叫声,后面的人还是源源不断涌上来。   忽然,一声爆炸声,有人惊道:“火炮!南朝的火炮!”   说着只听连环爆炸声起,一时之间火光冲天。   “不好!中计了!”   “快撤!”   正在这时,后方数百米之外,火炮呈弧形排列,炮火齐鸣。火炮在黑夜里是不好瞄准,因为看不见。但是那边的地雷爆炸位置坐标,炮兵们心中都有数,只按原先调整估算过的诸元数据对应炮击。   地雷埋得并不多,因为己方军队总还要冲锋的,不能害了自己。   三轮的炮轰将后金大军打得人仰马翻,弃甲丢兵而跑。   汉营两军骑兵所有家当两千骑,在卢坤的亲自带领下,飞速追击逃跑的镶红旗骑兵残兵,其实他们在数量上还是有优势,可是此时没有了战意,害怕汉军的火器,急想回城据守。   而川军留了一个师在铁岭,现在还有六千步兵跟随北上。他们奉令手持火铳快步追击上前,要对付慌不择路的步兵。   到得混乱的军中,就依川军步军熟练的山寨兔子军无敌步兵的“三三制”小组战术,尽量拉宽战线,小组互相掩护,层层推进。借着下弦月的月光,以班为单位,以口号互通,避免自伤。不过兔子军拉宽战线是为了避免日军火力太强,中低级步兵伤亡太大,而此时他们川军步兵是为了打歼灭战。   徒昶听到夜间杀声震天,枪响不绝,自己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他们排打了三十发炮弹,其它排应该也差不多。传令兵来传大都督的命令:炮兵原地休息。   徒昶忍不住叹道:“这就没我们的事了?”   猴子道:“排长,冲锋是骑兵和步兵的事。”   黑子也说:“排长,冲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的。”   徒昶说:“要是这是最后一场大战,那我岂不是没杀过建奴就回……家了?”   猴子说:“排长,不能这么想,咱们歼灭的敌军不比他们少!大都督说过,炮兵是战争之神,咱们是神!”   徒昶:……   可是他中二的个人英雄主义怎么办?   皇妹在安南能率领警卫员们打败刺客,她能一刀砍了建奴王爷,他都还没有看清建奴长什么样子。   黑子笑道:“排长,我们干好我们自己的工作,然后等着领赏吧。”   徒昶三线汗。   汉军骑兵追击镶红旗骑兵,看到人影多的,就让投掷手先投掷一个手榴弹,然后才用铳。   黑夜里听到爆炸声,镶黄旗残兵不禁更加害怕,心中也不禁纳闷,怎么南朝的火炮这么奇怪,这都能打到。如大金的红衣大炮可是挪腾不了多快的。   夏日日长,四更天,天就亮了。   岳托发现因为汉军的追击,他们跑偏了城门,此时正在军。   岳托看了看身边,还有两千多人马,剩余的死的死,散的散,不禁老泪纵横。   “皇上!臣有负于你呀!”岳托朝太阳的方向跪了下来,一头磕到地上。   萨什库和色勒已经被炸死,另外一个甲喇额真则是跑散了,身边剩下了两个人。至于两万步军早被他们抛下了,处在川军一万步兵的缴杀之下。   甲喇额真永祥道:“大人,你不要气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呀,大人!”另一个甲喇额真乌尔兔也规劝他。   忽听下头来报:“南朝人追来了!”   在场残兵无不吓得想要逃跑,永祥怒道:“怕什么?!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是我们女真的巴图鲁吗?!”   但是此时卢坤骑兵已经追到两百米外,卢坤下令朝他们的战马开枪。战马的目标大,就算是两百米的距离,命中率仍然不小。打死他们的马,他们就无法逃跑,而在两百米的距离内/射箭。最善箭的巴图鲁,有效射箭仍然是十分有限的,而这两千来人也不可能个个是哲别。   战马中弹纷纷把主人翻下马去,没有了战马的女真铁骑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岳托在下属的掩护下被推上马而跑,卢坤分兵追击,再分三百骑直冲城门阻截。   卢坤一丝不敢懈怠地追击穷寇,不让他们回城,路上只能吃所携带的几块面饼,喝水袋中的水。   此时天色大亮,昨天夜里能休息的黄衫军步兵和两军炮兵一吃完早饭,就得到皇后命令急行军准备攻城。   一路直行,路上见到不少尸体,还有惶惶如鹌鹑的后金汉军步兵俘虏。