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淡漠小苗 整理 =================== 《当然选择原谅她》 作者:楼海 文案   朋友们都知道段明过这人虽然看起来痞里痞气,吊儿郎当,   其实内里坚定沉着,眼睛里最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可他看上的妞却是圈里风评最差的那一位,   据说脾气爆,没涵养。   朋友们问他要是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可怎么办,   段明过不声不响,沉沉抽了一根闷烟,然后一扬眉,   说: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主角:乔颜,段明过 ┃ 配角:江流萤,乔恒,段明泽,太多 ┃ 其它: 作品简评: 少年时代便有过过节的段明过与乔颜多年后重遇,此时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商场新贵,一个是急于改善生活的十八线小演员。两个人各怀心思彼此靠近,奉子成婚后开始了一段猜忌与责任并存的错位婚姻。在经历一系列的鸡飞狗跳后,两人终于领会到婚姻的真谛,敞开心扉的同时携手下一段旅程。本文剧情饱满曲折,人物性格鲜明,作者在细腻刻画男女主人翁感情的同时,加入了双方家庭、人间亲情的描写,文中不断留白,让读者在亲情、爱情、婚姻三者关系中反复思索。 =================== 第1章 Chapter 01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   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   Chapter 01   大早起来,段明过按着乔颜又做了一次。   前一晚,他喝得太醉,她状态也不佳,整个过程像是钝了的锥子往干涩的墙里打洞,两个人都疼得直抽抽。   早上起来,她洗去一脸浓妆,脸盘似美玉一尘不染,穿浴袍,裹湿发,走路的时候两腿别扭得一拐一拐。   他看了两眼发红,牙根发酸,浑身上下冒着滋滋的热气。   走过去一把拽过昨晚在他背上犯下滔天罪行的手,欺身压她在水池边上,她还睁着一双天乌漆漆的大眼睛,天真地,孩子气地看着他。   是真不理解男人的欲望如何会来得这样没有预兆吧,可他已经来不及做解释,一把扯开她系在腰间的绳子,拨开她,身子进驻其间。   男人的身体,总是可以硬得不可思议。   乔颜是真的带点恍惚,而这股恍惚随着运动的进展越发强烈,最后她只能垂头,弓腰,无力地趴伏在龙头上。   身子和水池都随着身后人猛烈的撞击一动一动。   她映着光可鉴人的水龙头勉强看到自己的脸,那里头的人表情迷离,双颊泛红,眼里晕开的光也是水雾环绕的。   一时之间,她有点认不出自己。   认不出的还有自己的身体。   她像是凭借外力,忽然豁开了一个口子,今早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在洁白的床单上查找伤口留下的印记。   然而翻来覆去,看不到那点落红。   想来现代科学果然说得不错,要想用血来证明女人的第一次,那她多半将之奉献给了劈叉和骑马。   乔颜有明显的心不在焉,被离她最近的人轻易感知。   段明过几分不耐地用虎口扣住她下巴,那弯曲的弧度很好地贴合她下巴,严丝合缝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仿佛天生为她而长。   他转过她的脸,把湿乎乎热烘烘的呼吸都喷在她脸上,嘴唇紧贴上去,舌头坚定缠动,他没有任何保留地和她亲`热接`吻。   结束的时候,乔颜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掏空。   可没的休息,马盼的连环夺命call和短信,正暴风雪似地涌进她调成静音的手机里,屏幕上,有他一遍遍深情的呼唤:乔女王~乔奶奶~   乔颜瞥了一眼就放下,换上昨晚的小礼裙,站在房间里的全身镜前化妆。脸上,粉已经压过了一层,黑眼圈仍在,她就又压了一层。   段明过刚刚洗过澡,打赤膊,劲窄的腰上只系着一条白毛巾。他神色慵懒地叼着支烟,从她身后走过的时候随手揉了下她腰,没看她。   一言不发,坐到房间中央kingsize的大床上再看她。   过了会,烟抽过半支,房间里腾起细微微的白雾时,他方才说:“那部戏的女四没有就没有了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差不多的,最近国内的真人秀很热,你要是喜欢也可以上一个。”   说这话前,他刚刚吐出一口烟,许是被迷住了眼睛,他仿佛看见的乔颜的脊背一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她是什么情绪,是高兴激动抑或难过伤心,他尽管好奇,但都懒得去想。   幸好她没让这空气静止太久,过了一会,她从镜子前歪身看向他,笑容是教科书级别的:“谢谢老板。”   他呵了一声。   乔颜道过谢,随即拎包匆匆离开。   一个人坐到酒店对面时才觉得后悔,再怎么着急,也应该爬去顶楼的旋转餐厅,在呼啸的晨风里吃个饱饭的。   现在揉着空荡荡的肚子一阵难受,她于是破天荒地给马盼回电话,说:“老姐,来接我,市中心紫气大厦斜对面街心花园长凳上。”   马盼声如洪钟地怒吼:“滚!”   马盼是乔颜经纪人,体型矮小,五短身材,不过长相堪称秀美,又因为说话举止带着一点娘,被圈里人封做马娘娘。   一直拿自己当纯爷们看待的马盼以此为耻,昭告天下但凡又随便喊他外号的,一律拉进黑名单里不解释。   乔颜跟他曾是校友,有过深刻的革命友谊,她又一向懂得尊敬他人,从不乱喊他马娘娘,只称呼一声马姐。   马盼于是投桃报李地拿下了原本属于她的好几个通告,并热情友好地跟她说,这种情况再发生一次,我会让你由春天直接进入冬天。   不过一次又一次,马盼从来也没和她真生过气,这时候又把电话回过来,问:“姑奶奶,你没事跑外面坐着干嘛,被狗仔拍到丑照还搞不搞高冷艳压人设了?”   乔颜今天是真的没力气,也就省去了许多抬杠怄人的宝贵时间,只是淡淡然极怕累地说上一句:“来接我吧。”   听到那句冷,眼前自发浮现出段明过的那张脸。   方才她镜子边走出的时候,他正单手支着上身,半倚在床头,另一只手夹着烟,时不时地用拇指在烟灰缸里弹一弹余烬。   极闲适的。   这个姿势更显得他肌肉贲张,腰肢劲窄,小腹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腹肌已经练出八块,跟着两侧凹下的马甲线一起包裹进松垮的毛巾里。   但他脸上是真正的漠然凛冽,说话的时候简直刮起寒风,只有一双幽深的眼睛里亮着促狭似的光,又冷酷,又慵懒,心不在焉也要看你笑话一样。   仿佛几十分钟之前,搂着她腰,热情似火地问她舒不舒服,要深一点还是重一点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她也确实被他看了大笑话,腹诽他心里会把她描绘成什么人呢……千种万种,唯独不会是什么好人。   ***   乔颜是十八线的小明星,段明过是圈里只手遮天的大老板。小角色跟大角色的遇见,多是在连成串的饭桌上。   乔颜尽管想和他有个不一样的邂逅,但无奈胳膊扳不过大腿,她也拗不过这样的自然规律。   那天是马盼做东,据说提前预支了老婆本,请编剧导演制片一众人等在市里有名的酒店里腐败。   马盼实在高兴,手底下的几个艺人不是只能偶尔接一次通告,就是偶尔跑一次商演,还一个个牛比曼玉青霞地闹情绪。   只有乔颜这丫头出息,一出道就有数不清的广告接,虽然多是猪饲料复合肥这样的农产品,不过无产阶级有力量,马盼觉得能为农民服务是件很光荣的事。   这一年就更顺,乔颜初次接演电视剧,居然一上来就排到了女四号。   据说这事得到了编剧江流萤的钦点,她为了乔颜甚至修改了剧本,将原本就圈粉的女四号改得更加娇俏可人。   见到面的时候,江流萤对乔颜果然热情异常,江流萤比乔颜大好几岁,揽着她胳膊要她喊自己姐姐。   乔颜天生是个冷性子,习惯人的淡漠,却对人的热情很担忧,心里是觉得感激的,脸上却维持着疏离的笑,说:“江姐姐。”   马盼看得喜笑颜开,将马屁拍出新高度:“什么江姐姐啊,江编剧看起来比我们乔安娜还小哩,又漂亮!你怎么就不考虑拍电视呢,你要是出道,哪还有佳妮的事呢?”   姜佳妮是国内炽手可热的小花旦,几部制作精良的偶像剧一爆,她几乎成为了新一代流量女神的代名词。   江流萤怎么听不出这话里的谄媚,向着马盼使眼色道:“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佳妮今天也在呢,就在不远的一个包厢里。”   马盼满嘴的火车跑得停不下来:“佳妮面前我也是一样说的。”   江流萤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说:“行,现在就带你们去她那边,看你还敢不敢说。不只有她哦,那边还有个特别嘉宾呢……”   马盼知道这是要带他们前去引荐,两手握拳,小人得志得直起蹦,捞起乔颜跟上江流萤步伐,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一会儿姑娘可要好好表现啊。”   乔颜还是冷面孔,嘴角带着弧度,也是笑着的冷面孔。   入行一年多了,她还是不喜欢在这种时候露面,总觉得自己是待买的瓜,要被人翻来覆去、挑三拣四地查看。   可是盛情难却,江流萤是一番好意,马盼又兴高采烈,她这个人,最做不到随心所欲,要为现实低头。   进到房间,起初还好,这边同样没开席,大伙三五成群聚在一边打牌,都忙得很,压根来不及照顾他们。   唯独一边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是一身盛装的姜佳妮,坐她旁边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姜佳妮正十分热烈地跟那人说着什么,兴起之处完全手舞足蹈,那男人倒不像是仔细听的样子,叼着支烟,眼神随意落着,一手反复摆弄着袖扣。   姜佳妮大约也发现了,很亲昵地用胳膊推了他一下,他这才笑起来,将烟从嘴里抽了,歪过头,带点无奈地看着她。   乔颜一下就怔住了,仿佛回到几年之前头一次见他,她在台下,他在台上,冷调的灯火之下,他冷便冷得认真,笑起来的时候却带起了懒散。   ……   江流萤正招她过去,她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捉着旁边的人喊段三,指指面前的乔颜:“我新戏里的小姑娘,乔安娜,长得漂亮吧。”   乔颜听到称谓,更确定是他,他应该是没认出她,眼睛在她身上只停了很短的一阵,就轻飘飘移开去,有口无心地附和:“漂亮啊。”   气氛于乔颜而言本就尴尬,偏偏旁边还有人起哄,有个打牌的男人回过头,小麦色的皮肤,五官颇为清俊,喉咙却像喇叭。   “哎,段三,这姑娘面熟啊,仔细瞅瞅是不是像那谁谁?”   哪谁谁?互打的暗语,只有段明过真正听懂了,起来往他背后狠狠拍了一掌,说:“打你的牌吧,不说话还能当你是哑巴?”   往烟灰缸按灭了烟,段明过又走回来,这才真正看了乔颜第一眼。   他个子是很高的,肩膀又宽,稍微走近点,便有一道很重的阴翳压过来,不笑的时候空气都冷下来几度。   乔颜心止不住砰砰动,她先是听见自己心跳声,然后听见他说话声。   段明过拿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的声音问:“都长这么大了?”   这一晚乔颜跟马盼都吃得心不在焉,一个是因为得遇故人,情绪万重,一个是因为发现故人的故人居然那么厉害,欣喜若狂。   晚上回去的时候,马盼不肯送她回家,把她丢在酒店门前要她自己去想办法。不过考虑这丫头实在很木,他忍不住给她点破。   “让那个段先生送你回家,机灵一点儿,人家是传媒公司老总,从他手里漏一点给咱们,就够吃上几年了。”   乔颜稍微有点异议,马盼立刻做出抹脖子的动作:“你不是要买房吗,不是要供你弟弟吗,成天傻了吧唧的……明天等你汇报!”   乔颜索性不多言语,等他走了就准备开软件喊车。   只是没想到她跟段明过是真有缘,她还在输入位置信息,他声音已近在咫尺:“乔颜,还没走吗?”   乔颜一惊,误点之中按错了位置。回过头,只看到段明过就在她身后半米的地方,他喝过一点酒,脸色隐隐发红,目光却是很清明的。   段明过稍一垂眼,就看到她手机上打开的软件,很是了然地问:“一个人?要打车回去?太晚了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   恰好有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他们前面,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段明过一手扶在上面等了会,像在守候她的回答。   乔颜没让这阵静默持续太久,她冲男人点一点头,说:“那就谢谢了……”有点犹豫,但还是礼貌的:“明过哥哥。”   段明过这时候忽然笑开了,神色戏谑又慵懒的,他朝她略微扬了扬下巴:“还以为你都不认识我了,装得倒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他身后,夜色正浓,五彩斑斓的霓虹如流水,没有边际地蔓延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暖的不太明显的小暖文。   邀请你们收藏我新坑 第2章 Chapter 02   马盼是个急性子,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当晚就给乔颜打电话来问进展。   艺人二十四小时保持电话畅通是生财之道,乔颜对此习以为常,揉揉眼睛坐起来,嗓子却没开,带着一点哑:“喂?”   马盼一愣,说:“没打扰你好事吧?”   