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月光下傻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渺渺何所思 作者:风荷游月 文案   因为长相太好看,路渺渺的生活省去很多麻烦,   同时也带来不少误解——   她和邻居家的男孩关系好,是勾引人早恋。   她的钢琴考过十级,是考试老师故意放水。   她考入名校S大,是为了傍上更大的金主。   ……   就连金融系才子何知礼与她交往,也是看上了她的脸。   可没有人知道,和她身上的所有优点相比,何知礼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张过分美丽的脸。   ※又名《怪你过分美丽》   ※狗血,男女主性格不美好,慎入。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chapter 01   医务室人山人海,路渺渺打完乙肝疫苗,穿着一身迷彩服从里面挤出来时,口袋里的电话已经响了三次。   她低头拿出手机,看着上面闪烁的屏幕,伸出拇指,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挂断。   身后人潮涌动,推来攘往,将她挤向一名正走进来的男生。   路渺渺半个身子撞进对方怀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男生的肩膀,抬头,不好意思地朝对方一笑。   男生看见她的模样,愣住,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声“没关系”。   路渺渺收起笑意,跟随人流走出走出医务室。   找到集合地点,班长林麓正拿着花名册点明,念到她的名字:“路渺渺——”   路渺渺赶紧把压针眼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脆生生地答应:“到。”   班长回头,就看到一个女孩子匆匆走来。   漂亮的小脸被太阳晒得微红,皮肤白皙,双眉秀长,乌黑的瞳仁下是挺翘的鼻梁。一双朱唇饱满红润,像一株汲饱水分的蔷薇,嘴角上翘,没有表情也自带三分笑意。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乌黑的长发扫在肩头,衬得脖子那一抹细腻更加雪白。   额头有一点小小的美人尖,整张小脸精致小巧。   哲学系年年都有新生,其中不乏长相漂亮的女生,但漂亮得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少有。   尽管开学一周之内已经见过很多次,但每次看到,班长还是会呆上一呆。   周围新生都穿着迷彩服,宽大丑陋的衣服遮盖了身上的优点,女孩子们都抱怨嫌弃,唯有她穿得格外好看。   军装套在纤细柔软的身体上,制服严肃,气质灵动,一举一动都好看得赏心悦目。   偏偏她不知收敛,看人的时候眼睛轻轻抬起,像一把柔软的钩子,无意轻佻,总能勾得你忍不住一看再看。   班长咳嗽一声,慌慌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念下一个名字:   “王鸿升。”   “到!”   “谢家音。”   “到。”   ……   S大的哲学系是个冷门专业,人很少,名字一会儿就念完。   点完名后,班级解散,路渺渺正要和舍友去食堂吃饭,班长突然走到她面前:“我看过新生入学资料,上面写着你会弹钢琴?”   路渺渺停下,疑惑地看他一眼,“会一点点。”   班长松一口气,接下来的话明显轻松多了,“是这样的,过几天学校举办迎新晚会,每个系都要出一个节目。咱们系只有两个班,我和二班班长商量了一下,打算出一个合唱节目,需要一名钢琴伴奏,不知道你能参加吗?”   同班同学,班长以为她至少会考虑一下,没想到她歪了歪头,直接说:“不要。”   班长一愣,“为什么?”   路渺渺说:“每天军训都很累了,哪有时间练琴?”军训要求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八点才能休息,与其花那时间练一首不熟悉的曲子,还不如回宿舍好好休息。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距离迎新晚会只剩半个月,根本来不及。   班长目瞪口呆,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干脆,仍不死心,“你可以午休时练……”   可惜路渺渺从不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好学生,“你们为什么不找别人?”   班长说:“系里只有你一个人会弹钢琴。”   路渺渺:“校外的琴房呢?那里也能请到人吧。”   班长吞吞吐吐,“我去问过了,他们要价太高,这笔钱不如留着以后组织班级活动……”   路渺渺:“……”   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不再出主意,跟上舍友的脚步就要离开。   班长赶紧追上,见说不动她,转而采取怀柔政策,“如果你同意当伴奏,我会向辅导员申请给你加两个课外学分!”   路渺渺脚步停了停,眼珠转动,伸出四根细细长长的手指。   班长不解:“什么?”   她说:“四分,我才考虑一下。”   四个学分相当于一门主课一个学期的学分,这个条件不可谓不是狮子大开口。   “……”班长一个人不能做主,为难地说:“这个我需要询问辅导员的意见。”   哲学系的辅导员姓王,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单身女性。对普通学生严苛,对好学生却格外宽容。   路渺渺入学全系第一的成绩有目共睹,她几乎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就答应了路渺渺的要求。   于是很快,两边达成一致,路渺渺才从班长手里接过合唱的钢琴谱。   合唱的曲子叫《春归》,讲的是大雁南迁,暮春归来孺慕之情。歌词写得很真诚,演唱起来也很具感染力。路渺渺翻看几遍,不是很难,趁着当天晚上有空,就去了班长借来的音乐室练琴。   *   音乐室有点老旧,墙壁斑驳,正对门的方向有一扇窗,窗栏上生着厚厚一层铁锈。   整个房间只有一台立式钢琴,靠墙而立,一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琴盖落了一层薄灰,伸出手指轻轻一抹,就留下一道手印。路渺渺也不太在意,反正从小到大她对钢琴的印象就不太美好,如果不是为了四个学分的利益,根本不会重新弹琴。   拿干棉布把琴身擦了一遍,路渺渺坐在钢琴面前先熟悉了一下曲子,再弹了几遍,低头一看时间,已经十点二十。   宿舍每天晚上十点半关门,再不回去就要被困在门外了。   她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合上琴盖,准备回宿舍洗漱休息。   然而走到房间门口,手握住门锁把手转动时,却发现门板纹丝未动。   ??   路渺渺以为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往另一个方向又转了几下,还是不行。   怎么回事?门锁坏了?   她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路渺渺觉得不可思议,把门锁转了又转,拽了又拽,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渺渺:“……”   不会吧,真坏了?   她今天晚上要被困在这里了吗?   路渺渺不想被困,拿出手机打算向舍友求助,然而举到面前一看,黑屏,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   白天军训根本没空玩手机,一定是未接通话打进来太多的缘故。   祸不单行!   路渺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可是却毫无办法。   明月高悬,夜深人静,整栋大礼堂听不到一丝声音。   这里距离教学区和生活区很远,是学校举办大型活动的地方,平时很少人来,只有活动当天才热闹。   尤其现在这么晚了,又是军训的节骨眼儿,本来就很少人的地方,更加寥寥。   路渺渺站在门口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声音就像投进死水里,激不起浪花。   路渺渺不死心,双手拢在嘴边,期待哪个路过的好心人听到她的声音。   倒不是害怕在这里过夜,她小时候一个睡觉的经历太多,只是这里太冷了,她担心明天感冒。生着病还要训练,那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孤独地喊了十分钟,外面还是没有人。   路渺渺放下双手,盘腿坐在门后,转头打量琴房的环境。   窗户焊着铁网,房间位于三楼,根本没有跳窗的可能。   她遗憾地收回视线,盯着门板,准备继续求救,声音未开,意外听见外面响起一个缓慢平稳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这扇门外。大概是听到她的求救,门外人问:“谁在里面?”   声线略低,音正字晰,在落针可闻的走廊中骤然响起,像夜里迎面拂过的微风,轻附耳畔,宛如天籁。   路渺渺愣了一秒,猛地从地上坐起,刚要开口,又忽然慢了下来,“你是谁?”   深更半夜,这点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门外还是那把嗓音,不紧不慢,“金融系,何知礼。”   路渺渺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放低声音,可怜地说:“我是哲学系的新生路渺渺,不小心被锁在里面了,你能想办法救我出去吗?”   门外的人闻言,停顿一秒,伸手拧了拧门把,果真没拧开。   他问:“哲学系的跑这来干什么?”   这里距离哲学学院十万八千里。   路渺渺说:“学校举办迎新晚会,我要给我们班当伴奏,听说这里有一台旧钢琴,我是来这里练琴的。”   门外的人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倒腾门锁。门锁是老旧的弹子锁,大概是里面生锈了,半天不开,他倒也没有不耐烦:“有钥匙吗?”   路渺渺摇头,“没有。”她要是有钥匙就不会在这里了!   大礼堂有专门负责钥匙的老师,从来不经学生的手,刚才路渺渺进来就是那位老师开的门。   门外说:“等我一下。”   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又重新回来,隔着门说:“老师已经下班了,暂时拿不到钥匙。”   “那怎么办?”路渺渺有点失望,抽了抽鼻子说:“我好冷,而且肚子好饿……”   门外的人停了停,说:“你后退一点。”   路渺渺抬起眼睛,“你要干什么?”   他仿佛能看见她的动作,重复一遍,“后退,离门远一点。”   路渺渺将信将疑地后退三步,大约能猜到他要做什么,可是又有点难以置信。   他不会以为自己能撞开这扇门吧?   如她所想,门外安静片刻,果真传出一个剧烈的响声,“砰——”一下,狠狠砸向另一边的墙壁。   门板如同一张轻薄的纸,挂在门框来回摇晃。   视野大开,豁然开朗。   路渺渺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门外的人。   走廊灯光昏黄,圈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只见他慢慢收起长腿,笔直地站在门口。   五官长得很正,发如鸦羽,身高挺括,眉眼被光线削去棱角,乌沉沉的眼睛在黑夜中放芒。   她看他的同时,他也抬起眼睛。   路渺渺很快整理好情绪,背上书包,迫不及待地想逃出这个鬼地方,“谢谢你,你是金融系哪一届的?改天我请你吃饭吧,你叫何知礼对吗?”   对方没反应,身躯在一瞬间变得僵直,她也不在意,“我是哲学系大一的,你如果有时间了可以去找我,我好好答谢你……”   直到她把话说完,对方也没有动弹,笔挺的身躯挡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路渺渺以为他想记一下自己的名字,“路渺渺。”   他突然后退一步,压起嘴唇,仿佛确定什么又想起什么,溢出一声短促而嘲讽的笑。   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这里。   与刚才热情耐心的模样判若两人。   第2章 chapter 02   接下来的几天,路渺渺再也没有一个人去琴房练琴,每次都会请求舍友陪同。   幸好那扇门没再出什么问题,一直坚持到他们军训最后一天。   军训结束的时候,艳阳高照,晴空无云,S大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解放的气息。   半个月下来大家都晒黑了不少,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脱掉迷彩服,回到宿舍敷面膜,换裙子,迎接真正的大学生活。   路渺渺不急不缓地走在后面,谢家音在旁边计划着一会儿去哪里做全身spa。   “你去吧,我还有点事。”路渺渺把头上的帽檐转到脑后,露出一张粉白细嫩的小脸说。   烈日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那张脸蛋依旧白得令人嫉妒。   谢家音问:“又去练琴啊?”   路渺渺点点头,对啊。迎新晚会过几天就开始,她得多练两遍才放心。   “有什么可练的?我听你弹了那么多遍,一点问题都没有,保证能拿第一名。我们明天就开始上课了,你就不想休息休息吗?”   路渺渺也觉得练了太多遍,但是没有办法,从小受到的教育要求她万事必须做到完美。所以即便曲谱在脑海中滚瓜烂熟,她也不能松懈。   拒绝了谢家音的邀请,两人一起走出操场。   操场大门正对着金融系的教学楼,楼前是S大的主干道,路旁栽满上了年龄的梧桐。正值正午,煦阳刺眼,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整条道路宁静安详。   谢家音说:“先去吃个午饭?这会食堂应该没什么人了,都怪你刚才走那么慢,小食堂的炸素丸子肯定没了……”   路渺渺笑着,“大小姐整天吃海鲜燕窝,还会看得上我们学校的炸素丸子?”   谢家音家里是开矿的,家境富裕,父母又疼宠,要什么给什么,导致她现在眼界甚高,一般的东西都看不上。   刚开学那几天她吃不惯学校的食堂,军训时硬生生饿晕了过去。路渺渺陪她打完葡萄糖,带她去西苑小食堂,点了一道炸素丸子,从此她就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怎么?我想换换口味不行么……”谢家音脸一红,伸手就要挠路渺渺的腰。   路渺渺侧身躲避,眼睛抬起,无意间注意教学楼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枝叶葱郁,零星阳光从叶间泄出,温柔地投在楼前的台阶上。   左边的人穿着深灰衬衫,袖子平整地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皮肤。手腕上是一块玫瑰色tank louis,手里随意扯着个文件袋,衬得那双手骨节修长,宽大好看。   路渺渺一眼就认出他是那晚救自己逃出琴房的人,停下与谢家音的打闹,怔了怔,挥手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自从那晚离开,路渺渺就再也没见过他。   她本想好好向他道谢,可是他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下她站在原地莫名其妙。事后回忆了一遍,好像没有说错什么话?他怎么突然变脸了?   路渺渺猜测他有急事,没想到今天还能遇见,多少有些惊喜。   然而对方听见声音,视线往她的方向掠了一眼,连停留都不停,就平淡地转向别处。   路渺渺:“……”   路渺渺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何知礼目不斜视,眼里似乎根本没有她的存在,走到教学楼前的停车场,掏出钥匙打开一辆车门,坐进去,扬尘离去。   车上,高阳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子,兴趣盎然地问:“老二,刚才有个小学妹在冲你打招呼,你认识啊?”   何知礼看着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不认识。”   高阳忍不住又多看几眼,啧啧称叹,“挺漂亮的,你不回应一下么?”   “没必要。”他抬手松开一颗衬衫纽扣,踩了下油门,车子飞快地驶出S大校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晚上在哪里聚会?”   *   路渺渺两次被忽视,多少有点奇怪。   不等她想明白其中的细节,第二天就正式上课了。   哲学系的课程生涩又复杂,老师刚讲完“大一”“小一”,就有许多同学大呼听不懂。   路渺渺倒不至于听不懂,只有几个专业名字听得比较吃力,晚上回宿舍一查,才知道什么意思。   她在本子上记下“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妈妈得知她选报哲学系时的表情,扯弯嘴角,剥了一颗巧克力填进嘴里。   浓郁的香味在口腔化开,甜腻丝滑,融进心口。   她千方百计希望自己学音乐,为了给她争一口气,可自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妈妈知道她被S大哲学系录取后气得到现在都不肯理她,可是她不后悔。   她从小到大都按着她的路走,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一次突然升起叛逆之心。   虽然路渺渺对哲学也不太感兴趣,但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也甘之如饴。   或许是听到她的心声,不等她写完笔记,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路渺渺看一眼,突然愣住,放下笔接起电话,“妈妈。”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跟自己说话了。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平静的女声,开门见山地说:“这周末你外公过生日,我让司机去接你,你记得回牧兰道老宅。”   路渺渺疑惑:“外公不是下周末才过生日吗?”   “下周末日子不好,提前了。”   路渺渺轻轻一“哦”,没有什么反抗地,“好的。”   静了一会儿,电话那边才问:“学校怎么样?”   她把桌上的书角一个一个抚平,斟酌语句:“挺好的,我们今天才开始上课……”   话没说完,谢家音就从身后冲上来,挤到她书桌说:“渺渺,明天上什么课?借我看看你的课程表,该不会又有近代哲学史吧……”   路渺渺往旁边让了让,“没有,明天是高数课。”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陡然下降的空气。   她的妈妈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就挂断了电话。   路渺渺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心情一松,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挤着,喘不过气。   她把手机放回桌面,又剥了一颗巧克力,仿佛刚才只是打了一个极寻常的电话。   谢家音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一边抄课程表一边说:“对了,我刚才碰到班长,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迎新晚会彩排,让你晚上八点到大礼堂去一趟……”   路渺渺说:“知道了。”   *   第二天彩排,班长特地向辅导员请了假,领着参加合唱的同学前往大礼堂。   S大最重视新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迎新晚会弄得过节还隆重。大厅悬灯结彩,布置一新,就连角落也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架。   其他系的表演者已经早早到来,坐在后台化妆,换衣,背诵表演剧本。   哲学系的节目排在第十个,离他们上台还早,同学们纷纷找了地方坐着等候。路渺渺穿着雪纺,担心把裙子弄皱,也不敢坐,就站着用手机给外公挑选礼物。   舞台上的声音相继入耳,等路渺渺选好一套剔红的文房四宝,彩排已经进行到第八个节目。   班长过来叫大家准备,她收起手机跟在人群后面,往舞台入口走去,手机铃声却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路渺渺以为是刚才预定礼物的商家打来的,拿出来一看,上面竟然显示着一个突兀的英语字母“C”。   路渺渺几乎没有多想,伸手就按掉了电话,过了一会,手机又响了起来。   铃声一遍接一遍,大有她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趋势,比她打疫苗那天还要执着。   铃声不大,在嘈杂的后台很不起眼,但是走在她前面的同学却听到了。回头好奇地看她一眼,大概是疑惑她为什么不接。   路渺渺只是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解释。   “字母C”是她的前男友,陈尧安。路渺渺和他是在一家餐厅认识的,当时他在相亲,路渺渺就坐在旁边的桌子吃饭。一顿饭下来,他对相亲对象兴致寥寥,却主动追出来要送她回家。   路渺渺曾经问他为什么,是不是看她长得很好看?   陈尧安笑着说:“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吃罗宋汤配白米饭。”   后来在路渺渺的连番追问下,他才坦白承认,确实是被她的容貌吸引。   当然,这很正常,美人做什么都非常可爱,换一个歪瓜裂枣的你再试试?   于是现在,这名被她容貌吸引的陈先生跟别人订婚了,未婚妻正是他上回的相亲对象。   路渺渺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果断地和陈尧安分了手,然后开学至今,从来没有接过他一个电话。   现在看着响个不停的手机,路渺渺不想引起更多的人注意,看了一眼前面的同学,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接起,“不约,不买安利,爱过,救我妈,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边明显愣了一秒,“渺渺,不要跟我闹脾气了,我们好好谈一谈……”   路渺渺歪着脑袋,“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闹脾气?”   “我和她订婚是父母的意思,你知道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我不知道。”路渺渺说,一边摩挲裙子上的雪纺,“你和谁订婚都跟我没关系,我对前男友的婚恋史不感兴趣。”   陈尧安纠正她:“我从来没有同意分手。”   路渺渺低着头笑,“不分手,难道我要给你当小三吗?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多少包养费?”   陈尧安似乎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轻,半天没说话,“如果你愿意,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是吗?那你先往我的账户里打一百万吧,女孩子的青春损失费很贵的。”路渺渺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留情地挂掉电话。   想了想,又把对方拉黑,不带任何留恋。   陈尧安家境虽好,但也只是中等偏上,在郊区开了一家小的运输公司。一百万对他来说不是小数,否则他也不会为了投资费和另一位公司老总的女儿订婚。   路渺渺故意这么说,明知道他拿不出。   站在角落平复了一下心情,舞台上的节目正好落幕,他们班的同学正在准备上场,三角钢琴也被搬上舞台。路渺渺收起手机转身,准备过去和大家汇合,余光一瞥,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睛。   何知礼站在舞台后门附近,身旁是两排堆得满满的衣架,隔绝了外面的吵闹喧哗。   他穿得比前天还要正式,白衬衫上打了一条藏青色领带,袖子没有卷起,规规矩矩地系着袖扣,左手小臂搭着一件西服外套,另一只手随意地插|进口袋里。   只是轻轻松松一站,就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视线盯着路渺渺,不知道在这里停了多久,又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多少。   第3章 chapter 03   “现在的迎新晚会,什么人都能参加了么?”   何知礼看着她,刻薄而轻浮地说,一个字一个字藏着冷漠。   路渺渺踏出一步的脚停在原地,抬头看向他。   他只是移开视线,眼神冷得没有温度,可向上挑起嘴唇告诉路渺渺,那不是她的错觉。   他在讽刺她。   为什么?因为听到了她的电话?   可那眼里赤|裸裸的厌恶,不像是仅仅因为这件事。   路渺渺终于意识到,之前两次他对自己的忽视不是错觉,而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讨厌她,理由呢?这难道不是他们刚刚第三次见面?   路渺渺踟蹰着踏出一步,刚要开口,一个同班的女同学急急忙忙找过来,说:“路渺渺,你怎么还没上场?大家都在找你呢!”   路渺渺的脚步微微一凝,抿着嘴角自然地转了一个方向,对那名女生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接了个电话。”   “快点吧,彩排马上就开始了。”女生一边走一边催促道。   路渺渺跟在女生身后,走了几步问道:“那个人是谁?”   女生疑惑:“哪个人?”   路渺渺指向身后,“站在衣架旁边,穿白衬衫的。”   女生循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镁光灯照不到的阴影下,一个修长的身影靠着墙壁,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手中拎着一个昂贵的打火机,拇指压着盖子一开一合,也不点烟,猩红的火苗短暂地照亮他的下颔,昭示着主人的心烦意燥。   女生红着脸收回视线,对路渺渺说:“你不认识他吗?他叫何知礼,是金融系的学长,今年大四了。”   路渺渺说:“大四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女生说:“他最近在实习,学校邀请他回来做新生致辞演讲,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路渺渺讶异:“新生致辞?”   女生见怪不怪的样子,点点头,“你不知道吧,何知礼学长专业成绩很好的,很多老师都能希望能带他继续读研呢。”说到一半,露出惋惜,“不过听说他要接手父亲的公司,毕业以后就不会留校了。”   路渺渺看着她,“你知道得真多。”   “毕竟我是负责这一块儿的嘛……”女生谦虚地笑了笑,耳根却悄悄泛起红。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没有说,像何知礼那样的人物,优秀而孤高,多才而不羁,是许多女生爱慕的对象,关注他也是理所应当。   路渺渺不再问,跟着女生走到舞台入口,等所有同学就位完毕,她最后一个上台,坐在钢琴后面。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熄灭,几束白光从头顶打亮,毫无预兆地将路渺渺圈进光芒。   彩排开始,《春归》的前奏缓缓响起,路渺渺双手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按下第一个音符。   清脆婉转的钢琴声在大礼堂流泻,干净又纯粹,热烈又真挚。短短半个月,她就将一首陌生的曲子练得娴熟精妙。   很快,前奏结束,合唱伴随着琴声而起。一段幼鸟离乡的情怀就此拉开帷幕。   琴声与合唱声完美结合,像南迁路上一路陪伴的颂歌,追逐前行,情绪忽明忽暗,忽高忽低,从一开始的留恋低落,到暮春归来时的欢快明媚,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无比动听。   嘈杂的台下突然安静下来,纷纷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路渺渺无知无觉,继续弹着手里的钢琴,琴音流转,音符跳跃。   不知不觉,一首曲子到了末尾,在最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倦鸟终于归巢,投入故乡的怀抱。   ……   台下沉寂片刻,突然掌声雷动。一群刚刚离家的幼鸟产生了共鸣之心,原本最不被看好的一个普通的合唱节目,竟然获得了所有人的掌声。   路渺渺收起双手,偏头朝台下面看去,视线转了一圈,从一人身上一扫而过。   回到后台,班长心情很好,彩排的成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信心,对所有人交代了一下正式表演的事宜,就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路渺渺随手收拾好东西,往礼堂出口走去。   彩排仍在继续,所有人都在忙碌,出口也被围得满满当当。旁边架着一台智能摄像机,全程拍摄舞台的情况。何知礼与一名身穿燕尾服的主持人站在摄像机后面,似乎在谈论什么事情,每一个路过的女生都忍不住朝那边看去一眼。   主持人抬起眼睛,看见路渺渺,“这不是刚才弹钢琴的小学妹么?”   等她走到跟前,笑着搭讪:“你是哲学系的?琴弹得很好。”   路渺渺偏头看去,说:“谢谢。”   视线转向旁边的男人,似有意又似无意,“可是有人认为我不配出现在这个舞台。”   “是谁这么没眼光?”主持人诧异,“你的钢琴是我听过最动听的,稍微有点艺术品位的人都应该懂得欣赏。”   “是吗?”路渺渺低头一笑,从他们身侧经过,一个字一个地对何知礼说:“我也觉得他应该去看看眼科。”   *   彩排结束不久,就是正式的迎新晚会。一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路渺渺系里演唱的《春归》成为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   当晚就有人把节目的视频传到校园论坛上,标题“倦鸟春归,女神好美”。   视频中的少女只有一个侧脸,周围灯光昏暗,她微微垂着睫毛,长发挽到耳后,露出额头小巧的美人尖,眼睛跟随着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挑起小小朱唇,随着身后的合唱,一音一符奏出美丽的华响。   视频是有人私自录的,全程只拍摄路渺渺一人,因为她坐的位置不显眼,拍摄者换了好几个角度,也只能拍摄到她巴掌大的侧脸。   然而当视频结束的时候,少女精致的五官,灵活的手指,美妙的琴音却深深植入每个人的心中。   闭上眼,仿佛能听到钢琴曲在耳边回响,手指的主人一下一下按压琴键,敲打在你的心扉。让你不由自主跟着痴迷,颤抖,沉沦。   视频刚发出去不久,就引起不小的关注。   毕竟哲学系一向只有不修边幅的书呆子,突然出现一个长得漂亮钢琴弹得好听的学妹,简直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底下很快有人报出路渺渺的名字,班级,还有高考成绩。   “我没有看错吧??721??小学妹不仅是女神,还是一个学神!?”   “楼上没看错,我已经把电脑屏幕擦了三遍了……看来长得好看的人还比你优秀,这碗毒鸡汤是真的……”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位小学妹?从刚开学时就看到了,真人比视频上还好看。”   不一会儿,这人把路渺渺军训时的照片发了上去,穿着迷彩服领新书的少女,阳光下练习踢正步的少女,反带着军训帽笑容干净的少女……每一张都是抓拍,周围充满过来过往的学生,唯独在人群之中,她最显眼。   论坛里讨论得沸沸扬扬,一段1分35秒的视频被人反复播放,关注度节节攀升。   路渺渺坐在司机接她的后车座里,看完帖子的回复,不以为然地牵了下嘴角。   司机看见亲切地说:“小小姐的心情似乎不错。”   路渺渺关上网页,嘴边笑意犹存,语气很淡:“因为被人夸奖了。”   司机说:“小小姐很优秀,被人夸奖是应该的。”   路渺渺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自嘲地说:“可是妈妈从来不这么认为。”   司机纪叔稳稳地开着车,一边安慰她,“你妈妈只是一时没有接受过来,不知道您会报考S大的哲学系,您多说几句好话,她其实很疼您,一定会原谅您的。”   路渺渺笑,“但愿如此。”   纪叔是她家的老人,自路渺渺出生起就在路家干活,跟路渺渺的妈妈年纪差不多大,两个人曾在同一所中学上学,似乎关系还不错。所以面对路渺渺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帮她妈妈说话。   路渺渺听得多了,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   纪叔见她兴趣不大,识趣地转移话题,“董事长和夫人都很想念您,知道您今天回来,特地让厨房准备了您喜欢吃的焦糖腌橙。”   路渺渺这才扭回脑袋,“浇了白兰地吗?”   纪叔说:“一切都按照小小姐的口味。”   路渺渺的心情好了一点,她妈妈为了她的健康着想,从来不许她吃甜食,但是她有一对疼爱她的外公外婆,在妈妈扔掉她所有零食的时候,总是会从各种地方拿出她喜欢吃的东西。   车子很快驶入穆兰道老宅,纪叔把车停在门口。   路家老宅是装修极简的风格,宽敞的大门,整洁的前院,一点也看不出是本市著名企业家修身颐养的房子。   路渺渺走进客厅,问身后的阿姨:“外公外婆呢?”   宋姨上前接过她的书包,说:“董事长在书房练字,夫人在后院陪初七散步。”   初七是路渺渺养的一只泰迪,抱回来的时候正逢初七,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   路渺渺点了下头,正想上楼休息一会儿,宋姨在她后面说:“小小姐,小姐说您回来以后,先到她的房间去一趟。”   第4章 chapter 04   脚步顿住,路渺渺问:“什么事?”   宋姨说不知道,脸上挂着笑,很为渺渺高兴的样子,“小姐一定对您消气了,我就说过,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嘛。”   路渺渺不予置否,踩着楼梯上楼,停在正数第二间房间门前,举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路渺渺推门而入,屋里熏香浓郁,扑鼻而来。   一个穿着紫色丝绸睡衣的女性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一手支颚,一手拿着合同,阳光扑在她身上,只见她皮肤饱满,莹泽细腻,一点也不像将近四十岁的母亲。   路渺渺停在她身后,“妈妈。”   路贞没有抬头,视线黏在一条条款上,腾出一只手指向旁边的茶几,说:“这是明天宴会给你准备的衣服,一会儿你拿回去试一下。”   路渺渺跟着看去,实木圆几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扎着漂亮的蝴蝶结。   她打开,里面是一条白底穿花的小礼裙。   荷叶边,吊带肩,束腰的设计,繁复的裙摆。   俨然童话里公主的装束,又甜美又虚伪。   “大小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你的体重应该没有发生变化吧?”   “没有。”路渺渺眼底滑过极淡的哂,合上礼盒,面无变化地说:“谢谢妈妈。”   路贞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上名字,终于回头看了路渺渺一眼,少女亭亭玉立在她的身侧,乌目清澈,眉眼乖觉,像一头初生的小兽,看起来单纯无害,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底是自己生的,路贞主动开口:“校园生活怎么样?听说你参加了迎新晚会。”   路渺渺这次回答得十分简洁,“很好。”   “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联络纪海光,让他替你解决。”纪海光就是纪叔。   “不用麻烦纪叔,如果有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这句话触及逆鳞,路贞突然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就像你自己决定报哪所学校一样?”   路渺渺:“……”   路贞一心想让渺渺学钢琴,在她还没高考的时候,就替她联系好了学校,是全国师资最好的音乐学院。可是路渺渺擅作主张,高考结束填志愿,瞒着所有人报了S大的哲学系。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路贞气得直接抽了路渺渺一耳光。   本想不管不顾地把路渺渺塞进音乐学院,家里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孙女想学哲学,竟然意外地站在路渺渺这一边,非常支持她的选择。   家里一老一小反抗她,足够路贞介怀一辈子的。   见路渺渺不说话,路贞摆了摆手说:“下去看看你外公吧,他这几天腿疼的毛病犯了,脾气大得很,谁都没法接近。”   等路渺渺走到门边,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给你报了一个插花班,下周末开始上课,地点一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路渺渺搁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回头,“我周末想参加社团活动,能不能……”   “能推就推掉。”路贞打断,“这个插花老师是我托了关系请来的,履历很出色,不要让我因为你浪费人情。”   静默片刻,路渺渺收回请求,说:   “……好的。”   *   下了楼,外公外婆正在客厅。   戴花镜的老人拿着报纸,一行一行阅读财经新闻。旁边的老妇人抱着一条泰迪犬,正在给它梳理背后的毛发。   老人抬起眼睛,不满地训斥了句:“怎么又把狗抱到沙发上?身上都是虱子,弄得到处都是。”   老妇人睨他一眼,像是说他古板,“初七每天洗两次澡,身上比你还干净,哪来的虱子?”   又道:“再说了,狗是渺渺养的,渺渺还亲过它呢,怎么没见你嫌弃?”   老人抖了抖报纸,被堵得哑口无言。   倒是趴在老妇人身上的初七看见路渺渺下楼,“汪汪”叫着兴奋地朝她扑来。   路渺渺伸手接住,对老人说:“因为外公知道,我最亲的不是初七,是外公。”   “渺渺回来了。”老妇人高兴地招呼:“快过来,厨房做了你喜欢的焦糖腌橙,我让人给你端来。”   还是老爷子观察得仔细,问道:“怎么是从楼上下来的?”   路渺渺坐在沙发对面,如实答:“妈妈叫我上去说了点事。”   “什么事非得一回来就说?”老爷子对女儿很不满,对孙女倒是疼进了骨头里,“又是为了你那学校?”   路渺渺摇头,“妈妈给我报了一个插花班,让我周末去上课。”   老爷子冷哼一声,不予认同,“又报这些乱七八糟的课程,她自己学过多少?成天给你找事情,不如正正经经给你找个后爸。”   路渺渺笑笑,揉着初七的耳朵不说话。   她知道,她妈妈一直希望她变得优秀。   她妈妈是个很好强的人,自从接管了外公的公司后,更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偶尔抽空管她,也都是为了她的学习。   路贞不允许她比别人落差,别人有的东西,她就不能少,别人会的东西,她也不能不会。   所以路贞让她学琴她就学琴,让她考第一名她就考第一名。   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没有偏离过她给定的轨道。   除了高考志愿那一次,是路渺渺第一次做出反抗。   “如果你不想去,可以告诉外公,外公帮你推了。”老爷子十拿九稳地说。   “没关系,反正离我们学校也不是很远。”刚才妈妈已经把地址发给她了。“为了这点事麻烦外公,我会良心不安的。”   “你外公还没老到那份儿上。”老爷子把报纸抖得哗哗响,“是不是在恒远大厦下面?”   路渺渺夹了一筷子焦糖腌橙,扭头,“外公怎么知道?”   老爷子说:“那里是何氏集团的办公楼,何家想跟我们合作,邀请我去坐过几回。”   路渺渺停了停,“哪个何家?”   “能有几个何家?现在是何家的老大,何向恒管着的。”老爷子说,“他的儿子叫何知礼,听说还跟你在一个学校。”   筷端的橙片滑入碗中,浓稠的汤汁溅上她的手背。   老爷子仍在继续,“正好,明天宴会他儿子也会过来,你们倒可以认识认识。”   路渺渺低头看着那块糖渍,眼眸眨了眨,缓慢的,又轻轻眨了眨。   最后,眼角上掠,朱红的娇嫩唇瓣慢慢抿起,露出一个恍悟的,饶有兴趣地弧度,说:   “好啊。”   *   第二天,路家老宅门口停满形形色|色的豪车。   路老爷子是本市颇有名气的企业家,当年白手起家,将路生集团经营得风生水起,如今早已成为市值万亿的大企业。   今日老爷子过寿,不知多少人想在他面前凑个殷勤。   一辆黑色卡宴从山道疾过,隐入树梢,山风缠上,很快又被甩开,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老宅门口。   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男人年过四十,穿着笔挺的西装,沉稳大气,向门卫递上宴会请柬。   男人对身后说:“知礼,我先到会客室见路董,你去客厅等着。”   何知礼应一声,往客厅走去,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喂?”   高阳在电话里情绪高昂,没头没脑地说:“老二,你最近关注校园论坛了吗?里面有个帖子都火爆了!”   何知礼言简意赅地,“没。”   “你快去看看。”高阳在那头催促,“上回追你的小学妹钢琴竟然弹得那么好,我和老三都看了八百遍了,你要是不喜欢她,能把她介绍给我吗?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何知礼眉头锁住,“什么帖子?”   有求于人,高阳表现得特别殷勤,“迎新晚会的视频,有人把哲学系的合唱单独截出来发网上去了。”   说完又喋喋不休,“没想到那个小学妹是学哲学的,太适合她了,女神就该学这种我们凡人看不懂的专业……”   何知礼听懂了,眉毛越压越低,对着电话那头警告:“我劝你别打她的主意。”就挂掉电话。   过了一会,手机提示音响起。   是高阳发的微信:一定要看视频!   何知礼没理,关掉手机,走进客厅。   这时候来的宾客还不多,只有少数路老爷子的生意伙伴。有些何知礼也见过,同何氏合作过几次,上来跟他打招呼,大部分人的视线却黏在客厅中央。   施坦威三角钢琴后面,一名穿着小礼裙的少女坐在琴凳上,荷叶领下压着精致的锁骨,束腰扎出柔软的腰肢。   她垂着眼睑,正在弹琴。   柔软的手指从琴键拂过,缠绵流连,一首曲子悄然出世。   何知礼停住脚步,看着女孩完美的侧脸,他想,他已经不用去看那个视频了。   和迎新晚会时的《春归》不同,这首曲子多了缱绻的温情,少了离别的哀诉,清脆的琴音跃出琴键,在耳中唱歌。   一声一声敲击耳膜,像挚亲之人温柔的呢诺。   高难度的《shelter》在少女手中,游刃有余,浑然天成。   周围所有商界精英都注视着她,她却只专注手下那一支曲子。旁若无人,不闻外事。   第5章 chapter 05   chapter 05   女孩子都是这样,是不是很可爱   *   一曲完毕,路渺渺从琴凳坐起,轻抚裙摆,双膝叠起,朝众人施施欠了个身。   周围掌声迭起,掺杂着零星议论:   “路家从哪里请的伴奏?弹得是不错,就是年龄看起来太小……”   “什么伴奏?那是路老爷子唯一的外孙女。”   ……   似是为了印证此话,不一会儿,路老爷子和几人从会客厅出来,看见路渺渺,把她招呼到跟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说:   “怎么在这,你妈妈呢?”   路渺渺说:“妈妈不在,我弹了一首曲子送给外公,可惜您一直在跟别人谈话,根本没有听到。”   话语里的抱怨,深深取悦了老人。老爷子开怀一笑,说下次下次,把她介绍给身后的生意伙伴,“这是我的外孙女,路渺渺。小孩子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   话虽如此,但那眼中的自豪,被笑意充满的眼尾纹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在场的都是人精,商场里摸爬打滚久了,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如何看不出来路老爷子话里的疼爱。立即纷纷吐出赞美之词,热情洋溢,一首曲子,夸出百种花来。   偏偏老爷子还很受用,别人夸他他不见得有多高兴,夸他外孙女他就照单全收。   唯有一个人,站在老爷子身侧,不阿谀也不奉承,从头至尾目光都落在路渺渺身上。   路老爷子笑过,想起将身侧的人介绍给她,“渺渺,这位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的,何氏集团的董事。他的儿子和你在同一所大学,你应该叫他一声何叔叔。”   路渺渺目光微转,乌润的眼睛不见异样,半晌,看着对方说:“何叔叔好。”   男人弯着唇笑,客气地与她打招呼,“你好。”   老爷子又对男人道:“以后渺渺有什么事,还请令郎多多关照。”   “一定。”   接下来就没有路渺渺什么事了,她从外公身后撤离,来到客厅角落的长桌台,想找东西垫垫肚子。早上起得太早,到这会已经饿得不轻,可看了一圈,没有任何想吃的东西。   草莓戚风,马卡龙,小煎饼……统统都是西点。宴会时做这些东西,似乎更能节省时间。   她遗憾地放弃,准备给自己倒一杯牛奶,旁边伸出来一只手,递着一样东西,问她:   “是在找这个吗?”   宽大的手掌中间,躺着一包尚未拆封的大米饼。   她扭头看去,男人穿着挺括整齐的西装,双肩宽阔,手脚修长,不知何时从外公那里脱身,乌目含着一点笑,也在看她。   路渺渺没有接,定定地看了他半响,眼珠转动,徐徐收回视线,说:“不是。”   男人被拒绝,并未觉得尴尬,而是收回手站在她的身旁,就此留下。   路渺渺弯腰寻找杯子,他就站在旁边看她。   女孩浓长的睫毛垂在瓷白的肌肤上,随着她的眨眼一颤一动,像拿着小扇子,轻轻拂过他的心尖。   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渺渺,好久不见。”   路渺渺倒着牛奶,头也不抬,“有吗?我不记得了。”   男人毫不介意,试图寻找话题,“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弹钢琴。”   路渺渺:“现在也不喜欢。”如果不是因为外公生日,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露面。   “听说你考入了S大?”   她终于抬头,又黑又亮的双眸看向他,“您要在这里跟我叙旧吗?”   男人无声失笑,“太久不见,我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   “没什么好说的。”路渺渺歪着脑袋,问:“还是说,您希望我再拒绝您一次?何叔叔?”   这句话和拒绝有什么区别?男人轻笑,还想再说什么,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犹豫半刻,最后看了她一眼,还是转身离去。   路渺渺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转了转漂亮的眼仁,朝客厅门口看去。   那里刚才站过人,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   客厅后面,一座无人的小花圃。   四周蓊郁,绿植环绕,前面宾主尽欢,觥筹交错,这里却宁静安详,无人打扰。   何知礼倚着红砖瓦墙,长长吐出一口烟雾。   指尖猩红,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   尼古丁吞入腹中,仍旧无法安抚心中郁躁的情绪。   路渺渺在厅中弹琴的场景在脑海挥之不去,刻意抹消,反而越来越清晰。   何知礼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更没想到路渺渺的“路”会和路生集团有联系。   烟头灰烬越烧越多,他轻轻点了点,已经是第三支烟。   他的烟瘾并不大,偶尔想起来才抽,今天属于反常,一根接着一根。   抽了很长时间,前面宴会还没有散,看了看手表,按灭最后一支烟头,他准备回寿宴现场。   脚步未动,肩上却突然一痛,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砸中,触感极轻,转瞬即逝。   他停步,只见地上一团揉皱的纸,孤零零地滚了两圈。   身后,一个好听的声音说:   “不是看不起我这种人吗,何知礼学长为什么还要在我的楼下抽烟?”   何知礼回头,他刚才倚靠的那面墙上方,有一扇洞开的窗扉。   窗外栽满青藤,葳蕤下垂,枝繁叶茂,遮挡了大部分视野。   路渺渺就站在窗户后面,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纤长的脖颈缠了一圈细choker,雪白的手臂托着巴掌大的小脸,一双荔枝核似的瞳仁静静看着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揶揄。   何知礼夹着烟盒,镇定地说:“别想太多,刚好路过。”   路渺渺托着脸颊,毫不留情地揭穿,“学长已经在这站了三十分钟了,什么‘路’需要‘过’这么久?”   何知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   纸张不平,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样子。他看了一眼,薄唇轻佻,突然问她:“外人知道,你本性这么表里不一吗?”   纸上的内容正是路渺渺刚才弹的琴谱,谱子被画得乱七八糟,边角填满各种各样的涂鸦,只有残缺的五线谱能看出原来的痕迹。   刚才还是人前接受瞩目的公主,转眼就把琴谱毁得惨不忍睹。   “知道又怎么样?”路渺渺不觉羞愧,隔着一层楼,说:“女孩子都是这样的,是不是很可爱?”   何知礼与她对视,“你的可爱是什么定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还是小小年纪,轻浮轻佻?”   她收起唇边的笑,认真地问:“学长是指什么?”   何知礼说:“你心里清楚。”   “我当然不清楚。”她模样懵懂,看着他猜,“学长那么讨厌我,是因为我让前男友打钱,还是因为我建议你去看眼科?”   都不是。   和这些都无关。   何知礼突然兴趣索然,为何要与她争辩这些,他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路渺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猛地僵在原地——   手背上的筋脉纹路一点一点泛起,她的话唤起他的回忆。虽然极其隐忍,但无法否认,这一次她猜得没错。   “还是因为,你的父亲曾经追求过我?”   第6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有缘高数来相会   *   寿宴下午三点结束,当天晚上,路渺渺就回了学校。   第二天有专业课,她不想翘课。   宿舍只有钟玉一个人,谢家音和另一名舍友徐灿灿是本市人,每逢周末都会回家,星期一早上才回来。   路渺渺进门时,钟玉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抬起圆圆的脸,“渺渺,你回来了?”   路渺渺点点头,看见她面前的课本,“你周末也在看书?”   “嗯,”钟玉推了推眼镜,有些腼腆地承认,“上回老师讲得太快,我跟不上,这次想把明天的内容提前预习一下。”   路渺渺放下行李,侧目,真心诚意地称赞,“你真用功。”   “没办法,如果我和你们一样聪明,不用看书也能考高分,我就不用功了……”钟玉艳羡地说。   “谁说我不看书?”路渺渺眼里有笑,半真半假地说:“我都快把专业书供起来了。”   哲学系和别的系不一样,用他们老师的话说,其他所有学科都是在学习知识,只有他们在学习思想。   所以只看还不行,要把每个思想都分析一遍。路渺渺每天晚上都学习到最晚,寝室的灯也是她关。   她以为这是大学常态,毕竟每一个考入S大的人,都不是等闲。   可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才发现并非如此。   以往哲学系的课堂上,不是门可罗雀,就是冷冷清清。   今天竟然罕见地来了很多人,将整个教室坐得满满当当。老师把课讲得慷慨激昂,一节课下来,震醒了不少前来旁听的同学。   下课以后,路渺渺坐在位上收拾书包,一个身影停在她旁边,犹犹豫豫地问:“同学,你好,我可以借你的课堂笔记看一下吗?”   路渺渺偏头,是一个清清秀秀的男生,局促紧张,见她看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他身后站着几个同样年龄的那孩子,模样面生,不像是哲学系的学生。   轻笑起哄,充斥着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   路渺渺动作微顿,突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把记满笔记的书本阖上,看向男生的眼睛,不惭不愧地说:“抱歉,我没有记课堂笔记。”   男生:“……”   不顾男生的呆滞,路渺渺和谢家音一起走出教室。   走廊的人很多,切切嘈嘈,身后仿佛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锲而不舍。   路渺渺以为是刚才那群男生,没有理会,直到对方千方百计地挤到她跟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小学妹,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何知礼的舍友,我叫高阳。”   来人穿着简单的T恤衫,剪着平头,眉眼飞扬,略厚的嘴唇挂着灿烂的笑意。   路渺渺后退一步看着他,突然想起军训完那一天,她向何知礼打招呼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   高阳见她记得自己,忙不迭高兴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真有缘分,这是你们班的课堂吗?”   路渺渺点着头,他说:“太好了,那我以后就上这节课了!”   路渺渺惊讶,“你不是大四了吗,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上课?”   他挠了挠头发,提起这个就心烦,“我大一的时候忙着打游戏,没怎么上过课,高数老师挂了我的成绩。后来补考没过,只能等着参加清考,要是清考再不过,就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可是我们和你们学的不一样吧?”谢家音插嘴,“哲学系的高数很简单的。”   “一样,一样。”高阳随意地说,把高数书夹在胳膊,“而且我找了公司实习,只有周一早上能请到假,如果不来你们班,就没有其他班上课了。”   路渺渺歪着头,问:“何知礼学长不是成绩很好吗,为什么不让他给你补课?”   “他毫无人性,根本懒得管我。”   到了楼下,路渺渺和谢家音要回宿舍,高阳叫住她,“小学妹,能把你的微信号码告诉我吗?我加你,下回上课有什么通知你跟我说一声。”   路渺渺停住,想了想,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和他互换了微信。   *   接下来的两星期,高阳几乎每周一都会到哲学系听课。   文科专业对数学要求并不高,知识浅显易懂,老师也讲得条分缕析。偏偏高阳怎么学,就是不懂。   课本上的例题看了又看,换成另一个说法,他就立刻不会。   有次路渺渺看不下去,帮他讲解了一道题,他几乎痛哭流涕,“小学妹真好,如果老二在,一定会劝我自生自灭。”   路渺渺托着两颊,说道:“如果学长感谢我,就帮我一个忙吧。”   高阳立即点头,“别说一个,十个都没问题。”   她拉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银白色的打火机,“能把这个还给何知礼学长吗?”   打火机外壳奢亮,造型简洁,一看便价值不菲。   高阳睁大眼睛,匪夷所思,“老二的打火机怎么在你这里?”   路渺渺说:“上周末他来我家,忘记拿了。”   “他去过你家??”   说完觉得自己太过激动,轻咳两声,压低嗓音,“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吗?”   路渺渺思考,“学长是指哪种关系好?”   “就是……咳……”高阳支支吾吾,看着女孩乌浓眼仁,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放弃,把打火机攒到手心,“算了,没什么,我帮你交给他。不过他住在外面,很少回学校,可能过几天才收到。”   “没关系,”路渺渺很好说话,“还给他就可以。”   他什么时候收到都无所谓,她只是想刺激一下他而已。   那天她说完那句话,他站定片刻,就迈步离去。   可说她“轻浮”的声音,却一直没有散去。他凭什么以为她不会生气?   女孩说完这句话,就继续解笔下的那道习题,留下高阳一个人心里千转百回。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小学妹,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们老二啊?”   路渺渺停笔,转眸看他,又困惑又诧异,“不喜欢啊。”   可是不喜欢为什么要频繁提他的名字?还邀请他去自己家里?高阳把这句话当成女孩子的矜持,拧着眉毛,斟酌用词:“我们老二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是很讨女孩子喜欢……从开学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子向他告白了,你要是想追他,恐怕不那么容易……”   “……”   “而且他不打算留校,毕业后就工作,以后谈恋爱,你们没什么机会见面……”   路渺渺说:“我没有追他。”而且也没有打算跟他谈恋爱。   是的,是的,因为在等他主动。高阳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趴回去做题,默默在心里哀叹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   *   回到宿舍,高阳还没来得及整理失恋的心情,就看见何知礼支着长腿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动。   高阳心里一虚,大惊小怪地问:“老二,你怎么回来了?”   何知礼瞥去,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书,“拿资料。”   他“哦”一声,然后想起什么,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路渺渺给他的打火机,“这是渺渺学妹让我还给你的,说是你落在她家的。”   继而愤慨:“你小子,连人家家里都去过了,还说不认识人家。”   何知礼看了一眼,捕捉到重点,“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阳嘿嘿一笑,有点得意,“你不知道吧,我清考上的高数课,正好跟小学妹在一个班。”   何知礼蹙眉,冷淡地移开目光,继续翻阅手里的资料,“送你。”   “算了吧,这个打火机就够我一学期生活费的,我可消受不起。”高阳吓一跳,扔到他桌面上,“这是小学妹让我转交的,你要是不想要,就自己还给她去。”   说完,就扔下他跳到自己的床上。   过了一会,下面没有任何动静,高阳探出脑袋,宿舍空荡,何知礼已经出去,那枚打火机仍在他桌面搁着。   没有收起,也没有带走。   高阳在心里感慨老二不解风情,小学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怎么没有反应?   想到小学妹给自己讲的那些题,高阳决定神助攻一把,于是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跳过登陆页面,发起群聊,邀请好友。   下一秒,系统提示——   您邀请了“老二”、“渺渺小学妹”加入了群聊。   床下“叮咚”一声,把高阳吓得从床上一坐而起。   他趴下身子,才看见老二的手机还在桌面放着,证明人没有走。   舒一口气,高阳重新躺回去,把群聊名字改成“毕业作战小分队”。   想了想,不太对,只有他一个人需要作战,于是又改成“有缘高数来相会”。   紧接着,发了一句话。   高阳公主:[抱拳]打火机已送到,本公主功成身退。   等了半天,没人理他。   他正准备再发一条,宿舍门被推开,何知礼回来了。   何知礼回到桌后,没有看手机,而是解下手表,准备冲澡。   高阳在上面问:“老二,听说小学妹的成绩很好,你说如果我让她帮我补习高数,她会不会答应?”   等了半晌,何知礼的声音传上来,“不会。”   高阳大惊:“为什么?”他还没有问呢!   何知礼脸色不变,眼前浮掠路渺渺趴在窗台高高在上的小脸,又骄傲又烂漫,又天真又世故,没有原因,只是直觉她会这样做而已。   高阳不死心,决定亲口问一问。   等何知礼冲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兴高采烈地举着手机,说:   “老二,小学妹答应我了!”   第7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渺渺,继续和我在一起   *   手机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路渺渺正坐在床边,边看书边吃水果。   这时候的马奶葡萄脆嫩多汁,鲜亮好看。她也不一颗一颗摘着吃,而是提起,仰着纤长的颈子用红嫩素口接住,再咬入口中。   甜腻的汁水在口腔化开,低头看见指腹沾了液体,就将大拇指举到嘴边,含进口中轻轻舔了舔。   拿起手机,划开解锁按键,发现自己被高阳拉进了一个群聊。   “有缘高数来相会”。   ……   这是什么?   群列表只有三个人,除了她和高阳,还有一个陌生人。   路渺渺点进去,发现对方微信名叫“wuli”,头像是一张水彩画,白色的底,下方铺满艳色蔷薇,远处是一座磅礴的雪山。   山与蔷薇,相映成辉。   因为不是对方的好友,不能查看对方的朋友圈。路渺渺正想问高阳这人是谁,就看见高阳在群聊里发的那条消息。   高阳公主:[抱拳]打火机已送到,本公主功成身退。   “……”   好吧,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个高阳不会真打算撮合她和何知礼吧?   她哪里表现得让他误会?   路渺渺点开高阳的私聊窗口,拇指敲点键盘,正准备告诉他自己真的对何知礼没有意思,也不打算追他,就见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消息,阻断了她的思路。   是一条来自银行的汇款通知,显示账户于今日18:25分存入金额——   ¥1000000.00   壹佰万元。   路渺渺手指顿住,盯着那行数字,直到短信消息自动滑上,归入“最近通知”。   她才想起,几天之前,陈尧安曾经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愿意,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所以,这是给她的包养费?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   “渺渺,继续和我在一起,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路渺渺面不改色,终于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嘲讽至极的轻笑。她歪在床头,抱着肚子止不住笑。   她原本以为陈尧安听到这个要求就会自动放弃,毕竟没有人会真的花一百万赔偿女孩子的青春损失费。   可是他真的那么做了,还妄想她继续和他在一起。   他怎么不会觉得羞愧?   还是她小看了他,一百万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女孩笑声温柔,清脆动人,在整间宿舍响起。   宿舍其他三个人扭头看她,毕竟没见过她这么开怀的样子,谢家音担心地问:“渺渺,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路渺渺说没有,坐起来给那个号码回了一条短信。   “好啊,等我考虑一下,一会给你回复。”   那边察觉她的松动,几乎立即给她打来电话。   她没有接,而是穿上鞋子走出宿舍,到校园营业厅买了一张新电话卡和手机。   把旧手机里陈尧安发给她的汇款信息和短信记录截图,抹掉自己的信息,发到新的手机。再在新手机输入陈尧安未婚妻的电话号码,将那两张截图以彩信形式发送了过去。   不大一会儿,她的手机就消停下来,不再继续响。   陈尧安大概没想过,她会有他未婚妻的联系方式。   路老爷子久经商场,每一个合作过的伙伴都会留下详细资料。   他未婚妻的父亲曾向路老爷子求过赞助,那时候对方的生意正好遭遇了问题,路老爷子就伸手帮了他们一把。   两家现在都有来往,只是路渺渺从未出面过,陈尧安也不知道她就是路继川的外孙女。   直到陈尧安和林家订婚,路渺渺才从外公那里拿到他未婚妻的资料。   没想到真的会派上用场。   想到陈尧安对她生气的嘴脸,她心情愉悦,所以当高阳打电话问能不能帮他补课时,她一边剪断新买的手机卡,一边轻易地同意了。   “真的?”那边高阳仍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是给我一个人补,不是给老二补。”   路渺渺笑,“如果学长不觉得让大一补课丢人的话,我没有问题。”   高阳连连道:“不丢人,当然不丢人,能让小学妹给我补课,是我的荣幸。”   “作为条件,”路渺渺翘着嘴角,毫无预兆地说:“学长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   何知礼这几天有事,一直住在学校。   所以高阳有什么反常,他第一个看到。   以前他从不早起,最近居然连续几天七点起床,收拾好东西就往图书馆跑。   不仅如此,还还特地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说是为了清考最后冲刺。   可上完自习就扔下书本离开学校,直到宿舍关门才回来。   何知礼问他去哪,他一开始不说,后来自己忍不住,主动招供:“我要帮小学妹筹备一个一百万的项目。”   何知礼听罢,眼里露出嘲意,“哪种项目?”   高阳却不肯再透漏,“小学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上回他擅作主张把何知礼和路渺渺拉进了一个群聊,两边得知对方的身份后,谁都没在群里说过一句话。   何知礼当时打开设置,滑到最后一行,直接就想点击“删除并退出”。   高阳及时阻止:“老二,如果你退出群聊,我就告诉老三你认识渺渺小学妹,还去过她的家里!”   宿舍老三是学乐器的,和高阳一样都看了迎新晚会那天的视频,被路渺渺的琴声迷得七荤八素,从此奉为女神崇拜。   何知礼想起老三比高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烦人程度,手指停住,最后选择将手机扔回桌上,说:“随你。”   此后,这个群虽然保留了下来,但每天静如死水,无人说话。   高阳努力了好几次,没人回应,这两人就像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一样,沉默到底。   后来他也没辙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天天往群聊里发“天天爱消除”的送体力消息。   终于有一次,何知礼忍不了了,发了一条。   wuli:闭嘴。   高阳公主:老二,你终于肯理我了!   高阳公主:我没有张嘴。   高阳公主:我只是发了个通知消息。   高阳公主:你要一起来图书馆自习吗?渺渺小学妹就在我旁边。   ……   没完没了,何知礼选择了消息免打扰,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回复。   高阳在旁边飞快地打字,路渺渺的提示音一声接一声的响,她只好关掉声音,对对面的高阳说:“学长能安安静静地看书吗?好吵。”   高阳连忙放下手机,举手做了一个嘴角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开口。   不过他是坐不住的,一会起来上厕所,一会到外面抽根烟,一会找闲书看看,一会儿又说自己的习题册忘在了宿舍。   虽然和路渺渺一起来过图书馆三天,但真正坐下来学习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路渺渺总算知道为什么他的高数会挂科。   路渺渺认真地建议,“学长还是回去拿吧,不要再起来起去了。”   高阳如蒙大赦,立刻站起朝路渺渺打了个招呼,往宿舍飞奔而去。   路渺渺坐在位子上,继续翻看高阳为她搜集的一些资料。她本想过把陈尧安打给自己的钱还回去,但是想想,既然是女孩子的“青春损失费”,不收好像有点浪费。   于是就想了个主意,打算这笔钱捐出去。   可是她不想捐给慈善机构,想直接捐给需要的福利院。   高阳就帮她联系了好几家,把每一家的信息都详细地打印出来。   路渺渺看了一会儿,有点疲惫,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软糖,剥开糖纸填入嘴里。   揉了揉眼睛,继续看。   *   窗外碧空如洗,何知礼忙完学校的事情,准备今晚回去。   托高阳那张嘴的福,老三不知道听说了什么,一大早就表示今天要回学校。   老大虽不明就里,但是见所有人都回来了,也要跟着回来。   想到那三个人凑到一起的聒噪,何知礼压了压眉角,决定先走为妙。   临出门,看见高阳的钥匙串躺在书桌上,顺手给他拨了一通电话,让他回来拿钥匙。   只是电话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   他挂断电话,随手把钥匙串揣进下衣口袋,往外面走去。   S大总共有两个图书馆,一个在计算机系教学楼旁边,一个在中文系教学楼边。   通常情况下,高阳一般会往中文系旁边的图书馆跑,因为那里妹子多。   何知礼把车停在图书馆外,给高阳发了一条微信。   wuli:下来拿钥匙,我在图书馆楼下,今晚回公寓。   过了很久,没有收到回复。   他手臂支在车窗上,压了压眉角,最后推开车门,往图书馆里走去。   中文系图书馆一共五层,建得大气十足,楼前两座挺立的石柱,类似欧洲凯旋门的设计。   楼里书架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每层楼靠窗的地方都摆放着一张桌椅,因为正值中午,图书馆的人并不很多,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那里,一目了然。   何知礼从一楼寻起,到第四层时,仍旧没有看到高阳的影子。   正准备上楼,却在走过一排又宽又笨的书架时,停住脚步。   书架侧面用方方正正的楷体写着“礼教讲学”,书架后面,摆着一张崭新的桌椅。   对面搁着高阳的手机,这边趴着一个静静熟睡的女孩。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投射,洒在她粉白细腻的脸颊上,像一块完美打磨的玉石,挑不出半点瑕疵。   她睡着的时候比醒着还要安静,像一只懒怠的猫,微微颤动睫毛,如同蝴蝶振翅一样的频率。   呼吸细微,不闻声动。   大概是被脚步声吵着,她转了转脑袋,将整个脸颊埋进细长的胳膊里,露出后脑勺扎着的漂亮马尾,一抹乌木黑随着她的动作没入颈中,衬得那片皮肤更加白皙。   何知礼停在她的身后,无声看了半晌。双目深黑,没有情绪。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高阳的钥匙,放在她手边的桌上。   刚要收回,女孩放在桌面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毫无预兆地抓住他修长的手指。   “妈妈……”她小声叫他,把自己缩成可怜一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不要骂我……”   第8章 chapter 08【大修】   chapter 08   对我没兴趣,那你对谁有兴趣   *   缠上来的指尖柔软细腻,轻轻勾住他两根手指,毫无意识,不敢用力。   何知礼的眉头深深蹙起,看着身下的女孩,仿佛无法忍受那只小手的温度,猛地抽离。   女孩似乎没有察觉他的恶意,小巧的鼻翼翕动了下,就继续熟睡。   窗外的风拂进来,吹散整洁的桌面,桌上的书本跟着翻动,掉出一张夹在里面的白纸。   恰好落在何知礼的脚背,他弯腰捡起,正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是一张随堂的函数题,开头列出少得可怜的条件,最后要求解出函数的面积。   女孩笔迹认真,一次次地求解,一步步地演算,终于得出正确答案。   何知礼看着中间大面积做错涂改的痕迹,扯着嘴角无声一笑,正要放回去,却在瞥见底端的几个字时,突然停了下来。   红色钢笔在答案后面打了一个标准的“√”,接着用同样的笔迹评写:   “答对了,渺渺你真棒。”   伸手的动作一顿,何知礼盯着那行字看了几息,终于面无表情地放回桌面上,转身离开图书馆。   路渺渺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高阳仍没有回来,倒是手边多了一把成串的钥匙。   她捏在手心看了看,不像是女生的样式,中间挂着一张个人铭牌,写着“金融1202 高阳”。   高阳的钥匙串?   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渺渺托着下巴,想是不是高阳走的时候忘记带的,可是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把钥匙放回原位,过了一会,高阳回来,看见桌上的钥匙似乎比她还惊讶:   “哎,这是谁送来的?”他早上出门时没拿钥匙,刚才回去老二又不在宿舍,是特地找了宿管阿姨才开的门。“该不是老二吧?”   一边说,一边翻看自己的手机。   果真看到好几条未接通话和一条未读消息。   他惊讶不已,“老二居然会给我送钥匙,真是百年难得一遇!”要知道,以前何知礼都是把他直接扔在门外的。   路渺渺看着他,也有点诧异。   钥匙是何知礼送的?他居然来过这里?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什么时候也会主动出现在她活动的范围?   路渺渺看着那串小小的钥匙,若有所思地托了托下巴。   那边高阳感慨完毕,见路渺渺还在看那几家福利院的资料,不禁凑过脑袋,问:“小学妹看得怎么样?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今天晚上可以再帮你打听打听。”   路渺渺收起思绪,指着其中一张说:“我明天想去这一家。”   那是一家儿童福利院,位于城市郊区的一个小角落,位置很偏,不是太起眼。   里面只有十几个孩子,大都是没人收养的弃孤。   因为年代久远,所有设施都已老化。   路渺渺之所以选择这一家,是因为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知渺”。   我辈后生,临楼知渺。   能起出这样大气的名字,想来里面的人也不会简单。   路渺渺查好孤儿院的地址,准备明天一早就过去。   高阳问:“小学妹打算怎么去?”   路渺渺想了想,说:“打车吧。”虽然可以让家里的司机送她,但从老宅到学校需要两个小时,太耽误时间了。   高阳提醒她,“我看那个地方很偏远,你一个人去恐怕不安全。”   路渺渺仰头,顺着他的话问:“学长想送我过去吗?”   高阳愣了愣,虽然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但还是点了一下头,狡猾地说:“行啊,学长送你!”   说完,就生怕她反悔似的,迅速商量好明天见面的时间,让她在校门口等待。   *   第二天,当路渺渺提前十分钟在学校门口等待,看见何知礼的车慢慢驶来时,终于明白了高阳为什么会那么积极。   造型简洁,线条流畅的车子停在她面前,车窗下滑,露出一张明显不太愉悦的脸。   何知礼穿着挺括的西装,衬衣扯开两颗纽扣,一看就是刚从公司赶来的样子。他微蹙着眉,大概也没想到要接的人会是路渺渺。   早上高阳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他,让他立刻赶到S大门口接一个人。   言语之间急得不行,仿佛他迟来一秒就会人命关天。   他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回学校,然而晨曦清透,门口只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像是料到他的情绪,高阳私聊了他一条消息。   高阳公主:小学妹要去福利院捐款,地方很远,我今天回公司上班不能送她,想来想去只有你闲着。[抱拳]老二,拜托你了。   何知礼沉默半晌,看着那行明显诚意不足的话,终于侧头,对窗外的女孩说:   “上车。”   路渺渺站在车外,仍然有些诧异。   其实她一开始就打算一个人去的,昨天邀请高阳,也是以为他对那里有兴趣,正好福利院的位置有点远,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如果她知道他一开始就打算把何知礼叫去,根本不会说出那句话。   现在,去还是不去?   看着何知礼冷漠的侧脸,以及恨不得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路渺渺眨眨眼,选择拉开车门:“谢谢何知礼学长。”   何知礼没有看她,在她坐下之前,“坐后面。”   路渺渺怔了怔,他手指压着唇角,不是说笑。   “哦,”路渺渺不会在这方面和人计较,依言坐到车后,说:“淞南路25号,谢谢。”   前面的人没有回应,一脚踩上油门。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将S大校门远远抛在原地。   *   “知渺”福利院的位置不太好找,出了市区,一路都是青山绿树。   何知礼开着导航,将车内空调调得很低,车厢里除了女声温柔甜美的指引,就是寒飕飕的冷气。   路渺渺坐在后面,抱着手臂,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喷嚏。   “能把温度调高一点吗?现在国家有规定,公共场所的冷气不能低于26℃。”   何知礼看着前面说:“我这里不是公共场所。”   “不是吗?”路渺渺很好奇,“学长让我坐后面,我以为你把自己当成司机,可学长并不是我的私家司机,难道不就是公共司机?”   她以为谁都能上他的车?   何知礼掀起半边嘴角,冷冷一笑,却还是伸手,把温度调高了一些。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来到目的地。   福利院门前是两排茂盛的梧桐,正值盛夏,枝繁叶茂。道路尽头是孤儿院的大楼,楼前竖着宽大的铁门,抬头往上,就能看到孤儿院醒目而有标致的名字——   知渺儿童福利院。   “知渺?”何知礼看见,慢慢咀嚼这两个字,忽然沉笑,“这就是你千方百计让我来的目的?”   路渺渺推门的手一顿,立即就明白他的意思,说:“是‘我辈后生,临楼知渺’的知渺,不是‘何知礼与路渺渺’的知渺。学长没有好好学过语文,就不要说出这些暴露水平的话了吧。”她扭头看他,“而且是高阳学长把你骗过来的,不是我千方百计让你来的。学长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说完朝他眨了下眼睛,意有所指的意思。   何知礼脸色一变,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对我没兴趣,那你对谁有兴趣?”   路渺渺笑着,避而不答,“我进去捐完款就出来,可以预定学长的回程座位吗?我可以支付你双倍价钱。”   他低头点燃一支烟,在路渺渺下车的时候说:“如果想让我对你改观,只做这些虚伪造作的表面功夫并不会起什么作用,只会适得其反。”   路渺渺回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拿着路生集团的钱,为你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不是造作是什么?”当然,他并不否认做慈善这件事。只是什么事从她身上做出来,总会带着另一层目的。   他说:“你的外公把生意做大,不是为了让你挥金如土,曲意逢迎。”   路渺渺睁大眼睛,忽然低头脆生生地笑,“学长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也太自以为是了?”   “我做慈善和你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说,胳膊支在窗户上,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小脸,“谁说是为了让你对我改观?你对我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况且,学长怎么知道我拿的是外公的钱,不能是前男友给的‘分手费’呢?”   她竖起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边,悄悄地“嘘”了一声,“我妈妈不知道这件事,学长不要告诉别人。”   第9章 chapter 09【大修】   chapter 09   不给他人留一丝觊觎的余地   *   因为提前通过电话的缘故,福利院院长知道今天有人要来,早已领着护工在门口等待。   一辆黑色卡宴停在门口,所有人都以为下来的会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时,走出来的却是一名十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   路渺渺大大方方地走到人前,向院长介绍了自己的来意,并说:“昨天跟您打电话的人是我。”   院长怔了一怔,那样清晰流畅的思路,他以为是哪个公司聘任的小秘书,说:“您好,您好,请到里面坐坐。”   路渺渺跟着走入院内,顺便打量周围。   孤儿院里比院外更显陈旧,脱落的墙皮坑坑洼洼,窗上铁锈生了厚厚一层,就连墙上的灯泡也暗了不少。   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似乎比她更为尴尬,把她请到唯一一张能坐的凳子上,说:“条件略简陋了一些,您不要介意。”   路渺渺倒不是太介意,而是好奇,“你们为什么不申请补助呢?”   她来之前看过这里的资料,知道条件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院长说:“申请了,怎么没申请呢,只是无论申请多少次,都没人搭理。”   路渺渺:“为什么没人搭理?”   院长苦笑,“这里太落后了,收养的孩子也不多,数量没有达到国家的要求,国家当然不理。”   “既然收养的孩子那么少,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办这个福利院呢?让他们去其他福利院不就好了吗?”路渺渺不理解。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院长摇摇头,说道:“不过还是舍不得这些孩子,他们无父无母,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我如果把他们送到别的地方,和再一次抛弃他们有什么区别?”   院长说着,倒了一杯茶给路渺渺,“来,不说这个问题,喝杯茶吧。”   路渺渺接过,低头抿了几口,抬头说:“如果我捐一百万,能让这家孤儿院维持下去吗?”   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翻出准备好的卡,“这张卡给您,密码就写在背面,如果不够的话,以后我还可以往里面打钱。”   院长受宠若惊,虽然陆陆续续有给他们募捐的人士,但一次出手这么大方的,还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让他震惊:“不……这太多了……”   路渺渺不是擅长推来让去的人,直接放到院长办公桌上,“您放心,不是什么赃款贪款,不会连累您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院长笑容无奈,还想再说什么,看着对面小姑娘真诚的眼睛,最终顿住,哽咽道:“好……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您……真是太感谢了……”   “不客气。”路渺渺脆生生地,眼睛在笑,“我不能帮助自己的童年,只能帮助别人的童年了。”   *   要走的时候,院长叫住她,“您留一下自己的名字吧,以后这笔钱用在什么地方,您都可以查证。”   路渺渺想了下,确实有这个必要,就在院长出示的文件中填上名字,这才走出房间。   房门外站着一个人,宽肩长腿,乌目漆黑。   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见她出来,稍微动了动眼眉。   路渺渺意外,“学长怎么会站在这里?”他刚才那么看不起她的行为,她甚至连邀请都没有邀请他上来。   何知礼伸手,朝她递上一样东西,“你的电话。”   路渺渺忘了带手机,接过一看,果真有13通未接来电,正要拨回去,对方又不厌其烦地打来。   她匆匆接起,原来是路贞给她报的插花班来确认时间,问她下午1点能不能到达插花教室。   回复以后,她挂断电话,跟在何知礼的身后走出孤儿院大楼。   这时候正是院里孩子下课的时间,十几个小朋友从房间里跑出来,嬉笑打闹,犹如脱了缰的小马驹,每一张笑脸都充斥着无忧无虑。   稍微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走到何知礼和路渺渺身边,仰着脑袋好奇地看。   孤儿院很少来人,即便有也大都上了年纪,很少有像他们两个这样年轻朝气,男俊女靓的。   仰视他们的眼神明亮生辉,像繁星璀璨的夜空。   路渺渺低着头和他们对视,没注意前方一个小男孩毫无预兆地撞过来。   她踉跄后退,小男孩揉着眼睛,嗫嗫嚅嚅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便继续朝前跑去。   孤儿院护工见他横冲直撞,忙把他揽进怀里,问他怎么回事。   他一开始不说,后来放下双手,才发现那双乌黑的眼睛包满泪水,“呜呜……”   护工吓了一跳,揉着他的脑袋问:“怎么了?哭什么呢?”   他呜呜咽咽,“我……我不好……”   护工问:“哪里不好?”   他把书包放到前面,低着头翻自己的东西,半天扒拉出来一张试卷,递给护工说:“我考试没有考好……”   护工接过来一看,红笔批阅的试卷上,一个醒目的“79”。   “哪里不好?79分,再多一分就可以80分了呀。   “可是别人都考的比我好,玊玊和潼潼都考了一百分……”男孩还是很伤心,仿佛害怕自己比别人笨。   “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怎么能和别人比呢?”护工温柔一笑,耐心地安慰他:“玊玊和潼潼考得好,可是他们不会给我唱歌,你每天中午都给我唱歌,我很喜欢你啊。”   ……   护工和小男孩的声音仍在继续,隔着远远的人流,送进路渺渺的耳朵。   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突然感慨地说:“真好。”   何知礼走在前面,听见这一声,“哪里好?”他并不认为盲目的溺爱是一种好事。   路渺渺负手而立,唇边微微扬起,竟比平常多了几分真诚,“有人认可你,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不需要你做任何攀比,不需要你做不擅长的事。   