往往是三个川军步兵,看着几十号缴械投降的后金汉军步兵俘虏。而川军接收俘虏经验丰富,接受汉军的“投暗投明”,杀死落单的八旗将士,就先赏一个银锞子,再让他们当俘虏的头子,他能收多少,将来能带多少兵。一开始是一个俘虏被要求这么做了,然后,受到重赏,然后,就放了他去汉军中宣传了,这样下来,那些落单的镶红旗骑兵就惨了,包括还没有受伤的,他们在对这些汉军不设防时被一拥而上暗算,然后被割了头去。   徒昶在急行路上,终于有幸看到过后金汉军提着血淋淋的旗人人头向川军献诚的。   他不禁喃喃:“这谁想出来的主意?”   猴子道:“当然是皇后娘娘!我听川军的人说当年白莲教之乱,很多人就杀了头目献诚的。”   李寅叹道:“在后金,这么做就更容易了。虽然这些汉人未必对大周有多少忠心,但他们懂得一个畏字。有新的生路给他们,他们一定要抢着走。强大的外族尚且能统治他们,我们本是汉人,他们叛变没有那么大心理负担,只要冠免堂皇。” 第272章 帝后曲谐   邢岫烟带着黄衫军步兵和两军炮兵急行三十里, 到四平南城门外列阵, 而此时城中空虚, 镶红旗精锐和汉军步兵精锐已经被歼灭。城中只守着炮兵和四平府府衙的皂吏、乡勇组成的人在守城。   方万同自听得岳托率领大军出击, 就没有睡过好觉,到了城楼上, 远方似传来炮火之声, 更如惊弓之鸟。   但到大军黑压压过来,实不是镶红旗的样子, 他用望远镜一看,是穿着怪模怪样的大军,不过那面艳丽的明黄凤旗和中间一个大大的“邢”字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禁木然,这镶红旗是完了吗?   但见到了城外两百步开外, 对方迅速列阵,步兵散开,齐齐的一百多门虎蹲炮列在最前排,中间有个甬道。   但见一群骑兵护着一骑出来,一匹金色的高头大马上乘着一个身形秀挺的女子,凤旗在其后迎风招展。   忽然,那万人一声不吭的军阵中发出轰轰两声,前头的虎蹲炮不见火光, 两发炮弹不知道是怎么打出来的。一炮爆在了城墙内, 一炮炸在了城墙上,顿时就有三个守在城墙上的士兵身上血流如注倒地。   方万同不禁吓得腿软。   忽听他们中有人喊起来:“城里的人听着,镶红旗以下金兵已然全军覆没!大周皇后在此, 欲到城中一游!还不速速开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又有人道:“人都死光了吗?那我们就直闯了,你们负隅顽抗,且别怪我们格杀勿论!”   方万同深吸一口气,在师爷和几个皂吏的陪同下上了城楼,喊道:“不要打!”   “你是何人?”   方万同道:“我是……四平知府。”   大周的喊话人说:“你们要负隅顽抗,还是开城投降?”   方万同心中害怕,从前似乎比八旗大爷低了一等,现在对上这些人,心中也是害怕。   方万同喊道:“我们无意与……大周为敌,大周为何千里迢迢而来,兴这不义之兵?”   邢岫烟听到这话不禁哼了一声,声音平和道:“你汉话说的不错,叫什么名字?”   方万同一听是女子的声音,不见她如何高喊,但这平平之语,透出一股森冷的威严。   方万同知道这就是大周皇后。   方万同道:“方万同见过大周皇后!”   邢岫烟一声轻笑:“呵,原来你是汉人,怎么在建奴这里当狗当到连祖宗都不记得了吗?”   方万同想说大金皇帝用人不拘一格,无论汉人、女真都可为官,但是这话若是在己方大胜时还有点底气说,眼看城中空虚,己方全军覆没,他就喊不出来了。   他祖上原辽南被俘虏的汉人,后世经过数代在后金繁衍,虽然受到胡化,但是自洪泰起也同样推行汉化,先皇登基还大举推行科举。   方万同道:“两国交战,百姓何辜?前明辽东战败,在下祖上一介布布,沦落为奴,但是现今皇上亦是推行两族一家,于在下有知遇之恩。”   邢岫烟道:“你既是祖上因前明战败被俘,那往日种种也无关卖国求荣的不赦大罪,本宫是讲理的人。天下风云,朝代更叠,非你一介书生可力挽!今日本宫歼灭镶黄旗和你们的汉军步兵数万,如今,你降,本宫进城;你不降,本宫打进来!辽东自商代起就是华夏故土,老祖宗的地,一寸都不能让!”   方万同道:“大周皇后,城中有无数无辜百姓,可否饶百姓一命?”   邢岫烟道:“无辜汉人百姓,大周必不动一分一毫,真心投降的女真人也可以赦免。