乔颜脑子拐了好几个弯才想到他在说什么,耳朵发热,脸上红起来,说:“我要是哪天变坏了,一定就是你带跑偏的,什么事?”   马盼笑呵呵的,说:“没事,就是问问你睡得好不好,吃饭睡觉是人生最大的事,我才是要问你想到哪儿去了。”   乔颜觉得这对话忒没劲了,说:“你把我吵醒了,还问我好不好?”   马盼这次被堵住,腹诽乔颜长本事了,居然会反过来呛人,还呛得如此精准!他也就不再装腔作势,放小声音:“你跟那位段先生怎么样了?”   乔颜方才头扭着没睡好,这会儿脖子里的经一抽一抽的疼。她拿手捏着,思索着过两天一定要把枕头换了,有口无心地回:“就那样。”   马盼纳闷:“就那样是哪样?我可是听说他送你回家的哟——”   乔颜打断:“你……从哪知道的?”   马盼说:“早说了我再你身上按了监视器,你干什么我都知道。”   “我上厕所你也要看?”   “……”马盼清咳:“别岔话题,赶紧言归正传,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要漏。”   乔颜简直不知道要跟马盼说点什么好,这晚段明过是送她回的家,可当询问过她家地址后,他就开始了一通接着一通的电话。   内容从生意股票到人情世故,哪怕乔颜刻意开窗看夜景阑珊,还是无可避免地听到其中一两对话。   期间,她若有似无地想着这大约就是成功人士的代价。   一直到她家小区门外,段明过这才在通话收紧后将手机灌进口袋,声音再次幽幽自暗色里响起,却是对她说的:“对不起啊。”   段明过的声音甘醇清润,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听就可以囊括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垂着头,虚握着拳头,拿大拇指刮了刮眉尾。   透着窗外橘色的灯,乔颜勉强看到他小半张脸,鼻柱笔直挺拔,在嘴唇上落下小片的阴影。她低声:“是我打扰了你。”   车子正从一方小门驶入,小区路窄,乔颜打算步行回家,跟段明过讲过,他却执意送她到楼下。   驶过一半,果然跟打头过来的另一辆会车,两边司机们都探头出来,相互喊话要对方挪车让道。   段明过明显不耐烦,索性下了车,绕去一边帮乔颜开门,弓着腰从车外看她,眼睛里亮亮的:“让他们慢慢协调吧,咱们下来,我送你到家再走。”   “太麻烦了吧。”   “哪儿的话。”   小区里物业不行,灯本就不亮,这晚上又坏了两盏,黑黢黢里,只有各家各户家里透出的灯,是一只只不成双的大眼睛。   石架上,尚且光秃秃的藤萝迎风招展,长长的手臂盘根错节,印在水泥地上,像一张拉坏的巨大蜘蛛网。   乔颜和段明过一前一后,保持着两拳的距离,影子踩在蜘蛛网上,时而重叠在一起,时而远远的分隔开。   一路上都没有话说,直到乔颜楼下,她要他早点回去。   段明过也确实不打算再往上送,站在她单元楼外的路牙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说:“你上去吧,我抽完这烟就走。”   只是打火机不给力,连续开了几次都没打出火。乔颜看到他眉心稍稍隆起来,于是伸手到他面前,勾了勾指尖,说:“我试试。”   他一边眉梢挑起来,像在讥诮:你能会?却还是把东西放到她白生生的掌心里,她抓着焐了会,又使劲晃了晃,再打开,居然真的打起火。   段明过立马笑起来,蓝色的火焰里,他眉眼牵连着向唇拢了拢,没有平日里的那般漠然,整个人都跟着温暖起来。   他就着她手点烟,撮着两腮吸了吸,烟头立马烧红,他畅快地吸了一口,吐烟的时候轻声调侃:“是有两把刷子。”   乔颜爸爸乔贵桃是个老烟枪,她在家里是帮他点烟点惯了的,熟谙各类打火机的脾气。不过对上段明过,她回答得简单:“没什么用的小技能。”   段明过仍旧是笑,手往楼上指了指:“赶紧回去吧,真是不早了,记得替我跟你爸爸,还有你弟弟问个好。”   乔颜点头,想投桃报李地嘱咐他路上小心,却也没有时间说——他手机又响,系统自带的铃声明明不算嘈杂,黑夜里却分外牵动神经。   乔颜上楼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说话。他今晚心情真是不错,声线带着难得的温柔:“嗯,每周末都去的……东方啊……你想来就来,不过拍是不借的……”   马盼天生是个八卦精,一点点撺掇着乔颜把这一晚的细节说尽,最后才一脸餍足地告诉她继续努力。   “点烟这事儿做的好,就跟电视剧里一样。”   乔颜已然恹恹,并不想迎合他的怪趣味,就这么随意应了几声,不置可否。   冷空气顺着电话线爬到对方耳朵里,马娘娘被蛰了下,连忙说:“你早点睡,明天还有通告跑,我先挂了。”   一番对话到底还是影响到睡眠,乔颜翻来覆去几次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捂着脖颈在屋子里走一走。   弟弟乔恒还没睡,白色的灯光从门缝里偷跑出来。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里头响起椅子拖动的声音,随即有脚步声渐近。门把手转了半圈,乔恒瘦得颧骨突出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乔颜一点都不矮,一米七的个子,绝对是圈里的女巨人。   她弟弟青出于蓝,初中起就比她高上一头,这几年才长得慢下来,她哪怕穿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平视过去也只勉强到他鼻子。   心里这时模模糊糊有个影子,拿出来跟这弟弟比高矮。   恐怕还要再高上一截——两个人差了一个台阶,她给他点烟的时候,他微微弓下腰,这才看全他的脸,睫毛盖在上面,像小小的两只手。   往上一抖,露出清明的一双眼,里面跳动着豆大的火焰。   乔恒等了半天没等到乔颜说话,踢了下她小腿,问:“什么事啊?我马上就睡了,还有半份卷子没做好。”   乔颜眼里涣散的光渐渐聚拢,说:“哦……那你抓紧点。真的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实在不行,放明天再写吧。”   乔恒一边听一边应,不耐烦极了:“知道了,说了马上就睡!明天怎么写,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早上会早起的,哪天要你喊过了?”   男孩子的青春期,叛逆桀骜,又漫长得没有期限。明知是好意,乔恒还是横眉冷对,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乔颜向来不喜欢跟人争辩,对面站着的又是她最在意的人,有理无理都要让三分。何况这么多年磨合下来,她早就习惯了,这时候把扶在门框上的手收回来。   “那你自己好好把握吧。”说着就转身。   乔恒看着姐姐单薄的背影又觉得懊悔,没话找话地追她回来再说了两句:“你最近忙什么呢,状态这么差,你小心人没红脸先垮。”   这小孩说话总要反过来听,乔颜向他点头,说:“我一定好好保养。”   乔恒瘪瘪嘴:“哎,要是一直不红就不红吧,你也不要太强求了。马上我不是考大学了吗,出来年薪百万,稍微分点给你就够用了。”   他那向来冰山似的姐姐终于笑中带上几分温婉:“我等着啊。”   乔恒心里这才松落下几分,向她重新摆摆手,赶鸭子似的:“走吧,我去做作业了。你说说看你啊,成天正事儿不做,尽浪费我时间。”   乔颜点头:“关门吧……对了,你钱够不够用,明天我再给你拿一点儿?”   “又来废话了,小爷我有钱,谁要你赞助,你省着当嫁妆吧。别为了两个钱什么活都接,你们那圈子,出了名的不干净,脏了名声有嫁妆也嫁不出去!”   说完将门“砰”的关上。   这一趟出去得值,乔颜回房间,一躺下就有睡意,黒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而醒过来就要连轴转的忙工作,小演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边剧组缺个丫鬟了,换上衣服就去端茶倒水,那边通告有人临时不来了,妆只画了一半也要填补上。   乔颜近日因为接到女四号,马盼为了维持她的逼格推了不少猪饲料广告,带着她四面八方地跑饭局。   期间不止一次地劝她别这么端着:“你想星途顺畅,就要跟老板们搞好关系,你千万别往不正当想啊,你完全可以和人来一场纯粹的男女……感情。”   乔颜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逼良为娼的事,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会做。可还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认真道:“你到底是我经纪人还是老鸨子?”   马盼一点不动怒,翻她一个白眼,说:“当然是你经纪人了。”   乔颜刚想说“那你以后少说点这种话”,就听他哼声:“我要是老鸨子,能养你这么不会哄男人的小婊砸?”   乔颜忍不住笑,难得露出一脸得意地说:“就是会哄也不哄——我弟弟不许!”   只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酒席去多了,总会碰见色鬼。   剧组开过第二次剧本讨论会的当晚,大家组织一道聚餐,名为熟悉工作交流感情,实则谈天说地胡侃猛吹。   几个番位在前的大腕一早溜了,只剩下乔颜和其他几个十八线作陪,没想到吃到一半,有出品人从其他包厢绕来应酬。   大概是这桌上的酒分外香甜,他一坐下就落了根,没有走的意思了。马盼鬼灵精的要服务员添一副碗筷,点头哈腰道:“荣幸荣幸。”   乔颜并不想自负地认为这人是为她留下,可他刚一进包厢就将视线瞄准了自己,坐到她隔壁后,更是小动作频频。   又是灌酒,又是夹菜,手有意无意碰到她的,最后拿脚尖在她小腿上上下蹭了又蹭。乔颜冷冰冰让过几回,实在忍不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   满桌的人都看着她,空气静了一秒,马盼看出端倪,朝她直飞眼风——她深呼吸两秒,方才说:“抱歉,我出去补个妆。”   走到卫生间,这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整张脸的肌肉都是紧绷的,两只眼睛狠狠瞪着,下嘴唇被咬得泛白。   她开了水龙头,往脸上扑了几层水,缓缓定下心来,思索着要不一会儿就不回去了,要马盼随便编个理由帮忙搪塞过去好了……   反正她是十八线,走了也没人关注。   一边低头发短信,一边余光扫着地砖往外走,却在厕所门前被个人挡住。没等她将视线往上移,有两只手紧紧扼住她肩膀,将她往外一旋,拖着进了男厕所。   方才毛手毛脚的出品人将她一把按墙上,嘴唇堪堪划过她的脸,呼吸潮湿炽热地喷在她耳后,语气暧昧地说:“等你半天了。”   乔颜不是遇事就爱大呼小叫的人,饶是事情如此突然,也只是张了张嘴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最后只冷冷说一句:“放开我。”   她是打心底里不愿相信青天白日下会有强迫人的事情,何况厕所里不止他们这对人——一个高个子男人用了最靠里的那个便池,这时候刚刚整理好自己。   冲水声响起的时候,将这位出品人吓了一跳,然而扭头确认那人后,他又放松下来,笑着说:“段三啊,我还以为谁呢。”   乔颜忽的一怔,放眼去看,可不是段明过吗,身材高大,西服笔挺,一把乌黑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刘海整个拨上去,露出饱满精致的额头。   一时间就像抓住稻草的溺水人,乔颜一点都不想放过救命的机会——不得罪人又能完美脱身——段明过不就是上帝派来的友好使者吗?   可段明过一开口就让她失望了:“厕所play啊?”   商场里摸爬滚打几年,段明过养出了见人就带三分笑的好习惯,只是此刻桃花眼微挑,这笑里就带上了玩世不恭的意味。   段明过拿拇指刮了刮眉角,语气轻松地说:“怪不得出去一趟就不肯回来,原来是被美女勾住魂了……急什么呀,这夜,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打游戏打得忘了更新了…… 第3章 Chapter 03   段明过道:“急什么呀,这夜,还长着呢。”   说话的时候,他一挑眉一勾唇,摆出一副戏谑笑脸。两手已经悬在胸前,虚虚拢起,手背互相蹭起袖管,露出经脉明显的手臂。   大家平时都是一起玩惯的,听话的这一位知道大家是同类,一点紧张没有,还有空冲段明过抛媚眼:“是是是……哎,你快出去啊。”   乔颜眼巴巴看着段明过,在开口和闭嘴之间徘徊。   眼下是世人皆知的状况,他但凡有一点正义感,不用她提也会出手相救。若是他打定了主意做壁上观,那求救也只是徒增尴尬。   乔颜注意到段明过一双精亮的眼睛在她脸上停了会,随即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便扭过头去,大步一迈,往门外走。   乔颜一颗心闷沉沉落地,再次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移回视线,面前这人正朝她笑得猥琐狰狞,循循善诱道:“我这里还有几个本子,里面有几个角色特别适合你,晚上一道看看吗?”   乔颜目光不打弯地笔直看到他眼里,一字一顿地说:“先生,请你自重。”   她分明还没动怒,五官维持着一惯的姿势,然而整个人仍旧像是夹着冷雨和冰雹,朝着人劈头盖脸地甩过来。   出品人心里不由一窒,脑子里却反反复复说这姑娘有趣。自愿躺床上让他潜的漂亮女孩多了,人被宠坏了,稍微有个套路不那么一样的就觉得新鲜。   想试探下她是真贞烈,还是假正经,没想到她趁他走神的时候地往前猛地一撞,身下随即针刺斧劈般剧痛起来。   乔颜没学过防身术,这两年练形体倒是把韧带给开了,高抬腿踢得又快又好,身前人用哀鸣和嚎叫来为她喝彩。   她一眼都不多看,匆匆跑到卫生间外。   段明过将将洗好手,从挂墙上的格子里抽出一张纸,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听到声音,眼皮不抬地说:“动作挺利落的。”   