女孩轻描淡写,但语气里的渴慕,却被压抑在深处。   何知礼想起刚才站在办公室门口,她对孤儿院院长说的那句话。   她的童年究竟经历过什么?   何知礼打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   路渺渺也很听话,仍旧坐在车后座。车子启动,她又恢复成平常的那个样子,“我不回学校,麻烦学长把我送到恒远大厦吧。”   何知礼声音一冷,“去那里干什么?”   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定地说:“我妈妈给我报了一个插花班,今天上课。学长不用担心,插花班离你们董事长的办公室很远,不会遇见的。”   何知礼眼里的冷意稍缓,虽没有说话,却依言改了车道。   车子到了市中心,很快来到恒远大厦楼下。等车停稳之后,路渺渺推门下车,对着何知礼说:“今天谢谢学长当我的私家司机,我很满意,希望学长再接再厉。”   何知礼看着后视镜里的她,“希望下次不要再遇见你这样的客人。”   “当然,”她说,带着不可一世的语气,“毕竟不是所有客人都像我这么好看。”   何知礼不自觉地掀起唇角,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点上。   再抬起头时,路渺渺的身影已经走远,消失在远处的楼里。   他在车里抽完一支烟,才慢慢发动车子,朝地下停车场而去。   *   因为旷工了一上午,何知礼的工作量突然加重。   他现在只是何氏集团的普通员工,没有任何特权,什么事情都要从头做起。   倒不是何向恒对他太严苛,而是他自己要求如此。   身边除了一名特别助理,其他员工都不知道他就是何氏集团董事长何向恒的独子。   “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何知礼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问身边的特助周静。   周静是何向恒分派给他的助理,负责指导和安排他平时工作的事宜。说是和普通员工一样,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同。   周静行事果断,作风稳重,给何知礼带来了不少帮助。   周静看了一眼日程说:“下午四点半有一场董事会会议,董事长要求您去旁听学习。”   何知礼看了眼手表,下午4:01,他揉了揉眉心,还可以休息半个小时。   “会议有什么内容?”他问。   “总共两件事,何氏集团旗下产业的分立和项目部经理的推选。”周助理条分缕析,“董事长说您可以发表意见,他回来后会看会议记录。”   “会议记录?”何知礼睁开眼睛,问:“他不参加?”   周助理说:“威尔逊夫妇从法国赶来,董事长正在陪他们用餐。”   何知礼重新闭上眼睛,不予置评。   然而周助理又说了一句话,让他猛然坐起——   “威尔逊夫人对中国花道很感兴趣,用完餐后,应该会再去楼下的插花班看一看,预计下午六点回来。”   他推开椅子,抓起椅背搭着的外套,往公司楼下走去。   *   路渺渺本身对花道并无太大兴趣,之所以来这里,全是为了迎合路贞的意思。   然而上了一节课以后,却发现不如想象的那么枯燥。   这里环境优雅,舒心怡人,讲课老师也娴静涵雅,耐心细致,一点一点地教她们剪枝、折枝,并鼓励她们有自己的创新。   班上学生不多,只有三个,另外两个是比她稍微年长的女性。   大概是上课的时间比她长,手法比她娴熟,也更得心应手。   老师就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时不时指点她的问题。   好在路渺渺也聪明,坐在位上,不一会儿就设计出属于自己的作品。   她有些喜欢这样的手工,下了课以后也不走,在教室逗留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自己的花瓶离去。   插画室旁边是一家装潢雅致的西餐厅,这时候不属于用餐时间,餐厅里的客人不多,中间的三角钢琴后面坐着一名演奏者,静静地弹琴。   路渺渺看着里面,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她上初中,女孩子一生最叛逆的时期,和妈妈的关系比现在僵硬一百倍。   她不愿意回家,面对妈妈没完没了的逼迫,于是每天放学后就跟着外公到处乱跑。   路老爷子要谈生意,甩不开她,只好把她带在身边。他在恒远大厦顶楼谈判,她就坐在楼下这间西餐厅里,点一杯奶茶,摊开作业本,一口气能坐好几个小时。   有时作业写完了,实在没事干,她就和餐厅里的人商量,能不能用他们的钢琴弹琴。   这里的人也好说话,一开始见她年纪小,不好意思拒绝,后来听她弹了以后,才对她另眼相看。   她能从李斯特的《钟》弹到《dona dona》,从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弹到《热情》奏鸣曲,一口气弹好几首不重样的曲子。   那时候店里的人都希望她放了学过去,因为只要有她在,餐厅里的生意就会变好。   直到有一天,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停在她跟前,礼貌而内敛地问:   “可以请你喝一杯果汁吗?”   ……   想到这里,路渺渺及时抽回思绪,准备走过这家西餐厅。   里面正好有人出来,侍者彬彬有礼地打开门,说道:“期待您再次光临……”   深色的玻璃后面,是三个人的身影。   他们走出门外,路渺渺还未看清是什么模样,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握住了手臂,往后方带去。   身后是一堵墙,他用手臂护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撑着一侧墙壁,高大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护在怀里,不给他人留一丝觊觎的余地。   他垂眸看着她,瞳仁乌沉,目不转睛。   身后有人认出,诧异地问:“咦,这不是贵公司的小何总吗?”   第10章 chapter 10   身前的人把她藏在墙壁与身体之间,胸膛宽敞,手臂规矩,仿佛筑了一道稳固的城墙,将她与外世隔离。   路渺渺仰起头,恰好对上他乌沉沉的眼睛。   他也在看她,微微俯身。   “小何总怎么会在这里?好久不见,那是你的女孩吗?”身后那个生涩热情的声音仍在继续,追着他问,“太巧了,何总也在,我们一会要去隔壁的插花室,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何知礼虚搂着路渺渺的腰肢,挺直的背脊向下低了低,“不用了。”他说:“感谢您的邀请,但我的女孩不喜欢插花。”   威尔逊先生毫不介意,诚心祝福:“那真是太遗憾了,祝你和你的女孩相处愉快。”   何知礼礼貌回应,却仍未松开路渺渺的身体,仿佛希望永远将她这样藏着,谁都不能窥觑。   挺拔的男人压着的纤细灵秀的女孩,身躯相叠,从背后看来,无比亲密。   可惜看不到女孩的正脸,只能看到她轻轻抓着男人腰身的手指,纤长莹白,每一瓣指甲都透着润润的粉,修剪得干净整齐。   何向恒站在威尔逊夫妇身旁,看着自己的儿子与另一个女孩亲热,倒是没有生气,说:“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何知礼手肘撑着墙壁,“未来交的。我在追她,还没有成功。”   “是吗。”何向恒笑,英俊的眉目舒展,与何知礼有七分相似。只是较之年轻人的孤高与不羁,多了几分成熟与内敛。“那等你什么时候成功了,带回家里,让我和你妈妈看看。”   “没问题。”他说,声音很慢,“希望到时候你们不会反对。”   时间差不多了,何向恒看了一眼手表,准备和威尔逊夫妇一起去隔壁插花室,临走时对他说:“你追女孩子我没有意见,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要因此耽误了工作,否则我会扣你的工资。”   ……   所有人走后,路渺渺推开何知礼的身体,乌润的眼睛斜斜看他,好整以暇:“学长什么时候追的我,我怎么不知道?”   何知礼松开她,双手缓慢地插|进口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未来追过。”   “那太好了,看来学长未来的眼光没有问题。”路渺渺弯着嘴角,说:“不过,我很好奇,如果学长追到的话真的会把我带回去见你的父母吗?”   何知礼微微一顿,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刚才只是随口一答,怎么可能把她带回家?   “我猜不会。”路渺渺自问自答,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学长连让我和你爸爸碰面都不敢,怎么可能会把我带回家?”   她歪头看他,充满求知,“学长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不希望我和你爸爸见面,当初究竟看到过什么?”   女孩仰望他的眼神乌黑清亮,分明不谙世事,偏偏狡猾多情。   何知礼收回思绪,打开路边的车门,对她说:“上车,我送你回学校。”   路渺渺问:“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没有否认,说:“你最好不要知道。”   *   何知礼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一个姓唐,一个姓何,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虽是门当户对,但他的母亲唐柔与父亲何向恒却没有感情基础,哪怕生下了他,依旧形同陌路。   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何向恒忙于工作,早出晚归的时候,唐柔就邀请三五好友,在家中围打麻将。   互不干预,各自生活。   何知礼对他们的婚姻不予置评,一直以为这就是家庭的常态,一个不顾妻子,一个漠不关心。   直到高考结束那一年,看到他父亲的另外一面。   那天溽暑炎热,彤云密布,他答完试卷从考场出来,穿过拥堵的人群,回到家里。   家里阿姨给他做了一顿庆功饭,他吃完,当天傍晚和朋友相约去体育场打球。   体育场在本市西南,不远。   他和朋友徒步走去,途中经过一间私立的国际中学。正好赶上初中生放学,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加上前来接孩子的家长,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   沉闷的空气压着城市,显得整条街道更加燥热。   何知礼夹着篮球走在后面,高三的少年已经比初中生挺拔了不少,夹在中间,鹤立鸡群。   他扯着T恤擦了擦额头的汗,余光轻瞥,看见街尾停着一辆低调的辉腾。   车前贴着黑色防透膜,密不透风。   他本没有在意,这条街上的车太多,好车更是数不胜数,显得这辆就不怎么起眼。   然而走了两步,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脑海里刚刚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的画面挥之不去,他觉得不可思议,回身,重新朝那辆车里看去。   挨着他这一侧半开的窗户里,坐着一个英眉朗目、气度沉稳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   他坐在驾驶座,眉头舒展,笑容愉悦,是在家里从不曾见过的轻松。   旁边是一名小巧精致的女孩子,说是女孩一点都不为过,她身上还穿着初中校服,吊着长长的马尾,眉眼青涩,稚气未脱,但漂亮的五官却掩不住她的美丽。   她面前一大捧鲜花,几乎挡住她半个身躯,此刻侧着脑袋,正在跟身旁的男人说话。   男人看着前方,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向她示意。   女孩歪头想了想,听话地半跪在副驾驶座上,微微倾起上身,凑近他的耳边。   姿势相贴,无比亲密。   *   路渺渺以为何知礼送她回学校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他都风雨无阻地等在插花课门口,开车送她回学校。   虽然明知道他是为了避免她和何向恒见面,但路渺渺还是不介意,毕竟有免费的“私家司机”,谁会拒绝?   这天下完课,何知礼照旧等在门外。   路渺渺从教室走出,怀里抱着自己的作品,准备拿回宿舍,还未到跟前,斜里便走上来一名高挑的女人,扬起手朝她打来——   路渺渺及时后退,避开了女人毫无预兆的攻击。   女人穿着时尚的连衣裙,妆容精致,摘掉脸前的太阳眼镜,对路渺渺说:“渺渺,是不是你?”   路渺渺蹙眉,“你是谁?”   她说:“我是陈尧安的未婚妻,包养你的男人的女朋友。”   路渺渺闻言,抬眸第一次打量这位林氏集团的千金,两家来往最密切的时候,她在准备高考,所以双方都没有见过面。   “我们早就分手了,他没有包养过我。”她好心提醒。   “分手了?”女人冷笑,拿出手机调出里面的彩信,“分手了还会给你打一百万?你当我是傻子?这条短信是不是你发的,你什么意思,想向我炫耀什么?”   路渺渺看了一眼,确实是她发的短信。但那只是想提醒她陈尧安不是好东西,什么样的人会理解成炫耀?   她翘起嘴角,“只是一百万,也值得我炫耀?”   女人尖酸刻薄,上下扫视她今天穿的校服,“只是?如果不是陈尧安,你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见过这么多钱么?还是你以为,仗着自己漂亮就能得到一切?”   “能不能得到一切我不知道,”路渺渺无声嘲笑,似真似假地说,“但应该得到的比你多。”   “你!”   女人立即暴怒,举手便要再次朝她脸上打来,却在半空,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握住。   何知礼站在路渺渺身前,对着女人道:“这里是恒远公司门口,如果你再闹事,我会请人对你不客气。”   女人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看着何知礼挺拔的身躯,以及他身后立着的门卫,终于抽手,对路渺渺狠狠瞪了一眼,转身离去。   ……   女人离开后,何知礼转眸,看着路渺渺的小脸,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下眉。   刚才的争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把路渺渺带回车里,去路旁的药店买了双氧水和创可贴,回来扔到她面前,说:“把你脸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路渺渺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躲避不及,脸被女人的指甲刮了一下。   她赶紧对着后视镜照了一下,还好,不是很深,只是在皮肤的映衬在显得格外明显。   后视镜的角度不好,她上完消毒水,拿着创可贴半天都贴不到正确的位置。   何知礼看着她,忽然问:“刚才的女人是谁?”   路渺渺一边贴创可贴,一边回答,“前男友的未婚妻。”   他讽刺,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冷,“你常和这种有婚姻的男人来往?”   “当然不是。”路渺渺扭回脑袋,非常讶异,“我们交往的时候他还没有订婚,后来他订婚,我才和他分手的。”   何知礼想起迎新晚会那天,他曾经听到她打的电话,她确实提到过“分手”的字眼。   “为什么分手?”   “学长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问,和当初回答陈尧安一模一样,“不分手,难道等着给他当小三?”   何知礼转头看她,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是否和她的语气一样真诚,然而她低着脑袋,正在用镜子调整自己脸颊创可贴的角度。   何知礼想问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发动车子,往S大而去。   到了学校,路渺渺回到宿舍,宿舍三个人都在。   徐灿灿看到她的脸颇为惊讶,立即放下手里试色的彩妆,震惊:“完了完了,我们宿舍的门面担当破相了,以后602再也不敢说是女生寝室最美了。”   路渺渺:“我的脸原来这么重要?”   “当然,”徐灿灿贫嘴,“宿舍50%的颜值是靠你的脸撑起来的,30%是我的功劳,剩下20%阿音和钟玉平分一下……”   谢家音白她一眼,问路渺渺:“渺渺,你的脸怎么了?”   路渺渺摸了摸,“不小心被抓破了,没事,不太严重。”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走到镜子跟前查看。   毕竟是女孩子,万分珍惜自己的脸蛋。   看完以后,正要拿消毒水重新消毒,坐在电脑前的钟玉突然轻轻“咦”了一声,说:“渺渺……论坛好像有人在讨论你。”   徐灿灿不以为意地继续试彩妆,“又有人讨论?这回是什么主题,日常花式跪舔女神,还是跪求女神的课程表?”   “不是……”钟玉慌慌地摇头,“这回不是……”   然而支支吾吾半天,却始终难以启齿帖子的名字,索性把电脑转向她们,“你们自己看吧。”   徐灿灿眯着眼睛凑上去,就见弹出的帖子上方,赫然显示着一排标题——   “吃鲸,你们口中的哲学系女神为骗巨款,竟然不惜傍上已婚金主!”   第11章 chapter 11   帖子里没有多余的话,名叫“大吃一鲸”的楼主直接放出了几张照片。   女孩和男人在餐厅吃饭,托着下巴等男人切牛排的照片;   女孩走下男人的车,回头朝开门的男人弯眸浅笑的照片;   女孩和男人走在霓虹闪烁的高楼下,人潮拥挤,他轻轻将她护在怀里的照片;   ……   一张一张,都是女孩与男人的亲密互动。   男人的脸被打上了马赛克,然而他身后的豪车,腕上的名表,出入的场合,无一不说明他的身份。   他身旁的女孩五官精致,额头一点小小的美人尖,琼鼻朱唇,嘴角微微上翘,一张过分美丽的脸蛋,正是钟玉口中的路渺渺。   帖子很快被人顶起来:   “心如死灰.jpg,我的女神真的已经交往了,我感觉人生都没有了希望。”   “楼上重点搞错了好伐?你女神明显被包养了,你还喜欢这种人?你醒醒啊!”   “果然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不能相信么……”   “我的天,一直以为她是哲学系里的一股清流,又漂亮又学习好,万万没想到……”   有了源头,其他内容很快接二连三地被扒出来。   比如昨天路渺渺背的Petite Malle手袋包,前天戴的星空表,大前天穿的香奈儿成衣外套……   有人说路渺渺被金主包装,丢S大的脸,也有人说无凭无据,不能断定这就是包养。   “你们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在正正经经谈恋爱?已婚金主?那个男人手上连结婚戒指都没有,怎么确定他就是已婚?”   底下楼主亲自回复:“就算没有已婚,nili渺渺女神被包养也是事实。”   然后,甩出另一张图片。   是一条对方账户的转账信息。   金额是一百万,到账账户正好显示路渺渺的名字。   论坛再次炸开了锅,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路人开始站队,认为路渺渺确实品德有问题。   没有人深究那条转账信息是从哪里出来的,也没有人询问对方打钱的原因。   就算有,也被后面铺天盖地的声音挡了回去。   路渺渺看着迅速攀高的话题楼,不声不响地把消毒水放回原位,轻轻动了动嘴角。   “渺渺……”钟玉在一旁担心地叫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她说:“没事。”是真的没事。   徐灿灿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被帖子里的内容说服:“渺渺,你真被人包养了吗?”   路渺渺扭头问她,“你看我像吗?”   徐灿灿咽了口唾沫,摇头说:“不像。”   她们宿舍除了钟玉,基本家庭条件都比较好。   谢家音家里是开矿的,徐灿灿的父亲是分析师,路渺渺家里虽然也有钱,但从未真正给她们透露过家底。   有时候看着路渺渺动辄戴六位数的手表,徐灿灿不是没猜过她究竟是干什么的。   可是转念一想,又连忙抛除自己的想法,哪个金主会这么大方?如果不是家境殷实,谁有闲钱戴这么贵的手表?   徐灿灿改口吐槽:“论坛里的人是不是瞎了?金主的包养费能买得起这么多东西吗,现在物价很贵的好不好?”   话虽如此,“瞎”的人还是不少,到了晚上,那个帖子已然成为论坛第一热帖。   何知礼刚从公司回到公寓,没有休息,高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二,论坛的帖子是怎么回事?你最近和渺渺小学妹走的近,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知礼走到吧台倒了杯水,问:“什么帖子?”   “校园论坛帖子!你没看?”   “没有。”他送路渺渺回去后就回了公司,开了一下午会,根本没空关注这个。   高阳停顿一秒,深吸了一口气,“……你他|妈快给我去看看。”   挂断电话,何知礼打开校园论坛,几乎不必特地寻找,就看到首页一条飘红的热帖。   他点进去,目睹内容。   一张一张的图片跃入眼球,满是女孩与另一个男人的合照,或亲密,或默契,无论是从哪个角度,都是格外般配的一对。然而帖子里的人仿佛认定他们有不正当关系一般,不断地从路渺渺身上扒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贵重物品,谴责现在的大学生作风有问题。   何知礼无声浏览,眉峰压低,直到看到对方发出的转账明细,才揉了揉眉角,溢出一声轻笑。   过了一会,高阳的电话再次迫不及待地打来,“老二,你看完了吗?”   他坐起,走到落地窗前,“嗯。”   “你知道那个帖子是谁发的吗?”高阳愤慨,“居然敢用这么假的照片污蔑小学妹,被我知道,一定饶不了他……”   “是真的。”何知礼打断道。   高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手扼住喉咙,“你说什么?”   “照片是真的。”他说,“但里面说的关系是假的。”   “……”高阳被他过山车一样的说话方式弄得不上不下,人也有点糊涂,问:“那……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何知礼单手插|进口袋,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眉眼微垂,“男女之间正常恋爱,你说是什么关系?”   高阳仿佛一下子明悟,“你是说,小学妹和他交往过?”   何知礼没有出声,那边高阳又问:“那小学妹现在被人诬陷,心情会不会很难过啊?”   会难过吗?   他想起昨天路渺渺脸被划伤,坐在他车里安安静静上药的模样,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可以问问。”   ……   论坛的事件愈演愈烈,短短一天,就几乎传遍了S大校园。   以前虽然也有为了路渺渺旁听蹭课的,但那都是为了近距离目睹女神,很少有现在这样,带着恶意的揣摩,议论她身上每一件物品的来历。   然而路渺渺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影响,正常上课、下课,晚上去图书馆上自习,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   也许是她表现得太过镇定,对方反而先沉不住气,主动发了一条短信给她:   “对帖子的内容满意吗?我可以让它的热度更火一些。”   路渺渺看着这条短信,转动手里的铅笔,慢悠悠地扯起嘴角。   想了想,按下一条回复——   “见个面吧。”   然后,附上时间,地点是在他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第12章 chapter 12   第二天,路渺渺如期到达约定地点。   咖啡馆就在S大附近,名字叫“绿门”,取自欧亨利的一篇小小说。   “旁人看到花花世界,而你见到绿门”的绿门。   因为店内装修温馨,干净简洁,很多学生都喜欢来这里喝咖啡。   这时候下午三点,还不到上完一节课的时间,所以咖啡店里的人不多,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坐在窗边。   路渺渺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向服务生点了一杯咖啡,就开始边看书边等对方到来。   下周一是期中考试,她的专业书还有一半没有复习。为了节省时间,就连吃饭都在默念概念。   大约等了十五分钟,门口脆铃响起,一位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女人推门入内。   她四周环顾一圈,最后走到路渺渺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坐下,点了一杯拿铁。   “还以为你有多沉得住气,原来也不过如此。”女人轻抚长发,不以为然地说。   路渺渺合上手中的书,抬头朝对方看去。   漂亮的五官,上挑的眉眼,不加掩饰刻薄的语气,正是那天在恒远大厦见的林氏集团千金林茵。   其实没有意外,路渺渺早就猜到是她。   能在帖子里发出陈尧安账户明细的,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不过有一点,路渺渺倒是很好奇,“帖子是你发的?”   林茵轻轻一嗤,不屑一顾地说:“怎么可能是我?随便找你们学校一个人都可以,哪里轮得着我亲自动手。”   哦……那就是承认了。   路渺渺拿着笔慢条斯理地把玩,“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大学生,不觉得很卑劣吗?”   “卑劣?”林茵放肆地寻味这两个字,突然冷声指责,“你当初勾引陈尧安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卑劣?”   路渺渺动作一顿,低头轻笑,“我勾引他?”   女人上下打量她,“难道我说错了?不是你勾引他,他会主动给你打一百万?不是你勾引他,他会给你买这么贵的衣服手表?”   最后一句,“不是你勾引他,他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哇塞,这逻辑。她说:“这就是别人常说的,最爱苛责女人的通常都是女人?”   女人骄傲地叠起双腿,“你不用和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让我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乖乖离开他,否则我会继续让你的处境更加悲惨。”   说着,想起来,“或者,你想继续体验被同学另眼相待的滋味?”   路渺渺好笑地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停止一直以来转动的笔,放在两人桌面中间,说道:“现在选择权并不在我手上,如果你不信,不如听听这段录音。”   她指腹轻按,在录音笔一侧的开关上,男人的声音也随之流出:   “渺渺?”   男人语气紧张,仓促地叫她,声音通过电话彼端传来,带着一点变质的深沉。   但还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里面的人是陈尧安。   这边没有说话,男人继续问:“我听说了,是不是林茵去找你了?她说了什么,有没有找你麻烦?”   电话这端始终安静,身侧穿堂风过,带起呜呜低鸣,就像是少女委屈的悲诉。   男人听了更加心疼,立即道:“你别害怕,这件事交给我,我会替你解决的……那些钱也是我自愿给你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边,女孩终于说话,“我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你为什么还要为我做这些?”   男人微微停顿,有些苦涩,“我说过,我从来没有同意分手……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公司,我根本不会和她订婚,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女孩不回应,男人继续道:“渺渺,过了这件事,我们就和好吧……我带你去圣托里尼看海,去北欧看极光,以后都不分开……”   录音到这里,就此停止。   路渺渺将录音笔拿回手中,对对面的女人的说:“现在是你的未婚夫在纠缠我,麻烦您回去告诉他一声,我不喜欢脚踏两条船的男人,也不喜欢圣托里尼的海,希望他下次追女孩子的时候,先了解清楚对方的爱好。”   她收起桌上的书,“我还有课,先走一步。”   然后,想起一件事,看着女人的双眼,“希望你可以删除网上的帖子,向我道歉。当然,你也可以不那么做,只要以后你不要后悔。”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开,就被女人猛地拽住了手腕。   林茵双目泛红,脸色铁青,大有不肯放过她的架势,另一只手抓起桌上咖啡朝她泼来。   “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不就是靠男人上位的婊|子吗,没有他们包养,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咖啡只剩一半,路渺渺身体一侧,大部分都洒在她们身后的座位上。   再看林茵,也许是被录音里内容刺激,也许是被她的话激怒,目光抽丝剥茧,一层一层下来,最后只剩狠毒。   “道歉?我凭什么要向一个第三者道歉!?”   这时候临近傍晚,咖啡馆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三五成群地坐在各个角落。   这里的动静太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很快有人注意到其中一方是这两天论坛热议的对象,再结合另一方的对话,得出一个不得了的结论——   卧槽!正房找上门了?   这个热闹有点大,原本打算买完咖啡就走的学生也不走了,暗搓搓站在店里,围观这一场大戏。   路渺渺倒是想走,但是手腕被林茵紧紧勒住。   她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大的力气,也没想到她疯起来会这么不顾形态。整间咖啡馆的目光都在注视,路渺渺说:“放手。”   林茵瞪着她,“就算是陈尧安纠缠你,你难道没有收他的钱?!一百万,对你来说不是小数目吧?想让我放过你,你舍得放弃这些钱么?”   路渺渺刚要开口,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低冷的,很清晰,“她的确舍得。”   目光朝门口移动,就见何知礼身躯挺立,门口停着的车门未关,似匆匆赶来。   他走到路渺渺与林茵跟前,将手里一封文件递给后者,“她没有动过那笔钱,全在这家孤儿院里。如果林家真的缺这一百万,告诉我,我明天让人送等额数目到贵公司去。”   林茵拿过他递来的东西,上面写着“知渺福利院捐款证明”。   时间在两周之前,数额恰好和陈尧安转账的对等。   她手一抖,抬头看向男人,“你是谁?为什么替她说话?”   何知礼转目,看向一侧低头揉被抓得通红的手腕的女孩子,停了停,说:“她的追求者。”   不仅是林茵,咖啡馆里的学生都倒吸了一口气。   仿佛嫌这不够刺激,何知礼接着说:“这应该得益于你未婚夫的功劳,如果不是他主动放弃,别人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不过,”他唇角挑起,一贯的冷漠与讽刺,“寻衅别人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对自己的未婚夫稍加管束?已经分手的前女友,谁教他可以三番五次地纠缠?”   林茵瞠目结舌,未料会有这样的反转。   她以为那一百万会将路渺渺堵得死死,没想到她竟会拿去捐款?   什么人才会做这种事?而这个男人居然要帮她承担这笔钱?   林茵后退两步,死死地瞪着两人,然后抿紧唇角,提着钱包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   *   咖啡馆终于安静下来,但所有人目光却没有从何知礼与路渺渺身上移开。   既有探究,又有好奇,更多的是震惊。   金融系高材生何知礼竟然在追求大一学妹?!   夭寿了,他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更震惊的是,听何知礼的意思,似乎还没追到??   要知道,每年S大各系向他告白的妹子数不胜数。他都没有动过一下表情。这回居然自己主动,实在匪夷所思!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震撼中时,何知礼拉着路渺渺的手腕,已经带她走出咖啡馆。   坐上车,没有问她去哪,直接往外开去。   路渺渺坐在副驾驶,歪头看他,“刚才那张证明,是学长回福利院开的吗?”   他目视前方,没有否认,“顺手。”   “那刚才帮我说话也是顺手?”她翘着嘴角,问道:“说追求我也是顺手吗?”   他说:“别多想,是高阳求我帮你的。”   “我没有多想啊。”路渺渺真诚地应道,然后轻轻地,灿然一笑:“谢谢学长。”   女孩笑时双目弯弯,一派明媚。与她平时浅浅的笑意不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简直堪比春光,美得惊心动魄。   何知礼没有回应,没来由地有些郁躁。伸手想将车里的空调调低,然而停住,想起她曾说过空调温度不能低于26℃,又往上调高一些。   *   另一边,论坛再次掀起新一轮高|潮。   下午在绿门咖啡厅的事件被人录下,传到论坛,一下子就达到了数千播放量。   视频录得还算清晰,从妆容精致的女人走入咖啡厅,坐下与路渺渺对话开始,到何知礼出现为止。   女人起初高傲无礼,说话咄咄逼人,然而当路渺渺打开前男友的录音文件时,她骤然失态,恼羞成怒。   她对面的女孩始终冷静,从容以对,每一句话都进退有度。   两人之间的差距,一眼明晰。   画面最后,定格在何知礼出现,挡在女孩子跟前,低声说出“她的追求者”。   帖子一下子爆炸,无数人留言:   “啊啊啊,楼主人干事?卡在这里??后面究竟发生了啥,迫不及待想知道T_T”   “捶胸顿足,千百年难遇这样的大戏,我居然没赶上现场!”   “也就是说正房找上门来了?路渺渺和金主闹分手,金主对她纠缠不休?什么情况?”   “楼上+1,我怎么没太懂呢……”   立刻有人回复:“楼上和楼楼上智商捉急,路渺渺和那个男人明显是正常交往,后来分手,男方念念不忘,未婚妻才找上门的。不存在金主不金主的问题。”   “既然是正常交往,有必要打那么多分手费吗?一百万??”   帖子关注的人很多,尽管视频放出来打脸很多人,但还是有小部分人不相信,认为路渺渺确实当过小三,否则那些照片该如何解释?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人匿名将前天那几张照片的原图放了出来。   没有马赛克的遮挡,男人的脸一览无遗。   面容英俊,相貌堂堂。很快就有人认出,正是不久前和林氏集团千金订婚的陈尧安。   照片右下角,有一个红线标注的日期。   显示拍照时间为今年05/17。   而据悉之,陈尧安与林茵订婚的时间是08月19。   中间相隔三个月,结合路渺渺“早就分手”的话,第三者的言论不攻自破。   “我就说,女神怎么可能去当小三,明明早就分手了,未婚妻还来胡搅蛮缠,简直心疼我们女神……”   “而且你们注意到视频里的那段话了吗?何知礼学长说她把一百万捐给孤儿院了,捐给孤儿院了,捐了……”   “而且证明还在何知礼学长手中……”   “说起来,只有我关注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吗?何知礼学长真的在追路渺渺?一个高冷学长,一个美貌学妹,恕我直言,这两人真的很般配……”   第13章 chapter 13   路渺渺回到宿舍,寝室几人正在关注论坛上的帖子。   不知谁把咖啡馆后半段视频放了上来,何知礼说完正在追求路渺渺的话,后面两段对话也大白天下。   “分手”,“前女友”,“纠缠”……什么样的关系才会用到这样的字眼?   分明是平等的恋爱,哪里像金主与小三。   帖子里有人反应飞快,能够和这样的男人交往,又被何知礼追求,路渺渺究竟是什么身份?   然而扒了半天,一无所获。   无论是她身上昂贵的手表,还是名牌的衣包,都如大海捞针,摸不着底。   有人猜测她和路生集团“路”有关,可是路生集团的董事长只有一个外孙女,并且从未公之于众,会是她吗?   底下讨论得热火朝天,可无论怎么猜,都没有一个确凿的证据。   反而一部分人的目光放在她和何知礼身上,好奇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视频最后,英俊的男人牵着美丽的女孩走出咖啡馆,不知造成了多少人的视觉冲击。   宿舍三人盯着齐齐看向路渺渺,求知若渴的模样,“渺渺,你跟何知礼学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路渺渺拆开一包大米饼,转了转眼珠说:“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徐灿灿迫不及待,“很早是多早?”   她想了想,说:“初三吧。”如果他以前真的见过她,那就只能是这个时候了。   竟然这么早!徐灿灿等人都大吃一惊,“既然你们这早就认识了,他为什么现在才追求你?”   路渺渺说:“他为了帮我解围,不是真的追求我。”   大家自然是不信的,徐灿灿追问:“如果不是追求你,为什么要帮你还一百万?还是说你拒绝了他,故意这么说的?”   路渺渺好笑,“我没有拒绝他。”毕竟还没有拒绝的机会。   “那你答应了吗?”徐灿灿穷追不舍,“听说何知礼学长家境很好呢,和他交往你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说着,想起件事,猛地直起身子,“论坛里说你的家境也很好,路生集团的董事长是你的外公,是真的吗?渺渺?”   路渺渺扬起的笑意僵在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说:“不是。”   “可是……”徐灿灿还想再说什么,被谢家音毫不留情地挤到了一角,谢家音说:“怎么可能啊,你也不想想,渺渺姓路,她的外公也姓路吗?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说完,就扭头霸占住路渺渺,“渺渺,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路渺渺问:“什么?”   她说:“我听说何知礼学长和陆峰认识,你能帮我问他要陆峰的联系方式吗?”   徐灿灿被两人忽视,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有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不知道,但路生集团董事长的孙女,确实是跟着他姓路的。   路渺渺问谢家音,“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要?”   谢家音向来趾高气昂的小脸耷拉下来,沮丧地说道:“我要过了,他说不想加女孩子微信,拒绝了我。”   谢家音口中的陆峰也是金融系的学生,今年大三。   与何知礼的冷淡不同,他是从上到下的冷硬,性格沉闷,寡言少语。   奈何长得好看,身材健挺,而且打得一手好篮球,颇受系里女孩子的欢迎。   谢家音被他吸引,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这股沉默,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可惜靠近了无数次,总是被对方面无表情地挡回来。   如今没办法,才求到路渺渺头上。   路渺渺思考片刻,轻而易举道:“好啊,我帮你问问。”   谢家音抱着她感激不尽,她爬上床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很久没人说话的“有缘高数来相会”群聊,第一次点开那张风景水彩的头像。   犹豫一下,添加好友。   过了很久,那边才通过申请。   “您已添加了wuli,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路渺渺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然后开始发消息。   千层渺:学长好。   千层渺:明天有空吗?能不能来学校一趟?   千层渺:我今天忘记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wuli:什么事?   千层渺:只能当面说的事。   那边没有回复,路渺渺等了很久,擅自发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千层渺:我在这里等,学长不来我就去恒远大厦找你。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收到回复。   wuli:我去找你。   *   第二天,路渺渺站在学校门口,何知礼开着车来见她。   她站在车窗外,微俯着身,问出谢家音让她问的问题。   “什么?”何知礼转头看她,眉头禁不住深锁。   路渺渺笑着,重复一遍,“学长能把陆峰学长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他瞳仁深深,“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很重要的事情’?”   路渺渺摇头,“当然不是,”她说:“还想请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乌润的双眸看着他,问道:“学长去吗?”   何知礼沉默半晌,移开目光,对她说:“上车。”   路渺渺自然而然地拉开后座的车门,何知礼从后视镜看见,什么都没说。   他问:“去哪?”   路渺渺说了一个地址,是在本市西南,一条不太有名的街道,距离他们有一段路程。   何知礼也没有问她去干什么,直接发动车子,往前驶去。   路渺渺倒是还记得刚才的问题,“学长究竟有没有陆峰的联系方式……”   何知礼打断她,“你要他的电话号码干什么?”   她眉眼坦诚,故意说道,“女孩子要男生的手机号码,你说能干什么呢?”   何知礼不出声,很久,才对她说:“我的手机在后面外套里,你自己找。”   路渺渺扭头,果见旁边有一件灰色夹克,她伸手往里面翻了翻,摸出一部手机。   划开,解锁,需要密码。   何知礼在前面说:“密码是606778。”   路渺渺照着输入,果真跳入主屏幕。她好奇:“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何知礼语气平平,“公司的股票代码。”   路渺渺:“……”   路渺渺打开通讯录,按着顺序找到陆峰的号码,用备忘录记下,然后发给谢家音。   没过多久,就收到谢家音的回复。   大音希声:!!!   大音希声:替我感谢何知礼学长(扑通)   路渺渺忍不住笑,晃了晃手机对何知礼道:“学长,我的室友让我替她感谢你。”   何知礼打开导航,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谢我什么?”   她毫不遮掩,“谢谢你给她陆峰学长的联系方式。”   何知礼车速慢了慢,这才知道她不是为自己要,而是帮室友要。   他没说什么,继续开车。   很快到了地方,是一条很窄的巷道,车子不能进来,只能下车,徒步往里走。   大约走了几十步,前面开着一家很小的饭馆。   饭馆不大,只有三五张桌椅,收拾得倒是很干净。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是来这里吃饭的。   路渺渺带着他走到跟前,他问:“这就是你要请我来的地方?”   路渺渺点头,“对啊,你别看这里店面很小,其实饭菜很好吃的。”   何知礼看她,“为什么?”   她坦坦荡荡,“你昨天帮我解围,我想谢谢你,请你吃我觉得最好吃的饭菜。”   其实昨天就想感谢他,只不过那时候他要赶着回公司,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就回去了。   何知礼还想说什么,她已经熟门熟路地走进店里面,和老板娘打起了招呼。   老板娘给她找出一张空位,一边擦桌子一边熟稔地问:“小丫头又和家里吵架啦?”   她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抿着红嫩的朱唇道:“不是,我这回带朋友一起来的。”   老板娘扭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挺拔男人,悄声问她:“男朋友?”   路渺渺摇头,毫不忸怩地解释:“不是,只是普通的学长。”   何知礼迈步走进店内,老板娘热情地朝他打招呼,他在路渺渺面前坐下,忽然问道:“你经常和家里吵架?”   路渺渺微怔,没想到他会听到她和老板娘的对话,也不隐瞒,“小时候常会。”   “每次吵架都会来这里?”   路渺渺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倒两杯水,放到各自面前,说:“猜的。”   路渺渺没有否认,反而坦白:“我每次和家里吵完架无处可去,只能来这里。”   何知礼抬眸,“路生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女也会无处可去?”   她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董事长的外孙女也没有零花钱啊,没人收留,只有这家店的老板娘愿意让我进来。”   她和路贞吵架最凶的时候,路贞从来不会给她零花钱。   那时候她初三,离家出走是家常便饭,妈妈从不拦她,因为知道她总会回来。   那时候她还小,学不会逆来顺受,也不知道什么叫“阳奉阴违”。   直到现在,才学会忤逆。   *   他们点的菜很快上来,别看店面小,菜却很精致。   总共三道,珍珠丸子,蒸苏眉鱼和凉拌藕丝。   菜的口味很好,确实担得起路渺渺口中的“最好吃的饭菜”,不过稍微有些偏甜,对于对于何知礼这种不嗜甜的人来说,一口就能尝得出来。   好在也不会太过分,是恰到好处的味道。   何知礼吃完饭,对面的女孩早已放下筷子,正在慢慢喝一碗汤。   她胃口不大,每样菜吃了一点就饱了,却坚持要点这里的酒酿小圆子。   或许是酒的浓度太高,没一会儿脸颊透出淡淡的粉,映在那张瓷白的小脸上,白里透红。   脑袋倒还算清醒,一边喝一边挑出里面的枸杞。   何知礼看着,看着,毫无预兆地问道:“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你和路家的关系?”   路渺渺微微一顿,想了很久才明白他说的“别人”是林茵与陈尧安。她轻笑,托着有点重的脑袋,“如果我说因为觉得有趣,学长会不会相信?”   何知礼八风不动,“哪里有趣?”   “知道你的身份,和不知道你的身份,对你的态度截然不同,不是很有趣吗?”   何知礼讥笑,“就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   他说:“我不信。”   “好吧,”路渺渺移开目光,少顷,又转回来,带着笑说:“我确实是骗你的。”   怎么会有那样的理由,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是为了什么?”何知礼问。   “因为……”她缓慢思考,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荔枝核似的瞳仁氤氲出一层水雾,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明亮。   只不过,还没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就身子一软,趴在了桌上。   “……”   何知礼看着对面一秒沉睡的少女,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抬手,轻叩她面前的桌面。   笃,笃,两声,毫无反应。   他只好起身结账,回来站在她旁边看了会儿,才俯身将她抱起,往外面走去。   女孩柔软的身子贴在他身上,仿若无骨,透出甜与酒的香味。   呼吸之间,都是毫无防备。   何知礼抱着她走过一段很长的路,才轻轻把她放到车上。   ……   路渺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在车上。   车子行驶缓慢,空调温度适宜。   头有些痛,大概是喝了甜酒的后遗症。她转了转眼仁,没有睁眼,想到睡着前何知礼问的问题,打算继续“熟睡”。   旁边伸出一只手,按上空调按键,不动声色地向下调了调。   车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路渺渺终于受不了,揉着鼻子小声地打了个喷嚏,缓缓睁开眼睛。   “不装睡了?”车里没有开灯,黑暗中,何知礼的声音有些懒散的低沉。   路渺渺默了默,“你怎么知道我要装睡?”   他把温度重新升高,云淡风轻:“你刚才睡着的时候会打呼噜。”   路渺渺吓一跳,“你胡说八道!”她睡觉的时候从不打呼。   大概是她的反应太大,何知礼噙着嘴角,很轻地笑了一声。   路渺渺也觉得羞赧,转开脑袋,看着窗外,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发现不对劲,“学长不是不想和我坐在一起吗,为什么把我放在副驾驶座?”   他顿了顿,下意识答:“顺手。”   路渺渺轻轻一哼,说道:“学长不应该学金融,应该去打桥牌,手气这么顺,一定每把稳赢。”   她在讽刺他,而他居然不生气。   何知礼把车开到S大门口,路渺渺趁机下车,和他挥手告别,“今天感谢学长没有对我弃之不顾,下回我再请你吃饭,再见。”   何知礼坐在车上,没说什么,直到看着她消失不见。   远处路灯昏黄,静静地吐露光芒。   他想起刚才吃饭时问她那个问题时,她眼睛里一掠而过的无措——   尽管很快恢复如常,依旧被他捕捉。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醒了也宁愿装睡。   能够让她逃避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   这周末路渺渺回家,家里只有她和宋姨两个人。   路贞去国外出差,路老爷子因为身体不适,昨天晚上被送进医院。路渺渺和外婆在医院陪了一夜,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血压太高引起的晕眩,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几日。   路渺渺原本想在医院照顾外公,但是路老爷子今日要参加一场婚宴,他不能过去,只能让路渺渺代为效劳。   婚宴在本市最大的酒店举行,是两家较有名气的家族联姻。   路渺渺不好违背外公的意思,只好答应下来。   因为担心她一个人撑不住场面,路老爷子还特地安排了一位助理陪她。   助理姓梁,跟着路老爷子出入过许多场合,因为是路老爷子身边的得力助手,颇有几分面子。   换好衣服,坐上车子,路渺渺从梁助理手中接过婚礼的请帖。   看见上面一对新人的名字时,微微一愣,然后轻笑出声。   梁助理疑惑地看她,她摆摆手,解释说:“没什么,只是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到了婚宴现场,场面布置得隆重恢宏,大厅精致喜庆,每一处细微都体现了主人的重视。   路渺渺走下车,朝里面迈去。   三楼化妆室,新娘坐在镜前,化妆师正在往她脸上轻轻扫粉。   她这两天休息不好,眼睛底下一圈淡淡的黑,化妆师多打了一层粉才遮盖住。   “茵茵,”林氏总裁推门而入,对着梳妆镜前的女人道,“一会儿路家的外孙女要来,你替爸爸招待一下。”   林茵看向镜子里的父亲,“路家的外孙女?”   林父点头,很重视的模样,“路老爷子身子不适,就让他的外孙女参加婚礼。待会儿她过来,我将她安排在你身边,她年龄比你小,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路老爷子在生意场上帮衬过林父不少,林父知恩图报,对路家向来心怀感激。   如今路老爷子的外孙女第一次露面,他不可谓不重视。   林茵答应下来,待父亲走后,继续梳妆化妆。   大约半小时后,有人通知她路家的外孙女来了,她才从椅子上坐起,朝楼下走去。   她这几日一直心情不佳,那天从S大回来,第二天父亲就收到数额百万的打款,对方正是何氏集团。   她这才知道,那个对女孩百般维护的男人是何氏集团的公子何知礼。   林茵冷笑一声,难怪那贱|人迫不及待地和陈尧安摆脱关系,原来是傍上了更大的金主。   她以为这样飞上枝头变凤凰么?   想得美,男人看上的只是她的脸,等到对她腻烦,一样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   这么一想,林茵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   她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朝门口看去。   此时门口迎面走进来一名少女,乌发雪肤,容貌美丽。她穿着蓝色的礼服裙,脖颈戴着粉海蓝宝钻石项链,长发烫成微卷,轻轻托起,露出一截纤长的雪颈。   像还未绽放却催熟的蔷薇,散发着青涩与成熟的魅丽。   矛盾至极,无声惊艳。   女孩轻轻抬头,目光转动,落在林茵身上,有趣一笑。   第14章 chapter 14   这张脸太过熟悉,不久之前还在林茵的脑海里回放。   以至于林茵看到她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她一步一步走来,站在大厅中央。   周围男士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她仿佛毫无影响,姿态从容,落落大方。   她身后跟着一名衣冠整齐的助理,也是沉稳冷静,气度不凡。   周围人看见,忍不住猜测她是哪家的千金,又或者谁带来的女伴,可是没有结果,所有人都对她十分面生。   就连林茵身边的闺蜜也忍不住问道:“那个女孩好漂亮,茵茵,你认识她吗,也是你邀请来的宾客吗?”   林茵死死地盯着她,忍不住嘲讽:“我怎么可能认识她?你知道她是谁吗?一个被男人包养,靠男人上位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值得我认识?”   闺蜜大吃一惊,看向女孩的眼神也变得轻薄,“那她怎么会来到这里?”   林茵冷笑,“谁知道,或许又是哪位金主给的关系,让她跑来这里耀武扬威。”   说着,把酒店负责人叫到跟前,质问道:“是谁让那个女的进来的,我不是说过只有拿着请帖才能入内吗?”   酒店负责人解释道:“那位小姐确实是递交请帖进来的。”   林茵面露鄙夷,仿佛更加确定对方是靠“金主关系”进来的,主动走到跟前,冷着脸说:“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想闹大。如果你想以后都留在学校上课,就给我安分一些。”   女孩先是诧异,然后微微一笑,说:“林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来参加婚礼的。”   “参加婚礼?”林茵不顾外人在场,毫不留情地贬低道:“你以什么身份?”   女孩眨了眨眼,刚要开口,远处林父看到这边的状况,赶忙脱身到这边来,对着路渺渺恭维道:“您怎么已经来了?我和茵茵正要去外面接您!”   她说:“我看外面停着很多车,应该是这里,就自己进来了。”   然后轻笑,“打扰你们了吗?”   林父忙说没有,向女儿介绍贵客,“茵茵,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起的路董事长的外孙女,比你小了几岁,正在S大念大一。”   对面女人猛地僵住,路渺渺朝她伸出手,缓慢地说道:“你好,我叫路渺渺。”   林茵脸色由青转白,五彩纷呈,精彩至极。   就连旁边的闺蜜,看待路渺渺的眼神也变得诧异至极。   路生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女!   不是说靠男人包养的女人吗?怎么身份一下子跃了无数级?   旁人都知道路老爷子是商业赫赫有名的人物,不仅有一个精明干练的女儿,还有一个正值青春的外孙女。却从不知道,原来这位外孙女如此端方美丽。   闺蜜责怪地嗔了林茵一眼,明明是这么高贵的身份,为什么要故意贬低人家?幸好她刚才没有上前羞辱,否则岂不是得罪了路家。   周围的人听到林父的话,也都微微吃惊。   路老爷子没法参加婚礼,让自己的外孙女代劳,还将自己得力助理分派过来,可见对这位外孙女多么喜爱。   然而,所有的吃惊都比不上林茵一人。   她怎么可能会是路家的外孙女?   她不是被男人包养的小三吗?   她应该被踩在脚下,为什么会比自己高贵?   林茵颤抖着手,想说什么,却像被扼住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正好新郎听闻这边的动静,推开亲朋的寒暄,朝这边走来,“茵茵,怎么了……”   抬头,在看到对面亭亭而立少女时,猛地失去声音。   渺渺??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以为女孩是来这里闹事的,毕竟骄傲,尽管一次次说不愿意和他复合,但仍旧对他存有感情。他松开林茵的手,正思考如何在不伤害女孩的情况下将她请出去,那边梁助理已经开口:   “我们小小姐有礼物要送给贵千金。”   路渺渺对陈尧安的出现不为所动,从梁助理的手中拿出一份礼物,说道:“这是我准备的薄礼,希望林小姐喜欢。”然后微笑,深长道:“祝你和新郎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林茵看见她送来的礼物,瞳孔骤然紧缩了缩。   丝绒包装的礼盒里,躺着一款通透碧绿的四叶草吊坠项链。   吊坠周围饰以碎钻,像繁星点缀翡翠的夜空,璀璨生辉,奢华貌美。   更难得的是四叶草中间,用法文标注了一个大写的字母——   “O”。   这代表这枚吊坠不仅珍贵,而且十分难得。   它出自法国著名设计师Otto之手,曾在国内拍卖会进行过拍卖。林茵当时一眼就喜欢,下定决定要将它拍得到手。奈何最后跟她竞价的对方出手太阔绰,直接在她要价后面多加了一个零,她不能再加价,只得遗憾放弃。   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她瞧不起的“第三者”手里看见。   林茵拿着礼盒的手微微发紧,明明知道应该拒绝,偏偏张不了口。   路渺渺仿佛还嫌她的刺激不够,继续说:“这是我一位朋友在拍卖行拍下送给我的,我觉得不太适合,从来没有戴过。听说林小姐很喜欢孔雀石,那应该也会喜欢这个礼物吧?”   林茵一口牙齿几乎被咬碎,却在父亲和众人的注视下,硬生生地说出一句“多谢”。   路渺渺满意地微笑,目光从震惊的陈尧安身上一扫而过,几乎不做停留,就和林茵的父亲走向别处。   林父将她引见给其他宾客,其他人看在路老爷子的面子上,都对她客气有礼。   她一一见过许多人,最后停在一名身高笔挺的男人面前。   男人穿着挺括西装,边角熨烫服帖,手里执一杯香槟,正低头半笑半不笑地看她。   待林父离开后,他放下酒杯,促狭问道:“出口气了?”   第15章 chapter 15   何家与林家也有来往,虽然前阵子林茵不懂事,在恒远大厦楼下闹事,但并不影响两家的关系。   这次婚宴邀请何家,理所应当。   只不过来的不是何向恒,而是何知礼。   林父对这位年轻人也是不敢小觑,据说他一边帮父亲打理公司,一边在海外筹备自己的生意。如今手下一笔项目已经达到百万美金,不仅头脑聪颖,更懂得适应时机。   与他父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一整晚话不多,只同几位重要的客户交谈,如今主动搭讪一名少女,倒是令人稀奇。   少女站在他身旁,伸手挑选果盘里的水果糖,诚实回答:“是啊,神清气爽。”   何知礼掀唇,朝她看去。   她眉眼微垂,浓长的睫毛遮住那双灵动的眼睛,很容易想象得出看人时是怎样的骄傲。就像刚才站在人群中央,又冷静又傲慢,不动声色就将对方气得半死。   一如之前气他的时候。   这样巧舌如簧,为什么还会因他说她一句“打呼噜”恼羞成怒?   何知礼没有移步,长腿倚着条桌,不知在思考什么。   直到路渺渺挑完水果糖,准备向下一桌走去,他才开口:“高阳的高数过了,89分。”   “是吗?”路渺渺回头,眼里盛着真心实意的笑,“替我恭喜高阳学长。”   他不置可否,依言传话:“高阳想请你吃一顿饭,感谢你对他的再造之恩。”   路渺渺给高阳补了半个月的高数,知道他对数学毫无天赋,就放弃给他分析,只让他做最有可能考到的习题。   高阳一开始不放心,认为这样太不靠谱。   可是他却没有别的方法,只能乖乖做题。   直到坐在考场,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他才将路渺渺奉若神祇。   试卷几乎都是他做过的题,并且记忆犹新。   他下笔如飞,第一次体会到“优等生”的滋味。   何知礼说:“如果你没兴趣,可以不去。”   “谁说我不去?”她说,转了转漂亮的眼珠,“倒是学长,你愿意去吗?有我在的地方,你应该避之不及吧。”   “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何知礼哂笑,“如果我想避着你,今天这场宴会也不会出现。”   她道:“我以为学长是来看我热闹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落在旁人眼里,就是气氛恰到好处的欢颜笑语。   陈尧安站在不远处,看着对面的两人。   英挺如松的男人站在女孩身边,低头看她,虽不掩冷淡,但瞳仁深处,却藏着呼之欲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陈尧安想起刚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女孩并非闹事,而是代表路家来参加婚礼。   路家!   他一直以为路渺渺家境不差,但从未想到会和路生集团扯上联系。毕竟她不铺张浪费,也不骄纵无礼。   可既然她有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如果她说了,他们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陈尧安无法这样想,一旦有这种想法,便忍不住向前一步。   只是还没走到跟前,就被男人冷漠的目光压了回来。   对方乌目沉沉,暗含警告,虽不发一语,却有一种无声的魄力。   陈尧安的脚步钉在原地,想起何家的实力,终是无法再上前一步。   *   婚宴结束后,路渺渺先回到医院看外公。   路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良好,只是仍有些头疼,吃完医生开的药后,正在熟睡。   路夫人在一旁削水果,看见路渺渺回来,有些诧异。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路渺渺凑过去说:“我怕外公一醒来想我,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路夫人轻笑,削完苹果以后切了一块填她嘴里,“你妈妈要是能有你一半嘴甜,你外公也不会被她气成这个样子。”   原来是路贞出差之前,路老爷子再次催促她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她非但不听,还说对现在的生活状况很满意。   “我如果需要男人,会直接让他们服务我?为什么要去服务男人?反正他们一样都想要我的钱,干嘛不选择让自己舒服的方式。”这是路贞的原话。   路老爷子当即就气得晕厥,被送入私家医院。   路渺渺咽下口中的苹果,轻笑一声,不予置评。   大约下午六点的时候,路老爷子醒了一次,坐起说了会话,吃完晚饭后又继续睡了。   外婆打算留在医院陪护,晚上需要洗漱,路渺渺主动下楼买了一些日常用品。   回来的时候,正好收到高阳的微信。   高阳公主:小学妹,老二跟你说了吗?   高阳公主:我想请你吃饭,你今天晚上方便吗?   路渺渺提着塑料袋走出电梯,一边回复。   千层渺:今天晚上?我在医院。   高阳公主:……啊[泪]   高阳公主:小学妹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去看你?   千层渺:不是我。   千层渺:不过既然学长诚心邀请了,我会尽量过去的。   那边立刻回复了一个欢欣鼓舞的表情,然后把吃饭的地址发了过来。   高阳公主:我和老大、老三,还有老三的女朋友都到了,等着你!   路渺渺弯了弯嘴角,把手机放回去,走进最尽头的一间套房。   外婆已经给外公擦好身体,正准备休息。路渺渺把东西放在桌上,对外婆说了一会要出去,外婆倒是没问她去哪里,只让她联络纪叔,一会让纪叔送她过去。   路渺渺点头答应,没过多久,纪叔来后,她坐车离去。   高阳给的地址是一家很有名气的私房菜馆,名叫苏家大院。虽然有一个“苏”字,但却是主打川系菜式。   路上经过一家商场,她下去买了一样东西。   很快到了地方,入门先是一座曲水流深的庭院,颇具古典风格。往里面走,进入菱花门,是一扇扇屏风隔开的独立包厢。   环境安逸,装潢雅致。   路渺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找到202包厢,抬手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门口站着一位穿藏蓝衬衫的高个子,五官方正,理着短寸,模样看起来很精神,只是身材太过高壮,投下的阴影几乎把路渺渺整个罩住。   他以为是服务员,没料到路渺渺来得这么早,猛地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孩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措,“你……你好,你就是高阳口中的渺渺学妹吧?”   路渺渺点头,笑着和他说“你好”。   高阳从屋里看见她的身影,赶忙冲到门口,把她往里迎,“来,来来,这就是我们的渺渺小学妹。”   包厢除了高阳之外,还有另外一对男女。   男生穿着飞行夹克,清瘦俊秀;女孩穿着百褶连衣裙,俏丽可爱。   结合高阳微信里说过的话,应该就是他们宿舍的“老三和老三的女朋友”。   果不其然,高阳拉着众人介绍,“刚才给你开门的是老大陈州,这个是老三,许观良,这位是老三的女朋友。”   路渺渺一一和他们认识,然后从背包拿出刚才路上买的东西,送给高阳,“祝高阳学长顺利通过考试。”   高阳接过,看清手里的东西后,立即两眼放光。   这是一套限量版的乐高,他一直想买,只不过很多商场断货,一直没有买到。   他只在路渺渺耳边提过一次,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   高阳诧异:“小学妹是在哪里买的?附近这几家商场我都跑过了,明明都没有货!”   路渺渺眨着眼睛,轻笑,“可能是高阳学长的面子不够大。”   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只差没把路渺渺供起来,“小学妹对我太好了,我一定做牛做马报效小学妹。”   许观良在一旁调侃,“你做牛做马没用,好吃懒做,就算变成牛马也帮不上什么忙。”   高阳嘿嘿一笑,也不生气,“我没用,老二有用,我可以把老二驮到小学妹面前。”   大家只当他在开玩笑,也没有深究他这句话的意思。   几个人按顺序落座,总共六个位子,陈州和高阳挨着,许观良和女朋友挨着,路渺渺坐在中间,左边是许观良的女朋友,右边是高阳。   对面留出一个空位,给没到的何知礼。   因为路渺渺送给高阳一副乐高的缘故,高阳对路渺渺表现得格外殷勤,一直和她说话。   何知礼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高阳问路渺渺:“小学妹是不是喜欢吃大米饼?”   路渺渺问:“你怎么知道?”   高阳说:“我去你们班上课的时候,你每天早上都会带一包大米饼。”   然后说了一个牌子名字,仿佛了如指掌。   何知礼脱下外套,挂在一旁,打断高阳的话:“你们还没点菜?”   高阳这才注意到他,“老二,你终于来了!”然后说,“我们都快饿得不行了!”   何知礼冷淡,“没看出来你快不行了。”   几人忙张罗着点菜,高阳想起一件事,把路渺渺送给他的乐高再次展示一遍,说:“快看,这是小学妹送给我的礼物,GT3,是不是很酷?”   何知礼看去一眼,很快收回,举手松了松腕上袖口说:“你坐到门口来。”   高阳一愣,“为什么?”门口就是给何知礼留的那个空位。   他简洁明了,“付账。”   高阳无法反驳,只好磨磨蹭蹭地离开座位,坐到靠近门口的位子。   如此一来,只有路渺渺身边还空着。   何知礼面不改色地坐过来,宽敞的肩膀距离路渺渺不过十公分,连空气都凝聚。   高阳和许观良对着菜单点菜。   因为是川菜馆,口味大都偏辣,只听他们两个念道:“麻辣鳝片,椒麻牛肉,蒜烧牛蛙……”   点完以后,问众人:“还需要什么吗?”   何知礼接过菜单看了看,对服务员说:“加两道雪花蟹斗和松鼠鳜鱼。”   路渺渺微微讶异地扭头,就连高阳也察出不对劲,“老二,你不是不喜欢吃甜吗?”   他坐在位上,泰然如山,甚至都没有看路渺渺一眼,“最近改胃口。”   高阳真信了他的话,不再追问。   很快饭菜上来,因为有女孩在,一桌的男人都没有喝酒。   高阳点了一大瓶橙汁,挨个给大家倒。   轮到旁边许观良女朋友的时候,女孩站起来感谢,不小心牵动了桌上的桌布。路渺渺右侧的空杯倾斜,摇晃着往下掉去——   路渺渺下意识伸手接,身边同样伸来一只手,宽大修长。   她稳稳地接住杯子,对方比她慢了一步,清凉的手指将她连杯带手紧紧包裹。   她微微一怔,向后挣脱,却没有脱开。   第16章 chapter 16   掌心的手滑软细腻,因为意外,被他整个握住。   竟然这么小,只有他半个手掌大小。这是何知礼的第一反应。   以至于路渺渺往回抽的时候,他下意识攥住没有松手。   模样看起来很嚣张跋扈,为什么手却这样小巧纤弱?   然而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就清醒,立刻松开。   “抱歉。”他说。   路渺渺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把接住的杯子重新放回桌上。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高阳站在对面问:“小学妹要喝果汁还是果酒?”   路渺渺想了想,说:“果汁。”她解释,“我一喝酒就会睡觉。”   旁边的人怔了怔,忽然朝她看来,“所以你请人吃饭的时候会喝酒,假装睡觉?”   “对啊。”她不遮不掩,半开玩笑的语气,“这样就可以逃避付账。”   “是么?”何知礼若有所思,“还可以逃避不想回答的问题。”   路渺渺不置可否,接过高阳递来的果汁,给自己倒了一杯。   “学长要喝什么水?”   他说:“白水就好。”   路渺渺于是不再管他,把果汁放了回去。   不一会儿,他们点的菜上来。   除了雪花蟹斗和松鼠鳜鱼以外,其他菜或多或少都铺了一层辣椒。路渺渺并非不能吃辣,只是吃得少,夹的最多的还是何知礼点的那两道菜。   渐渐的,终于有人看出不对劲。   “何学长那两道菜是不是给渺渺学妹点的?”许观良的女朋友恍然大悟道。   一桌的人都朝他们看来,路渺渺咽下一口蟹肉,也跟着朝何知礼看去。   何知礼只是稳稳坐在椅子上,沉默了默,“我只是点了女孩子都会喜欢的菜。”   女朋友会错意,尴尬地说:“啊,看来是我误会了……”   路渺渺倒是不介意,看着何知礼,“学长对女孩子的口味真是了如指掌。”   何知礼回视她,好看的眉梢微微上抬,竟然意外地没有反驳。   因为一大桌都是男生的缘故,桌上的菜下去的很快。   不一会儿就见了底,就连何知礼点的雪花蟹斗,最后一筷也被高阳夹入碗里。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结束以后,大家原本要走,高阳忽然说他定了一场电影,九点,就在附近的影院。   电影的名字叫《la la land》,是一个男女主人公在爱情中追逐梦想的故事。   只不过现在时间不到,需要再等一会儿。   路渺渺早就听过这部电影,一直想去看,只不过找不到合适的人陪伴。   如今趁此机会,倒是可以过去一趟。   只是现在才七点半,距离九点还有一段时间。光坐着等就太无聊了,高阳让服务生收拾好桌子,送上来一副扑克,准备和大家一起边打牌边打发时间。   询问了一圈,都没有什么异议。   只有路渺渺不会打牌,从头到尾在一旁默默观战。   他们玩的是桥牌,一种四人打的牌,两两对战。何知礼与许观良一组,高阳与陈州一组。   桥牌是根据牌数大小定输赢,每局规定一种主牌,大于其他所有花色。   然后每人拿13张牌,依次出牌,四人出玩算一轮,全部打完13轮才算一局。   高阳与陈州的打牌技术明显不如另一组,出牌也烂,没一会儿就输得找不着北。   高阳痛哭流涕,“老二你就不能让让我们?”   何知礼打完最后一张牌,问他:“你有什么值得我让的理由?”   果不其然,下一局又是输。   这局结束后,许观良女朋友身体不舒服,说想去外面走走,许观良就扔下牌,尽职尽责地跟了出去。   如此一来何知礼那组空了一人,高阳趁机询问:“小学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路渺渺侧着身子,纤细的手臂趴在椅背上,下巴随之贴过去,“我不会玩。”   “没关系,”高阳大言不惭地拍拍胸脯,“我会教你!”   路渺渺想了想,于是就依言坐过去。   她和何知礼是对家,相对而坐,左右分别是高阳与陈州。   高阳给她详细讲解了游戏规则,然后就开始下一局。   其实她刚才在旁边也看得差不多了,只是真正上手还有些不熟练。   第一轮轮到她出牌,她犹豫很久,还是出了一张保险的小牌。   高阳立即跳起,大牌紧跟而上,“红心A,A是最大的,这一轮我们赢了哈哈!”   路渺渺:“……”   路渺渺下意识往对面看去,只见何知礼面不改色,无声扯了扯嘴角,仿佛这一轮的输赢不太重要。   然后接下来的每一轮,都是输多赢少。   第一局结束,高阳兴高采烈地与陈州击掌,并不忘感激:“多亏了小学妹,让我有生之年终于能赢老二一回!”   何知礼嘲笑,“你有生之年只有这么一点追求?”   高阳毫不夸张,“能赢你,这个追求还不够大?”   路渺渺原本对大牌没什么兴趣,如此一来,反而被高阳激起了胜负欲。   第二轮开始,她已经大致熟悉规则,知道该怎么玩了。   前几轮仍和上局一样,她打牌打得很低调,有输有赢。以至于高阳还很得意洋洋,对陈州说:“我们争取再赢老二一局,拿到双赢。”   谁知到了后半局,路渺渺的优势逐渐显露出来,她记牌的能力很好,能够清楚记住桌上所有人出过的牌。   高阳与陈州手里剩什么牌,接下来会出什么牌,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是节节围堵,将两人杀得片甲不留。   高阳最后剩一张主牌保底,她却说:“高阳学长还剩一张黑桃2吧,不过你刚才说过,A是最大的,2是最小的。”她把自己那张黑桃A放下去,笑容扬起,看着对面的何知礼,“我们赢了。”   高阳大惊失色,被她猜得一点没错。   “小学妹不是说不会玩吗??”   她笑,“可是为了不让高阳学长失去追求,我只好努力学习赢你了。”   高阳哀呼,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何知礼也放下牌,看向对面意得志满的女孩子。她朱唇弯弯,眉眼充盈笑意,一张漂亮的小脸写满纯真朝气。   那样容易满足。   何知礼压了压唇角,无声的,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扬起。   接下来的几局,何知礼与路渺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他们即便不沟通不交流,一个出牌,另一个马上知道要接什么牌,将高阳两人打得毫无翻身之力。   高阳哭天抢地,“老三呢?快让老三回来!”   有老三拖老二的后退,他们还能指望赢一把,小学妹和老二在一起,他们只有被虐的份!   路渺渺好笑,正好许观良和女朋友从外面回来,她就把位子让了回去。   这时已经过了八点,她顺道起身往外走去,给纪叔打了一个电话。   晚上九点的电影,看完怎么也快凌晨了,路渺渺不想让纪叔久等,就让他先回去,到时候她自己打车。   庭院幽静,偶尔有人从里面出来,站在角落里吸烟。   一阵风过,带动树叶婆娑,把浓浓烟雾也跟着吹来。   路渺渺打完电话,往包厢里回去。   这里格局布置精巧,“米”字型的结构,每道走廊都只有两道门,并列而设,一道在前,一道在后。   门板花纹都相同,如果不是标着门牌号,根本难以分清。   路渺渺找到他们那道走廊,正要往里面走去,201包厢的菱花门忽然被拉开。   从门里走出一位穿长外衣的少年,背脊直挺,面容清隽,正和身后的人说话,嘴角微微扬起,青涩的眉眼袒露他的青春与稚气。   路渺渺的脚步微顿,只是一瞬间,就面色如常地从他身边走过。   也许是烟味,弥散在狭隘的通道。少年循着往她身上看来,一下子变了脸色,擦身而过时没来没由地问道:“你的妈妈就把你教成这样?”   身后同伴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问道:“宋少,你说什么?”   少年把他推回包厢,冷酷地阖上门,重新看向路渺渺,“你怎么会来这里?”   路渺渺终于驻足,迟迟回应,“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少年问,“爸想见你,你为什么不和他联络?”   路渺渺说:“我和他没有话题。”   “你们之间需要什么话题?”少年凝视她,下颔收紧,“不是父女重逢,坐下吃一顿饭就可以?”   路渺渺轻轻哧笑,反驳道:“我不认为我们是父女。”   “为什么不认为?”少年握住她试图离开的手腕,不依不饶地问道——   “还是说,你也害怕别人知道你是他的私生女?”   少年话音在走廊骤然响起,宛如惊雷,与此同时,202包厢的房门也被打开。   何知礼站在门口,高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   “老二,小学妹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你去看看她在哪里?”   他扶着门框,身姿伫立,乌目看着对面一对女孩与少年。   第17章 第17章 chapter 17   过道无人, 只有他们三个身影突兀。   女孩瞳孔紧紧一缩,身躯细颤, 因为少年一句话猛地钉在原地——   她脸色泛白, 在昏昧不明的灯光下,透出一种无处可遁的脆弱。   这种表情,何知礼只在她身上见过一次。   上回她请他吃饭, 问起为什么不愿意透漏自己的身份,她也露出了这种无措。   这就是她不愿告诉他的原因?   这就是她千方百计想隐瞒的东西么?   何知礼盯着对面的女孩子,也许是最隐秘的痛处被撕开, 也许是事故太突然, 她朱红唇瓣微微抿着,竟然忘记甩开少年的手。   任由他紧紧握着,薄胎瓷一样的肌肤勒出刺眼红印。   何知礼瞳仁深沉,一动不动, 握着门框的手微微收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挡在了路渺渺跟前。   他捉住少年的手, 强迫他与她分离, “放手。”   少年下意识后退一步,大概也被自己的话震惊, 脸上浮掠不易察觉的悔意。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没有想过伤害她,更没有想过向她道歉。   他不再咄咄逼人,只是执着地看一眼何知礼身后。   “反正……你最好见他一面。”   留下这句话, 少年就匆匆离去。   过道再次安静下来,何知礼转身看向身后。   路渺渺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睑仍低低垂着,不知道那双眼里是什么神采。   总是上翘的嘴角也被压了下去,她不笑,他竟觉得陌生——连带着一些揪心的,说不清楚的情绪。   大概是察觉他的注视,路渺渺抬了抬眼睛,看向他,微微一顿,然后粲然露出一抹熟悉的笑意。   漂亮的,骄傲的,不以为意的。   她对他说:“不好意思,让学长看笑话了。”   何知礼的心脏骤然跳停,像是被什么东西强硬挤入,猛地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根茎蓬勃生长,还未发芽,已经汲走他所有养分。   那一瞬间,他这阵子所有的郁躁与反常仿佛都有了原因,为什么在意,为什么生气,归根结底都是面前的少女。   她就站在他面前,还未落泪,他已经感觉到于心不忍。   不等他理清楚自己的情绪,她已经返身走回包厢,拿起自己的东西。   他听见她对高阳说晚上有事,不能和他们一起去看电影。   高阳惋惜了一声,但也没有强留,把她送到包厢门口,热心地和她挥手告别。   她走出庭院,没入月斜影疏的夜色里,渐渐远去。   何知礼静静立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稍微移动视线,往包厢里走去。   高阳看见他,忍不住问道:“老二,你刚才站在走道里干吗?跟丢了魂似的,小学妹走了你也没反应,你们刚才说话了吗?”   他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低低的,迟缓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是回答他哪一句话。   *   远处灯影昏黄,月影稀薄。   一盏盏路灯伸向远处,看似触手可及,实则越走越远。   路渺渺踩着稀稀疏疏的树影,一步一步前行。   她刚才给纪叔打了电话,让他不用来接她,现在纪叔已经回去了,她想再打,手机也已经没电关机。   钱包空空如也,更没法打的,只能慢吞吞地走回去。   还好这里灯火通明,不用担心发生治安问题。   只是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而且她不太记得路,不知道现在走的方向对不对。   早知道刚才就不那么急着走了,路渺渺有点后悔,如果看完电影再跟大家一起回去,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哎,真可怜。   可是宋赞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她知道他会在那里,也不会答应高阳的邀请。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见他?她对那个男人没有任何感情,更不要说是父女团聚。   想想就觉得可笑。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高楼林立,车流不息。   她正要继续往前,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车鸣,在漆黑的夜色中响起,打破阒寂。   路渺渺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辆黑色车子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隔着几步远,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距离。   透过挡风玻璃,路渺渺看见何知礼的脸,微感诧异。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对方已经把车开到她身边,打开车门对她说:“上来。”   路渺渺站在路边,不解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他不改声色,“前面是事故高发区,你想一个人过去?”   路渺渺认真想了想,始终没想起前面发生过什么“高发事故”。但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和自己过不去,她确实走得累了,这里距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   她拉开车门,顺从地坐进后面。   何知礼问:“你去哪里?”   路渺渺犹豫片刻,说出一个地方。不是她家,反而是市中心一间有名的酒吧。   何知礼立即停下车子,问她:“去那里干什么?”   路渺渺好像比他还疑惑,“去酒吧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   何知礼通过后视镜看她,声音放得很沉,“你不是说过一喝酒就会睡觉么?”   “可是不喝酒我会睡不着。”她支着下巴,竟然愿意向他袒露心事,“那家酒店的老板和我妈妈认识,不会有事的。”   然而,谁能保证?   何知礼看向后方的女孩,她挽起的长发已经放下,扎成长长马尾,垂在脑后。   粉白细腻的小脸暴露无遗,不过巴掌大小,双眸圆黑,琼鼻朱唇,这样美丽,谁能让她完好无损?   何知礼直接说:“我送你回家。”   路渺渺急急地回答,“我不想回家。”模样带着些异样的坚持,“别送我回家。”   何知礼想起刚才在包厢外听到的话,停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和她继续争执,往前驶去。   路渺渺以为他向自己妥协,微微松了口气。   谁知他只是开车在市区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前,下车给她买了一听罐装果啤,回来塞进她怀里。   “给你。”   “……”   路渺渺盯着那罐果啤看了很久,再看何知礼的侧脸,才确信他是当真没有送自己去酒吧的意思。   好吧,聊胜于无。   路渺渺低头慢慢拉开拉环,老老实实地尝了一口。   其实她也不是多想喝酒,去不去酒吧也无所谓,只是那一下子忽然固执起来。   像戒毒的人闻到罂|粟的滋味,必须尝一口才能麻木痛苦。   然而这罂|粟实在不怎么有效,冰凉的液体润入喉咙,又甜又腻,不像是酒,倒像是果汁。   路渺渺默默捧着易拉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学长为什么追出来送我?”   倒是越喝越清醒。   何知礼没有回答。   她固执地问:“为什么?”   何知礼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他以前不是讨厌她吗?怎么会主动送她呢?   路渺渺想不清楚,低头又尝了几口果啤,又浓又长的睫毛随着低头遮盖眼前,她说:“我以为学长会嘲笑我。”   毕竟他对她的敌意显而易见,如今逮着这么大一个机会,可不得使劲攻击吗。   何知礼动了动唇角,“嘲笑你什么?”   “你不是听到了吗?”她抬起眼睛,“我和那个人的对话。”   那个人,指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宋赞。   “嗯,”何知礼毫不否认,“听到了。”   路渺渺心如死灰,不再多问,不知不觉已经把一瓶果啤喝完。   头脑昏昏的沉,像被钝刀子切割,一下一下,阻断她所有能够反应的神经元。   她倚着车窗,有些缓慢地闭上双眼。   不知道在想什么,临睡前的那一秒,很轻很轻,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可是他说得没错,我就是很害怕……”   何知礼忽地一怔,朝身后看去。   路渺渺已经睡着,平稳的呼吸坦然她的不设防备。   明明在空无一人的琴房里都懂得先问来人是谁,却在他的车里就这样放肆熟睡。   何知礼身体一松,倚向靠背,心绪复杂地闭上了眼。   *   路渺渺一直知道,她没有爸爸。   不是曾经失去,而是从来没有。   别人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她只有妈妈一个。而且她的妈妈不是忙碌于工作,就是穿梭于各种社交场合,很少顾及她。   即便偶尔关心,也是询问她成绩如何,作业如何,钢琴舞蹈画画学得如何。   小时候幼儿园组织活动,需要父母都到场。   别人的父母都来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只有她握着外公外婆的手,在一群孩子中间格外突兀。   她那时候还很不服气,为什么她妈妈不能来?没有爸爸,连妈妈也不要她吗?   后来她长大一些,从宋姨那里得知所谓前因后果,就再也不会询问这些问题。   她的妈妈在大学时谈过一场恋爱,据说当时和男方情投意合,两人从相识到相恋,轰轰烈烈。   本该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段姻缘,结果因为男方家里不同意,不得不分手。   分手以后,男方很快给儿子订下一门亲事,草草结婚,彻底和她妈妈断了联系。   原本这件事可以就这么过去,谁年轻时没有爱错过几个人?   可是一个月后,路贞居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那时候路老爷子的生意还没有做得那么大,而对方有权有势,不能去讨说法,只能忍气吞声。   所有人都劝路贞打掉孩子,只有她自己坚持生了下来。   于是有了路渺渺。   所以路渺渺一直想不通,她既然坚持把她生下来,为什么不能多疼疼她呢?   反而是当初劝她打掉孩子的外公外婆,把自己捧到了手心。   ……   第二天,路渺渺醒来时,正在一间宽敞的卧室里。   