但是反抗者、通敌奸细,诛连九族不赦!”   方万同和城门汉人守备一商量,十几个旗人大爷却不是巴图鲁级别的,汉人守备领着更多的汉军还有几个想要活的旗人和“混血”将不投降的人都擒住了。   不过两刻钟开门出来迎接。   徒昶没有想到这样就开城门了,目瞪口呆。   邢岫烟想说,指望文臣有多少硬气,南明弘光政权遇上清军时,那是真正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争先恐后,恬不知耻呀!现在投降大周,还能竖起大义的旗帜呢,便宜他们了。   方万同和南城门守备开了城门,跪于城前,邢岫烟被护卫簇拥,下了巴来,说:“你们既诚心归降,本宫对尔等既往不咎。然而,另外几个城门守军不知会不会抵死反抗,本宫亦不想多造杀孽,尔等若能劝其归降,本宫记尔等一功。”   方万同等人叩拜于地:“罪臣谢娘娘隆恩,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于是方万同陪同皇后进城,而守备等小官小吏分别带着三个团先去招降其他人。   其间虽有局部反抗,但是解决起来都很快。   邢岫烟进入了知府衙门,方万同陪同在侧,她问起四平府的一些情况,包括各县的地方武装力量、人口、赋税、贸易等等,方万同自然一一回答。   进城到傍晚,邢岫烟都还没有吃方万同让人准备的饭菜,就有各方战报上来。俘虏了汉军步兵达一万多人,而旗人差不多都被汉军杀死投诚。   在天黑时,卢坤带着几位骑兵绑了岳托和永祥过来,另一个跟随岳托的甲喇已经阵亡。   岳托看到方万同,直欲杀了他,方万同不敢言语。   岳托望向坐在正中央的邢岫烟,虽然她是个绝色年轻女子,却不能让这个男人产生半心旖旎心情,反而眼睛瞪得老圆,骂道:“妖妇!”   邢岫烟呵呵一声轻笑,问道:“阁下怎么称呼呀!”   “我就是镶红旗主爱新觉罗岳托!”   不是按允字辈和宏字辈的,应该是和金宏理隔了几代了。   邢岫烟道:“对不起,你身份有点高,现在活着对我是个麻烦,我没有精力让人看守你,也没有打算冒险将你活着献于皇上,那不是送机会给你逃跑吗?因此,我打算借你的人头劝降金宏理,你意下如何?”   岳托道:“妖妇!你必不得好死!我化为厉鬼也不放过你!”   邢岫烟点了点头:“我是相信有鬼的,可是我要是怕鬼还打什么仗?今日你必死,你有何心愿未了,只要无关大局,你好歹也是后金皇室,我可以考虑。”   岳托不禁心中悲凉,说:“放过城中无辜百姓。”   “这个本宫已经答应了方知府,只要不反抗通敌,本宫绝不乱杀人。”   岳托说:“那么来吧。”   邢岫烟站了起来,说:“本宫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个痛快!本宫的刀快,以本宫的身份,也不会辱没了你。”   岳托此时才不禁有些害怕,但想既不能逃脱必死命运,又何必做那懦怯之态,他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   邢岫烟拔出随身携带的精钢打造的华丽横刀,只见刀光一闪,岳托的头还没有落下来,她的内劲收发比徒圆圆是高出不止一个等级。   岳托不瞪大着眼睛,脖中涌出鲜血,这才掉落,永祥被吓得如同木偶,无数次想过要死,但想多了,最后反而怕死了。   邢岫烟接过侍卫递上的白绢,轻轻擦拭干净刀身上的血,收回刀鞘,说:“拿首级下去硝制,厚葬尸首。挑一个旗人俘虏,明日带岳托首级和本宫的劝降信去沈阳给金宏理。”   “是!”   “卢将军激战一天一夜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娘娘尚未歇下,未将不敢休息!”   “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你主持大局。”   卢坤这才领命而去。   岳托若是活着,大约是那些降官心中的一个幽灵和也是后金人心中的一道毅念。她要驱除降官心中的幽灵,好让他们竭诚为她办事;也要打碎后金人的毅念,那么他们会乖很多。邢岫烟深谙人心,不是她爱杀人,她只是在需要杀人的时候不会妇人之仁。   对敌人,斧底抽薪和震慑肖小,很多电视剧上就是妇人之仁,还要让敌军匪首头子被救的机会,结果被人反败为胜。   