段明过是一身熨得笔挺的西装,穿干净的衬衫,露出一截白袖口的位置嵌着精致的袖扣,浑身上下都是贵气逼人。   一瞬间的顿悟,乔颜觉得这人跟她真不是一个世界。   那也就没必要生气,乔颜从他身边挤过去,捞起两边袖子露出白生生的膀子,在奔腾的水流里把方才那人的气味洗净。   那人捂着下`身,踉跄着从里头跑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指着段明过说:“报警,麻溜的,报警,这妞是真用劲啊,老子差点就被她废了!”   两人分明就离一尺远,段明过倒像是耳背一样,将身子弓到他面前,满脸真诚地问:“啊?说什么呢?”   那人冲着乔颜喷火:“□□养的,臭三八还跟老子装呢!出来卖就要有个卖的态度,刚刚酒席台上冲谁飞眼骚笑呢,把人勾出火来又装白莲花了。”   恰好马盼一手端酒,一手搂着醉鬼往卫生间走,凤眼一抬瞧见乔颜,撮尖嘴不满道:“补妆补半天,一桌子人都等你,像话吗……哎哟,这不是段总吗?”   一秒前的风雨欲来,一秒后的喜笑颜开,段明过觉得这人铁定是上四川拜过师,不然变脸的技术怎么这么娴熟呢,就见乔颜从身边擦过——   视线里,她三步两步抢到马盼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后,立马掉头气势汹汹地走向旁边尚在咋呼的男人。   会叫的狗不咬人,行动派都是闷声不响就逞凶作恶。   乔颜死死抓着杯子,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一时间就一个想法,看看这一杯砸下去,这人到底还废不废话。   至于后果,她没空去想,也懒得去想,什么事情先做再说,手往下就是狠狠一砸——却只划出小半个圆,就被人拦在空中。   杯子里红通通的液体一股脑全倒在段明过的袖口上,雪白的衬衫立马染了色。顺着手臂往上看,他表情冷冽下几分。   “别做傻事。”他说,极坚定的:“为这种人,不值得的。”   他再一用力,扣得乔颜变了脸色,一只手止不住发颤。杯子终于落下来,恰好砸到那人脚上,又是一阵杀猪似的叫声,说:“报警!”   马盼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有几分眼力见,扶着醉醺醺的家伙往那人身上撞,说:“你好点没啊,你忍一忍啊,进了厕所再吐啊!”   说话的间隙里狂给乔颜使眼色。   乔颜咬着下唇深呼吸几口,扭头就走。   夜里风紧,乔颜之前被劝得喝过几杯啤的,她酒量本就一般,这时候被风一吹上了头,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   走路走出S形,后面跟着的车子不耐烦,朝她按了两下铃。她打起精神站上路牙,没走两步,后面车子又按了几下。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停下步子扭头看,车前大灯如有斗大,两条灯柱笔直地射过来,照得她眼睛一花。   等适应下来才看到这是辆好车,再看一看威风凛凛的牌照,又不仅仅只是好车那么简单。   后座窗子落下,段明过一张英俊的脸探出来,他朝她微微笑着,说:“走得挺快,差点跟不上你。上来,我送你回去。”   乔颜淡淡然看过去一眼,说:“不用,家离得不远,走两步就到了。”想了想又补充:“谢谢段先生了。”   段先生被喊得直皱眉,一手穿出窗户向她招了招,说:“上来……这么别扭,是怪我刚刚没出手帮忙吧。”   乔颜脚步一顿,腹诽自己演技就这么差吗,故作大方这种事都做不好,对面段明过很快点出端倪:“你脸黑的夜里都看不见了。”   “……”   乔颜平复一两秒情绪,说:“没有的事,段先生跟他毕竟是朋友,为我伤了和气就不好了。何况他那点伎俩还伤不到我,我可是练过的。”   “了不起。”段明过向着她赞许地点头,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半真半假道:“……本来我还急着出去洗个手,再回去帮你解围的。”   这回轮到乔颜彻底说不出话了。   段明过把问题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真的不上车,要走路回家?”   乔颜回神,点了点头。   段明过轻轻吁出口气,说:“那就不勉强你了,到了给我回个短信……我电话,你应该有存的吧?”   乔颜又再点了点头。   段明过将车窗关上,吩咐司机直接回去。   司机再三确认:“先生,你真不送那姑娘回去,天这么黑,她又醉醺醺的……其实有时候吧,女人说‘不’就是‘是’,这话你必须得反过来听!”   老板这人做什么都洞达,唯独在女人的事情上不开窍。他虽然只拿一份工资,但能多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这叫高风亮节。   段明过陷在后座的阴影里,完全隐匿于一片黑暗中,过了会儿才呵地笑出一声,声音飘忽地说:“你知道怎么对付一个不吃饭的孩子吗?”   司机怔了怔:“老板,我连媳妇都还没有呢。”   段明过一手撑着头,自窗户里看到路走得歪歪扭扭的乔颜。春寒料峭,她光着两条腿,只穿一条短裙跟露肩毛衣,身上大部分都是光着的,皮肤白得像瓷。   许久不见,这姑娘发育的真好,该有的地方前`凸后翘,不该有的连一丝赘肉都看不见……穿成这样来赴酒席,不针对她针对谁?   他自问自答:“最好的办法就是饿她几顿……你现在管她,她还怪你呢。”   司机一想还真是,这人不是不懂啊,这人是深藏不露,连忙竖着大拇指狗腿道:“厉害,怪不得家里大小姐谁都不怕,偏偏在你面前是服服帖帖的。”   段家三子,老大段明润长段明过一轮有余,又因为结婚得早,女儿段雨溪比段明过小不了几岁,亭亭玉立已快成年。   段雨溪作为家族里最小的一位,是被众星拱月地哄着长大,自小就被宠得脱了形,家里谁都不怕谁都敢教训,唯独对这位小叔叔还礼让几分。   段明过听司机提及,眼前不由浮现起这女孩儿撅嘴发脾气的模样,那他是怎么降服这烦人精的呢?也简单,三个字:不理会。   他自此觉得人的本性真的都是贱的,一个被哄上天的孩子,忽然发现自己的撒娇和脾气对另一个人不起半点用,自己就巴巴地贴了上来,又乖巧又可爱。   背后不能随便议论人,段明过这晚刚刚和司机谈到段雨溪,第二天一早小丫头片子就给他打电话,要他抽空参加她的家长会。   段明过刚刚洗过澡,一身水汽未干,他拿毛巾往背上随意抽了抽,向着那边人奚落:“让你别谈恋爱影响学习,你早点听我的,至于连你爸都不敢知会一声?”   段雨溪气咻咻地纠正:“段明过,你别血口喷人,谁谈恋爱了?”   段明过一嗤:“还挺横,又直呼我大名是吧?”   段雨溪语气软了软:“小叔……最后一次,小叔叔叔……”   一个字语调转成九曲十八弯,要是换个女人,段明过就得直接撩电话了,顾忌这是他侄女儿,再忍一忍:“考了多少名啊这次?”   段雨溪清咳两声:“三十四吧。”   段明过笑:“你们班一共三十五个人,你这是倒数第二啊。”   段雨溪打断:“段明过!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成绩!”   段明过又问:“行行,那他考了多少名啊?”   段雨溪说:“第一,每回都是他跟白静轮流坐庄。”空气静了下:“段明过你诈我啊,亏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要么怎么说小姑娘脑子不好使,段明过三句两句就将她带进了坑里。段雨溪见事情败露,也就不跟他扭捏了,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件事。   不过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单向暗恋,这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她一再叮嘱段明过要不动声色,别一过去就掀了她的老底。   段雨溪什么时候这么娇羞过,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她声音如水似蜜般涌来:“家长会那天,他跟白静会做引导,你见到他也会喜欢他的……”   段明过当天一来果然看见段雨溪心中的小男神,他个子高挑,五官精致,待人处事落落大方,确实会是女孩子喜欢的款。   可在段明过这儿,这孩子实在太嫩,那一双眼睛透明得能一下看进心里。   他一手插兜,站着观察了会,那男孩跟身边的女孩交换两次眼神,他立马就猜到了七七八八。于是拿手机给段雨溪发微信:一般般,不适合你。   段雨溪秒回:我们的友谊作废.jpg   女孩白静给段明过领路,听到他说是段雨溪的家长,特别郑重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解释:“她爸爸忙,我是她叔叔。”   白静点点头,将绑的高高的马尾一甩,说:“小段叔叔这边走,雨溪跟乔恒结对子,这阵子他俩是同桌呢……乔恒就是跟我一道做引导那个。”   段明过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乔恒这名字挺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听乔恒声音响起来:“姐,我位置就在那。”   段明过回头的一刹那已经回忆起来了,及至一张莹白娇小的脸映入眼帘,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今天打扮得保守许多,淡妆,披肩发,卡其色短风衣,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她的腿部线条被修饰得极好,弹性面料包裹之下,臀部浑圆。   乔颜这时也看见了他,然而身为一个演员,她的表情真的管理得很烂。段明过看到她一张脸上带着很明显的愕然,步子也顿了下。   段明过偏偏喜欢逗这样的她,抬手很轻松地挥了挥,说:“真巧。” 第4章 Chapter 04   侄女儿心仪的对象是受过自家恩惠之人的孩子,这家女儿又跟段明过有过几分交情,计较来计较去算到了一家,连剧本都没有这么巧的。   段明过暗自思忖,觉得段雨溪要是真对乔恒这小子有意思,以后通过乔颜这根线,说不定还真能攀上亲戚。   想着就又把面前的女人看了一遍,跟上一回见时相比,她明显瘦了一点,本就巴掌大的脸长出尖尖,一双眼睛更加灵动。   乔颜当然不知道段明过心里想什么,只觉得被他打量得不舒服,拍拍身边的弟弟乔恒,说:“你去忙你的吧,我知道坐哪了。”   乔恒这时看了一眼自己座位,旁边段雨溪的座上来的是个男人,皮肤紧绷,过分年轻,一看就不是她亲爹。   乔恒想到段雨溪听到开家长会后哆哆嗦嗦的模样,还有这几天突然异常放松的模样。他本来还觉得奇怪呢,这才恍然她原来达成了plan B。   乔恒这时候挺不待见地瞥了那男人一眼,又跟自己姐姐耳语:“别理你旁边那男的,我那同桌是个浑不吝,家长会都不喊家长的。”   他冷冷一哼:“也不知道上哪雇了这么个小白脸过来凑数,真没救了。”   乔颜大概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又听乔恒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赶紧打断了,推着他背说:“你赶紧出去忙吧,人家一个小姑娘都应付不来了……怎么就是小白脸了,人家看我是不是该像童养媳了。”   一对姐弟嘀嘀咕咕说了一车话,乔颜方才有空来跟段明过打招呼。   段明过调侃他们感情好:“我跟段雨溪那混世魔王多说两句,她就开始嫌我烦。她要有你弟弟一半省心,他爸爸可能还多活几年。”   乔颜怔了怔,白着脸问:“你大哥他……”   段明过立马知道她想岔了,揉了揉她头发说:“小丫头胡想什么呢,我那就是一个玩笑。我看你有点恍惚,身体不舒服?”   这举动未免有些亲密,乔颜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靠,紧绷起身体。他恰好错过,被邻桌的家长引去说话,笑容礼貌,神色自如。   可那手下的触感却搅乱了另一个人。   乔颜觉得自己一张脸从耳后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红,然后一直蔓延到脸颊两侧,再热烘烘地冲上眼睛。   而谈话的间隙,他居然又回过头来冲她一笑。   简直要命。   段明过眼光实在毒辣,乔颜近来确实不顺,因为那场“厕所play”,她那新戏女四号的事吹了,之前定好的几个通告也黄了。   虽然片方一再强调是为了戏好,选个更合适的人入组,给马盼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明里暗里都在指责乔颜不懂事在先。   马盼为此急得上火,成天找方法圆过。她虽然怨多过悔,可一个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到底不太舒服。   两事相逼,这场家长会乔颜开得心不在焉,直到散会之后老师个别谈话,在他们座位前询问学生在家情况,乔颜这才把飞散的心收了回来。   段明过正逻辑清晰地给班主任介绍段雨溪的情况,恳请她不要过早放弃这个孩子:“她就是基础薄弱一点,但小孩儿脑子很聪明。”   班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教师,善于跟各种各样的家长打交道,安抚他道:“我从来不放弃一个孩子,所以才让她跟乔恒结对子,平时要乔恒多帮她课业,她要真想学,肯定能慢慢追上来。”   段明过等得就是这番话,虽说段家财大气粗,肯定会为这大小姐铺好前路,可他始终觉得不经历中国式高考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   这时候很慎重地向老师作揖道谢,要她千万不要客气:“以前我念书吃过很多苦,现在后继有人,也要让她尝尝里头的辛酸。”   一番言行惹得老师哈哈直笑,说:“你不要谢我,好好谢谢这位乔小姐,现在家长都恨不得让孩子全天候啃书学习,有几个肯让他们结对帮扶呢。”   