卧室风格简洁,色彩单调,与她屋里的精心布置迥然不同。   而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棉被。   这是哪里?   她缓缓坐起,脑袋有些迟钝,扭头看向敞开的窗外。   窗外琼楼厦宇,鳞次栉比,不远处就是本市最具标志性的建筑物。   微风透过纱窗吹拂而来,送入清凉,也一点一点打开她的记忆。   她昨天晚上在何知礼的车上睡着了……他把她带回家里了吗?   似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路渺渺转眸,就看见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白色便签纸。   上面写着几行字,字迹硬朗,利落有力。   “厨房有粥,醒来自己热一下,有事电话联系我。”   底下附上一串电话号码,落款是,何知礼。   第18章 第18章 chapter 18   淡淡粥香从厨房飘来, 勾起肚子里的食欲。   路渺渺原本不觉得饿,闻着这阵香味, 反而有点馋了。   她把便签放回床头, 起身下床,左右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鞋子, 索性就光着脚丫走去厨房。   好在地板足够干净,也许是屋子主人习惯好,每一处角落都收拾得纤尘不染。   到了厨房, 里面厨具俱全, 碗碟整齐。不像是从未使用过的样子,反而有种人间烟火的气息。   流理台中间架着一口珐琅锅,路渺渺打开,里面已经煮好了香喷喷的牛肉粥。   她先用勺子尝了一口, 牛肉滑嫩, 白米软糯, 味道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这是何知礼做的?   她有些诧异, 然而下一秒, 就证实了这种猜疑。   旁边锅里卧着两颗金黄的溏心荷包蛋,油壶摆在一旁, 证明主人刚刚使用不久。   路渺渺把粥和荷包蛋端进餐厅,直到吃完,仍有些不可思议。   她昨天晚上只要求何知礼别把她送回家,没想到他会把她带到家里, 更没想到他会给她做早餐吃。   为什么?他经常这样招待女孩子?   路渺渺看向屋里的环境,家具简单,风格随意,一眼望去只有白蓝两种颜色。   屋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就连阳台也只挂着男士衬衣。   太过冷硬,没有温情。怎么看都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   路渺渺不明所以,把吃完的碗碟放进洗手槽里洗干净,才想起自己昨晚还没有和外公外婆联系。   彻夜不归,杳无音讯,不知道宋姨会怎么跟外公外婆说?   她慌慌擦干净手,走进屋里找到自己的手机。   准备立刻赶回家去。   ……   何知礼从公司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看一眼卧室,那里被褥平整,空气安静。   客厅与厨房也没有任何动静,不像有人存在的样子。   走了?   他心里松了一松,同时又缠上一种落空的情绪。仿佛被一直柔软的小手控制,她攥紧他的心脏,轻而易举就能引起他的在意。   何知礼把钥匙放进鞋柜上的碗里,收起思绪,弯腰换鞋。   然而目光看了一圈,并未找到自己常穿的拖鞋。平时放鞋的地方空空如也,不见鞋影。   他平时很少带人进门,公寓常年只有自己一人,拖鞋也只备了一双,习惯放在进门左侧的玄关里。除非意外,雷打不动。   何知礼没有找到鞋子,正要从鞋柜里找出一次性拖鞋,身边忽然响起轻轻脚步声,询问道:“你在找这个吗?”   何知礼回头,就看见路渺渺婷婷正正地立在他身侧,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细润纤细的手臂,正歪头看他。   何知礼直起身子,顺着她轻轻抬起小腿往下看,一只雪白小巧的脚掌套进不符合尺码的拖鞋里,松松挂在一半,露出的脚趾秀气可爱,像一颗颗圆润菩提子,洁白无瑕。   他瞳仁紧缩了缩,偏偏她还不知收敛,以为他的沉默就是默认,把一双小脚从鞋子里抽出,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还给你。”   然而深色的实木地板衬着她那双细白脚丫,更加考验心魄。   何知礼闭了闭眼,移开视线,“你没走?”   路渺渺点头,指着阳台刚洗好的鞋子说:“我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吐脏了,所以借你的卫生间洗了下鞋。”   原本她是打算回去的,找到何知礼的充电器给自己手机充好电,就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意外的是外婆那边不慌不忙,还问她在朋友家里过得怎么样。   路渺渺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下,才知道昨天晚上何知礼就让人给她外婆打过电话,说她看完电影太晚,直接留在了朋友家过夜。   得知外公外婆不着急,她也跟着放下心来。   只不过还是要走,可站在门前一看,鞋子不知何时被弄脏,根本没法穿出去。   倒不是她自己吐的,她睡着时特别安静,非常让人省心。   是他抱她下车的时候,她的鞋子松了,一不留神掉进路边的泥潭里,才变成现在这样。   何知礼没有告诉她真相,从鞋柜里找出一次性拖鞋,穿上,问她:“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说起这个,路渺渺感觉十分好奇,“粥和荷包蛋是学长自己做的吗?”   何知礼看她,“好吃吗?”   她摇头说:“不好吃。”不等他问出哪里不好吃,她就补充说:“是非常好吃。”   他唇畔轻轻勾了下,看一眼时间,举步走进厨房:“那你中午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她跟着走进去问。   “只要是冰箱有的材料。”何知礼说。   于是路渺渺跑到冰箱前看了看,里面东西塞得满满的,材料应有尽有,不要说做一道菜,做八菜一汤也绰绰有余。   她扫视一遍,结果回来以后说:“我想吃饺子。”   何知礼微愣,倒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坦白道:“我这里没有面粉。”   她轻轻“哦”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失望,“那学长看着随便做吧。”   “为什么想吃这个?”   路渺渺歪着头说:“因为看起来很热闹。”   何知礼扬了扬眉,什么都没说。   确实很热闹,一家人聚在一起包饺子的场景,他一年都不会遇到一次。   他说:“下次。”今天时间已经晚了,而且他的厨艺技能里,暂时还没有学会包饺子这一项。   幸好路渺渺也不是很执着,只是问他:“还有下次吗?”   何知礼的手指收紧,良久,出声道:“有。”   “怎么可能呢?”她终于问出心里的疑惑,“学长为什么会让我来你的公寓?”   何知礼的脸色已经恢复冷静,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准备做一道简单的面,说:“你喝醉了。”   “喝醉了就要来这里吗?”路渺渺不解,“你可以把我送去别的地方。”   何知礼不辩驳,她就在旁边看着,“还有昨天……”   热油忽然下锅,也许是没来得及擦干锅底的水分,噼里啪啦往外溅着油花,把她的话也挡了回去。   她下意识后退,还未移动,身前已经站了一堵人墙。   何知礼手臂撑着她身后的墙,身体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头却往下垂着,很低很低,几乎贴近她的肩窝。   “我说过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路渺渺眨着眼睛,生生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   何知礼做的是三鲜面,汤汁鲜美,香味扑鼻,最后收锅时,路渺渺已经忘了自己刚才想要问什么。   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   路渺渺的鞋子还没有干,但她却不得不回去了,没有去“朋友”家去这么久的。而且外公还在医院,她不可能不去看看。   何知礼仿佛能猜到她的心事,起身收拾好碗筷,拿起钥匙走到玄关,“走吧,我送你回去。”   然后视线一垂,落在她一双脚上,顿了顿,“先带你去买鞋。”   路渺渺欣然同意,穿着他的拖鞋跟在他身后。   到了车库,何知礼找到停车位,慢慢把车开出来,来到路渺渺身边。   路渺渺习惯性地打开车后座的门,刚要坐进去,忽地听见前面的人说:“坐前面。”   路渺渺:“什么?”   他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压着唇角,尽量神色如常地重复一遍,“不用坐后面,坐前面。”   第19章 第19章 chapter 19   路渺渺反应一瞬, 很快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她没有听话,嫣红唇瓣不经意抿起, 反而弯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 “学长不是不希望我坐前面吗?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接她去知渺福利院,她上车时,他特地要求她坐在后面。   那冷漠的模样, 仿佛跟她待在一起就是对自己格调的降低。   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么?   何知礼眼睑半敛,避重就轻, “你不是说坐在后面会把我当成司机么?”   是这样没错, 路渺渺站在门后,下巴懒懒地贴着搭上的手臂,歪头认真地看他,“学长不愿意当我的私家司机吗?”她眉眼弯着, “我以为你一点也不在意。”   何知礼深深回视, 没有回答。   他确实不想在意, 甚至连她昨天离开都不应该追出去。可什么事情跟她扯在一起, 就会脱离他的控制。   包括车前车后的这段距离, 也变得遥不可及。   “还是算了,”不等他说话, 她就替他下结论,“我会尽量不把你当成司机的,学长也不要要求我坐到前面,我已经适应了现在这个距离, 突然改变会很不习惯。”   何知礼动作停顿,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面无表情地驱车离去。   他住的公寓离市中心很近,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繁华的商贸中心。   何知礼把车停进车库,和路渺渺一起走进商场内。   今天是周末,商场格外热闹,充斥着过来过往的人流。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男女,都妆容亮丽、衣冠整齐,俨然一副精心打扮的后果。   唯有何知礼身边的路渺渺,穿着不合时宜的拖鞋,行走在每一个柜台之间。   并且这鞋比她的脚大了不止一点,她每走一步,旁人都会担心她被拖鞋绊倒,偏偏她走得无比平稳,仿佛文雅的家教深入骨子里,即便随意,也举止漂亮得体。   何知礼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进鞋区,专心致志地挑选鞋子。   这里的鞋子大都精致,每一双都价值不菲。   路渺渺倒是不看价钱,只看喜不喜欢。这里的店员见她穿着不奢贵,对她也不太热情,见她停在一双精致的浅口鞋面前,善意地提醒:“这双鞋很贵。”   路渺渺品味,“贵得不能试穿吗?”   店员说可以,询问了她的尺码,就态度冷淡去了仓库取货。   路渺渺坐在沙发上等,店员回来以后,她上脚尝试。   鞋子设计简单而又别致,前口是几朵花瓣拼接的设计,像一脚踩进了花海里,柔软舒适。   花瓣鲜亮的颜色衬着她雪白的脚面,美得不可思议,确实对得起标签上的价格。   路渺渺很喜欢,只不过鞋子尺码有些大,她想让店员重新换一双小点的尺码。   只不过店员正在招待另一位衣着华美的女士,对她的要求充耳不闻。   她托了托下巴,正想该怎么引起重视,旁边站着的男人已经从鞋架取下适合她的尺码,蹲在她的身前。   何知礼骨节分明的手掌托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轻轻褪下她的鞋子,然后拿起其中一只,虔诚而又专注地穿在她脚上。   路渺渺微微一愣,低头看他。   他似乎感觉不到她的错愕,乌目低垂,继续不动声色地为她穿上另外一只。   “大小合适么?”穿好以后,他抬头问。   路渺渺点了下头,等不及说什么,他已经起身对店员说:“要这一双。”   顿了顿,补充:“每个颜色各一双。”   店员讲解的声音停住,惊讶地转过脸,很快反应过来,慌张地去仓库取货。   或许是何知礼态度大方,店员一改之前的态度,殷勤备至地对路渺渺说:“您的男朋友对您真好。”   路渺渺不声不响,等何知礼付过款,提着鞋盒走出专柜,她才缓慢仰起脸蛋,说:“学长不必为了同情我,做到这个地步。”   何知礼的脚步猛然僵住,回身看她,“你说什么?”   她乌黑的眼眸写满真诚,又有一点天真,“送我回家,给我做早饭,为我买鞋,你从昨天到今天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因为同情我吗?”   他的脸色变了变,似是强压着某种情绪,“你觉得我在同情你?”   她点着头,毫不忸怩,“嗯。”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原因能解释他对她态度的改变?   他听见了她和宋赞的对话,知道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所以不再对她冷嘲热讽,像呵护一朵花,突然对她关怀备至。   何知礼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如同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你压抑着,克制着,见不得光地对她的好,通通被她用另一层含义扭曲。   偏偏还无法解释,担心越描越黑。   最后只能冷冷扔下一句话:“我没有那么无聊,浪费时间去同情一个人。”   “……”   路渺渺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跟了上去。   *   原本以为他会直接离去,没想到从商场里出来,路渺渺就看见何知礼的车停在门外。   路渺渺犹豫了一下,选择直接打车,身后的车子忽然鸣了一下喇叭,仿佛在催促她上车。   她没有理,车里的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wuli:上来拿你的鞋,或者我送到你家里。   路渺渺想了想,最终还是坐上何知礼的车——依然是后座。   她一上去,他就直接开走。   这一路的气氛实在压抑,车顶好像都盘旋着一股低气压,随时都能落下暴雨。   可路渺渺实在不明白,他究竟在生气什么?   如果她误会了他,他对她不是出于同情,他为什么不直接解释?   还是说他被她说中了原因,恼羞成怒?   路渺渺猜不透他的情绪,就像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蹲下来给她穿鞋一样。   她有心挑起话题,但是他只问了她去什么地方以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好在这里距离她外公住的医院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路渺渺下车,终于打破这份沉默,“谢谢学长,我去看我外公,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我可以帮你带到。”   何知礼终于开口:“祝他早日康复,松鹤延年。”   然后,停了一瞬,看着她说:“另外告诉他的外孙女,我带她回家,是因为当时学校已经关门;给她做早饭,是因为我也要吃早饭;为她买鞋,是因为不想看见他的外孙女被看低。”   他说:“不是出于同情,她没什么需要我同情的地方。”   说完这些,他就扬尘离去。   路渺渺眨了眨眼,盯着他的汽车背影看了几息,轻轻垂眸,唇角好笑地弯起,才转身走入医院。   外公已经醒来,正坐在床头和梁助理说话,外婆在一旁修剪茶花,除了他们,她的妈妈也在。   路贞出差刚回来,身上仍穿着职业的衣服,面色稍显疲惫,看见她过来,问道:“听说你昨晚留宿在别人家里?”   路渺渺顿住,点了下头。她想解释:“昨天时间太晚……”   “男的女的?”路贞直接问,并不在乎理由。   路渺渺沉默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女的。”   路贞点点头,许是因为路老爷子在的缘故,对她没有询问太多,只说了一句“如果是男的,最好带回来看看”,就让她到一旁去。   不巧,被路老爷子听到,又开始怒斥:“渺渺才多大?你有空问她这个问题,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   路渺渺坐在一旁,听这父女俩吵架听得倒背如流,见外公精神矍铄,中气十足,想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就借着下楼打热水的理由,走出了病房。   楼下风和日丽,蕙风布暖,不少人陪着家属在庭院晒太阳。   她在院里转了一圈,没什么有趣的事,想起何知礼给她买的鞋子还在前台存着,想先放回家里,就脚步一转,往那边走去。   路上手机忽然响起,一条接着一条,像猝不及防砸下的雨滴。   路渺渺打开一看,就见满屏幕的感叹号。   高阳公主:小学妹你昨晚去哪了???!!!   高阳公主:老二说你去了他的公寓??!!!   高阳公主:你们什么情况!!!!!!!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高阳在对面的震惊。   路渺渺妙目转动,正思考该如何回复,人已经来到前台。   前台的护士正在接待一名男人的问题,见她过来,抽空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   她收起手机,“我刚才在这里寄放了几双鞋子。”   护士问道:“您留名字了吗?”   她点点头,说:“路渺渺。”   旁边咨询的男人身躯一僵,抬起视线朝她看来。   她从护士手里接过几袋鞋盒,并未注意男人的视线,返身往医院门口走去。   男人面孔错愕,深邃瞳仁映着少女的身躯,严肃的五官因为这个名字而柔和。   直到少女快要消失在医院门口,男人才朝她迈了几步,难以置信道:“渺……渺?”   尽管很慢,带着对这个名字的不熟练,但依然被路渺渺听到。   她停步,转身,就看见一个高挺威严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   高鼻浓眉,眼窝深邃,额头有一簇明显的美人尖,与她额头上长得一模一样。   第20章 第20章 chapter 20   医院人流拥挤, 隔着几步距离,如同隔着千沟万壑。   男人身姿独立, 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他长得很高, 除了额头的美人尖之外,眼睛和嘴唇都跟路渺渺有几分相似。路渺渺看他的同时,他也在定定地注视她。   神情专注, 目光渴切。   路渺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不长,然后极快地一扫而过, 眼底仿佛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就转身一步不停地朝外走去。   “渺渺!”   男人叫她的名字,紧跟着迈步追来。   只不过门外的行人更多,配合着车来车往的交通,很快就将他抛在身后。   路渺渺来到对面的马路, 伸手拦车。   这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 回程的车辆将道路塞得水泄不通。她拦了好几次, 车里不是载着乘客, 就是司机赶着回去交接, 根本没有人愿意在她面前停下。   路渺渺没有办法,只好拿出手机, 准备使用打车软件。   然而订单还未发送,身后就响起一个迟缓的声音:“是渺渺吗?”   她回头,看见刚才的男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站在身后, 深褐色的瞳仁迫切而专注地看着她,出声询问。   路渺渺再也无法装作忽视,神色如常,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男人上前一步,仿佛对这句话有些难以启齿,迟迟无法说出口,“宋赞应该跟你说过,我……”   然而踟蹰许久,终究没有下文。   路渺渺问:“说过什么?”   他放弃,手里还拿着看望病人的花束,此刻花朵也有些蔫败,“我们能坐下谈谈吗?”   路渺渺有些好笑,也真的浅笑了下,“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和你坐下谈谈?”   男人失声,复而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我有什么必要知道的理由吗?”路渺渺奇怪,乌黑的眼里透出一点点无知,又有淡漠闪过,“你是宋赞的爸爸?和我有什么好谈的?”   男人怔了怔,那一瞬间仿佛有些心软,转而又反应过来,她知道!   当初宋赞不听他的劝阻,在得知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存在后,擅作主张找到了她身上。   宋赞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回来后就给了他几张路渺渺的照片,是路渺渺上高中时的生活照。   照片里的女孩青春明丽,身条如抽芽的柳枝,笑容如初升的朝日,美丽夺目,纤柔可人。   也是那时候,宋明誉才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儿的模样。   和两年前的照片相比,女孩褪去了柔软的青涩,眉目比以前更加精致,也更深藏不露。   她明明在看着你,眼含笑意,然而笑意未达眼底,每一句话都是欺骗。   当然,也或许她以前就如此,只是他没有机会见识。   所以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她也可以眼睛不眨一下地装不认识。   “渺渺,我……”   然而不等他说完,路渺渺却打断,“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的车要来了。”   说着就往前走,准备随时离开,男人紧张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宋赞的爸爸,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路渺渺的脚步停住,男人以为她是默认,眼神柔和了一些,语气也更加沉缓:“渺渺,对不起,我前不久才刚刚知道你。”   他说:“你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消息,当年我和她分开,也不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   他朝她走了两步,“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没有好好处理和你妈妈的关系,更不知道她会执着地生下孩子……如果我早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比现在更早认识你……”   路渺渺不语,绯红的唇瓣不自禁地抿起。   男人却以为她听了进去,“我这次是来看望你外公的,听说他前几天住院了,不知道现在身体怎么样?”他关心她,“他对你好吗?听说路老爷子的脾气不好,有没有责罚过你?当初我和你妈妈在一起时,他……”   话音未落,就听她敛着眉眼,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轻笑。   “请问你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她问,“我妈妈的前男友吗?不好意思,我妈妈的前男友很多,她记不住,我也记不住。”   说完便要走,男人忙伸手拦:“渺渺,我是你的爸爸!”   路渺渺眼睛里的笑意瞬间结冰,如同覆盖一层冻原,褪去所有温度。   她说:“我没有爸爸。”   然后弯了下嘴角,语气极尽讽刺,“还是说宋先生想当我爸爸?不过想当我爸爸的人很多,这得需要我妈妈和外公的同意,你同我说没有用。”   一辆黑色的途锐停在路边,路渺渺以为是自己叫的车,不等身后的那人再次开口,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S大西门。”她对旁边的司机说。   旁边的人微顿,然后顺从地发动车子,往S大开去。   走了一段时间,他才低着嗓音,蕴含笑意地问:“和谁吵架发这么大的脾气?”   路渺渺凝滞,讶异地朝旁边看去。   果见驾驶座上坐的不是别人,而是许久未见的何向恒。   男人侧脸成熟,轮廓分明,一边开车一边语气熟稔地问:“谁惹你生气?”   路渺渺不答反问:“怎么是你?”   他笑,“我的车就停在路边,是你主动拉开门坐上来的。”   她当时急着摆脱宋明誉,根本没注意车上的人是谁!   路渺渺唇瓣抿起,很快恢复平静,“既然这样,您把我放在前一个路口停下吧,这一段路程的车费我会付给你。”   何向恒在红灯前停下,偏头看她,“不是要去S大?这里离你们学校还很远。”   路渺渺说:“我不想和您待在同一辆车里。”   男人失笑,嘴角浮现一丝怅意,“渺渺,我不是洪水猛兽,你不必对我这样避之不及。”   “那你是什么?”路渺渺不客气地反问,“比我妈妈年纪还大的何叔叔,还是假装未婚欺骗未成年少女的何先生?”   一句话,撕开两人之间所有的隐秘。   何向恒唇边的笑意停滞,车厢寂静,然后发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时候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何向恒说,“渺渺,我想过离婚。”   路渺渺阻止,“千万不要。”她说,带着一点似是而非的真诚,“您有妻有子,不要因为我做这种事,我不想背负这个罪名。”   她想起何知礼,面对她时总是冷漠无礼的态度。   他那么讨厌她,不是没有原因。   她连从未见面的父亲都不能原谅,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差点害得他父母分离的“第三者”?   很快到了下一个路口,路渺渺要求何向恒把车停在路边。   下车时,她开口说:“当初是我不懂事,如果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举动,您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现在生活很好,不想重蹈以前的覆辙。”   何向恒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她。   女孩不畏不惧,和三年前一样,骄傲得令人生气。   他笑了笑,说:“我从来没有掌控过你,渺渺。”   *   路渺渺回到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   谢家音和徐灿灿回了家里,钟玉去另一所学校看望朋友,只有她这么早回来。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路渺渺有些疲惫,洗漱了一番,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次日清晨,打开手机一看,有一条微信提示。   wuli:你的鞋子干了,过来我的公寓拿走。   路渺渺坐起,脑子有些慢地转了转,才回过神来。   何知礼?   他居然主动联系她?昨天他那么生气地离去,她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   虽然稀奇,但路渺渺起床以后,还是依言过去。   只不过上回去的时候喝醉了,她根本不知道地址。何知礼也没有说来接她,只给她发了一个地址,让她自己慢慢找过去。   路上折腾一个小时,路渺渺终于成功抵达地点。   她站在1803房间门口,轻轻叩了三下。   过了一会,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何知礼穿着居家的便服,天气有些冷,衬衫外面套了一件V领线衣,长身挺立,直直地站在路渺渺跟前。   他看见她,往里面侧了一步,言语冷淡:“鞋在阳台。”   路渺渺轻轻一“哦”,见他脸色仍旧不好,没有多说什么,举步走进屋内。   鞋柜上面放着一双崭新的拖鞋,深红色,尺码不大,刚刚好是路渺渺能穿的尺寸。   她扭头问:“这双鞋是给我准备的吗?”   何知礼两手插|进口袋,言简意赅:“高阳今天会过来。”   所以……是给高阳准备的?   路渺渺想了想,直接穿上,往阳台走去。   她找到自己的鞋子,用提前准备好的鞋盒装好,放进购物袋,便往外面走去。   “站住。”还未出门,何知礼就忽然叫住她。   路渺渺回头问:“学长还有什么事?”   他瞳仁深深,“你昨天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同情你吗?”   路渺渺顿住脚步,偏头看他。   那你是吗?   他低着嗓音,终于开口:“带你回家,是因为当时学校已经关门;给你做早饭,是因为我也要吃早饭;为你买鞋,是因为不想看到路生董事的外孙女被看低。”   他说:“不是出于同情,你没什么需要我同情的地方。”   路渺渺微微诧异,大抵没想到他会对她解释,垂了垂眸,唇角不经意地弯起。   往前走了两步,即将走出门口,又忽然停住,回身问他:“学长,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你爸爸的事情?”   第21章 第21章 chapter 21   女孩声音清晰, 在宽敞的房间毫无预兆响起。   像一道符咒,将何知礼狠狠定在原地。   他深眸注视眼前的少女, 仿佛对她的话难以置信, 又有些讳莫如深。   “你想说么?”他明白地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路渺渺侧着身子,口吻轻松随意,“学长应该知道, 我没有爸爸吧?”   她说这话时乌目澄净,不悲不喜,好像谈论的不是“没有爸爸”这件事, 而是今天的天气。   何知礼定定立着, 没有回应。   路渺渺站在玄关,隔着一座盆栽,“初三时我经常去你们公司楼下的餐厅,外公在楼上谈生意, 我就在里面弹琴, 我和你爸爸是在那里认识的。”她想了想, 故意补充了句, “是你爸爸主动跟我说话的。”   果然, 何知礼的瞳色深了深,被这句话搅乱平静。   她眨了眨眼, 继续:“那时候学校正好要开家长会,我的成绩下滑的很厉害,老师要求我的家长必须出席。但是我妈妈不愿意参加,外公外婆去了国外, 我不想让被人知道我没有爸爸,就请求你爸爸帮我参加家长会。”   “你猜你爸爸怎么说?”路渺渺停下来问道,“他说,当然可以。”   那时候何向恒只把路渺渺当成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毕竟她平易近人,敏感纤细,不爱穿各种名牌奢贵的衣服。   任谁也不会把她和路生集团联系在一起。   路渺渺也没有刻意去解释,她一直不想对别人提自己的身世。   “后来我们老师记住了他,没有办法,后面的几次家长会都只能让他参加。”   路渺渺很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问题的根源,“所以,学长是不是在我们学校看到了什么?”   何知礼没有说话,紧绷的下颔说明一切。   她说了那么多,却仍旧无法解释,她为何会在他父亲的车里,手捧花束,与他亲密私语。   然而,那时候路渺渺正值脆弱的青春期,又是不被路贞疼爱的年纪,一点关心,就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   她没有爸爸,何向恒给了她一直渴望的关怀。   他给她参加家长会,教她学不懂的数学题,帮她在作业本上签家长的名字,知道她喜欢吃某种牌子的大米饼,就让助理去超市买来,放在车里,特地为了招待她。   他为她做了很多,一般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   路渺渺看着何知礼,思量少许,“你看到的那一次,应该是……”   话未说完,门就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伴随着高阳的呼唤:“老二!你好了没?从刚才开始我就打电话给你,你怎么一直不接……”   高昂的声音在看到门内站立的两人时,戛然而止。   高阳眼睛闪过一丝亮光,惊奇地问:“小学妹也在这里?”   再结合昨天得到的消息,他目光在何知礼与路渺渺身上小心翼翼地逡巡,操着一颗八卦心:“你们两个……”   路渺渺收起情绪,适时结束刚才的话题,对着高阳举了举手里的袋子,“高阳学长别误会,我只是来拿东西的。”   “哦哦,”高阳连连点头,又恍然大悟,“是昨天晚上忘在这里的东西?”   路渺渺:“……”   那边何知礼捏了捏眉心,声音冷漠:“谁让你上来的?”   高阳无辜:“你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忘了要出门的事。”   说完,想起路渺渺也在,热情地问:“小学妹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路渺渺没有问他们去哪,弯着唇角拒绝,“不了,我下午还有课。”   高阳还想再说什么,被何知礼一个眼神看过来,立即老老实实。   “那……小学妹再见。”   *   从何知礼的公寓出来,路渺渺直接打车回了学校。   坐上出租车,她支着脸颊,想起刚才与何知礼的对话。   其实她下午没有课,只是不想和他们一起出去,才特地那么说的。   也许这种推心置腹的解释不适合她,说完以后,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回到学校,还未走进校门,就接到路贞打来的电话。   “妈妈?”   路渺渺有些诧异,毕竟这个时候路贞一般都在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她。   路贞一贯地没有过多言语,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里?”   路渺渺看了一眼面前的校门,实话实说道:“学校。”   第22章 第22章 chapter 22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联系过你?”路贞问。   路渺渺脚步停住, 声音也缓了缓, “什么人?”   电话那端罕见地安静了下,过了一会, 才重新响起她妈妈的声音,“你不认识的人。”   尽管声音冷静,与平常无异, 但刻意回避的语气, 仍旧被路渺渺的耳朵捕捉。   能让她妈妈回避的人, 是谁?   路渺渺下意识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遇见的宋明誉,他手里拿着花束,说是来看望外公。   可外公与他十几年没有联系, 为何突然选在那一天看望?   会和他有关吗?   路渺渺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贞没有明说,得知她没有遇到什么, 仿佛松了口气,叮嘱道:“没什么。如果有人找到你, 不用理会, 打电话给给你外公, 他会让人过来解决。”   路渺渺点了下头, 不等再说什么, 那边就已利落地挂断地电话。   她望着显示通话中断的手机屏幕,滞了一滞, 才轻轻扯弯嘴角,往宿舍走去。   宿舍三个人已经回来,钟玉在看书, 徐灿灿在护肤,谢家音趴在床上和陆峰发短信。   谢家音这阵子一直是这个状态,自从要到陆峰的手机号码之后,就恨不得24小时都在和他联系。   可惜陆峰却很少回复她,回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我不喜欢回短信,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就此打败,没想到她只是回了一个很干脆的“没问题”,就添加了陆峰的微信。   并附上验证消息:“正好,我也不喜欢短信打字,我们以后可以发语音。”   奇怪的是,陆峰真的同意了她的申请。   从此以后,谢家音就一天三次,更加肆无忌惮地打扰陆峰。   知道他喜欢篮球,特地学习了篮球的知识和他探讨;知道他最近手头紧,就减少开支和他一起吃食堂的素面;知道他每天下午去图书馆自习,就打扮得整整齐齐假装和他偶遇。   俨然一个货真价实的迷妹。   还未热恋,就已经把自己泥足深陷。   此刻见路渺渺回来,抽空腾出一丝注意力问:“渺渺,你早上去哪了?”   路渺渺把鞋子放回原位,想了想回答道:“去见一只大型博美。”   “什么?”   她弯起嘴角,“它把我的鞋子叼走了,我去抢回来。”   谢家音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见路渺渺回来时确实拿着一双鞋子,便深信不疑。   “哪里来的博美啊?咱们学校有吗?”   “有啊,”路渺渺答,“金融学院就有。”   谢家音更加莫名,只当她在开玩笑,便趴回去继续等待陆峰的消息。   路渺渺倚着书桌站了一会,也跟着坐到床上。   她始终想着路贞打来的电话,不能不在意。   直觉告诉她应该发生了什么,但她妈妈从来不会明说。   就像她从来不会说出和宋明誉的事情一样。   路渺渺盘起双腿,拿起手机,打开自带的搜索引擎。   拇指放在搜索栏上,敲下三个关键字,很快就弹出一系列关于男人的信息。   最上面是关于男人的介绍,她点进去,面上波澜不惊。毕竟从她知道男人的第一天就,就擅自上网搜了他的相关资料。   那时她就已经把他的信息了解得彻底,现在再看,自然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   宋家的长子,既是宋氏集团的执行董事,也是谭家的乘龙快婿。   只不过两家结亲以后,宋谭两大公司就此合并,如今统一归宋家管理。   当初宋家不同意路贞与宋明誉的婚事,也是有这一层关系。   谭家是当时的大家族,因不善经营而逐渐式微,但手底下仍有数家上市公司。而路家还未显贵,又是经营小本生意出身,宋家自然看不上路家,而选择能够让他们名利双收的谭家。   当然,搜索栏上并不会列举这些信息,这些是路渺渺从宋姨的口中得知的。   搜索栏只叙述了男人的公司、项目及成就,别无其他。   路渺渺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失望地把手机放回一边,身子一轻躺在床上。   难道不是和宋家有关?   可除了他们,还能是什么呢?   路渺渺猜不出来。   *   晚上还有两节晚自习。   S大管理严苛,新生周内必须上早晚自习,缺席一次就按照旷课处理。   路渺渺和谢家音一起过去,乖乖地上完了两节自习课。   大学不如高中忙碌,即便强制自习,也有很多人心不在焉,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像路渺渺这种从头到尾认真看书的,更是少之又少。   上完自习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谢家音正在询问明天的课程,路渺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她接起。   “小学妹,你在哪里?”高阳在那头着急忙慌地问道。   路渺渺眨眨眼,今天已经有两个人问她这个问题,“学校。”   “你快出来一下。”高阳说,“你要是不来,我们老二的晚节就要不保了!”   路渺渺愣了愣,“什么?”   高阳报上了一个地点,是恒远大厦附近的一间酒吧,名字叫Here。   “你和老二吵架,老二心情不好,在这里借酒消愁,你能对他不管不问吗?”   路渺渺有一些好笑,“我什么时候和他吵架?”就算他们吵架,和他喝酒有什么关系?   高阳大惊小怪,仿佛她忘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们怎么没有吵架?昨天老二生那么大的气,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路渺渺:“……”   高阳又道:“我这里还有一位客户,脱不开身,如果你不来的话,老二出了什么意外,你可不要后悔啊。”   说完,不等路渺渺有任何反应,就迅速地挂断电话。   路渺渺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停了停脚步,轻轻抿起唇角。   一旁谢家音发现她的异常,问道:“渺渺,怎么了?”   她把手机收起,对谢家音说:“你先回宿舍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现在??”可是天都黑了。   路渺渺点头,谁叫高阳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仿佛何知礼出了什么事情,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然而她根本没有跟他吵过架,更不要说把他气得喝闷酒。   还是说他心胸狭窄,昨天的事记到现在?   路渺渺决定去看看再说。   好在他们学校的校门未关,她走出去,拦了一辆车,前往高阳口中的那间酒吧。   那个地方路渺渺以前来过,倒也不算陌生。   相对于其他夜店的糜乱嘈杂,这家酒吧档次高端许多。它建在一座大楼顶层,出入仅能通过一间狭小的电梯。   外表看上去极不起眼,到了地方,却发现暗藏乾坤。   门口的保安确认过她的身份,便将她放了进去。   里面歌舞升平,光怪陆离,来来往往都是有身份的男女。   路渺渺绕着舞池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何知礼的身影,倒是不少举止轻浮的男人上来搭讪。   她正准备给高阳打电话询问,目光微抬,就看见对面卡座坐着的一位男人。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他侧脸英俊,深目微阖,眉峰蹙起,似乎真的有些醉意。   旁边坐着一名漂亮的绿裙女郎,主动与他搭讪,他也始终不理。   最后不胜其扰,举起手捏了捏眉心,低声与那绿裙女郎说了句什么。   绿裙女郎非但没有离去,反而更加坐近了些,想与他靠近。   路渺渺站着看了片刻,才走上前去。   绿裙女郎充满敌意地看她一眼,她不以为意,手臂撑着卡座靠椅,上身微倾,看着对面的男人轻声道:“学长不是不让我喝酒吗,为什么自己还喝?”   对面的男人终于掀起眼睑,一双漆黑的乌瞳中放芒,仿佛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慢慢地朝路渺渺的方向看来。   路渺渺迎着他的视线,不躲不避。   他开口,也许是刚喝酒的缘故,声音有些沉沉的哑,“你怎么在这里?”   路渺渺坦诚,“高阳学长说你喝醉了,害怕你出事,让我过来这里看看你。”   说着,目光好整以暇地流转,落在绿裙女郎身上,问道:“打扰你们了吗?”   何知礼这才看向身旁,对绿裙女郎说:“抱歉,这是我和朋友的位置。”   绿裙女郎遭遇拒绝,多少有些生气,扭身腰肢款款离去。   再看周围,高阳早已不知去向。   他问路渺渺:“谁说我喝醉了?”   “难道没有吗?”路渺渺问道,“刚才学长在这里睡着,我以为你已经人事不省。”   何知礼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座椅,忽然轻轻牵了牵嘴角:“你以为我是你么?”   他只是有些头晕而已。   今天要来面见一位客户,得知对方无酒不欢,就特地选在这个地方。   他的酒量一般,为免醉酒误事,就带了高阳一起作陪。没想到对方太过热情,拉着他强行碰了几杯,酒劲上来,这才挑了个无人的角落坐着休息。   没想到高阳会把她叫来,更没想到她会来。   路渺渺见他没事,大概也知道自己被高阳骗了,微微直起身子,对何知礼道:“既然学长没事,那就不用我来了,再见。”   说完,便要离开。   对面的男人瞳仁一颤,忽地坐起,上前毫无预兆地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他乌沉沉的眼睛紧盯着她,仿佛在寻求某种答案,“我有没有事,你很在意?”   第23章 第23章 chapter 23   两人之间力量悬殊, 男人稍微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她就一步都前进不得。   路渺渺回头,看向后方的何知礼, 漂亮的乌目缓慢转了转,说:“当然在意。”   他霎时眼神一紧,握着她的手腕更加不放。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 却让他的脸色瞬间沉下:“高阳学长说你喝酒跟我有关系, 如果我不来, 你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的错吗?”   就因为这个?   何知礼眼神深暗,如同被碾灭一簇火苗, 光亮不复存在。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最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 重新坐回原位,不发一语。   路渺渺看着他表情的变化, 唇角抿了抿, 有些好奇, “不过, 学长真的是因为跟我吵架心情不好吗?”   他轻轻抬起眉梢, 轻薄的唇角讥讽地上翘。就在路渺渺以为他会再次嘲讽自己“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的时候,他忽然对上她的视线, 问道:“如果是呢?”   路渺渺微怔,什么?   他看着她,又一次问:“如果是呢?”   路渺渺收起情绪, 在他的注视下,很快恢复如常:“如果是的话,学长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我认为那不算吵架,只是我不想受你恩惠,才把钱还给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何知礼不答,只是敛下眉眼,唇角压起溢出一声低低的嘲笑。   笑意刻薄,又有点挫败。   路渺渺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对自己没有话说,便转过身子,走出酒吧之外。   外面夜色浓黑,风声寂寂,路边一个行人也无。   路渺渺看了眼手表,已经11:28。这时候学校肯定关门了,即便她回去,也没有人会给她开门。   路渺渺打算去附近的酒店将就一宿,只是这里距离酒店有一段距离,需要打车。   她拿出钱包,准备叫车。然而摸了摸口袋,里面却空空如也。   ??   没了?   她明明记得是带钱包出门的,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掉在酒吧里面。   她没有办法,只好返回去寻找。   酒吧彻夜经营,里面鱼龙混杂,路渺渺也不知道钱包掉在哪里。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最后又回到刚刚何知礼坐的位置。   远远地,就看见何知礼仍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微垂着头,半身隐在暗处,一只手轻轻压着腹部,一动不动。   路渺渺走近,在卡座座位上看到自己的钱包,想来是刚才坐在这里时掉出来的。她拿起,顺便看了何知礼一眼,只见他背脊挺得笔直,姿势却透出一丝怪异。   她停了一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学长,你没事吧?”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应,她走近了些,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何知礼学长?”   还未碰到,何知礼就猛地握住她的手指,头也不抬道:“不要管我。”   低冷的,仿佛在忍耐什么。   路渺渺盯着他看了几秒,缓慢抽回自己的手指,“哦,那我走了……”   只是这一次,仍旧没有走成。   她的脚步刚刚踏出去一步,何知礼就忽然改变注意,收紧力道,将她往怀里拽去!   没等路渺渺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他的怀里。   他手掌紧紧箍住她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旦抓住,再也不想松开。   他呼吸之间带着浓浓的酒气,额头贴着她的颈窝,很缓很缓地说:“帮我倒杯水……”   路渺渺这才发现他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浸出薄薄的汗珠,声音都带着压抑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   路渺渺诧异,然后就发现他的一只手臂仍旧压着腹部,正好是胃的位置。   胃痛?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艰难地掰开他的手臂,“学长让我帮你倒水,首先应该放开我吧……”   他停顿了片刻,才缓慢松开她的手臂,像是忽然从病痛中惊醒,迟迟靠回座椅。   路渺渺依言给他倒了杯水,只不过是凉的,她又到吧台要了一杯热水,才端回来给他。   何知礼胃痛的时候比平时顺眼很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热水,虽眉头仍旧不展,但脸色却好看许多。   路渺渺站在一旁问:“学长经常胃痛吗?”   他沉默,没有否认。   平常注意倒是还好,今天喝多了酒,胃毫无预兆地痛起来。正好他随身的药吃完了,才让她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路渺渺顺口问:“那你可以自己回家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何知礼抬起双眸,漆黑的眼睛定定地凝视她,然后说:“好。”   路渺渺:“……”其实她只是客气客气。   可惜说出口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不能自理的“病患”。   路渺渺原本只打算把他送到出租车上,报上他的地址,就站在车外,准备目送他离去。   谁知他却睁开双眼,看着她问:“你不上来?”   路渺渺眨眼:“司机会把你送到公寓楼下。”   言下之意,就是你只要上个楼就可以。   何知礼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重新闭了闭眼,冷然地说:“我没有上楼的力气。”   “……”路渺渺想着他刚才浑身发冷的模样,犹豫半晌,还是打开车门坐进去。   算了,反正这时候学校已经关门,她不急着回去。   如果他因此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会过意不去。   到了车里,光线大亮。   脱离夜店的光怪陆离,她终于看清何知礼的表情。   他的胃病似乎比他表现得还要严重一些,眉心深深蹙着,嘴唇浮掠不正常的白。微微仰着脖颈,倚靠在后座靠椅上,凸起的喉结轻微滑动,昭示主人的忍耐。   可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   路渺渺收起视线,不再多看。   直到到了何知礼公寓楼下,路渺渺付过账,将他从出租车里扶出来。   她问他:“你能走吗?”   他手臂撑着她的肩膀,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严重,迟疑地说:“扶我一下。”   路渺渺见他的模样不像作假,就好人做到底,将他扶到了他的公寓。   可他的身体实在太重,颀长挺拔的身躯大半个都压在她身上,她几乎寸步难行。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路渺渺对这片地方也不太熟悉,全凭何知礼在耳边指路。   他嘴唇一张一合,带着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路渺渺的颈窝。   痒痒的,很不适应。   好在这一路不是很长,到了电梯,路渺渺终于得以轻轻喘一口气。   何知礼却没有松开她,手臂仍撑着她纤柔的身体,嘴唇与她的耳朵不到一公分距离,“钥匙在我的口袋里。”   路渺渺眨着眼睛,“学长连拿钥匙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他沉着嗓音,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电梯很快到了他的楼层,路渺渺只好伸手去寻找他的口袋。   柔软的小手在他裤子口袋中探索,隔着一层布料,若即若离地触着他的身体。   像细细软软的蛛丝,从碰触的部位传到心底,再不由分说地蔓延向身体每一个角落。   何知礼什么都没有说,却无声之中,搂着女孩肩膀的手指渐渐扣紧,说不出的压抑。   *   好不容易找到钥匙,路渺渺打开门把他送进公寓,仿佛完成一项壮举。   她功成身退,原本打算就此离去,但是看了一眼倒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何知礼,踯躅了下,终于还是又折返回去。   换上那双深红色拖鞋,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问道:“你家里有牛奶吗?”   路渺渺记得,小时候外公每次应酬喝醉酒,外婆都会给他热一杯牛奶。   既能解酒,也能护胃。   卧室的人没有回应,她就自己看了看。   冰箱除了一些常用的食材,就是特地品牌的矿泉水,没有其他东西。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就换上鞋子,往门外走去。   屋里的人忽然开口,问道:“你去哪里?”   路渺渺如实:“去买点牛奶。”   那边顿了顿,许久没有出声,然后才说:“不用去。”   他说:“我不喝牛奶。”   路渺渺站在门口,歪着头问道:“你不是胃痛吗?喝点牛奶对胃有好处吧。”   何知礼说:“我床头柜里有胃药。”   路渺渺见他坚持,就没有继续下楼。   她原本就不是多么乐于助人的人,今天能做到如此,已属不易。   她从何知礼床头柜里找出胃药,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的床头,故意问道:“学长需要我喂你吗?”   何知礼睁开乌沉沉的双目,定定看她许久,才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子,就着杯子把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路渺渺见他脸色有所缓和,不会再自己什么事情,便要提出离去。   “锅里有粥。”何知礼突然低声说道。   “什么?”   他说:“帮我盛一碗,我现在想喝。”   刚才不是还胃痛么,这么快就想喝粥?   路渺渺疑惑,可是他面色不改,仿佛没有任何问题。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路渺渺没有多说什么,走去厨房,依言帮他盛粥。   电饭锅仍在通电,里面的粥还是热的。路渺渺盛了一碗,放到何知礼的手边。   她以为他吃完这一碗粥,他就不会再有别的要求。   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喝完粥后,他说屋里太热,让她去调整空调温度;然后又让她去衣柜拿被子;接着又说口渴……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他才闭着眼睛睡去。   路渺渺看了眼时间,这时候也不可能再去哪里。   索性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   第二天何知礼醒来的时候,胃痛的症状已经缓解许多。   屋内无人,四周安静。他想起昨晚和自己一起回来的少女,掀开被子,走下床去。   来到客厅时,脚步停住。   沙发上蜷着一名熟悉的少女,身材纤细,四肢修长。她身上只盖了一张毯子,遮住了大半个脑袋,只露出一双秀长的眉毛和半个挺翘的鼻子。   客厅窗帘未拉,清晨的阳光悉数投向她的怀抱,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明黄。   何知礼举步,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最后停在她的身前。   想到她昨天为他做的事情,他眸色深了深,微微俯身,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手下的肌肤饱满细嫩,像蛋糕上一层滑腻的奶油,还未来得及收手,就已经滑落至她的唇边。   她的唇瓣一直长得很好看,是饱满红润的朱唇,嘴角一点点上翘,天生给人一种亲切感。   然而笑是她的表情,却不是她的心情,她在笑的时候,永远也无法窥测她内心的想法。   她究竟在想什么?   明明势力,却为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迎新晚会精心准备,把自己锁进了琴房;明明高傲,却会为了一场捐款跑到荒无人烟的郊区;明明轻佻,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为了不当小三而和前男友分手;……   明明知道他对她有偏见,却依旧因为他胃痛而留下照顾他。   她本该多情世故,却仍旧保留一颗赤诚之心。   那么,你和他父亲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知礼指尖停在她的唇边,克制着,克制着,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轻轻婆娑。   ……   路渺渺本在熟睡,然而却被一只手吵醒。   它停在她的唇畔,小心碰触,像一片羽毛落在嘴角,又痒又轻。   她很快辨认出身边的环境,是在何知礼家里。   然而身边的气息清冽熟悉,她有些不可思议。   等了许久,那“羽毛”的触感仍未离去,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学长在做什么?”   第24章 第24章 chapter 24   门内没有任何反应, 何向恒又敲了敲门——   “知礼?”   路渺渺的身体贴着门板,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指叩在门板上传来的动静,一下, 一下, 无比沉着。   她心里某根弦一颤,像是波及到无比隐晦的角落, 下意识往身后逃避。   然而身后是何知礼宽阔的胸膛, 隔着一层衣料,灼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仿佛织了一张天罗地网, 将她牢牢地锁在原地。   她举步维艰, 进退两难。   偏偏何知礼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紧地贴近她的身体。   他压在她的耳边,轻微弯着腰身,似是要逼出一个答案:“你说, 我是什么意思?”   那一瞬间,路渺渺无处可逃。   何知礼的气势排山倒海而来,与其说是不动声色, 不如说是携着某种压迫。   他逼着她做出一个选择, 在这种时候给他一个回应。   ——当着何向恒的面。   路渺渺深吸一口气, 竟觉得格外不安。   如同被人扒光上衣,赤|裸裸地站在公示牌前。过去如一张网, 将她密密套牢,她只能被钉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透过网格, 可以窥见她荒唐的过去。   尽管不愿回想,但却无处隐藏。   得不到她的回应,何知礼压着喉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或者你希望我现在开门?”   路渺渺手指颤了颤,反抓住他覆在她手背的手指,开口拒绝:“你不能……”   话音刚落,屋里的电话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路渺渺睁大眼睛,下意识往屋里看去。   就见何知礼的手机摆在桌上,此刻正亮着屏幕,昭示着有人正在给他打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单薄的字——   “爸”。   何知礼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却仍旧不动,撑着墙壁的手一点点收起,最后形成一道钳,将路渺渺牢牢地箍在跟前。   路渺渺失去说话的能力,不,应该说,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   她听见外面的人打了一遍遍电话;   听见何向恒问:“怎么手机在家,人却不在?”;听见电话那端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听见何向恒最终挂断电话,朝楼梯间走去;……   刺耳的电话铃声终于消失,路渺渺有些脱力地松开手。   这漫长的十几分钟好像没有尽头,身与心都备受煎熬。   她红润的唇瓣向下抿起,定定地站在门后。身后强大的气息没有离去,何知礼仍在等她一个答案。   许久,路渺渺终于开口:“学长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她问,手指重新放在门把上,毫不留情地揭露:“你爸爸追求过我,你也要追求我吗?”   说完这句话,她就推开何知礼的怀抱,打开门往外走去。   电梯升上来,她按下最后一层的按钮,匆匆离开这个地方。   *   屋里重新恢复安静,何知礼在门边站了很久,才收起拳头,猛地咂向一侧墙壁。   墙壁隔音效果好,他这边出离愤怒,墙的那边却没有任何反应。   手背筋脉贲起,关节脱了一层皮,何知礼却没有心情处理,大步走进屋内。   沙发上仍放着路渺渺盖过的毯子,一半掉在地上,是她刚才急哄哄起来时弄掉的。   桌上放着半杯水,几瓶胃药,还有一部空调遥控器。   昨晚的一切再次袭来,女孩踩着拖鞋寻找遥控器的模样历历在目,那么温顺,仿佛他要的一切都能满足。   一转眼,就又恢复成油盐不进的模样。   何知礼沉了沉瞳仁,正要收拾路渺渺留下的残局,桌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他看一眼,接起:“喂。”   电话那端传来何向恒的声音,“知礼,你去哪了?刚才打电话怎么不接。”   何知礼单手插|进口袋,声音冷漠:“出去了一趟。”他问:“有事么?”   何向恒说:“我刚才去你的公寓找你了。”   何向恒忙着管理公司,一般很少来公寓找他。如果有什么事,要么在公司说,要么直接把他叫回家里。   一旦亲自出现,就是有比较重要的事。   果然,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出一个事实:“我和你妈妈离婚了。”   何知礼没有声音,他道:“是你妈妈提出来的。”   何向恒的妻子是一名家庭主妇,与何向恒的关系一直不睦。商业联姻,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仍旧没有感情。   原本早已对这段关系麻木,因缘巧合,何夫人前阵子出门找了个工作,是一家大型商场的橱窗设计师。大概是接触的事物与以前不同,连带着心境也发生变化。   与其两个人在这段关系中挣扎,不如各自放彼此一条生路。   何向恒思考两天,同意了妻子的请求。   如今离婚协议书已经签订,他过来告诉何知礼一声。   何知礼眸色冷凝,少顷,讥诮地掀起一边薄唇,毫无感情道:“随你们。”   *   路渺渺回到学校,果不其然地错过了第一节 课。   这节还是一门很重要的专业课,专业课的老师非常爱抽她回答问题。比如讲课讲到一半,就点着她的名字叫她起来回答“我思故我在”的含义。如今她没去,老师肯定一眼就能发现。   然而路渺渺却没有精力思考这些问题,她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就躺倒了床上。   早上发生的事情仍旧留在脑海,何知礼的话也久久挥之不去。   他问她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她怎么可能知道?   当初对她避之不及的是他,对她冷嘲热讽的是他,说她轻浮轻佻的也是他。   他做了什么,让她必须明白他的意思?   路渺渺思绪繁杂,明明昨天晚上没休息多久,可是睁着眼睛就是没有任何睡意。   一闭眼,就是何向恒在门外一下一下的敲门声。   咚,咚咚。   伴随着何知礼在耳边的呼吸,清晰无比。   即便睡着了,耳朵里也都是这两种声音。   路渺渺刻意把这件事情遗忘,接下来的几天都正常生活。早上上课,晚上自习,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好在何知礼也没有联系过她,更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好像那一天的事,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意外。   这样很好,路渺渺想道。   只是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时,遇见了回学校办事的高阳。   高阳特地端着餐盘坐在她面前,兴致勃勃地问道:“小学妹,那天晚上你和老二发生了什么?”   路渺渺夹了一只生煎,掀起长睫问道:“高阳学长指什么?”   高阳嘿嘿一笑,意味深长道:“当然是指你去找老二的时候,你们有没有……”   “没有。”不等他把话说完,路渺渺就眨着乌眸,出声打断道,“高阳学长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对何知礼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喜欢的不是他那种类型。”   最后那句话是为了加深可信度。   高阳难以置信,“可是你们……”   路渺渺说:“如果高阳学长再这么做的话,我会生气的。”   高阳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路渺渺的表情不像玩笑,虽然心里觉得十分诧异,可还是妥协地点了下头。   也许是路渺渺的表情太过认真,高阳认为自己好心做了坏事,情绪猝然低落,默默无声地扒完了一碗饭,就向路渺渺告别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对路渺渺心存愧疚,每天都在群里发不同的有趣消息,企图逗路渺渺一乐。   不是微博搞笑小段子,就是朋友圈热门小视频。   路渺渺一开始还担心何知礼会突然出现,但他似乎对群里的消息并不注意,没有说过一句话。   路渺渺稍微放心,遇到感兴趣的内容,偶尔会回复一两句。   这天,高阳发了一条链接,并附上一条慷慨激昂的语音消息。   “小学妹,明天晚上有狮子座流星雨,要不要一起去看?据说百年难得一遇!”   路渺渺正坐在书桌前,握着笔尖思考抽象与具象的区别,听到这句话,想也不想地准备回复拒绝。   旁边谢家音听到语音内容,扭着脑袋惊喜地问:“渺渺,你也要去看流星雨吗?”   路渺渺说:“不去。”   “为什么不去?”谢家音大感失望,与她坐近了一些,“听说很难得呢!你不想去看看?”   谢家音虽然外向,但很少有这么热情的一面。   她们都是家里宠坏的孩子,不太愿意放低身份讨好别人。   路渺渺看着她,“你要去吗?”   她连连点头,眼里都亮着一簇星芒,“我想和陆峰一起去看,可是他不答应我。如果你和高阳学长也去的话,我就可以说是金融系组织的,他肯定会答应的。”   原来是这样。路渺渺思考了下,唇瓣浅浅弯起,“好吧。”她好说话道:“去也可以。”   谢家音立即欢喜,搂着路渺渺感激不尽。   随后,路渺渺在群里和高阳表明自己会去。   高阳看起来也很感兴趣,得到路渺渺的答复,便开始大张旗鼓地筹备需要的东西。   高阳公主:帐篷,望远镜,登山鞋也要带着吧,山上有一段路不能开车……   高阳公主:小学妹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们可以边等流星雨边烧烤。   高阳公主:就是晚上有点凉,你们多带几件衣服。   就在高阳一个人喋喋不休的时候,群里忽然出现另一个人的回复。   wuli:什么时候?   安静了一秒。   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老二,你不是对流星雨不感兴趣吗?   wuli:是没兴趣。   wuli:谁说我是为了看流星雨?   第25章 第25章 chapter 25   ……不是为了看流星。   高阳公主:那是为了什么??   然而, 何知礼说完那句话,就再也没有回复。   高阳以为他只是问问而已,不是真正要去的意思, 就没有放在心上。   高阳把明日的行程在群里发了一下, 与路渺渺确定好见面的地点,便去准备明日需要的东西。   唯有路渺渺看着何知礼那两行回复, 停了停思绪。   第二天, 高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越野车,停在S大门口。   车很大, 足够坐七个人。除了路渺渺和谢家音之外, 陆峰果然也来了。   陆峰身材高壮,四肢修长,也许是常年运动的缘故,皮肤比一般人要黑一些, 是健康的深麦色。他比路渺渺想象中更加沉默,与所有人打了一声招呼,便打开车门坐在高阳身旁的副驾驶座。   谢家音看见, 赶紧说道:“高阳学长旁边要放望远镜, 陆峰, 你来和我一起坐吧。”   陆峰停了停,看向高阳。   高阳也是很上道的, 立即道:“对,对,这望远镜是我特地从天文社借来的, 不能碰坏了。”   陆峰就没有说什么,转身往后座走去。   如此一来,只剩下路渺渺坐在中间那排。   她倒也觉得没什么,一个人坐正好轻松。   然而,就在车要开走的时候,车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弯腰跨步上来。   他穿着休闲的运动衣,肩膀挺括,五官英俊,手腕带着一支价值不菲的手表。   漆黑目光在车里看了一圈,最后径直自然地坐在路渺渺旁边。   “老二!?”高阳吃惊不小,方向盘都松开了,“你真的来了?”   何知礼调整了坐姿,“我说过不来么?”   “可是你不是……”高阳想要控诉,视线在触及后视镜里何知礼的目光时,又被迫停了下来。   去年他和老三邀请他去踏青,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并说对这种活动没有兴趣。   后来只有他和老三一块去了,老三还因此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   现在,是什么让他改变?   高阳看着身后并肩而坐的两人,似乎有些明白什么。   然而路渺渺才刚说过让他不要撮合她和何知礼,高阳这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转回头去,默默地开车。   而路渺渺坐在车内,反而有些尴尬。   那天她回复完何知礼的问题,就离开了他的公寓,再也没有和他联系。   她本以为自己那样说了,何知礼就会知难而退。   毕竟他性格高傲,容不得别人拿他和他父亲相提并论。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他为什么会来?   路渺渺想不明白,只有不去多想,把身边的人当做透明,自顾自地看着窗外。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座山脉,山顶不高,乘车半个小时就能抵达。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尚未被列入国家自然景区,山上都保留着自然的痕迹。草木葱茏,树叶蓊郁。   很快到了山脚下,高阳把车停在路边,所有人下车上山。   路渺渺摘下耳机,心里滑过一丝松懈。   路上谢家音不断地和陆峰说话,试图勾起他的谈话欲。尽管陆峰很少回答,也比他们这里热闹得多。   她刻意与何知礼保持距离,一路上都没有开口。   她不说话,何知礼也不主动张口。可他什么都不做,就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以至于路渺渺坐在他身边,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现在下车,步伐居然有些轻快。   只是没高兴多久,唇角就沉了下来。   何知礼自然而然地从高阳手里接过她的背包,背在肩上,走在她的身前。   这一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谢家音和陆峰都看过来。路渺渺不自在地抿起唇角,上前一步道:“学长,我自己拿就行……”   何知礼停步看她,“拿什么?”   路渺渺说:“我的东西。”   何知礼听完,不仅没有把背包还给她,而是停了停,把腕上的手表摘下来给她。   “拿这个吧。”   路渺渺不明所以:“……?”   她没有反应,何知礼又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拿出手机和钱包,悉数放进她的手里。   他说:“如果你嫌轻,还可以拿着这些。”   路渺渺微怔,很快回过神来,追上他的脚步,“我是说我的东西……”他给她这些干什么?   “我没有听错。”何知礼说道,声音迟徐,“以后也会是你的东西。”   第26章 第26章 chapter 26   “……”   路渺渺看着手里的几样东西, 霎时间觉得如重千金。   她收了收手指,没有再追上去,而是定在了原地。   一旁谢家音注意到这里很久, 直到何知礼走远, 才敢移动到路渺渺身边,“渺渺, 你和何知礼学长怎么回事啊?”   上回何知礼在绿门咖啡馆说是路渺渺的“追求者”时候, 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后来是路渺渺一本正经地说何知礼是为她解围,不是真正追求她, 她们宿舍的人才消停。   现在看来, 仿佛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路渺渺垂着眉梢,诚实道:“我也不知道。”   “那他刚才为什么把这些东西给你……”钱包和手机都上交,他们可是都看到了!   路渺渺收紧手心,道:“可能他只是想让我帮忙保管东西。”   说完这句, 她就不再答复,迈开步伐朝何知礼追去。   谢家音被抛在原地,对她的话深表怀疑。   拿东西为什么不选择别人, 偏偏让她拿呢?而且还是钱包手机这么私密的物品。   何知礼能帮她拿背包, 连这点东西都拿不了吗?   路渺渺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追着何知礼, 想找到机会把东西还给他。   然而一直到了山顶,都没有成功。   何知礼腿长步阔, 一步等于她两步。即便她迈开腿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也跟不上他的脚步。   最后反而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等她到了山顶, 何知礼早已抵达,正在从背包里拿出东西搭帐篷。   他生得高,身姿俊挺,五官又很好看,即便穿着一身运动装,也挡不住身上的清贵孤高。   此时搭帐篷的模样,吸引了周围不少女性的目光。   山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前来观看流星雨的人群。他们分散在各个角落,不是很多,却很热闹。   想必是来得太早,这会儿已经吃完了晚饭坐在帐篷里闲聊。   路渺渺走上前,终于有机会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何知礼。   “学长下回能不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吗?别人会以为我和你有什么的。”   何知礼直起身子,抬眸看她,问道:“哪些话?”   “……”路渺渺停滞,然后说:“这明明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说是我的东西?”   “我说的不对么?”何知礼将帐篷的一角固定,唇边含着一抹薄笑,道:“既然你未来会和我交往,这些东西当然是你的。”   路渺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当初在恒远大厦楼下,他当着何向恒的面,也是这么解释他们的关系。   未来交的女朋友。   当初路渺渺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成真的一天。   她刚要张口,身后就传来高阳与谢家音几人的声音。   他们已经从后面上来,高阳还大声地问道:“老二,你和小学妹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们追都追不上!”   路渺渺不好再说,把话咽回肚子里,又觉得不甘心,于是把他的东西通通扔到他身上。   钱包,手机,昂贵的手表,并伴随一句:“你想得美!”   何知礼微微后退,被砸得有些狼狈。却摸了摸额角,没有生气。   高阳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直到路渺渺走远,才上前问道:“老二,你真的在追渺渺学妹啊?”   何知礼抬起眉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高阳被他们两个弄得神智错乱。前阵子想撮合他们的时候,一个冷漠刻薄,一个不以为然。好不容易有点好转,小学妹却告诉他以后都不许给他们牵桥搭线。   现在他放弃了,老二却主动起来。   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何知礼不会告诉他,只想起一件事情,对他说:“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高阳莫名其妙,“你要干吗?”   话虽如此,还是乖乖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何知礼接过,划开解锁屏幕,直接登入到微信界面。   高阳微信里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聊天界面也层出不穷,一打开,需要等好久才能加载完毕。   饶是如此,第一个聊天对话框显示的依然是“渺渺小学妹”。   何知礼盯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看了良久,才缓慢地点了进去。   对话消息是在一小时之前,高阳主动发过去的,语气极尽可怜。   高阳公主:小学妹,这次不是我把老二叫来的!!!   高阳公主: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紧接着,是路渺渺刚刚回复的消息,高阳还没来得及看。   千层渺:我知道,跟高阳学长没关系。   后面还附上一个安抚的表情,语气温和,大度懂事,和面对他时的骄纵疏离完全不同。   何知礼压低唇角,滑过一丝冷冷的笑,面无表情地把这条对话框删去。   然后,点开高阳建的“有缘高数来相会”群聊,把高阳的群名片改成“沉默是金”。   他问:“你平时发的那些东西在哪?”   高阳一脸懵逼,“什么东西?”   何知礼:“无聊的段子。”   高阳说了一个文件夹,他点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删得干干净净,才把手机重新还回去。   高阳就是再傻再迟钝,这时候也明白得差不多了。   他收起手机,连忙表明态度道:“老二,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你抢渺渺小学妹!”   *   路渺渺全然不知前面发生的事,正在山后闲转。   她不想和何知礼待在一起,就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在树下放空头脑。   这里的风景很好,山后不如山前人多,草木更加茂盛,空气也更加清新。   前面有一条缓慢流淌的小溪,溪水清澈,叮咚作响,很有一番大自然的气息。   只是天色晚了,树木都被蒙上一层黑纱,看不真切,有些吓人。   远处夕阳垂落摇摇欲坠地挂在山边,散发着最后一丝余温。   路渺渺看了很久,直到心情彻底平复,才坐起身,往他们驻扎的地方走去。   他们已经搭好了帐篷,因为事先不知道何知礼要来,所以只有两张帐篷。   正好三个男人,留一个人分上中下半夜轮流守夜,另外两个人在帐篷里睡觉。   除了帐篷之外,烧烤架和天文望远镜也搬了出来,还有一架小型发电机,可谓是装备齐全。   谢家音正在向陆峰学习如何生火。陆峰找了一些干燥的枯叶放在炭网的底部,再将木炭一块块堆砌成金字塔的形状,留出细微空隙,将要点火的时候,把打火机放到谢家音手中。   “你试试。”   谢家音欢喜地接过,跃跃欲试。“我要是点不着怎么办?”   陆峰说:“我会继续教你。”   他们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娇蛮活泼,倒是格外地登对。   路渺渺收回目光,移向一旁,正好看到何知礼在处理食材。   高阳带的东西很充足,应有尽有。何知礼袖子卷到小臂,坐在一张折叠凳上,正在打开一只生蚝。   他手法娴熟,动作自然,分明是很滑稽的模样,可是由他做来,竟有一种赏心悦目的从容。   注意到路渺渺的目光,何知礼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看来。   路渺渺立即转开视线,走到谢家音和陆峰身边,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谢家音闻言,连忙抬起头道:“何知礼学长好像很忙,渺渺,你去帮帮他吧!这里有我和陆峰就可以了。”   路渺渺:“……”   好在大部分食材都是处理好的,何知礼一个人就可以。   等到路渺渺过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何知礼手下的羊肉需要调味。   何知礼看着她,“过来,帮我一下。”   路渺渺仍记着他刚才的话,原本不想过去,但是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她无所事事。   犹豫片刻,还是上前。   低沉的声音就在头顶,指导她一步步该如何调味。   路渺渺尽量忽视心底的情绪,面色不变地做完。不等何知礼开口,就走到一旁洗手。   毫不掩饰的疏远。似乎一刻都不愿与他多待。   何知礼乌眸深沉,却什么都没有说。   终于做完一切,可以开始烧烤。   他们之中通厨艺的只有何知礼,路渺渺没有学过,谢家音和高阳更不必多说,陆峰倒是会一点,可以在旁边打打下手。   何知礼还没开始,高阳就大肆赞扬地说:“小学妹,你不知道老二的厨艺有多好。别说烤肉,他煮一碗粥都能好喝得咬掉舌头!”   路渺渺心想,她不仅知道,而且还尝过呢。   炭火烧得差不多,何知礼把食材一样一样放上去。   他小臂结实,手指瘦长,拿着烧烤钳运用自如。那双平时干净整洁的手,染上炭火的气息,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金融系高材生,而是为他们服务的学长。   牛肉烤得差不多,他洒上一些调料调味,用剪刀剪碎,分装在每一个碟子里。   总共五个人,五张碟子,到路渺渺那一份时,牛肉明显比其他人的少一些,而多了素菜搭配。   而且口味也和他们不同,牛肉挤了柠檬汁,更加清甜。   高阳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小学妹为什么和我们的不一样?”   何知礼冷静,“晚上少吃肉食有助于消化。”   至于柠檬汁,只是为了调味。他问高阳:“你也需要?”   高阳连连摇头,“不用,我觉得现在的味道就很好。”他不喜欢甜的。   路渺渺没有出声,看着碟子里的食物,许久,才抬起眼眸,“可是学长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她看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吃口蘑。”   “是么?”何知礼面上没有任何难堪,甚至非常自然,把自己的碟子放到她面前,“你可以挑给我。”   “……”   旁边谢家音被猛地呛了下,接触到路渺渺的目光,连忙露出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拽着陆峰就去了别处。   高阳更是上道,领完自己的那份烤肉就不见了踪影。   路渺渺无话可说,乌黑瞳仁盯着何知礼看了很久,没有在他眼里发现任何歉疚。最终乌目移动,转身离去。   她中午只吃了一点东西,下午又爬了山路,其实这会儿已经很饿,饥肠辘辘,可是却一点都不想接受何知礼给的东西。   他凭什么替她做出决定?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因为他问过她一句话,就可以让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掌控她的一切么?   更何况,那句话她已经给过回答。   她不希望他再提。   路渺渺心情有些烦扰,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不擅长处理这些问题,所以面对何知礼的时候,大多数只能选择回避。   现在避无可避,就躲到这里来。   这条路傍晚时走过,路渺渺还有一点印象。沿着溪水走了一段,前面树影漆黑,不能再走下去,她才返身折回。   一路夜幕深浓,月色迷蒙,只有水流的声音,以及树叶轻微婆娑。   路渺渺走了一段,马上就要走回他们驻扎的山顶,却看见前方站着一个身影。   对方身躯直挺,倚树而立,长腿伸展,似乎正在耐心地等人。   路渺渺脚步停住,微微一怔。   然而不久就恢复如常,继续前进,目不斜视地对方身前走过。   却在下一秒,被何知礼忽地抓住手臂——   “不要过去。”   他将她带进怀里,手臂横在她的身前,声音在她头顶低沉的说。   路渺渺:??   路渺渺不明就里,正要推开他的手臂询问,就见前方的树影中,站着一个人。   那人停在一棵树跟前,两手放在身前,正在解决个人生理问题。   路渺渺瞬间停止挣扎,无比尴尬。尽管天黑看不清楚,但也不想撞见这样一幕。   她下意识转身,却忘了身后就是何知礼的胸膛,如此一来,反而把自己往他怀里送去。   她要再退,却被何知礼箍住,“你是陀螺么?不要再动了。”   路渺渺仰着头问:“那学长为什么还不放开我?”   他掀起唇角,故意问道:“放开你你不是又要跑么?”   那他就能这样抱着她么?   路渺渺试图挣脱,何知礼却忽然对她说:“抬一下头。”   路渺渺下意识抬起,看向夜空,正好一道明亮的白光从眼前擦过,极快,还未被眼球捕捉,就消失在地球另一侧。   然而这一下之后,一颗接一颗的流星从远处陨落。   在繁星茫茫的夜空,独占鳌头,亮眼得不可思议。   路渺渺原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然而这场陨石雨太过盛大,仿佛夜空为自己洗礼,一簌簌接二连三地沉落。   光芒映入瞳仁,让人忍不住驻足。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许愿?”   何知礼的声音在她耳后,沉沉的,通过夜风徐徐送进她的耳朵。   他说,俯低身体,一个字一个字地:“希望你能忘记从前,给我光明正大追求你的机会。”   第27章 第27章 chapter 27   小客人……是指她说他是私家司机?   那天何知礼在公寓就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送她会学校, 愿意当她的私家司机。   只不过那时路渺渺太过紧张, 根本没有仔细追究他话里的深意。   现在, 夜晚阒寂,万籁无声, 只有头顶一簇簇流星滑过, 显得何知礼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在她肩窝埋首, 声音灌进她的耳朵:“希望她不要再拿我父亲的事拒绝我,更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他低声克制, “还希望她吃我为她准备的东西,让我以后有为她服务的机会。”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臂一下一下将她箍紧,就像那时候在酒吧一样, 明知不可,却抵不过身体的本能。   他想靠近她, 想了解她, 想情不自禁地为她做更多事。   他早就应该知道,从主动接送她第一次开始,就已经违背了意志。   如果真的厌恶,完全可以让别人代劳,没有必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亲自接送。   她和他父亲见面又如何?他千方百计地阻拦,真的只是为了当年看见的那一幕么?   那么又为何会在她被人污蔑的时候,如此在意,以至于还未完成头上的工作, 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知渺福利院开捐款证明?   他对她说是高阳求他帮忙的,其实不是。高阳在帖子里跟人掐架,根本没有想起来求他。   