对己方,邢岫烟还要大用方万同等人,担心他们看她是女流有些迂腐心思或是自抬身价、出工不出力。对付文臣她不和他们打文人官腔,一点效率都没有。她要的是她吩咐下去的事,给她干好,干不好就死,干得好有赏,将来官位是少不掉的。   一打进城,没有大摆庆功宴,而是各自忙着细节上的事,这样的大军方万同也是第一次见。当然,他也没有这个幸运经历其它的城破之时。   方万同果然被吓得不清,也因为亲眼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宗室贝勒旗主这样风云风轻被杀,他渐渐转变了原本骨子里的观念。   女真一族不再是贵族,不再是高高在上,身份没有比他尊贵,他是汉人呀!幸好他是汉人!   ……   徒元义四天后也收到一只飞鸽传书,妻子顺利攻打下四平,堵死了后金的气口,不禁落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因此急调来存在感一直低的黑衫军、青衫军,留青衫军防卫等锦州,而他带着湖北新军、黑衫军大军压境辽南,而红衫军熟门熟路再担任阻击任务。   辽南主力为正红旗,分兵驻于鞍山、辽阳、本溪。其中鞍山最易攻打,徒远义就打鞍山,不日便如盘锦一样攻克下来。   此时金宏理也收到了岳托的首级和邢岫烟的劝降信,心痛祖宗留下的基业毁于他手。   他派去找徒元义的使臣还没有回来,但想只怕不能如愿。邢岫烟开价太低了,封他一个平北侯,奉为国宾。其实就是等于软禁了。   而趁他未决时,原驻于铁岭的一个师也赶到四平会师。沈阳南部有沈水天险,如果对方毁掉所有的桥,徒元义要渡河没有这么容易。四川 新军一师此时不用担任阻击敌军干扰主力攻打四平的任务,此时四平已然在手,要防止后金孤注一掷北上强攻四平,这个师在铁岭极有可能不知不觉被后金派出北征军包围吃掉。   会师后,六万大周军队,加上降军和降将,进行风风火火的建设防卫任务。粮草方面的工作就由原来的大周后勤人手和方万同的人筹集,四平府仓库还有些许粮食,而抄了旗人和典型的大汉奸的家也搜出不少,方万同还鼓励民间大商人捐粮。同时,西边、北边的蒙古部落也积极联系,恩威并施,维持和平关系。   金宏理见徒元义一步步横扫辽南,自知国祚难保,率领正黄旗、骁骑营、健锐营还有诸多女真贵族男男女女从旅顺、清源方向逃亡吉林长春,镶白旗还在吉林黑龙江一带。他们损失不起了,像清末退回关外一样逃回北方去。不不打四平,绕那么大的圈子北上,害得邢岫烟浪费表情。   邢岫烟不久得到消息,沈阳抽空 ,后金余下势力前往旅顺这么大的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军情局的探子辗转将这事报告给了帝后。   此时,大周军队没有经过几场强攻,实力还在,邢岫烟也就没有冒进去先一步攻打长春。占着四平,要攻打长春将来是分分钟的事。   而金宏理因为报价太低,而且与当初邢岫烟想的不一样,他此时手中的底牌更少,此消彼长,差之千里,他没有勇气和信心守住辽宁这片江山了。所以,他选择保存实力,留下一命。   最后造成沈阳城空虚,也有部分没有跟着金宏理走的汉官,在徒元义大军开来时,主动献城投降,绝不比弘光政权下的文臣投降多尔滚慢,可笑的是他们都正经的赶出汉服来穿上了,只不过脑袋上的那根辫子有些可笑,头上就带了汉家男子的巾幞。   如此,邢岫烟的后方已稳,逐渐一批批物资补给从南方经沈阳运上四平。   而徒元义则收缩辽南兵力,那一带已无精锐旗人兵马,而许多汉人县令都设计杀了县中有威望的旗人宣布起义了。   徒元义调谭谦来沈阳主持政务工作,自己率湖北新军、黑衫军、红衫军三个军运着大量物资前往四平,白衫军主力驻守沈阳。   帝后会师,徒元义稍做休整,来不及和皇后温存谈情,马上作攻打长春的计划。   徒元义率大军北上攻打长春,金宏理没有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知道不可敌,又不愿屈服去做所谓“国宾”,只有再次溃逃至哈尔滨。   这样的千里追击一直到哈尔滨才打了一仗,后金士气低迷,粮草不济,溃败到大兴安岭森山老林。此时却不是徒元义可以任性继续追击的了,因为森林中太多的变数,他们火器化的军队不适合大山里满山跑。   