一席话转来转去终于转到乔颜这头,她没办法作任何反驳,只能装大方,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其实是应该的。”   等段明过走后,班主任又换了副面孔,拍拍她手背说:“其实你不太乐意吧,我刚刚就说了,结对帮扶这事儿现在没几家乐意了。”   乔颜也不吱声,觉得她还有话要说,静静等着。   班主任果然感慨:“可是这学校都是他们段家捐的,乔恒还拿他们家设的教育基金,小丫头的爸爸前一阵子亲自打电话到我这里,我也挺难做的。”   乔颜思忖几秒,斟酌用词:“学校的生活老师说了算,我没有意见的。”   班主任连连点头:“感谢理解,反正时间也不长,等过上一个月,会让所有人都换一次。说真心话,下一年学校要在省里拔头筹,全靠乔恒和那个叫白静的姑娘,就是为了学校跟大家的前途,我也会好好把握住的。”   乔颜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她却已经站起身来,说:“不早了,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微信联系,再不行还有电话。乔恒学习上的事情是不需要人烦神的,但生活上,你们一定要要好好关心。我平时也会多敦促他,学生生涯,学习最重。”   乔颜似懂非懂,出了教室方才回过味来。等不及回家,站在教室门外就给弟弟发信息,叫他离段家小姐包括一切女生都远一点。   刚刚输好一个段字,身前就沉下了不同寻常的暗,连同空气里的温度都降下来不少。她将眼皮一抬,可不就是他吗。   段明过送来一脸好暇以整的笑容,音量调得有些低,听起来是一对老友亲切的呢喃:“晚上一起吃个饭?”   乔颜当即摇头:“不好意思,晚上有点事要做。”   段明过大概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顿了顿,反问:“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说完方才觉得后悔,好像特别要和这位冷面的小姐约会一样,他于是一笑,说:“开玩笑的,你忙,下次约。”   乔颜一点没说谎,是真的有事。   马盼用尽浑身解数,这才查到那位出品人爱在市里一个叫“菲比酒吧”的地方消磨时间。   一连驻守几天摸清他来的节奏,今天联络乔颜要来个瓮中捉鳖。   马盼知道这人不是好鸟,得知厕所事件的来龙去脉后,拉着乔颜把人从头至尾连带祖宗十八代一并骂了过来。   只是嘴皮利索敌不过人手底的权势厉害,乔颜的女四号被摘了之后,马盼偃旗息鼓就跟憋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跳不起来了。   先是求爷爷告奶奶问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夸下海口哪怕要他给出品人倒尿壶也是心甘情愿,再回来威逼利诱恐吓敲打乔女王,他要是给人当牛做马她也别想置身事外。   何况马盼精准掌握乔颜七寸:“你弟弟就快上大学了吧,大学学费可不比高中,孩子已经成年要开始步入社交,这里哪一件事是不要钱的?出来之后还要找工作,谈对象,完成人生大事。这年头,想结婚,房子是首当其冲的,有房子了你才能喊丈母娘,不然只能喊阿姨!”   马盼再劝慰:“只是过去道个歉,仔细想想,你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别人如何终究是别人的事,你一旦出手那意义就变了。没听警察叔叔说嘛,打得过坐牢,打不过住院,人家没告你啊已经是仁义了。”   乔颜在圈里也算摸爬滚打过好一阵了,知道当今这社会是典型的笑贫不笑娼,尊严这种东西跟钞票比,还是要低一头。   想过几晚终于松动,这天开过家长会后,她在街头小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跟着马盼来了菲比。   乔颜头一次来酒吧,跟想象中烟熏火燎灯红酒绿的样子不同,菲比这地方格调优雅,堪称一道清流。   不仅装修布置极有品味,来的人也是斯斯文文,店里放着很舒缓的蓝调音乐,要不是知道这地方只卖酒,猛一进来,还以为是哪家高档餐厅。   马盼先去打前哨,要乔颜带一瓶酒过来,然而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露了怯,站在吧台前看着单子上名字华丽的酒名,完全不知道要点哪一种。   吧台里有人看出乔颜窘状,热情地过来问她需求,顺便听听自己的推荐。   乔颜抬眼一看,这人穿白衬衫小马甲,因为剪裁贴身,腰板笔直,显得很是精神。他分明有一张清俊带点孩子气的脸,肌肤却硬是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一个恍然,她记起自己似乎在哪看见过这张脸,而这人也认出了她,说:“你不是那个谁谁,有天吃饭咱俩见过,我还说你特别像一个人来着。”   孔松送走了乔颜,端了杯威士忌去找段明过。这家伙近来忙碌,难得晚上有空,今天好不容易大驾光临,来了却不怎么理人。   孔松于是给他找了一位美女解闷,这会过来却只看见他一人坐着,于是不快道:“没点眼力见,段少爷来了也不好好陪,还想不想混了,我喊她来给你道歉。”   段明过手一挥,说:“别,还是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会吧。”   孔松觉得这人稀奇,一屁股坐他旁边,勾着他脖子道:“改性了,平时看惯你吃肉,什么时候改吃素的啊。”   段明过将他推开,踹他到另一边去坐,不耐烦的:“吃吃吃,你那是荤的吗,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你要磕死少爷我?”   孔松恍然大悟,吃吃笑起来:“早说啊,喜欢肉弹是不是,一会儿我再给你挑一个。”他忽然想到什么,说:“这儿还真有一个你喜欢的款。”   男人间的小笑话,谁也不当真,孔松今天却很慎重地拉他去看一边的卡座。段明过百无聊赖,索性顺着看过去,却不由一下直起腰。   是乔颜啊。还穿着下午的那套衣服,哪怕外套已经足够宽松,还是遮不住身体起伏的曲线,如瀑的长发垂下来在前胸划出一道曲线。   在她对面,是那回在厕所里冒犯过她的男人,当时的喊打喊杀现如今成了低眉顺眼,她经纪人给她不停递酒,她想也不想一次次仰头闷下。   完全不用多想,段明过立马猜出了来龙去脉。心中情绪几重,又其实完全不在意,端起杯子喝了口,很舒服地点上支烟。   孔松看不懂他表情,自说自话:“这妞挺能喝啊,这么几杯下去,居然还能站得住。估计之前没少练,想想也是,她混的那叫什么圈子啊。”   段明过抓过烟灰缸,掸了掸烟灰,幽幽的:“怎么着,看不起啊。”   孔松说:“分人,有些人出淤泥而不染,姜佳妮算一个,有些人一开始就染黑了,我看这姑娘就是。”   段明过呵声:“别血口喷人啊。”   孔松拿手机翻网页,说:“谁有空造她的谣,这是网上八卦出来的,有人评点娱乐圈里不甘寂寞的小花呢,这姑娘首当其冲第一个。人家可是有理有据的,陪男人吃喝的照片一抓一把,更夸张的是,还在高中就有豪车在学校外等她,这种人能是什么好玩意儿?你别说,这车型这风格怎么那么像你们段家呢。”   孔松越说越带劲,八爪鱼似的套着段明过要他一定仔细看,段明过拗不过他,就着他手随意看了几眼,脸上明暗不明。   “你懂什么……”段明过忽然拧眉,睨一眼孔松:“是男人吗,成天看这种东西,大小也是个老板呢,平时就不能读读报加强业务学习什么的?”   孔松笑起来:“我这不是无聊吗,而且没事儿看看美女有利于身心健康。”他又将段明过脖子一勾,色眯眯的:“你要是天天来,我就看你。”   段明过直犯恶心,想拿手里的烟头烫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忽地听到不远处一声炸响,人群静了静,随即喧闹声大起。   孔松讶异:“坏了,刚刚还唱负荆请罪,现在怎么上演全武行了。”说完弹簧似的蹦起来,边走边抱怨:“早说了这小妞不是省油的灯。”   段明过向后扭身,乔颜那处炸开了锅,经纪人跟出品人叽叽喳喳不知在辩论些什么,她卡其色的外套上染了一大片红,一张脸却是惨白惨白的。 第5章 Chapter 05   冲突是怎样爆发的,乔颜后来清醒过来的时候,印象并不是很深。又或者是人习惯给自己一个缓冲地带,自动过滤掉会带来不好感受的回忆。   乔颜只隐约记得这位出品人骄纵太过,端着架子把人损得灰头土脸。他当着朋友的面喊马娘娘,又学他翘兰花指的动作跟女气的音调。   最过分的还不在于此,这人绷着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马盼,问:“听说你还要给我倒夜壶?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夜壶,不如你现在给我买个去,我现尿一泡让你倒着玩?”   一定是酒上了头,麻痹住本就愚钝的神经,乔颜跳起来要跟他理论。   那人因为上回的事落了心理阴影,一见她靠近就慌不择路的避让,手里的一杯红酒砸到她前胸,杯子随即掉到地上,原本安静的空间里立刻轰然一声炸响。   马盼也是憋了一晚上的气,这时候无论如何控制不住了,站起来跟这人理论。双方推推搡搡,最后一人一拳打了开来,近身肉搏。   混乱之中,乔颜终于酒醒大半,眼见马盼败下阵来,脸上添了好几个拳印,歪七扭八地拨开众人要救他于水火。   腰上却是一紧,被人拦腰抱住。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混着高级的淡香香水味,铺天盖地地钻进她鼻腔里。   她撑着重有千斤的脑袋回头,自凌乱视线里看到是他,没有一点意外又实打实意外地说:“……段先生。”   孔松忙不迭地过来拉架,却顾此失彼每每无法如愿。焦急搜寻店里保全的时候,身后有个声音突兀道:“闹什么,我已经报警了,都等着去局里坐坐吧。”   冷飕飕的,像寒冬腊月里钻进的过堂风,方才还乱哄哄的一堆人就这么安静下来,唯独一张脸肿成猪头的马盼跑来求段明过。   “段先生,麻烦你带我们乔颜先走,她这幅样子要是被拍下来,一会再被抓进了警局,她这辈子就完了!”   酒劲终于上来,乔颜已经如一条入水的泥鳅,整个人软软绵绵又滑不溜秋。段明过几次捞不住她,索性一打横将她抱起来。   对面那出品人还振振有词:“段三,你走可以,把那女的留下,小浑丫头涮了老子几次了,这次非要扒她一层皮不可。”   段明过卸了冷脸,露出一副戏谑笑容,却依旧没半点暖气:“你也说了,这就是一小丫头,你跟个女人计较什么,说出去也不怕大伙笑。”   “笑屁笑,谁敢笑,你要是当老子是你兄弟就别掺和进来。”   段明过话没听完,转身就走。   那人气得直跳脚,无奈被马盼挡住去路,极焦躁的:“段明过,算你有种!”   段明过将乔颜抱出菲比,路上收获一众路人或疑惑或艳羡或不齿的目光,孔松三者兼有,提醒他不要玩得过火。   段明过一笑而过。   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或者一片叶子,明明不是干柴的身材,居然还是这样纤瘦,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的就把她塞进了车里。   司机回过头问去哪,段明过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方才还在迷糊的乔颜忽然睁了眼睛,拉住身边的段明过道:“麻烦你,不要送我回家……去宾馆吧,随便送我去一个宾馆就好。”   她手是软的,掌心烧灼,腰是软的,松懒懒靠在他身边。车里光暗,她一双眼睛仍旧清亮,氤氲着细濛濛的水汽,黑白分明。   段明过将她吃进嘴里的长发拎出来,跟着鬓角的直发一同掖去耳后。她乖巧如一只小猫,在他怀里扭了一下身子,然后又慢慢闭起眼睛。   段明过报了个酒店名字后,车子启动,一路上开得异常平稳。   乔颜脑中昏沉一片,身上发烫,身边有一处物体比她凉爽,既大方将她纳入怀中,她便贪恋无比地汲取那股冷。   路上,有一人隐约在耳边说话:“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人生本就是辛苦的啊。   “……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来找我就是了……”   乔颜彻底陷入梦境,靠在段明过肩上轻轻打起小酣。段明过一低头,下颔便磕在她头顶,蓬松的头发挡住她大半张脸,只见长睫微抖,鼻尖挺翘。   司机自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笑眯眯地说:“老板,那小孩儿终于不淘气了,肯回家来乖乖吃饭了吧。”   段明过哼笑出声,将空调给关了,又掏出手机选了免打扰的模式,过了会才幽幽来一句:“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到了地方,段明过又将乔颜抱进房间。   走前看到她那件被酒泼湿的外套,有些犹豫,思忖再三还是绕回去给她脱了。正解着扣子,她醒了,一把抓上他手,神情惊骇。   段明过安抚着,说:“这么湿漉漉的囫囵一晚,你该多难受,我帮你把外套脱了……”想了想,补充一句:“我没想别的。”   这些小心翼翼的话乔颜铁定没听进去,因为她下一秒就挺起身来,胸前剧烈起伏几次,然后猛地一低头——   段明过这叫一个头疼,好不容易做件好事却惹出一身脏,他是一个有些轻微洁癖的人,这时候恨不得撒手让她溺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又有几分不忍,到底是良心未泯,他一边痛恨自己的心软,一边不再有任何顾忌地剥了她的外套,抱她去浴室前,打电话要人来收拾房间。   一分钟后,乔颜被扔在浴室地上。   段明过脱了外套,将领带往脖子上一绕,鞋子不脱地走进去。调节好水温,一手将她捞起来,对着脸上乌七八糟的地方一阵猛冲。   