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说不出为什么要帮她,所以选择拿高阳当挡箭牌。   如果真的厌恶,他应该厌恶自己。明知不能靠近,他和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沟鸿,却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被她吸引。   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她穿着精致礼裙趴在窗户上朝他扔纸团,还是她带他去喜欢的饭馆和他吐露心事,又或者,是她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攻击时露出的脆弱?   不,或许都不是。   何知礼仍旧记得他去图书馆那日,窗外阳光晴好,窗内的女孩安然熟睡。   她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指,褪去人前的骄傲自信,对着他小声地说“妈妈,不要骂我”。   后来他在她书里掉出的纸上看到习题,认认真真的笔迹,无论做错了多少遍,都坚持求解出正确答案。   习题最后,她用铅笔自己夸奖自己——   “渺渺,你真棒。”   多么幼稚。   却让他的心情有一瞬的塌陷。   大概同样理解,这种得不到关怀却渴望被关怀的心情。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她一次牵手,在他心里播下种籽,还未来得及发现,已经长成参天。   所以在她说出不想回家的时候,带她回家;在她误会他同情她的时候,怒不可遏;在她去酒吧找他的时候,明知可能性很低,还是希望她能在意。   ……   那天晚上他只是胃痛,还没有醉酒。   他所做的一切,走不动路,拿不了钥匙,不让她买牛奶,都是蓄意把她留下。   这样用心良苦,见不得光,却催生出一种不该有的满足。   只是看着她睡在沙发,就无比满足。   所以必须有人打破这种情愫,将他带回残酷的现实。   他不畏惧何向恒的出现,不如说是有一种解开疮疤的解脱。从他得知自己心意的那天起,就料想会有这样一天。   他愤怒的是路渺渺拿他父亲搪塞他——   那算什么?   他还未尝试,做出努力,就被她一棍打死。   于是他今天过来,推翻她的理论,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他在对流星许愿,却每个字每个字都是说给她听。   现在,你听到了么?   路渺渺不仅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她仍抬着头,乌眸被夜晚衬托,流转皆是光辉。“学长难道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么?”   何知礼没有松开她,声音还是低低的,“既然不灵,那你帮我实现吧。”   路渺渺说:“可是学长的愿望太多了,我应该帮你实现哪一个?”   何知礼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身体转到跟前,面对着面,微微弯下身体,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徐徐说:“第一个。”   ……   何知礼与路渺渺离开很久,烧烤架无人顾及,高阳只好自告奋勇地拿起烧烤钳,给大家烤肉。   可惜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没一会儿,就将周围弄得烟雾缭绕,不忍直视。   就在他快点燃一整座山头的时候,终于看见前方人影绰绰,何知礼大步回来。   他欢欣鼓舞地朝何知礼挥手:“老二,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快断粮了!你去哪了……”   话问到一半,在看到何知礼脸上的表情时,蓦地停住。   他下意识地退缩,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上回老二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还是在他和渺渺小学妹吵架之后,他脸色沉得能下雨。   现在渺渺小学妹不在,谁又惹他生气?   正这么想,高阳就看见何知礼身后挡着一个纤细身影。   路渺渺露出半个身子,乌润圆眸笑笑看他,“高阳学长是不是不欢迎我?为什么不问我去哪了?”   轻松自然,与何知礼的低冷压抑形容巨大对比。   第28章 第28章 chapter 28   截然不同的态度, 蔓延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微妙。   他们一个在前, 一个在后, 分明保持着一定距离, 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俩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高阳联想何知礼难看的脸色, 故意揣摩道:“那小学妹和老二去了哪里?”   这句话问得很巧妙, 故意将他们两个一起提, 只要路渺渺回答,就是承认刚才跟何知礼在一起。   可路渺渺不会轻易上当, 指着头顶夜空说:“山上这么小,能去哪里呢?当然是去看流星。”   她眨了眨眼睛,“顺便还能偷听何知礼学长许愿。”   “许愿?”高阳仿佛发现新大陆,吃惊得不得了, “老二会对着流星许愿?”   路渺渺却不会再对他细说,转身离开这个对方, 和谢家音一起去观看望远镜。   高阳只好去问何知礼, “老二,你许了什么愿望?”   何知礼不语,乌沉沉的目光注视着远处兴致盎然的女孩子,下颔绷紧,一寸不移。   刚才他对路渺渺说完那些话,原以为她的态度会软化,没想到她只是看着他,干脆利落地说:“不要。”   何知礼瞳孔收缩, 问道:“为什么?”   她掀起红嫩嘴角,乌黑眼睛盛载他的深意,“你说过我那么多不好,我凭什么要因为你一句话就忘记?”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小小年纪,轻浮轻佻。他说她的这些话,她可都还记得。   何知礼握着她的肩膀缓慢收紧,“那你怎么样才会忘记?”   “不知道。”路渺渺说,拂开他的手掌,“女孩子都很记仇的,按照学长的行为,大概早就被判为死刑了吧。”   “……”   这就是何知礼脸色如此难看的原因。   第二被拒绝,而且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死刑”,任谁都不会多高兴。   何知礼一言不发,高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苗头,恍然大悟道:“老二,你是不是向渺渺学妹表白了?”   何知礼冷眼看他。   他毫无意识地补刀道:“她拒绝了你?”   何知礼沉着脸,“你可以选择不说话。”   这个反应……看来八成是被他猜中了。高阳心虚地一笑,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怎么向渺渺学妹表白的?”   何知礼当然不会告诉他,走到前方的烧烤架后面,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烤肉。   那样低声下气的一面,他不会再在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面前表现。   高阳不死心,又跟过来问:“老二……”   何知礼皱着眉头,不客气地问:“能闭嘴么?”   高阳大吃一惊,担心地道:“你刚才向渺渺学妹表白的时候不会就是这种态度吧?”   当然不是。   他已经被判为死刑,难道还想被她全盘否定,永世不得超生么?   何知礼没有说话,高阳就以为他是默认,顿时大叹:“难怪渺渺学妹拒绝你,你这种态度,就是追一百次人家也不同意,我告白成功的机率都比你高啊!”   何知礼眯着眼睛,“你说什么?”   “你不信?”高阳反问,以为他怀疑自己,转身走进帐篷,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对着远处的路渺渺说:“小学妹,你刚才是不是没吃东西,我这里有一包大米饼,你要吃吗?”   路渺渺闻言,从望远镜里收回视线,朝他看去。   她刚才跟何知礼赌气,确实什么都没吃,这会儿也很饿,就没有忸怩,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接下,弯起眼睛对高阳说:“谢谢高阳学长。”   那样自然与满足,从未在何知礼面前展露过。   高阳又说:“小学妹,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何知礼眉角一跳,想起高阳刚才的宣言,立刻伸出手臂,拽着他的后衣领往身后拖去!   “给我闭嘴。”   高阳被勒得说不上话,很快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在半空挣扎。   路渺渺不解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何知礼松开手,把高阳扔在一边,对上女孩乌润漂亮的双目,顿了顿,解释说:“没什么。”   路渺渺:“?”   他说:“他只是想捉弄你,不用管他。”   路渺渺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多问什么,拿走高阳送的零食,就转身离去。   “咳咳……”   直到路渺渺走远,高阳才痛苦地从地上坐起来,问道:“老二,你拦着我干什么?你真的以为小学妹会答应我不成……”   他揉了揉脑袋,却还不忘继续补刀:“不过,小学妹对我确实比对你温柔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知礼问道:“为什么?”   他咧嘴一笑,很有几分幸灾乐祸,“因为我从来不对女孩子冷嘲热讽。”说完见何知礼目光一沉,立即改口,正经起来,道:“而且追女孩子不能太高高在上,要懂得投其所好。老二,你端的太高了……偶尔还是要放下身段。”   *   他们只在山上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收拾好东西下山回去。   因为流星雨一直下到昨晚凌晨,路渺渺睡得比较晚,起得又很早,一到了车上,就忍不住闭起眼睛睡去。   山路崎岖不平,一路很是颠簸。路渺渺脑袋倚着玻璃,时不时被震得朝上面撞去。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因为没有睡醒,实在不愿睁开眼睛,就强忍着没有醒。   旁边伸出来一只宽大的手掌,大概实在看不下去,轻轻贴着她的脑门,将她的脑袋往另一侧带去。   朦胧中枕上一个宽阔的肩膀,虽然触感很硬,但跟没有温度的玻璃比起来,实在好太多了。   但是,是谁的肩膀呢?   路渺渺来不及细想,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以后,越野车停在S大门口。   路渺渺被谢家音叫醒,车上已经只剩四个人,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谢家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何知礼学长早上要开一场会,高阳学长先把他送回公司了。”   路渺渺点着头,想了想,还是问:“刚才我身边坐的是谁?”   “当然是何学长了,刚才他下车的时候,还特地让我们不要叫醒你。”谢家音说,“渺渺,你没有印象啦?”   她当然没有印象。刚才太过疲困,一上车就睡着了,哪里注意身边坐的是谁。   路渺渺“哦”了一声,缓慢地,没有再说什么。   ——难怪她刚才觉得冷飕飕的。   和高阳道别之后,路渺渺跟一起回到宿舍。   钟玉和徐灿灿没有去看流星,帮她们答了两节课的到,此时见她们回来,纷纷好奇地询问详情。   路渺渺从她们身下钻出,翻开背包拿出手机。   山上没有信号,她的手机一天一夜没有响起。   刚才路上忘了注意,现在才想起来查看。   昨天是外公出院的日子,妈妈说过会打电话通知她。然而消息页面空空如也,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   路渺渺觉得有些意外,一般就算妈妈不和她联系,外公也会打电话给她。   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走到阳台,给家里的宋姨打了通电话。宋姨告诉她外公已经平安出院,正在卧室休息,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宋姨语气犹豫,仿佛在隐瞒什么事情。   路渺渺正要问,那边传来外婆说话的声音,宋姨连忙应了一声,就匆匆和她道别。   路渺渺心有疑惑,然而她下午有课,晚上还要上晚自习,这会儿实在没什么精力,就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先爬上床休息。   睡完觉精神稍好,后天要交一篇论文,晚自习结束后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又去了图书馆。   不知不觉到了闭馆时间,路渺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窗外夜色深浓,月朗星疏。   路渺渺收拾好东西,就往楼下走去。   这里距离宿舍区很远,而且又不是期末这种要紧关头,所以来图书馆的人不是很多,出了门,宽长的梧桐道上只有她一个人。   四周阒寂,黑压压一片。   这条路虽然没有发生过意外,但阴沉沉的还是有些吓人。   路渺渺走得很快,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身后像有什么人跟着。   对方骑着车子,轮胎碾压在落叶上的声音,窸窸窣窣在夜幕中无比清晰。   她往前走,对方也往前;她放慢脚步,对方也骑得慢了些。   如同影子,不紧不慢地跟随。   路渺渺的心提了提,停顿一刻,然后更快地往前面走去。   对方仿佛知道她的意图,脚步一蹬,就加快速度骑到她前面来。   “跑什么?”   低沉好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截断她所有退路。   路渺渺抬头看去,就见何知礼仍穿着运动装,只不过已经换了一身新的。一条长腿支着地面,英俊的五官更加深刻,漆黑有神的眼睛定定看她,开口问道。   路渺渺的心情陡然恢复平静,有些好气,问道:“学长不在公司处理公务吗,跑到这里吓人干什么?”   何知礼说:“公事忙完了,来看看你。”   路渺渺一滞,再看何知礼的脸色,没有作假的意思,不禁抿起嘴角,说:“我已经说过了,学长在我这里没有任何机会……”   “我知道,”何知礼打断她,薄唇掀起一抹讥诮,“死刑,不是么?”   路渺渺不反驳。   他握着自行车手刹的手指紧了紧,“死刑也会缓期的机会,没有规定我不能来看你。”   路渺渺张了张口,大概是被他这句话震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厚脸皮。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到什么回应的话。   最后索性绕过他,继续前行,“那你现在看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回去了吧?   何知礼假装听不懂,骑车跟在她身边,“这条路没有摄像头,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刚才他想去她的宿舍找她,高阳说她在这里上晚自习,他就走到这里来。   图书馆太大,一层一层找起来太费劲,而且很可能会错过她,于是他才在门口等着。   路渺渺停了停,歪头看他,忍不住想起上一回,她从苏家大院走出来的时候,也是经过这样一条漫长的道路。他对她说前面是事故高发区,让她坐上他的车。   路渺渺说:“我后来回去查了,那里根本没有发生过事故,学长在骗我,对不对?”   何知礼猛地停下。   “为什么要那么说?”路渺渺问。   何知礼沉默,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那天露出的表情太脆弱,他放弃了所有坚持,只是不想让她出事。   路渺渺轻轻弯起唇角,故意问:“还是说学长从那时候起就喜欢我了?”   何知礼居然没有反驳,黑眸看她,既深且重,忽然挑起唇角一笑,“没错。”   他坦然承认,不再挣扎,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她。   “……”路渺渺反而有些接不上话,好像心里有处地方一直不轻不动地跳着,突然被被人握住,偃旗息鼓。   她匆忙别开视线,继续朝前走,不再接话。   没走多久,前面就是宿舍楼。何知礼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是金融系的知名人物,又是在女生扎堆的宿舍楼,自然显得很鹤立鸡群。   然而他对周围的目光丝毫不在意,只推着自行车,走在路渺渺身边,将她护在内侧。   路渺渺几乎可以想象明天论坛又会掀起怎么样的话题,托他的福,他们两个的名字现在都是同时出现。   什么“S大颜值最高CP”?颜值高路渺渺承认,但CP——怎么看都不像好吗?   好不容易走到宿舍楼下,路渺渺迫不及待地和他道别:“我上楼了,学长再见。”   可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何知礼捉住了手。   他修长手指握着她柔软指尖,看着她错愕回头,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握了握就松开,说:“明天见。”   “……”   直到上楼,路渺渺还在回味他那句话。   明天见?他明天还要再来?   ——那她明天一定不会再去图书馆了。   *   但是路渺渺忘了,她明天虽然不去图书馆,却是会去恒远楼下的插花班上课。   所以当一出门就看见何知礼的黑色卡宴时,简直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他怎么还要送她?   路渺渺打算无视,从他面前经过,伸手就要拦路上的的士。   何知礼鸣了两下喇叭,吸引她的注意。   他停的地方正好是行车道,后面还跟着几辆车,或许是等的不耐烦了,不停地按着喇叭。   “嘟——”   “嘟嘟——”   刺耳的声音接连不断,不断刺激路渺渺的耳膜。还有人伸出脑袋谩骂,用词不雅。   然而车里那个人却稳坐如山,目光只专注着她,仿佛在等她上车。   路渺渺终于忍无可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学长多大了?还玩这种威胁人的游戏。”   何知礼敛着眸,掀起唇角:“不然你怎么肯上来?”   路渺渺对他的话不予置评,默默鄙夷一番,就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走了一段路,发现方向和她回学校的不太相同,立即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何知礼停在一个红灯口前,偏头看她,“你上回不是说想吃饺子么?我买好了食材,请你去我家吃饺子。”   路渺渺微微诧异,那只是她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他会记到现在。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已经不太想吃了。”   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说这种话,绿灯亮起,何知礼直接冲了出去,沉着声音:“没关系,我还准备了别的菜。”   路渺渺:“……”   车子很快行驶到何知礼家楼下,他停进车库,带着路渺渺一起上楼,“你想吃什么馅的?”   路渺渺有点纠结,一方面觉得不该和何知礼走得太近,一方面又抵抗不了食物的诱惑。原本打算下车以后就离去,没想到何知礼提前一步说:“只是吃一顿饭而已,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好吧,路渺渺想,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不是第一次来。   更何况他做饭真的很好吃。   想通以后,路渺渺很快释然,跟着何知礼走进他家。   果然如他所说的一般,餐厅桌上摆满了各种食材,像是刚刚才买回来的,各个都很新鲜。   何知礼修长的手指卷起衣袖,将食材一样样放到冰箱,然后拿出胡萝卜和牛肉,问她:“牛肉胡萝卜饺子可以么?”   “不要,”路渺渺说道,自然而然地接口,“我想吃番茄牛肉的。”   何知礼动作微顿,把手里的胡萝卜放回去,拿出两颗番茄,依言走进了厨房。   他显然是做惯这种事的,洗菜,切菜,一气呵成。偏偏还不让人觉得粗俗。直直立在那里,自称一道风景。   调完馅后,他从橱柜里拿出准备好的面粉,摘下手腕的手表,开始和面。   和面不像调馅那么轻松,他也是刚刚学会,好在还算成功,没出什么差错。   等醒完面以后,就可以开始动工。   路渺渺看着他忙碌,站在厨房门口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何知礼没有同她客气,乌目深深看她,说道:“过来帮我包饺子吧。”   路渺渺在家没有包过饺子,说实话,还是有点好奇的,没有拒绝就走了过去。   何知礼在一旁擀饺子皮,她在一旁看着,等他擀好了,她拿在手里问道:“怎么包?”   何知礼放下面仗,自然而然地将她一双手拢进手心,拿筷子放上馅,用手指轻轻一捏,就成了一个圆胖饱满的饺子。   他问:“学会了么?”   路渺渺点头,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指,“……会了。”   结果每一次包得都惨不忍睹,她明明是按照何知礼教的方法,将一张饺子皮合在一起,偏偏就是没有他包的好看。与何知礼的放在一起,简直天壤之别。   何知礼垂眸看着她东倒西歪的饺子,挑起唇角,倒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路渺渺有些气馁,担心站在这里给他添麻烦,索性放下一切,离开厨房道:“算了,我要走了——”   不知是“走”这个字刺激他的情绪,还是别的什么,何知礼忽地抓住她的手,道出:“别走!”   路渺渺站住,手被他紧紧握着,一步也前进不得。她回头,本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却在看见他脸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扑哧”笑出声。   何知礼收紧了紧手心,没有理解她在笑什么。   路渺渺抬起手指,在他下巴指了指,“学长这里有面粉。”   他不为所动,她就顺势踮起脚尖,柔软的指腹在他下颔轻轻掠过,擦着他的薄唇,将那抹白色细细抹去。   何知礼瞳孔紧缩,偏偏她还毫无自觉,粲然朝他一笑,说:“好了,擦干净了。”   脑中仿佛有一根弦崩断,“铮”地一声,震得他头脑发痛,骤然失控。   他的压制,痛苦,挣扎,统统如同猛兽出闸,覆水难收。   何知礼毫无预兆地将路渺渺抱起,放在旁边干净的流理台上,两手撑在她的身侧,掌控她所有去路。   脸庞埋入她的颈窝,低哑渴求地叫她的名字,说:“让我缓刑释放,好不好?”   第29章 第29章 chapter 29   路渺渺还没反应过来, 人就已经坐在冰凉的流理台上。   身后是设计简洁的橱柜, 手边是摆放整齐的馅料, 何知礼宽敞的胸膛就在身前, 手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让她的手无处可放。   路渺渺下意识动了动身体, 何知礼却以为她想逃离, 锁住她的手臂更加用力。   然而也不敢放肆, 只用手掌放在她的腰后,忍耐着, 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   路渺渺偏头,看见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紧紧绷起的下颔,以及喷洒在她颈窝的灼热气息。   一下一下, 又沉又重,像他此时的心跳。   路渺渺眨着眼睛, 终于明白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 好笑道:“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死刑犯了?”   她的语气轻松,然而越轻松就代表越不在意。仿佛斤斤计较的只有他一个人,那些话她早已不放在心上。   何知礼心情窒闷,不放开她:“回答我。”   好,还是不好?   路渺渺说:“不好。”   何知礼的心陡然下沉,还未来得及狡辩,已被她下一句话拉入更深的深渊。   “包一次饺子就想缓刑,学长是不是想得太容易了?哪个地方有这么便宜的刑法?”她收起笑意, 认真地问。   何知礼所有希冀烟消云散,扶在她腰后的手越收越紧,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不过……”   然而,路渺渺的下一句话,又带给他一线生机。   她转着眼珠,轻轻开口,“如果学长以后表现良好,我倒是可以考虑把你转为无期。”   何知礼身躯僵硬,抬头看她。   她乌目真诚,眉眼轻松,不像说笑。他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柔软塌陷,忍不住想将她纳入怀中。   路渺渺察觉他的企图,身体往后一倾,下意识抬脚抵住他的腰胯。   她的拖鞋在刚才被他抱上流理台时掉了一只,此刻光着雪白的小脚,脚掌踩着他深色的西装裤,粉润干净的脚趾正好挨着他的皮带边缘,黑与白的对比,格外冲击。   何知礼定住身体,瞳色不由自主地转深。   路渺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危险,立即抽回赤净的小脚,不管此时有没有穿鞋,就从他身子底下钻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厨房门口,转着身子,乌黑明亮的眼睛斜斜看他,“学长不要高兴得太早,只是改成无期而已,后面还有十年,二十年的有期,你离追求我还差数不清的十万八千里。”   说完,人就没了影子。   何知礼独自站在厨房,看着已经无人的门口,抬手无声地盖住了眼睛,揉了揉眉心,有些脱力。   接下来的时间路渺渺就老实多了,不敢再去厨房招惹何知礼,规规矩矩地在沙发坐着。   厨房时不时传来些微动静,是何知礼忙碌的声音。   房间充斥着食物的香气,一切都很安宁——除了气氛很有些微妙。   不多久,何知礼煮好饺子,端进餐厅。   他把路渺渺叫过去,两个人一起坐下吃饭。   路渺渺坐在何知礼对面,默默地不说话。不得不承认何知礼的手艺很好,番茄汁的酸甜浸入滑嫩的牛肉,鲜香可口,饱满多汁,很是满足口腹之欲。   只不过何知礼给她盛得有些多,她只吃了七八个,就再也吃不下,剩下一多半留在碗里。   何知礼看见也没说什么,等吃完自己的,伸长手臂,自然而然地把她那碗接了过去。   路渺渺有些震惊,想要阻止:“喂……”   他难道要吃她吃剩的东西?   虽然不浪费是好事,可这个举动太过亲密,他们还没到这种关系吧?   然而何知礼只是看她一眼,平平问道:“还是你选择自己吃完?”她吃得确实太少了。   路渺渺:“……”   路渺渺犹豫半晌,还是选择抽回手指。   她已经很饱了,而且路贞规定她的体重不能超过固定值。她不可能再下筷。   算了……路渺渺安慰自己,反正只是一碗饺子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口水交换,他想吃就吃吧。   *   吃完饭路渺渺就要回去。   她这周原本不打算回穆兰道老宅,但是昨天和宋姨打的那通电话让她不能不在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她担心是外公出了什么问题,宋姨瞒着没有告诉她。   她换好鞋子,站在玄关,刚要走,何知礼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到她跟前道:“我送你。”   路渺渺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要回家,不是回学校……”   “那正好,”何知礼说,眉梢微微抬起,“前阵子听说你外公生病住院,一直没有去看望,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去看看他老人家。”   “……”   何知礼好像真的打定主意去看她外公,车开了一段时间,特地停在一家高档的商铺门前。   商铺装修古典,里面一桌一椅都是有考究的黄花梨,就连随意端出来的五彩小盖钟,都是成窑烧制的精品。   卖的东西多是珍贵的药材,适合给老年人滋补身体。   何知礼想带她进去,她却停在门口,说:“学长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里面的人她都认识,以前外公也经常带她来这里。   如果他们看到她和何知礼一起进门,难保不会对外公说什么……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路渺渺还是选择在门口等待。   何知礼沉默,看她一眼,倒也没有强求,独自走了进去。   路渺渺站在门外,身体倚着墙壁,将头顶帽檐压得低低的。   饶是如此,仍旧抵抗不了太阳的余温。   天边余霞成绮,黄昏沉沉,将整个街道都镀上一层金黄。   她从背包里拿出太阳眼镜,正准备戴上,视线一抬,看见对面琴行走出来的身影。   白色的棒球衫,修剪整齐的头发,清隽飞扬的面容,正是她的“弟弟”宋赞。   她动作微顿,然后很快如常,平静地戴上墨镜。   对面的人正好也看到她,脚步定了定,似乎比她还要惊讶。   自从上回在苏家大院偶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当然,这很好,路渺渺也不认为他们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他们各自生活,互不干扰最好。   宋赞好像刚从琴行挑选完钢琴,和店里确定好送达时间,就坐上门口的跑车。   他踩下油门,车子离弦而出,很快就没了影子。   然而过了一会儿,又主动默默地开了回来。   他停在路渺渺面前,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还是推开门走了下来。   少年面容犹豫,下颔紧绷,停在她几步之外,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渺渺早就看到了他,只是对他的行为一直不理不问。此刻听见他的问话,也只是稍稍转了转脸颊。   她不说话,只露出一张小巧的下巴,以及一张饱满嫣红的朱唇。唇角轻轻抿起,看不到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显得很有几分冷漠。   宋赞以为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说道:“上回在苏院那些话,我不是……”   “没关系,”路渺渺开口打断,似乎没有和他说话的心情,“反正我也没有在意。”   宋赞脸色变了变,有些难堪。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想和人道歉,没想到还没说完,就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   他羞恼,又有些赌气,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准备好的门票,塞进路渺渺的手里,“这是你喜欢的Victor音乐会的门票,别人送给我的,反正我也没空去,你想要的话就送给你……”   没想到路渺渺看都不看,就说:“我不想要,谢谢。”   宋赞不信,“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他么……”   他别扭地想把那张门票送给她,路渺渺却不想承他的人情,坦然拒绝。   何知礼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辆显眼的阿斯顿马丁旁边,站着一位清俊英气的少年。   少年紧紧攒着路渺渺的手,似乎不想让她离去。   第30章 第30章 chapter 30   Victor是欧洲当代一位很有名的钢琴家。   当初路渺渺和宋赞第一次见面, 就是在以Victor名义举办的欧洲古典乐坛上。   宋赞得知她会去那场音乐会, 提前也订好了机票, 和她一起飞往欧洲奥地利。   音乐会上, 路渺渺的票位在池座最前方,整个观众席最好的位置。   宋赞坐在她的后面, 正好能看见她的侧脸。她全程目不转睛, 认真地观看台上的演奏, 他就以为她很喜欢这名钢琴演奏家。   殊不知路渺渺的门票是路贞订的,行程也都是路贞在一手操办。她不转眼睛, 是因为在思考别的事情。   她一点也不喜欢Victor,更不喜欢钢琴。   她只是在完成路贞布置的任务而已。   当然,宋赞不知道这些,一心想给她音乐会的门票:“反正这是最后一张, 去不去随你,这张票你自己看着处理……”   话音未落, 就被斜里一只精瘦有力的手掌按住手腕, 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对方面无表情,用力一握,就痛得他立刻松开紧握着路渺渺的手心。   宋赞后退一步,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眉目英俊,五官深刻,正是上回在苏院看到的男人。   他还记得他,那次也是他替路渺渺解围。   宋赞先是不忿,然后一嗤, 转头看向路渺渺,“这是谁?也是你那些肤浅的男朋友之一?”   没等路渺渺开口,他已经对上何知礼,“我劝你少插手我和她的事,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么?”   何知礼微微眯了眯眼睛,收回手臂。   他比宋赞生得高,体型也有成熟男人的健魄,和少年的青涩稚嫩相比,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场。尤其现在勾着唇角,声音冰冷:“你们是什么关系,对你现在的行为有什么影响?你是她名正言顺的家人,还是我这种肤浅的男朋友,能让你这样当街拦住一个女孩的手?”   宋赞被他说得羞愧,“我……”   然而“我”字之后,再无反驳。   “如果都不是,”何知礼开口,薄唇讥讽,语气又冷又重,“宋少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能够这么三番两次地骚扰她?”   不知是否戳中宋赞心里的隐秘,只见他脸色白了又青,精彩纷呈。   面前男人说得没错,他确实没什么资格。她没有打扰过他们的家人,也没有破坏过他父母的感情,是他一直在打扰路渺渺。   他寻找各种理由,出现在路渺渺身边。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面露难堪,却又执拗地不肯承认。   他转头复杂地看了路渺渺一眼,很快移开,然后逃避似的跳上路旁的跑车。   “我没有骚扰她!”   走之前,还不忘扔下这样一句话。   宋赞的阿斯顿马丁越开越远,路渺渺终于收回视线,摘下脸前的太阳眼镜,转眸看向何知礼。   何知礼以为她又要笑话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男朋友”,没想到她只是低头,轻轻一笑说:“学长进去了好久。”   *   回去的路上,山道畅通无阻。   何知礼抬手关掉车上的音乐,问路渺渺:“他一直这样缠着你?”   这个他,不用明说,肯定是指宋赞。   路渺渺撑着脸颊,目光投向窗外,认真想了想,说:“不是。”   起码他们刚知道彼此的时候,宋赞不会这样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几乎没有任何言语。   后来回到学校,才得知宋赞就读的初中就在她学校附近。   那时候他们偶尔碰面,场面非常糟糕。宋赞热衷于对她冷言冷语,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起狠毒的话来一点都不留情,一句一句都戳中路渺渺的伤疤。   所以何知礼一开始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她根本觉得不算什么,毕竟更难听的话也听过。   后来有一次转折,是在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的时候。   宋赞和她一样学钢琴,与路渺渺的情非得已不同,他是生来热爱音乐。   学钢琴也是兴趣所向。   据说他为那场比赛准备了很多,曲子千挑万选,在家练习了两个月之久。   当天比赛,上场演奏完以后,对自己信心十足,认为稳拿第一。   谁也没想到路渺渺上台弹了一首超高难度的《钟》,将台下的裁判听得痴迷,赞叹不已。   后果可想而知,他与第一的宝座失之交臂,委屈在路渺渺之下当了第二名。   路渺渺现在都记得,钢琴组颁奖的时候,他那副隐忍憋屈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宋赞就格外喜欢出现在她的身旁。   为什么,她赢了他一场,他就记恨到现在么?   路渺渺想不明,歪头看向何知礼,笑笑地说:“怎么,学长要帮我出气吗?”   何知礼没有否认,开上穆兰道的山坡,“如果下次他还找你,可以联系我。”   果不其然,路渺渺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求我联系你?”她转了转眼珠,“还是说学长想让我徇私,给你格外开恩?”   她是指他们“法官”与“囚犯”的关系。   何知礼低声轻笑,意有所指道:“马上就要见家长,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路渺渺:“……”   好吧,还是他的脸皮厚。   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但看望外公,依照两家合作的关系,她确实没有权利阻止。   很快到了路家老宅,何知礼将车停在门口。   他下车,从后备箱拿出礼物,绕到路渺渺这边,为她打开车门。   路渺渺以为他真的要进去,然而他只是把补品放到她手里,说道:“回去吧。”   路渺渺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乌目漆黑,闪着真诚。何知礼忍不住伸手,揉向她漂亮的小脑袋,掀唇道:“失望了?”   路渺渺说:“你不是要去看我外公么?”   他说是,坦白承认:“但是我更希望见你外公的时候,能够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希望我的小法官能够手下留情,让我早日刑满释放。”然后收手,“在那之前,先替我向你外公问好。”   路渺渺抿起嘴角,忽然一笑,故意道:“是吗?学长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正式的身份,而不是永远见不到我外公了呢?”   话音落下,果然何知礼脸色一沉。   她眨了眨眼睛,不等他伸手将她拉回去,就转身跑进院子。   进了客厅,屋里只有宋姨一个人。   宋姨早就看到她被一位男人送回来,只不过隔得远,看不清五官,体贴问道:“刚才送小小姐回来的人是朋友吗,要不要请他进屋里坐坐?”   路渺渺停下脚步,歪头想了想。   “不用。”她笑着说,“他是我的私家司机。”   *   路老爷子和助理在书房谈话,规定了不许人进去打扰。   路渺渺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见里面一时半刻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才上了楼,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正对着老宅大门,洛可可风格的窗帘外面,视野一览无遗。   何知礼的车已经离去,门外空旷,只有弯曲的山道和茂密的树木。   她收回视线,正准备换衣服洗澡,就听到背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路渺渺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过去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消息,都是何知礼发来的。   wuli:我走了。   wuli:礼物别忘了送给你外公。   wuli:里面还有一条项链,是送给你的。   路渺渺看着最后一条,愣了愣,然后拿出何知礼递给她的礼物袋,找了一下。   里面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礼盒,打开,是一条粉钻蝴蝶型钥匙项链,造型精致,优美不凡。   路渺渺将项链放回去,拿起手机,正思考如何回复,那边又发来另一条消息。   wuli:如果永远见不到你外公,那我只有用这把钥匙选择越狱。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笃定冷静的语气。   路渺渺唇角弯起,想回复一句,又什么都没有说,放下手机,转身走进浴室。   她洗澡不快,进去时天还亮着,洗完出来暮色已深。   窗外暮霭沉沉,最后一丝光亮不甘地消失在地平线。   路渺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半,正是晚饭时间。   她穿着睡衣,趿上绵软的拖鞋,朝楼下走去。   外公外婆已经坐在客厅,大概是不知道她会回来,正准备用餐。   外婆对面的位置是空的,她妈妈今天不在。   路老爷子也发现了,问道:“铮铮呢?”铮铮是路贞的小名。   路夫人盛汤的动作一顿,轻声道:“她去宋家公司了。”   就见路老爷子的脸色猛然一变,饭不吃了,将手里的筷子狠狠拍在桌上,“她去宋家干什么?!”   路夫人吓一跳,忙斥他道:“你激动什么,你怎么知道她是为什么去的,说不定是为了谈生意……”   “就是谈生意也不行!”路老爷子大怒,“我们家绝对不许和宋家有任何来往,以前想抛弃就抛弃,现在妻子患病死了,就想和她复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31章 第31章 chapter 31   脚步仿佛被定住, 路渺渺站在楼梯口, 久久没能迈出最后一步。   她蜷了蜷指尖, 大脑缓慢地转。   外公愤怒的话语有如惊雷, 劈入她的脑海,让她思维蓦然清醒。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明誉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外公的医院;为什么妈妈会特地打电话问她有没有人和她联系;为什么宋姨会在电话里吞吞吐吐……   归根结底, 是因为宋家。   宋家想吃回头草, 当初始乱终弃, 现在又想破镜重圆,难怪外公会这么生气。   路渺渺踟蹰不决, 正思考是不是该上去,假装没有听到这番话时,宋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小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饭菜已经上好了, 可以开始用晚饭了。”   餐厅里的声音戛然停止,过了一会, 听见路夫人惊奇地问:“渺渺回来了?”   宋姨说是, 上前拉开路渺渺常坐的座椅,解释道:“小小姐五点多就回来了,当时董事长在书房,您在后院散步,我忘了告诉你们。”   路渺渺走过去,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坐在外婆的右手边问道:“外公外婆刚才在讨论什么,外公生这么大的脾气?”   路老爷子脸色一变, 没有说话。   他虽然疼爱外孙女,但从来不会在渺渺面前提她生父宋明誉的事。   那是路家非常避讳的话题,像一块烙印,昭示着过往的耻辱。   还是路夫人打起圆场,笑着道:“没什么,是你外公的一个下属,离婚以后想和他的妻子复合。耽误了好几天的工作,你外公这才随口一提。”   “是吗?”路渺渺执起汤匙,舀了一勺汤,语气轻轻道:“既然已经离婚了,还有复合的必要么?”   可惜没有人听出她话里的深意,路夫人见她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平平常常地吃饭,期间没有人再提起宋家的事。   *   而另一边,路夫人确实猜的没错。   路贞去宋氏公司是为了谈生意,不是为了见宋明誉。   原本这单生意她也是不想谈的,毕竟不想和宋家再有牵扯,但是既然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收益,为什么拒绝呢?   况且和她谈生意的不是宋明誉,而是他的弟弟宋明声。   宋家虽然大部分都由宋明誉管理,但底下一个重要的项目,却是宋明声负责。   谈完合作,路贞和宋明声握手告别,带着助理一起走出会议室。   这里是宋氏公司的高层,几间办公室都是相当有分量的人物。   在这之上,还有一间总裁办公室,是宋明誉的私人办公场所。   当然,里面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能给她带来利益。   走到楼梯间,助理按下下行按钮,他们便准备从这里离去。   旁边一台电梯忽然停下,从里面走出一名穿着黑色职业装的秘书。秘书看了一圈,最后来到路贞面前,恭恭敬敬地说:“您好,请问路总吗?我是宋总身边的秘书。”   路贞正好在等电梯,随口一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秘书道,“我们说宋总想见您,请您到楼上一趟。”   路贞偏头朝那秘书看去,秘书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仍在等她的回复。   她勾起嘴角,精致的眉眼浮掠一丝嘲弄,问道:“预约了么?”   秘书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   正好电梯到来,她迈步走进电梯,对着外面道:“那就麻烦他预约以后再和我联系。”   她说:“我的时间宝贵,不会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电梯的门关上,将秘书错愕的面庞隔绝在外。   头顶的数字向下跳动,电梯角落,身材高大的助理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含着一点笑,“原来路总不是对我一个人无情。”   路贞回头,对上梁崇州的视线,懒散的有些不以为意:“我什么时候对梁助理无情?”   梁崇州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双目漆黑深邃,“睡了我一晚却对我不负责任,不是无情是什么?”   饶是淡定如路贞,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她虽然感情随性,但是有自己的底线,从不和自己公司里的人乱来。那次和梁崇州的事情,实属意外。   那天她约了一个客户吃饭,对方心术不正,为了促成一笔合同,在她的酒里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等到路贞发现时已经晚了,药物下肚,无能为力。   当时身边只带了一名小小的助理,小助理拿不了主意,只能给师父梁崇州打电话。   梁崇州几乎立刻就赶了过去。   他曾经问过她可以不可以,她用仅剩的一点意识点了头。   路贞很快正色,道:“那只是一场意外,我说过让你不要放在心上,而且……没有记错的话,我已经给过你过夜费。”   梁崇州失笑,“你把我当做外面的夜店牛郎?”他想要的可不是什么过夜费。   “不然你想要什么?”路贞走出电梯,回头问道,“别太贪心,你知道多少人想和我上床,还没有这个机会吗?”   走出宋氏公司,梁崇州为路贞打开车门,伸手绅士地为她挡住头顶。   从宋氏最高楼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她的车渐渐离去。   *   回到穆兰道老宅,路贞下车。   近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工作,让她的身体有些超过负荷。她头脑疲惫,本打算径直回屋休息,却在门口看到准备回学校的路渺渺。   路渺渺穿着粉蓝色的裙子,天色渐冷,外面又套一件针织衫。脚上踩着搭扣圆头皮鞋,非常淑女的打扮。   路渺渺正要坐进纪海光的车里,看见他们时停了一下。   “妈妈。”她说,然后转向一旁的梁助理,“梁叔叔。”   路贞微微颔首,问道:“回学校去?”   路渺渺说是。   路贞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住,问道:“这周怎么回来了?”   当初路渺渺上大学时和家里商量过,两周回来一次。她上周回来过,这周本可以留在学校。   路渺渺说:“外公出院时没人打电话通知我,我担心外公的身体,就回来看看。”   路贞这才想起,她原本是要给路渺渺打电话的,只不过工作太忙,早已将这件事忘于脑后。   她对门口俏生生立着的少女说:“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路渺渺点头,直到她走进院里,才坐进纪叔的车。   *   学校的生活充实,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路渺渺虽然不知道路贞会不会和宋明誉复合,但是无所谓,她对他们的事情毫不关注,也不在乎。   不管他们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她的生活就行。   当然,她也不会承认宋明誉这个父亲。   仿佛猜到她心里的想法,第二天一早,路渺渺和舍友一起去上课,就看到楼下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人士。   对方手里提着礼物,礼品袋上印着一个显眼的logo,昭示着它的昂贵与不凡。   他看到路渺渺,走上前来,将礼物送到她的手中,说:“路小姐,这是有人为您预订的礼物。”   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宿舍门口充满学生,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路渺渺起初以为是何知礼送的,不想引起更大的注视,就收了下来。   然而打开礼物,里面却没有任何署名。   路渺渺微微抿起嘴角,心里浮起一个猜测,却无法证实。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都有不同的礼物送到路渺渺宿舍。   从毛绒玩具到高级点心,从漂亮衣服到鞋子首饰,全部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看得隔壁几个宿舍羡慕不已。   只有路渺渺知道,心里是多么不想收到这些礼物。   直到有一天,路渺渺的导师请她过去。   路渺渺前阵子向学校申请了一个课题研究,是S大最闻名遐迩的项目,申请难度很高,成功率不到十分之一。   她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导师竟通知她成功了。   她觉得稀奇,和导师商讨完课程内容以后,问道:“您为什么会同意让我入选?”   导师没有明说,只敲了敲桌沿,“你的父亲对你很上心。”   一年八位数的资助,不是每个父亲都能做到的。   至此,路渺渺终于确定背后做这些事的人是谁。   所以当一辆加长宾利停在S大门口的时候,路渺渺只思考了一刻,就坐了上去。   司机一路把她载到宋氏公司门口。门口早有助理在等候,看见她下车,殷勤地迎了上来。   “是路小姐吗?”助理问道,“宋总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请跟我来吧。”   路渺渺没有说什么,依言跟在她身后。   走进公司,大厅明亮宽敞,地板光可鉴人。   不得不说,宋明誉将公司经营得很不错,手下数千名员工,管理的井然有序。   助理领着路渺渺走进私人电梯,上到最顶层,敲了敲宋明誉的办公室门。   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助理推开门,却不进去,只是对路渺渺说:“路小姐,请进。”   路渺渺走进去,宋明誉就在办公桌后面坐着,看见她进来,立即站了起来。   “渺渺。”他叫道。   路渺渺停在办公室门口,没有上前。   宋明誉笑容温和,走到一旁的茶几边,问道:“怎么站这么远?我特地准备了你喜欢吃的甜点,你过来看看。”   路渺渺想了想,迈步走去,却不看他准备的那些点心。   “宋总不用忙碌,”她说,“我是来把这些东西还给您的。”   她把后背的背包放在桌上,打开拉链,“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您送的吧?”   说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毛绒玩具,tiffany手镯,高定的鞋子。   并当着他的面,一样样点评。   “宋总不知道,我五岁就不玩毛绒玩具了吧?”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牌子的东西。”   “鞋子?您知道我的鞋码是多少吗?”   ……   最后,是一张学校项目研究的入选通知。她拿在手里,说道:“至于这个项目,我更不需要你的好心帮忙。即便没有你的介入,我也一样能顺利拿到。”   然后,当着宋明誉的面,将那张纸撕成碎片,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第32章 第32章 chapter 32   室内归于平静, 只剩白纸落于废篓的窸窣。   宋明誉脸上的笑容停住, 似乎没有任何准备, 不知她会把这些东西还回来, 并当着他的面销毁。   这些礼物确实是他送的,包括那个项目的名额。   他曾经去过她的学校, 当时她正在和导师讨论这个课题。   十八|九岁的小女孩, 乌目雪亮, 皮肤白皙,走在S大的梧桐大道上, 充满了这个年纪的积极与诚恳。   宋明誉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只有尽力满足她的需求。   她想参与这个课题,他就让她参与。   她喜欢名牌衣包首饰,他就送她高定成品。   只要能对她好, 讨好也在所不惜。   只是宋明誉没想到,路渺渺并不需要。   她不介意这种行为公不公平, 毕竟“不公平”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她介意的是他在背后插手。   他凭什么以父亲的身份自居,理所应当地干涉她的生活?   路渺渺觉得不满,把东西全部拿出来以后,背上背包,就往外走。   她说:“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宋总再见。”   宋明誉见她头也不回,忙叫道:“渺渺, 等等!”   路渺渺恍若未闻,他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补偿你。我确实不了解你的喜好,你能给我了解的机会吗?”   路渺渺脚步停了停,却终究没说什么,迈步离去。   宋明誉一阵乏力,沉沉地坐回沙发上,揉了揉额心。   助理从外面进来,大概猜到了里面的情况,小心观察他的脸色,道:“宋总,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她是指路渺渺留下的“礼物”。   宋明誉道:“找个地方放起来吧。”   顿了顿,又道:“算了,还是放进我的办公室,别弄丢了。”   他仍旧没有死心,刚才路渺渺的那一步迟疑,让他升起一线生机。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漠,但是宋明誉相信,她心里肯定是在意自己这个父亲的,否则为什么会特地跑过来和他闹脾气?   她只是不习惯他的关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只要习惯以后,他们的关系一定会比现在好。   这样想着,宋明誉更加决定要好好对待路渺渺。   *   路渺渺不知道宋明誉的想法,此刻正坐在随手拦的出租车上,思考该去哪里。   学校周末,家里又很无趣,她一个人不想逛街。想来想去,竟然没有地方可去。   司机还在前面等她回复,她脑筋转动,随口而出一个地名,“去淞南路25号,知渺福利院。”   司机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地名很陌生,“那是哪里?”   路渺渺拿出手机给他查了地址,司机才勉强愿意过去。   只不过一路绕了很多弯路,兜兜转转两个小时,才停在知渺福利院门口。   路渺渺付钱下车,站上地面,看着福利院的大门,才有些感慨。   距离上次她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路旁仍旧种着茂盛的梧桐,枝繁叶茂。只是天气入了秋,季节打翻颜料,将梧桐树的叶子也染上一层枯黄。   路渺渺又看了一会,终于发现不同。   门口的安全设置换成最新的电子锁,院子里也添了很多游戏设施,就连楼外的墙壁,也粉刷成一新的颜色。   这会孩子们还没下课,院子安安静静,只有一个穿着素净的老师在打扫卫生。   老师似乎还记得她,惊喜地走到门边,问她是不是要进去。   路渺渺摇头,说:“不是,我只是到附近看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从宋明誉的办公室出来以后,好像突然有点落空。   她说着漂亮的话,心里却始终没法不在意。   当然会在意,没有人会对自己的生父无动于衷。   但她也不想原谅,她所有的成长漏洞,都和宋家脱不了干系。   迁怒也好,任性也罢,她一点都不希望路贞与宋明誉和好。   既然从来没有负责,为何还要出现?   路渺渺缓慢往前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林中深处。梧桐叶落满脚边,一地金黄。   远处崇山连着峻岭,乌云压着天空,仿佛酝酿着大雨,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路渺渺担心天气不妙,不再前行,准备打车回去。   视线一瞥,看见前方树下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背带裤,剪着圆圆西瓜头,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正捧着一本书看得专心。   路渺渺走近了,才发现他看的是一本音乐书。书上画着简易五线谱,他照着学,一句一句小声哼唱。   声腔稚嫩,然而音色还不错,至少没有跑调。   他唱完一首歌后,清了清喉咙,正要继续唱。   路渺渺忍不住抬起双手,给他鼓了鼓掌。   小男孩吓了一跳,立刻从地上坐起,扭头睁着大大圆圆的眼睛问:“你是谁?”   路渺渺不答反问,指着头顶的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唱歌?”   小男孩鼓了鼓腮帮,虽不认识,但还是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在教室里会吵到别的小朋友。”   “可是别人在学习,你在这里唱歌,不怕成绩会比潼潼和玊玊更差吗?”路渺渺讶异。   她还记得他。上回她来这里,他因为考得不好,伤心欲绝地哭着扑进护工的怀里。   小男孩估计也想起这件事,脸红了红,反驳:“童老师说我的成绩不用很好,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   路渺渺想起那名安慰他的护工,“你很喜欢童老师?”   他说当然,“童老师会给我讲故事,还会陪我们敲榆钱,我们都很喜欢她。”   路渺渺有些兴致,坐在男孩子身边,撑着下巴道:“那如果你的爸爸妈妈回来,想带走你,你会选择他们还是童老师?”   小男孩张了张口,大概是真的很难这个问题,半天不发一语。   路渺渺有点后悔,不该问这个话题,正要收回的时候,就听小男孩说:“我要童老师。”   路渺渺问:“为什么?”   男孩声音闷闷,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懂事,“童老师说,生儿育之,方为父母。他们没有养育过我,不是我的父母,是陌生人。”   他仰头问她,眉眼真诚,“我为什么要和陌生人走?”   路渺渺愣住,然后低头轻轻一笑,摸着他的头道:“你说得对。”   既然陌生,何必在乎?   路渺渺想通这一切,心经豁然开朗,起身正要和男孩道别,就感觉一颗一颗雨滴砸了下来。   正好砸在她的脸颊,湿漉漉的冰凉。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雨水从天空掉落,很快打湿面前的土壤。   男孩几乎从地上一跃而起,拉着路渺渺的手说:“下雨了,我们快回去!”   说着,不管路渺渺同不同意,就带她往福利院跑去。   *   这时候正值下课,福利院里充满热热闹闹的声音,每个孩子都在争相往楼里跑去。   短短一路,雨水就越下越大,有倾盆之势。   路渺渺的衣服被打湿,终于和小男孩一起躲进福利院的屋檐下。   她站定,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了的雨势,有些惆怅地抿起嘴角。   她虽然不急着回去,但一直在这里避雨也不是办法吧?   谁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仿佛猜到她内心的想法,刚才负责清扫院子的护工走过来,对着她道:“这场雨下得急,今天晚上估计停不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整理出一个房间,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路渺渺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反正她明天早上没有课,到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护工见状,立即热心地帮她整理好房间,带她过去。   楼里比她上回来时翻新了很多,墙壁整洁,没有再出现脱落的行为。   护工将她领到一间房门口,说道:“我们都是住的集体宿舍,这是唯一一间空房子,设施有点简洁,你不要介意。”   路渺渺看了一圈,有床有椅,被子枕头一应俱全,还有准备好的牙刷浴巾,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她说:“不会,谢谢你们。”   护工笑容热情,“那我先去照顾楼下的小朋友,你先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下楼告诉我就行。”   路渺渺点头,看着她离去,才关上房门。   窗外一片漆黑,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她拿出手机,正想看看几点,就见屏幕出现的通知——   12通未接来电和1条微信消息。   其中两通电话是谢家音打的,其他都是来自何知礼。   路渺渺先点开何知礼的微信消息。   很简单的一句话。   wuli:在哪里?   路渺渺转了转眼珠,没有直接回复。   千层渺: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回复完,就不再管他,给谢家音回了一个电话,便拿起浴巾走进卫生间洗澡。   窗外雨势瓢泼,雷鸣电闪。   等到路渺渺洗完澡出来,雨势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路渺渺不仅庆幸还好刚才没有执着于回去,否则别说回家,就是山路也走不出去。   她放下半湿的头发,踩着空空荡荡的拖鞋,正准备坐在床上,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路渺渺坐起身体,歪了歪头。   这时候,是谁?   她以为是刚才那名护工给她送东西,就没有多想,穿上拖鞋,走到门口为对方开门。   然而门板打开,门外站的却是另一个人。   何知礼穿着深灰色衬衣,大半个肩膀都被雨水打湿。   衬衣贴着他的身躯,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他头发也湿的彻底,被他全部捋到后面,一根根往下滴着水,顺着他流畅的下颔滑落。   他看着她,嗓音沉沉,缓慢地说:“谁说我找不到你?”   第33章 第33章 chapter 33   门扉洞开, 涌入一阵彻骨的寒凉。   路渺渺望着门口的人, 睁大眼睛, 怔怔地张口:“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会来这里, 就连谢家音打电话问她,她也只是说在外面住宿。   外面, 多么广泛的范围。   他是怎么找到的??   何知礼迈步进屋, 声音清冽, 裹挟外面的寒意,“猜的。”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却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哪有那么容易猜到?   他去过她的学校,她的舍友说她一直没有回去。后来又去了她每个周末都会去的插花室,依旧没有她的影子。   如果不是她刚从家里回到学校,他大概还会去一次穆兰道老宅。   她说她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唯一没找过的地方就是这里。果不其然,她在。   路渺渺跟着他的脚步后退, 仰着头问:“为什么要找到我?”   何知礼不答反问, 黑眸深深,“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   路渺渺粉红的的唇瓣抿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大概和这里的孩子同病相怜,能够产生一些慰藉的情愫。   如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何知礼说:“我见到了宋赞。”   路渺渺微怔。   他又说:“他跟我说你去了宋明誉的公司。”   路渺渺不吭声,指尖不由自主地蜷起,将指节也绷得微微泛白。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过。一旦她对什么事情出现抵触,就会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动作。   何知礼不着痕迹地看着,还要说什么,她已经道:“只是普通的见面而已,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何知礼俯身,对上她的眼睛,“那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路渺渺眼里的冷嘲褪去,“什么?”   他说:“我说过,如果宋家的人再找你,可以和我联系。”   路渺渺怔忡,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不找他?   何知礼乌沉沉的眼光注视,仿佛撬开她心里的冻层,一点一点透出光的缝隙。   她还在坚持,“只是一点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让人给你送礼物,为你投资八位数的项目,这些也是小事么?”何知礼拇指婆娑她的脖颈,一个字一个地说:“我只是出差两天,不代表不知道你的一切。”   路渺渺唇角抿起,想躲避他的触碰,却被他下一句话钉在原地:“囚犯也有想不想被人觊觎的东西。”   ……   许久,路渺渺才转移视线,向后退了一步。   她拿起刚才擦过头发的毛巾,扔给他说:“比起我,学长还是先关心自己吧。外面这么大的雨,你不怕来的时候出事吗?”   何知礼接住,唇角不由自主地掀起,“如果不来,怎么知道你躲在这里。”   *   路渺渺将自己刚才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调好模式。   她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所以今天晚上必须把衣服晾干。   身上穿的这件睡衣是护工新买的,一次都没有穿过。护工和她的身高差不多,就把这件睡衣借给她穿。   路渺渺很是感激,尤其是何知礼来了之后。   做完一切,路渺渺关上洗衣机盖,朝外面走去。   然而在看清屋里的男人后,猛地定住脚步——   何知礼不知何时脱去上衣,背对着她,正在用她拿给他的那条毛巾擦头发。   他身材结实,举手的动作牵扯着背后的肌肉,显得腰身也更加紧窄。   明明穿上衣服时不怎么明显,脱下衬衣却每一处都蕴藏着男人的力气。   路渺渺无比诧异,“你干什么?”   男人闻声,回身朝她看来,眉眼自然,语气坦荡,“擦头发。”   路渺渺:“……”她当然知道他在擦头发,但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脱衣服?”   何知礼眉梢抬起,仿佛她问了一个多么无聊的问题,“衣服湿了,不脱还能怎么办?”   可是……也不用在她的房间脱吧?   这里是福利院,又不是他的公寓,万一有人进来敲门,那该多么尴尬。   似是故意跟她过不去,路渺渺刚这么想,门外的敲门声就再次响起。   她心一跳,眼睛看向何知礼,这才想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个房间的。   然而时间容不得她多虑,她把门打开半条缝隙,就看见刚才的护工站在门外。   护工满脸笑容,对她很是热心,“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房间的衣柜里有几张多余的被子,如果觉得不够可以拿出来盖。”   路渺渺没想到对方是为这而来,连忙道谢,想了想,又问:“你们这里有多余的衣服吗?”   护工问道:“衣服?”   路渺渺点头,抬起手臂比了一个高度,说:“大一点的,最好能这么高。”   护工这可犯起了难,他们院里只有乳臭未干的小孩,没有那么高的男人。   要找这么大的衣服,很不容易。   护工挠了挠脸颊,“我……我试试吧。”   路渺渺感激不已,见对方要走,又问道:“对了,你们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虽然她不是没有跟何知礼共处一室过,但是这里只有一张床,连沙发都没有,总不能两个人睡一张床吧?   护工问:“你不想住这里吗?”   路渺渺忙说不是,“我帮我朋友问的。”   护工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刚才一名英俊的男人走进孤儿院,她们可是都看到的。   冒着大雨来找人,任谁都不会弄错他们的关系。   “有是有,不过儿童床都定制得比较窄小,你男朋友的身高应该睡不下。”护工说,有些苦口婆心,“而且你男朋友千里迢迢过来找你,你要把他赶出去吗?”   路渺渺:“……”   路渺渺想解释何知礼不是他的男朋友,然而从身后却伸出来一只手,拦住路渺渺的话语。   何知礼对护工说:“没事,我就睡在这里。”   等到护工离去,他关上门,对路渺渺道:“你不用担心,你睡床,我睡地板。”   他说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路渺渺抬头回视,深表怀疑。   真的不会做什么吗?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虽这么想,却不能真正把他赶出去。   毕竟外面还下着大雨,而且他是为了找她才过来的。   *   没多久,护工把找好的换洗衣服拿上来。   这里没有果然没有跟何知礼一样高大的男性,只有一名年过四十的院长。   护工从院长那里借来了一套衣服,是很具年代气息的海魂衫和牛仔裤,蓝白相间的条纹搭配宽敞的裤筒,像上个世纪的装束。   只不过衣服保存的很好,几乎看不出破旧的痕迹。   何知礼接过,向护工道了谢,便关门走去洗澡。   此时已经深夜,屋外没有人声,只有雨水落于窗台的噼啪。   路渺渺坐在床沿,原本想等何知礼洗完澡再休息,可是忍不住,困意逐渐袭来。   等到何知礼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路渺渺已经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饶是如此还不忘把他的床铺铺好,就在地面,距离她的床头十万八千里。   何知礼掀起薄唇,对地上的床铺视若无睹,直接迈过来到少女的床边。   今晚天气潮湿的缘故,她洗完澡那么久,乌发仍旧未干。被她压在身下,一缕贴着柔嫩的脸颊,衬得那张脸蛋愈发清透嫩白,像一尊漂亮的玉瓷,完美而毫无瑕疵。   何知礼弯起身躯,将她从床上唤醒。   路渺渺是真困得不轻,被他叫醒还睁不开眼睛。   她揉着乌润的眼眸,却看清他身上衣服的时候,忍不住轻笑。   何知礼问:“笑什么?”   路渺渺说:“学长穿成这样好奇怪。”   像砖红墙报上走出的人物。   不过他身高腿长,肩膀挺括,什么衣服都能撑得起来。这件衣服样式虽古旧,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不同的味道。   何知礼什么都没说,把吹风机的电源插上,坐在她的对面道:“过来,把你的头发吹干再睡。”   路渺渺抗议,“能现在就睡吗?等一会就会干的。”   说起来,他为什么在她的床上?   这本是最该关心的问题,然而路渺渺的头脑被瞌睡侵蚀,已经无暇思考。   何知礼说不能,把她的身体扶起来,打开吹风机的开关,便亲自给她吹头发。   她的发丝柔软,带着一丝丝凉意,从他的指缝穿过,像一道道柔软的钩子,将他的整颗心都缠绕。   他一点一点细致地吹,直到将发尾也吹得没有一滴水珠。   路渺渺早已闭着眼睛,困得失去意识了,察觉他关掉吹风机以后,身子一倾,就软软地倒在他身上。   她唇瓣擦过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灼伤他的皮肤。   偏偏还在问:“学长……吹好了吗?”   何知礼声音莫名的哑,“好了。”   她轻轻“哦”一声,就枕着他的肩窝继续熟睡。   何知礼叫她的名字,“渺渺。”   第一次,沙哑的,沉重的,磨人的耳朵。   路渺渺偏头,“嗯?”   然而下一瞬,就被何知礼压在床上,双手被束到头顶。   他眼睛定定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看一百遍,终于,不受控制地吻上她的唇瓣。   她的嘴唇柔软,带着糖味的甜。   只碰触一下,就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何知礼轻轻抬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少女。   她乌目雪亮,大概是还没从瞌睡中清醒,透着一点茫然,却没有生气的痕迹。   何知礼再一次低头,这回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他撬开她的齿关,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擅自闯了进去。   第34章 第34章 chapter 34   很久以前, 何知礼就发现这个女孩子唇形长得很好看。   唇角上翘, 唇色饱满, 粉润的唇珠抵着下嘴唇, 给这张过分美丽的脸上平添一抹无辜。   像鲜嫩多汁的水蜜桃子,恨不得让人咬上一口, 一定香甜四溢。   现在, 他就在吻住这张漂亮的小嘴, 不问她的意愿。   唇舌碰撞,触到她柔软的舌尖。   她大概有点反应过来, 轻轻挣扎了下,想将他从口中推出。   然而这一点碰触根本不够,反而点燃了他心里的火药,将她更深地擒住。   他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 拇指轻轻摩挲那一处细嫩的皮肤,能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栗。   何知礼仿佛发现什么, 长指动了动, 轻轻捏住她小小的耳珠,缓慢揉搓。   果不其然,怀里的女孩瑟缩得更厉害。   他像找到了她的弱点,反复攻陷,终于将她欺负得不由呜咽。   细细的,柔软的,好听的要命。   他吻得太凶狠,像压抑太久的爆发, 缠着她抵死不放。   唾液不断地溢出嘴角,湿润了两人的下颔。   路渺渺终于承受不住,舌根都被他吸得隐隐作痛,上下颚抵住咬了他一口。   何知礼缓慢地松开她,身体却仍悬在她的上空,定定地看着。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惺忪,只是湿漉漉的,被欺负得太狠。   她身体向后躲去,捂着漂亮的唇,看着他清醒地指控:“……学长乘人之危。”   何知礼毫不否认。   没错,他就是乘她之危。   不然真要等她刑满释放?   “你可以打我,”何知礼说,无比诚恳的语气,“但我还会继续。”   然后,将她重新拉进怀里,低头再次吻下去。   *   第二天清晨,大雨初霁,彩彻区明。   雀鸟在树顶唱歌,揭开一天的篇章。   昨天的护工挨个敲开房间的门,屋里的小朋友蜂拥往外挤,不一会儿就掀起童真欢乐的吵闹。   来到路渺渺这间房的时候,护工条件反射地也敲了敲。   里面毫无声音,甚至没有起床的迹象。   护工正要再敲,忽然想起昨晚这里住的是一对情侣,立即心领神会。   昨晚她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男人虽然话不多,但是目光一直落在女孩的身上。   就跟看什么似的。   早晨多睡一会儿也是理所应当。   护工体贴地收回手,跳过这一间房,敲响下一道门。   门内,路渺渺确实刚刚起床。   清晨的阳光照入窗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她从床上坐起来,裙摆铺开巨大的涟漪,像盛开的一朵花。只不过花瓣经过风雨摧残,轻轻吸了一口气。   路渺渺伸手摸了摸下嘴唇,果然破皮了。   她在心里把何知礼痛骂一顿,坐在床沿,准备弯腰穿鞋。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何知礼从里面走出来。   他不知何时起的,已经从外面晨跑了一圈回来,还洗了个凉水澡。   此时自然而然地蹲在路渺渺的脚边,手掌握住她纤细白净的脚踝,放下膝上,去拿她脚边的搭扣皮鞋。   女孩子的鞋扣复杂,不像上一回的单鞋那么好穿。他解了很久,没有解开。   路渺渺说:“学长,我可以自己来。”   他握住她收起的脚丫,粗粝的指腹在脚心滑过,“别动。”   过了一会,终于解开搭扣,托着她的脚掌放进鞋子里,然后去拿另一只。   路渺渺歪着头,“学长给女孩子穿鞋都要这么久,怎么追到女朋友的?”   何知礼抬头看她,乌目闪着深光,“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追到的?”   他若有深意,嗓音低低的哑,莫名其妙让路渺渺想起他拼命昨晚亲她的时候。   那样激烈,路渺渺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轻轻踢开他的肩膀,穿好鞋子站在一旁,对他说道:“肯定是什么流氓的招数,我才不想知道。”   说完,飞快地跑到洗手间去换衣服。   昨天晚上外面下雨,衣服都晾在屋里。路渺渺用手摸了一下,还好都干了。   只是内衣的海绵还有些潮湿,她想去外面拿吹风机吹一吹。   然而一转头,就看见对面淋浴的喷头正对着这里,隔着透明的玻璃,一览无遗。   早上何知礼才在这里洗过澡。   路渺渺不是容易害羞的人,可是一想到何知礼洗澡时就能看着她的贴身内衣,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   等到路渺渺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耳朵上的薄红仍未褪去。   何知礼已经收拾好床铺,看见她,忍不住伸手揉捏她小小的耳垂。   没有亲她,怎么还这么红?   路渺渺后退一步躲避他的碰触,乌浓的眼仁盯着他,控诉地说:“你看到了。”   何知礼很快明白怎么回事,薄唇延出一抹弧度,毫不避讳:“嗯。”   他附在她的耳边,低缓地说:“34b,对么?”   *   路渺渺和何知礼从房间下来,已经过了早上八点。   他们在食堂简单用过早饭,就来到外面。   这时候正是课间操时间,十几个小孩子在院里站成一排,乖乖地转着身体做操。   昨天那名小男孩看见她,眼睛亮了亮,等做完操以后就跑到他们跟前。   “姐姐!你的爸爸也要来接走你了吗?”小男孩昂着脑袋问。   路渺渺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爸爸”是谁。她偏头看向身边仍穿着海魂衫的何知礼,尽管已经看习惯,还是禁不住轻笑起来。   这副打扮,确实很像八十年代的人会穿的衣服。   小男孩还特地转头,对何知礼说:“姐姐昨天的心情也不好,你要哄哄她。”   何知礼垂眸,对上他的眼睛,直接叫他:“小鬼。”   他捉住路渺渺的手,“我不是她爸爸,是男朋友。”   小男孩眨着圆眼睛,似乎没能明白男朋友是什么意思。“男朋友就不能哄人了吗?”   何知礼忽地低笑,说:“可以。”   他顿了顿,“你放心,我会好好哄她的。”   小男孩果真放心了,跑回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玻璃弹珠。   旁边站着一位穿杏粉长裙的老师,眉眼温和,声音轻细,应该就是男孩口中的童老师。   小男孩每玩一会儿,就扭头往童老师那里看一眼,确定她在,才放心地继续玩。   十足十的依赖。   何知礼收回目光,握紧路渺渺的手,带着她朝院外走去,“回去吧。”   路渺渺跟上,疑问:“不用和他们道别吗?”   何知礼回头看她,唇畔轻弯,“以后还要来汇报任务,”他说,“道什么别?”   路渺渺:“……”   ……   何知礼的车就停在路边,经过雨水的冲刷,上面的露珠仍未蒸发,折射着光芒。   何知礼为路渺渺打开副驾驶的门,沉沉地说:“坐这里。”   自从上回他要求路渺渺坐副驾驶被拒绝后,已经很久不提。   今天再提起,看来是一直对这个问题很介意。   路渺渺负着双手,倒也没有再跟他斗嘴,听话地坐了进去。   何知礼的脸色明显松缓下来。   回到学校,正好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时间,门口充满成群结伴的学生,往校外走去。   何知礼把车停在正中央,路渺渺推开车门,下车和他道别。   “渺渺。”何知礼也下车,叫住她道。   路渺渺回身,乌润的眼睛仿佛在说“还有什么事吗”。   何知礼把她叫到跟前,“过来。”   路渺渺思考一下,走了过去。   下一瞬,何知礼的手掌就勾着她的后脑勺,薄唇往下贴来,突然将她吻住。   他辗转轻磨,只亲了很短时间,就将她放开。   然而这一下,足以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震惊。   我|操,金融高岭之花亲了大一最漂亮的小学妹!   这两个人果然在交往吗???   周围的人群炸开了锅,然而刚才的亲吻太过突然,没有人来得及用镜头捕捉。   何知礼捏了捏她的耳朵,满意地说:“好了,回去吧。”   路渺渺错愕地后退了下,很快明白他的用意,细声谴责道:“学长好卑鄙。”   何知礼承认,看着被他亲过的唇瓣,说:“私人印章。”怕你和别人跑了。   他还没有完全得到,得看紧一点才行。   *   路渺渺回到宿舍的时候,屋里只有谢家音一人,钟玉和徐灿灿出去吃饭了。   谢家音还不知道校门口的事,看着她道:“渺渺,你终于回来了……”她跟着她来到桌前,俯趴着身子暧昧地问:“昨天何学长找你,你见到他了吗?”   路渺渺转着眼珠,下意识抿了下唇,“见到了。”   谢家音一下子来了兴趣,追问:“你们昨晚去哪了?都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   路渺渺停下动作,认真回想。   昨晚何知礼第二次把她按倒,咬着她的唇瓣又亲了很长时间。   她的头脑已经清醒,感觉到他在自己口中横冲直撞,带着独属于他的清冽。   排山倒海而来,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后来何知礼埋在她颈窝喘息,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压制。   大概是真的很辛苦,夜里倒是很老实,躺在她为他铺好的地铺,什么都没做。   ……   路渺渺翘起柔软的唇角,对谢家音道:“不告诉你。”   谢家音:“……”   接下来的几天,路渺渺的生活步入正轨,宋明誉没有再联系过她,她也重新申请了学校的哲学组课题研究。   只是何知礼经常会打电话给她,然而他话也不多,有时候问完她今天的事情,就没有话说。   路渺渺为了课题研究要查找好多资料,顾不上寻找话题,电话里时常都是安静。   即便如此,何知礼也不肯挂断电话。   他最近工作好像很忙,何向恒有意把公司交接给他,许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何家底下经营着好几家高档酒店,他每天都要查看。   除此之外,美国那边和朋友投资的项目也要跟进,因为时差问题,时常凌晨还在视频会议。   所以即便他想见路渺渺,也不能来学校找她。   偏偏路渺渺最近刚参加项目,也很忙碌,常常一整天在图书馆里,没空接他的电话。   有一次研讨会上,他连打七八个电话,路渺渺终于忍不住接起。   偏偏导师的一个眼神看过来,她没等何知礼说一句话,就立即挂断。   后来一天,何知礼都没再打给她。   第二天,路渺渺和室友上完课回来,正准备回宿舍,就看见楼下站着一个人。   穿着笔挺正装,领口松松解开一颗纽扣,领带掖在衣服里,又正经又肆意。   他身躯直立,站姿不动,英俊的五官吸引许多回宿舍的女生。   他深眸转动,也看见回来的路渺渺,掐灭指尖的烟,大步朝她走来。   路渺渺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他握住了手。   何知礼一言不发,就带着她朝外面走。   路渺渺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了两步,“你要带我去哪里?”   何知礼说道:“去我的公寓。”   路渺渺道:“我下午还有课,为什么要去你那里……”   “带你去买日用品。”他停住,声音低低地说,“渺渺,搬过去和我一起住。”   第35章 第35章 chapter 35   周围的女生不时侧目, 向他们看来。   路渺渺怔住, 一时没有消化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学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抬头, 眨着荔枝核似的双眸, 提醒他说:“我每天早上都要上课。”   何知礼不改面色,沉着道:“我可以每天送你来学校。”   “我还有很多书和衣服, 都在宿舍。”   何知礼道:“书我让人帮你拿过去, 衣服可以再买。”   “……”   路渺渺停顿, 看着他沉沉乌瞳,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 忽地抿唇轻笑,毫无预兆地问:“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我的男朋友了?”   话音落下,就察觉何知礼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他冷声道:“什么叫当成。”他以为他们已经是这种关系。   谁知路渺渺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抽出自己的手, 歪着头道:“就是还不是啊。”   何知礼脸色倏地沉下,“怎么不是?”   “当然不是。” 路渺渺正好站在路缘石上, 仰头看何知礼时, 不必那么费力。她直视他的眼睛,唇角弯弯勾起,“只是亲了一下,学长就想从无期徒刑释放了?”   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何知礼冷凝着她,“那我对外人这么说时,为什么没有反驳?”   路渺渺理所当然,“你是对一个小孩子说的,他又听不懂你说什么。”   况且他们那样住了一夜, 如果不说是男朋友,她该怎么对别人解释?   周围回宿舍的人越来越多,何知礼站在这里实在显眼,路渺渺不想让他吸引太多注意力,就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学长想要我和你住在一起,还要再继续努力,现在早点回去吧。”   说完,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就转身跑回谢家音身边。   几个女孩子相聚,很快将他抛在身后。   何知礼站在原地,看着跟舍友一起越走越远的路渺渺,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脸色沉郁。   他今天是抽空过来的,早上还有一场会议,昨晚关注美国的股市到凌晨三点三十。   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过来找她。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他以为他们这段时间已经在谈恋爱。   