此后金宏理带着亲信大军出外兴安岭至贝加尔湖,后来因为大周越发强盛,势力扩张,后金族人西迁,于黑海一带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清国。   清国的官方语言是女真语和汉语,但是国学的书都是汉学,女真并没有什么文学著作。清国长期处于战争状态,屠杀了几个西域小国占领地盘,但后来沙俄不容卧榻之侧有清国,清国灭亡。清国遗民万里条条东迁,东方最强盛的大周接纳这几十万遗民。   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徒元义打下哈尔滨后,此时要政治为主,军事为铺了。文官要统计以前被旗人和汉奸圈的土地,有部分是有汉人佃户。军中也在做统计工作,十分繁锁,好在哪个军队打过哪几仗是清楚的,再一级级的统计上报名单。   邢岫烟在四平做的就是这些事,她调了四川的几个得力助手来四平还不够。突发奇想,将黛玉、苏馥儿、石慧、王熙凤、贾迎春、和德公主、薛宝钗、贾惜春、谢菀莹、史湘云,甚至贾探春都召了北上。   没有办法,红楼世界女子很多比男子都能干得多,这二十几万大军的军功田分配是何等繁锁的事,万一有人在中间钻大空子,就是不稳定因素。第一步论功封地,这是在东北站牢脚跟的基础,地分出去了,水泥路浇到东北,就是铁板钉钉了。   农历七月二十,方万同跟随锦衣卫的一个副指挥使、皇后身边的太监副总管赵全恭恭敬敬地率着几个文臣在四平南城门恭迎这一群急着北上来的京都贵女。   他们看着这些马车和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禁想象南方的繁华气象。   和德公主身份最高,坐在第一辆马车中,然后是黛玉,之后依次跟着诸女马车。   将这些贵女迎进四平城中,等到将人迎进岳托府邸改建的临时政务院,就算后院再大,也是几个女儿挤一个院子,跟随的两个贴身下人也要挤挤了。   休息两个时辰,晚上皇后夜宴诸女,讲明缘由,大家面面相觑。   贾探春一听容光焕发,而薛宝钗不禁问道:“皇后娘娘用得着我等,自是荣幸之至,但是此乃国家大事,若是我们冒然做了,是否是妇人干政,只怕引来朝中不满。”   邢岫烟哈哈大笑,说:“他们懂个球?慢悠悠慢悠悠,做一件事就知道装。等我们让几十万将士最快得到他们的功勋田地契,他们全感激你们,别人几句话算什么?丈量核实土地的事,皇家学院那帮少年,包括本宫的两个儿子现在全都下去干活了。咱们先核算出这几十万大军的功勋田总数,这也有得算了。等我们算好了,他们的数据也报上来了,我们再做最合理的分配。”   石慧笑道:“算术,三姐擅长了,我呀做个书吏差不多。”   史湘云大着舌头说:“我也给林姐姐打打下手,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诸女跟着大笑,邢岫烟又比着手说:“先吃饭,我可饿得紧了。东北吃食没有那么精致,但别有风味,诸位不必客气。”   如此男主外,女主内,在徒元义接手了军队建设和新领土的人事安排时,邢岫烟带着女儿们刚做这项稳定人心最重要的工作。   一直忙了一个月,这些高效的娘子军就连地契都印好、填好,也有相应的原始账册了。   除了阵亡的将士另外封赏其家人之外,其它将士的地契交由锦衣卫去各军分发,还要带上各军将士名单签收本子,必须是本人签收按手印。每个营的将士的功勋田离得不会太远,这也方便战友们往来,这让将士们十分欣喜。   猴子领了自己的十亩田,最关心听说因为识字被借调去当书吏的自家排长,不禁问那锦衣卫。   “我们排长的呢?我们排长虽然暂时去当书吏了,但是军功是实打实的呀!”   锦衣卫皱了皱眉,说:“走吧,走吧!”   猴子说:“还有周武,虽说就是个闷蛋,也是我们排的人,他的武功比步兵还好呢!”   那锦衣卫一听周武,不禁咳了一声,说:“你们排长……叫什么?”   “常途,常山赵子龙的常。”   这锦衣卫忙肃然,总算是知道是谁了,不敢乱说,只道:“放心吧,你们排长一定会有的,就是没记在我这册上,你先下去。”   徒昶是忙着跟随徒元义到处跑学习见识了,当然没有时间回军营。   九月八日,圣驾浩浩荡荡南归至沈阳停留,进入后金皇宫。   