乔颜不小心呛进一口水,咳得肺都要吐出来,整个人八爪鱼似的盘到段明过身上,害怕地喊:“妈妈,妈妈……”   段明过头疼,将她整个剥下来,抱怨:“不会喝酒,还不会让酒吗,以为自己把酒都喝了就能成事了?你那天卫生间外面的悍劲呢,今天怎么怂了?”   乔颜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这时候睁开眼睛,眼中焦距一点点聚拢,待看清面前的人,低声呢哝道:“……段先生。”   段明过一嗯,说:“谢谢你还记得我,还能想起晚上的事吗,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吗?起来,好好看看你自己。”   乔颜脑中一片浆糊,看是看不了自己的,段明过帮她看得仔细。   那件卡其色外套里居然是一件无袖的高领打底衫,贴身款,修饰出上半身婀娜的曲线,朱红色,衬得皮肤白得似雪。   衣服的腰收得很细,下围卡在包臀的牛仔裤里,因为身体的活动,现在向上滑动露出一线雪白的小腹。   段明过看得喉结一阵活动,欲要移开眼睛,一晃之中正对她水光潋滟的一双眼,它们被方才的咳嗽逼红了一圈,此刻连同两颊鼻尖都是红彤彤的。   男人心动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当成是邀约。   段明过揽过她腰,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她身上很烫,他的更甚,他开始坚硬,她却软成一汪春水。   段明过想到阔别许久后,他们头一次见面的场景,她穿一身小礼裙,露出弧线优美的脖颈,纤细灵巧的脚踝。   她刚一走进来,他就忍不住去看了。   然后是又一场的酒席,一字肩的毛衣,短上膝盖的裙子,她被人按在墙上,柔软中带着坚韧,不服气地冷面昂头。   让人恨不得更加用力的欺负。   段明过红着眼,将乔颜衣服拉过头顶,顺势缠绕几下卡住她藕段般的双手。   然后,一只手拼命揉动折磨他许久的那团软绵,一只手迫不及待地自她前胸划过小腹,去解她紧绷绷的裤子,途中始终拿自己的硬挺狠狠抵住她。   亲吻过去的时候,全然忘了她刚刚吐过,只觉得这两片嘴唇柔软饱满,口腔里带着一点酒气一点苦味,催生这无头的欲望一样,让他忍不住送进舌头。   恍惚一晚的乔颜被口中送入的纠缠惊得清醒大半,而认知的回溯让她更觉得羞耻——衣服正被人一点点除尽,腰臀间一处坚硬刺得她不敢喘息。   女人的力气与男人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之上,抵死的挣扎他们眼中只是小小的情趣。乔颜无法挣脱,只有耐心等待他的主动停止。   哪怕无人回应,段明过依旧吻得投入,直到抬头准备换气的时候,看到身下女人苏醒。心中分明无愧,对上她那双冷得彻骨的眼睛时还是怔了下。   乔颜终于找到机会,自衣服里抽出的手划出道弧,很快的,浴室里响起清脆的一声,肉碰肉的响声。   段明过只觉得耳边一“嗡”,一时间由讷讷至不解至愤怒再至平静,方才的欲望未收,心先冷却下来。   他从乔颜身上翻下来,懊恼中揉了揉湿发,说:“对不起,我之前以为……”她的欲拒还迎,其实是一种邀约,现在回想其实错得离谱:“冒犯了。”   乔颜挣扎着要坐起来,酒精麻痹后的四肢却不听使唤。   她看到段明过轻叹一声后,去取了一条宽大的白色毛巾。她本可以一把拽过,色厉内荏地控诉他的越轨后潇洒而去。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有请求他的再次帮忙——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如果他现在选择离开,她就只能在这里坐上一整晚。   段明过带着几分欲`求不满兼没面子,这时候蹲在她的身边,贲张的肌肉将衬衫撑得鼓鼓,最上面的几颗扣子被扯了下来,领带松松垂下来,湿了半段   他真诚又戏谑的:“你就不怕我再对你做点什么?”   乔颜心说怕,当然怕,他那样的出身,是向来做不好约束自己的,他们的人生里没有求而不得这个词,见惯的是他人的欲擒故纵和娇柔造作。   可乔颜没有办法。   乔颜说:“段先生,像您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您所受过的教育和自身的底线,是不会让您对一个拒绝过您的女人下手的。”   她抿了抿唇,慢慢垂下眼睛,声音更小了:“我一直都很尊敬您,真的……从我十六岁认识您的那年开始。”   乔颜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聪明人,偶尔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水平。先抬高他,架他在半空,再给他镀上道德的金边,要他考虑犯错的成本。   她更拿手的,是甩出那段彼此都很有印象的青春往事。   段明过只能做了一回柳下惠,将她抱回已经收拾干净的床铺,不过临走之前,他要扳回一点场子:“别以为自己了解我,我是什么人,你根本不知道。”   “还有,”他又勾起唇角笑,整个人却冷成霜:“别用‘您’这个字,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还没到七老八十。”   乔颜看他绕去浴室取了衣服,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这才将一颗怦怦跳动的心塞回原位,松松地吐出一口气来。   身体明明累极,思维却高度紧张,思忖大概是被方才的事情吓到,失眠许久后迷迷糊糊入睡,却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暗自体味他方才留下的触感。   羞耻和自责的情绪交加,乔颜一直熬到凌晨时分才睡,手机铃声却如鬼魅,不解风情地一大老早将她喊起。   乔颜带着宿醉后强烈的头疼,勉强支撑起自己去拿手机,送到耳边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喂,乔恒?”   乔恒在那边呼哧呼哧喘气,极生气地问:“你在哪呢,一晚上都不回来!”   她昨晚大醉如泥,只有力气要人送她来酒店,哪还有力气拨电话回去解释。她以为乔恒是为此生气,心里又宽慰又懊悔,连忙说:“对不起啊,弟弟——”   乔恒却打断她的话,大声道:“你赶紧给我回来!家里有人来了——”他顿一顿,声音里带颤,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崩溃地哭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6章 Chapter 06   乔恒情绪激动,然而言辞含糊,乔颜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急得不行,顾不上头疼脑热,起来洗漱一下就往家赶。   往前台结账的时候被告知账单记在段明过名下,乔颜心想已经麻烦他许多,不好再添一笔糊涂账。何况昨晚闹得很不愉快,她心里已经自觉跟他划清界限。   于是很认真地告诉前台一定要自己结清,前台只好拨了个电话出去请示过几句,然后从乔颜手里接过卡,笑着说:“您这样的客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路上乔颜一边思考应对家中意外,一边反复咀嚼那位小姐的话。   乔颜知道那间编号0521的房间是段明过包年预留的一间。早上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健谈的清洁阿姨,她亲切地向她透露段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住几天。   那头一次见她这样的客人,是指那房间里头一次出现她这样的女客人,还是众人之中,头一次见她这样会选择自己付款的女客人?   反复想过几次又觉得自己无聊,幸好小区近在眼前。司机懒得进去七拐八拐,只肯停在小区外面,乔颜付过钱,从车里匆匆下来一路小跑。   石架上的藤萝不再是暗夜惊悚的蜘蛛网,纤细的藤蔓上长出一串串的花苞,过不了多久就有紫色的花海绽放。   乔颜眼光一扫,心里隐隐有些画面,走进单元楼的时候已经心无旁骛,只留下警惕的神经应付家中的鸡飞狗跳了。   开门进去,倒也安静。好像风暴平息,万物宁和,也好像风雨将至,只是爆发前的蓄力。   房子采光不好,哪怕青天白日,狭小的客厅里也是黑黢黢一片,她随手开了灯,就看到乔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他原本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做沉思状。因为适应黑暗,陡然见到白光,忍不住捏了捏眼睛,放下的时候眼圈居然通红。   乔恒声音还算稳定:“回来了?”   乔颜看了立刻心疼。   乔恒虽然任性,但有着比同龄人更深的韧性和坚强,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几年之前,妈妈的葬礼上。   他红着眼眶忍得辛苦,她见他这样,拍着他背要他哭出来,他却仰起头死活不让眼泪流下,说:“妈妈在的时候,有她保护我们,她现在走了,我保护姐姐。”   那大概是乔颜从小到大听过的最美的告白,他执拗着坚持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一个小女子则管不了那许多,趴在他身上只顾嚎啕大哭。   乔颜这时候坐到乔恒身边,轻声问:“今天不用上学吗?”   乔恒说话一如既往的冲,分外丢个白眼给她,毫不客气地反问:“今天星期几?大礼拜天都不放,今天会是休息吗?”   乔颜说:“是我多此一问了。”很小心地去摸他后脑勺,说:“那你干嘛不去上学,还呆家里,你不是特爱学习的学霸吗?”   乔恒一把将她甩开,说:“念什么书,家都毁了!”他忽然跳起来,咚咚咚猛敲他爸爸房门,又对他姐姐发脾气道:“丁贤淑在里面呢,行李都拿来了!”   乔颜心尖一跳,路上就隐约猜到跟这人有关,她于是也站起来走过去。父亲乔贵桃正来门,却只敢露出一道缝,看着她说:“乔颜,你回来啦。”   乔恒一下扑上来,捶打着要把门挤开,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都敢住别人家里了,还不敢见这人儿子女儿啊!”   里头立马传出嘤嘤哭声,有个女人操着细声细气的嗓音道:“老乔,我看我还是走吧,我不能给你惹麻烦。”   乔恒在外冷哼:“求之不得啊,姐,把大门开开,顺便给这老阿姨喊个出租车,安安全全妥妥帖帖地给她送回府上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您老一把年纪了,别骗我们这种小孩子啊!”   里头哭声更甚。乔贵桃自觉脸上无光,活了大半辈子,如今被屁大的孩子下了面子,他将乔恒往外推着,说:“乔颜,送你弟弟上学去,还有一年就高考了,现在这样像话吗?”   乔恒也是气不过,说:“你也知道我还有一年就高考啊,知道还把这老小三领回家来气我,你倒是真是一个好父亲。以前气死我妈,现在气死你亲儿子!”   乔贵桃脸僵:“你这孩子,你这怎么说话的呢!乔颜,赶紧把你弟弟送走!”   乔颜正是一肚子疑惑加愠怒,可见乔恒如此激动,留下来于事无补不说,还很可能坏事,于是一边安抚,一边拖着他往外走。   乔恒老大不乐意,手舞足蹈差点要把乔颜掀翻。一面大声骂着,说:“谁敢让这老三住这儿,我就从这儿搬走!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乔贵桃反复叹气:“真是反了,供你吃供你喝,还供出脾气来了。这是我家,我是户主,你爱住不住,不住就给我滚出去!”   乔恒一听这还得了,更是哪吒闹海,一时间长出三头六臂,追过去就要跟他爸爸拼命,混乱之中推开他姐,不知道怎么手甩到她脸上,就听清脆的一声——   “啪”!   乔恒回头,乔颜捂着脸颊,嘴角隐约渗出血色。他一下慌了,连忙过去查看,哄着他姐道:“姐你没事吧,你给我看看,你要有哪不好,我非砍了他俩不可!”   乔恒老早就习惯了自家亲姐的冷脸,从小他就觉得这姐姐是个烤山芋,表面看起来一片土色,没点儿热气,把皮一但撕开,里面全是热乎乎的红心。   可今天看到她的模样还是吃了一惊,很是不安地将头一低,然后听到她说:“你们都给我少说两句。乔恒,你先跟我去上学。”   乔恒是断掌,当地俗称铜板手,打起人来是最疼。   乔颜今天硬生生吃下这一巴掌,起先的几秒完全恍惚,撵他下楼的时候才缓缓回神,心说这就是现世现报,谁叫她昨晚也这么打人的呢。   她心里牵挂家里,又怕乔恒胡来,喊了一辆出租,千叮呤万嘱咐要司机直接带他去学校,又当着乔恒的面给他老师打了个电话。   乔恒怪她防自己像防贼,抱怨道:“我要是想离家出走,早八百年前就这么干了,还用等得到现在吗?”   乔颜叹着气,说:“乔恒,不管怎么样,姐姐再跟你说一遍,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前途是你自己的,你要是因为旁人荒废了,最终受苦的只有你。”   逆反期,听到老生常谈就憋屈,乔恒咬着牙:“你别能总这么教训我吗?”   乔颜仍旧说:“以后旷课的事情,我不想见到,你要是还想认我这个姐姐,你就好好掂量着再做。”   乔恒原本一肚子火,听到这儿忽然笑起来,说:“到底是一家人,连威胁人都是一样,我说那老三住咱们家,我就不认那个爹,你说我不认真念书,就不认我这个弟。妈的,这都什么操蛋事!”   “别说脏话。”乔颜给他开了车门,说:“你赶紧去学校,我不送你了。”她眼风往楼上一飘,说:“我得回去问问情况。”   乔恒扶着车门,仍旧不着急上去,说:“姐,你了解情况可以,但我也有一句话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不管那老三放什么屁,你都不许她在咱们家呆着,她跟乔贵桃在外面怎么闹怎么恶心我可以不管,但那是咱们家!”   是咱妈生活过住过的家!