那天晚上他亲她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的软化。她可以伸手推拒他,但是却默认了他的行为,甚至张开口迎接了他的进入。   接下来的几天也在和他电话联系,即便没什么语言,也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   何知礼手背的筋脉贲起,将抽剩的半包烟扔进垃圾桶,重重一击。   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胸腔积郁,患得患失,起伏不定。   因为她挂断了他的电话就推掉一场会议,想见她一面,把她捆在自己身边,从此能看见的地方。   不用每天靠琢磨不透的电话联系。   ……   他揉了揉眉心,终于平定了些情绪,朝校门口走去。   车子还停在那里,他坐进去,正要开动,接到周助理打来的电话。   周静公式化的语气道:“下周去美国的行程已经安排好,小何总有没有什么要求?”   何知礼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深眸凝视前方,低声冷静地说:“帮我推迟安排。”   然后踩住油门,疾驰而去。   *   另一边,路渺渺回到宿舍,自然免不了被三人询问。   刚才在宿舍楼下她们不敢开口,毕竟何知礼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现在回到宿舍,便无所顾忌。   谢家音是早就知道一些苗头的,见路渺渺不作答,就自动自觉地帮钟玉和徐灿灿普及八卦。   从论坛视频到流星雨,从前晚到今天,事无巨细。   虽然没有添油加醋,却更给人遐思的空间。   路渺渺忍不住从床上露出脑袋,“我和他真的没有在一起,你们不要猜了。”   谢家音不信,她一直很看好路渺渺跟何知礼这一对,“如果没有在一起,会在大庭广众下亲你?”   那天何知礼送路渺渺回来的画面还是被人拍到,发到论坛。   虽然没有何知礼亲她那一幕,却有他揉她耳朵的照片。两个人站得很近,男人深眸带笑,是从未有过的亲密。   底下还有不少人附和看到他们在校门口亲吻。   三人成虎,更何况是几百人的帖子,于是很快有不少人相信这俩人正在交往。   路渺渺无法辩驳。   偏偏谢家音还举着手机,让她看论坛里的帖子,“恭喜你,又荣登我们学校的话题top1了!”   路渺渺撑着下巴,瞥去一眼。   论坛里的回复五花八门,大部分都是:“啊啊啊恭喜我的男神和女神在一起了”,“这两个人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一定颜值逆天”,“他们是早晨回来的?等等,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路渺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看好他们,往下翻了翻,当然也有不好的言论:“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何学长说不定只是看上了她的脸。”   “我堵一个月就分手。”   “男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你们要有这么漂亮的脸,也可以去勾引自己的男神啊。”   ……   路渺渺对恭维她的话没兴趣,对这些留言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她看完,把手机还给谢家音,脆生生地扔出两个字:“无聊。”   谢家音还想再问什么,她已经从床上下来,换好鞋子准备出去。   她下周要交一篇重要的论文,是研究小组布置的。她不幸抽中一篇较难的题目,据说是研究生才学的内容。   她已经查了两天资料,刚刚有点头绪,想趁热打铁早点写完。   其实依照路渺渺的性格,是对这些课外研究没什么兴趣的。   不过毕业后能让个人履历更漂亮,还能增加课外学分,为什么不要?   路渺渺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出来时正好是黄昏。   日暮西沉,晚霞斑驳。   她正要回宿舍,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班长林麓。   大学不像高中那么联系紧密,大家交道也少。路渺渺朝他点了下头,准备离去,却被他出声叫住。   “你这个周六有空吗?”班长踟蹰,不敢看她的眼睛,“这个周六是我过生日,想请班上同学吃个饭。正好开学到现在大家都没有聚过,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可以趁此机会聚一聚。”   路渺渺歪头,那天她正好有空。   不过……她对这种集体活动没什么兴趣。   路渺渺问:“每个人都会去吗?”   班长说:“目前通知的人都会去,你还可以回去问问你的舍友。”   路渺渺点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宿舍,将这件事和她们说了,只有钟玉和徐灿灿表示会去。   谢家音原本也没兴趣,听说班长请客的地方在陆峰兼职的体育馆对面以后,立即满口答应下来。   她们三个都去,路渺渺想了想,也跟着去。   *   周六那天阳光晴好,万里无云。   林麓请客的地方在市中心,是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物美价廉,装修精美,很适合他们这种大学生来。   路渺渺和舍友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他们班二十几个人,两张桌子,刚刚好。   路渺渺和谢家音找到空位坐下,大家已经点好了菜。   这是一家湘菜馆,做的菜普遍偏辣。   一开始大家都不怎么放得开,渐渐熟悉以后,便热热闹闹地开起玩笑来。   路渺渺旁边坐的是一名女生,名字叫谭瑶,正在和她旁边的女生小声议论:“听说这家餐厅是何知礼学长家开的,你说我们会不会遇到他?”   女生说:“不会吧,他不是在公司吗?怎么会来这里啊。”   “万一呢,听说他最近常到下面的餐厅视察……”   路渺渺坐在位上,默默地听着。   一顿饭下来,东西没吃多少,倒是听旁边说八卦说了不少。   谢家音知道她吃不了辣,见她没吃什么,问道:“渺渺,你要不要再点别的什么?”   路渺渺摇头,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谢家音便给她让开路。   路渺渺到洗手间洗了脸,看一眼时间,六点四十。   她有点想走,回去把未完成的论文写完。而且刚刚吃了几口辣,现在整个喉咙都热辣辣的,很不舒服。   从洗手间出来,路渺渺已经决定跟谢家音说一声,提前离去。   没想到刚走上过道,林麓也从包厢出来。   林麓看到她停了下,似乎有话跟她说,踟蹰半天,“你是不是不能吃辣?”   路渺渺偏头,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昏昧的灯光下,班长的脸有些发烫,“我刚才看到了,你几乎没怎么夹菜。”   他摸摸头,“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询问你们的口味。”   路渺渺说没事,有一道杨桃酿肉还挺好吃的,她夹了好几筷子。   路渺渺说完,见班长半天不语,以为他的话已经说完,便要往包厢回去。   谁知他又突然叫住她:“路、路渺渺。”   路渺渺回头,“班长还有什么事吗?”   林麓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上前几步,似是鼓足了生平所有勇气,将手里一样东西塞进路渺渺手里,“这个……送你。”   路渺渺觉得好笑,“班长过生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然而低头,看清手里的东西以后,却停了一停。   ——是一块铂金纸包装的心形巧克力。   “这是……这是我自己做的,听说你喜欢吃甜食……”   林麓吞吞吐吐,还想继续说什么,目光一抬,看清路渺渺身后的人后,却猛地停住。   路渺渺察觉他的变化,转身朝身后看去。   就见包厢过道的尽头,站着几个人。   前面的何知礼西装革履,他身后的两人也都穿着正装,一男一女,像是他的助理。   他乌目深深,垂眸看着路渺渺手里那块巧克力,不发一语。   *   路渺渺回到包厢,包厢里的人已经吃得差不多,正要准备离去。   一群人呼啦啦往外涌,将路渺渺也带了出去。   林麓去前台结账,其余人去门口等待。   他将卡递给收银员,收银员问了房间号,却将卡递回来说:“先生您好,已经有人为你们买过单了。”   说着,伸手示意对面窗口直立的男人。   何知礼正倚着墙,低头站在风口抽烟。旁边那两名助理已经不见,估计被他安排走了。   出去的一行人也看到了他。   他碾灭手里的烟,抬眸看向他们,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安排?”   众人因他的出现有些发懵,刚才那名叫谭瑶的女生最快反应过来:“看电影。”   他颔首,眼睛看着路渺渺,缓慢地低声说:“一起。”   第36章 第36章 chapter 36   一起。   一起??   直到站在电影院内, 这群哲学系的学生仍旧有些云里雾里。   金融学院的何知礼居然要和他们一起看电影, 这是吹的哪门子风?   他们入学的时间晚, 没能亲眼见识何知礼在校时的风光, 却从别人口中听过。   听说他高中就在国际金融期刊上发表过学术论文,大一与朋友合作开办公司, 大二下学期在全美上市, 直到大三, 他们的公司已经成为市值过亿的企业。   在此期间,没有凭借过他父亲的一丝一毫关系。   他一直是学校的正面教材, 金融学院老师授课时,都喜欢将他拿出来作对比。   以至于在金融系新生心中,这位学长一直是一位神级般的人物。   可惜进入大四以后,他就很少在学校出现, 那些被老师洗脑的新生们一直没有机会目睹他的真容。   现在,这位神级的学长不仅要请他们看电影, 还给他们买了爆米花和饮料。   这件事要是让金融系的学生知道, 一定会羡慕得嗷嗷乱叫。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他们班的路渺渺。   路渺渺被众人注视,却没有任何无措。   她目光看着前方的何知礼,稍稍转了转眼珠。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何知礼,也没想到他会跟他们一起来看电影。   刚才在过道碰面,她拒绝了班长的巧克力,就直接走回包厢。   原以为他已经走了,谁知却会在外面等着。   他不是很忙吗?   现在是他的工作时间吧?   路渺渺正想着, 何知礼已经买完票回来。   他手里拿着爆米花和两张票,停在路渺渺面前,立即挡住她所有视线。   路渺渺问:“学长不用上班吗?”   何知礼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五点三十,“正好,”他说,“现在是下班时间。”   路渺渺:“……”   “你很喜欢看电影?”路渺渺好奇,不然为什么要牺牲上班时间陪他们过来。   “一般。”何知礼说,俯身凝视她的眼睛,“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么?”   路渺渺抿起唇角,后退一步。   刚要开口,班长林麓的电影票已经发到他们这里。   电影票总共二十几张,有人没有来,林麓也不知道何知礼已经拿过路渺渺的电影票。   路渺渺正要去接,何知礼从后面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怀里,低声说:“不用,你和我坐在一起。”   林麓举在半空的手一僵,有些讪讪,朝下一名同学走去。   路渺渺被何知礼搂着,不能动弹,只能侧头朝他看去。   他比她高,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颔,唇角向下压起,看不清表情。   她移开视线,轻轻翘了翘嘴角,什么都没说。   *   电影很快开场。   他们选的是一部悬疑剧,据说是两名数学天才因为一场凶杀案的对决。路渺渺没有看过这部电影,进场时仍抱着几分兴趣。   电影厅内光线昏暗,只有两旁几盏壁灯照亮前路。   也许是这部电影太火,进场的人很多。路渺渺被后面的人推搡了下,差点摔倒。   何知礼顺势牵住她的手,将她往后排带去。   他们买票的时候明明时间充裕,还有很多空位,可是何知礼带她走到的却是倒数第二排角落的位置。   路渺渺有些诧异,问道:“为什么要坐这里?”   何知礼面色不改,“清静。”   “……”路渺渺微顿,“可是我会什么都看不到的。”   何知礼回身看她,“你近视?”   路渺渺点点头,是啊。她的眼睛有一点点近视,今天出门正好没戴隐形眼镜。   白天还好,若是在漆黑的电影院里,看东西就有些吃力。   何知礼忽地低笑了下,说:“没关系,反正你也不会看。”   路渺渺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深意,站在座位上四下看了看,想找到多余的位子。可是这场电影是在太受欢迎,几乎整个电影院都坐满了人。   别说空位,就连最后一排都坐满了人。   没有办法,路渺渺只好坐在原位。   “我有眼镜,不如你用我的吧?”身后一个迟疑的声音说。   路渺渺回头,就见林麓坐在她的后方,将自己的眼镜拿出来递给她。   路渺渺歪头,“那你用什么?”   林麓轻轻咳嗽一声,脸色微红:“我戴了隐形。”   路渺渺盯着他的脸庞,想起他刚才给自己的那颗巧克力,犹豫半晌,还是拒绝:“不用了,谢谢。班长和我的度数不一样吧,而且我不戴眼镜可以。”   她只是看字幕有些吃力,有声音就没什么问题。   林麓倒也没有太尴尬,收起眼镜重新坐了回去。   路渺渺转回脑袋,视线盯着大屏幕。   这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播放,周围的灯光全部熄灭,只余出口一点微弱星芒。   视野漆黑,屏幕画面亮起。   开头讲的是互为邻居的一对男女,女方经营一家小餐馆,男方是名初中教师。   两人极少来往,只有每天早晨的时候,男人会到女人开的餐馆提前买一份午餐。   突然有一日,女人的前夫被人杀害,警方为了调查来到女人的家里。   经过层层盘问,却没有任何线索。   ……   路渺渺看得认真,怀里抱着何知礼买的爆米花,小口小口地吃。   何知礼已经看过这部电影,此时倒是不太感兴趣,看着路渺渺问:“好吃么?”   路渺渺眨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爆米花,点点头,还可以。   何知礼说:“让我尝尝。”   路渺渺便把自己伸进爆米花桶的手拿出来,等他自己拿。   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   路渺渺转头,就看见他眼睛黑漆漆地,别有深意:“我不方便拿。”   “……”   路渺渺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眼光看下去,才发现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而且不知不觉,从双手紧握变成了十指相扣。   她竟一直没有发现。   路渺渺往回抽了抽,没有抽出,并被他握得更紧。   他还在等她的爆米花,“不让我尝尝么?”   路渺渺本来不想理他,但是被他一直盯着,总有些不自在。   “你的另一只手呢?”   “不能动。”何知礼说得理所当然。   路渺渺无言以对,伸手拿了一颗爆米花,正准备塞到他嘴里,却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响动。   她转头,就对上林麓愧歉的视线:“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掉了,就在你的脚下,能帮我捡捡吗?”   路渺渺弯腰,找到他的手机,“是这个吗?”   林麓连连点头,道谢不止。   路渺渺觉得没什么,还给他以后就打算继续看电影。   林麓突然小声地问:“那个……刚才那一幕你看懂了吗?”   路渺渺微怔,还是点了下头。   林麓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看懂,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路渺渺不太喜欢在电影院里说话,但是看林麓一脸虔诚,想了想,还是低声为他解释。   因为声音小,林麓身体稍微前倾,头顶与路渺渺靠得颇近。   这一幕讲完以后,没过多久,林麓又来询问路渺渺问题。   两个人轻声地讨论,没有影响任何人。   只是那说悄悄话一样的行为,实在让人刺眼。   林麓说:“我猜凶手是死者的前妻,是那个男人一直在帮她隐瞒……”   路渺渺刚要开口,旁边的人低低地叫道:“渺渺。”   何知礼问:“你喝水么?”   路渺渺回头,“为什么要喝水……”   话音未落,面前一道阴影压下,何知礼扣着她的后脑勺便吻了下来。   两片薄唇贴着,她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口,他正好趁虚而入。   冰凉的液体被他渡入到她口中,顺着她的喉咙滑落。   他喂她喝完水,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揉着她的耳垂,狠狠纠缠了一番才罢休。   旁人看不见他们的动作,但微倾着身,跟路渺渺说话的林麓却看得清清楚楚。   何知礼冷淡的眸睨去一眼,不动声色,平淡收回。   林麓脸色苍白,僵在那里。   路渺渺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   何知礼低头吻住她嘴角的津液,“说那么多话,不渴么?”   路渺渺不想被人看见,伸手推他,“当然不……”   “可是我渴了。”何知礼低声说,毫无预兆地再次将她吻住。   此时电影正播到最精彩的剧情,所有人都注视着屏幕,而且他们的座椅又高,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饶是如此,路渺渺还是不愿意在电影院里亲密。   何知礼说的渴了,根本不是好好喝水,而是含着她的唇瓣汲取她口中的唾液。   他大概在报复她刚才一直跟林麓说话,修长的手指揉捏她的耳垂,一边逼迫她张口,一边更深地吮吸。   她肩膀不由自主地轻颤,想要溢出呜咽,却因为在电影院里,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半个身子都软透,手指攀着他的袖子,小声叫他的名字,“何知礼……”   何知礼把她抱到腿上,嗓音哑哑的沉,“嗯?”   她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气得不行,“能不能不要再揉我的耳朵了?”   ……   一场电影结束,剧情反转无数,看得人意犹未尽。   头顶的灯光亮起,周围霎时变得通明。   林麓起身,下意识朝前面一排看去,就见何知礼与路渺渺坐过的位置,早已人去楼空。   第37章 第37章 chapter 37   夜景向后延伸, 远处的路灯吞吐着柔软的光。   路渺渺坐在车里, 从窗外收回视线, 有些责备的意味, “都怪学长,我没有看到最后的情节, 也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   何知礼手指扶着方向盘, 唇畔轻佻, “是那个女人的邻居,他为了隐瞒真相, 杀害了无辜的流浪者。”他摸了摸嘴角,说:“这部电影很精彩,值得一看。”   “……”   他根本没有给她看电影的机会,现在却来吊她的胃口?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忿, 何知礼轻笑:“如果你想看,改天我再陪你来看一次。”   路渺渺立即拒绝:“不要。”   和他一起看电影, 究竟是看他还是被他看?   路渺渺汲取教训, 再也不要和他一起来电影院。   何知礼手肘撑着车窗,转目看她,“那你想和谁一起看?”   他低着声音,“你们班那位班长?”   说曹操,曹操就到。   路渺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正是班长林麓。   路渺渺看一眼何知礼,接起,“喂?”   林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透着一丝关心:“电影散场了,你怎么不见了?我们都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路渺渺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已经出来了,你们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林麓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好。   就在路渺渺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林麓的声音又响起来——   “学校晚上有门禁,你不要回来得太晚,外面晚上不安全。”   然后,不等路渺渺说一句话,就迅速地挂断电话。   他那一声说的又急又快,旁边的何知礼自然也听到了。   就见何知礼压着唇角,冷冷一笑,“他倒是很关心你。”   路渺渺不以为然,支着下巴道:“他是班长,自然应该关心班上每一个同学。”   何知礼还记得,“关心到亲手给你做巧克力?”   “……”   路渺渺没想到他能记到现在,微微诧异之后,转头有趣地打量他的表情,问道:“学长在吃醋吗?”   何知礼沉默,许久才低低的说:“我表现的不够明显么。”   车子恰好经过一条隧道,视线猝然一黯,只剩车里一星微弱的光。   何知礼的脸庞被吞入黑暗,只剩侧脸的轮廓,勾勒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说:“拒绝他。”   路渺渺眨了眨眼睛,低头轻笑,“无缘无故,我干嘛要拒绝人家?”林麓又没有向她告白。   只是送了一块巧克力,如果她突然说“你不要追求我”,会不会显得太自恋?   何知礼面色不改,“那就以后都不要和他来往。”   “可是我们在一个班,每天都会见面。”   何知礼忽地将车停在路边,看向身旁一脸故意的女孩子。她双目清亮,仿佛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在故意跟他作对。   何知礼撑着上身,压向身侧那名不听话的女孩子,鼻尖对着鼻尖,眼睛盯着眼睛。   看了很久,他对她说:“你只有在拒绝我的时候才会那么干脆。”   语气凉凉,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愠意。   路渺渺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控诉,忍不住抿起嘴角,轻轻一笑,“当然,班长又没有讽刺过我轻佻,也没有说过我造作。”   她果然还记得,何知礼撑在她身边的手臂一僵,涌上一股悔愧。“渺渺……”   “而且,”路渺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我不喜欢学长这种类型。”   何知礼的脸色一变,压着喉咙,“为什么不喜欢?”   路渺渺说:“太幼稚了,而且又刻薄,经常冷着一张脸,一看就不太好靠近。”   第一次被人说幼稚的何知礼:“……”   半晌,他重新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路渺渺转了转眼珠,不假思索:“成熟,稳重,体贴和幽默一点的。”   何知礼一动不动,额头枕着她的肩膀过了许久,才缓缓低声说:“我送你回学校。”   *   他们看完电影时间本就不早,何知礼又开车带她转了一圈,等到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路渺渺赶着关门前一秒回到宿舍,没有被宿管阿姨登记。   他们学校管的很严,经常查寝,如果晚归或者不在宿舍,需要通报给辅导员。   辅导员再联系学生的家长,询问什么情况。   上回是谢家音帮着隐瞒,路渺渺才没有被发现。   路渺渺倒不是害怕校规,只是不想被她妈妈知道。   路贞一旦知道她外宿或者晚归,必定会追根究底,盘问她去了哪里。   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路渺渺一直都在恪守学校的规矩。   宿舍其他三人已经回来,谢家音吃完饭就去对面体育馆找陆峰了,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看电影。   徐灿灿和钟玉都看到了何知礼和路渺渺一起进电影院的画面,此时都没说什么,注意力全在谢家音身上。   谢家音为了和陆峰有交集,特地去体育馆办了一张射击的年卡。   陆峰正好是那里的射击教练。   今天晚上练习射击的时候,她不小心被后坐力打伤了肩膀,陆峰立刻把她带到后面的休息区查看。   也许是一直以来穷追不舍的委屈,她不肯让他去后面拿药,泪水不住往下掉:“你又不当我的男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   陆峰停住,“只有当你的男朋友才能关心你?”   她心里提着一口气,想赌一把,用力地点了下头。   然后,陆峰就放开她的手,越走越远。   谢家音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直到沉入谷底,陆峰才拿着活血化瘀的药回来。   他蹲在她的身边,倒出药膏在掌心慢慢揉热,话语依旧寡少得可怜,却是在认真关心:“以后不要再学这种危险的项目。”   他说:“如果你想见我,就告诉我,我去找你。”   ……   徐灿灿吃惊不小,“所以,你真的和陆峰交往了???”   谢家音从床上一坐而起,哪里还有体育馆时委屈的模样,点点头说:“对呀。”   徐灿灿深表震撼,看看谢家音,再看看路渺渺,不得不感慨:“我们宿舍大概是金融学院的克星吧。”   一连两个最有名气的男神被她们宿舍拿下,她几乎可以想象金融系女生看她们的表情。   谢家音才不管这些,她好不容易才追到陆峰,别人的表情关她什么事?   她重新趴回床上,和陆峰发语音消息。   路渺渺站旁边听着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随手拆开一包话梅糖,填进嘴里。   *   S市的秋天总是过得很快,翻一页书的时间,银杏树的叶子已经落光。   临近期末,图书馆总是坐满了人,想找一个空位都需要好久。   这天路渺渺起得晚了,抱着资料在图书馆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坐的位置。   她正准备放弃,回宿舍,手机就响起一条微信提示音。   wuli:四楼,礼教讲学区。过来。   ??   路渺渺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收起手机,朝四楼走去。   何知礼在那里?他不是已经不需要考试了吗?   然而走到他所说的位置一看,果见他已经坐在那里。   他面前摆着一本书,正倚着靠椅漫不经心地看。旁边桌上放着一杯热牛奶和面包,没有人上前。   路渺渺走到跟前,才发现他看的是他们这学期学的西方哲学史。   路渺渺把东西放到桌上,问道:“学长什么时候放着钱不赚,对我们哲学系感兴趣了?”   何知礼放下书,抬头看她,“你们每天都在学这些?”   路渺渺点头,“对啊。”除了这个,还要学其他好几种哲学史呢。   就见何知礼掀了掀唇,有些欣慰的语气,“还好还是个正常人。”   路渺渺:“……”   他把热牛奶放在她面前,说道:“喝吧,下回给你带点补脑子的。”   路渺渺不想理他,她已经吃过早饭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就是为了看我们的书吧?”   何知礼不置可否,“我今天休息。”可以陪你一天。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阵子回学校的次数比大三一整年都多。   明明不是感情至上的人,却想尽可能多地和她见面。   一旦工作停下来,就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被牵制的一天。   路渺渺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毕竟感谢他给自己占了一个座位,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学习。   她今天要复习的内容有点多,一翻开课本,就不再顾得上身边的何知礼。   女孩认认真真地看书,在笔记本标注重点的知识,看到入神,会无意识地小声默念。   窗外阳光投下,在她眼睑下洒一圈金黄,衬得那层皮肤更加雪白透明。   何知礼身体后倚,看着身旁的少女,手里的书始终没有再翻动一页。   期间路渺渺有一个问题弄不明白,放下课本,跑到楼上的哲学区去查资料。   何知礼坐在位上,她刚走,她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消息,发件人来自班长林麓。   “马上就要过元旦了,班里打算组织一场三天两夜温泉行。能参加的同学请回复我报名,不能参加的同学请说明你的理由,我会做统一登记。”   何知礼垂着眼眸,盯着这条短信几秒钟。   然后,擅自按下回复——   “我不去。”   发送完毕,将他的那条和班长那条全部删除,面无表情地退回主屏幕。   本要直接放回原位,何知礼顿了顿,又点开她的通讯录。   ……   等路渺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桌上的东西已经归位,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她没有怀疑,继续坐下看书。   快中午的时候,何知礼带着往外走,去吃饭。   路渺渺本以为他去的是食堂,没想到他却带着她往校外走。   “你要去哪?”路渺渺问,她下午还要回图书馆继续看书。   何知礼说:“你上回不是带我吃了你觉得最好吃的饭菜?这回轮到我带你吃我觉得好吃的。”   路渺渺:“……”   这时候学校门口的人还不是很多,只停着几辆车。   何知礼打开其中一辆的车门,带路渺渺坐进去,正要离开,后方停了一辆车。   那辆车从他们身后经过,停在一旁。   何知礼转弯驶了出去,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尾号1221,是宋明誉的私人车。   第38章 第38章 chapter 38   何知礼所说的菜是一家中餐馆, 菜式做得很精致, 味道也不错。   路渺渺觉得口味有些熟悉, 回来的路上问何知礼, 才知道他的厨艺就是在那里学的。   “有段时间胃不好,医生建议自己做饭吃。”何知礼向她解释。   路渺渺偏头看去, 想起上回在酒吧那一回。他因为喝多了酒, 胃疼得坐在沙发上, 路都走不成。   路渺渺直言不讳:“可是你现在的胃也不好。”   “嗯,”何知礼微敛着眸, 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没有想让我给她做饭吃的那个人。”   路渺渺:“……”   ……   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三点。   路渺渺继续去图书馆,把何知礼赶了回去。   他坐在这里太吸引女孩子的视线,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过来, 打量他们的关系。   即便路渺渺尽力忽视,也抵挡不住学妹的热情。   还有几个女生来问他问题, 求他画出期末重点。   实在影响路渺渺的复习。   何知礼合上书, 看一眼身旁面露不豫的女孩子,对其他几个女生说:“抱歉,可以请你们回自己的位置么?”   他说:“我的女朋友需要安静。”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看他身边的路渺渺。   然后想起这几天论坛疯传的他们两个的关系,立即露出羞愧,连说了好几声“不好意思”,才抱着书本离去。   路渺渺从书本抽起视线,乌目转移, 说:“学长对女孩子真是毫不留情。”   何知礼低声询问:“那你还要赶我走么?”   路渺渺不做声,执起钢笔继续做刚才未完的题,没有理他。   算了,他想留下就留下吧。   不过何知礼也没有在这里待多久,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周助理打电话给他,通知公司临时有事,何向恒要求他回公司一趟。   他起身离去,把路上买的糖果放在她桌上。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给你买了草莓。”   他捏了捏她的耳朵,“可以挑剔,不许扔掉。”   何知礼走后,路渺渺看着桌上那盒草莓糖,支着脸颊,很久很久才牵了下唇角。   何知礼从校门出来,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倚着车身点了一支烟。   后方一辆白色的车子缓缓驶来,停在他的身前。   车牌尾号1221,正是刚刚那一辆。   对方降下车窗,露出宋明誉的面庞。   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有些憔悴,但仍旧衣冠整齐,眉眼正肃。   他在这里等了何知礼很久,终于等到他出来。   何家和宋家是没什么商业联系的,双方没有交集,只是互有耳闻。   但是因为路渺渺的事,何知礼特地调查过宋家。   所以刚才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宋明誉的私人车牌号。   何知礼指尖夹着烟,却不抽,手肘搭在车顶上,缓慢地问:“宋总特地等我,有事么?”   过了一会,宋明誉推开车门从里面出来,站在何知礼面前。   “能不能和你谈谈?”   *   自从上次离开后,何知礼没有再来学校找过她,不过每天都会和她打电话。   偶尔问她几个在学校的问题,没有再强求她一定不许挂断电话。   路渺渺忙着考试和论文,还是会抽空回答他的问题。   也许是大学第一次期末考试,大家还没从高中紧张的环境抽身而出,都很在意,复习的劲头也足。   每天教室的出勤率也比以前高了不少,很少有人缺席。   这天下完马哲课,中间有二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接下来还要上一节逻辑学。   他们换完教室,林麓拿起本子在统计什么东西。   不过教室吵闹,路渺渺也没有仔细去听。   老师上节课布置了课堂作业,表明这节课会提问。谢家音没有写,正拿着书本向她请教。   哲学作业不像英语数学,回答简单的ABCD或者公式就可以,还要讲得条分缕析。她临时抱佛脚,这会正缠着路渺渺不放。   不过也怪不了她,她原本就不喜欢哲学,当初选专业也是被调剂进来的,她看到这些理论就头大。   身后谭瑶看到,忍不住说:“谢家音,同样都是谈恋爱,你跟路渺渺怎么差这么多啊?人家跟何知礼学长交往,成绩还是那么好,你怎么连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突然感慨,“还是说你比较黏人啊?”   她转头好奇地问路渺渺,“路渺渺,你和何知礼学长也这么黏吗?”   路渺渺微弯唇角,看着她道:“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谭瑶一噎,没再说话。   正好林麓走到他们这排,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问道:“谭瑶,你元旦为什么不能去汤山?”   汤山就是这次他们泡温泉的地方。   谭瑶扁着嘴角,“我要回家,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泡温泉。”   林麓点点头,来到路渺渺身边,明显停顿了下,“路渺渺,你呢?”   路渺渺掀起睫毛,迟疑着问:“……什么汤山?”   ……   上完课,路渺渺从教室出来。   谢家音要和陆峰一起出去,陆峰早已骑着车子在道路尽头等她。   他穿着深色运动衣,衬得身姿更加挺拔,在一群大一的学生中间,格外醒目。   谢家音和路渺渺打了声招呼,就朝陆峰快步走去。   路渺渺和她道别,直接回了宿舍。   明天是周末,她要回家一趟。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盘腿坐在床上,只塞了几本书和一盒草莓糖。   草莓糖是何知礼给她的,她一直没吃。现在看着那盒包装,微微歪了一下头,还是拿出来拆开包装,倒了一颗。   糖果圆圆红红,像握着鲜活的心脏。她迟迟没动,直到手边的电话铃声响起。   路渺渺拿起来看了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市。   她以为是什么推销电话,没有接听。过了一会,那个号码又坚持不懈地打来。   一直到了第三声,路渺渺才划开接听按键。   那边松一口气,接着响起一个低缓的男声:“渺渺,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路渺渺听出对方的声音,握着电话的手一紧,直接就要挂断。   宋明誉仿佛能看到她的打算,忙道:“别挂,!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路渺渺下意识看一眼床下,徐灿灿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去,钟玉下楼打水,她垂着眼眸,问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我以为上回已经和您说得很清楚了。”   宋明誉道:“上回没有了解你的喜好,是我不对,如果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不用,”路渺渺迅速地拒绝,“我不需要你送的任何东西。”   那边沉默一秒,仿佛叹了口气,“渺渺,你怎么样才会承认我这个爸爸呢?”   “……”   走廊里传来钟玉和人说话的声音,很快就来到她们宿舍门口。   宋明誉又道:“我……”   路渺渺抿着唇角,拇指悬在挂断按钮上方,“我不需要爸爸,为什么要承认?”   说完,就要按掉。   宋明誉的声音比她更快响起——   “你如果真的不需要爸爸,为什么会和那些年长成熟的男人来往?他们能给你父爱吗?”   下一秒,电话被路渺渺挂断,只余嘟嘟盲音。   钟玉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路渺渺曲起双膝坐在床上,脸蛋有点褪色的白。   “渺渺,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怎么脸色这么差?”钟玉问道。   路渺渺缓慢摇了下头,想从床上坐起。恍惚觉得手里还握着一个东西,打开,是一块已经融化的草莓糖果。   糖霜脱落,黏满手心。   *   路渺渺回到穆兰道老宅,直接上了楼。   初七一直在后面跟着,不顾她的冷漠硬挤进她的房间。   只不过路渺渺实在没有心情逗它,弯腰将它搂进自己的怀里,一起躺到床上。   她乌黑双眸盯着头顶的床帐,思绪放空,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脑海中始终重复着宋明誉的那句话,像魔音,一遍一遍贯耳。   是么?   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路渺渺想了很久,最后将自己蜷起缩进被子里,眉眼低垂,一动不动最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   楼下很安静,外公外婆大概都还没有起床。窗外晨曦微露,山掩青黛。   路渺渺起床去洗了个澡,大概是热水开得太足,整间浴室都充斥着薄薄雾气,脑袋也有点沉沉的。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准备下楼吃早餐。恍惚中好像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也没有在意。   一直到吃完早餐上楼,才看到何知礼发的消息。   wuli:我在你家楼下,能出来么?   发送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路渺渺踩着棉绒拖鞋走到阳台,朝大门口看去一眼。果见山道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车窗半开,看不见里面的人。   千层渺:有什么事?   wuli:带你去一个地方。   路渺渺盯着那行字想了很久,趴在阳台,最终还是打下两个字回复。   千层渺:好啊。   她去浴室吹好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朝楼下走去。   外公外婆正好下楼吃早餐,看见她收拾得干干净净,自然要问她去哪里。   路渺渺转头说:“去还东西。”   门口,何知礼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车玻璃一层浅浅水雾,像今早的朝露。   明明已是初冬,他却只穿着一条浅蓝衬衣和羊毛衫,袖子向上卷起,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   路渺渺打开车门做进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何知礼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发动车子,低着嗓音:“画展。”   ……   何知礼口中的画展是近代欧洲的一些画作,在S市最有名的私人画廊举办。   因为不对外开放,进去参观的人都是画廊老板的朋友或有钱人。画廊老板用这些画举办了一场慈善拍卖活动,获得的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何知礼这次来就是想拍下一幅画,请路渺渺帮忙参考。   只不过他们去的太早,画廊还没有开门。   何知礼就带着路渺渺去一旁的餐厅吃了早餐,回来后,画展才正式迎客。   画展总共分三个展厅,分别是欧洲近代的三个不同阶段。   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特色,何知礼带着路渺渺一个展厅一个展厅地参观。   或是回眸浅笑的少女,或是贝壳中诞生的女神,挂在墙壁,每一幅都是真迹。   难怪这所画展要在地下悄悄举行,这样大规模的真画,若是放在明面上不知该引起多大的轰动。   路渺渺看着其中一幅画,问:“为什么要让我来帮你参考?”   何知礼牵住她的手,“你不是学过画么?”   路渺渺微微一怔,她妈妈确实让她学过油画,只不过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她几乎都快要忘记。   她低头,没有挣脱,意味深长地说:“学长知道的真多。”   一连逛了两个展厅,何知礼始终没有看中的画。   路渺渺正准备去往下一个,就见他停在一幅画作跟前。   他目光打量片刻,对路渺渺说:“这幅怎么样?”   那是一幅色彩极其鲜明的油画,夜幕漆漆,总共只有两个人物。   身材高壮的男人走在前面,裤管被溅湿了泥,身后印个一块一块深重的脚印。他后面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扎着毛绒绒的羊角辫,一踉一跄地跟在男人身后,小手紧紧攀住男人的裤腿。   周围下着绵绵细雨,男人脱下破旧的外套,挡在小女孩头顶。   两人都只有背影,但是却能一目了然地看出他们是父女。   油画下方标着底价,九位数起,是本次画展最昂贵的一幅。   路渺渺视线盯着那幅画,过了许久,才转头问何知礼,“你喜欢这幅画么?”   何知礼坦然,说:“画得还不错。”   “哪里不错?”路渺渺追问。   何知礼低声:“这个男人手里没有戴婚戒,证明已经离婚,单身抚养女儿。他腿上有泥水,说名干的是体力活,却把女儿带上,证明他很爱他的女儿。最后,为了不让女儿淋雨,他脱下了唯一的上衣。”   何知礼总结,“父爱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吗?”路渺渺低敛着眸,不以为然。   她说:“他没有照顾女儿的能力,却贸然接下女儿的抚养权,是对女儿人生不负责。明知工地危险,还要把女儿带过去,是不顾她的安危。至于下雨天——却不能给她买一把伞,这样的父亲有什么用?”   她转头看向何知礼,“学长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也需要一个爸爸?”   何知礼站定,默声不语。   路渺渺忽地轻笑,毫无预兆地问:“你见过我的爸爸了,对不对?”   他看着她,没有辩驳。“对。”   路渺渺掀起嘴角,冷漠讥诮,“所以那些话也是你告诉他的?”   哪些话?何知礼微微蹙眉,想要问她。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她毫无预兆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再去纠缠别人的爸爸,所以想迫不及待地让我认回自己的父亲?”   一瞬间,何知礼脸色忽然一变。   仿佛终于撕开完美的伪装,真相大白天下,暴露早已腐烂的内里。   他握紧她的手,不松开,却也没有否认。   路渺渺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下沉,终于落底。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睫毛,语气淡然:“学长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答应你吗?”   “……”   “因为你太自以为是了。”她说,“自以为是我的男朋友,自以为删除我的短信,自以为能够掌控我的一切。”   “——现在,你还自以为我需要一个父亲。”   她从外套口袋里找出他送的那盒草莓糖,拉住他的手,摊开放回他的手心。   “你既然这么介意以前的事,就不应该来喜欢我。”   以前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他看到的东西也不能当做没看到。   他以为她和他父亲有染,擅自为她冠上罪名。现在喜欢上她,又擅自为她寻找借口。   可是凭什么呢?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为什么都需要他认可,改观,然后被他原谅?   路渺渺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你不能接受我这个人,你想要否定我的过去。”   “可是那就是我,全部的我。”   她抬头看他,“你如果不能接受,就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第39章 第39章 chapter 39   昨天宋明誉下车, 问何知礼能不能和他谈谈。   何知礼薄唇冷漠, 指尖的香烟徐徐燃烧, 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如果是关于路渺渺的事, 我想我无可奉告。”   说完这句话,他就按灭手中的烟蒂, 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临走时, 右手搭在方向盘上, 看窗外那位失败的父亲,“你真的关心她的话, 就该好好了解她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徒增打扰。   宋明誉脸色一僵,沉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关心她?”   “是么。”何知礼语气平淡,牵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只有在复合的时候想到的关心?”   他发动车子, 不再与他多言,“难怪渺渺她不需要。”   回到公司, 何知礼先处理工作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底下几家酒店的规划需要他查看。   何知礼看完以后,想起白天宋明誉的事情,让人又详细调查了他和路贞复合的原因。   当天晚上,资料送上来,何知礼坐在办公室翻看。   公司已经没什么人,高楼安静,夜景璀璨,落地窗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看到宋明誉的妻子谭薇两年前去世的消息时,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冷笑,霎时变得的明了。   谭家虽然式微,但也不会允许宋明誉刚刚丧妻就领娶。   所以宋明誉等了两年,坐稳现在的位置以后,才敢向路家出手。   他随手将得来的资料放在一旁,本打算起身回去,却被其中夹杂的一张照片吸引注意。   照片是一场钢琴比赛的颁奖,宽敞恢宏的舞台上面,站着几名十几岁的孩子。   路渺渺是第一名,站得最高,旁边是比她小一岁的宋赞,一脸憋闷。   当时两人年纪都不大,充斥着青春的朝气与青涩。   明明长着三分相像的脸,却谁都不曾认识过谁。   照片后面附带一张纸,分别标注了他们曾经获奖的名单——   何知礼看了片刻,脸色突然变的凝重,将剩下的资料一起拿过来。   资料上的内容很全面,包括路渺渺和宋赞从小到大学习过的课外班。   三岁,宋赞开始学钢琴,   于是同年路渺渺也学钢琴;   四岁,宋赞报名油画,   路贞也给路渺渺报了油画班;   六岁,宋赞开始学书法,   路渺渺也不得不学习书法……   七岁……   十岁……   十二岁……   她所有的人生轨迹,仿佛都在按着宋赞的模式走来。   如同一场无声的较量,而路渺渺就是当中最重要的工具。   何知礼握着资料的手越收越紧,最后青筋都突出,几乎将纸张穿透。   这就是路贞一直教育她的方式?   因为当年被宋明誉抛弃,所以让路渺渺成全她的输赢?   这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他怒不可遏,脸色难看,终于明白了路渺渺为什么会在孤儿院露出那种表情。   她说不能拯救自己的童年,所以只能帮助别人的童年。   这就是她的童年?   永远像个影子,在暗无天日的隧道中踽踽独行。   而她竟还能心思赤诚,笑容纯真,积极向上地生活。   何知礼心里堵塞,仿佛被海水泡发,又软又涨,充斥着对那个女孩子的心疼。   所以他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认为她需要一个父亲。   如果路贞与宋明誉复合,是不是能改变她的生活?   *   后来证明,他错得离谱。   路渺渺从画展离去,直接回到家里。   路老爷子和老夫人在后院闲谈,抱着初七。   她把手机关机,不接何知礼的任何电话,也不回复他任何消息。   周末两天一直待在家里,正好下了一场秋雨。细雨绵绵,温度又下降几分。   周一路渺渺回学校,向班长申请修改自己的报名,元旦和同学一起去汤山泡温泉。   出发那天,路渺渺提前和家里打好招呼,把手机放在学校,只带了几套衣服和钱包。   汤山不在本市,距离他们学校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到了地方,才发现那里不仅有一处巨大的天然温泉,而且山环水绕,环境美好。   路渺渺在这里度过了舒舒服服的三天休假,每天晚上和谢家音一起去泡温泉,几乎快忘了出发前的事。   而另一头,何知礼给路渺渺打了无数通电话,始终都是冰冷的机器女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何知礼的心已经沉入谷底,眉峰低压,放下手机扔回座椅,深深闭了闭眼睛。   喉结滚动,牵扯着内心的焦虑,无比不安。   这几天他给路渺渺打了很多通电话,却没有一次被接起。   她说如果不能接受以前的她,就不要再和她联系,可是她根本不给他联系的机会。   何知礼问了高阳,高阳最近实习期忙,只知道他们班组织了一场旅游。   至于去哪里……却不知道。   高阳敏锐地发现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变化,然而问何知礼,何知礼却什么都不说。   只是回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次依旧无果,何知礼想抽一根烟,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这几天抽烟的次数比上半年还多,不,应该说,自从遇见路渺渺,他就经常需要抽烟缓解情绪。   他下车买了一包烟,低头正要点燃,对面校门口走出一名穿戴眼镜的女教师。   女教师看了他好大一会,上前问道:“不好意思,这里是学校门口,可以请你暂时不要吸烟吗?我们的学生马上就放学了,看到你的行为会忍不住效仿的。”   何知礼动作微顿,收起烟盒,“抱歉。”   对方向他道了谢,站在门口看学生们走出校门。   直到学生全部走完,她回头看了看,见何知礼看站在原地,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吗?最近几天都看到你站在这里,你是哪个班的?”   何知礼微哂,说:“不是。”   “那是来接学生的?”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何知礼说也不是,女教师正要走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你们学校,以前是不是有个学生叫路渺渺?”   女教师思索了下,“你是说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   路这个姓不常见,再加上路渺渺一直成绩优异,老师的记忆也深刻。   何知礼点头,“是。”   “那可巧了,”女教师惊奇,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她的班主任!”   何知礼低头,无声轻笑,问道:“可以给我讲讲她的事吗?”   ……   女教师姓沈,把何知礼带到他们年级组的办公室,交给他一个封存的文件袋。   “这里面是她的毕业照和一些文件,当初中考完她没有回学校,学校也联系不到她。正好你认识她,把这些东西还给她吧。”   沈老师说,反正在学校放着也没有人拿,“她是我教过最聪明懂事的女孩子,学习认真,勤勤恳恳,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所学校。”   何知礼接过,想了想说:“S大。”   沈老师露出惊讶的表情,转而又觉得理所当然,“确实是她应该考到的成绩。”   沈老师收拾好路渺渺的东西,又讲了几桩她的事情,问道:“对了,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何知礼停顿一秒,低声:“朋友。”   沈老师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她的男朋友呢,太可惜了。”   她把何知礼送出办公室外,随口提道:“要是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她的爸爸想必也会满意了。”   何知礼停步,“什么?”   沈老师笑:“你不知道吧,她爸爸非常疼爱她,上学的时候也常关心她的成绩。”   “我记得有一次学校举办活动,路渺渺上台演讲,他来得比我们还早,站在后面从头听到尾。”   沈老师拍了拍头,“我还留着照片,忘了一起拿给你!”   说着,重新走回办公室,找到当初三四年前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何向恒衣着端正,站在一名穿着校服的女孩面前,正递上一捧花束。   男人面含微笑,眉眼温和。   沈老师解释:“那时候路渺渺的成绩有些退步,她爸爸为了安慰她,特地买了一捧鲜花送给她。”   何知礼无声。   “她当时还不准备接,”老师回忆,有些好笑,“后来是大家都看着,才勉强收下的!你们小孩子就是别扭。”   *   从路渺渺的初中出来,何知礼直接开到S大。   那名老师告诉他档案袋里还有路渺渺初中时的周记,但他却没有翻开的打算。   看不看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只想见她。   第40章 第40章 chapter 40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 学生们纷纷返校。   哲学一班的人也从汤山温泉回来, 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何知礼找到路渺渺的舍友, 才得知她这几天也去了汤山。   他不让她去, 她就偏偏要去。   何知礼低头掀了掀唇,有些没办法的样子, “能让她下来一趟么。”   他打给她的电话, 她通通不接。   谢家音道:“学长来得太不巧了, 渺渺刚刚去外面上课,恐怕要到下午才回来。”   今天是周末, 按照惯例路渺渺应该在学插花。   大概是不想让何知礼白跑一趟,谢家音认真地建议道:“不如我给渺渺打个电话吧,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让她去找你。”   她如果真的愿意找他, 也不会刻意避开他那么多天。   何知礼算是摸清了这个女孩子的脾气,骄傲, 敏感, 固执,任性。   让人生气,却又舍不得生气。   他对谢家音道谢,说:“不用,我去找她。”   *   路渺渺学插花的地方离何知礼的办公室只隔着一栋楼,他却从未来过。   今天第一次踏足,发现装修雅致,清晰简洁。榻榻米, 和纸门,实木桌几,样样都遵从日式风格。   何知礼沿着走到一间教室,听见里面的老师正在讲“投入花”的由来。   不知道谁从里面出来时忘了关门,他站在外面,恰好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教室不大,总共只有三四个学生。   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路渺渺,她穿着一件连帽外套,不知是不是出去玩的时候受了凉,脖子上还围一圈厚厚围巾。围巾后半截松松垂在地板,她也不管。   此时正撑着脸颊,乌润的眼睛望着老师。   窗外暖融融的日光投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滢滢浅边。   整间教室里,她最显眼。   她虽然不是真正喜欢插花,但听课倒还算是认真。   浓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视线跟随着老师转。   何知礼双手插兜,静静站在后面看她。明明只是几天不见,却仿佛过去很久很久。   身后有一名老师路过,见他一动不动,忍不住问道:“你也是来学插花的吗?”   何知礼稍微后退一步,用里面的人听不到的声音,“不,我来找人。”   老师还算客气,问道:“是谁,需要我帮您叫她出来吗?”   他说不用,“我在这里等她就好。”   想了想,轻轻弯唇,“她不喜欢学习时被打扰。”   老师遂不再多说什么,告诉他隔壁有一间茶室,如果站得累了可以去那里休息。   何知礼颔首道谢,却没有去,继续守着刚才的位置。   ……   路渺渺恍惚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然而回头往后面瞅了瞅,却一个人都没有。   和纸门被推开一半,似乎被忘了关。   难道是错觉?   她疑惑地收回视线,继续跟着老师练习。   投入花是花道最后一种花型,学习起来有些难度,需要很专心的注意力。   这也是路渺渺的最后一节课,一想到上完以后就不用再来,她就听得格外认真。   最后按照老师的指导,做出一瓶山茶、梅花和鸢尾相结合的花束,放在教室壁龛中,和老师最后一次打过招呼,才走出教室。   室外温度降低,寒意透着窗户袭来。   明明才刚入冬,就已经冷得让人受不了。   路渺渺将脖子上的围巾又缠了一圈,还是忍耐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在汤山泡温泉时受了凉,回来一直没顾得上买药。原本打算上完课去买的,但是外公外婆临时通知她回老宅,她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外公给她办了一场生日会,因为是成年礼,两位老人都很重视,邀请了很多人,要求她务必早点回去。   路渺渺吸吸鼻子,她对生日不怎么热衷,对收礼物倒是很感兴趣。   所以也没什么抱怨,出了门口就坐上纪叔的车,回到家里。   家中已经来了不少人,舅舅、舅妈、伯外祖母,都是平时过年才见的长辈。   他们衣冠整齐,面容含笑,都是为了来给她庆祝生日。   路渺渺还穿着便服,不好意思跟他们打招呼,上侧边的楼梯换好路贞给她准备的裙子,才从楼上走下来。   这时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大家看见她,纷纷上前来给她送上礼物,并不住地称赞道:   “渺渺都长得这么大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听说你考进了S大?可真厉害,你表弟的成绩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我们渺渺以后就是成年人了,学校生活怎么样?有没有跟哪个男孩谈恋爱?”   ……   最后一句是她的表舅舅路安说的。   路安的父亲和路老爷子是亲兄弟,只不过去世得早,只留下四个儿子和一名孀妻。   路安是家里最小,生性放荡不羁,谈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跟小辈说话也无所顾忌。   话音刚落,就被大哥路远训道:“渺渺是好学生,学习为重,别拿你的那一套教坏她。”   “哎,怎么就是教坏了!大学谈恋爱多正常啊。”路安很冤枉,弯腰对路渺渺旁敲侧击,“渺渺,你告诉小舅舅,你们学校有没有男生追你?”   路渺渺正在和二舅母说话,闻言歪了歪头,诚实道:“有啊。”   路安露出一个“我没猜错”的表情,“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   路渺渺笑笑,“没有,都没有小舅舅长得好看。”   路安对她的话非常满意,但还是问道:“长得没我好看是肯定的,除了这个呢,没有其他优秀的么?”   路渺渺似乎想起什么,动作微微停顿,脑海里出现出何知礼的面孔。   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画展把糖还给他的时候。   他面无表情,周身的气压却冷到底。   又压抑又愤怒,又无话可说。   路渺渺轻轻扯起嘴角,说了句“没有”。   好在路安并没有多问,女朋友打电话给他,他走到角落里接起就聊了起来。   路渺渺继续见剩下的长辈,有几名是路老爷子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往密切,送的礼物也很贵重。   路渺渺记性好,都能叫得上称呼,那几位老人明显很高兴。   还有一名说自己的孙子也在S大念书,要介绍给她认识。   路渺渺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梁助理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礼物说:“有人让我送给小小姐。”   每年给路渺渺送礼物的人都很多,有朋友有同学,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在意。   只有路渺渺问道:“谁?”   梁助理说:“没有署名。”   事实上,对方一直坐在车里,就连礼物也是身边助理送下来的。   路渺渺接过,是一份包装很精美的礼盒,看起来有几分分量。   她当着众人的面拆开礼物,里面是一把钥匙,底下附一张纸,写着别墅的地址。   位于本市最黄金的地带。   生日礼物送钥匙不稀奇,送别墅就有点太贵重。   尤其底下的署名还是,宋明誉。   因为她不声张,周围只有最近的梁崇州看到上面的字,眼里滑过一丝诧异,却也什么都没说。   路渺渺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扭头问梁助理,“他在哪里?”   梁助理想了想道:“应该还在门外。”   路渺渺把那张纸和钥匙放回礼盒,唇角抿起,很淡的语气,“麻烦梁助理请他进来吧。”   梁崇州微微惊讶,但还是没有违背路渺渺的意思,走出门外。   不一会儿,一名身高挺直的男人出现在客厅门口,场面霎时安静了几分。   第41章 第41章 chapter 41   男人五官深刻, 棱角分明,站在大厅门口, 自有一种威严之感。   他视线在场中转移一圈, 落在路渺渺与路贞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路家,也是第一次参加路渺渺的生日。   原本只打算送一份礼物, 没想到路渺渺会邀请他进来。他心里多少有些欢愉,无论女孩子在外面表现得多么冷淡,心里始终是期待着一位父亲的。   宋明誉这么想,上去走到路老爷子跟前, 恭敬礼貌地问候:“路老先生,好久不见。”   路老爷子从他进来的那一霎就变了脸色,此刻敲着拐杖,怒声呵斥:“是谁让他进来的!?”   梁崇州走出,低声承认道:“是我。”   路老爷子看将过去, 他视线微垂,不卑不亢。   他在路家工作了七八年, 一直恪守本分, 不会擅作主张。路老爷子知道跟他没关系,下意识朝路贞看去。   路贞面无表情。   这时候路渺渺却站出来道:“是我请他进来的。”   路老爷子满脸诧异, “渺渺?”   路渺渺说:“我有话和他说。”   路老爷子显然很震惊,语气也重了几分:“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应该没有任何感情,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   宋明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有些庆幸,“渺渺虽然和我感情浅薄, 但始终是亲生父女。今天她过生日,想邀请我这位父亲也是理所应当,还望路老先生见谅,看在渺渺的面子上不要大动肝火。”   他这话一出,老爷子定当更加气愤。   父亲?他算哪门子的父亲?!   在场多数都是知道些当年事情的,即便没见过宋明誉本人,也隐约猜到怎么回事。   纷纷有眼里见地避让,选择不插手此事。   可眼睛却在关注这边。   “宋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路渺渺突然问道,语气若有所思,“谁说我请你进来是想让你参加我的生日?”   宋明誉微微一怔,看向渺渺,“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路渺渺迅速否认,手里拿起他送给她的礼物,“我只是想把这东西还给你而已。”   宋明誉错愕。   她又说:“非亲非故,我怎么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宋明誉没有接的意思,她只好把礼物还给他身边的助理。   “除此之外,”她后退一步,双手负在身后,“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谈谈吗?那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谈一谈。”   ……   客厅旁边的会客室,路渺渺坐在这一侧,宋明誉坐在对面。   两人中间隔着一组沙发,距离遥远。   路渺渺轻抚裙角,不紧不慢地等着宋明誉开口。   果不其然,宋明誉开门见山,“你需要一个父亲。”   路渺渺轻扯嘴角,讽刺道:“所以你来推荐自己?”   宋明誉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跟她说话需要极大的定力,“起码有我在,不会让你的童年过成那样。”   路渺渺故意问:“哪样?”   宋明誉说:“我都知道了,你是因为缺少父爱才和那些男人走到一起。渺渺,对于你童年的缺失我很抱歉,但你不能再和那些男人联系。”   路渺渺低着头,不发一语。   他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但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一时的过错会毁了你一辈子。”   “……”   “我一直知道你妈妈性格不好,对待孩子也没耐心。但是没有想到,她会把你教成这样。”他说,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和你妈妈一个脾气,都是任性又固执,如果我在你们身边,绝对不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话未说完,就听路渺渺轻轻冷笑,抬头问道:“你在?”   她问:“宋总连我什么时候出生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宋明誉道:“那是因为你妈妈没有告诉我你的事情!”   “是。”路渺渺点头,替他解释,“所以在妻子过世后,您终于想起了我们。”   宋明誉脸色微变。   女孩眼仁乌黑,清亮逼人,仿佛能觑见人心最深处的肮脏。   她站起来,不再与他平视,微微低头看他,“你说的没错,我妈妈确实教得我不太好。”   他们两个在会客室说话,外面听不到半点声音。   路贞站在门外,推开一条缝想进去。   恰好听到女孩子一字一字,不高不低的说:“她不够关心我,对我也不耐心,从小到大只会让我拼命学习。我生病了,她也只会问我成绩好不好。”她停了停,说:“可是她一直在身边陪着我,给我成长的环境,让我比周围人生活得更好,在我被人嘲笑没有爸爸的时候,可以拿物质让他们闭嘴。”   她看向宋明誉,“而你呢?”   “你给过我什么?”路渺渺笑着,眼睛却恨得湿润,“无休无止的童年阴影,还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私生女罪名?”   宋明誉张口欲辩,被路渺渺无情打算,“别说你不知道我的存在,那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身为男人,没有处理好女朋友的事情,和另一个女人迅速结婚,不是无能是什么?   路渺渺说:“你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突然闯入,就想成为我的父亲。”   她凝着眸,心底一片冷意,“你凭什么?”   是的,他以为父亲是什么?   送她几件礼物,帮她申请一个项目,为她过一次生日,就是了吗?   他又站在什么角度来指责别人?   “我从来不希望有一个父亲。”   路渺渺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声音哽着,却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我不会认你,永远不会。”   路贞推门而入,女孩坚定的话语也从会议室传出——   “当我需要一个父亲的时候你没有出现,那么以后,你都不必再出现。”   ……   宋明誉僵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久久无话可说。   路贞的脸色也已恢复如常,对中间的男人道:“看来我们家人都不欢迎你,宋先生,请你早回。”   也许是路渺渺刚才那番话打击太大,宋明誉听见她的话,竟没有任何反驳。   他缓慢移动脚步,朝门口走去。   路渺渺眼里的涩意已经褪去,她不知道路贞是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也不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   但无所谓,反正都是她的心底话。   她叫住走到门口的宋明誉,“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宋明誉停步,以为事情有转圜之机。“什么事?”   路渺渺说:“关于我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事,哪些事,不用说也心知肚明。   宋明誉眼里的光彩黯了黯,坦白说:“我的助理查了你们学校的论坛,上面有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路渺渺微垂着眸,敛去乌眸神采。   她什么都不再说,直到宋明誉告辞离去。   外面的人虽然听不到里面的对话,但路渺渺最后那句陈述,却听得挺清楚楚。   尽管不知道内情,但足以猜得七七八八。   无非是过尽千帆,想要回头的故事。只是多少有些意外,那个平时看起来乖顺讨巧的女孩子,拒绝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   *   由于宋明誉的出现,这场生日会也继续不下去了。   所有人提前告别,从路宅离开。   小舅舅路安临走时摸了摸路渺渺的头,似是有些感慨,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家里重新恢复平静,路渺渺盘腿坐在沙发上,胡乱地改着台。   宋姨和另外两个佣人在打扫卫生,外公因为宋明誉的事情气得头晕眼花,正在楼上休息,外婆在床边陪着他。   路贞不知去了哪里,梁助理也消失踪影。   深夜节目没意思,路渺渺换了好几个台,始终找不到想看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扔掉遥控器正准备上楼休息,忽地听见一声犬吠,像是初七的声音。   她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初七不知何时跑了出去。   这时候天色已晚,要是它不回来,很可能会跑到宅子外面。   路渺渺担心它丢失,转身朝厅外找去。   她身上仍穿宴客时的衣服,布料不厚,大冬天仍露出一双雪白的腿。一到外面就冷得打了个颤,好在肩上还披着披肩,能够抵御一阵寒冷。   初七的声音是从后面花圃传来的,那里正好是路渺渺的房间窗户下,白天无事的时候她经常带着初七到这里玩耍。   现在这里光线昏昧,视野薄弱。   她一边寻找,一边叫道:“初七?”   “初七,你在不在里面?”   “快回来,我们要上楼睡觉了。”   ……   没有应答。   路渺渺正奇怪,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花圃深处站着一个影影绰绰的男人。   对方高挺峻拔,倚墙而立,臂弯抱着一只小泰迪,正是她的初七。   说来也奇怪,初七原本不喜欢跟外人亲近,可是被他抱在怀里,居然也能老老实实的,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路渺渺震惊,以为他是宴会上的客人,上前问道:“你好,那是我的狗,可以把它……”   话音未落,看见对方的模样时,登时停住。   英俊的侧脸,飞扬的眉峰,在月色下沉寂的身形,正是多日不见的何知礼。   她声音咽回肚子里,下意识转身就走。   没想到对方比她动作更快,放下怀里的初七,上前几步就抓住她的手臂。   “渺渺,”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压得低低,“不要走。”   路渺渺进退不得,只好回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她生日名单是外公邀请的,她可不记得邀请过他。   何知礼看着她的眼睛,正大光明,“给你过生日的人那么多,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路渺渺:“……”   他俯低身体,改握住她的手心,分开指缝与她十指相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渺渺问:“告诉你什么?”   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一无所知,今天跟随她一起下课,来到路宅以后才发现正在筹备她的生日派对。   他知道她不欢迎他,所以没有擅自登门。屈膝坐在会客室外面,窗户半开,恰好听到她和宋明誉的对话。   “为什么要告诉你?”路渺渺问,“学长擅闯民宅,不怕我报警吗?”   何知礼假装没听懂,一只手臂横在她身前,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摸了摸,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然后摊开她的手心,往里面放上一样东西。   是一只芭蕉叶编的小孔雀,翅膀开屏,昂首挺胸,骄傲的样子栩栩如生。   他说:“时间仓促,只来得及编好这个,明天我再给你准备其他礼物。”   路渺渺指尖动了动,问道:“为什么是孔雀?”   他下巴贴着她的脸颊,语气有一丝迟迟的深重,“因为和你很像。”   漂亮的,骄傲的,一言不合就用伪装吓退敌人的。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   路渺渺看着那只小孔雀,慢慢地想,可是难道不是只有雄孔雀才会开屏吗?   何知礼声音被夜晚压得很低,又有一丝柔软恳求,“我以后不会再贸然评价你,也不会擅自替你做任何决定,如果你不喜欢,我会改掉所有自以为是。”   因为在意,所以贪心,想要掌控她的一切。   明明就在身边,亲着她的嘴唇,仍旧觉得遥不可及,仍旧觉得不能满足。   害怕她越来越远,却终究将她越推越远。   路渺渺垂眸,残忍地打断:“我说过……”   “我记得,”何知礼说,似乎不想她再说出什么冷酷的话语,“我接受你,全部的你,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只要是你。   路渺渺眨着眼睛,很好奇,“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何知礼搂着她的腰身,嗓音折磨她的耳朵:“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无法选择接不接受,只能选择喜欢或是更喜欢。   第42章 第42章 chapter 42   夜晚寒凉, 凉意从脚底侵袭,路渺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就穿的少,加上感冒,一点冻都受不了。   何知礼脱下身上的外套想给她穿上,她却趁机跑出几步远。   女孩下巴抬的高高,漂亮的唇瓣轻轻扬起, 和她手里的小孔雀一模一样, “学长想清楚了,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原谅你。”   “……”   她转身,抱起那只名叫初七的泰迪离去,“女孩子生气要生很久的,不要以为一只草编的孔雀就能打发我, 你慢慢哄吧。”   说完,就扔下他独自回到客厅。   ……   客厅里, 宋姨已经打扫完卫生, 看见她问道:“小小姐刚才去哪里了?”   路渺渺举了举手里的泰迪, 眨着乌润的眼睛说:“去找我的初七。”   宋姨也没有怀疑,提醒她时间不早, 早点上楼休息以后, 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路渺渺回到房间, 屋里一片漆黑。   厚重的窗帘遮住月辉,不透出一点亮光。   她没有直接开灯,而是走到窗户后面,掀起窗帘的一角。   乌眸迟疑地往下看, 果真看见楼下还站着一个高高的影子。   何知礼双手插|进口袋,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伫立不动。   仿佛察觉她的视线,何知礼侧抬起头,朝窗户看来。   乌沉沉的眼睛在月色下格外有神,仿佛能觑见她所有的小心思。   她后退一步,下意识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下一秒,又觉得这个举动太过刻意。然而不等她后悔,床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正是何知礼发的微信。   wuli: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房间。   wuli:为什么不开灯?当心绊着桌椅。   路渺渺扁着唇角,坐在床上给他回复。   千层渺:你为什么还不回去?被我家里的人发现小心对你不客气。   那边几乎秒回。   wuli:在想怎么哄你。   千层渺:……   路渺渺发了一个省略号,就不知道再做什么回复。   不过没多久,何知礼又主动发了一句沉重的感叹。   wuli:你终于肯回我的消息了。   路渺渺眨着眼睛,这才想起来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何知礼给她发过很多消息,只不过她一直没看,既是因为没时间,也是因为故意冷着他。   现在才发现,从画展分开那天起他就在和她联系。   路渺渺一条一条,从上往下慢慢地看。   wuli:我没有想过否认你,我只是想让你有一个父亲。   wuli:如果你不喜欢我帮你做决定,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   这天的消息不多,接下来是路渺渺去汤山那阵子。   wuli:不是让我想清楚?连我的电话也不接。   wuli: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wuli:不要躲着我,渺渺,我想和你见面。   ……   wuli:我回了学校,你们学院的人说你们班去了汤山。你是不是也去了?   wuli:就这么讨厌我帮你做决定?   wuli:我只是不想你和你们班长走得太近。   wuli: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吃醋。   ……   wuli:我去了你的初中,你们老师给了我你以前的周记。   wuli:你还没有跟我说清楚以前的事情,再不回来,不怕我偷看么?   路渺渺往下滑着,不知不觉就看到今晚最后一条消息,是八点多钟时发的。   wuli:如果早知道你对你的父亲是这种感情,我不会带你去看画展。   wuli:对不起,渺渺。   她趴在床上,认认真真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才折弯嘴角,故意回过去一句。   千层渺:学长发了好多消息,你难道不知道,发微信会显得很娘吗?   那边迟迟没有回复,这一次倒是安静的彻底。   路渺渺几乎可以想象那边阴沉着脸,盯着手机默不作声的表情。忍不住一笑,拿起浴巾先去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何知礼已经发来回复。   这次不再是一行字,而是一句3s的语音。   路渺渺光着脚站在床头,点开播放。   他应该还在路上,声音被风吹散,带着一点沉沉的懒,过入电话磁流,成了别有深意的低哑:“那你希望我发,还是不发?”   路渺渺想了想,回复——   千层渺:还是发吧,毕竟金融学院大才子很娘的样子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   这边,何知礼坐在车上,看着路渺渺的回复,忍不住压了压唇角。   他仰着靠椅,微微眯起眼睛。   你难道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吗?   *   这几天S大一直在流传一个消息,金融学院的何知礼与哲学系路渺渺分手了。   消息可信度80%。   因为有人看到路渺渺独来独往,而何知礼也不再频繁地回学校,两人这几天几乎没有同框出现过。   就连经常和路渺渺来往的何知礼舍友高阳,也不知所踪。   此消息一出,有些等着路渺渺和何知礼分手的人自然按捺不住,论坛上纷纷看好戏。   “我就说过,他们在一起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   “现在才过去多久,有半个月吗?”   “难以想象,那张脸连何学长一个月都留不住,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们猜是谁甩的谁?我猜是何学长,毕竟没有人敢甩他吧。”   等等言论,不一而足。   谢家音有时候刷论坛,看到生气的就拿给路渺渺看,路渺渺根本不放在心上。   管别人说什么呢?反正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如果她们知道她们口中的何学长昨天为了给她补过生日,跑遍整个S市,只为找到她喜欢的吃饭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这天上课,路渺渺和舍友一起下楼。   刚到楼下,就看到对面站着的穿休闲服的男人。   他大概在这里等了挺久,单手提着一个纸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浏览早间股市新闻。   看见路渺渺,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迈步朝她走来。   第43章 第43章 chapter 43   楼下人潮济济, 都是往教室而去。   只有何知礼逆着人群, 来到路渺渺跟前。   他面容淡定,眉眼流露出一丝疲惫, 眼窝底下一圈浅淡的青, 仿佛没睡好的样子。   步履倒是很稳,弯腰执起路渺渺的手心, 将手中的纸袋放进去。   “吃过早餐了么?”   路渺渺诧异地睁大眼睛, 忘了拒绝他的东西。   今天是周一, 他昨晚视频会议开到凌晨三点,临睡之前还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现在应该在公司, 怎么还有时间回来学校?   而且……还给她送早餐?   路渺渺低头看, 里面是一瓶热牛奶和切片整齐的三明治。   三明治散发着温温热气, 证明是刚做好不久。   她握着纸袋的手指收了收, 诚实地回答道:“吃过了。”   谢家音昨天买了切片吐司,她们已经在宿舍吃过早餐。   何知礼闻言, 倒也没有失意的样子,说:“那就等课间饿的时间再吃。”   说完,捏了捏她小小的耳垂, “明天有想吃的东西吗?我给你做。”   这时候距离上课时间还早, 他不想放她离去,就站在宿舍楼前说话。   路渺渺不答反问:“学长这几天不用上班吗?”   “当然要。”何知礼微微抬起眉梢,不然为什么早早地等在这里?他说:“和你说完话我就去公司。”   “那你还要给我送早餐?”路渺渺轻轻昂着脑袋,定定看他, “你晚上要开会,白天要上班,这么折腾下来不觉得累吗?”   她乌目黑亮,一本正经:“你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何知礼垂眸看她,半晌,忍不住微微俯下身躯,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有必要。”   路渺渺微微一怔。   他弯着嘴角,耐心地道:“你那么难哄,我不费点心思,怎么哄好你。”   “……”   何知礼大概真的有些累,弯起的唇角没有坚持多久,故意问道:“心疼我?”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明明应该反驳,路渺渺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莫名被定在原地。   何知礼低低地,“如果心疼就早点做我的女朋友,为我分忧吧。”   周围都是人,他的话和着清晨煦风一并送入耳朵。   一月的寒天,却让路渺渺的耳朵有一点点热。   她下意识伸手推开何知礼,揉着红通通的耳朵,扔下一句“让我再考虑考虑”,就拽着谢家音一块离开这个地方。   教室里,座位已经坐满了人。   路渺渺和谢家音找到最后一排两个空位,放下书包坐进去。   谢家音刚才站在路渺渺旁边,早已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此刻见路渺渺把何知礼送的早餐放在一边,动也不动的样子,问道:“渺渺,何学长给你的早餐你吃吗?如果不吃的话给我好不好?”   路渺渺微一迟疑,“你不是吃过早餐了吗?”   谢家音并不否认,理所当然道:“又饿了呀。”   路渺渺想了想,没有说什么,把纸袋里的牛奶拿出来,三明治放到她面前。   三明治是用透明餐盒装着的,金黄的面包夹着各种配料,形状精美,配菜丰富,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家音惊叹:“这是何学长亲手做的吗?没想到他厨艺那么好啊。”   路渺渺不置可否。   她拿起一块就要吃,路渺渺不知怎么想起何知礼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眉目专注,手法娴熟,突然就有些不自在,伸手拦住谢家音:“等等!”   谢家音疑惑地转头,“怎么了吗?”   路渺渺把她手里的三明治放回餐盒,盖上盖子,“现在还没有到上课时间,我陪你去外面买早餐。”   “为什么?那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那个不好吃。”   “你怎么知道不好吃?你吃过?”   “……”   *   临近期末考试,晚上没有自习。   下午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上完以后学校停课一周,给他们自由复习的时间。   班上气氛轻松,好学生也抵挡不住放假的热情。   老师讲完最后一点内容,提前下课。   路渺渺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图书馆上自习,谢家音和徐灿灿都趁这个机会回家,只有钟玉和她还留在学校。   