九月九日,在此举行北伐的文武百官大朝会,徒元义穿着冕服、邢岫烟则穿了翟衣。   圣旨于朝会上宣读对功臣的封赏。   其中参加过平南,又参加了北伐的卢坤、张虎被封为镇国公、平国公,北伐打过最多战役的萧景云封为定国公。因为萧景云本是定中侯世子,那是世袭罔替的,另立他的长子为定中侯世子,他自己当定国公。   而赵文龙、周显川被封一等广平侯、一等武安侯;西宁郡王升无可升,加恩他的子孙;再有平南的吴大富、孙方等人也被封为一等侯。   文官中支援平南北伐,平章林如海、蓟辽宣抚使谭谦功劳最大,也被封为文昌侯、平成侯。   再以下有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等爵位也达数十位,比如欧阳磊和淳于白就有镇国将军爵位了。从四川开始为国奔波十几年,镇国将军的爵位也配得上了。   按功封赏,人人心服,山呼万岁、千岁,声震沈阳后金皇宫大殿。   张虎将头磕在地上,不禁泪流满面,因为看到陈逸的结局并不完美,他更加严格约束家人,就算有点小毛病,皇后也能包容。这也是他母亲的智慧,早就提醒过他为人之道,他从不和别人争抢,皇后心底却很清楚。   卢坤想过自己打仗的千万种可能,没有想到自己跟着女人打仗平南荡北,这个女人成就他,让他打出一个国公爵位。现在他是对皇后的能力决不怀疑。   这时,皇帝还是伟大光正的形象,功臣们感念皇恩浩荡。   然后,他开口说:“值此良辰,朕拟给皇后加个封号,毕竟皇后的功劳也足以再封一次皇后了。”   百官绝倒。   邢岫烟一多汗,说:“皇上,臣妾的封号长达十个字了,没有人记得住……”   “写下来就记得住了,便再加封‘文成武德’四字,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百官:……   徒元义:“既然没有异议,便决定了。”   邢岫烟虽不喜欢那么长的封号,但是她明白这是皇帝的爱好,不好当众打击他的成就感,于是不作纠结。   邢岫烟道:“皇上,这回几位诰命夫人协助本宫理清功勋田,才能如此迅速处理完封赏的事,才未至如秦朝一样将士空流血得不到应该得到的功勋田。将士们为国开疆拓土必要有功勋田,这是大周的社稷根本。可这是一件难事,连秦始皇都没有做到,本宫奉皇上之命负责此事,本宫带着她们做到了。她们维护了英雄们的尊严,守护了社稷根本,功劳也甚大。皇上,臣妾有意加封诰命封号,灵秀慧捷之女子,将来也定能为我大周育孕更优秀的忠臣良将。臣妾常年行军,妇德勉强,但这一回圣上与诸将百官主外,臣妾与诸位诰命主内,才致此时皆大欢喜。”   此时百官一听,皇后带着诸女做事效率确实高到让书吏们汗颜,看来女子管理田庄、主持中馈习惯了,这相近的事做得比男子要好。   徒元义问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张虎道:“回圣上,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有功该赏。”   其他官员也没有异议,于是宣读皇后懿旨。   封了一品诰命:黛玉为毓国夫人、苏馥儿为兰国夫人、石慧为敏国夫人、谢菀莹为淳国夫人、王熙凤为俪国夫人;   封了二品诰命:贾迎春为雅纯夫人、惜春为静妍夫人、湘云为沁宜夫人,宝钗为惠容夫人、探春为锦绣夫人。   看吧,本宫给女人起封号的品味绝对是比徒元义要强的,多清新脱俗玛丽苏呀,虽然没啥文化典故,但要解放思想嘛,反正她喜欢。   国夫人是除了宗室王妃之外最高级的诰命了,如贾母当年是荣国夫人。因为本朝有“国公”,所以对应有“国夫人”,而没有叫“国侯”的。而很多一品官的夫人只能称一品诰命,但是没有“国夫人”的封号,这有和没有是有区别的。   给谢菀莹诰封国夫人是因为她还得用,当年遣散后宫她就尽了力,也且当作全了当年共同选秀的情谊。她已无丈夫,但路还长,也要活得体面些。   而二品诰命也一样,本朝很少还有给官员诰命另加封号的。   百官暗想,这和她们丈夫的官位对不上呀。   皇后知道他们的想法,笑道:“没道理丈夫有功于国,妻子毫无寸功能够诰封,而夫人们自己于国有功朝廷就视而不见了。这几位夫人,本来朝廷南征北战时于京中就努力举办慈善活动,筹集善款总共不下数十万两,全部捐于国战。