乔恒一时语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但看姐姐的反应,她一定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于是咽口唾沫,继续说:“否则,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这句话,我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乔颜听他语气如此严肃,心不由一颤,想拉着他再嘱咐几句,要他做人做事不要如此极端,他已经坐到车上,要司机开车了。   往回走的时候,宿醉的头疼跟方才那一巴掌交织循环,乔颜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踩上楼梯,像踩上软绵绵的云朵,不过几步,她伏在扶手上喘气。   这时候,那种名为低冷失落沮丧的情绪再次袭来,十级的风似的,一遍遍左右抽动着她的心。她不由想问,总是想问:为什么她就如此艰辛。   母亲早逝,家庭破碎,好不容易熬到成年,踏上社会,工作却始终不能让她省心,现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中的炸弹已经让她神经紧张,弟弟的偏执更让她惶恐。   如今乔颜偶尔回想儿时,父母俱在,家庭和睦,唯一的烦恼来自于爱跟她抢东西的弟弟,总觉得恍如隔世,仿佛那是另一个人的童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被母亲生病的恐惧所支配,每每看到她被一次次的化疗折磨得骨瘦如柴,就好像看到了自己这辈子剩余的时光。   而给这个家庭更沉重伤害的,是他们一直仰仗尊敬的父亲出轨了。对方是一个泼辣的外地女人,长得浓眉大眼,笑声如夏季里轰隆隆炸响的雷。   母亲知道后大为光火,愤怒之中砸坏了家中可以砸的一切东西,乔颜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向她下跪,痛哭流涕地承诺再也不会和她联系。   然而几天之后,又是乔颜亲眼看到父亲搂着她在小吃店里分享同一碗面。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恩爱的父母会走到穷途末路,而那个粗鄙市井的女人又到底有哪一点吸引人,她连鼻涕都爱擦袖口上。   但父亲就是一往无前地走进了这段感情,没有退路,失去理智,他甚至从家里搬出,和那个女人去挤一间狭小的工棚。   乔颜总是在放学以后,拎着空空的饭盒,站在那门口等她的爸爸。只不过出来的永远是那个女人,她很得意地要她回家,临了再称呼她一声“讨债鬼”。   乔颜向来不认可这个词,因为如果她的人生是拿来讨债的,那她的业务水平也太实在差了:她还没将父亲讨回,她自己先欠了旁人一大笔债。   老师帮她申请到了慈善教育基金,钱款来自于一个有钱家族的慷慨解囊。   颁发当天,他们在市里豪华的会议中心召开了发布会,乔颜和其他几位孩子一样穿着校服,带上红花,排队接受好心人善意的施舍。   电视台的镜头在她身上停驻的时间最长,他们甚至递来话筒向她询问各种问题,可已然晕头转向的她只会讷讷地说你好,谢谢,再见。   主席台上一个很面善的男士过来帮忙解围,要媒体远离这个可怜的姑娘,她从主持的介绍中知道这是段家的老二段明泽,是今天为他们授奖的主席先生。   她同样注意到在他身边的另一位,比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也更加张扬,笑容如三四月的阳光一样和煦灿烂,只是打量人的一双眼睛里充满着桀骜跟精明。   她赶着去卫生间的时候,又再见到他一次,他站在沙盘边上抽烟,拿嘴叼着,仰头,闭眼,两手松松插`进裤兜。这时的他才收敛锋芒,真正放松下来。   出来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议论,说这是段家的三少爷,之前鲜少露面:“说是在外辛苦求学,一表人才,现在看看,也不老实嘛。”   上点年纪,吃喝嫖赌,破鞋也搞,姘头也有,那叫欢迎进入成人世界;稍显年轻,只是窝在洗手池边抽一根烟,也可以被称作是不老实。   乔颜不想用大人的观点看待问题,带点稚气的试图用孩子的方法迎接世界。她于是开始给段家写信,借此来表达自己暂时无以为报的感激之情。   和学校月月有大考的节奏一致,乔颜月月给段家人写信,向他们汇报总结近来取得的成绩,现下的不足,并且展望未来的征程。   偶尔的偶尔,她成绩取得进步,足以登上校内橱窗的荣誉榜。那就在信里分外附上一张她戴红花的照片,阳光之下,她总是试图让自己笑一笑。   她从没有期待过这样的信件会有人回复,因而当收到有段家戳记的信件时,也没有觉得有多惊喜,何况这是一份机打的回信,带着机械工业特有的冷调。   她于是机械地打开信封,机械地一行行读到最后,然后,终于在落款的地方看到一点人气,一串笔走龙蛇的签名:   段明过。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是这样的写法,而手摸上去,这三个字仿佛油墨未干,还带着他书写时流畅的热度和淡淡的烟草气味。 第7章 Chapter 07   牛顿先生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有时候,想起另一个人的作用也该是相互的,乔颜于混乱之中想起段明过的时候,段明过也正在这城市的另一端想起她。   这诚然不会是一次自发的行为,特别是在他们那次不甚愉快的夜晚之后。   事情的起源是江流萤拨来的电话,新家进宅,她邀请段明过在几日之后前来参加一场小型派对。   段明过问过时间,并没有贸然答应,说:“我让秘书安排一下,尽量抽空过去一趟,你看行吗?”   江流萤满心喜悦,要他一定抽出宝贵时间,两人闲话几句临近挂断,江流萤忽然想起什么,说:“哎,段三,我那电视剧女四号换人了。”   不是什么新鲜事,段明过甚至两次亲历这位女四号丢角色又去争角色的场景,不过这事儿能透露吗?他很闲?段明过只是口吻随意地说:“哦,是吗。”   江流萤有些生气,说:“我这角色虽然戏份不重,可那是女主角的青年时代,对剧情有多大的推动作用啊。我的要求是又清纯又清淡,他们给我换了个一笑起来就风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骚的狐媚子过来,要我怎么办?”   噼里啪啦一大堆,她终于提到那女人:“之前那个多好啊,乔安娜,还记得吗,我领她过来见过你的。那小姑娘多青春逼人啊,明明在笑,眼睛却是冷冷的,往那一站就是很有故事的一个人。”   段明过挂电话的时候还在想,这个乔颜到底适不适合这个故事他不知道,但这个人很有故事他却是一清二楚。   那时候段家借着地皮的飞涨一夜之间跃升国内地产企业的龙头老大,树大招风,为了洗去吸血虫式的企业形象,拿出了一点钱搞慈善。   乔颜就是段家基金的第一批受益人。   颁奖那天,他跟着兄长段明泽出席,只不过姓段的身份没有给他什么出风头的机会,万年陪衬的他坐在主席台最末的位置。   期间只有无聊地看看身前的席位卡,或是在去厕所的时候吸一两支烟。   颁奖的过程紧中有序,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只是等段家的两兄弟回去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怪事。   一位叫做乔颜的女孩给段家写了一份感谢信。   起初谁都没注意,甚至没人从堆成山的信件里试图拆开这封表面过于朴素的信件,直到一月又一月,女孩从来锲而不舍的写信,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个月,她考入年纪前三,照片被贴在荣誉榜上,被全校师生围观。她寄来多出的一张,后来被段家奶奶拿在手中,她对孙子们说:“这女孩儿真好看。”   乔颜的资料被重新挖出,这是一个身世堪称可怜的姑娘,父母感情不和,父亲长期跟第三者在外同居,母亲罹患白血病,已被病情摧残得奄奄一息。   小小年纪就一人扛起了家中的重担,既要照顾重病的母亲,完成自己的学业,还要养育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生活之困苦难以想象。   其中一封信里写她用段家的钱和学校的捐款凑齐了为母亲换髓的钱,捐髓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位已经命途多舛的女孩。   段奶奶看了之后眼圈泛红,说:“我小的时候,爷爷一次钓了条黑鱼回来,明明已经剖肚去肠,我拿去河边洗的时候居然一扬尾巴逃了出去。   “回家之后被大骂一场,我委屈得不行,一直记到现在,觉得是人生最大的挫折,跟这女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了。”   她问两位孙子对这女孩是否还有印象。   段明过搜肠刮肚也只记得那天豪华的场馆和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卫生间,对这女孩自然全无印象。可他仍旧是说:“记得的,她很瘦,但眼睛里的光很亮。”   段明泽大约也想在奶奶面前讨巧,他略微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忽然一点点笑起来,说:“怎么不记得,我还帮她解过围呢。”   过了会,话题转移,段明泽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奶奶你说得对,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段奶奶对认真又知恩图报的人,向来青眼有加,吩咐乔颜再来信的时候,要小孙子段明过代为回复。   段明过满口应承,吩咐专用的司机帮忙写了一篇,本想手抄下来以示诚意,然而刚写了没两个字就扔笔乏了。   心说现代人的通信也该与时俱进,既有捷径不走为何偏要去绕小路,于是心安理得打印下来,再在最后大笔一挥签上名字。   跟想象中对方的激动不同,女孩还是在下个月的同一时间来信。除了第一句多增一行“段先生,你的来信已收悉”外,便又按部就班地走起了固定套路。   她的笔记清晰,思路严密,一手行楷写得颇有几分风骨,然而字体瘦削笔锋犀利,跟她的文字一样莫名透着淡淡的冷。   而后来与她遇见,她站在段明泽身边,尽管顺从的笑着,却总有一种冷眼看世人的感觉,那更确定了他的看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江流萤近来不大心顺,尽管新宅入住,且是自己百分百拿稿费挣的,但心中隐隐约约总有一个疙瘩,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进宅这天喊了闺蜜是薇一家过来,她与先生陆西周新添一个女儿,母女两个养得都是白白胖胖,揉在一起仿佛粉扑扑的一对团子一样。   江流萤亲自赶到电梯来接,一见到粉妆玉砌的孩子就忍不住搓手要抱,奶爸陆西周还挺小气,按着宝宝后脑勺就往家门里钻。   江流萤看着他笔挺的背影一阵摇头,拉过是薇说:“男人啊。”   是薇依旧温柔,因为胖了,成了双倍的温柔,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说:“就是这样,看女儿的时间比看我还多,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你家梁铮呢?”   江流萤说:“死了!”迎上是薇水盈盈的一双眼,又正经下来,说:“忙着呢,可能稍微晚点儿来……”   也可能不来。   江流萤男友梁铮也是圈内人,只不过俩人分工不同,一个执笔撒狗血做编剧,一个声泪兼俱下当演员。   外形条件自不必说,江流萤承认自己看上他的第一原因就是被其颜值折服。哪怕后来见识到他的诸多缺点,依旧甘心被他按在地板上摩擦。   只不过时间一久,人真的疲劳,江流萤已经快要记不起上次见到他真人是什么时候,而他俩又有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大喜日子,不提烦心事。   江流萤领着是薇连带着门廊都细细转一次,想讨点好似的介绍:“虽然比不上你的大别野,但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儿抢一套过来,也算不容易了吧?”   她一指中间那一户,说:“一层三户,两套都是大户型,就中间夹的可小,上次我进去看了下,简直就是鸽子窝,幸福感立马就嘭嘭嘭起来了。”   两人头抵头的笑,中间那间鸽子窝忽然被人打开,倒叫背后说人的江流萤一个激灵。待看清来人,她更加惊讶。   “乔安娜?”她笑起来,松了是薇,热情地去挽她胳膊,说:“你怎么也在这儿……中间房子你租的?真巧了,来我家里吃个饭。”   从那鸽子窝里又走出个女人,四十来岁的模样,五官浓烈粗放,说起话来像炮仗:“乔颜,这是你朋友啊?”   乔颜表情尴尬,答应江流萤一会儿去她家坐会儿,当下绕回去将那女人推进家门,又将门牢牢关上。   是薇略微眯起眼睛,说:“真好看啊,好像在电视里看见过。”   江流萤说:“小明星,代言的金坷垃挺火的。可惜了,原本要来拍我新剧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被拿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她掏手机给段明过打电话,问:“段三,什么时候来啊,又开会?太不够义气了你!知道我这儿还有谁来吗,乔安娜哦……哎呀,就是乔颜啊!”   半小时后,段明过捧着一束百合来到门上。   江流萤指着一边冲他挤眉弄眼,说:“来挺快啊,在阳台上呢。”   段明过拿手指刮了刮眉角,语气随意道:“我又不是来找她的。”   江流萤立马换上一副看人笑话的模样,反问:“太敏感了吧,我只是说家里人都在阳台上晒太阳呢,你说的她是谁?”   段明过眼尾噙笑,抻脚出去点了两下,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个大男孩。