钟玉和她一起走出教室,就看见对面花圃旁站着的何知礼。   他身躯直立,大概是刚刚下班,脖颈上仍挂着规整的领带。   钟玉立即拽了拽身边的路渺渺,想要叫她。然而没等路渺渺看过去,已经有另一名女生走到跟前。   谭瑶穿着套头毛衣,底下一条超短冬裙,衬得裙子底下那双腿笔直纤细。   她叫了一声何学长,引起何知礼的注意,微红着脸颊道:“学长你好,我是哲学一班的谭瑶,上回感谢你请我们看电影。”   何知礼掀起眼睑,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什么时候的事。   “有事?”他问。   谭瑶紧了紧手心,更加羞赧,“不知道你下周末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一顿饭。”   仿佛为了怕他拒绝,说完赶紧解释,“只是为了感谢你,没有别的意思……”   然而向何大才子表白过的女生那么多,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   何知礼没有出声,下意识朝前方看去。   路渺渺早在钟玉的提醒下看到那边的情况,微微驻足,对上他的视线。   她唇瓣微抿了抿,什么都没有说,继续朝前方走去。   何知礼上前一步,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女生,停了停,对她说道:“我请你们看电影,是因为你们是渺渺的同学。不要多想,你如果要感谢就感谢她。”   然后,大步追上路渺渺的步伐。   ……   这时候正值晚饭时间,图书馆的人不多。   路渺渺在三楼靠窗找到一个位置,将自己的复习资料放上去,坐下复习。   她特地找的单人座位,身边没有位置,何知礼只好坐在对面。   他深眸看着她,叫她的名字,“渺渺。”   路渺渺翻开课本,没有搭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吃晚饭?”   路渺渺这才回答,“我不饿。”她刚才喝了一杯牛奶,还拆了一包旺旺大米饼,现在不怎么想吃东西。   然而何知礼却不认同,锁着眉头告诉她,“不饿也要吃饭。”   路渺渺闻言,从课本中抬起脑袋看他,微微翘着嘴角,“有人邀请学长吃饭,你不去,跑来管我干什么呢?”   话音落地,何知礼非但没有不豫,反而舒展眉头,低低一笑。   路渺渺:“……”   何知礼问道:“渺渺,你是不是吃醋?”   路渺渺漆黑的眼仁晃了晃,仿佛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很快,她又恢复如常,问道:“她想和你吃饭,我又不是没和你一起吃过饭,有什么好吃醋的?”   她眨着双目,唇角抿起,一时竟让人分不清究竟真心还是假意。   然而眼睛一闪而过的迟疑,早已被何知礼捕捉。   何知礼没有刨根究底,而是直直看她,薄唇勾着的笑意越来越深,声音也淳:“我很高兴。”   “……”   有什么好高兴的?路渺渺试图辩驳,张了张口,却又无话可说。   最后只能将头移到一旁,不理睬他。   *   最后何知礼还是带路渺渺去了食堂。   长期保持体重的关系,路渺渺吃的并不多,一碗鱼片粥只喝不到一半就说饱。   何知礼嫌她吃得太少,握着她的手把她留在座位上,举着勺子喂她吃了好几口。   食堂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路渺渺怎么好意思让他喂,夺回勺子要自己吃,他说:“再吃完一个包子就让你自己吃。”   路渺渺摇头不同意,他就不把勺子还给她。   后来还是勉强吃完半个雪菜包子,一小碗粥,何知礼那边才过关。   路渺渺很少吃得这么撑过,回到图书馆也看不进去书,一直在用一只手捂肚子。   何知礼看见,伸出手掌代替她,放在她薄薄的肚皮上缓慢地揉。   宽厚的手掌温热有力,隔着一层衣料传来,确实让她的胃好受许多。   路渺渺偏头朝他看去,漂亮的眼睛明显在说“还不怪你”。   他不否认,弯着唇角:“你太瘦了,多吃一点比较好。”   哪里瘦了?她的体重在妈妈那里很标准好不好?   路渺渺想反驳,想了想还是把这些话吞下去,不跟他打嘴仗,拿起课本继续复习。   前面两个小时的效率不太高,何知礼的手掌一直让她分心,慢慢进入状态,不知不觉就到了闭馆时间。   路渺渺计划的内容其实才刚看一半,不过她再不回去的话,宿舍也快关门了。   没有办法,只好收拾东西离去。   何知礼陪着她走过那条冗长的梧桐大道,来到宿舍门口。正要挥手道别的时候,他出声问道:“要不要去我那里?”   路渺渺回头看他。   似是不想让她误会,他低声说:“我那里有一间独立的书房,你可以在那学习。”   “……”   “考试这几天都能专心复习,没有人打扰你。”   顿了顿,“我白天上班,晚上很早休息,也不会影响你。”   面前的女孩子许久不语,何知礼想起此前诸多被拒绝的一幕,唇角压低了低,“算了,我只是随口一提。”   他长身立在宿舍楼前,捏捏面前女孩的耳垂,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上去吧。”   路渺渺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乌漆漆的眼眸,想了很久,缓慢地问:“有特供的早午晚餐吗?”   *   路渺渺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下东西,钟玉以为她也要回家复习,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羡慕她们家在本市真好,想回去就能回去。   不像她,回家就要折腾一天一宿,还不够呛的。   路渺渺也没有做多解释,临走时侧着身子道:“可是你家乡很漂亮,以后请我过去玩吧。”   钟玉这才高兴起来,立即道:“好啊。”   从宿舍出来,路渺渺坐上何知礼的车。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但这一次和前面几次终究有些不同。她一路上很淡定,视线移向窗外,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   倒是何知礼,视线直视前方,扶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到了地方以后,他把路渺渺领进卧室,对她说:“你先睡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告诉我,我明天下班帮你买。”   路渺渺歪着头问:“那你睡在那里?”   何知礼说:“客厅。”   他的公寓原本有两间卧房,一间被他改成了书房,就在卧室隔壁。   书房风格和整体装修一致,也是简约明敞的设计。对面一排黑色高大的书架,上面放满金融学的相关书籍。书架前面是一张宽阔的书桌,临着窗户,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和马克杯,一台电脑,一张金属相框,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路渺渺站在书桌前,看着他的公司合同问道:“……这些东西要收起来吗?”   她知道这些文件的重要性,外公一般不会让她看。   何知礼只是看一眼,说:“你放到旁边就行。”   “……”路渺渺点头,然后把自己带来的书本铺满他的桌面。   她带来的书不少,西方哲学史,逻辑学,伦理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等等,还有一个小狮子形状的动物笔袋。   何知礼站在门口,看着站在书桌后的女孩子,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她仿佛在扩充她的领地,将他的地盘一点一点侵蚀,可是他丝毫没有介意,甚至乐意之极。   只要她愿意,这里的一切都能为她让步。   可惜路渺渺不需要他做那么多,她只要一个能够专心学习的环境就可以。   这里环境还不错,她将椅子调整好适合自己的高度,坐下准备再看会儿书。   何知礼低头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十分,问道:“你不休息?”   路渺渺点着头说:“我今天的计划还没看完,学长如果困的话就先去睡吧。我睡客厅,你回房间。”   何知礼怎么可能让她睡客厅,只是担心她的睡眠,“现在已经不早。”   路渺渺:“才11点呢,我以前高中的时候学到一两点都有过。”   “而且,”她转着眼睛,好听的声音慢吞吞问:“不是你让我来学习的吗?” 那么早催她睡觉干什么?   何知礼:“……”   何知礼无法辩驳,在门口停立片刻,才转身走出去。   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下意识看向书房。只见那里透出隐隐灯光,暖黄的,在寂寂黑夜中格外明显。   何知礼脚步微顿,去冰箱拿出一杯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加热,端进书房。   书桌后坐着的女孩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就连他叮嘱她喝完牛奶再睡,她也只是抬起脑袋,感激地向他说了声“谢谢”。   然后低头,继续背书。   何知礼开始怀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   大约凌晨12点的时候,路渺渺终于看完所有内容。   客厅没有动静,灯光熄灭,她以为何知礼已经睡去,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就去浴室洗漱。   出来时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劲,耳朵薄薄地红,有一丝懊恼和后悔。   她穿着刚刚换上的睡衣,是一只白色的连体熊,耳朵软软地耷在身后,走到门边,准备下楼。   沙发上的人坐起来,黑暗中的声音清晰,根本没有任何睡意,“你去哪里?”   路渺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一跳,冷静下来以后说:“去买东西。”   “买什么?”何知礼套上外套,已经走到她的跟前,“我帮你。”   第44章 第44章 chapter 44   半个小时以后。   何知礼从楼下上来, 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购物袋。   袋子鼓鼓的, 装满不少东西。   他走到洗手间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压低喉咙咳嗽一声说:“不知道你习惯用什么牌子, 就每样都买了一包。”   路渺渺从门后缓缓露出脑袋,乌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 默默伸出手去:“谢谢。”   她觉得格外窘迫, 何知礼去的时间并不长, 但对于特殊时期的她来说却很煎熬。   坐不能坐,站不能站,只能待在洗手间里等他。   她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来大姨妈, 她的生理期向来不准, 每次都会比上个月推迟几天。本以为这个月也如此, 没想到居然准时了!   如果她早知道今天会来, 一定不会同意住进何知礼家里。   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路渺渺把何知礼买的卫生巾放在洗手台上, 粗看了看。   ……果然很多牌子。   他大概把整个货架上的品牌都拿了一遍,苏菲,ABC, 日用, 夜用,什么都有。   路渺渺挑出自己最常用的,准备换上,门外何知礼问道:“还需要我帮什么?”   路渺渺停顿了顿, 然后说:“……不用了。”   帮什么?怎么帮?   何知礼大概也发觉问了一个蠢问题,后背倚着墙壁,抬起手掌盖了盖眼睛。   半个小时以后,路渺渺从洗手间出来。   她已经换好干净的内衣,收拾妥帖。手里拿着洗好的小内,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阳台。   她只好问何知礼:“你的衣服都晾在哪里?”   何知礼站在吧台前,刚喝完一杯冷水,声音润润的清:“在我房间的阳台。”   于是路渺渺拖着树袋熊睡衣的尾巴,又去了他的房间。   何知礼房间的阳台很大,晾衣杆高高地悬在头顶。路渺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撑衣架的晾衣杆。   她正苦思冥想,何知礼已经从后面走上来,拿走她手中的衣物道:“晾衣杆丢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然后他只直起身体,伸长手臂,就将她的衣服挂在晾衣杆上。   阳台上挂的都是他的衣服,衬衣,羊毛衫,V领针织,极具强烈的男士风格。   现在突然多了她印着草莓图案的内裤,造成一种视觉反差。   何知礼大概也发现这点,抬头看了半晌,低着额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路渺渺被他笑得不自在,她原本不是脸皮薄的人,但这一晚上突发状况太多,实在超出她的预想。   她不想再被何知礼笑话,推着他走出房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何知礼被推搡到门口,不再动,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问道:“我刚才买了红枣和枸杞,要给你煮点吗?”   路渺渺摇头,“不要,我要睡觉。”   然后迅速地关上门,将他拒之门外。   ……   深夜宁静,窗外几颗疏星,静静折射光芒。   何知礼的床很大,被子和枕头都透着清冽的气息。路渺渺躺在上面,仿佛被海浪包围,寻不到边际。   只是身子下坠得越来越厉害,如同溺水,脸色苍白。   也许是洗衣服时碰了凉水,小腹那里涨涨的很不舒服。   像有一只手在撕扯,痛得她缓慢蜷起身体。   她原本就不敢熟睡,担心弄脏何知礼的床单,现在更加睡不着了。指尖抓着被子的边沿,身体完完全全地埋进去。   卧室的门被推开,她根本没有注意。   直到一双手掀起她的被子,冰凉的手指朝她的腹部探来,她才诧异地睁大眼睛,向后退了退,“你干什么?”   下一瞬,肚子热热的暖,透过睡衣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何知礼稍稍直起身子,乌沉沉的眼睛就在她的上方,说:“听说女孩子都要敷这个。”   这也是他下楼时买的,刚才站在外面,一直在等它加热。   路渺渺捂着他拿来的热水袋,暖意浸透皮肤,确实比刚才好受许多。她眨动浓长的眼睫毛,停了又停,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何知礼没有走,俯身轻轻亲了亲她的眼睑,声音低问:“一晚上说过这么多谢谢,你想拿什么感谢我?”   *   路渺渺习惯早起,在学校要上早自习,在家要遛初七。   所以一到七点三十,就准时睁开眼睛。   清晨的阳光透进窗扉,她反应半晌,才想起这是何知礼家里。   屋外传来浓郁的粥香,她穿着睡衣下床,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双红底暗花拖鞋,走去厨房。   何知礼不知何时已经早起,穿着整齐的衬衣,正站在餐桌后面打领带。   餐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小煎饼,三明治,春卷和香菇鸡粥,还有一碗特别准备的姜枣红糖水。   何知礼本打算过一会才叫她,没想到她起得这么早,问道:“怎么不多睡会?”   路渺渺说:“今天要看的书比较多。”   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也比平时多一分柔软。昨天何知礼就想说她的睡衣,懒懒的,幼稚的,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   倒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童真的一面。   何知礼勾了勾唇角,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冰箱有为你做好的午饭,中午拿出来热一下就可以。早餐吃完不用收拾,一会有小时工过来。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先去公司。”   路渺渺点着头,想起来问:“你不吃早饭吗?”   他说:“我吃过了。”   路渺渺便不再多问,在餐桌后面坐下。   看到何知礼站在玄关,下意识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何知礼换鞋的动作微顿,看向餐桌后面的女孩子。   她似乎毫无所觉,那样一句话对她而言,只不过是礼貌的关怀。   他掀唇,应了一声。   何知礼离开后,路渺渺吃完早餐就进他的书房学习。   大约十点的时候,果真有一位小时工进来打扫房间。路渺渺走到玄关去开门,对方是一位四十上下的阿姨,穿着干净,面目和善。大约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看到路渺渺时微微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她从客厅开始整理,将窗帘沙发套都清洗了一遍。   然后是厨房,卧室,卫生间。   打扫的时候难免发出一点声音,路渺渺被影响,索性放弃复习,走到何知礼的书架面前端详他的书籍。   随手抽出一本,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金融分析,看也看不懂。   好在清扫阿姨没有逗留太久,收拾好一切,就带着东西离去。   路渺渺一直看到中午两点,想起何知礼说给她做好的午饭,去冰箱里找了找,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饭菜很可口,咖喱牛肉和松仁玉米。   只不过路渺渺吃到一半,接到一个钟玉打来的电话。   钟玉问她:“渺渺,你桌子上的笔记本能借我看一下吗?”   路渺渺想了下,好像是一本高数习题本。她这次来没有带关于高数的书,因为觉得这些东西不在复习,而在平时积累,临时抱佛脚也没有用。   路渺渺点头说好啊,“你想看直接看就是。”   钟玉很感激,又问了她几个不懂的问题,才挂断电话。   路渺渺坐在桌后看着冷掉的咖喱,失去了吃饭的心情,收拾桌子就继续回房间看书。   下午五点想起需要买样东西,就拿起钥匙下了楼。   钥匙和是何知礼特地留下的,以防她不时之需。   她昨天晚上肚子疼得厉害,担心今天还是这么痛,就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止痛药。   药店有点远,来回需要半个小时。   路渺渺回来的时候,看见房间的门开着,何知礼已经下班回来。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见她问道:“你去哪了?”   路渺渺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买点东西。”   经历过昨晚那件事,何知礼不再随便问她买了什么,而是说:“你中午没有吃午饭?”   路渺渺疑惑地眨眼,“吃了。”   她不会洗碗,吃过的餐具放进厨房,何知礼一回来就能看到。   米饭吃不到两口,菜基本没动,那也能叫吃过?   何知礼有些头疼,眉峰微微蹙着,看着面前的女孩说:“路渺渺,要多吃饭。”   *   可惜养成的习惯不能一朝一夕改变。路渺渺胃口小,也不是一天两晚就能变大。   晚上何知礼做完晚饭,路渺渺照旧只吃小半碗,放下筷子,就要去书房看书。   何知礼叫住她:“站住。”   路渺渺回身,偏着头问:“学长还有什么事吗?”   何知礼给她盛一碗山药乌鸡汤,放到她座位上说:“把汤喝完就让你走。”   路渺渺已经吃饱,根本不想再喝汤,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迈开脚步就走。   昨天在学校听了他的话,她肚子撑了很久,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好受一点。   这次说什么也不听。   只是她低估了何知礼的决心,没走多远,一双手臂忽地从后面将她整个抱起,往餐厅走去。   路渺渺震惊,“你干什么?”   何知礼把她放到餐桌上,俯身,深色的眸子注视着她的眼睛,“喝完汤。”   路渺渺用力摇头,表达自己的抗拒,“我说不喝。”   他眉梢微抬,仿佛还有转圜的余地,“真的不喝?”   路渺渺说:“不喝。”   “好,”何知礼颔首,松开对她的桎梏。路渺渺以为他就此罢休,没想到他只是端起汤喝了一口,便扶着她的脖颈,低头向她亲来。   他分开她两片唇瓣,闯进她的齿关,将口中的鸡汤哺入。   怀里的女孩子伸手抗拒,他另一只手轻轻揉捏她敏感的耳珠,她颤了颤,很快就失去力气。   “呜……”   何知礼缓慢松开她的唇齿,唾液牵缠,他低声问:“还喝吗?”   路渺渺固执地摇头,“不喝……”   于是何知礼就将她禁锢在这一方天地,一口一口地喂她。   她嘴巴小,有时候被他喂得来不及吞咽,顺着流到下巴颔,被他用薄唇舐去。   喂完一口还不肯走,非要在她口中逗留很长时间。   路渺渺身体无力,不知何时攀住何知礼的衣袖,仰着脖颈接受他的予给予求。   一碗汤不知不觉被他们喝完。   他薄唇贴着她的唇瓣,拇指拭去她嘴角的液体,灼热的气息扑上面颊,声音像热风拂过的砂砾,喟叹:“以后不好好吃饭,我就都这样喂你。”   第45章 第45章 chapter 45   餐厅气温升高, 情|欲在发酵。   何知礼的胸膛近在咫尺,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他将路渺渺拥着,修长手指缓慢摩挲她的玉颈, 呼吸迟重,似要再次吻住她。   路渺渺反应迅速,伸手推开他的身体,转身从餐桌上跳了下去。   她一口气逃到书房门口,“砰”地一声关上门,再也不肯出去。   口中仍有何知礼清冽的气息,舌头被他吮得酥酥|麻麻,她伸手轻轻擦了擦,却擦不掉那种暧昧。   热热的, 一直蔓延到耳根, 到胸口。   像怀揣着一颗气球,在心口逐渐膨胀,攻占其他人的位置。   谁要和他这样吃饭?   都是口水,会交叉感染的好不好?   路渺渺回到书桌后面, 捧着下巴紧盯面前的房门, 默默地想。   她小时候学过芭蕾, 为了保持身体的协调性, 晚上几乎都不吃东西。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才见好, 就这样他还嫌她吃得少。   要是让他知道她以前是怎么节食的,岂不是要吓死了?   路渺渺肚子撑得难受,肚子里都是鸡汤, 把何知礼悄悄骂了很多遍。   而害得她这么撑的罪魁祸首,却在客厅里和同事打电话。   恒生集团白天开年会,晚上组织了一场聚会。何知礼部门的所有人都参与,唯有他一个人缺席。   同事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有一个和他同为大四毕业生的男生跟他关系好,特地打电话询问:“你真的不来吗?今天是在一家高级会所聚会,机会难得,你错过了可别后悔。”   何知礼直着身体,低低说了声不,“你们玩得愉快。”   对方感到诧异,一迭声问:“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公司组织了聚会都不参与,这周末一起飞三亚,你该不会也不去吧。”   三亚是他们部门组织的小活动,为了庆祝上次招标的胜利。   何知礼承认,直接说:“我这周都没有空。”   一下班就回家,哪里像是没空的样子?同事故意调笑,“你家里难道养了什么田螺姑娘,还是见不得光的宝贝?一秒都离开不得。”   没想到何知礼居然不反驳,短促地轻笑,耐人寻味:“差不多。”   说完,不等同事多问,就道别挂了电话。   他收起手机,走到书房门口,问里面的田螺姑娘:“我煮了姜枣红糖水,要不要喝?”   下一秒,一个轻轻脆脆的声音回答道:“不要。”   坚决的,果断的,义愤填膺的。   可以想象有多么生气。   何知礼无声地牵了牵嘴角,侧身倚靠着房门,许久没有离去。   ……   晚上照旧是何知礼睡客厅,路渺渺睡卧室。   睡前何知礼给她拿来暖水袋,放在她的肚子上。   热水驱除不少寒意,让她小腹的疼痛也缓和很多,路渺渺没有拒绝。   只是还在介意晚上的事情,没有跟他说话,身子一扭就面向着墙壁。   何知礼正好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后背露出的短短圆圆的尾巴,低声一笑,说道:“明天早上我会把你的午饭做好,中午吃饭的时候拍照发给我。”   路渺渺诧异地扭头,问道:“为什么?”   他说:“我要看你吃完了没有。”   *   可是他说发就发?   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路渺渺根本没有把何知礼的话放在心上,第二天起床,照常吃早餐,照常看书。   小时工阿姨每天早上十点过来,十二点离开。她这两个小时通常做不了什么,就到楼下散步。   过了十二点,她刚在书房坐下,就接到来自何知礼的视频电话。   路渺渺一吓,下意识选择挂断。   过了一会,手机再次响起。   如此重复了三次,她终于接起。   何知礼正坐在办公室里,西装革履,领带整齐。身后是落地窗,远处高楼厦宇。   他正在签一份协议,看见她的小脸出现在屏幕上,稍稍直起身子问道:“为什么不发照片?”   视频那边的路渺渺:“……”   现在才12:10分好不好……   然而这个时间对何知礼来说太过正常,他问:“吃饭了吗?”   路渺渺摇头:“没有。”   大概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何知礼也没有生气,而是说:“去吃饭,路渺渺。”   路渺渺负隅顽抗,“可是我还没开始看书……”   何知礼闻言,身躯往后靠了靠,随时准备起身的样子,“或者你希望我现在回去?”   回来干什么?看着她吃饭?   ……那还是算了。   路渺渺又不是小孩子,吃饭还要别人管着。就算何知礼不说,她一会也会去的。   路渺渺只好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厨房把何知礼做好的午饭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加热好以后端出,放在餐厅的桌上。   全程没有关掉手机视频。   何知礼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她吃饭。   她吃着吃着,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抿着嘴角一笑。   何知礼问道:“笑什么?”   她说:“学长好像老妈子。”什么都管,什么都问。   何知礼微微抬起眉梢,牵扯出模糊笑意的嘴角,声音沉沉,宛如陈酿:“你以为我对别人都这样么?”   路渺渺抿起唇角,没有出声。   吃完饭后,把碗筷餐具都端到厨房。等着何知礼回来收拾。   她吃得仍旧不多,米饭剩下一半,但是比起平时的饭量好了很多,何知礼遂不再强求。   “渺渺。”就在她准备挂断视频的时候,何知礼忽地叫住。   路渺渺动作一顿,问道:“嗯?”   他乌沉沉的双目看她,沉默许久,才低着嗓音说:“没什么。”   “……”   路渺渺奇怪地挂断视频,他重新仰躺回座椅,抬起手臂揉了揉眉心。   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哽在喉咙,难以下咽。   ——你考虑得怎么样?   如果可以,他迫不及待想被刑满释放。   *   接下来的几天,路渺渺都会乖乖把吃饭的照片发给何知礼。   有时是咬着勺子冲他眨眼睛,有时是把吃完的碗举给他看,有时是嘴里塞着食物,鼓着圆圆腮帮子认真看书。   每一张,每一张,都生动有趣。   她发照片的时候,偶尔还会配上一两句点评。   千层渺:学长下回做饭可不可以不放洋葱?我不喜欢。   千层渺:你以后如果不做金融,改去路边开餐馆,我一定每天都去捧场。   千层渺:学长每天看我吃饭不腻吗?还是你也在吃饭,想看着我下饭?   千层渺:好撑……今天的饭菜怎么这么多,我能不能留着晚上吃?   ……   以前早上开完会议,何知礼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股市,现在却变成拿出手机,查看有没有路渺渺发来的短信。   大部分时间都是没有,他的田螺姑娘也很忙,每天顾着复习,只有中午吃饭时才会想起他。   然而只要她发什么消息,他都会回复。   周静也发现他最近使用手机的频率频繁,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只以为他在和客户联系,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不觉,路渺渺就在何知礼家住了一个星期。   明天是期末考试第一天,她准备下午回学校去。   在这里住的日子还算愉快,除了何知礼总是逼她吃东西以外,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   ……哦,还有体重重了两斤。   路渺渺这一周一直没敢上称,刚才下楼经过药店门口,看到外面的电子体重计,忍不住踩了上去。   体重数字数字蹦出来的一瞬间,她心里想的第一念头是——   还好,还好,今天就走了。   回去以后再好好减肥吧。   路渺渺这样安慰自己。   她站在公寓门口,拿出手机给何知礼发了一条微信。   千层渺:感谢学长这几天的招待,钥匙我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午饭也全部吃完。我先回学校了,我们改日再见。   发送完毕,她背起自己的背包,朝楼下走去。   何知礼住的地方是高档小区,进门出去都要刷卡。路渺渺离开的时候把门禁卡和钥匙都放在屋里,这会没办法出去,向门口的警卫解释了半天,对方才肯放行。   她走出小区,正准备去对面打车,就看见一辆黑色卡宴滑行而来,停在她身边。   何知礼从车上走下,来到她面前道:“你要走了?”   路渺渺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着头说:“是。”   他脸色沉郁,薄唇压得很低,“能不能不走?”   路渺渺眨眼,诚实地说:“可是我明天就要考试了。”   他停在她的身前,高大的身躯微微将她俯视,“我可以每天接送你,不会耽误你的考试时间。”   “那寒假呢?”路渺渺问,“考完试就放寒假,学长总不能再每天接送我回家吧?”   他说:“如果你愿意,我没有问题。”   “可还是不太好吧。”路渺渺围着上回他见过的那条围巾,露出一双浅浅弯着的眼睛,“总是去别人家里,我男朋友会生气的。”   话音落下,就被何知礼紧紧攥住手腕。   他深目紧紧盯她,牙齿咬得发酸,声音也冷得不可思议:“什么男朋友?”   哪来的男朋友?   他为什么不知道?   男人周身的温度急遽下降,像冰天雪窖,又愤怒又质疑。   路渺渺轻轻地笑,有点苦恼的语气:“我都在你家住了那么多天,学长还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笨啊?”   第46章 第46章 chapter 46   车道川流, 冬日的傍晚越发清寒。   何知礼站在路渺渺面前,深深地愣住。   女孩子好听的声音犹在耳边,像突如其来熔岩蛋糕, 切开黑色的表层,流淌出甜蜜浓稠的夹心。   他捉住路渺渺的手,不肯松开,心脏被攥紧,一个字一个字都咬得小心翼翼:“什么意思?”   路边驶来一辆出租车, 路渺渺伸手拦下,用另一只手轻轻掰开何知礼的手指。   然后跳到车上,从车窗露出一个脑袋,乌亮的眼睛看着他,诚恳地说——   “就是恭喜学长刑满释放的意思。”   接着,不等何知礼反应过来, 就对司机说了S大的地址, 从他面前离去。   何知礼站在原地, 迟迟不动。   过了许久,才朝前迈开大步。   然而载着路渺渺的那辆车已经走远, 消失在道路尽头。   ……   路渺渺坐在车里,看着后视镜震惊的何知礼里,忍不住折弯嘴角, 很轻地笑。   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在看到他给她发的那些短信时。   只是不想太快答应,免得他太过得意忘形。   从答应住进他公寓的时候, 她就已经想好答应他了。   只是他一直不问,她也就假装不说。   没想到他能忍到今天。   实在出乎路渺渺的意料。   *   路渺渺回到学校,宿舍三个人都在。   谢家音和徐灿灿都是昨晚回来的,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复习,正在临时抱佛脚。   看到路渺渺,徐灿灿如同看见救星,扑上来问道:“渺渺,你的哲学导论能借我看看吗?我书上一点笔记都没有,明天考试可完蛋了!”   哲学导论是开卷,饶是如此,也没有人能保证看着书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路渺渺站稳,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好奇地问:“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什么?”连最基础的一门开卷都没做准备。   徐灿灿感激地拿走她的书,坐回自己的书桌后,“马上就要放假了,谁还有心情看书啊,当然是计划和男朋友去哪里玩。”   很有心情看书的路渺渺:“……”   谢家音倒是看了点书,只不过是和陆峰一起看的。   陆峰不看着她,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刷微博玩游戏。   此刻看见路渺渺回来,想起来问道:“渺渺,你昨天怎么没回来?你也回家了吗?”   路渺渺停顿,转着眼珠说了声是。   谢家音便没有多问,继续准备明天的资料。   明天的开卷考试不可怕,可怕的是后天的逻辑学导论。逻辑题目弯弯绕绕,能想得人脑袋崩溃。   谢家音本来就做不了这些题,偏偏这门课还很重要。   她只好请教路渺渺,不过担心在宿舍影响钟玉和徐灿灿,就问路渺渺去不去图书馆。   路渺渺晚上正好没事,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谢家音感激不尽,“wuli渺渺是全宿舍的救星。”   路渺渺微怔,听到前面的单词,下意识想起何知礼。   谢家音却没有发现什么,收拾好东西,就带着路渺渺往外面走去。   与此同时,路渺渺放在身上的手机响起——   铃声急促,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大型博美”四个字。   她轻笑,对谢家音说“等我一下”,就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何知礼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开门见山:“你在哪里?”   路渺渺站在阳台,望着对面灯光明亮的教学楼,“宿舍。”   “等我一下,我去找你。”   路渺渺讶异,阻止道:“我和舍友一会要去图书馆,可能要学习到很晚,学长不要来了。”   “有多晚?”何知礼似乎在路上,风声猎猎入耳,说:“我在图书馆门前等你。晚上十点有一场会议,只要在那之前都可以。”   路渺渺:“我们白天不是才刚刚见过面……”   那算什么见面?   她留下那样一句话,让他怎么能安心?   何知礼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嗓音收得紧紧,“渺渺,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路渺渺刚要回答,身后谢家音催道:“渺渺,你好了吗?再不快点过去的话,我们就没有位置了。”   路渺渺将所有话收回,对那边说了一句“那就等你来了以后再说吧”,然后道别,挂断电话。   走出宿舍,去图书馆的路上,谢家音问道:“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路渺渺实话实说:“何知礼。”   谢家音对于他们的事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关心:“你们两个还没有在一起吗?何学长追了你那么久,你如果不想拒绝他,就同意……”   “在一起了。”   谢家音停声,“啊?”   路渺渺走在她前面,微侧着身,回答道:“我们在一起了。”   *   图书馆,路渺渺和谢家音挑了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免得讲题时影响其他人。   谢家音有很多问题,几乎都要询问。   她喜欢钻牛角尖,逻辑推理经常走进死胡同。   路渺渺倒也很耐心,一点一点打开她的思维,给她讲解前因后果。   效果还不错,一个晚上下来,她已经能够会做简单的推导和判断题了。   谢家音对她崇拜有加,“渺渺,你究竟是怎么学的这么好的?”   路渺渺收拾书本,准备回去,说:“我也不是学的很好,只是给你讲了一些方法而已,这些老师上课都讲过的。”   她做过逻辑推理题,只能对一半左右。   当然,也很少人能在逻辑学拿高分。如果真的有,那一定是非常冷静,甚至冷静到可怕的人。   路渺渺自认没有到那个程度。   她们准备走出图书馆,偶然遇上班上的同学。   那名同学也在复习逻辑学导论,看见她们拿的书,正好过来请教。   同是同班同学,路渺渺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停下来给他讲了。   讲完题后,再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十分。   她们从图书馆出来,陆峰站在门外等着。   他怀里抱着篮球,刚刚运动完的样子。   谢家音想走过去,但是又不好意思抛弃路渺渺,于是踟蹰不决,不肯过去。   路渺渺说:“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你过去吧。”   谢家音这才毫无顾忌地朝陆峰奔去。   他们离开后,路渺渺的视线在周围掠了一圈,没有看到何知礼。   她以为他已经回去,毕竟他刚才说过还有电话会议,于是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朝宿舍回去。   冬天越来越冷,夜晚裹挟着肃肃寒风,推着人缓慢前进。   路渺渺今天忘了穿毛衣,只穿一件卫衣外套,双手冻得冰冰凉凉的。   她走了两步,听见后面传来自行车碾压道路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注意,自行车已经行到身边,一只手从侧面伸来,扣住她的腰肢,忽地将她往车前带去!   路渺渺心一紧,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臂。   然而下一秒,已经稳稳坐在自行车前杠上。   何知礼一只手臂环着她,下巴轻轻蹭过她的脸颊,眼睛看着前方,“不是说和舍友一起去图书馆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路渺渺诧异,不答反问:“你不是回去了吗?”   他说:“迫不及待想见你,所以把会议推迟了两个小时。”   “……”   还好那边有时差,否则全部人都要陪着他熬夜。   *   何知礼没有送路渺渺回宿舍,而是来到男生宿舍楼后面的小山坡。   山坡不陡,背后别有洞天,是一座假山堆叠的小花园,中间一潭清澈的湖水,两岸是蓬勃的柳树。   只不过现在入了冬,落叶枯萎,只有湖水在月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何知礼带着路渺渺走到最深处,脱下身上的外套披给她:“怎么穿得这么少?”   她的手冷得不像话。   路渺渺却浑不在意,视线盯着周围,“这是哪里?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何知礼为她一颗颗系上扣子,“你没有来过,当然不知道。”   路渺渺转头看他,乌润的眼睛怀着试探:“那你来过吗?”   “没有。”他也是第一次来。   路渺渺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看够了以后,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何知礼坐在身后的巨石上,握着她的手将她抱上双腿,“你白天说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路渺渺侧坐着,面露疑惑:“哪句话?”   她白天说过的话很多,不知道他想听的是哪一句。   何知礼说:“从我小区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   她认真想了想,问:“是恭喜学长刑满释放,还是你有点笨?”   都不是。何知礼转过她的身体,乌目盯着她明亮的眼睛,“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路渺渺轻笑,“学长?”   “不是这个。”   “大型博美?”   她在淘气,何知礼已经失去耐心,低头咬住她粉粉润润的唇瓣,反复地碾磨,侵袭。   终于,路渺渺的呼吸被他全部夺去,坐在他腿上轻轻地喘息。   他不依不饶,贴着她的唇瓣逼问:“渺渺,我是什么?”   路渺渺被他亲得没办法,不再嘴硬:“男朋友,你是我的男朋友……”   第47章 第47章 chapter 47   昏暗无人的环境, 何知礼一遍遍亲吻路渺渺的脸颊,耳侧,唇瓣。   路渺渺被他拥在怀里, 耳朵痒痒的麻,缩着身体下意识想躲。他却不知收敛,吮着她的耳珠慢慢地磨。   她的耳垂敏感,是前面几任男朋友都不知道的秘密。   只有他,发现以后就肆无忌惮地玩弄。   每一次接吻都攻击她这一处弱点。   路渺渺很生气, 偏头掰下他的手掌,张开口狠狠地咬住他的手指。   他的瞳仁深了深,食指顺势钻入她的口中,搅着她的舌头,勾出她甜蜜津液。   “再叫我一遍。”他不知足地哑声说。   路渺渺不肯,哪有人喜欢听一遍一遍地被叫“男朋友”的?他就抽|出手指, 低头再次将她深深吻住。   欲|望一旦放开, 就难以得到满足。   何知礼手掌抚上她的腰肢, 抱着她与自己坐得更近,声音火灼过的干渴, 似是要确认什么,“以后都会和我在一起么?”   路渺渺舌尖被他含着,仰着脑袋轻轻地应一声。   “去哪里都告诉我?”   路渺渺:“嗯……”   “不会再和你的那些前男友联系。”   “……”   他不厌其烦地问这些问题, 路渺渺有时候懒得应答,他就轻咬她的下唇逼她发出柔软的呜咽。   寂静的夜晚,只有他们两个耳鬓厮磨的声音。   何知礼勾着她的脑袋亲了很久, 薄唇被她咬破一块地方,也顾不得在意。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冷漠高傲,全部只剩情生意动的糜乱。   他问路渺渺:“渺渺,你喜欢我么?”   路渺渺不吭声,他就揉着她的耳珠,“喜不喜欢?”   路渺渺伸手环住他的身体,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不让他有乱动的机会,质问:“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小小的身躯依偎在他怀里,喘息热热地扑上他的颈项。   何知礼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没有说过么?   他怎么记得已经说过很多遍。   “我喜欢你。”何知礼低着嗓音,亲吻她的耳根毫不吝啬地说,“喜欢很久了。”   ……   最后何知礼抱着她在小花园坐了很久,直到月至中天,才送她回去。   这时候寝室门已关闭,整栋楼的灯都熄灭。   路渺渺只有叫醒楼下的宿管阿姨,好在她平时留给宿管阿姨的印象还不错,阿姨没有多为难她,就给她打开了门。   路渺渺正要走进去,想起何知礼的衣服还在身上,解开扣子想还给他。他却压住她的脑袋,弯腰趁机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没关系,明天再还给我。”   路渺渺没有坚持,在宿管阿姨的注视下点头,推开他的脸庞朝宿舍楼里走去。   宿舍的人都已经休息,寝室安安静静。   路渺渺摸黑洗完了脸,躺在床上正准备休息,就听见耳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一看,是何知礼发来的微信。   是一条语音。路渺渺不好点开公放,只好下床寻找耳机。   她找到耳机重新回到床上,插|进音孔,塞入耳朵。   何知礼的声音在耳中响起,被电磁打磨得愈发低醇好听:“大型博美是什么?”   路渺渺不禁轻轻一笑,拿着手机敲下回复。   消息发送完毕,那边久久没有消息。   路渺渺猜测他肯定在生气,没有人愿意和狗相提并论。   可是难道她说的不对吗?   一样漂亮,一样心机,除了体型不一样,他就是活生生的博美。   路渺渺没有继续等他回复,把手机放到一旁,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何知礼都会来学校找她。   或早上给她带自做的早餐,或中午帮她去食堂打饭,或是晚上带她去上回的小花园——   大部分都是后者,因为他只有晚上有时间。   当然,就算没时间,他也会抽出时间。   何知礼喜欢亲她,眼睛,脖子,耳朵,哪里都不放过。   一开始还算规矩,仅限正常情侣间的抱抱搂搂摸摸,后来就渐渐变得不老实。   有一次没收住,他在她脖子下方印了好几处深红色的吻痕。   几天都消不下去。   路渺渺和谢家音去洗澡的时候,正好被对方看到。   她们学校虽然不是公用澡堂,但也有两人一间的共浴。   那天路渺渺正好忘记这件事,脱掉衣服,见谢家音暧昧地盯着自己,才发现脖子下的吻痕还没有消失。   她下意识要遮,谢家音挤眉弄眼,“渺渺,你和何知礼学长……”   路渺渺知道她想问什么,坚定回道:“没有。”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哪有那么快就发展到那种程度?   谢家音扁扁嘴,果然很失望。   然而扭头看向身侧的少女,却又有点理解。   “也是,如果你们真的滚了床单……肯定不是只有两个吻痕那么简单……”   热气蒸腾的烟雾下,女孩浑身似玉,白得晃眼。胸口隆起的弧度圆润可爱,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长腿笔直,肌肤细腻。   连同为女生的她看了都会动心,更惘论她的何知礼学长。   路渺渺不知道谢家音心里想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的话:“你说什么?”   谢家音掩饰摇头,“没什么。”   路渺渺就没有多问,洗完澡后,回到宿舍继续看书。   明天是最后一科高数,考完以后就可以回家。   她已经和纪叔商量好时间,纪叔会在学校门口接她。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路渺渺从考场出来,就在楼前被一名男生拦下。   男生五官帅气,笑容明媚,“你叫路渺渺是吗?我是计算机一年级的张皓清,可以方便要你的电话吗?”   ……   另一边,何知礼今天也回了学校。   他们系主任组织了一场年级会议,要求每个人都参与。   何知礼想着路渺渺今天放假,正好来接她,就一道回来了。   开完会,出来的路上,高阳兴致高昂:“老二,听说江屿今天从美国回来了?要不要出去聚一回,大家好久没有见过。”   江屿就是那位与何知礼一起开办公司的朋友,原本与他们是同一寝室,后来因为违反校规,被S大开除学籍。   肄业以后去了美国,一直在那边发展。   江屿离开之后,许观良才搬进他们宿舍。   何知礼颔首答应,一边听高阳商量地点,一边拿着手机拨号。   高阳看见,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一遍又一遍的。”   何知礼说:“路渺渺。”   高阳没有注意他话里的自然,不以为然道:“你想邀请小学妹?还是算了吧,小学妹肯定很多人约的,她未必会答应你。”   何知礼深眸转向他一眼,没有言语。   高阳以为他承认了自己的话,继续说:“而且你也不会和大一的孩子聊天……”   小学妹去了肯定很尴尬。   话音未落,就看见何知礼猛地停住脚步。   高阳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看去,就见崭新的教学楼前,一名阳光帅气的男生正堵在路渺渺跟前,和她搭讪攀谈。   高阳见怪不怪,“你看,我就说……”   何知礼大步上前,走到路渺渺与那名男生身边。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男生看看他,再看看路渺渺,一脸憋闷地转头离去。   高阳跟着上前,非常懵逼,“老二,你干什么?”   何知礼捉着路渺渺的手指,与她紧紧相扣,问高阳道:“聚会可以,能带家属么?”   *   高阳选的地点在一间酒吧,是上回路渺渺来找过何知礼的那家。   他们去的时候江屿还没到,于是先找了个卡座坐下。   高阳仍处于“小学妹与老二在一起了”的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   后来想通了,又担心路渺渺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毕竟这里光怪陆离,灯红酒绿。   早知道应该选择更正式的地方,毕竟路渺渺是第一次以“舍友家属”身份和他们见面。   万万没想到路渺渺比他们吃得更开。   她对这里丝毫不怯场,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已经有数名男人向她搭讪。   这不,路渺渺刚从洗手间出来,就有一名成功男士询问她的联系方式。   何知礼乌目沉沉,转了转手里的酒杯。   虽然路渺渺后来拒绝了他,但他的脸色仍旧不太好。   高阳在一旁火上浇油:“老二,你魅力不行啊,小学妹要被别人拐走了……”   他不出声,等路渺渺回来的时候,伸手勾住她的手指,将她整个人带到怀里。   路渺渺一愣,“怎么了?”   何知礼搂着她的腰肢,下巴搁在她颈窝,呼吸带着薄薄的酒气,“你经常来这里?”   路渺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酒吧”这种地方。   “也不是,初中和朋友来过几回……”   初中才多大?她就敢来这种地方!   何知礼想打她,低头咬住她的小耳朵,低声说:“以后没有和我在一起,不许来这种地方。”   路渺渺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于是就轻易地点头答应了。   “好吧。”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亲密,留下高阳坐在一旁,默默吃了一把狗粮。   高阳:“……”   好在没有多久,江屿和陈州几人陆续到来。   第48章 第48章 chapter 48   除了江屿之外, 其他几个人路渺渺都见过。   陈州,许观良,还有许观良的女朋友, 倒也不算陌生。   江屿站在他们中间,肩宽腿长,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唇角勾着坏笑。   大概是习惯了外国的礼仪,他见面就拥抱了路渺渺一下, 侧头亲吻她的脸颊。   “你就是老二的小女朋友?长得比高阳说得漂亮多了。”早在来之前,高阳就在宿舍群里散播了这个消息。说老二谈了一个大一的女朋友,是哲学系的系花。   哲学系那种古板无味的专业能出什么漂亮的系花?江屿还替何知礼惋惜了一把,没想到真正见面,着实让他大为惊讶。   女孩容貌精致,靡颜腻理, 别说系花, 就是S大校花也担得上。   他们老二真是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惊人。   江屿亲完路渺渺,高阳在那边幸灾乐祸, “江屿,你不要乱亲我们渺渺学妹,老二可是看得很紧的!”   江屿闻言, 抬眸朝何知礼方向看去。   就见何知礼八风不动地坐在卡座上,以手支着下颚,深目淡淡地回视他。   他不以为然:“老二会这么小气?我看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毕竟追了快一学期才追上, 能看得不紧吗?   高阳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   何知礼抬起眉梢,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等路渺渺坐到他身边,江屿也准备进去的时候,他伸长腿一拦,不肯让他再往里一步。   “你去和高阳一起坐。”他说。   江屿瞪了瞪眼睛,才发现高阳那家伙说得没说。   这哪是看得紧?   这明摆着是护食啊!   江屿也没有介意,老老实实地坐去高阳身边。   不一会儿,他们点的酒上来,江屿很快忘记这件事,开了一瓶波尔多红酒。   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挥金如土的性格。   原本还想叫几位漂亮妹子作陪,但是见许观良和何知礼都带了女朋友,只好打消这个想法。   男人聚会,既然不能玩女人,那就只能喝酒。   江屿的酒量好,红的白的啤的掺在一起喝都不会醉。高阳和陈州就惨了一点,酒量不如他,不一会儿就被灌得找不着北。   至于何知礼,他胃不好,基本没有喝,大部分时间都是以茶代酒。   酒精上脑,说的话也渐渐放开起来。   江屿眯着桃花眼,看向路渺渺,别有深意地说:“渺渺?你知道知礼为什么排老二吗?”   路渺渺正捧着果汁慢慢地喝,闻言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何知礼坐在她外侧,左手在桌下十指扣着她的手,不让她乱跑。她坐着没事,只有一杯接一杯喝果汁。   江屿歪着嘴角,笑容邪邪:“因为……”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何知礼递去一记眼刀,道:“闭嘴。”   江屿不以为意,低低的笑。   却果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还是以后让老二告诉你吧。”   *   一桌酒喝完,高阳、陈州和许观良三人已经烂醉如泥。   好在许观良的女朋友还算清醒,能够送许观良回去。剩下高阳和陈州两人,何知礼为他们叫了车,报上他们各自的地址。   江屿喝了酒不能驾车,自己给自己叫的代驾。   路渺渺站在角,给纪叔打电话。   纪叔原本下午就要接她回家,只不过她临时来了酒吧。纪叔担心她晚归不安全,所以一直等在酒吧外面。   如今等到路渺渺的电话,才肯离去。   ……   车上,路渺渺坐在副驾驶,看何知礼的脸庞:“学长是不是胃痛?”   她看到他一直以茶代酒,但是脸色还是不太好,一个晚上压了好几次胃部。   何知礼一边等红灯,一边伸手捏捏她的耳朵,“放心,送你回家还是没问题。”   路渺渺不声不语,静静看他。   直到他把车停在路家老宅门口,她推门下车,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然后,迈步走入宽敞的庭院。   不多久,她再次回来,手里拿着两样东西。   何知礼倾身给她开门,她坐进车里,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从外公书房拿的胃药,这是我经常喝的牛奶,你要是胃痛的话,就把这两样东西喝完再回去吧。”   少女双眸乌润,言语真诚,毫不忸怩。   何知礼看着她手里两样东西,再看看她,忍不住弯起薄唇。   “好。”   喝完药后,何知礼把药还给路渺渺,胃里的不适确实因此好了很多。   路渺渺接过,和他道了声别准备回去。   何知礼忽地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问道:“明天你有空么?”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好好约过一次会。明天正好周六,她也放假,他们可以趁此机会出去。   岂料路渺渺转着眼珠,苦恼地说:“可是我明天要参加表姐的生日会。”   她的表姐叫路俞微,是大舅舅的女儿,只比她大了两岁。   因为是家里的独生女,也是颇受宠爱,生日宴会早早地就定好地点,邀请了路渺渺。   何知礼缠着她的指尖,没有放开,“那后天呢?”   后天路渺渺没事。S大这次很大方,寒假一口气放了四十多天,他们一整个假期都很清闲。   不过路渺渺没有立刻答应何知礼,而是说:“这个要看情况。”   他问:“什么情况?”   路渺渺转头,乌亮的眼里滑过一丝好奇,毫无预兆地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在宿舍排行第二?”   何知礼:“……”   以前听高阳总是叫他“老二、老二”,路渺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一种排序。   可是今天听江屿那么一说,仿佛另有隐情。   偏偏他不让江屿把话说完,勾起她的好奇心。   她执着地问:“为什么?”   何知礼沉默片刻,看向对面的女孩子,“你真的想知道?”   路渺渺点头,当然想,不然为什么要问?   何知礼低敛了敛眸,薄唇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然后俯身,轻轻压在她的上方,薄唇贴近她的耳朵,低沉说了一句话。   下一瞬,就见路渺渺的耳朵迅速升起一层薄红,有逐渐向耳根、脸颊蔓延的趋势。   她伸手捂住耳朵,黑黝黝的眼眸瞪着他:“你们……”   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有推开他的身体,朝车下走去。“我回家了!”   何知礼哪能轻易让她走,下车勾住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去。   “等一下。”   然后低头,在江屿亲过的地方印下他的吻。知道她还在因刚才的事不好意思,没有多留她,摸摸她的耳垂就放过她,“好了,回去吧。”   路渺渺没有多待,转身离开这里。   何知礼倚靠着车前,直到看见路渺渺走进路宅客厅,才低头点了一支烟。   ……   大学刚开学那阵,他们寝室决定排顺序。   男生宿舍排序无非就是那几样,身高,年龄,成绩,要么就是百家姓顺序。   江屿偏偏不走寻常路,要按照男|性|特|征排。   决定顺序那天,陈州正好坐在床上看岛国爱情动作片,他身高壮实,再加上视频刺激,裤管撑起一块很明显的高度。   于是就此拍板,陈州排第一,何知礼第二,江屿老三,高阳第四。   高阳对这种排序方法抗争了很久,可惜没用……即便江屿肄业,许观良进来,他依旧排在最末。   所以高阳为什么从不在人前提自己的排名?羞于启齿哇。   *   这边,路渺渺回到家里,正准备上楼,遇见下楼倒咖啡的路贞。   路贞穿着浴袍,从她身侧经过,突然问道:“刚才出去干什么?”她看到她回来过一趟。   路渺渺脚步停了停,说:“朋友胃痛,我去外公的书房给他拿点胃药。”   路贞颔首,出其不意地说:“男朋友?”   路渺渺微讶,垂放身侧的手指不经意地扣紧,“不是。”   路贞便不再多问什么,径直下楼。   她低低垂了垂眸,松一口气。   倒不是害怕她妈妈知道她和何知礼的关系,只是如果知道的话,路贞一定会刨根究底地询问他们的一切。   甚至连对方的家底,身世都不放过。   她在感情上面吃过亏,所以不希望路渺渺步她的后尘。   但是路渺渺却不希望她插手,谈恋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和何知礼才刚刚交往,有些事情不必太早说清楚。   一蹴而就,往往会适得其反。   路渺渺正要继续上楼,路贞突然再次叫住她:“对了,一会你到我的房间一趟,我有事情跟你说。”   ……   后天早晨,何知礼如约到达穆兰道路宅。   他应路渺渺的要求,没有把车停在路宅门口,而是停在山道中间。   拿出手机,给路渺渺拨打电话。   这两天他和路渺渺都是手机联系,只不过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几乎很少接听。总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复给他。   就连发微信也是迟迟不回。   何知礼以为她是因为表姐的生日会忙碌,虽情有可原,但还是有些生气,想着今天见面好好教训教训她。   只是这一次,何知礼拨了十几声也没有人接听。   他眉心微微蹙起,又拨通一次——   电话响过两声之后,被那边的人掐断。   再拨过去时,已是关机。   第49章 第49章 chapter 49   钢琴教师离开之后,路渺渺才拿出手机。   刚才她担心被教师看见, 一直没有接何知礼的电话。最后一次挂断, 是想过一会儿给他回复,可是手机却没电关机了。   现在老师下楼, 让她自由练习, 她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ipod, 选择选择其中一首钢琴曲。   悠扬的琴声从门内传出,仿佛真的有人在里面弹琴。   她从一侧的备用通道下楼,悄无声息。   路贞给她找了一名钢琴教师, 上回叫她上去就是因为这事。   欧洲比利时举办了一场权威的钢琴比赛,在整个亚洲都颇具影响力。路贞正好与主办方认识, 擅自为她报了名, 要求她必须参与。   路渺渺对这些东西一点不感兴趣, 要说小时候还好,现在她都已经是大人了, 还要每天坐在钢琴面前练习十几个小时,实在让人吃不消。   而且这名钢琴教师也看得很紧,大概听了路贞的安排,一举一动都监管着她。   可是那又如何?   路渺渺不想学, 就是不想学。   路渺渺走出房子,没有从大门出去。那里有监视器,路贞会看到。   她从旁边找到一架宋姨平时修建花枝用的梯子,放在监视器拍摄不到的角落。踩着梯子,爬上墙头。   墙壁很高, 要是直接跳下去的话肯定会受伤。路渺渺左右看了一圈,不远处有一颗树,与墙壁等高,粗壮的树枝延伸至院内,正好可以顺着这棵树爬下去。   她缓慢站直身体,踩着墙壁一点一点前行,就在即将触到树干的时候,听见身后一个低稳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路渺渺回头,就见何知礼直挺挺地立在两步之外,双目漆黑,注视着她。   她微微一惊,脚步踉跄了下,很快站稳。   何知礼看着她,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她眼里已经蓄满动人笑意,出其不意地说:“何知礼,接我一下!”   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身体一轻纵身下跳。   宽松的毛衣被风鼓起,裙摆猎猎,张开双手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何知礼心猛地一颤,大步上前,伸出手臂想要接住她。   下一瞬,这只蝴蝶已经落网,稳稳地落入他的怀抱。他薄唇紧紧地向下压起,她却毫无所觉,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声音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接得真棒。   *   直到车子驶出穆兰道老宅,行驶在平坦的路上,何知礼仍旧握着路渺渺的手。   他手心浸出薄薄的汗,与她十指相扣,不肯松开。   路渺渺觉得这样不安全,提醒他很多遍,他始终不听。   他低着嗓音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在她家楼下打了十几通电话,无人接听。最后再打时,索性提示他关机。   他以为她在家出了什么事,准备进门找她,万万没想到她会以那种方式出现。   翻墙?她家难道没有门么?   如果他不在,她摔下来受伤了怎么办?   路渺渺却没有想那么多,学过跳舞的人骨架灵活,就算他不在,她也能想办法从墙上下去。   她想的另一件事,从窗外收回视线,对何知礼说:“不好意思,刚才把学长的电话挂断了。”   少女语气诚恳,带着歉疚。没来由地熄灭他所有焦怒。   何知礼问:“那你为什么挂断?”   路渺渺坐在位上,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轻,“我妈妈给我找了一位钢琴老师,每天都要教我弹琴。没有弹够十个小时不许出门,也不许分心做其他事情。”所以她才不接他电话的。   何知礼眉头锁起,问道:“你不是已经学会了么?”   他听过她弹琴,明明比很多人弹的都动听。   路渺渺说:“但是业余上面还有演奏级,演奏级之上还有比赛,学海无涯呀。”   女孩语气虽然很轻,但敛低的眉眼却泄露出她的无可奈何。   何知礼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份资料,路贞完全掌控了她的喜好,她学什么,不该学什么,全部都是按照她妈妈的要求。   何知礼手心微微一紧,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她说:“渺渺,如果你不想学……”   “没关系,”路渺渺打断他的话,弯起唇角说:“反正只是几个小时而已,我以前也这么练过。”   她真的觉得没关系?   何知礼蹙眉,转眸定定地看她。   以前就有这样的感觉,她仿佛将自己藏进了一张壳,过往的经历成为她的盔甲,层层叠叠伫在壳外。   而他即便和她亲密的时候,也只是踏进了她的盔甲林里,并未敲开她的龟壳。   何知礼几不可闻地叹一声气,俯身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抬起她的脸蛋,乌沉沉的眸子注视着她,说:“渺渺,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安慰她:“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是谁的工具,更不需要按照谁的意愿生活。你不喜欢弹琴,完全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他心疼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所以希望她有更完整的人生,而不是为谁而活。   怀里的女孩子没有反应。何知礼作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号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帮你和你的妈妈沟通……”   路家和何家来往密切,所以何知礼完全有可能存有路贞的联系方式。   路渺渺身躯颤了颤,伸手拦住他的手臂,指尖用力得微微泛白,“不要。”   她大概被他逼得急了,以为他真的要给路贞打电话,伸手紧紧箍着他的脖子,脑袋轻轻地摇了摇,“不要打。”   何知礼问:“为什么?你没有反抗过……”   “我反抗过了,”她脸颊贴着他的脸庞,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没有用的。”   连外公外婆都没有办法,路贞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   女孩主动抱着他,一声一声地告诉他不要打。   何知礼心口有一处发涩,像被泡在海水里,胀满整个胸腔。他轻轻抬起手臂,拂了拂她的头顶,“好,我不打。”   那是从小到大笼罩着她的阴霾,无法一朝一夕摒除。   他不能着急,只能慢慢帮她。   何知礼说:“但是如果哪天改变主意,一定要告诉我。”   顿了顿,补充,“每天晚上都要给我打电话。”   路渺渺下巴垫着他的肩膀,许久,许久,点了下头。   *   何知礼原本想带路渺渺去听音乐会,不过现在看来,她应该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果不其然,在他问她“想去哪里”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地说:“只要不是听音乐就行。”   何知礼低头一笑,视线转向窗外,正好看见对面是一家动物园,眉梢抬了抬,问道:“动物园去过么?”   路渺渺跟着看去,对上门口一头狮虎兽雕像的眼睛,“去过。”   说罢,转着眼珠想了想,“不过可以再去一次。”   ……   今天是周末,动物园里的人很多。   大部分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在各种动物围栏前穿梭。   路渺渺牵着何知礼的手,从这一种动物来到另一种动物面前,玩得兴致勃勃。   她对动物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性,长颈鹿越过围栏舔舐她的脸颊,大象伸长鼻子主动卷住她的腰肢,就连傲慢的孔雀在她面前也愿意打开双屏。   路渺渺惊讶,“它们为什么这么乖巧?”   原本以为这里的动物被人类驯服得温顺,然而何知礼站在它们面前,它们却一点也反应也无。   哦,原来动物也钟爱美丽的事物。   他们又去了飞禽区,周围是茂密的绿植,只不过步入冬季,树叶全部落光。   鸟类在头顶栖息,偶尔发出一两声长鸣。   路渺渺走到一半,突然扯住何知礼的袖子说:“我走不动了。”   何知礼停住问道:“怎么了?”   她说:“我的脚痛。”   何知礼以为她只是走得累,握了握她的手心,“这里不能休息,我带你出去。”   路渺渺眨着眼睛,“那你能背我吗?”   何知礼微怔。周围都是都是人群,他只是思考一秒,就缓慢地在她面前蹲下,声音沉沉地说:“上来吧。”   路渺渺俯低身体,轻轻爬上他的后背,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   他背脊宽阔,手臂结实,背着路渺渺走路时平稳得仿佛背着空气。   路渺渺抬起头问:“我是不是很轻?”   原来她也知道。何知礼微微掀起薄唇,脱口却是:“不轻。”   “什么?”路渺渺难以置信,这是她第一次在体重评分栏上得到“标准”以外的评价。   何知礼看着前方,解释道:“我说的是在我心里的分量。”   从飞禽区出来,何知礼把路渺渺放在就近的座椅上。   她的脚尖触到地板,下意识瑟缩了下。   何知礼这才发觉到不对劲,垂下眼帘,看向她裙子下面的小腿。然后蹲下身,不顾她的反抗,将她脚上的短靴和袜子一并脱了下来。   ——果见左脚脚踝处肿起一处很高的扭伤。   何知礼瞳孔黯了黯,抬头看她:“什么时候扭伤的?”   路渺渺眼珠转动,有点心虚,“从家里翻墙跳下来的时候。”他忽地出声叫她,她一脚踩空,就已经扭到了脚踝。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居然忍到现在才说?   何知礼顾不得和她生气,“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路渺渺抗拒地摇头,“我不去医院。”   一旦去医院的话,路贞如果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到她今天和谁一起出去。   她并不想让她知道。   无论何知礼怎么说,路渺渺就是不肯同意去医院。   最后何知礼也拿她没办法,只好抱着她回到车上,开车去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一些冰袋和要药油,替她敷在脚腕上。   路渺渺脚踝细白,连着小腿的弧度优美好看,只是现在那里肿得高高,格外触目惊心。   何知礼坐在后座,将她的小腿抬到自己腿上,拇指轻轻按揉,质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她早说,他根本不会让她走那么长的路。   路渺渺说:“如果早点告诉你的话,就不能和你一起去动物园了。”   何知礼动作一顿,抬头看她。   就见她乌目清亮,藏着浅浅笑意。   *   动物园当然没有继续逛下去,何知礼帮路渺渺搽好药油,待她脚踝肿得不那么高了之后,才送她回家。   进门前,何知礼捏捏她的耳垂,不厌其烦说:“回去以后老老实实在家休息,哪里都不许去。”   路渺渺点头,他又道:“晚上记得给我联系。”   等路渺渺通通说好,他才肯放她进去。   只是她伤着一只脚,实在不好走路。后来是叫宋姨出门接她,她才顺利回到琴房的。   宋姨得知她偷偷出门,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帮她一起隐瞒了过去。   钢琴教师推开琴房的门,就看到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琴凳上,正在弹圣桑的序曲与轮旋随想曲。   老师没有发现异常,满意地离去。   晚上路贞回来,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怪异,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路渺渺说:“中午下楼梯的时候崴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路贞正色,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比赛,她的身体最好不出任何差错,“一会让医生来给你看看,这几天尽量不要走路。”   路渺渺停顿片刻,点头说了一个“好”。   路家有专门的私人医生,尽管现在已经不晚,可路贞一句话,对方还是很快到来。   他给路渺渺查看了一下伤势,扭伤得不是太严重,而且及时处理得还不错,只要好好休息两天就没有什么大碍。   路贞这才放心。   夜里窗外折射出滢滢的白光,雪花飘落,S市下起冬天第一场雪。   路渺渺刚躺在床上,枕边的电话就忽地响起。   第50章 第50章 chapter 50   铃声突兀,在黑越越的夜里格外清晰。   《summer》钢琴曲只响了一小段, 就被路渺渺接起。   她放在耳边, 小声地说:“喂?”   路渺渺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隔壁是妈妈的卧房。虽然明知墙壁隔音效果好, 那边不可能听到, 她还是接得很快。   那边呼吸平稳, 仿佛一直在等她,嗓音低沉:“睡着了?”   路渺渺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摇头说:“没有。”   那边沉默了下。   路渺渺知道他在想什么, 唇角翘起,说道:“原本想睡觉前给你打电话的, 但是没想到学长这么迫不及待, 我才刚躺下, 你就打给我了。”   她微微蜷着身体,眼睛看向窗外的飘雪, 故意问道:“你是不是很想我?”   他们才刚分开两个小时而已。   何知礼停顿片刻,然后,很短促地轻笑了下,声音和着雪花一起飘落:“嗯。”   他的声音低, 却不是低哑的糙,而是低润好听。   像清泉潺潺而过,电流灌进耳朵。   路渺渺耳朵没来由地一股热意,把手机拿开一点,仍未平复心里的情绪。   何知礼问:“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路渺渺如实说:“医生看过了, 说没什么大问题,让我躺在床上休息两天。”   何知礼颔首,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她转了转眼珠说:“我这几天都不能和你出去了。”   “没关系。”没想到何知礼只是回复这样一句,丝毫没有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她的身体。   两边安静一会,何知礼又问:“晚饭吃过了么?”   路渺渺敛着浓长的睫毛,底气明显不足,指尖抠着身下的枕头说:“吃过了。”   何知礼问“吃了什么?”   路渺渺信口胡诌,“京酱排骨,糖醋里脊,凉拌茭白……”   她会吃这么多东西?   何知礼明显不信,他给她做了七天的饭,对她的饭量了如指掌。她晚上最多只吃两个菜,而且极讨厌茭白。   “路渺渺,”何知礼严肃地叫她的名字,明知道她在撒谎,“去吃晚饭。”   现在?路渺渺把手机举到面前,看了看时间,凌晨00:13。这个时候还吃什么晚饭?   她说不要,“这时候吃东西我会胃疼的。”   何知礼不语,却也知道她说得没错。这种事情原本就急不得,她不喜欢吃饭,他逼着也没用。   何知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微不可察地停顿,和她聊起别的事情。   恒生集团前阵子在澳洲开立了一家分公司,明年下半年成立,如果顺利的话,大约会从总公司调取一部分员工。   屋里暖气舒适,被子柔软,一点一点侵蚀路渺渺的神智,她问:“你会去吗?”   何知礼说:“不会。”   那他和她说这个干什么?   路渺渺不解,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哈欠,正要和他道别,就听见他低声问:“渺渺,你喜欢国外么?”   路渺渺动作微顿,然后轻轻摇了下头,“不喜欢。”   “为什么?”   她敛着长长的睫毛,语气认真,“因为不喜欢孤身在外的感觉。”   何知礼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路渺渺困意越来越深,思绪混沌,以至于后来何知礼再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只记得他们打了很长的电话,最后她睡着的时候,都能听到电话那头平淡的呼吸。   *   路渺渺一连在家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她基本没有出门,都是在床上休息,练琴的时间也缩短到两个小时。   宋姨每天早晚来给她揉药油,效果很显著,三天以后脚踝的肿胀就全部消褪,下地走路也没有问题。   脚好以后,路渺渺的时间又恢复成早上练琴,中午休息,下午继续练琴的模式。   不过也没关系,每天下午自由练琴时间,她都会用ipod下载好几首钢琴曲,趁钢琴教师下楼的时候开始播放。   老师只要听到门里有钢琴声,就不会上楼来查看。   路渺渺每次都是趁着这个时间出去。   傍晚回来的时候,宋姨会替她打掩护。   宋姨对她从小就好。她五岁的时候外公外婆没时间送她去幼儿园,都是宋姨代劳。   宋姨自己也有两个孙子,但是对他们却远远没有对路渺渺好。   所以路贞这样的做法,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赞同。   不过路老爷子和路夫人不在家,她身为佣人,自然更不好说什么。只有在路渺渺每次偷偷出去玩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至于路老爷子和路夫人,前不久就去了巴黎。   路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服装设计师,经常出席各大奢侈品牌的当季新品秀。这次应邀去巴黎参加一组时装展,正好路老爷子也要去那边谈一笔生意,两人携手,一块同行。   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宋姨给路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顺道说了些家里的事情。   当然也包括路贞强迫路渺渺练琴。   果不其然,路老爷子听后大发雷霆,当晚就拨通路贞的号码,厉声问道:“渺渺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你给她报那些乱七八糟的比赛干什么?她现在学的哲学,不是音乐,你还没有弄清楚不成?”   路贞正在翻看文件,闻言面色不改,“她寒假也没有别的事情,练练钢琴有益于手指灵活性。”   这是什么理由?   路老爷子说:“钢琴什么时候练不行,非要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那里?!渺渺以后要当艺术家不成,你让她那么拼命干什么?”   路贞轻哂,“宋姨告诉您的?”   “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你现在立刻停止这些行为。”路老爷子在那边命令。   路贞停顿片刻,想了想说:“我可以不强迫她弹琴,但这场比赛她必须参与。”   她道:“她的钢琴底子很好,完全能够在比赛中获奖,不要平白错失了机会。而且我已经和主办方说好了,违约是很糟糕的行为。”   说完,不等路老爷子有任何反应,就挂断电话。   她在书房站立片刻,朝外走去。   走廊传出优美的琴音,一声一声婉转动人。   路贞脚步顿了顿,走向琴房。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但是琴房里的少女却仍旧没有停止,低头练琴。   窗帘紧闭,头顶的洋蓟灯散发着淡淡光晕,笼罩在少女周围。   她微侧着头,长睫掩映的黑眸盯着面前琴谱,偶尔翻动一页,练习得很认真。   路贞站在门外,静静地看。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少女曾经对宋明誉说的那些话。   她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控诉她不够关心她,对她不够好。一条一条列出她的罪行。   那个时候路贞才知道,原来她对她有这么多不满。   然而也只是一瞬,路贞收起思绪,抬手敲了敲门,对门里说了声“早点休息” 便转身离去。   路渺渺停止弹琴,偏头望向路贞的背影。   她微微转动眼珠,动了动身体,从身下拿出翻墙时用到的绳索,拂了拂裙摆,走回房间。   *   冬天渐渐转深,不知不觉就到了一月底。   远处银杉树坠满积雪,山道覆厚厚一层白,从路渺渺的房间望去,银装素裹。   路渺渺早早地起床,带初七去山道遛弯。   最近她都会这个时间出门,因为初七好动,每天都需要人带着去外面走一圈。   以前是宋姨的工作,现在被路渺渺揽了下来。   清晨的空气很有些冷冽,寒意迎面,冻得人鼻头发红。   路渺渺缠了缠脖子上的围巾,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落羽杉下站着一个人。   何知礼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脖子缠着一圈羊绒围巾,背后靠着光秃秃的树干,正在等人。   初七看见他,兴奋地叫了一声,不等路渺渺反应过来已经扑到他的脚边。   它蹭着何知礼的裤管,呜呜叫着,一副讨好的表情。   何知礼低头看它,然后从身后的车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掀开盖子,放到它的面前。   初七立刻迫不及待地把头埋了进去!   路渺渺忍不住上前抗议道:“学长不要给初七吃这些东西了,这几天我喂它的罐头都不吃,以后只吃你煮的东西怎么办?”   “不是很好么?”何知礼直起身子,黑眸定定地看她,“大的小的都由我养。”   路渺渺:“……”   最近何知礼都会来她遛狗的地方等她。   有时候是给她带早饭,有时候陪她一起遛,反正这条路很长,就算晚回去一会儿也没有人注意。   路渺渺没有追究他话里的意思,把牵狗绳塞到何知礼手里,自然道:“好冷啊。”   何知礼看她一眼,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心,十指缠扣,放进他的外套口袋。   “吃过早饭了么?”他问。   路渺渺摇头,“没有。”她都是习惯遛完狗再吃早餐。   何知礼捏捏她的手心,然后说:“我给你也带了早饭。”   “是吗?”路渺渺好奇,“是什么?”   “在车里。”   路渺渺依言走到车边。   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来的,车前的玻璃结了薄薄一层霜。   副驾驶上放着另一个保温盒,她打开,里面是和初七吃的一模一样的牛肉羹。   路渺渺有些失望,转着眸子控诉,“你让我吃狗食啊?”   何知礼低笑,掀起唇角:“你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她都是他的女朋友了,怎么能和初七吃得一样?   难道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吗?   尽管他炖的牛肉羹也非常好吃就是了。   路渺渺想抗议,刚准备说不吃,何知礼就继续道:“后座还有。”   路渺渺回头,果见后座放着一个更标准的保温盒。她伸手拿过来,里面的食物仍旧冒着温温热气,第一层是酥脆金黄的炸牛奶和生煎包,第二层是鸡蛋卷饼,最后一层是鲜味扑鼻的小馄饨。   “……”   果然,都是套路。   路渺渺坐在车里吃完早餐,还剩下一大半,通通都留给何知礼。   她见时间不早,从何知礼手里接过牵狗绳,便要道别。   何知礼顺势握住她的手,问道:“明天有空么?”   整整一个寒假,他们只出去过一次。其他时间都是靠电话联系,即便能见面,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见即别。   哪里像情侣,分明是偷偷摸摸约会的小情人。   路渺渺犹豫了下,她要参加的比赛很快就开始,这几天练琴的时间特别多,钢琴教师看得也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来。   “出来吧,”何知礼弯腰,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   路渺渺思考片刻,还是说好。   回到家里,客厅出奇地平静。   沙发旁边摆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路贞站在一旁,正在和纪叔打电话。   “早上十点的飞机,车停在门口就可以……我一会带着她出去……”   路渺渺指尖微动,看向跟前站着的何助理,问道:“谁要出去?”   梁助理镜片下的双目闪了闪,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边路贞已经打完电话,看着她说:“你。”   她解释:“那边临时决定要组织一场初赛,我打算先送你过去熟悉一下环境。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到了那边会有人接你。手机号码也不能再用,我会为你准备一个新号码。”   第51章 第51章 chapter 51   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机场。   路渺渺走下车,梁助理将她的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   路贞几乎不给她准备的时间, 带着她走进机场入口, 取票,托运, 办理登机手续。   等到路渺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票塞到她的手里。   “我这里有别的事,不能和你一起去,有什么需要的和那边的人联系。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不要忘记每天练琴。”   路渺渺捏着手里那张机票,紧了紧, “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路贞说:“比完赛以后就可以回来,大概二十多天, 不耽误你开学。”   路渺渺不发一语。   路贞没有注意她的安静,拿起电话和那边接机的人联系。   等到路贞走后, 路渺渺伸手扯了扯旁边梁助理的袖子, 抬头看他, “梁助理, 可不可以借我你的电话用一下?”   她的手机号码到了那里就不能用,已经被路贞收了回去,新号还没来得及给她。   她要和何知礼联系, 否则他明天一定会去她家里找她。   梁助理身躯挺直,低头看了看她,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解锁,递给她。   路渺渺道了声谢,打开拨号页面。   她没有刻意记过何知礼的号码,脑海里只是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印象。   何知礼第一次把她带回公寓的时候,在床头柜压了一张字条,上面就是他的手机号。   她回忆着那串数字,一个一个输入。   然而拨通以后,里面却是无人接听的盲音。   路渺渺不死心,打了三遍,还是没有人接。   这个时候正是晨会时间,何知礼应该在办公室开会。   路渺渺抿起唇角,改成给他发短信。   才刚按下一个“我”字,她妈妈就从那边打完电话回来,对她说:“可以登机了,现在去安检口吧。”   路渺渺心里一急,匆匆按下一句“我在比利时”,就把手机还到梁助理手中。   他们的动作隐蔽,没有被路贞发现。   然后她从梁助理手里接过行李箱,走进安检通道,在候机厅登机。   上了飞机,路渺渺坐的是商务舱,旁边是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士。和她打了声招呼,就拿起报纸不再说话。   飞机很快起飞,从S市上空出发,穿过层层云雾,前往另一个国家。   路渺渺坐在位上,眼睛看着窗外,走了会神。   不知道她有没有记错号码。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何知礼能猜到是她发的短信吗?   路渺渺心情有些不安,从背包里拿出ipod,随便播放了一首曲子塞入耳机。   这次出门得急,她几乎没有带任何东西,书,手机,笔记本,通通落在家里。   现在在飞机上也没有什么能够消遣的,她甚至把座椅前方的比利时地图拿出来看了一遍。   从S市抵达比利时需要整整12个小时,12个小时以后,她站在布鲁塞尔机场,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说着陌生的话语。   这里的机场构造很复杂,路渺渺找了很久,才找到来接她的人。   对方是一名比利时当地人,名叫Elouan。   他带着路渺渺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公寓,给她讲解了一些当地的风俗人情,就下楼去给她买电话卡。   房子是很古老的设计,哥特风格,外观华丽。