本宫心想很多将士吃的粮食、用的药都是她们的心意。女子能持家孝慈为贤妇,而知家国天下大义大节更是大贤。”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徒元义知道她一直有野心让女子尽展才华,甚至入仕,她在四川体系也已经这么做了。秀秀果然是秀秀,这封赏时机恰好,满堂功臣,人人喜庆,此时谁会来反对皇后诰封夫人,诰封是一种荣誉,是一种贵族身份象征,其实和公主郡主之类的册封不一样,不用朝廷出俸禄。但是这种诰封是多少有钱有才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更别说寒门女子了。   徒元义也点了点头,却笑道:“和德本为长公主,倒是不能诰封了,朕回京后挑样宝贝给她。”   ……   诸女得到皇后懿旨的诰封,心中无不感动,虽然说她们多半依靠丈夫就有诰命,但是皇后懿旨封的诰命是她们自己得来的。这种滋味是不同的。   贾探春不禁擦了擦眼泪,她终于也出人投地了,她不必再想,为何不生为男儿了,皇后认可她,不计前嫌,认可她的努力和才智。   第一面见到少年时的皇后,她一点都不喜欢她,可是现在也许她也可以像林姐姐一样支持她任何事业。   最开心的是苏馥儿了,当年她虽然觉得小邢岫烟挺可爱,其实还有一种没有选择的原因,因为身边刚好出现的只有她。她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而她登上了母仪天下的位置,给了她一个好丈夫和平安富贵的家。   王熙凤大喜,最是藏不住话的,说:“我都成国夫人了,俪国夫人,这俪是个极好的字吧?”   湘云笑道:“那是自然,就是说你和表哥是一对贤伉俪,让你们伉俪情深的意思。”   王熙凤说:“娘娘真是皇恩浩荡呀!说起来我和妹妹们比起来,那是一点才华都没有的。”   探春笑道:“嫂子倒是矫情起来了,哪还是当年的凤辣子!”   王熙凤笑道:“娘娘也是疼你,封你‘锦绣’二字,我却是懂得,你是姐妹当中第一个自己去当官的,这是赞你腹有锦绣,前程锦绣呢!娘娘真是玲珑心思,给起了那么多封号,个个都好听极了。”   史湘云笑道:“可帖切得紧呢。林姐姐钟灵毓秀,得毓字;苏姐姐,芝兰品性,又与其名相应,得‘兰’字;慧妹妹敏而好学,又与名相应得‘敏’字;谢姐姐这个淳字也好,以淳载厚,必有后福呀!”   众人听得心情畅然愉悦,难免叽叽喳喳,想想自己的封号,都欢喜得紧,她们像是种/马文中的后宫姐妹受到册封时一样了。   黛玉却想着这个月处理功勋田的事,觉得:原来当官也不很难,我莫约也可以当官,三妹妹都真正入仕了,比我们都强。孩子也渐大了,我才三十出头,爹爹都六十了呢,我还有三十年的时光,是否要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像姐姐一样青史留名,姐姐平南荡北,身经百战,我不会武艺,也怕死人,但是文职不是不行呀。   ……   帝后先行南归,军事上也暂时做出安排:卢坤镇守哈尔滨辖黑龙江全镜军事,张虎镇守四平辖吉林全境军事,赵文龙镇守沈阳辖辽宁全境军事,周显川镇守山海关。   而文官则要还朝后大朝会议定人选了,东北的降官不能当一省之长。   这日要暂驻黑龙江还不得返乡的猴子得到了一个锦衣卫送来的信:“这是你们排长让带给你们的。”   大家围了过来,李寅字认得最多就由他来读。   炮兵一排的战友们:大家好!很抱歉不辞而别,但实在未抽出机会回来看你们。我要回京都了,还有未完成的学业等着我。也许两年后我从皇家学院毕业,有机会能回到军中,而你们也还未退役,更能再相见。一排的兵都是好样的,听说黑龙江的冬天很冷,你们要好好保重自己。从前猴子说过,以后分地了,是去北越好好,还是关东好,现在你们驻守在关东,只怕还是关东方便。关东冬天冷,但是种出的一季稻子听说是极好的。各位各自珍重。   徒昶字   乾元二十年九月初一   猴子听完,喊道:“老李,你将排长名字读错了!”   李寅说:“他这写着徒昶呀!徒昶……徒……这个……”   黑子说:“是不是写错了?”   黑子拿来一看,那个“昶”字他不认识,猴子还拿来看看,他也不认识。   李寅却说:“他姓徒……不是姓常。”   猴子说:“姓徒怎么了?”   李寅说:“徒,是国姓。”   