进来的时候,将花束拍进她怀里,说:“给我倒点水,渴了。”   阳台上,确实围着三两人。   陆西周不信先走后跑的道理,搂着还没会坐的孩子就开始了练走的教程,团子被折磨的小脸变了形,两条胖腿一边打架一边在地上滑动。   妈妈是个心大的人,坐在一边沙发上被逗得哈哈笑。乔颜也在,大约实在是被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感染,鲜见地露出一脸温柔的笑意。   她打扮简单,穿一件宽松短毛衣,大大的领口荡在前胸,浅蓝色的牛仔裤剪裁很修身,包裹得臀部挺翘浑圆。   江流萤将水塞进他手里,顺带着,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问:“看什么呢,都入了迷了。”   段明过端起来喝一口,沁凉的水灌进冒烟的嗓子,整个人总算是活络开来。他笑:“看孩子呢,可爱。”   “就只有孩子可爱?”江流萤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段明过,问:“难道大人就不可爱了?”   其他几个听到这对话,都转头看过来。   是薇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儿吃醋,你要是以后跟梁铮生一个,是不是天天都要忙着争宠了?”   听得旁边乔颜一怔,一来是因为这话里大名鼎鼎的一个名字,二来是因为刚来的大名鼎鼎的一个男人。   她向这人点头示意,一声“段先生”含糊在嗓子里。段明过仿佛没看见似的将眼睛一晃而过,朝那小孩儿勾了勾眉毛。   是薇还在打趣江流萤,问:“到底什么时候结婚,你们俩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会真要等到梁铮得奥斯卡吧,那时候我家宝宝都有小女朋友了。”   江流萤一声呸说得中气十足,迎上旁边乔颜满脸的疑惑,她又憨憨笑起来,说:“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梁铮,怎么样,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乔颜一时间难以消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男人找钱比自己多几倍的女人,是爱情,伟大,女人找钱比自己多几倍的男人,是物质,拜金。”   江流萤指着乔颜的反应给大家看,笑着打趣:“所以我不着急结婚呢,说出来谁不会觉得惊讶啊。段三,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原本倚着墙看风景,这时候终于看过来,腰身一扭更显得劲窄有力。“是啊,”他慢慢开口,浅浅笑道:“可惜,有些人想找还找不到呢。”   两道视线渐渐聚拢到乔颜身上。 第8章 Chapter 08   段明过一直觉得乔颜跟自己二哥段明泽是有过一段什么的。   段明泽自小养尊处优,年纪轻轻就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培养。又因为眉清目秀,英俊潇洒,年纪轻轻便已有追求者无数。   一个如此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另一个出身贫寒,家徒四壁,上有患病老母,下有待哺幼弟。   因而自打这段若有似无的暧昧感情伊始,段明过就认定必然是女方积极。   段家人大多留学吃过几年洋饭,回来之后便留了一些洋派作风,逢上节日生日喜欢喊朋友来办派对,一方面形式灵活宾至如归,一方面也是为了生意。   那时候段雨溪还是个爱流哈喇子的黄毛丫头,生日当天自然有派对要开。老太太除了开闸放钱,拈着手里的佛珠一笑,说请那女孩子一道过来。   具体由谁负责通知接洽已不可考,但段明过记得那天她是和段明泽一道进门,段明泽不知道跟她说过什么,她那冷冰冰的一张脸忽然绽开笑颜。   不过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孩子,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发怵,站在大门之外已经开始惶恐,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段明泽到底受过精英教育,在英国的那几年培养了他的绅士风范。他亲自给她递上一双干净拖鞋,态度谦和,姿态诚恳,甚至弯腰替她解开球鞋鞋带——   段明过原本吃着开心果,把壳扔给小侄女,骗她是海边的小贝壳。这时候搓了搓手,跟老太太说:“哥哥真是好客,对什么客人都这么热情。”   老太太倚着黄花梨的贵妃椅,抬起重重叠叠垂下的眼皮子,懒洋洋望过去一眼,慢慢道:“就数你话多,赶紧吃你的吧。”   那次往后,段明泽就不大敢独自去接小丫头了,不过人到底有办法,让弟弟成为自己忠诚的僚机,每每有事必然要他在旁陪着。   段明过有过疑惑,说段家两个男丁都去接一个女孩,这要是传到旁人耳朵里,岂不是更加让人觉得可疑了?   段明泽当然也表现出过担忧,不过完全没有更好的办法,后来老太太问起,他于是睁眼说瞎话:“年轻人爱跟年轻人玩,我是陪着。”   段明过那天不在跟前,吃了哑巴亏,自此帮忙担了一份虚名,成为段家人口中爱玩的年轻人。   仅仅是二男一女玩,也不太对劲,他于是喊上一帮狐朋狗友,不是去夜店摇头摆尾,就是去酒吧放纵大饮。   段明泽每每在旁边开一桌,既不融入也不远离,就跟乔颜脸上的表情一样,不可以说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让自己置身事外。   无论环境有多嘈杂,乔颜总是安静的,好像声音在她身边会绕开,她自成一体地形成一个小小的绝缘体。   她面孔尽管带着笑容,却总是冷冷的,火与冰的矛盾在她身上是和谐的统一体,所以不仅仅吸引他哥哥,连他一众朋友都觉得新奇。   一开始的生疏过后,他们频繁跟她开玩笑,知道她家境不好,便专拿她的短处开刀,特别喜欢跟她“探讨”穷人的生活。   “听说你们吃饭是三菜一汤的,能吃得饱吗?”   “一家人分两室一厅,所以要共用卫生间的?”   “你们假期都会去哪度假,新马泰吗?”   段明过从不打断,比他们还有兴趣地双臂支着桌面,一双眼睛炯炯看着这个女孩——她梳着马尾,露出素净的小脸,身穿校服,因为洗涤太多卷起毛边。   她视线比他还笔直地打量身边的每个人,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我妈妈生病,我通常只有功夫做一道菜,大家吃得很饱,因为谢天谢地饭是管够的。两室一厅只有一个卫生间,不过比起楼下一家三口挤一间屋的,我很欣慰能让弟弟有独立的房间。假期肯定没法度假,我有培训班要上,早晚还有起码两分工要打。”   一番话不卑不亢,说得旁边围着的富家子都是脸上一热,都已经是初入社会的成年人,好像还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来得懂事。   只有段明过曲起指头敲了敲桌面,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眉眼一扬便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只是话语是刺耳促狭的。   “那恭喜你了,乔颜。”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她微微一怔,终于露出不易察觉的那份不安。   段明过以为看出了那个皮囊下的真正她,说:“你这么费心费力的讨好我哥哥,看来很快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了。”   段明过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后,又能跟乔颜在这样的私人聚会上喝酒,忽的想起当年自己的那番话,尽管承认幼稚可笑,却又其实没什么不对。   她把自己绷成一张紧紧的弓,以为这样就可以攻守兼备百毒不侵,其实明眼人眼里只是一个皮很好看的花架子,稍微一戳就能刺破她薄如纸的脸皮。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乔颜都用她那副自作聪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与人交往,其实不过是自卑过头的自尊表现。   ***   聚会的重头戏梁铮一直没来,东道主江流萤尽管挂着笑脸,但就跟有心事隐藏着的乔颜一样忍不住讪讪。   聚会于是在沉闷中早早结束。   出来的时候,丁贤淑在过道摘韭菜,这是春天割来的第一茬,烧起来鲜嫩好吃,只是气味不佳。段明过鼻子敏感,刚一出来就打了喷嚏。   丁贤淑见乔颜的这伙朋友衣着鲜亮,一个个极有精气神的样子,忍不住上来卖乖问好,却害得乔颜没办法介绍,一时间杵在原地无话可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看乔颜如此局促,并不多问这位是谁。丁贤淑也不会蠢到主动上来说她是小妈,等关上门才抱怨:“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乔颜拎过自己的包,一刻不停地要走,随口照应:“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别烦我弟弟,也别烦我朋友。”   丁贤淑挺气不过,抱怨:“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跟着她出门,看她将地上撒的韭菜捧进塑料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问:“你干嘛?”   乔颜生怕她这一嗓子把对门的江流萤给吼出来,抓着她袖口低声道:“这儿不是你农村老家的晒台,你要摘菜,进厨房里去!”   丁贤淑一拧眉:“农村怎么了,看不起农村啊,我老家灶台都比你这鸟窝大!你还明星呢,也不怕人笑话,就给我租这么个房子!”   乔颜是个油盐不进的,听到这话不忧更不恼,拎着袋子往电梯里去,反把丁贤淑激得跳起来,跟着过来抓住她肩,说:“你什么态度?”   乔颜冷冷看着她。   丁贤淑心里一窒,随即就说不怕,将肚子一挺,说:“你以后说话客气点,我这肚子里可是你们乔家的种,你不尊重我不要紧,你得让着你弟弟。”   一番话刺中乔颜心中结痂的口子,尽管放过谁知道这孩子姓什么的狠话,可她到底捱不住他父亲一再的劝说和丁贤淑屡屡的进犯,最后只好破财消灾,给她在这小区找了间屋子。   两队人约法三章,丁贤淑答应不再去乔家闹腾,折磨乔恒衰弱的神经,可没约法三章,不提这档子荒唐事。   乔颜只好掩耳盗铃,宽慰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以后当这人是死的,最好当乔贵桃也不存在,这样不念不想不怨不气,日子还能轻松一点。   丁贤淑不知道乔颜已经拿她当死人,变着法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就想要她看一看自己,说点好话哄哄自己肚子。   恰好一辆黑色轿车从旁滑过,丁贤淑心里感概这车漂亮的时候,乔颜视线也正巧从车头滑至车尾。   她一怔,很快就做出决定,紧走几步挥挥手,本来不大抱希望的,没想到车子滑出去一两米,又退回来。   后排的车窗降下,段明过伸手撑在窗框上,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语气慵懒地问:“怎么,带你一程?”   乔颜一连道谢几次,把司机都弄得紧张起来,说:“是段总眼尖看见乔小姐了,要我铁定已经一脚油门开出去了。”   “你平时挺好,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呢……”段明过直了直腰,将西服下摆抻平了,问:“送你回家吗?”   乔颜说:“不用,我回公司。跟你们应该不顺路,一会儿随便把我在路边站台放下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的。”   司机在前面听得心颤,心想这小孩又不肯乖乖吃饭了。   男人要是想对你好,那千万要收下,否则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你是矜持也好扭捏也好,男人一律认为你难搞,就提不起兴趣再往下走了。   这对于爱麻烦的段明过更是如此,司机耐心听着,老板果然没反应,过了会才漠然道:“前面靠右停吧。”   还没开到,乔颜手机响,来电的是乔恒班主任,声音堪比滚滚春雷,炸响道:“你,来学校一趟!怎么了?你弟弟把人给打了!”   段明过这边恰好大哥来电,语气也不佳,说:“你现在在哪,不忙吧,赶紧去学校一趟,现在就去,段雨溪被人给打了。没了王法了,你给老子打回来!”   段明过耳朵都喊得疼,连忙把电话挂了塞回口袋里,借着动作看到身边乔颜的眼风顺着他脸划了圈——两个人都回过味,暗自思忖,该不会这么巧吧。 第9章 Chapter 09   来到学校,段雨溪跟乔恒果然都在班主任办公室里,只不过待遇大不相同,一个挂泪乖巧的坐着,一个仰头傲娇的站着。   老师正跟乔恒做工作,循循善诱地问着什么,只不过乔恒天生一张铁嘴,这时候打定主意不坦白,只说:“人是我打的。”   段雨溪一听就着急,拨拢着耳边的头发站起来,扯了扯老师的袖口道:“老师,其实是那人……那人先动手的,乔恒也是帮我。”   “你刚刚怎么说是路过呢?”   “我……我刚刚不是害怕嘛,一害怕就给忘了。”   “那这事就是因你而起咯?”   段明过不由皱起眉,撇下乔颜去拽自家小侄女,拉扯过来的时候才看到她额角磕破一块,殷殷的血染湿胎发。   段明过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往她额头上按了下,轻声讥诮着:“你是我祖宗,可真有本事啊。”   