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宽敞明亮,正对着窗户。   S市和这里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此时这里仍是下午。   明亮光线从窗户透进来,照在路渺渺的脸颊,在她心里投下一片阴翳。   她放好行礼,先去比赛场地报了一下名,然后去路边的餐厅吃了点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飞机上的空调开得太低,路渺渺的头一直有些晕乎乎的,喉咙也不太舒服。   她以为是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习惯,就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八点,Elouan将为她买好的电话卡送上来,还有一部新的手机。   路渺渺把电话卡插入卡槽,开机,这才有种重新回归社会的感觉。   原本想给何知礼打电话的,但是算了下时间,国内正好是凌晨三点。   这时候何知礼肯定早就睡了,还是明天早上起来再说吧。   她放下手机,去浴室洗了澡。   回来后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而另一边,何知礼确实收到了路渺渺的短信。   他当时正在会议室开会,回来后看到手机有三通未接电话和一条未读短信。   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短信没有署名,内容没头没脑。   他起初以为是谁发错了号码,没有放在心上,把手机放到一边就继续工作。   中午一点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知礼拿手机拨通路渺渺的号码,那边提示的声音却是无法接通。   他蹙起眉峰,想起早上发来的那条短信,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电话是一个男人接起,低重的嗓音,公式化的语气,“你好。”   何知礼直起身子,开门见山地问:“是谁拿你手机给我发的短信?”   那边问道:“请问您是?”   “恒生集团,何知礼。”   梁崇州在电话那边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口中却道:“抱歉,我不能回答你。”   “是不是渺渺?”何知礼冷声,“她在哪里?”   梁崇州道:“我不知道。”   后来无论何知礼怎么问,梁崇州都是那两句回复。   不知道和不回答。   何知礼已经猜测到事情不对劲,挂断电话,让人去调查今天早上出入S市机场的名单。   果不其然,在其中一张看到熟悉的名字。   姓名,路渺渺。   出发时间,10:36AM。   目的地,比利时布鲁塞尔机场。   而比利时,正好在举办一场权威的钢琴比赛。   他瞳仁变得幽深,手背骨节突出,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少女说过的话。   “我妈妈给我找了一位钢琴老师,每天都要教我弹琴,没有弹够十个小时不许出门。”   “但是业余上面还有演奏级,演奏级之上还有比赛,学海无涯呀。”   “我反抗过了,没有用的……”   ……   “渺渺,你喜欢国外么?”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不喜欢孤身在外的感觉。”   ……   何知礼倏地从桌后坐起,脸色冷沉,周身难以压抑的愤怒,几乎没顶。   椅子倒了也顾不得扶,他拿起桌旁的车钥匙,往楼下车库走去。   车子疾驰而出,像挣脱束缚的野兽,朝路家老宅而去。   路老爷子和路夫人尚未回来,路家只有宋姨和路贞两个人。   宋姨在院里打扫卫生,听见门外门铃响起,走过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名身高腿长的男人,他穿着整齐正装,薄唇低压,眉宇冷漠。   宋姨走过去开门,问道:“请问您是……”   何知礼问:“路经理在么?”   路贞在路氏的职位是总经理,宋姨很快反应过来:“在,在的。”   他颔首,“麻烦您带我见她一面。”   ……   路贞正在书房看文件。今天是周五,按理说她应该在公司,但是有两份重要的合同忘在了家里,中午回来拿了,就没有再回去。   窗外阳光正好,余晖铺满庭院,积雪折射出一层刺目温暖的光。   她翻到文件末尾,正准备签字,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路贞起身,打开房门,宋姨站在门外说道:“小姐,这位是恒生集团的公子,说有事要见您……”   路贞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身前英俊挺拔的男人。   他也在看着她,目光不卑不微。甚至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攻击感。   “小何总?”路贞是见过他的,一眼就认得出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何知礼冷漠地说:“和你谈谈渺渺的事情。”   路贞微讶,“渺渺?你和她认识么……”   不止是认识。   “初次打扰,冒昧拜访。”   何知礼朝她伸出手,语调冰冷,直来直去:“我是她的男朋友。”   *   从S市到比利时一天只有两趟航班。   第一趟是路渺渺早上乘坐的那班,第二趟是下午15:15的航班,刚刚起飞。   何知礼如果想前往比利时,只能等待明天早上10点那班机。   他订好机票,只有先回到公寓。   路上向公司请了一周假,所有事情能推迟的推迟,不能推迟的交给周静处理。如果有什么大事,可以视频联系他。   回去以后,打开手机看了看,没有路渺渺的消息。   这时候她应该还在飞机上,不能使用手机。   何知礼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   第二天早早起床,前往机场。   夜里他看了好几次手机,始终没有路渺渺的信息。   她既然知道用别人的手机给他打电话,那应该也记得他的手机号码?   到现在也不联系他,是想让他担心么?   何知礼有些动气,更多的却是心疼。   ……   比利时,路渺渺刚参加完钢琴初赛。   她原本以为睡一觉以后头晕的症状会好很多,没想到反而更严重了。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头重脚轻,差点没起得来。   刚才强撑着精力弹完一首钢琴,发挥得差强人意,没有在初赛的时候就被淘汰。   路渺渺走在空旷的广场上,捂了捂冻红的耳朵。   这里的气候潮湿,和S大的冬天不一样,寒意浸入骨髓,冷得彻心彻肺。   她想找个地方买点药,但是路边药店很少,她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一家开门的药店。   路渺渺走进去,药店里的店员说的是荷兰语。   她对荷兰语非常陌生,尝试用英语和对方沟通,然而对方也听不懂英语,比她还要着急。   最后路渺渺终于成功买到了药,却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   她实在没有精力走更多的路,随便在广场找了一个座椅,坐上去,打开刚才买的一瓶水,抠出两颗药片咽下去。   远处建筑精湛优美,尖形的拱顶几乎要冲破云层。从路渺渺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背后渐渐埋落的日光。   这时候正是上班时间,广场充满人流,唯有她闲闲地坐着,不着不急。   着急也没用,反正也没有人等她。   路渺渺坐了一个多小时,非但没觉得好转,脸颊好像越来越烫了。   她打算回住宿的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而才刚刚站起,眼前就蓦地一黑,身体脱力,朝后面倒去。   不等她站稳身子,已经有一个人快速地跑过来,扶住她的肩膀。   路渺渺回头,就看到何知礼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鼻子没来由地一酸,仿佛连日来的委屈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源源不断地溢出。   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蹭进他的颈窝,声音又委屈又无助:“何知礼……”   她说,“抱抱我。”   温热湿润的液体流出,灼烫他的皮肤。   第52章 第52章 chapter 52   怀里的女孩脸颊滚烫,泪珠一颗一颗从她眼眶满溢, 仿佛滴在他心头的油蜡。   何知礼拥着她的手臂收紧, 喉咙干涩, 心疼得直发抖。   “好, 好……”他安慰她。“没事了。”   他从S市坐了12个小时的班机,从机场出来以后就直奔这里。得知她今天要去参加钢琴比赛的初赛,先去了比赛礼堂,那边的比赛已经结束, 他顺着路寻找过来。   远远地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广场角落, 微微蜷着身体,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那样孤单与落寞,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何知礼以前曾觉得她骄傲任性,狡猾虚伪, 可是当她真正露出脆弱的一面时,他竟那样难受。   不等他走近,她就身子一趄向后倒去。   何知礼搂着她, 腾出一只手抚摸她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扑在他颈窝的呼吸也带着热意。   他哑声说:“我带你去医院。”   路渺渺不为所动, 依旧紧紧地抱着他,好像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旦松开,就再也没有生还的路。   何知礼任由她抱着,不忍心推开, 只道:“你生病了。”   怀里的女孩没有反应。   他低头看去,就见她闭着眼睛,脑袋无意识地依偎在他的胸口。长长的眼睫毛挂着水珠,垂在那张泛着红晕的小脸上,鼻子因为哭泣而微微翕动,昏迷过去。   ……   路渺渺浑身很难受。   嗓子干渴,四肢疲惫,想一直这样昏睡下去。   迷迷糊糊间好像回到小时候。   她在一次钢琴比赛中失利,没有得到第一名,被比她小一岁的选手比了下去。回家以后,路贞就让她一遍一遍地弹琴,不许出门,直到把失误的那一小节弹得再也不会出错为止。   路渺渺感觉自己弹了很久,从天亮到天黑,弹的两条手臂都酸痛不堪。   她想出去,和朋友说好了今天晚上去外面玩。可是路贞的书房就在旁边,她如果出去的话,一定会被她看见。   七岁的路渺渺陷入了苦恼,怎么才能出去呢?   后来她想了一个办法,打开琴房的窗户,踩着琴凳从窗外爬到二楼的阳台上,从阳台跳下去。   阳台下面是一块松软的草地,应该不会受伤。   她为自己这个主意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跳下去以后非但没能逃脱,而且还把腿给摔折了,从此被妈妈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路渺渺想阻止自己往下跳,可是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就助跑着往前冲去。   她在心里想,不要跳啊,没有用的。   可是已经晚了,她体内的小女孩已经纵起身子,扑腾朝下。   这一次没有摔在地上。   而是落入一个宽敞温暖的怀抱,他稳稳地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脸侧,声音又低沉又虔诚:“对不起,我来晚了。”   *   路渺渺被何知礼送进了最近的医院。   送进医院时她还有些意识,一剂针管扎下来,她就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她好像还紧紧抓着何知礼的手臂,偎在他的怀中。   医生劝说让她躺在病床上,那样两个人都会舒服,她摇着头不肯同意。何知礼用法语和医生说了两句什么,那医生就无奈地离去了。   整整三个小时,何知礼都抱着她坐在外面的座椅上,脱掉身上的大衣裹住她,下巴蹭着她的脸颊,时不时感觉一下她的体温。   走廊时不时有人经过,好奇地看他们。   他对那些人说:Pardon,ma copine,elle adore se mettre dans mes bras.   ——“抱歉,我的女朋友喜欢睡在我怀里。”   纵容又温柔的语气。   打完针以后,医生拔掉针头,何知礼抱着路渺渺从椅子上站起。   大概是坐得时间太久,他踉跄了下,怀里的女孩子也因此皱了皱眉,却没有醒。   “渺渺,你住的地方在哪?”   路渺渺贴着他的颈窝,嘟哝了一句。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就继续睡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何知礼怎么做到的,真的找到了她住的公寓。Elouan看见她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回来,有些惊讶。   何知礼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就走向她的房间。   他把她放到卧室床上,小心替她掖了掖被角,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关门走了出去。   路渺渺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分明是在同一张床上,可是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心安。   厨房飘来淡淡的香味,烟火袅袅,从窗口飘出。   路渺渺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赤金色的云霞从远处蔓延,染红整片天空。   窗外隐隐传来人声,衬得屋里越发安宁。   她下床穿好拖鞋,朝厨房走去。   何知礼正背对着她站在厨房,身前系着一条印咖菲猫的围裙,往碟子里盛菜。   路渺渺看清他的造型,忍不住先一笑,“你从哪里找来的围裙?”   何知礼回身看她,就见她双眸乌亮,脸颊粉红,想必烧已经退得差不多。   他勾起唇角,“刚才下楼买的。”   “这附近有商场吗?我怎么不知道。”路渺渺睁圆眼睛,也许是大病初愈,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格外可爱。   何知礼说:“你从昨晚到现在连饭都没有吃,怎么会知道楼下有没有商场?”   “……”   女孩不吭声,他弯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渺渺,我不在你是不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路渺渺抿着唇角,“我只是觉得这里的饭不好吃。”   昨天她去了一家当地餐厅,菜单上不是牛排就是炸薯条,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吃了一半,就回到公寓。   今天是赶着去参加初赛,没来得及吃早餐,回来以后也没胃口。这才不吃东西的。   何知礼说:“不好吃,就把自己饿得低血糖?”她知不知道自己虚弱得晕倒?   路渺渺无法辩驳。   何知礼无声地叹一口气,重重咬一口她的耳朵,“这样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那你现在不是来找我了吗?”   路渺渺眨着眼睛,第一次没有抗拒他动她的耳朵,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发短信只告诉他在比利时,比利时那么大,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问及这个问题,何知礼的眼眸深深一黯。   昨日他去了路渺渺家里,见到路贞。   路贞得知他和路渺渺的关系后,非常讶异,“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不重要。”何知礼说,举步朝前迈动,“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态度坦诚,说出的话很客气,声音却结着一层冰,“如果你真的把渺渺当成女儿,就请以后顾虑一下她的感受。”   路贞跟着后退,“感受?我怎么不顾及她的感受?”   何知礼说:“她不喜欢出国,为什么强迫她去比利时?”   “那里举办了一场钢琴比赛,我是为了她好。如果她能够在比赛中获得名次,对以后的履历和经验都有帮助。”路贞大约明白了他的来意,走回书桌后面,问道:“这就是小何总的来意?”   “是么。”何知礼对她后半句话不予置评,嘴角牵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双手撑在桌上,“四岁学钢琴,五岁学油画,七岁学书法,十岁学奥数……这些也都是为了她好么?”   “还是说,”何知礼问,“只是为了你自己?”   路贞面不改色,“你想说什么?”   何知礼将手里一沓资料扔在她桌面,“她为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资料散落,铺满大半张桌面。全部都是路渺渺从小到大获得过的奖项,一张张,一条条,列举详细。   五岁获得少儿组钢琴比赛第一名,九岁上台与管弦乐队合奏,十岁参加国际青少年奥数竞赛,十五岁被迫转进艺术班学习,十七岁以全校第一的理科成绩毕业。   “或者,我换个说法,”男人目光咄咄,“你还要她满足你多少攀比之心?”   路贞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眼神。   然后,何知礼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蓝皮周记本,放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上回去渺渺初中,她的老师给我的。里面的内容我没有看过,但我想应该都是她最真实的感受。你觉得是为了她好,不如看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她,“希望你看完以后,能想起自己是一位母亲。”   说完这句话,何知礼没有久留,转身走出书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一句话说得沉静而掷地有声——   “如果你不能好好地照顾她,就把她交给我。”   第53章 chapter 53   何知礼走后, 书房久久地陷入平静。   宋姨站在楼梯口,忧心忡忡地朝楼上看去一眼。   她原以为那名男人是为了工作来找路贞的,怎么都没想到是为了路渺渺。她虽然也觉得路贞这件事做得不太好, 但如果路贞真的会听他的话,那就好了。   想到男人离开时冷峻的面庞和坚定的话语, 宋姨遗憾地叹了口气。   书房,路贞坐在桌子后面,看着面前那本蓝封的小本子,一动不动。   本子外面贴了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图案,充斥着那个年纪女孩的天真与不切实际。   她只看一眼, 就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做事。   过了一会,那个本子仍静静地躺在桌面,吸引她的注意。   路贞放下合同书,思索片刻, 终于还是拿了过来。   她并不是喜欢探究孩子私密的人,也不关注他们的内心,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从未考虑过路渺渺的感受。   翻开第一页,本子上写着姓名与班级。   路渺渺,   初三(5)班。   几个漂亮的小字后面, 还有一段看似随意,却是写给自己的语录,路贞愣了一愣。   “你们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 却是一览无遗的你们。”   路贞看着那段话,停顿很久。   她想起路渺渺初二那年,和同住在一个别墅区的男孩子关系好,两人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经常一起上学放学,互相教对方作业。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恋爱,包括老师也这么认为。   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老师一通电话打到她的办公室。   这两人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不能因为早恋影响了成绩。   路贞当时没有调查清楚,得知路渺渺成绩退步,很快就利用关系将那个男孩父亲的工作安排到海外。   那名男孩也因此跟着父亲迁移出国,再也没有出现过。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路渺渺内敛,不再外露情绪。   附近所有认识的邻居,说她毁了一个男孩的人生。   如果不是她,那么听话的男孩子怎么会和父母闹翻,只为了留在国内念书?   当然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她再也不会和人讨论学习。   每天上课,下课,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   路贞抽回思绪,往下翻了一页。   私立一种有规定,每周都要记一次周记。   路渺渺第一周的内容是:“老师换了座位,我坐在第一组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生,上课跟她说话她都从不理我。她大概以为我想阻碍她学习,唉,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想借一支笔而已。”   路贞不以为意地哂笑。   第二周:“所有人都认为我学习退步是‘谈恋爱’的错,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一周要上三个补习班,参加两场比赛,晚上两点以后才能睡觉。明天早上要测验,而我还在背钢琴的琴谱。我问外公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学习,外公说是为了以后能像现在生活得这样好。可如果我以后的生活还像现在一样糟糕,那也太惨了吧。”   第三周,“没去学校。”   第四周,依旧没去。   ……   路贞面色不改。   她知道那阵子路渺渺很叛逆,整整一个月没去学校。   再加上她要参加中考,路贞气愤,将她在房里关了几天几夜。   第九周的时候,她终于又回到学校,周记本里却出现这样一句话——   “现在所有的岗位都需要考试,为什么父母却不需要?如果我的妈妈去参加考试,她一定考得非常糟糕。”   每周的周记都会交上去由老师批阅,老师在下面用红笔写道:   “但父母是最爱你的人。”   路渺渺拿起笔,在红字下补充:“她不爱我。”   ——她不爱我,却还是生下我。我知道只是为了和别人攀比,可是我获得了一个又一个的奖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奖励。   我希望在我飞得很高的时候,她能问我一句累不累。   如果我从不优秀,她是不是不会对我有那么多要求?   然而老师没有看到这段话,每个年级的学生有很多,她不可能每一个都关注。   下一周,路渺渺自己又写道:“算了,也没什么。”   她没有父亲,所以格外奢望来自家人的关怀。   即使微弱,也拼命地想要抓住。   路贞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本子不厚,总共只有十几页。   每一页都是少女藏着的,从不告人的心事。   翻到最后一页,是路渺渺即将中考那一周。   和以前一样短的几句话。   “今天上课时老师讲了一种永动机,在不需要外力的情况,仅仅依靠空气中的热量就能源源不断地动下去。我想我也是一种永动机,甚至不需要吸收光和热,只要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我就能不知疲惫地永远运作。”   “她不爱我,其实我也不爱她。”   “我只是太希望她能疼疼我了。”   ……   微风徐来,吹起桌面的纸。   路贞坐在那里,许久许久没有动。   一本周记看了一整个下午,最后起身时,只觉得身体僵硬。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走下楼去倒水。   橱柜摆放着整齐的玻璃杯,柜子最里面,是两个用陶艺制成的杯子。   那是路渺渺六岁的时候参加学校活动自己亲手做的,形状不太漂亮,杯耳捏得歪歪曲曲,却充满孩子的心意。   她从学校回来,献宝似的把两个杯子举到她面前,“妈妈,好看吗?我刚才试了一下,可以喝水。”   路贞甚至没有看一眼,只问:“今天练琴了吗?不要老玩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一会检查。”   从那以后,这两个杯子就被放在橱柜里,再也没有见过天日。   现在想来,她大概只是想要一句表扬。   路贞从厨房走出,站在吧台,给梁崇州打了个电话。   梁崇州接起,她说:“帮我订一张机票。”   “去哪里?”   路贞略作停顿,还是说:“比利时。”   *   这边,路渺渺已经吃完何知礼做的晚饭。   她大病初愈,加上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不用何知礼逼着,自己就解决一碗米饭和一碗排骨汤。   何知礼看着她,捏捏她的耳珠,“小饿鬼。”   路渺渺配合地他做了个鬼脸。   吃完饭后,她去浴室洗澡。   她今天发了烧,浑身黏腻腻地难受。   只不过洗完澡后,要到楼下洗衣服。   洗衣房在一楼,路渺渺拿上换洗的衣服下去,将衣服一股脑儿地倒入洗衣机,按开开关。   正准备离去,就看到Elouan也朝这边走来。   Elouan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平时把空出来的房间租给学生住,收取租金。他年纪和路贞差不多,高鼻深目,是典型的欧洲人长相。   他看见路渺渺,礼貌地朝她打了个招呼,问道:“刚才那名男士是你的男朋友?”   路渺渺点头说是。   他说:“那可不太好,我们这里不允许带伴侣回来住。”   路渺渺微怔,然后想了想说:“能住一个晚上吗,明天我再让他重新找地方……”   “不,我还没说完。”Elouan笑了下,善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是你的话,当然没有问题。听你妈妈说你是来比利时参加钢琴比赛的,这么有追求的小姑娘,我当然应该支持。”   “……”   他说着,又问:“今天是初赛,感觉怎么样?”   路渺渺抿唇,客气一笑说:“还可以。”   Elouan为她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你肯定很棒,你妈妈说你能拿第一名。”   路渺渺回到房间,正好何知礼也洗完了澡。   他下身围着浴巾,看见她表情奇怪,问道:“怎么了?”   路渺渺迟疑半晌,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我不喜欢被人期待。”   因为一旦做不到,就会成为她的过失。   何知礼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弯腰抱住她,“渺渺,如果你不想参加,我们就不参加。”   她不说话。   何知礼说:“比利时有很多著名风景,我带你去看。你想去皇家梅树博物馆,还是布鲁塞尔大教堂……”   “不。”路渺渺突然摇了摇头,说:“我要参加。”   何知礼以为她在赌气,“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自己。”路渺渺看着他的眼睛说,“何知礼,这一次我想参加。”   何知礼当然不能阻止她,却也拿她没有办法,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只要你高兴。”   做出这个决定后,路渺渺就开始练习钢琴。   次卧有一架崭新的三角钢琴,是来之前路贞为她准备的。   她发烧到底还是没有全好,只弹了一会就吃不消。   何知礼让她休息一会,她点头答应下来,坐下一旁看比赛规定的乐谱。   乐谱的名字叫《卢多维克的眼泪》,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所以看的时候也难免更用心。   奇怪的是,今天晚上何知礼好像特别缠她,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在后面伸手抱着她。   她在背琴谱,他勾住她的腰肢;   她去厨房喝水,他寸步不离,下巴抵着她的肩窝;   就连她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他也依旧将她往怀里一捞。   路渺渺问:“你干什么?”   何知礼掀着嘴角,理所当然,“抱抱你,不是你要求我的吗?”   路渺渺:“……”   路渺渺没有阻拦,既然他想抱,那就让他抱着好了,反正他的怀抱也很舒服。   只是没多久,抱着她的人就不老实起来。   手掌探入她的衣摆,拇指触到她的肚脐,轻轻地打圈揉着。同时低头吻住她的脖颈,从颈窝到耳朵,再寻找到她的唇瓣,一下一下轻轻地啄,缱绻而纠缠。   路渺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今晚要睡在一张床上。   以前虽然也同居过,但都是她睡床,他睡沙发。今天再这么要求,似乎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路渺渺才这么想,何知礼已经翻身覆了下来。   他薄唇辗转她的唇瓣,唇齿交缠,呼吸逐渐加重。就连箍着她的腰肢也用力。   她浑身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他常常说她瘦,可也是真的柔软。   腰肢纤细,仿佛轻轻一握就断。   两个人都是刚洗完澡,可她身上就是一种说不出的香味。   何知礼身为正常男性,怀里抱着喜欢的女孩子,总会有所反应。   他那里贴着路渺渺的小腹,不容忽视的存在。   路渺渺下意识躲了躲,耳根红透,“你……”   何知礼却吻着她的耳根,轻轻撞了下她哑声说:“别动。”   路渺渺根本就不敢动。   可是他拥着她,两个人贴得密密实实,中间仅隔一件薄薄的睡衣,有什么用?   他身上的每一处变化,她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路渺渺以为今天晚上逃不过了,可他只是抱着她喘了一会儿,就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说:“睡觉。”   “……”   路渺渺犹豫着问:“你……不难受吗?”   当然难受,可是她的病还没有全好。   贸然做那种事,只会让她的病情反复。   他为了她的身体考虑,强行忍着,怀里的女孩子居然还好奇地问:“会不会憋坏?”   何知礼握着她柔嫩的手心,缓慢摩挲,故意若有所地地低问:“你要帮我么?”   聪明如路渺渺,立刻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埋进被子里,回应他:“想得美!”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住在这座公寓。   何知礼向公司请了假,平时没什么事,就带她去周围的景区游玩。   从比利时漫画艺术中心到圣米歇尔大教堂,从布鲁日的爱之湖到一见钟情桥,每一个地方都叫人流连忘返。   路渺渺听说在一见钟情桥遇见的第一位异性能与自己一见钟情后,立即毅然决然地踏了上去,并且嘱咐何知礼不许上来。   然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一个人影。   扭头一看,才发现何知礼直直地站在入口。   身后的人被他挡住,自动地没有踏上桥梁。   他迈步走到她面前,弯腰吻住她的唇角,缠住她的手指。   “你还想和谁一见钟情?”   ……   他们足足玩了一个星期,回到布鲁塞尔,距离路渺渺比赛的日子只剩一星期。   可是路渺渺却不怎么着急,也许是路贞不在身边,也许是心态的变化。她依旧弹琴,却不再沉重。   Elouan公寓楼下有一架立式的雅马哈钢琴,每到黄昏的时候,路渺渺就坐在那里练习乐谱。   她弹琴好听,指法灵活,每当这个时候,总能吸引很多过路人的驻足。   他们站在门外听她弹琴,等她弹完以后,给予最真诚的赞扬。   而何知礼就站在人群后面,抱着双臂静静地看她。   很快到了比赛那一天,路渺渺做好准备,前往比赛的礼堂。   礼堂内坐满了人,场面隆重,金碧辉煌。   何知礼坐在评审团后面,距离舞台最近的池座。   路渺渺一眼就能看得到他,朝他眨了下眼睛,就转身回到后台。   后台都是来自不同的国家的选手,实力强劲,出身专业。   路渺渺和他们不能比,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讶异。   她没想到参加比赛的人这么多。   她找到其中一个位子坐下,正准备听首音乐安静一下,就看到一双脚停在她面前,一个清润的声音惊讶地叫她的名字——   “渺渺?”   第54章 chapter 54   路渺渺抬头, 就见面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眉眼清俊,五官柔和,看着她的眼眸漆黑有神。   很有些熟悉。   路渺渺微怔了下, 歪头,不确定地在脑海中搜寻他的名字, “林……遇?”   男生轻轻点头,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   “是我。”她还记得自己。   路渺渺诧异,“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   林遇就是她初中时的好朋友,他们两家住在同一个别墅区。因为离学校很远,每当纪叔送路渺渺上学的时候, 路渺渺都会要求把林遇也一块带上。   他们一个在五班,一个在六班,中间只隔着一道墙,来往很是方面。   那个时候路渺渺很喜欢去六班找林遇问数学问题,因为数学老师讲得还没有他好。   林遇总是会很耐心地给她解答, 一步一步分析,举一反三。   而他不懂的英语问题,路渺渺也能教他。   两人就这样相处了四个学期,直到有一天,林遇毫无预兆地出国。   路渺渺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没想到还能在异国他乡偶遇。   林遇摇头,指着身后的女孩说:“不是,我是送我妹妹来的。”   路渺渺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子,扎双马尾, 模样温顺,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林遇说:“她从小就喜欢钢琴,听说这里举办了钢琴比赛,非要过来,怎么拦都拦不住。我跟她说她没有胜算,她说就是来看看也好,没想到还真通过了初赛。”   女孩在后面悄悄拧林遇的腰,似乎在埋怨他说得太多。   林遇低头轻笑,很是无奈。   路渺渺弯起唇角,“不是很好吗,喜欢又不是什么错事。”   “那你呢?”   林遇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从小就弹钢琴,现在也喜欢吗?”   路渺渺停住,却无法回答上来。   正好这时候后台工作人员过来,除了参赛选手之外一律不得留在后台。林遇被请了出去,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周围重新恢复安静,路渺渺收起思绪,坐回刚才坐过的位置。   她的号码比较靠后,还要等很长时间,所以并不怎么着急。倒是林遇的妹妹,坐在她旁边不停地深呼吸,很紧张的样子。   路渺渺没有办法安慰她,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她。   她朝路渺渺感激地一笑。   选手一个一个上台,路渺渺稳稳地坐在那里,给何知礼发微信。   千层渺: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小。   wuli:?   千层渺:我刚才看到了我的初中同学。   wuli:本地人?   千层渺:不是,他是S市人。不过初中的时候转到国外了。   何知礼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嘱咐她专心比赛。   千层渺:学长只关心我的比赛,是不是也只在意比赛结果?   女孩故意用责问的语气,那边何知礼看着这一行字,微微地掀了掀唇角。   wuli:我还关心比赛结束以后,能不能把你带回去。   千层渺:为什么不能?   wuli:比利时不能放过小甜饼。   路渺渺托着下巴,看那一行字,正准备回复一句什么,突然有另外一个人的话语插了进来。   高阳公主:丧尽天良,你们居然在群里聊这些!   高阳公主: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单身狗也是有尊严[愤怒][愤怒][流泪]   高阳公主:这可是我和小学妹的高数群!   路渺渺停住,抬头看了眼群名,果真见上面写着“有缘高数来相会”七个字。   她刚才发信息给何知礼,一不小心点岔了。   路渺渺:“……”   正在她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何知礼的信息已经发了出去。   wuli:现在是我的。   *   后台的时间过的格外快,没过多久,就轮到路渺渺。   比赛总共分为两轮,第一轮是弹奏指定的曲目《卢多维克的眼泪》。   乐谱是比赛前一个星期才公布出来的,路渺渺在Elouan公寓楼下已经练习了无数遍。所以上台的时候也没有露怯,向对面评审行了个礼,就坐在钢琴后面。   一首曲子弹完,正好是五分钟的时间。   她发挥得还不错,中间那名评委垂眸,看了眼她的资料。   何知礼坐在后面,身躯端正,乌沉沉的眸子也在看她。   她收起目光,正准备下台,视线一转,却看到观众席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路渺渺脚步一顿,却很快恢复如常,走下演奏台。   因为演奏的曲目都相同,不好分出高低胜负,第一轮选手的得分都相差不多。   很快轮到第二轮,是自由曲目时间。   林遇的妹妹比路渺渺早上台,她弹的是一首《少女的祈祷》。乐谱虽然简单,但却能看出她的用心,每一个音符都倾注了感情,弹得生动至极。   只可惜中间漏掉几个音节,她显然有点乱了阵脚。   决赛不像初赛那么轻松,每个人都有强劲的实力。   轮到路渺渺时,前面已经有几个人发挥得很好。   他们都是来自各个国家出色的音乐学院,只有路渺渺的专业跟音乐毫不搭边,就连决赛的曲子,也是临时准备的。   曲子的名字叫做《je te veux》,是路渺渺和何知礼在布鲁日旅游时听到的。   那时候街角安宁,阳光稀疏,这首曲子穿透红墙白瓦而来,进入路渺渺的耳朵。   伴随着慵懒舒适的午后,音乐带着松散的笑意。   所有不安与惶恐都被抛在身后,像一双手轻轻拂过疮痍,带你走回繁荣世界。   一瞬间,仿佛再也没有任何追求。   只需要你。   如同这首曲子的中文名字,《我需要你》。   路渺渺再次走上演奏台,坐在琴凳后面,抬手按下第一个音符。   她脑海里自动回放这几天去过的地方,爱之湖,一见钟情桥,圣米歇尔大教堂,每到一个地方,都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然而这种新鲜离不开何知礼的陪伴。   ——虽然我不喜欢国外,但如果有你,就可以忍受。   路渺渺不是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含义,但还是这么弹了。   她用音乐把自己的情意说得清清楚楚,希望他能听懂。   台上的少女专注弹琴,指法娴熟,一个一个音符仿佛要挣脱琴键而出,在她指端盘旋,奏出一首动人的乐章。   台下观众听得如痴如醉,沉迷在她编织的美好世界。   就连对面挑剔的几名评审,也纷纷抬起了头。   路渺渺垂着眼眸,将一首钢琴曲弹奏得淋漓尽致。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所有人都沉静,过了许久,观众席才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掌声经久不息,路渺渺起身回到后台,声音仍久久没有停止。   林遇的妹妹听完整场演奏,对路渺渺心服口服:“你真的不是专门学音乐的吗?弹的太棒了吧!”   就连后台几位出身音乐学院,原本不把她放在心上的选手也忍不住对她刮目。   没过多久,钢琴比赛的结果出来。   路渺渺果然是第一名,第二名是一位出身音乐世家的意大利少年,第三名并列两人,分别是来自芬兰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和一名自由演奏家。   主持人宣布名次以后,就有人过来请他们上台领奖。   路渺渺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接过主办方递上的奖杯与证书,弯腰微笑道谢。   主持人拿着话筒上来采访,问道:“请问这名来自中国的小姑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路渺渺直起身子,想了想道:“有。”   她说:“我有话要对我妈妈说。”   每当这个时候,总有获奖者感谢自己的父母或者恩师,主持人并不奇怪,以为她也要说那些感谢的话,自然而然地把话筒递了上去。   没想到这位小姑娘接过话筒,第一句话却是——   “我知道你在。”   她目光看着观众席,不逃不避,声音在整座大礼堂清脆地回想,“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按照你的意愿做事。”   第55章 chapter 55   女孩说的是中文, 除了一些在场的中国人外,很少有人听懂她的意思。   主持人面露诧异,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一番话。   然后很快, 就用其他问题掩盖了过去。   好在后面几个问题路渺渺都回答得中规中矩,没有引起更大的注意。   而观众席上, 路贞坐在不起眼的位置,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女,久久不语。   ……   路渺渺领完奖,从台上下来,走到何知礼面前得意道:“我弹的是不是很好?”   何知礼从位上坐起, 伸手揉她的脑袋,毫不吝啬的称赞:“非常好。”   她翘着嘴角,“那你还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比赛什么人都能获奖?”   “……”   她斤斤计较,果然还记得当初他讽刺的话。   那时候他对她存在巨大偏见, 说的话也难听又过分。   何知礼弯腰,在人来人往的观众席轻咬她的唇角,不无客气地说:“感谢你让我去看眼科,我的眼光现在好了很多。”   路渺渺轻轻地笑,不予置否。   两人一起从礼堂出来, 何知礼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路渺渺面上虽然淡定,但是刚才弹琴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手心出一层薄薄的汗,五根手指微微地颤抖。   何知礼就用拇指缓慢摩挲她的手心, 他的手指干燥,一下一下按压她的手掌,仿佛真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是有些痒。   路渺渺试图抽出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挣脱不得。   “何知礼。”她抬头想要抗议,视线一转,正好看到礼堂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路贞穿着一袭正装,红裙妥帖地衬着她的身材,足下踩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很难得的正式的装扮。   旁边站着梁助理,依旧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路渺渺的笑意滞在嘴角,很慢很慢地收起。   路贞也看到她,或者说原本就在等她。此刻见她出来,只是平平地说了一句,“回去吧,我让人订回去的机票。”   说完,便转身走在前面。   路渺渺没有跟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她快走远,她才对着她的背影说:“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玩笑。”   路贞脚步停顿,路渺渺继续说:“我不会再按照你的意愿做事,我不是工具,也不是提线木偶。妈妈,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插花,更不喜欢你为我安排这些事情。”   路贞终于回身,“为什么。”   她眼睛看她,语气不变,“你觉得我为你安排的不好?”   不是。   路渺渺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路贞说:“如果没有我为你的这些安排,你能在今天的比赛中获奖?你身上每一处成就,每一个优点,都是来自于我为你的‘安排’。”   路渺渺咬着唇角,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不需要。”   她眼睛酸胀,“妈妈,我不需要这种成就和优点。”   路贞问:“那你要什么?”   话音出口,她自己先想起前几日周记本上的那句话。   ——“我只是太希望她能疼疼我了。”   路贞沉默,路渺渺以为她仍旧执迷不悟,敛眸索然地说:“我已经买好了回去的机票,就在明天下午一点。妈妈和梁助理自己回去吧,我会直接回学校的……开学很忙,大概近期都不会回家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先一步离开。   *   第二天,路渺渺和何知礼抵达布鲁塞尔机场。   她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倒是不孤单。   Elouan过来送她,并诚心邀请她下次再来比利时度假。   “对门的米尼奥莱夫妇问我你什么时候再下去弹琴,他们很喜欢听你弹的《je te veux》。”   路渺渺笑,“下次吧,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   Elouan并不认为这是一句敷衍,热情地和她拥抱,目送她登上飞机。   走在登机廊桥上,何知礼偏头看她,若有所思问:“je te veux,是你比赛的曲子?”   路渺渺眨着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告诉他比赛曲目的名字。   她没有否认。   何知礼问:“送给我的?”   路渺渺拖着行李箱走到前面,故意说道:“我弹完这么久了学长才问这个问题,我都忘记是送给谁的了。”   又淘气。   何知礼想抓住她的手心,可是她已经跑进机舱,比兔子还快。   他们登上飞机,坐在前面的商务舱。   路渺渺坐在外面,靠走廊的位置。   她刚系好安全带,就看到隔着一条走廊,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正是林遇和他的妹妹。   林遇穿着白色的休闲装,头发剪的清爽,露出帅气的眉眼和干净的眼眸。   他也看到了她,似乎非常意外,眼里藏着笑意,“真是巧。”   路渺渺也觉得很巧,熟稔地问道:“你也要回S市吗?你不是在国外念书?”   林遇说:“我妹妹在S市念高中,我送她回去。正好家里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应该会回国待一段时间。”   路渺渺了悟地点头。   旁边何知礼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侧目,问道:“你朋友?”   路渺渺颔首,大方地介绍:“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的,我初中时候的好朋友。”   何知礼客气地和对方打了招呼,眉峰不动。   路渺渺转头,继续和林遇叙旧。   她后来询问了一下,才知道他的妹妹就在S大附属的中学念书。   “那你呢?”路渺渺问道,撑着漂亮的脸颊,“你在哪里念书?”   她记得他从小成绩就好,尤其数学数一数二,国外的好大学应该不会埋没他。   果不其然,林遇说:“墨尔本法学院。”   路渺渺睁大眼睛,赞叹道:“不愧是我们的小霸王。”   那是林遇初中时的绰号,当时还很流行小霸王学习机。而他成绩又实在太好,每次期末考试的时候,除了英语语文丢一点分之外,其他理科成绩几乎门门满分。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亲切地称呼他为“小霸王”。   林遇低着头笑,“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路渺渺说:“当然记得,毕竟是我取的。”   女孩眼睛弯起,一派自然与从容。   “你也很厉害,”林遇看着她,真心诚意地称赞,“听说国内S大很不好考。”   路渺渺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S大?”   他微微愣了下,眼里似乎有一瞬间的慌张,很快被掩饰了过去,解释说:“我听初中同学说的,前段时间回国过一次。”   路渺渺轻轻一“哦”,便没有再追问。   两人聊起初中时的事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周一校门口站着的值日生,到周末竞赛班尖子生的培训,每一桩都是年少时最单纯的回忆。   林遇说:“我记得你为了不参加培训,期末考试故意考砸了一回……”   路渺渺歪头回忆,好像确实是有这回事。因为竞赛班每个周末都要去得很早,难得有休息的时间,为什么还要学习?   她正想为自己辩解,旁边一个低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道:“渺渺。”   路渺渺回头,看见何知礼面无表情地坐在位上,面前的桌板放了下来。   他在看上飞机前周助理发给他的文件,毕竟半个多月没去公司,积攒了很多事情。   然而屏幕页面始终停在那一页,没有翻动过。   路渺渺问:“怎么了?”   他说:“我的剃须刀你放在哪里?”   路渺渺莫名,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说:“不是在你的行李箱里吗?昨天下午我们睡完觉以后,你自己收起来的。”   何知礼微垂着眼眸,淡淡地说:“是吗,我忘记了。”   这也能忘记?   路渺渺觉得奇怪,正想说什么,就看见他薄唇下压着一抹浅淡的弧度,笑意明显。   “……”   她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颊微热。   什么睡觉?谁和他一起睡觉?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只隔着一条过道,隔壁座位肯定能听到他们说什么。   路渺渺想解释,然而又觉得欲盖弥彰。   于是只好什么都不说,拿眼睛瞪何知礼。   接下来的时间,林遇的话明显少了很多。   路渺渺也觉得尴尬,没有主动找他。   好在过不了多久,天空转入黑夜,飞机上的人也开始休息。   一段12个小时的旅程,后半段相安无事。   直到次日清晨,飞机落地,抵达S市机场。   下飞机的时候,林遇踟蹰许久,终于还是叫住她,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两人在机场大厅道别,然后路渺渺和何知礼一起坐上何氏集团来接他们的车。   车上,何知礼捏着她的手心问道:“刚才那个人跟你关系很好?”   路渺渺坦诚地点头,“当然,他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   何知礼不说话。   路渺渺很快发现他的异常,歪着脑袋看他:“学长在吃醋吗?”   何知礼侧着乌沉沉的双目,“你说呢?”   路渺渺不以为然道:“我和他是单纯的友谊,我们都四五年没见过面了,不可能有什么的。”   何知礼看着面前的女孩,没有出声,心想他对你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   车子很快驶到S大门口,路渺渺走下车。   因为何知礼公司耽误的事情太多,就没有陪她一起进去,目送她走进校门口,便调头回了公司。   路渺渺拖着行李走回宿舍,意外地看见谢家音、钟玉和徐灿灿几人都回来了。   徐灿灿一看到她,立刻放下正在整理的床铺,从上铺探出头道:“大家注意,我们宿舍未来的音乐家回来了!”   前天路渺渺在布鲁塞尔比赛的视频,第二天就被传到各大网站上。   徐灿灿这种整日沉迷网络的八卦少女当然第一时间就看到。   路渺渺没有理她,适时地泼冷水道:“你们高数书看完了吗?”   徐灿灿:“……”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徐灿灿和谢家音双双挂了高数。两个人一个49分,一个51分,不相上下。   最后还是路渺渺趁着最后一天的时间,突击给她们补习了课。   因为之前也帮高阳补习过,所以并不怎么吃力,只给她们讲了容易考的题型,让她们记下来。   第二天两人考完,都是一副要把路渺渺供到天上去的表情。   “渺渺,你以后不好好学习,专门卖考试试卷也能发财。”徐灿灿一本正经地建议。   “……”   开学的日子匆匆晃过,和上学期没有什么区别。   一转眼,她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回家。   外公外婆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回去,她说学校很忙。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大一除了课程紧一点之外,业余时间还是很多。   路渺渺原本打算报社团打发时间,但也许是小时候学的东西太多的缘故,她对这些社团都没什么兴趣。最后随便报了一个山区支教社团。   直到第三周周末,路渺渺收到路贞发来的短信——   “回家吧,把你的男朋友也带上。”   第56章 chapter 56   路渺渺看着屏幕上那几个字, 许久未动。   图书馆外的玉兰花悄然绽放,弥漫着浓郁幽香。   明媚的阳光投进来,照得空气都要融化。   她弯腰靠在椅背上, 乌黑眼仁看着头顶高悬的水晶灯,突然有些被刺得睁不开眼。   她伸手挡住, 心上有块地方像被什么捏紧,又骤然一松。像长久以来拴在脖子上的枷锁,终于被她亲自挣断。   路渺渺没有回复,而是将手机扔在一旁。   她执起桌上的笔,继续标注刚才未完的笔记。   周末的图书馆寂静空旷, 那一片区域只有她一个人。大部分学生都回家或者出去玩,只有她还在看历代政治得失。   她不肯回家,路老爷子和路夫人也没有办法,只每周都让宋姨来看她。   好在学校周末不停暖气,否则她还真撑不下去。   过了一会, 手机再次响起。   路渺渺以为又是路贞发来的,拿起一看,屏幕上却显示着“林遇”的名字。   林遇发短信给她——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去你的学校一趟,我妹妹明年高考打算考S大,我想先帮她来看一看学校。”   路渺渺看着短信想了下, 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了下来。   这时候倒春寒,树上结一层又一层的白霜,天气还是很冷。她回宿舍放下书, 又围上一条围巾,才到约定好的地点去找林遇。   林遇到得比她还早,穿着一件切斯特大衣,又高又瘦。她走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路渺渺快走几步,“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他给她发短信的时候,她以为他还没到。   林遇笑着,走下台阶,“刚好就在校门口,和你打完电话就进来了。”   路渺渺看着他冻得微红的鼻尖,没说什么,和他一起走进校内。   路渺渺问:“你想去哪里看?”   林遇跟上她的脚步,道:“都可以。你对这里比我熟悉,就随便带我逛逛吧。”   路渺渺闻言,果真开始带他随便逛。   从S大最负盛名的梧桐道,到前方高大宏伟的图书馆;从整齐林立的教学楼,到宽阔平整的足球场。总共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没走完整座大学。   后来天色渐晚,暮色深浓,路渺渺和他去就近的食堂吃了饭,准备送他回去。   林遇走在道路外侧,看着对面宿舍楼进进出出的人潮。   明天是大四集体返校的日子,能看到楼前的停车场停着不少车。   “你明天还有空吗?”林遇突然问道。   路渺渺把下巴缩进围巾里,傍晚的风吹得她走的有点慢。“有事吗?”   林遇偏头,不好意思和她对视,“明天我想回初中一趟,看看以前的老师们,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路渺渺歪头看他,过了一会才说:“我就不去了。”   她弯着眼睛,“老师以前就误以为我们有什么,要是这次再一起回去,他们肯定觉得自己当初做的没错。”   林遇停住,想说什么。   “渺渺,我当时……”   一阵风来,寒意彻骨,路渺渺毫无预兆打了个喷嚏,阻断林遇接下来的话语。   也不知是穿得太少还是什么,她一连打了三个才止。   林遇以为她陪自己逛学校冻坏了,立即愧疚地摘下手上的手套,塞入她的手里:“你戴上这个吧,都是我没想好,这么冷的天还要让你出来。”   路渺渺倒没什么,不是觉得冷,而是觉得背后凉凉的。“不用,你自己戴吧……”   可是林遇不听她的话,执意放进她的手心,拢起她的五指。“只是一双手套,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再说,你初中连我的外套都穿过。”   林遇说着,又担心她不肯收,索性帮她一只一只戴好。抬起头还想再说什么,却在抬头看见路渺渺身后的人时,猛地愣住。   路渺渺跟着回头,就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礼堂门口正站着何知礼和其他人。   何知礼穿着正装,修长手指拿着个透明文件袋,蓝灰色领带平整地压在领口,俨然一副刚做完演讲的样子。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和他讲话,他乌沉沉的视线看着这边,一言不发。   视线下垂,落在林遇给路渺渺戴上的手套上。   路渺渺心一抖,下意识想把林遇的手套脱下来。   可惜晚了,何知礼已经迈开脚步向这边走来。   他身边那几名都是金融学院的名人,其中还有两位年迈的教授。此刻见他莫名其妙地离开,都纷纷往这边看来。   何知礼走到他们跟前,摘下自己的围巾,不顾林遇难堪的表情,俯身一圈一圈将围巾围在路渺渺脖子上,问那群人中较年轻的一位:“孟哲,今晚有没有空?”   那位名叫孟哲的男人双手插兜,好整以暇,“怎么?”   “这位是墨尔本大学的高材生。”   他说,下巴转向林遇,声音低得听不出情绪,“劳烦你好好招待。”   *   大礼堂旁边是一栋金融教学楼,平时是经院学生上课的地方。   今天周末,教学楼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位来上自习的同学。   其中一间教室里,何知礼将路渺渺抱放在高高的讲台上,俯身埋入她的颈窝,薄唇吻噬她的皮肤,似要讲她吞吃殆尽。   那双属于林遇的手套被扔在讲台角落,揉皱,无人问津。   他宽大的手掌扶着她的腰肢,从她衣摆探入。   粗粝手指蹭着她的肌肤,火热干燥,每一次都引得她微微颤抖。   路渺渺闪身躲避,却被他牢牢地箍住细腰,一动都动不得。   她这才领教到男人与女人的体力悬殊,只要他不想放开她,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男人吻得重,又像咬。女孩轻轻地呜咽一声,还没来得及抗议,他的手已来到后方,解开那两排暗扣。   手掌迫不及待地朝前覆住,缓慢又重地磨。   路渺渺整个身体都发软,忍不住抗议:“这是教室……”   何知礼贴近她的耳廓,似乎无暇回答她的问题,过了很久才道:“我锁了门。”   可是那又怎么样?   外面还是能听到声音。   路渺渺咬他的肩膀,试图抬脚将他踢开。可是她浑身无力,这一脚也没有多少威慑,反而被他抓住了弱点,顺势环在他紧窄的腰上,低下头吻得更加投入。   路渺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声音脱口而出,被她紧紧咬住,锁在红嫩唇瓣中。   何知礼终于哑声:“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路渺渺说:“他的妹妹要考S大,他说想来提前看看环境,让我带他四处转转……”   何知礼薄唇讥诮的勾起,“你们初中只有你一个考进S大?”   据他上回所知,还有另外两名,其中一名男生和林遇关系更好。   路渺渺没吭声。   教室外有学生走过,互相讨论着刚才的练习题。   看到他们这间教室,随口问了一句:“咦,这里怎么把窗帘拉得这么严?”   “对啊,平时不是不关门的吗……”   路渺渺慌慌乱乱地推开何知礼的身体,脑袋飞快地转,想阻止他:“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何知礼问:“什么?”   “——我妈妈让我今天带你回去。”   路渺渺说完,看对面的男人,果见乌目光芒闪烁,停下动作。   她心里不着痕迹一松,然而还没持续多久,何知礼就慢慢地折起轻薄的唇角,声音又低哑又蛊惑:   “好,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   *   路渺渺和何知礼回到路家老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因为是第一次以晚辈的身份见面,何知礼来之前特地准备了两位老人的礼物。   路老爷子最近迷恋书法,一有闲暇就会提笔练字。何知礼让人为他寻了一块清末时期的端砚,上面刻龟伏荷叶纹,据说是当时进贡的珍品,为路夫人准备的是著名设计师Otto最新设计的一对蓝碧玺手镯。   宋姨一眼就看到从车下走来的两人,高兴地进屋向路老爷子和路夫人通报。   在这之前,两位老人虽然从她和路贞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当看到何知礼和路渺渺真正一起站在客厅门口的时候,还是有些诧异和不适。   毕竟在这之前,路何两家一直只有利益关系。   然而不适归不适,英俊挺拔的男人站在他们漂亮的外孙女身边,可真是般配。   路老爷子对何知礼的事情也早有耳闻,知道他虽是何向恒独子,但是不借助何家任何关系,在海外独自创办自己的公司。   如今已小有成就。   路老爷子打量完何知礼,问外孙女道:“可算舍得回来了?”   路渺渺乖顺地笑,“因为我知道再不回来,外公就该想我了。”   老人轻轻一哼,没说什么。   宋姨刚刚准备好晚饭,路家一向吃饭晚,路老爷子邀请何知礼也一同上餐桌。   何知礼没有推拒,待两位老人落座后,和路渺渺一起坐在左侧。   没一会儿路贞也从楼上来,看到桌旁的路渺渺时,什么都没有说。   “崇州,”路老爷子叫旁边的梁助理道,“你忙了一天了,也坐下来一块吃吧。”   梁崇州婉拒:“董事长,我不饿。”   路老爷子道:“就算不饿也坐下,难道你还看着我们吃饭不成?”   梁崇州想了想,最终还是坐在路贞右侧。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乐。   期间路老爷子问了何知礼几个问题,从古今到中外,从金融实况到国家大事,何知礼都能应答如流。   并且他态度谦虚,在老人面前不骄不躁,全然一副冷静沉着的形象。   看得出来路老爷子很满意,脸色从一开始的冷淡,渐渐露出些许笑意。   吃完饭,路老爷子兴致不减,得知何知礼给他送了一块清末时期的端砚后,又将他拉到书房谈论书法。   一直到晚上十点。   何知礼该回去。   路渺渺将他送到门口,一晚上都没顾得上和他说话,此刻只道:“学长路上小心。”   何知礼揉揉她的耳珠,趁两位老人不注意的时候,弯腰吻住她的嘴角,说:“晚上记得不许洗澡。”   一句话,让路渺渺的耳朵迅速红透。   何知礼离开后,路渺渺坐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就上楼。   何知礼不让她洗澡,但她什么时候听过他的?她拿起床头的睡衣走进浴室,准备早早睡觉。   然而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看着里面的女孩子。只见她大腿内侧,盖满属于私人的红色印章。   私章上只写三个字——   何,知礼。   第57章 chapter 57   猩红章印衬着雪白的皮肤, 更加显得惊心触目。   路渺渺在浴室洗了很久,脚下汇聚涓涓细水,雾气也越来越氤氲。直到宋姨察觉到不对劲, 在外面敲了敲她的房门,她才裹着浴巾从里面走出来。   女孩双目乌黑, 脸颊泛着粉嫩光泽。   不知是不是刚洗完澡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很柔软。只是微微蹙起的秀长眉毛泄露她的不满。   何知礼那个混蛋,要她答应的事居然是在她腿上盖那种东西……   而且还这么难洗,她用沐浴露打了好几遍,那里的皮肤都快搓红了, 才勉勉强强洗掉。   他怎么会随身携带私章?   路渺渺想起当时的事情,被雾气蒸红的脸蛋变得更加滚烫。   他强迫她分开双腿,女孩穿着春天的裙子,被他手掌一动就推了上去。   路渺渺下意识想并拢,然而他就站在她的身前, 此举非但没有成功,反而紧紧地夹住他的腰。   何知礼俯身她的耳畔哑声说:“渺渺,现在夹还太早了。”   路渺渺:“……”   后来就被他按在讲台上,印上属于他的私章。   偏偏一个还不够,他接二连三地印了好多个, 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打上他的烙印。   路渺渺哪里是他的对手,等到他放开她的时候,她脸颊埋在他的颈窝,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后来才想起来, 学校每间教室都会安装摄像头。他和她的举动不是都被拍了下来?   尽管何知礼说他会让人处理这段视频,但路渺渺还是很气愤。   如果当时就被人看到了呢?   那她以后在学校还要不要见人了?   路渺渺越想越觉得不甘,倾身趴在床上,拿起手机给何知礼发微信。   千层渺:流氓。   千层渺:如果有别人看到,我就说学长是偷窥狂。   千层渺:喜欢威胁女孩子做这种事。   那边没有立即回复,过了一会,屏幕出现淡淡的几个字。   wuli:是吗?你想不想看看真正的偷窥狂是什么样子。   路渺渺:“……”   路渺渺脸皮没他厚,当然知道这句话不能回答。她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久久地不搭理他。   那边,何知礼想象着女孩耳根红透,双目圆睁却又不想跟他一般计较的模样,忍不住掀了掀薄唇,在屏幕上打下一句话——   生气了?   微信名字叫千层渺的女孩不满地回复:我不喜欢你这样。   wuli:哪样?   千层渺:……   何知礼不再逗她,认认真真在对话框打下几个字。   wuli: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那种学习优秀,开朗健谈的?   搞了半天,原来还是在醋这个。   路渺渺缓慢地抬起脑袋,乌润眸子盯着他的英文名字看了几秒,轻轻一哼。   千层渺:学长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分别叫wulemon,wuplum,wuch3cooh?   wuli:?   千层渺:同样都好酸。   wuli:……   千层渺: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不会有什么更近的举动。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林遇。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妈妈的干预,他父亲也不会突然被调往国家,以至于一家人都离开中国,前往陌生的国度。   何知礼那边没有回复,看着女孩打下的字。指端动了动,正要说什么,那边又发来一句。   千层渺:林遇虽然很好,但你勉强也不差。   何知礼勾唇。   千层渺:对了,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wuli:因为不想太有礼。   路渺渺支着下巴,纤瘦均匀的小腿抬起,突然就有些好奇。   千层渺:那你知道“wuli”还有另一个意思吗?   wuli:知道。   千层渺:是什么?   她把他当成不上网络的老古董,何知礼单手撑着吧台,把手里的杯子放上去,另一只手回复——   “wuli渺渺,别淘气。”   *   第二天早上起床,已经是八点以后的事。   路渺渺昨天跟何知礼聊到很晚,不知不觉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起床后拿起手机一看,何知礼在她睡着之后还发了一条“晚安”。   她心情很好地下楼,和宋姨打了一声招呼,带着初七去山道散步。   初七很久不见她,表现得以往都要热情。摇着尾巴跟在她身侧,欢快地将她往前方带去。   这时候山道空旷,空气清新,路边一个行人也无。   等到初七把路渺渺带到那颗熟悉的落羽杉下面,她才知道它打的什么主意。   何知礼只是给它喂了几天牛肉羹,它就念念不忘了。她可是养了它好几年呢!   路渺渺心情愤愤,蹲下伸手摸了摸初七的头说:“今天可没人给你炖牛肉羹,你得和我回家去吃狗粮。”   初七仿佛能听懂她话的意思,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下来,失望地汪了一声。   遛完狗,路渺渺带着初七回家,正好赶上家里吃早饭。   外公外婆坐在主位,路贞坐在餐桌左侧。   她把狗绳交给宋姨,自己跟着坐过去。   虽然让她回来是路贞的意思,但是自从她回来以后,她妈妈就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当然,也没有再给她报那些乱七八糟的补习班。   路渺渺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吃完早饭,和初七一起坐在后院的草地晒太阳。   风和日暖,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沿着屋脊一颗一颗往下坠,折射出斑斓光芒。   难得有这样清静的周末,路渺渺的目光却被三楼一间书房吸引。   那是路贞平时看文件的地方,透过洞开的窗户,看见里面还站着一个人。   梁助理背脊挺直,不知和路贞说了什么,就见路贞勃然一怒,将一叠文件扔到他身上,然后指着门口让他出去。   梁助理居然也没有动怒,弯腰将地上的资料捡起,才转身走出书房。   下了楼,他原本打算直接离开,视线一转,却看到对面花圃中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捧着脸颊,唇角弯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妈妈很难追吧?“她毫无预兆地问。   梁助理的脚步定住,有些吃惊地看她,仿佛在诧异她怎么知道的。   路渺渺只是眨了眨眼睛,“梁助理分明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很多大公司高薪聘请你去当营运顾问,你都没有同意,一直留在路家,难道不是因为我妈妈吗?”   梁崇州看她,从最初的讶异中回神,低头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然后,朝她轻轻一笑,“人小鬼大。”   路渺渺不置可否,把初七抱在怀里,轻轻地揉。   “我妈妈性格很强势,梁助理如果想追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她微微一笑,看着他:“不过她一向吃软不吃硬,如果你凡事顺着她的意,她应该会很好说话。”   梁崇州不动,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她语气轻松,“如果你早日把我妈妈追到手,她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你身上,不会再管着我不放了。”   不是挺好吗?   两全其美。   梁崇州笑,看向路渺渺的目光也柔和许多,“多谢你的建议,我会尽力。”   路渺渺不以为意,继续和初七晒太阳。   只是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又主动回来,对她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路渺渺抬头。   他说:“上回你出国后,小何总打电话问我你在哪里,抱歉,我没有告诉他。”   路渺渺眨眼,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   “没关系。”她说。   *   周一回到学校,宿舍的气氛比之前轻松许多。   路渺渺一问之下,才知道徐灿灿和谢家音之前补考的高数都过了,而且成绩还不错。   这俩人为了表达谢意,趁着明天下午没课的时候,打算请路渺渺吃一顿饭。算上钟玉,正好是她们宿舍第一次聚会。   吃饭地点选在一家粤菜馆,吃完午饭,徐灿灿又带她们去旁边的商场逛了逛。   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无非就是买东西,徐灿灿和谢家音各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倒是路渺渺什么都没买,和钟玉一起空着手走出去。   逛完街后已经是下午五点,谢家音等人直接回学校。路渺渺没有和她们一起,而是去了旁边的咖啡馆。   这里离何氏的恒远大厦很近,她正好可以等何知礼一起下班。   何知礼昨晚说今天要送她一样东西。   她想着与其他去学校找她,不如她在这里等。   路渺渺给何知礼发完短信,就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   窗外行人很少,也许是不到下班时间,余晖穿透玻璃洒在人身上,温暖舒适。   与此同时,对面恒远大厦,一名男人正站在二楼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他视线落在对面的咖啡馆,并未细看。   打完电话,何向恒正要收回,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卡宴从车库驶出,停在路边。   何知礼推开车门走下,朝对面的咖啡馆而去。   门内一名女孩走出来,熟稔地将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心,果真冰冰凉凉一片。他敲了敲她的脑门,似在怪她不穿厚点。   何向恒看见这一幕,把何知礼身边的助理叫了进来,问道:“那个女孩是谁?”   周静看过去,如实答道:“是小何总的女朋友。”   女朋友?何向恒诧异,从来没听他说过,“什么时候交的?”   周静说:“应该没多久,小何总并不喜欢谈论私事。”   周静身为何知礼的助理,对他身边的事物理应特别注意。然而当她想更深入地调查那名女孩身份的时候,却一无所获。   何向恒转头,没再多问什么。他对儿子交女朋友这件事倒是不会插手,只是想更清楚地看见那名女孩子的模样时,男人仿佛忽地察觉到什么一般,猝然抬起乌沉沉的眸子,毫无预兆地朝这边看来。   同时身体一侧,恰好挡住他看向女孩的视线。   那模样,仿佛在护着什么一般。   何向恒微微抬了抬眉,有些莫名。   而下一瞬,何知礼怀中的女孩似乎被他勒的太紧,忍不住想要透一透气来。   女孩稍稍侧了侧脸颊,往后挣脱,转头,恰好露出那张过分美丽的小脸。   乌发雪肤,琼鼻妙目。   何向恒身躯一震,猛然僵在原地。   同时,周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听说她和小何总是同一所学校的,比小何总低了三届,名字叫做……路渺渺?”   第58章 chapter 58   从咖啡馆出来, 何知礼一直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开着车,眉峰紧蹙,脸上的表情森冷凝重, 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就连去餐厅吃饭的时候,他也一言不发, 只在路渺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问一句,“吃好了吗?吃好的话我送你回学校。”   路渺渺正在喝汤的动作一顿,然后放下勺子,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说:“好了。”   何知礼便起身结账,握着她的手走出餐厅。   他握人的力气很重, 手心还有一点薄薄冷汗。   回去的路上,依旧两人无言。   直到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外面冷风肆虐,他解下自己的围巾细心地给她戴上,才对她说:“回去吧, 明天我再来找你。”   路渺渺摸着脖子上的围巾,仍旧带着他的体温。她歪头看他,忽然笑了笑说:“学长如果不喜欢我去公司找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下回不去就是了。”   何知礼微怔, 尚未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她已经推开车门走下去,迈入校园。   校门口人多,不一会就将她的身影埋没。   女孩越走越远, 直至消失不见。   何知礼在车里坐了一会,扶着方向盘的手一紧,突然也跟着下去。   只不过路渺渺走得不慢,等到他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到宿舍楼下。   何知礼捉住她的手腕,解释道:“渺渺,我没有不喜欢你找我。”相反,他非常高兴她的主动。   路渺渺终于停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回身看他,“那你为什么一直板着脸?”   “……”何知礼下意识松了松嘴角,有么?   “有。”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路渺渺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头,指控道:“你一直皱着眉。”   那里紧紧锁着,就连跟她说话时也没有放松。   何知礼握紧她的手心,语气不由自主地放低,“我今天工作上有些事情不顺利。”   路渺渺:“不顺利就可以拿我撒气吗?”   她言语认真,看着他的眼神居高临下,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和赌气,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语气多么像撒娇。   “不可以。”何知礼低低一笑,捏捏她的耳朵,说:“我的渺渺最重要。”   路渺渺不置可否。   何知礼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她的手心放上去说:“这是今天原本想送给你的礼物。”   路渺渺低头,就看手心躺着一把简单的钥匙。   不等她开口问什么意思,何知礼已经摸着她的脑袋说:“每天接送你太麻烦,不如以后就直接住在我那里吧。”   路渺渺抬起眼睛,问道:“你嫌我麻烦?”   她故意刁难,何知礼弯腰亲她的嘴角,“这样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能多一点。”   并且,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路渺渺拿着钥匙不说话。   好吧,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   她拢起手心,正准备答复他的时候,身后有一个女生突然叫她的名字。是班上的团支书,负责班里的一些琐事。前阵子路渺渺应辅导员的要求填写了入党申请书,她应该是为了这件事。   路渺渺对何知礼说:“既然学长三邀四请,我就勉强答应你吧。不过我们学校要查寝室,我得跟宿管阿姨商量一下,如果她不同意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何知礼弯唇,说道:“她会同意的。”   他怎么知道?   路渺渺还想问,那个女生又叫了她一声,她只好先和何知礼道别,走了过去。   何知礼在宿舍楼外站立片刻,才转身离去。   *   何知礼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去了何氏公司。   这时候已经远远超过下班时间,大楼里安静无人,远处夕阳的余晖洒落一地,只有何知礼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乘坐电梯来到32楼,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果见窗边站着一位背影挺拔的男人。   男人目光远眺,侧脸英俊。办公室没有开灯,昏昧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压下,益发显得那双眼睛深邃沉重。   他听到动静,却没有回头。   何知礼从桌上拿起今晚视频会议要用的文件,直起身子,对男人的背影说:“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不过既然你看到了,这几天我会抽空带她回去,让你和我妈都见一见。”   何向恒的背脊僵硬,终于回过头来,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何知礼面色不改,“比你想象中早。”   早?有多早?   何向恒不知想起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他还记得当初和威尔逊夫妇路过一家餐厅的时候,何知礼将一个女孩严严实实拥在怀里的一幕。那时候他只觉得儿子太过紧张对方,却从未细思过那个女孩是谁。   现在想来,身形和路渺渺很有几分相似。   何向恒问:“你说过正在追求的女孩,就是她?”   何知礼坦白,“没错。”   几乎立刻,何向恒面色凝重地阻拦:“你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何知礼薄唇扯起,藏在目中的冷意深浓,“我不仅会和她在一起,毕业之后还会向她求婚,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等老了也要让她陪我。”   不等他说完,何向恒道:“因为她和我更早认识!”   何知礼的声音停住。   何向恒道:“她初中的时候我就认识,我帮她参加过家长会,为她送过鲜花,也带她去过游乐园和动物园,也……曾经追求过她。”   男人说完这些话,本以为何知礼会震惊,会匪夷所思。   然而没有。   何知礼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深眸平淡地注视着他,扔出一句说:“我知道。”   何向恒停顿,向来稳重成熟的脸上也出现一丝罅隙,“什么?”   何知礼回视他,“不然您以为当时车里放着女孩子的零食,没有人会发现么?还有书房里的中考指南,我记得我中考的时候你从未上心过,我想不可能是给我准备的。”   何知礼继续说:“但那又如何?”   ——“我想要她。除非她亲自开口,否则我不会放弃。”   留下这句话,何知礼便大步离开办公室。   何向恒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复杂。   许久,重新转向窗外,看向远处。   *   路渺渺说要向宿管阿姨商量,只是糊弄何知礼而已。   难怪何知礼说宿管阿姨会同意,因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周五这一天,何知礼来学校接她,将她带到自己公寓。   路渺渺刚刚下课,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只带了两本书,形而上学和近代哲学。她正想着晚上换衣服怎么办,然而何知礼将她带到卧室,那里原本放着单人衣柜,清一色放着男人的正装和衬衫,此刻却腾空出一半,放满女孩子喜欢的限量款衣裙和鞋子。   路渺渺随便看了一眼,都是她的尺码和大小。   !   第59章 chapter 59   路渺渺看了片刻, 回头问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何知礼双手环抱,肩膀斜斜地抵着门框,黑漆漆的乌目看着她, “不然呢?”   他噙着嘴角,“我没有第二个女朋友。”   可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路渺渺记得自己上回来的时候, 他的房间还没有这些东西。   仿佛能看穿她的想法,何知礼说:“原本寒假的时候想让你留下。”只不过那时候她去了比利时,这间房子也空了很久。   路渺渺眨了眨眼,问道:“原来那个时候学长就想和我住在一起了吗?”   岂止,他肖想她更久。   何知礼不说话, 她又道:“可是那时候天气很冷,你让我住进来,自己睡沙发不怕生病吗?”   何知礼缓慢地扯起一边嘴角,意味深长道:“谁说我要睡沙发?”   路渺渺笑容停住,定定看他。   他云淡风轻, 看她的眼神专注且深,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蛊惑,在暗示什么,又在提醒什么。   路渺渺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一热, 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他让她同居,当然不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可她却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她不是忸怩的人,但一想和何知礼做那些事情, 就有种难以言说的羞耻。   偏偏这时候何知礼还问:“要洗澡么?”   路渺渺立即回道:“不要,我还有作业。”快得有些像逃避什么。   何知礼低笑,“你们怎么一点到晚都有作业?”   她说:“因为我们专业思想境界高,学长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何知礼:“……”   路渺渺说完这些话,就从他身侧经过,轻车熟路地走进书房。   她把书放到上回坐的书桌上,发现这里比她上回来时变化许多。靠窗一侧摆放了一张新的书桌,和她面前的这张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张是白色,一张是黑色。   路渺渺疑惑,一间书房为什么要放两张书桌?   等到吃完晚饭,何知礼坐在那张桌子上办公时,她就明白了为什么。   他每天晚上都要在书房工作,她霸占了他的地盘,他当然要另做准备。   只是刚刚经历那番对话,两个人坐在同一个房间多少有些尴尬。   路渺渺低头看手里的资料,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看去。   直到发现何知礼专心处理手中的资料,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一直到晚上十点,路渺渺写好论文,合上笔记本准备回去休息时,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   笔身落地,朝前滚去。   她下意识弯腰去捡,但是那支笔已经滚落到何知礼书桌底下。   桌底是空的,路渺渺弯腰蹲在地上,指尖刚刚触及笔管,就被一双手从桌下掌控住下巴,被迫抬起。   与此同时,桌上的视频会议提示响起。   何知礼用另一只手点开接受,太平洋彼岸问好的声音隔着屏幕清晰传来。   路渺渺觉得这个姿势怪异,下意识想后退。可是何知礼却继续捏着她的下巴,同时手指分开她的唇瓣,毫无预兆地伸了进去。   路渺渺身躯一僵,忘了抗拒。   何知礼冷静地对其他人说“早上好”,手指却搅弄着她的口腔,挑逗她的舌尖,在她口中胡作非为。   路渺渺觉得羞愤,想要斥他,但是头顶却充满视频会议的声音。她要是开口,那边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只得忍下,然而口中指腹粗粝,大概是常年握笔的原因,薄茧擦着她的舌面而过,她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嘤咛。   