猴子道:“国姓呀,那厉害的,跟皇上一个姓。”   底层人谁又知道皇子们叫什么名字,根本不可能叫人名字的,李寅也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徒是国姓。   黑子道:“难道他和皇上有亲戚?”   猴子惊道:“哎哟,那岂不是贵人了?难怪呀!以后我一定要去京都看排长!”   大家纷纷附和,无知也是一种快乐。   ……   这日南下至山海关行辕,帝后却是要停留几天,这日忙里偷闲,帝后带着一帮亲近官员、皇家学院的少年们,还有几位诰命夫人来到秦皇岛观海。   一种辽阔的壮丽景象呈现眼前,帝后一起手牵着手,观沧海潮起潮落,便是黛玉、苏馥儿也是和丈夫团圆一起。孩子们则与孩子们玩,官员们落后于帝后数步,非礼勿视,而自起雅兴,互相攀谈典故。   其它诰命丈夫不在身边,自是在一起,她们没有想到自己能出京,还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做过那些只有故事中的传奇女子才做的事。此时能伴驾,与这些朝中重臣一路,虽然不靠近,却也是人生巅锋时刻了。   邢程看到大海的壮丽不禁痴了,他没有离开山海关,因为他负责清除后金的奸细。没有领略关外风光是他的遗憾。但是今日看到大海,他却涌起一股热烈的豪情。   “卫国,以后我要去大海。”   “大海充满着危险。”   “可是你们已经打完后金了,没有我的份,我在想当年的事还有台湾周藩和倭寇未平呢,也许我还有机会。”   “这需要船,大周水师不强,福建霍家接手那支勉勉强强吧,不知能不能打。你说迫击炮能装上面打吗?”   职业病来了。   徒旭笑着搭住邢程的肩,说:“小舅,我跟你一起呀,大陆上的事交给大哥,我跟你去打倭寇。”   萧盼儿大笑道:“卫邦,你吹牛吧。”   徒旭看到她就满脸通红,说:“谁吹牛了?”   徒昶却道:“圆圆在干嘛?”   萧盼儿道:“她在刻字唉。”   少年少女们过去一看,徒圆圆收了刀,一块大石上写着“徒星到此一游”。徒星是她的大名,不过也没有人这么喊她,能叫她名字的人叫习惯了“圆圆”。两位皇子是因为进学校了,乳名实在太土,皇后都不好意思坑娃,才改口的。   于是中二们纷纷效仿。   终于,此事被邢岫烟知道了,和皇帝过来一看,哭笑不得,暗想,真是不文明的游客呀。   徒旭笑道:“父皇不如也题个字吧。”   徒圆圆笑道:“要不题首诗?”   徒元义牵着老婆的手笑道:“要不皇后作一首,我来题。”   邢岫烟看看前方积雨云层加厚,海风越来越急,大雨将来,渔人急着回港,笑道:“诗倒一时想不到,倒有一首词极是合适。”   “诗词都可。”说着接过徒圆圆的横刀。   邢岫烟暗想:不文明游客原来是遗传的。   众人簇拥着徒元义来到一块更大的岩石前,见他拔刀,邢岫烟微微一笑,挺胸提气用圆润的嗓音唱了起来。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   往事越千年   魏武挥鞭   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   她高声对着沧海狂歌,远远传出去,似想让大海给她回应。   黛玉远远看去,淡淡一笑:“娘娘不负时光,不负此生。”   苏馥儿轻叹:“不负此生,你我也不负此生。”   说着,她看向自己的平成侯丈夫,之前也是两年分离了,谭谦却叹道:“真是好词好曲!”   萧景云道:“纵观千年,所谓帝王诗词哉!”   徒元义听完,刀在石上走如游龙,不一会儿,一首词写好收刀,提起内劲一挥袖,劲风扫过,石屑飞开。   此时,前生执念抱负完成,佳人相伴,实是意气风发。   一篇帝王题字,遒劲而潇洒、磅博而大气。   一群少年虽然还有中二之气,但是经过战争的锤炼,经过纵横天下领略天地之浩渺,方觉京都之渺小,方觉一点少年龃龉而耿耿于怀有些可笑,方觉光读四书五经不出户的局限。有志者打开自己的胸襟,对自己将要接班的新世界新时代充满着抱负和期待。   一代人会有一代人的青春之歌,看到了父辈的灿烂,他们中也有真正壮志兴飞之人,发出热烈的豪情,欲谱写自己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