那边,宽敞的会议室前方,江屿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问道:“你在干什么?”   何知礼低声,拇指缓慢抚摸身下柔软的唇瓣,“逗猫。”   逗猫?这时候逗什么猫?   而且他什么时候养猫的?江屿满腹莫名,然而这时候也不好多问,只好让他专心一点,开始汇报上个月新开发的项目。   江屿在屏幕将得认真,而桌下,少女的脸蛋却酡红,眼睛泛着湿漉漉的雾气。   她又气又羞,张开小口狠狠咬他一下,他才顿了顿,终于将手指从她口中退出。   津液缠连,濡湿下颚。   路渺渺抿了抿唇,从桌下离开再跟他算账,只是在桌子底下蹲得太久,双腿一软,身子便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去。   混乱中她随手一扶,手心毫无预兆地按在他两腿之间。   那里的热度烫人,撑起的形状也不容忽视。路渺渺脸更红,慌慌地缩回手去,却不小心绊了下桌角,小手又在那里磨蹭两把。   这回不等她站起身,何知礼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关掉桌上的视频软件,抱着她从桌下捞起,低头狠狠地吻下去。   ……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唔,何知礼,你混蛋。”   “我怎么了?”男人声音暗哑,带着浓重的渴,夹杂在吻得间隙。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女孩生气地教训,可是语调却被催发的柔软,一句话,拖得很长时间才说完。   “生气了?”何知礼问。   她不吭声。   何知礼轻轻摩挲她的唇瓣,又低又轻地问:“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他说:“我帮你哄哄……”   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整洁的桌面被弄乱,路渺渺的裙子也被推到腰上,肩带从一边滑下,露出雪白圆润的香肩。   何知礼低头咬着女孩柔嫩的肌肤,喘息粗重,扶着她的膝弯正准备攻陷——   女孩却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地说:“不行、不行。”   何知礼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不行?”   路渺渺说:“你还没有戴……那个东西……”   “……”   何知礼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备用的安全套。   他穿上衣服要下去买,路渺渺却阻止他,推开他从书房跑出去说:“我不要了,我要睡觉。”   留下何知礼站在书房,看着身下的撑起,百般无奈地揉了揉眉。   兴致被破坏,他重新坐回座位,正思考是不是该自己动手解决的时候,电脑又弹出一条视频邀请。   点开,仍是江屿。   江屿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奇怪地问:“你刚才怎么回事?怎么把视频挂了?”   而且他那模样凶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饿了好几天的狼出山了。   何知礼坐在位上,低冷地说:“会议结束了?”   江屿说:“早就结束了,一会我把会议内容发到你的邮箱里,你抽空看一下。”   何知礼颔首,那边没断,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江屿摸着下巴说:“上回你让我办的事,我这几天留意了一下。有几家房子都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是有空,一会我把照片发给你,你自己挑。”   何知礼道:“多谢了。”   那边很奇怪,不由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国外吗?怎么突然问这个事情。”   何知礼低着头,说:“未雨绸缪。”   江屿便不再多问。   第二天早起,何知礼走出书房。   路渺渺还在熟睡,漂亮的小脸埋进枕头,阳光扑上她的面颊,愈发显得美好诱人。   何知礼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才换衣服走出门。   倒不是他晚上有多么忙,只是他没有办法保证,和她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什么也不做。   晨跑回来的路上,何知礼经过一家便利店。   他停了停,转身走进去,在收银员的目光下挑了一盒安全套。   然后付账,往回走去。   *   早上是何知礼送路渺渺去学校的。   她今天共有六节课,下午5:40点上完。   上完课后,路渺渺打算自己打车回去,校门口却停着一辆白色途锐。   驾驶座上的人正是何知礼的助理,路渺渺记得她叫周静。   她将车开到路渺渺面前,说道:“小何总今天有事,让我代他来接你,请您上来吧。”   路渺渺站在车前,何知礼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早上又起得早,没精力接送她也是理所应当。   但她从未和周静打过交道,为什么会让她来接她?   她迟迟不上车,周静笑:“我身为小何总的助理,有什么事当然该为他分忧。你以为我会把你怎么样吗,这时候也不好打车,你确定不坐?小何总正在那边等你。”   路渺渺思索片刻,还是坐了上去。   周静等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一轰而去。   她们逐渐驶出市区,往另一个方向行驶。路渺渺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周静说:“等到了您就知道了。”   这一路开很久,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周静终于将车停在一处山道入口。   这里是正在开发的一片地区,风景优美,空气宜人。   因为寸土寸金,是富人们争相定居的地方。只不过这里每栋别墅都隔得很远,房子稀少,愈发显得珍贵。   当初路渺渺的外公也想在这里安家,只不过住惯了穆兰道老宅,猛地换新居担心不适应,就一直搁置着。   路渺渺走下车,旁边就是一栋新建的别墅。   院前种两颗枇杷树,门口拴着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犬。   阿拉斯加犬看到她竟然也不叫,乖顺地趴在地上,对着她吐舌头。她好奇地走进院子,里面还有两只布偶猫和德牧。   德牧看到她就朝她冲来,她条件反射想躲,却被它一直追赶到客厅门口。   客厅的门敞着,里面是装修富丽的巴洛克风格,色彩明亮,奢华热烈。   一眼望过去,厨房的位置更加显眼。   电视机旁边放满各种各样的碟片,最上面摞的是一部很久以前的动画片。   路渺渺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试图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刚一转身,就看到庭院站着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肩膀挺阔,背脊结实。虽年过四十,却仍旧显得很年轻。   不是何知礼,而是许久不见的何向恒。   第60章 chapter 60   脚步停住, 路渺渺看着面前的男人。   仿佛早已预料一般,她脸上没有出现太多的震惊,只是眼里的温度逐渐褪下, 问道:“是你找我来这里的?”   何向恒没有否认,道:“是我。”   路渺渺站着不动。   他向前两步, 建议道:“不进去看看吗?里面都是按照你喜欢的样子设计的。”   路渺渺不知想起什么,脸色突然一变,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何向恒却很从容,看着她温和地笑,“不要很近的邻居, 养两只猫两只狗,房子要装修得很富俗华丽,有一个很大的厨房。渺渺,这不是你曾经要求的吗?”   与他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女孩坐在昏黄光晕里, 一边切盘子里的牛排,一边托着下巴,清澈的瞳仁乌黑,稚嫩精致的面颊透着不符合年纪的世俗:“我以后要住在一栋很大的房子里,不要很近的邻居, 门前种两颗枇杷树,枇杷成熟的时候随手就能摘下来吃。家里养两只猫和两只狗,房间装修得很华丽,最好还有一个很大的厨房……我喜欢会做饭的男朋友。”   旁边的男人轻笑, 低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会做饭?”   女孩扭回头,又真诚又天真:“因为很帅啊。”   ……   路渺渺猛地抽回思绪,像一盆冷水灌顶,浇得她浑身湿冷狼狈。   她轻轻地笑,强自镇定道:“只是小孩子说的无心之言,何叔叔也放在心上?”   何向恒看着她,语气不知掺杂多少真心假意,“渺渺,你说的话我一直都放在心上。”   “是吗?”路渺渺问,冷漠道:“那我让你放过我,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   男人神态不变,语气却低且重,“你和知礼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降临。”   路渺渺悚然一怔。   脑海中忽然想起前几日何知礼反常的原因,她去他公司楼下等他,他却没有任何高兴,一路反常地低沉压抑。   那时候她就应该想到,因为何向恒也在那栋楼上。   ——他看到了他们在一起。   路渺渺问:“那你想怎么样?拆散我们吗?这种老掉牙的戏码……”   男人面容平和,却并未否认她的话,“你们确实不能在一起。”   “我不一定要听你的……”   “渺渺。”男人打断她,一字一字敲得很深,“我是知礼的父亲。”   路渺渺蓦地噤声,像被人夺走说话的能力,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绷紧,朱唇紧抿。   与此同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冷寂。   路渺渺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正是她给何知礼的备注,“大型博美”。   她手指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起。如果何知礼知道她和何向恒在一起,一定不会轻易作罢。   思考良久,路渺渺还是选了接听。   “你在哪里?”何知礼声音直白地问。   路渺渺抬起眼睛,看着身前的男人。男人处变不惊,仿佛清楚地知道和她打电话的人是谁,她移开视线,说:“我在回去的路上。”   何知礼似乎蹙了下眉,“我不是说下午去接你么?”   路渺渺眨着眼睛解释,“我以为你今天很累,没有时间过来,就自己先回去了。”   何知礼说:“只是路上有点堵,耽误了点时间。”他问:“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路渺渺忙说不用,“我很快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吧……”   女孩声音柔软,带着一点不由自主的嗔,是面对他是从未有过的温顺平和。   她像一只被时间抚平伤口的猫,收起所有戾气与棱角,终于学会在人前撒娇。   可惜那个撒娇的对象不是他。   何向恒静静地看她,发现她比以前变了不少。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不屑,会愤怒,会大声质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她只是冷静地打完电话,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就径直走出这栋别墅。   *   路渺渺是一个人走下山坡的。   好在这条路不是很长,周边警卫也很多,一路没出什么意外。   她走到山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市中心而去。   司机车开得不快,慢慢悠悠才晃到体育馆附近。   这里离路渺渺的初中很近,远远地看到一个醒目的大门,上面写着私立国际中学。   这时候早已超过放学时间,门口空空荡荡,只停着一辆银色保时捷。   一个女孩背着书包从门内走出,坐进车里,扭头和车上的男人说话。   男人接过她的书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里满是慈爱。   那才是父女之间该有的样子。   路渺渺不知怎么又想起从前,她也无数次这样坐进何向恒的车。   一开始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需要人充当她的父亲。后来他给她越来越多的关怀,几乎让她有些舍不得放弃。   她还记得一次参加演讲比赛,父母都没有到场,外公外婆也在国外,获奖的同学需要上台和父母互动,可是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那时候真的有些尴尬,也很委屈。   她甚至想过故意出错几个地方,为了不获奖。   后来还是站在舞台,看着别人的父母一脸骄傲,她独自从颁奖老师手里接过奖牌。   何向恒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   他手里拿着鲜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送给她,说他是她的骄傲。   “渺渺,你做得很好。”   尽管她知道那是他“扮演父亲”的场面话,但还是有一瞬间的触动。   下台后,班上的女生兴致勃勃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渺渺,那个人是你爸爸吗?”   “长得好帅啊。”   “他对你真好!”   ……   是啊,那个时候路渺渺也觉得何向恒对她真好。   她潜意识里把这当成父爱,所以他对她的好,她全部照单接收。   毕竟年纪小,不明白这种“好”背后,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所以演讲比赛结束后,她坐在车里,手里捧着鲜美的花束,贴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如果你一直是我的爸爸就好了。”   何向恒只是低低的笑,回应她道:“可是我不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女儿。”   路渺渺当时并没有深究这句话的意思,只当他是不想要女儿。   当时她说了什么?哦,她说:“我这么可爱,你居然不想要,你一定会后悔的。”   一语成谶。   那天过后,何向恒对她愈发地好,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   所有她想要的东西,他都能从世界各地运来。   南海的珍珠,热带的海贝螺,大溪地的湖水,应有尽有。   他真是把路渺渺宠上了天,让她明知道这段关系很危险,仍旧对他无法抗拒。   直到她十五岁生日那一天,家里为她举办了隆重的生日会。生日会上,她因为补习班的事情和路贞闹起矛盾,被路贞狠心地关在二楼的房间里。楼下的蛋糕在太阳底下融化,宴会的热闹散场,只有她还在房间里受罚。   后来她实在难过,忍不住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   路渺渺没有地方可去,正好何向恒为她准备一场烛光晚宴。她原本不打算去,但肚子饿了一整天,实在抵抗不住食物的诱惑。   她在餐桌上一边填饱肚子,一边吐诉路贞的恶行。   后来不知怎么谈到以后的生活,就有了上面她和何向恒的对话。   她说以后想过无拘无束的人生,住在富俗华丽的房子,养两只猫两只猫,有看不完的动画片,还有一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路渺渺记得说完这些话,何向恒送给她一个盒子,并对她说:“渺渺,我只希望你以后的生活里,有我的影子。”   她打开那个盒子,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下子所有本性与欲望都暴露无遗。   盒子里面是一枚精美的戒指,造型优雅,内侧刻着一行字母,“to my lolita”。   那一瞬间,路渺渺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思。   他对她好,给予她无限关怀,不是因为她可怜,也不是因为他心地多么善良,而是他想接近她。   一个成熟男人对心仪的女孩的接近。   路渺渺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只记得当时脑子很懵。像嗡的一下炸开锅,所有先前不愿意深想的东西,终于有了根底。   她回到家后,再也没有主动接过何向恒的电话。   她很慌张,更多的是无措。   她知道何向恒有一妻一子,他怎么还能对她说那样的话?   她对插足感情的第三者向来怀有抵触之心,从未想过自己会破坏别人的婚姻。   所以从那以后,她单方面切断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拒绝接听何向恒的电话,拒绝去学校,拒绝再经过恒远大厦下面的西餐厅。   她和何向恒再也没有见过。   她以为这就是结束,从来没有想过多年后在她家里的聚会见面。   ——更没有想过会和他的儿子,何知礼相遇。   *   路渺渺的思绪停止,司机正好停在目的地门口。   她付钱下车,准备往公寓里面走,迎面就看见何知礼的身影。   何知礼大概刚刚回过家,没看到她,又从楼上走下来。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卷起到小臂,正在和谁打电话,眉心微微蹙着,给那张本就冷淡的脸上更添几分不易近人。   只是五官深刻,怎么样都显得好看。   路渺渺看着,看着,不等他发现她,就迈开步伐朝他怀里用力扑去。   何知礼被撞得满怀,看清是她以后,紧紧皱起的眉头才慢慢舒展,沉着脸问道:“不是说比我还早回来,怎么到现在才见人影?”   路渺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踮起脚尖叫:“何知礼。”   “嗯?”   她说:“我好想你啊。”   第61章 chapter 61   女孩的表白来得毫无预兆。   何知礼微微一怔, 第一反应是掐断电话。   他和江屿正在谈工作上的事情,公司研发了一种新产品,在美国反响还不错。   江屿高兴的不得了, 一起床就给他打电话。他的反应倒还算冷静,毕竟早已有所预料, 他更关心的是路渺渺在哪里。   饶是如此,那边的江屿还是听到了女孩的声音,轻笑一声,咒骂了一句“我说你他妈怎么心不在焉的”就撂下电话。   何知礼拥着路渺渺的身体,她的身躯柔软, 脸颊贴着他的脸庞诉说想念。   声音轻轻,眉眼乖觉。   何知礼问:“怎么了?”   路渺渺只是摇头,闷闷地说:“就是突然觉得好想你。”   想他给自己做饭;   想他被她拒绝时错愕又愠怒的表情;   想他安安静静地在她家院里抱着初七等她;   想他在比利时的广场不顾一切拥抱她;   想他对陌生人说“ma copine,elle adore se mettre dans mes bras”   ……   路渺渺现在才发现,原来她记得他这么多事情。   她对他只是想念, 而何知礼却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何知礼把手机收进口袋,不顾在外面抱起她的身体,往小区内走去。   路渺渺吓一跳,搂着他的脖子问:“你干什么?”   何知礼下巴蹭着的脸颊,嗓音靡靡:“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   电梯上行, 停在他家门口。   何知礼拿出钥匙打开1803的房门,抱着路渺渺走了进去,关门,来到卧室。   他把女孩推放到床上, 自己随之压了上去。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结实有力的双臂撑在她的身侧。   路渺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自从答应住进来的那天起,就知道逃不过。   只是没想到导火索会是自己无心的一句话。   她缓慢抬起手臂,遮住泛红的脸颊,小声地说:“窗帘……拉上……”   何知礼低笑,俯身亲她的嘴角说一声好,就起身去拉窗帘。   没有了太阳光的照射,房间霎时变得昏暗。路渺渺的心情也随之放松,没有了那种大白天做坏事的不安。   然而也只是一瞬,当何知礼再次罩上来吻她的时候,她还是瑟缩了下。   她不是没有接过吻,但是当何知礼吻她的时候,总能让她浑身止不住地发软。他的手紧紧扣在她的身侧,与她十指交缠,吸咬她的舌尖,让她躲也没地方躲。   好不容易挣开喘了喘气,又被他抬手抓住了脚踝。   他的身躯压在她背后,足足比她高了二十几公分。分明穿上衣服时看不出什么,偏偏每一寸肌肉都有力,在这张狭小的床上与她贴身搏斗,她根本毫无胜算。   薄唇密密实实地吻在她的后颈,左手却一刻不停地揉捏她小小的耳珠。   她缩着耳朵轻颤,可是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却过电一般传来,直达背脊。   路渺渺只觉得自己浑身软成一滩水,又羞又无能为力。   察觉到何知礼稍稍离开了一些,她暗暗松一口气。   然而只是一瞬,何知礼伸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什么撕开以后,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路渺渺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倏地变得通红,她耳朵本来就薄,受不得一点刺激。现在竟成了她身体害羞最直白的反应。   何知礼看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子,沉沉低笑,故意压在她耳边道:“从后面吗?我怕你承受不住。”   “……”   流氓!   路渺渺翻身想驳斥他,却被他顺势握住膝弯,措手不及地往两边分去——   侵入的那一霎,路渺渺还是忍不住呜咽,痛得蜷起十个精致小巧的脚趾。   “你……”   能不能先说一声……   尽管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可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何知礼吻住她的唇,脸颊,额头,一遍一遍地哄她。   语气充满歉意,但动作却一刻未停。   昏暗的环境中,女孩的声音忽而啜泣,忽而怨怼地指控。   “何知礼,你骗人……”   何知礼哑着嗓音问:“我怎么骗人?”   路渺渺将脸埋入枕头,似乎极其不信,“你怎么可能才是你们宿舍老二……”   何知礼低笑,朝深处狠狠顶了一下,“怎么不可能?”   女孩哽咽着委屈:“就是不可能……”   *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窗外的夕阳终于垂落,黑黢黢的夜晚随之来临。   何知礼轻轻揉着怀里女孩的耳垂,想要延长这一片刻的温存。然而路渺渺却有些不好意思,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睁着一双红红圆圆的眼睛说:“我要洗澡。”   何知礼说好,松开手道:“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路渺渺立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不用。”   进了浴室,站在镜子面前,路渺渺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这么酸疼。   到处都是何知礼留下的痕迹,就连腿间也不放过。   她有点生气,想找何知礼理论。然而洗完澡出来,看见何知礼坐在床头,被子懒懒地搭在小腹,露出的胸口都是她刚才抓出来的痕迹,顿时又没了所有底气。   路渺渺:“……”   算了,她好像也没资格说他。   何知礼注意到她变化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路渺渺摇头,“没什么。”她又问:“你不用洗澡吗?”   何知礼只是牵了牵嘴角,握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拽到怀里,低头闻着她身上刚洗完澡好闻的香气,“不用。”   ——“反正一会还要重新洗。”   整整一晚,翻来覆去。   直到天蒙蒙亮,路渺渺才得以闭上眼睛谁去。   何知礼醒得比她早,六点三十准时起床。这个时候她还在睡,他没有叫醒她,独自去外面晨跑,回来后动手做早餐。   因为心系着她的缘故,二十几年来的习惯被打破,晨跑时比平时少跑了一圈半。   做好早餐,路渺渺还在睡,这下不叫醒不行了。   何知礼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揉捏女孩的耳朵,“渺渺?”   路渺渺身躯轻颤,不满地呜咽一声,闭着眼睛伸出小脚踢他:“我才刚睡……都怪你。”   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这一瞬间何知礼真想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她。   然而今天早上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他脱不开身。何知礼握住她的脚踝,拇指轻轻摩挲她细嫩的皮肤,说:“我做好了早餐,你起床后记得吃,有什么不舒服的给我打电话。”   路渺渺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太阳西斜,路渺渺还是觉得浑身酸乏无力。   但是却不能再睡下去了,她勉强撑起身体,起床换衣服,走到厨房吃完何知礼为她准备的“早餐”。   路渺渺的导师帮她申请了一个美国的交换项目,要求下学期参与,她不太想去,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今天回学校就是为了推拒这事。   路渺渺坐在餐桌上,一边喝粥一边打开手机,就见屏幕上出现一条新来的消息。   大型博美:“起床了么?起床后打电话给我。”   在此之前,还有好几条短信:   “锅里的粥记得喝。”   “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   ……   路渺渺嘴角折弯,一条一条地点开回复。   回复完以后,她动身回学校。   学校的导师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听说她的想法后,虽然表示遗憾,但也没有阻拦,只是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这个项目是很多人都都申请不来的,你为什么不想去?”   路渺渺想了一下说:“因为我更喜欢国内。”   从来没有想过出国,不喜欢孤身在外的感觉。   现在又多了一个原因,因为她喜欢的人在这里。   导师便不再多问,提笔在申报表后面划掉她的名字。   路渺渺向导师道过谢,又回到宿舍。她要拿几本专业的辅导书,今天晚上回去看。   宿舍里只有徐灿灿一个人,钟玉和谢家音不见踪影。徐灿灿正在看综艺视频,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惊讶地叫了一声:“咦,你怎么回来了,和何学长吵架啦?”   “……”路渺渺说,“我回来拿几本书。”   徐灿灿连哦一声,便不再好奇,抱着双膝继续看视频。   等到路渺渺拿完书,准备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跳起来说道:“对了,前几天有人给你送礼物,让我们转交给你。”   路渺渺动作停下,转头问道:“是什么?”   徐灿灿说:“不知道。”她从书桌上拿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礼袋,因为看着贵重,几个人倒也没有擅自拆开。   徐灿灿说:“你自己看吧。”   路渺渺疑惑地接过,打开。   却在看清楚礼物的那一瞬间,豁然变了脸色。   第62章 chapter 62   “怎么了?是什么啊。”   大抵是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太明显, 徐灿灿上前问道。   路渺渺匆忙把东西收进纸袋里,恍惚着回神,摇头道:“没什么。”   然而捏着纸袋的指尖却泛白。她强硬地转移话题, “谢家音和钟玉呢?”   徐灿灿神经大条地回:“她们两个啊,一个在约会, 一个在图书馆自习吧……”   路渺渺点点头,不再多问,和徐灿灿道别后就准备离去。   “对了,渺渺。”徐灿灿忽地想起什么,问道:“下周一是我的生日, 我想请你们出去玩,你回来吗?”   路渺渺那天没什么事情,很轻易地就答应下来。   走到楼下,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手里的纸袋仿佛重有千金,拉扯着她的情绪, 不停地往下坠。   她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提起袋子,想了很久,毫不犹豫地把东西往里面塞去。   然后转身离开此地。   脏乱的垃圾桶里,一枚戒指从里面掉出, 闪烁着熠熠光辉。   *   路渺渺回到公寓,何知礼还没有下班。   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今天天气格外热,她还在外面穿了一件长袖,闷得身上出一层汗。   可是有什么办法?何知礼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 脖子锁骨都不放过,她想穿裙子也没有办法。她现在想起,难怪刚才徐灿灿看她的眼神那么不对劲,原来是早就猜到了什么。   路渺渺洗完澡出来,正想去书房看书,就听到门外响起开门声。   她正准备过去开门,何知礼已经推门而入。   男人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穿奶黄色吊带衫的女孩,停了停步。女孩的皮肤白得晃眼,像蛋糕上的一层香甜奶油。修长雪颈上是他昨晚吸吮的痕迹,红红一块,格外扎眼。   何知礼的瞳仁深了深,目光移开,看见玄关放着她出门时背的背包,问道:“你出去了?”   路渺渺点头,“我回学校了一趟。”   “什么事?”   路渺渺没有隐瞒,“我们学校的导师想帮我申请一个交换项目,我不太想去。”   何知礼便没有再问,她一直有自己的主见。他放下东西将她从地上抱起,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手掌自然地朝下面探去,问道:“还疼吗?”   他还好意思问。她昨晚说了那么多次,求他温柔一点,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听。   路渺渺打掉他的手,圆圆的眼睛瞪他,“你说呢?”   何知礼笑声低沉,而又满足,薄唇亲吻她的发梢,“都怪我,下次一定温柔一点。”   他没有想过,昨晚会是路渺渺的第一次。   毕竟她交往过男朋友,对方又是成熟正常的男性。而且在这之前,她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暗示。   所以当他占有她的那一刻,女孩痛得眼泪当场流出,抱着他的脖子骂他的名字。   何知礼猛然一僵。   他不介意路渺渺之前有别的经验,但这样的附赠,谁不欣喜?   他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脸颊,格外珍惜。   ……   晚上何知礼带路渺渺出去吃饭,是在本市最高楼的旋转餐厅。   餐厅环境优雅,气氛安静。他们坐在最外面一侧,低头朝玻璃窗外看去,能够一览整个城市的夜景。   路渺渺点了一份白汁绘意粉,一边吃一边听舞台中间的男孩子拉小提琴。   她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抬起脑袋,想和何知礼说什么,“今天……”   正好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时刹不住脚步,撞在何知礼的座椅上。   女孩跌倒在地,捂着眼睛放声大哭。   何知礼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捡起她落在地上的布偶放回她手里。   不一会儿,女孩的妈妈赶来,抱起女孩愧疚地朝何知礼和路渺渺道歉,又担心地查看女孩的伤口。   一顿手忙脚乱,等那对母女离开的时候,路渺渺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何知礼坐回座位,问她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路渺渺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道:“没什么。”   还是算了,她想。   只要何向恒不再出现,她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何知礼那么讨厌她和何向恒在一起,如果知道戒指的事,不知道该怎么生气。而何向恒又是他的父亲,到时候他夹在中间,岂不很为难?   路渺渺舀了一块沙拉送到他嘴边,杏眼弯起说:“快吃吧。”   吃完饭从餐厅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路渺渺明天要制作一节ppt,后天上课演讲。她担心明天没时间做完,就打算今天晚上先开个头。   只是才在电脑面前坐了一会,何知礼就从后面贴上来,覆上她的手背说:“不睡觉么?”   她的电脑放在宿舍没有带来,现在用的是何知礼的。   电脑桌面放着许多重要的文件,他连隐藏都不隐藏一下,毫不避讳地给她看。   路渺渺动了下身子,当然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暗示,可是她身上现在还疼着,而且明天早上有课。“我等一下再睡……”   “等多久?”何知礼问。   路渺渺转着眼珠子,尽量忽视他在自己身前作乱的大手,“等……等我做完这个ppt。”   “好,”何知礼低声说。“你做你的,我先睡我的。”   路渺渺松一口气,本以为他要回去了,没想到他直接将他抱到书桌上,手掌探入她的衣摆,同时薄唇贴上她的颈窝。   路渺渺惊吓地问道:“你不是要去睡你的吗?”   何知礼颔首,声音低低的沉:“你不就是我的么?”   路渺渺:“……”   第二天早晨,路渺渺果真起晚。   她六点的时候定了一个闹钟,可是闹钟响起时何知礼没让她起来,覆在她身上又绵绵密密地吻,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路渺渺朦朦胧胧地被他得逞,硬生生被他耽误了一个小时。   她生气地咬他的肩膀,身下湿湿腻腻的一片,等下肯定要洗澡。   等她到学校的时候,肯定要迟到了。   何知礼轻轻地摸她的脸颊,知道她累着了,特地帮她清洗了身子,换上衣服,才送她去学校。   果然,他们已经上完第一节 课。   *   何知礼被路渺渺赶回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周静叫过来。   他注意到路渺渺那天的反常。   他去S大接她,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已经在路上,后来却晚了半个小时到公寓。   从S大到小区那一段路几乎从不堵车,如果她真的在路上,不可能比他晚回来。   所以她应该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至于去了哪里——   何知礼微微眯起眼眸,想起昨天在公司听到的内容。   一名新来的职工向周静请教问题,完了问道:“周静姐,你当助理是不是很辛苦?我看你昨天快下班了还开着车出去,是干什么呀?”   周静看了她一眼道,“这和你的工作有关吗?”   那名职工就没有再问下去。   何知礼便想起,周静在成为他的助理之前,一直是何向恒的私人助理。   他等了一会,周静进来。   周静神态从容,向前走了两步:“小何总找我有什么事?”   何知礼稍稍后退,深不可测的眸子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道:“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接送女朋友也成了周助理工作的一部分?”   周静面色忽地变了变。   第63章 chapter 63   而这边, 路渺渺在学校,却再次收到何向恒的礼物。   一名男生跑过来将纸袋塞入她的手中,她打开, 里面是满满一袋精致的海贝螺。   海螺花纹独特,是热带最罕见的样式。   路渺渺持着纸袋的手轻颤, 问那个男生:“他人在哪里?”   男生摇着头,留下一句“我不知道,只是有人让我把东西送给你”就离开了。   路渺渺停在原地,看着那枚纸袋,手指无意识地越收越紧。   她知道这是何向恒做的。以前她总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上课的时候偷听海螺里面的声音。她说能听到风声,海浪声,迟暮的呼吸声,何向恒却什么都听不到,她就笑着说他年纪太大, 不懂得倾听大自然。   现在,他再次送她这样的礼物。   昨天是戒指,今天是海贝螺,他究竟想干什么?   路渺渺唇瓣紧紧地抿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再次将那东西重重地扔进垃圾桶。   可是没用,接下来的几天,她依旧能从不同的人手中收到礼物。   南海的珍珠,大溪地蓝得透明的湖水……全部都是他曾经送过她的东西。   他像空气, 触摸无形,却又无处不在。   终于再一次,路渺渺不胜其扰,将他的礼物狠狠掷在地上,跳上去补添了好几脚,一边踩一边说:“我不要收,我为什么还要再收你的东西!”   永生花碎了一地,玻璃罩刺入脚心。   可是路渺渺却不觉得痛,只想毁掉这个东西,毁掉过去。   谢家音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见她眼眶微红,忍不住问道:“渺渺,你没事吧?”   路渺渺发泄完了,抬手摸摸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流下泪来。她摇了摇头,沮丧地说:“我没事。”   谢家音问:“那个人究竟是谁啊?怎么一天到晚给你送礼物,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路渺渺想,知道,怎么不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他还要这样做。   她突然做了决定,抓起桌上的背包朝外面走去。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让人放心,谢家音探出头问“渺渺,你去哪里?”   路渺渺说:“去见过去的一个人。”   谢家音似懂非懂。   *   恒远大厦楼下。   路渺渺停在那家西餐厅门口,很久没有往前迈动一步。   自从何向恒送给她那枚戒指以后,她就很少再来这里。以前是因为逃避,后来是因为何知礼不让她去。她也没有必要进去,那些过去的事情就像尘封的书本,不需要掀开,因为已经是结束的故事。   现在,她又主动回到这里。   因为有人擦拭灰尘,重新翻开她的书,并且想要续写结尾。   在门外停留许久,路渺渺深深吸一口气,终于走进去。   里面仍旧和以前一样安静雅致,气氛优美。舞台中间放着一架三角钢琴,现在弹奏者是一名二十几岁的青年,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在他手下轻快活泼,明朗动听。   除此之外,别的都没有什么变化。   路渺渺走到自己以前常坐的座位,那里果真坐着一个男人。   他面前摆着一杯热咖啡,仍旧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挺括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身体放松,安静地聆听舞台的音乐。只是这一次目光没有落在演奏者身上,而是看向走来的路渺渺。   路渺渺走到跟前,他对她说:“渺渺,你终于来了。”   路渺渺停在几步之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我不知道。” 何向恒诚实道,轻轻笑了笑,“只是觉得在这里等你,你一定会来。”   路渺渺也跟着一笑,朱唇却不掩讽意,“我当然要来。何叔叔给我送了那么多礼物,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么?”   何向恒不予否认,问道:“礼物你不喜欢吗?”   他听人说她把所有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为什么要喜欢?”路渺渺直直地看他,语句毫不留情,“没有人会喜欢男朋友父亲送的礼物。”   何向恒听到这话竟一点愠色都没有,定定地坐在位上,轻声说:“可是渺渺,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很多。”   路渺渺问:“什么意思?”   他支着双手,语气稳重,“你和知礼在一起,有没有想过以后?”   路渺渺微微一定,没有出声。   她当然想过,否则也不会在路贞要求把何知礼带回家的时候,顺从地让他见外公外婆。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以后,不是互相扶持,做想做的事情,每天爱对方就可以么?还需要什么?   仿佛是笑话她的天真,何向恒坦荡地说:“渺渺,我一直很喜欢你。”   以前喜欢,现在也没有改变。   他看着对面女孩漂亮的眼睛,不顾她的诧异,低声继续:“我原本想过放弃你,让你开始新的生活。”毕竟她曾经那样拒绝过他,他还记得他送给她戒指的时候,她脸上划过的不安与惊慌。后来他去找她,她再也没有出现。   何向恒的本意并不是惊吓她,只是想给她过更好的生活。   可是女孩并不接受,并从此躲得他远远的。   直到她考入大学,在路家老宅和他再次相遇。   女孩变得比以前伶俐聪明很多,却仍旧对他心怀戒备。   何向恒仍旧会忍不住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故作淡定地叫他“何叔叔”,在餐桌前找喜欢吃的大米饼,她看人时轻轻抬起的眼角。   只是小女孩长大了,已经不会再因为他一包零食对他欢喜的一笑。   后来她无意中坐上他的车,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她。   其实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何向恒已经不再执着让她留在身边。   否则以他的能力,为什么一直没有在她身边出现?   再到后来,他在恒远大厦看到她和何知礼在一起的一幕。   女孩眼里带笑,变得又快乐又满足。   何向恒直起身子说:“你和知礼在一起,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面对我?我是他的父亲,就算和他的母亲离婚了,他也依旧需要过来看我。那时候你怎么办?继续躲着我吗?”   路渺渺不说话。   他道:“渺渺,我可以放弃你,但无法忍受你以那样的身份出现在我的生活。”   喜欢的女孩和儿子在一起,他也会觉得荒唐。   何向恒起身,来到路渺渺跟前,弯下腰来看着她的眼睛,徐徐地说:“到那时候,面对我和知礼,你该怎么选择?”   *   从西餐厅出来,路渺渺在街上走了很久。   她漫无目的,从街头走到街尾,从华灯初上到灯火辉煌。到两条腿都酸痛,才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没有回何知礼的公寓,而是直接回到学校。   这时刚过十点,宿舍里的人都在洗漱,正准备熄灯睡觉。   谢家音几个人看到她很有几分惊讶,徐灿灿嘴里咬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何学长舍得放人啦?”   路渺渺把刚才逛街时买的礼物放到她桌上,弯着嘴角道:“你明天不是过生日吗?我回来给你过生日啊。”   徐灿灿感动不已,冲上来抱住她,“wuli渺渺真有良心,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   路渺渺轻轻推开她的头,笑道:“不要把泡沫喷到我脸上。”   徐灿灿讪讪撒手。   洗漱完毕,大家纷纷躺在床上。   由于许久没聚,四个女孩聊了很久的八卦,从班上谁和谁在一起交往,到学校哪个系的小哥哥最帅。一直到深夜11点,所有人才全部睡着。   路渺渺悄悄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手机早已没电关机。她充上电源,刚打开机,还没来得及查看最新消息,一通电话就毫无预兆地拨了过来。   路渺渺担心吵到别人,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喂……”她翻身趴在枕头上,压着声音很轻很轻。   何知礼听出她的小心翼翼,在那边问:“你回学校了?”   路渺渺点着头,“嗯。”她解释:“我们宿舍有人过生日,我们明天要陪她一起出去。”   何知礼沉默了下,什么都没说。   许久,开口:“你没有跟我说过。”   他今天来学校接她,在S大门口等了很久。   可惜她一直没有出现,打电话也不接,最后他只得自己先回去。   路渺渺底气不足,手指轻轻摩挲枕头上的花纹,眼睫毛垂得低低的,“我昨天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本来想说的,但是晚自习手机没有电,我今天不去你那里了。”   没有电不能借别人的手机吗?   路渺渺都觉得这个借口蹩脚,但是没办法,她想不出更好的。她脸颊深埋进枕头里,满满都是沮丧。   何知礼本来是生气的,他担心了她一晚上。   然而女孩声音低软,带着一点愧疚与讨好。他就是有再大的脾气,在她面前也使不出来,最后只能低沉的叹息,说:“明天早点回来,和舍友玩完给我打电话。”   路渺渺点头说好。   何知礼其实还想和她说些什么,只不过她在宿舍,束手束脚,他问什么她只是回答“嗯”“好”“哦”一两个简单的音节。   何知礼只好和她道别,叮嘱她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以后,路渺渺缩在被窝里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移动。   她揉了揉眼睛,脑海里仍是何向恒白天的话。   “渺渺,我一直很喜欢你。”   “你和知礼在一起,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面对我?我是他的父亲,就算和他的母亲离婚了,他也依旧需要过来看我。那时候你怎么办?继续躲着我吗?”   “到那时候,面对我和知礼,你该怎么选择?”   ……   怎么面对?   她怎么知道呢?   *   第二天路渺渺和舍友出去。   徐灿灿选的地点是一家女性|酒吧,酒吧里只招待女客,一眼望去全是衣着精致的漂亮女郎。有些一进门就跟路渺渺她们搭讪,都被徐灿灿拒绝了去。   她们选了一个地方坐下,徐灿灿点了几瓶酒水,还没暖热位子,就跑到舞池里和人扭做一团。   周围声音喧哗,灯红酒绿。   谢家音抱怨徐灿灿不讲义气,给所有人开了一瓶酒倒上。   路渺渺坐在位上一声不响。她今天其实心情一直很不好,但是徐灿灿过生日,却不能不来。她端起谢家音倒的酒一口喝上,又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   谢家音后知后觉地惊讶:“渺渺,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路渺渺托着下巴,狡猾地说:“但是没说不喝啊。”她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来酒吧,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和何知礼在一起改掉了她很多恶习。   不吃晚饭,对自己不好,还总喜欢撒谎。   谢家音和钟玉阻止不了她,只能看着她一杯一杯地将酒灌进肚子里。只不过她喝酒的时候不会像别人一样装疯卖傻,她很安静,默默将自己缩进沙发角落里,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像极了一只猫,等待着人去安抚。   最后睡着,是谢家音把她送回宿舍的。   和她一样喝醉的还有徐灿灿,但徐灿灿比她闹多了,钟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成功送回宿舍。   第二天起床,窗外阳光刺眼,时钟指向正午12点10分。   路渺渺揉了揉钝痛的脑袋,正准备下床,就看见谢家音从外面进来。   谢家音关心地问:“渺渺你醒啦?”   路渺渺点头,走到饮水机旁接水。谢家音又说:“你也是的,明明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干嘛?把何学长都吓了一跳。”   路渺渺手一抖,杯子里的水直接溅到桌上,问道:“你说什么?”   谢家音说:“早上何学长打电话问我你在哪里,我猜是他打你的电话没人接。就把你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了,还包括我们昨晚去酒吧的事,他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吧。”   路渺渺想起昨天是答应过他晚上回去,但是她当时醉得人事不知,哪里还记得这件事。   她忽然有些头疼,他现在来干什么?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路渺渺拿起手机,准备给何知礼发短信让他不要来。谢家音仿佛能看穿她的企图,伸手拦道:“不行,你不能不让何学长过来!”   路渺渺问:“为什么?”   谢家音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妥协道:“学校论坛上有人说你们两个分手了,你昨天去酒吧就是为了买醉,而且话说得很难听。”   说完,见路渺渺仿佛不信,打开手机让她看里面的内容。   帖子第一页就是她的照片,当时她和谢家音刚从酒吧里出来,站在路边等车。她微微侧着身子,脑袋轻轻搭在谢家音的肩膀上,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她低垂的额头,以及旁边酒态毕露的徐灿灿。   加上最近何知礼回学校很少,让人一下子就往分手方面联想。   当然,情侣分分合合很正常。   这本没有什么,只是后来有人贴出周静来接路渺渺那天的照片,周静是何氏集团最得力的助理,以前曾在何向恒身边做过事。   这张照片无疑让人联想到何知礼的父亲想见路渺渺。   情侣矛盾变成家庭纠纷,这就很有意思了。   底下的回复也是五花八门:   “所以是因为何知礼的父亲看不上路渺渺的身世,强迫他们分手?”   “不应该啊,不是说路渺渺的家世也不错么?衣服鞋子都是名牌。”   “楼上是不是忘了前阵子的金主事件?几件名牌衣包算什么,再说,何家看得上么?”   “这件事告诉我们,现实中的灰姑娘是不存在的,门当户对才是硬道理啊,家境不好就不要妄想当凤凰了。”   ……   帖子最后,越说越刻薄。   谢家音本以为路渺渺看完会生气,没想到她只是轻轻扯了下嘴角,不以为然,穿上鞋子就准备出去。   谢家音问:“你去哪里?何知礼学长马上就要到了!”   她脚步未停,好像就是为了赶在何知礼来之前离开,“去买点药。”   第64章 chapter 64   chapter 64 何太太   十分钟后, 何知礼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时,路渺渺正到药店。   何知礼电话给她:“你在哪里?”   路渺渺从货架上拿起一盒头痛药,诚实地说:“药店。”   “哪个?”   S大总共有两个药店, 一个在大食堂附近,一个在校园西门。两个地方相隔30分钟的路程, 路渺渺说:“西门这个。”   何知礼听完,就要挂断电话,“我去找你。”   “不用,”路渺渺慌慌地阻拦,选好药就去收银台结账, 说:“我一会还要去图书馆自习……”   何知礼:“正好,我下午没什么事,可以陪你一起去。”   路渺渺:“……”   路渺渺迟疑很久,好像在思考还有什么借口:“我……我下午还要去上课,你不用回公司吗?我没什么事的。”   到这里, 何知礼终于能够确定,路渺渺在躲着他。   那天晚上她一声不响回到宿舍也是,她说晚上有晚自习,但是S大新生第二学期便不再强求每个学生上晚自习。第二天她答应他晚上回去,却一直没有消息, 今天早上他打电话给她的舍友,才知道她们昨晚去了酒吧。   她宁愿心情不好到喝醉,也不愿意把事情告诉他。   她究竟在躲什么?   何知礼沉着嗓音,扔下一句“在那里等我, 否则我去你的教室找你”便挂断电话朝药店走去。   路渺渺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页面,无声叹了口气。   她走出药店,乖乖地站在门口。   何知礼到的时候,就看到路渺渺穿着背带裙站在药店门口,脚下踩一双洁白的运动鞋。她长长的马尾扫在肩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人长得好看,连这样简单的打扮都格外吸引眼球。   她低着头正在看药盒上的说明,完全没注意何知礼的到来。   直到何知礼站在她面前,低声问道:“买什么药?”   路渺渺才恍然抬头,举起手中的药盒给他看了看,“头疼药。”   昨天喝酒以后今天早晨头就格外疼,加上前几天玻璃渣刺入脚底还没有痊愈,她又买了点消毒水。   何知礼问她,“昨天为什么喝酒?”   路渺渺迟疑了下,眼珠慢慢地转,“因为徐灿灿过生日……”   过生日就忘了自己不能碰酒精?何知礼站在台阶下,仍旧比她高了一个头,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她:“那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路渺渺躲避他的视线,漂亮的小脸明显滑过心虚,“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你打电话给我……”   “是吗。”何知礼低低的说,声音淡的猜不出情绪,“你现在清醒了吗?”   路渺渺点了下头。   他握着她的手说:“那就和我回去。”   路渺渺站在原地不动,试图挣开他的大手,辩解道:“我下午还有课。”   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何知礼也不着急,停下来问:“下午上完课以后呢?”   “……还要去图书馆自习。”   “我可以等你自习结束。”   路渺渺有些词穷了,踟蹰很久,“我最近想住在宿舍……”   这一次,何知礼迟迟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揭露一个事实:“路渺渺,你在躲我。”   路渺渺肩膀缩了缩,却没有否认。   何知礼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因为什么:“何向恒跟你说了什么?”   路渺渺没有回答,而是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不能只顾着眼前的私欲,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我也有考虑。”何知礼打断她的话,回头定定地看她,说:“我和何家脱离关系,带你去见我母亲,我们以后定居在纽约。如果你想回来,我随时带你回来这里。只要你愿意当我的何太太。”   路渺渺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眸。   何知礼握紧她的手,声音冰冷,“现在,我要当面听他对你说过什么。”   *   何家别墅正在举办一场大型宴会。   何氏集团成功收购了数十家酒店,成为业内最大的酒店管理公司。何向恒邀请了不少行业巨头,既是为了笼络人脉,也是为了增加渲染力。   现场潜入了不少媒体记者,都是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   随便一张照片拍下来,都能成为明日商业版头条。   何知礼将车停在门口,推开车门握着路渺渺的手走下去。他是这家里的主人,门口自然没有人拦住他。   他们走到客厅,不少认得何知礼的人上来与他搭讪,他只是客气回应,问何向恒在哪里。   一名身着正装的男人说:“令尊好像在花园与人交谈。”   何知礼便带着路渺渺向花园走去。   宽敞明亮的泳池旁,何向恒正在与其他几人说话,站在他对面的是餐饮行业的巨头“思源”公司的董事。对方看到他笑了一下,远远地打招呼:“小何总今日也在?何总刚才说你在公司。”   何知礼面色如常地走过去,与他握了一下手说:“有件事情迫不及待想让我父亲知道。”   然后转身,面向何向恒,捉着路渺渺的手指紧紧相扣,一个字一个字道:“爸,这是我的女朋友。”   话音落下,周围几家大公司的老板都露出了然之意。   他们刚才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郎才女貌,女孩虽然穿着普通的牛仔背带裙,可眉眼精致,气质不俗,他们这些在商场混久了的人精自然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   何知礼不顾何向恒停住的微笑,继续道:“等她毕业以后我想向她求婚,以后定居在纽约。公司的事情麻烦你再请另外一个人打理,无论以后我们生活如何,希望您不要插手。”   最后一句话缓慢沉重,仿佛寓意很深。   何向恒脸色微变,对其他几位董事示意,客气道:“客厅准备了新鲜的皇帝蟹,几位可以移步去品尝。”   大家都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纷纷告辞后便离去。   何向恒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挺拔,眉眼成熟,很有几分他年轻时的影子。   他轻笑,语气也随之轻松,“知礼,你在逼我?”   何知礼不置可否,“不可以么?”   与其让他为难路渺渺,不如他带着她亲自见他。   何向恒反问:“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那我只能违背您的意愿。”男人声音沉沉,猖狂又不驯,“这道题没有否定答案。”   何向恒忽地低笑,不知是赞赏还是愠怒。他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你的判断?你对以前的事情知道多少,对她又知道多少?或许我对她比你还了解得更多,这样,你也不介意么?”   介意,他当然介意。   但这却远远不能成为他放弃路渺渺的理由。何知礼面容冷淡,迟重地问:“你了解她什么?心软的时候会有求必应,还是生气的时候会撒娇任性?又或者难过的时候只想让人抱一抱?”   何向恒怔忪,这些他都不知道。   何知礼说道:“你了解的是以前,而我永远拥有她的现在,这两者并不冲突。”   何向恒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响动。   像是钢琴跳跃的声音。两人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路渺渺不知何时早已不见。   何知礼眉心微微一动,大步朝客厅走去。   客厅中央,果见一名女孩子站在不高的台上,她穿着简洁的衣裙,手脚纤细,像金碧荧煌中的一抹浮翠,明丽而夺目,骄傲而动人。   可惜与这里的格调格格不入,台下有不少不认识她的宾客,低声讨论她是哪来的伴奏。她却不急不躁,纤长的手指从琴键上一拂而过,留下一串清脆昂扬的琴音,成功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她拿起台上的话筒,放在唇边,对所有人说:“我是路氏董事的外孙女路渺渺。”   台下的议论蓦然停止,她继续:“有人说我不敢面对他。”   ——“所以我站在这里,堂堂正正地告诉他,我不躲避,也不会怕。”   就算你千方百计阻挠,我也会马革裹尸向前。   场下所有镁光灯聚集,对准台上的女孩,   一时间万籁俱静,而她眉眼清晰。   第65章 chapter 65   这是路渺渺第一次在人前坦露自己的身份。   她从来不是张扬的人, 宴会也很少参加,唯一一次以路继川的外孙女露面,是在陈尧安的婚宴上。   底下记者云集, 有人亟于求证她的身份,却毫无所获。   而她看着台下某个方向, 一字一句,又笃定地再次开口:“你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你担心我们以后没有办法面对,所以强迫我们分开。”   她看的方向站着许多人。   只有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气度沉稳, 刚刚迈进门口。   路渺渺鼓足了所有勇气,对着何向恒说:“可是我不赞同你。”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她说:“如果我连眼前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决定,又何必担心那么久远的以后?”   女孩声音坚决,遥遥传来。   她说得有所保留, 留给人遐想的空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对被长辈拆散的小情侣。   可不是,唯有何向恒清楚地知道不是。   她在向他宣战。   路渺渺说:“你问我以后该怎么选择,但我的选择从来只有一个。我想和他在一起,不管将来还是以后,我不会再害怕面对你, 因为你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是啊,为什么要怕。   今天何知礼带她来这里的路上,她就突然间醒悟。   怕什么?反正迟早都要面对。   大不了就像何知礼说的那样,他们以后定居在国外, 逢年过节都未必能见上一次面。   就算见到也不能怎么样,他不过是初中曾经扮演过她“父亲”的男人,他们早已没有任何交集。   所以,路渺渺,不要怕。   还有一个人在下面等你。   路渺渺说完这些话,放下话筒朝台下走去。   还未触到地面,就被一只手臂紧紧地捉住,往他怀里带去。何知礼搂着她的腰肢,下巴压着她的头顶,宽大的手掌捏住她的手心缓缓揉搓,哑声问道:“胆子很大?”   她的手心冰冰凉凉一片。   路渺渺在他怀里没有挣扎,她确实身体有些发软。   何知礼问:“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路渺渺歪了歪脑袋,“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他?何知礼眉眼触动,却有些不解。   路渺渺也没有解释。她这些天其实想了很多,包括何向恒说的,以后面对他的时候该怎么办。曾经拒绝过的人和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确实怎么想怎么尴尬。可是何知礼出现的那一秒,所有问题又好像都迎刃而解。   他带她来这场宴会,当着其他人的面告诉何向恒这是他女朋友。   这些问题在他看来仿佛根本不值一提,既然他都不在乎,她为什么还要纠结?   所以路渺渺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何向恒她的态度。   她朝大厅门口看去,何向恒仍旧站在那里。   他身躯和以前一样英挺,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泄露一丝丝感慨与无奈,目光深邃,一动不动。   路渺渺无法探究这样眼神的含义,只看了一会,就移开视线。   场上许多有眼力见的记者想上前采访,都被何知礼挡了下来。若说之前还有人对路渺渺的身份存疑,在看到此刻小何总对她的保护劲儿时,也都确定了什么。   况且今日的宴会路家的人也在,路老爷子没有出场,就让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出席。   梁崇州听到路渺渺那番话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在她下台的时候,恭敬地上前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梁崇州是什么人?   面上是助理,但他们都知道他的能力不容小觑。   他在路老爷子身边跟了七八年,早已算半个路家人。   能被他这么对待的,除了路家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小姐还有谁?   记者们还想再多看两眼,路渺渺已经被何知礼带出别墅。   别墅门口,何向恒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他衣衫整齐,与刚才见面时并无多少变化,却无端给人一种疲惫之感。笑容温和,朝他们走来。   何知礼握着路渺渺的手掌下意识收紧,身躯微微一侧,将女孩挡在自己身后。   何向恒自然注意到这个动作,失笑,却什么都没说,问何知礼:“刚才你说要去纽约是真的?”   何知礼颔首,“早有准备。”   上次他让江屿准备房子也是因为这件事。   既然这里的事情无法解决,那么他和路渺渺住远一点未尝不可。   何向恒深深看他,仿佛这个男人不再是受他管制的儿子,“那么公司呢?”   何知礼说:“何氏有数千员工,每一个都能顶替我现在的职位。”   何向恒:“可我的儿子只有一个,我不能把公司随便交给别人。”   何知礼为路渺渺打开副驾驶的门,扶着车顶送她进去,转头看向何向恒:“你未免想的太久远,你还能在现在的位子上坐二十年。”   “知礼……”   “我来的时候和我妈说了一声,马上要去看她。”何知礼打断他的话,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何向恒站在铁门前,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轻轻不易察觉地弯动嘴角,低声道:“去吧,代我向她问一声好。”   何知礼不置一语。   他又看向副驾驶座的路渺渺,女孩眉眼平静,侧脸精致。一时间恍然回到多年前的傍晚,她也是这样乖顺地坐在这里,听他讲一些生活中的趣事。可是何向恒知道不一样了,那个女孩早已离他远去,或者说从不属于他。   他张了张口,缓慢道:“渺渺,再见。”   路渺渺仿佛听见了他的话,也看向他。   “再见。”   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话。   我的女孩,   你很勇敢。   你终于摆脱了我,摆脱过去。   *   路渺渺没有想过何知礼会这么快带她见家长。   她来得毫无准备,原以为下午回去还能上一节课,现在看来别说上课,她今天晚上能不能回去都成问题。   路上,路渺渺抓着身前的安全带,扭头看向何知礼:“为什么一定要今天见,明天见不行吗?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要不要买点礼物?你妈妈喜欢什么东西?”   女孩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足以见得她的紧张。   何知礼低着头笑,说道:“不需要,她嘱咐我只要把你带过去就可以。”   ……真的?路渺渺不太相信,“她知道我?”   何知礼点头,“当然。”他不可能没有在电话里说过。   “哦,”路渺渺稍稍有些放心,转而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变白了白,握在身前的手也收紧,“那她知道……”   何知礼当然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趁着等红灯间隙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说:“别猜,我没有对她说过这些事情。”   准确地说,是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因为尘封太久,反而成为他独属的记忆。   他道:“你没有任何错误,渺渺,不需要这么如履薄冰。”   路渺渺眼睛轻眨,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   何知礼问:“怎么了?”   路渺渺轻轻哼一声,述说:“你当初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不知道有多讨厌我。”   第一次见面,他踢开琴房的门,只看了她一眼就冷冷离去。   第二次,第三次,他对她都没有好脸色。   那时候路渺渺想,这个人这么没礼貌,怎么会起这样彬彬有礼的名字?   后来发现名字与本人无关。   他的轻浮无礼是深入骨头缝里的。   何知礼:“……”   每每提到这个话题他总是底气不足,手指轻轻摩挲女孩的手心,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说:“我只知道现在有多么爱你。”   *   何知礼的母亲住在一栋高档小区。   她当初打麻将虽然浪费不少钱财,但到底家底殷实,这么多年下来有些积蓄。再加上最近橱窗设计师的工作很顺利,为了方便就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层复式小房子,一个人住。   路渺渺和何知礼到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准备饭菜,走出来开门。   唐柔穿着蓝底绣花的旗袍,比起路渺渺想象中精明干练的女主人形象,多了几分江南女性的温婉与柔和。长发挽起,露出素长的脖颈,眼睛与何知礼很相似。她看到路渺渺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一笑,责道:“知礼这小子又骗我。”   路渺渺停在门口。   她牵住路渺渺的手,朝屋里走去,“他说要带女朋友回来,长得差强人意,让我见面温和一点。我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想到是这样漂亮得‘差强人意’。”   何知礼跟着进门,也笑。却什么都没有说,主动走进厨房。   路渺渺抿了抿唇角,“他的眼神一直不好。”   唐柔表示赞同,带着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忍不住打量面前的女孩子,当初得知何知礼追求一个女孩子被拒绝时,她曾旁敲侧击过是什么样的人物。   何知礼说:“她特别得让我无能为力。”   所以从那时候起,唐柔就很想见见这位让她凡事运筹帷幄的儿子无能为力的女孩。   路渺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拇指轻轻抚摸杯子的边沿,斟酌道:“您也喜欢设计吗?”   唐柔诧异,“你学过这类?”   路渺渺轻轻摇头,“我的外婆是一名设计师。”所以她从小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一些。   ……   等到何知礼做完午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两个女人早已相谈甚欢。   第66章 chapter 66   唐柔没有想到她一直喜欢的设计师叶梨会是路渺渺的外婆。   当然, 何知礼也没有说过。   饭桌上,两个女人就今年各大奢侈品牌的时装秀展开了热烈讨论,路渺渺还将自己外婆的联系方式介绍给了何妈妈。聊到兴起, 路渺渺面前的饭菜几乎未动。   何知礼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路渺渺碗里,叮嘱道:“不要只顾着说话, 多吃饭。”   路渺渺低头乖乖地扒了一口饭,看到碗里有不喜欢吃的洋葱,自然而然地夹给他,“你帮我吃这个。”   何知礼什么都没说,主动吃了。   唐柔看到这一幕, 有些诧异,“知礼竟然会吃别人夹的菜。”   路渺渺闻言,不解地歪头。怎么了吗?   唐柔解释:“他小时候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在家吃饭也一定要使用公筷,从不和人吃一个盘子里的菜。现在虽然好了很多, 但也不会碰别人沾过的食物,连我咬过一口的苹果都不会吃,不知道和谁遗传的毛病。”   路渺渺不可思议地朝何知礼看去。   何妈妈说的那个人是谁,他什么时候不吃过别人的食物??   被她注视的何知礼稳坐如山,淡定为她盛了一碗汤, “喝汤。”仿佛当初没交往时吃她吃剩的饺子的不是他,为了让她多喝一碗汤一口一口喂她的人也不是他。   路渺渺埋头喝一口汤,在心里默默地想。   衣冠禽兽!   正好厨房里炖的鱼差不多,唐柔起身去查看。   何知礼趁机捏捏她的耳朵, 在她头顶低声说:“你不一样。”   路渺渺停下筷子,乌黑清亮的眼睛定定看他,仿佛在问哪里不一样。   他微俯下身,薄唇蹭着她的耳朵,嗓音缓慢清澈:“你身上哪里我没有吃过,吃你夹的食物又算什么?”   路渺渺:“……”   唐柔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餐桌上的女孩坐姿端正,双颊透着微微的红,红唇抿着。而她旁边的男人不动声色,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脖颈指甲的划痕隐隐若若。   唐柔轻轻摇头,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然而又情不自禁一笑,为儿子真心喜欢一个女孩而高兴。   一顿饭,唐柔和何知礼将路渺渺照顾的无微不至。   饭后,唐柔又拉着路渺渺坐回沙发上,找出何知礼当年上中学时的照片,一张一张指给她看。   何知礼与以前没什么变化,同样的冷静,同样飞扬的眉峰,看人时双目乌沉。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喜欢打篮球,大部分照片臂弯都挂着一颗篮球,眉眼倨傲,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头。   唐柔说:“以前我和他爸爸对他不够关心,让他性格变得越来越淡漠。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应该。”   路渺渺看着照片沉默。她自觉没有什么资格帮何知礼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名惭愧的母亲。   好在唐柔恢复的很快,下一瞬又轻松道:“原本我以为他这种性格,一辈子都遇不到喜欢的女孩,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唐柔问:“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路渺渺停滞一秒,那边何知礼从厨房走出,声色平静:“学校举办新生晚会,她被困在琴房里,我开门将她救出来。”   唐柔好奇,“哦?你还会主动救人?”   何知礼淡淡的笑,然后抬起眼睛,看着同样好奇的路渺渺,轻声说:“她当时的声音像快哭了。”   *   从唐柔家出来,已经是夜晚十点。   唐柔原本想留他们住下,路渺渺说今晚要回宿舍,她才就此作罢。   站在小区门口,周围夜幕深浓,树影倾斜。何知礼握紧路渺渺的手,问道:“去我那里?”   路渺渺犹豫了一下,摇着头,“我要回宿舍。”   何知礼乌目深了深,不太高兴的样子。   路渺渺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薄唇亲了一下,商量的语气:“我明天还要上课的。”而且她的东西都在宿舍里。   何知礼拿她没有办法,搂着她的腰肢在她唇上用力一咬,才将她送回S大。   路渺渺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已经休息。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也在床上躺下。   第二天早晨上自习,班上的同学好像都有些古怪。   谢家音忍不住戳了戳前面的同学,问:“他们为什么老往这边看?”   原本这时候大家应该在认真看书,今天却像商量好了似的,集体向她们行注目礼。   谭思瑶回头看了看谢家音,又看了看旁边的路渺渺,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欲言又止:“你……你没看新闻吗?”   谢家音:“什么新闻?”   谭思瑶说了一个知名的社交网站,“热搜第一个就是。”   谢家音不明所以地打开,就见微博热搜第一显示的是——   “知名企业家路继川外孙女”。   ?   谢家音疑惑,路继川的外孙女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然而点开,看清画面上眉眼精致、五官熟悉的女孩时,手猛地抖了一下。   她看向旁边的路渺渺,诧异地问:“渺、渺渺?!”   路渺渺支着下颔,仿佛早已猜到她的反应,不以为然轻轻“嗯”了一声,“干吗?”   谢家音举起手机,“这上面的人你是吗?”   “是呀。”   谢家音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成了路氏的千金?”   她弯着眼睛,这次坦白承认,“一直都是啊。”   不仅是谢家音,旁边徐灿灿和钟玉也看到上面的内容。   “那为什么上回我们问你是不是的时候,你说不是?”   路渺渺轻轻转着笔,似假非真地说:“那样就不能给你们惊喜了。”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吧!   宿舍里住的是货真价实的豪门千金,而她们还一直都一无所知。难怪论坛上的人说她“傍金主、被何家嫌弃”的时候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人家自己就是金主,还需要傍别人吗??   班上其他人想必也是看到这条新闻,一大早都这么反常。   有些和路渺渺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下课时也不着痕迹地来和她搭话。   谢家音愤慨:“看论坛那些人还怎么说你,你要是家境不好妄想攀上枝头当凤凰,那他们就是哪里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路渺渺“扑哧”一笑。   然而事实就像谢家音说的那样,论坛贴出路渺渺在何家别墅的照片以后,底下原先那些冷嘲热讽的留言通通销声匿迹。   有人说:“我现在觉得有些人说的对了,难怪何知礼喜欢这样的女孩子,门当户对啊门当户对。”   台上的女孩迎着璀璨星芒,目光坚定,无畏无惧地说出那番话。   所有人都无法反驳她。   她下台后,男人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如同拥着珍宝,目光的爱意几乎汹涌溢出。   ——谁说他们很快就分手?   除非这一辈子不算久。   *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何知礼便从何氏辞去职位,一心一意管理美国的事业。   路渺渺在学校上课,偶尔去他那里住几天。何知礼再忙,晚上也会抽出时间给她做饭,然后抱着她坐在书房看书,或者跟江屿视频,讨论下个月的营销产品。   江屿为此不止一次骂他屠狗,他不以为然,冷漠地说:“闭上你的眼睛别看。”   “你和我视频的时候秀恩爱,还让我别看??”   “你说错了。”何知礼面色不改,纠正道:“是我和我媳妇儿恩爱,顺便和你视频。”   江屿:“……”   这已经不是屠狗,   这是赶尽杀绝了!   饶是如此,江屿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整个公司最大的人是他。他们的公司最近发展很顺利,五月底的时候要召开一场股东会,何知礼身为最大的的股东理应参与。   因为事情比较多,股东会结束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美国逗留了几个月,处理以前遗留的公务。   一直到路渺渺大二暑假,何知礼还没有回来。   何知礼直接订了一张机票寄给路渺渺,对她说:“过来陪我。”   路渺渺正拉着行李箱站在大门口等纪叔,看着过来过往的车流,乌目转了转,“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我这么听话啊?”   那边沉默片刻,声音瞬间低了许多,语气有些挫败:“渺渺,我想你。”   他们都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路渺渺低头轻笑,却还是不松口,“那怎么办?我马上要参加一个交换项目,恐怕不能陪你了。”   何知礼问:“什么项目?”   路渺渺缓慢地说:“学术交流项目,一个跟你离我一样远的地方。”   何知礼居然没有听出什么异常,“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两个月吧。”   那边无声,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深重的怨念。   过了许久,他才闭了闭眼睛,叹气道:“真希望你是我的拇指姑娘。”   “……”   何知礼说:“能够随时带在口袋。”   每天一通视频电话根本难以满足他想她的心情。   路渺渺无法说什么,安抚了他几句话。正好纪叔开车来到门口,她坐上车回到家里。   当天晚上,她查好交换学校的当地天气,收拾好行李,就准备早早休息。   路贞不知何时来到房间门口,倚着门框问她,“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路渺渺点着头,“差不多了。”   路贞说:“到了那边给我和你外公打电话,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联系你小舅舅。”她的小舅舅最近在美国出差。   路渺渺顺从说好。   路贞说完这些话,仿佛就无话可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逗留多久,和路渺渺道别后就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又忽地停下,慢慢地说:“……路上小心。”   路渺渺蓦地有些鼻酸。   “嗯。”   *   第二天,路渺渺来到机场。和她一起参加交换项目的还有七八人,都是哲学系数一数二的高材生。   登完机后,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   路渺渺身边是一名戴眼镜的男生,从头到尾很安静,只拿着一本哲学书在看。   13个小时以后,飞机平安落地。   出口有接应他们的老师,学校给安排了住宿的地方,直接带他们过去就可以。   要上车的时候,路渺渺却忽然停下。“你们先去吧,我还要到另一个地方。”   不止是老师,其他人也非常诧异。   “你要去哪里?”   她弯了弯眼睛,“去找我男朋友。”   接应的老师一开始不同意,在得知她小时候来过这里很多次,并且对这里的语言很熟悉以后,才勉强同意放人。   路渺渺向老师道了谢,从机场出来,打了一辆的士便前往前阵子早已抄写好的地址。   ……   美国时间九点半。   何知礼从住的地方出来,前往公司。   他们的公司位于纽约华尔街,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潮湿,天气透着湿冷。路边行人来往,每个人都是同样的表情。说来也奇怪,这里分明是美国最繁华的城市,却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冷清。   何知礼走进公司,助理向他诉说今日一整天的安排。   他坐进办公桌后面,也不知听进去几分,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问:“未来几天能不能抽出空闲?”   助理看了一下日程表,遗憾地摇头。   每一天的时间都排的很满,要想抽空十分困难。   何知礼蹙眉,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   大约中午的时候,他拿起手机给路渺渺打电话。   然而那边却一直提示号码不在服务区,他打给她的舍友,谢家音说今天是路渺渺出国的日子。   何知礼这才想起来,她昨天说过今早要赶飞机。   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何知礼把手机放在一旁,打算下午再打。但整整一个下午,路渺渺的手机都没有通过。   傍晚下班,何知礼走出公司。   他的车让助理拿去清洗了,现在还没有送回来。于是只能走到路边,叫一辆出租车。   街上的雨水蒸发,道路宽敞,人群穿梭。   出租车来的时候,他打开车门,正要坐进去。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回头朝身后看去。   就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身姿亭亭,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比身后的天空还要明媚动人。身旁竖着一个大的行李箱子,眉眼带笑,美丽至极。   路渺渺抱怨说:“你这个地方太难找了,我打车问了好多人,浪费了一整天,才找到这里。”   亏她还早早地向江屿要到了地址!   “见到我有没有很惊讶?我特地让江屿不要告诉你的……”   她说完,问眼前的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担心道:“你忘记我啦?”   话音未落,就被拥入一个宽敞的怀抱中。   何知礼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边,问道:“怎么过来的?”   路渺渺坦白,“来交换学习。”   何知礼蹙眉:“来美国?”   “对啊。”她笑,“我忘了告诉你,那所学校就在纽约。”   原本她已经放弃这个项目的。但是前阵子负责这事的导师再一次找上她,希望她能够再考虑一下。那时候何知礼已经来美国出差,路渺渺没过几天就给出回复,她答应。   于是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何知礼拥着她的手臂箍紧,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脸庞埋进她的颈窝。一瞬间所有怅惘与寂寞都消失,只剩下沉甸甸的满足。   路渺渺任由他抱着,“你还没有回答我,惊不惊讶?”   何知礼低声:“不惊讶。”   不等怀里的女孩抗议,他已经开口下一句:“是惊喜。”   头顶云拨雾散,阳光垂泻,直直地投在每一位路人身上。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喜的事情?   我爱你,你就在我身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完结啦。   如果以后有幸出版,应该会写几则番外。   其实一直没有跟你们说过,担心影响大家看文的心情。这本书是我写的最痛苦的一本,中间一度产生过很多次弃坑的念头。   卡文是常态,每个章节都要磨10小时以上的时间,一整天都浪费在电脑桌前。更卡的时候坐在电脑面前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情节在脑子里,但就是无法进入状态。   加上这本收到的骂评非常多,我一度怀疑自己不会写文了。其实开文之前我就做好了被大家批评的准备,因为这本书设定不讨喜,不是正经的校园恋爱文,它狗血,关系乱,男女主性格不美好。但真正被大家骂的时候,我还是非常低落,有一段时间甚至不敢看留言,只埋头码字。当然现在翻到非v章节底下的评论也不敢细看,因为全部都是吐槽剧情和人物的。但哪怕骂评这么多,我还是喜欢笔下的人物,喜欢渺渺和知礼,喜欢里面的配角。希望大家在看到他们不美好的同时,也能注意他们小小的优点。   有的读者问我既然这么卡文,为什么还要来写现言,是不是现言赚的钱多。其实不是,我现言也没有赚很多钱,甚至浪费的时间成本更多,不能逛街,不能聚会,睡眠不足。可我还是在写,为什么?因为我既然开了坑,就要对你们负责呀。就像我无数次想弃坑的时候一样,因为想着不能半途而废而坚持了下来。   所以即便艰难,我还是吭吭哧哧认认真真地把这本写完了。   在这里感谢一下每个追文到这里的小天使,谢谢你们陪我这么长时间,即便我更新不稳定也没有抛弃我~   下个文想写一个简单纯粹的小甜文,不撒狗血不虐,简简单单撒个糖~   因为最近晋江竞争很凶残,所以想先拜托大家收藏一下新文,收藏满一千胖月就准备开坑! ================================ 本书由 月光下傻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