段雨溪疼得直抖,可哪里顾得上闹别扭,抓着段明过说:“小叔,你帮乔恒说说话呀,别让老师骂他了!”   段明过冷下脸,要她闭嘴。   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不知道这宠坏的公主爱闯祸,这事九成九跟她有关,只是同是姓段,胳膊肘要往内拐,先听听老师怎么说。   班主任跟乔颜`正`念叨:“事情也简单,你这个弟弟课间跟了干了一架,打得那孩子脸上破了相,胳膊脱了臼,现在正在校卫生院里做急救。一会儿你领他去医院好好看一看,再跟他们家里人道个歉,不管是矛盾冲突还是见义勇为,你弟弟把人打坏了,这就是理亏。”   这理论颇像马盼劝说过乔颜的那一种,不管别人先前是否轻薄过你,但你最终打下的那一巴掌先给你的行为定了性。   乔颜吃过这次亏,再不想拿谁受伤谁受害作为界定对错的标准,可是乔恒在旁一句话不说,一副完全认可这判罚的模样。   她想想这事说不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细节,太过咄咄逼人的提出反对意见,可能会把局面弄得更加尴尬,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乔颜先跟段明过和段雨溪说声抱歉,小妞看起来很是焦灼,捧着一肚子话恨不得全倒出来的模样,使劲说:“不关乔恒的事的,真的不关他的事的……”   段明过揽过她肩膀,默不作声地将她挡到自己身后,色厉内荏地要她闭嘴。   庇护的动作被乔颜尽收眼底,反感却又理解,家人面前,我们都是护崽的母鸡。她牵过乔恒的胳膊,向段明过点头道:“那我们先走了。”   班主任这时候扔了手里的笔,跟着乔颜出去向她多照应了几句话:“那家不是个好惹的主,他父母现在不在国内,可特地喊了律师过来,看来是想搞点事情,做好准备吧,估计这回够你们喝一壶了。”   乔颜心不由一紧,向着班主任连连道谢,说:“我会处理好的。”   班主任看着乔恒叹气,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发生这件事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可你没必要为里头那丫头打掩护,她家大业大,腰板硬着呢,就真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她家里也会替她扛下来的。”   乔恒被说得面色一动,却仍旧执拗地摇头,说:“是我打的人。”   ***   办公室里也有一场小型讨论。   段明过拽着段雨溪坐到椅子上,一边查看她额头的伤口,一边问:“你最好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你爸那边我可不会替你圆。”   段雨溪方才的紧张情绪还没缓解,现在一下子又被激得打了个冷战,可怜巴巴道:“小叔,这事我告诉你是没事的,可你千万别告诉我爸。”   事情起因是一段情感纠纷,段雨溪咽口唾沫,说:“我之前谈了……谈了一个男朋友,你先别激动啊,我俩除了说话发发短信,可什么都没做过。”   段明过眉间皱得更深,问:“你才多大,这么着急就要抱孩子了?”   段雨溪不好意思极了,说:“真的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后来不是喜欢乔恒了吗,他学习好,人又帅,谁还喜欢那些抽烟耍酷的混小子啊。”   “毛还没长齐呢,那人已经会抽烟了?”   “……”段雨溪吐个舌头:“所以我就赶紧跟他分手了,可谁让你侄女美若天仙呢,他老忘不了我总来找我。今天课间他又溜过来送巧克力,我气得直接扔进垃圾箱里。谁知道他毛了,跳起来就要打我,这时候乔恒正好路过。”   段明过算是看见开头猜中结尾了:“两个人于是打了一架,只可惜你这前男友百无一用,书念不过人家也就算了,打架都打不过人家。乔恒还好好的,他已经断胳膊断腿闹到要上医院了是不是?”   段雨溪方才还是一脸的阴云密布,现在已经变成晴空万里,特激动地跳起来,攀上段明过胳膊晃来晃去。   “可不嘛,小叔,乔恒他身手可棒了,左一拳右一拳,拳拳到肉,简直帅惨我了,我现在彻底成他迷妹了!”   “你还敢说!”段明过低声喝止,眼珠微动,说:“这事无论如何瞒住你爸跟你妈,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就能提前体会什么叫家无宁日了。”   段雨溪当然知道,她爸爸书念得不少,脑子里却满是传统大家长的那一套,教育孩子习惯用拳头说话,她尝过不好好吃饭就被当众打屁股的耻辱。   段雨溪怕得不行,两手反复搓绞,说:“小叔,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乔恒那边也不会露馅的,他答应过我会替我保守秘密。”   段明过实在是懒得挑起纷争,当然要怕烦的将此页翻过,只是心里有几分纳闷:“乔恒又不喜欢你,干嘛要替你保守秘密。”   段雨溪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脸上阴晴再变,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是因为,他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她忽然一怔,朝段明过噘嘴,大声埋怨:“谁说他不喜欢我了嘛!”   这才又回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   段明过有意要替段雨溪打掩护,所以回去之后,用与她一致的口径应付过了大哥段明润。   段明润尽管有所疑惑,听到弟弟女儿连同学校老师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话,也渐渐打消了疑虑。   只有一件,他不依不饶,要跟那位弄破女儿额头的人家较真到底,他言之凿凿:“小伤就算了,这是破相,女孩子的脸有多重要!”   这事最后被全权委托给段明过处理,段明润最是求全责备,信不过口头承诺,要求段明过拿出纸质文件,再清晰详实地反馈给自己。   段明过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不好真的追究乔恒,于是让律师草拟了一份责任书,又着秘书跟乔颜沟通,说好只要她签名,一切索赔事项都由他代劳。   签字那天约在医院,本来该是秘书跑的事情,段明过恰好有空,带段雨溪去换药的同时,自己亲自出马。   乔颜连日以来,一直在医院照顾那位被乔恒打伤的少年。   他们一家就不如段家这么“通情达理”,律师一开始开出了天价赔款,在多次协商无果后,乔颜身体力行,企图用自己的诚心赢取对方的妥协。   这家也乐得有人使唤,将请护工的钱省了,心情甚好的对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心安理得的呼来换去。   起初几天,乔颜是满心的不顺,可熬着熬着,圣母病犯了,觉得这家的孩子也真是可怜,一个大小伙子伤成这样了,父母还在满世界乱飞,一家人唯一的交流在每晚一次不足三十秒的电话。   直到一周过去,他父亲才露了一次面,他块头高状,有着中年人挺拔的啤酒肚。样子明明看起来是彪悍不好对付的样子,跟她说话的时候却偏偏很是礼貌。   乔颜起初以为自己的辛勤劳作起了效果,这家的大人终于被她的诚心打动,看来高额赔偿的事情还有的谈,她甚至开始做起了不用担责的梦,却发现这孩子的父亲有点不太对劲。   起初是一点面都不露,现在是天天都来跑几回,更是热情地将乔颜家里的情况问得透彻,还半真半假地问她想不想过一种轻松的日子。   乔颜借口内急,从病房里跑出来,在公共卫生间里蹲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一点尿意。站在镜子前洗手的时候,不由多看了自己几眼。   年轻是自然年轻的,才不过二十二岁,所以哪怕生活艰辛也不会让一点风霜染在眉心眼角,漂亮也自然是漂亮的,巴掌小脸,桃花眼,见惯美女的圈内人也说她惊艳。   她一面知道因为这皮囊,会遇见许多善意或不善已的注目,提醒自己注意,一面又打击自己只是个善于倒人胃口的,其实没那么多人钟情于你。   回去的时候,鼓起勇气重新推门而入,却听见里头那男孩高声在说:“老爸,你最近来得是不是太勤快了一点,这儿不是有什么勾住你魂了吧。”   回答听得不太清楚,差不多该是骂他“浑小子”之类,浑小子又说:“也正常,那妞长得正,身材又好,我看了我都想上。”   乔颜脑中“嗡”一声,只觉得血气上涌,一时间杵在原地,脚下生根。   身边正有一团阴翳逼近,她余光一瞥,看到一个身形熟悉入骨子里的人。   来人抬手刮了刮眉角,语气懒散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办法的。” 第10章 Chapter 10   段明过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办法的。”   乔颜一时间又羞又恼,脸刷得红到透彻。段明过脾气古怪,性情乖僻,认识之初,乔颜就知道他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然而多年过去,人已成熟,还拿夹`枪带棒的话来冷嘲热讽,不是过于放肆就是完全不把面前的人放眼里。   乔颜脑子快速转动,在想如何应付,旁边段明过已经推门进去。   里头大小一对父子吃了一惊,躺床上的浑小子见到张生脸,僵着两腮不满道:“谁啊,怎么随随便便进别人房间。”   旁边爸爸眼尖,拉扯他一下要小子别乱说话,自己换上副笑脸走过去,毕恭毕敬地伸出手:“段先生?”   段明过得了便宜还卖乖,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恍惚说:“以前见过?”   男人笑着说是头一回见,不过天下谁人不识君:“段先生我肯定是认识的,至于我嘛,段先生不认识也正常。”   提及来意,段明过眼神状似无意地瞥了眼病床上的人,说:“带我侄女儿来换药,有人不长眼睛,差点给她开了瓢。”   语气淡然的一句话说得病床上的男孩一怔,已经知道这是段雨溪小叔,只是不知道自己跟段雨溪玩过的那点小猫腻,他了解多少。   一时间心下情绪万千,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是否抱着什么目的,踟蹰着先一步坦白从宽,还是找自个儿爸爸挡在身前。   段明过的眼神却放过了病床上脸色惨白的男孩,转而看向这房间里同样表情僵硬的另一个。   乔颜明显感觉一股热源向己袭来,一抬眼,段明过站在离己极近的一处跟她说话。他个子过分的高,朝她说话的时候弓着腰,微微垂下头,她方才与他平视。   “这边事情结束就出来——不着急,我在外面等你,一直。”   呼吸热乎乎地喷在她耳廓,烫得她一张脸比方才红得还要彻底,不解看他,他露出一脸温和的笑意,从身边擦过时略勾一勾唇角,不足为别人道的心照不宣。   果然这人一阵风似地进来又一阵风似地出去后,病房里的父子立马变了一副嘴脸,对她居然客气了起来。   小孩儿沉不住气,说话直来直去:“你跟那段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被他爸爸立马喝止,骂道:“没大没小,段三也是你喊的?乔小姐你有事就去忙吧,这儿有我呢。”   乔颜也不解释,拿着鸡毛当令箭,依言去找段明过的时候,很是诚恳地向他说了句:“谢谢段先生。”   段明过正从包里将拟好的合同整理出来,听到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还有些发怔,转而一笑,说:“我怎么不记得帮过你?”   他指着合同签名页的位置说:“家兄所托,我也是情不得已,合同只走形式,纯粹糊弄人的。怕你觉得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一份另外起草的免责书。”   段明过果然从下抽出另一份文件,也是语句严密格式工整,正经律师操心弄出来的东西,想来不会有错,乔颜提笔刷刷签下自己名字。   段明过见她看也不看,随口说了句:“你心挺大,就不怕我里头夹了暗款,讹的你倾家荡产?”   乔颜明显一愣,果真审视起这话有几分可信。对面段明过收拾东西,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说:“你忙,走了。”   段明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乔颜回去的路上总觉得像是经历一场幻梦,又想到梦中的自己对他太客气了点,哪怕他说话向来真真假假,她总也分辩不清。   年轻的时候,她经常跟段家兄弟往来出入,有次段明过当着众人的面上让她下不了台,说你这么费心费力的讨好我哥哥,看来很快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   乔颜出身寒门,身上天然带着一分倔强的傲骨,听到这番话已然黑下脸来,可他却忽然露出笑脸,像今天一样,拍了拍她肩膀,说开玩笑的,当真了啊丫头?   云淡风轻,轻描淡写,仿佛方才刻薄阴冷的并不是他,他只是一个爱开玩笑爱捣乱的年轻男人,谁跟我计较那就是谁的错了。   乔颜看不出段明过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不知道他是否戴着面具,如果有,那面具之下又会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她唯一知道的是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点笑意,你将视线移去时却又总会对上他凉薄的余光。   乔颜看不清这个人,她自己却如同赤`身裸`体般站在他面前,那次不甚愉快的会面过后,乔颜借口学业繁忙,拒绝了段明泽几次的邀约。   段明泽大约猜到是哪一次会面冲撞到这个内心敏感的乔颜,于是在电话里很是小心地询问是否能有一次赎罪的机会。   乔颜正好收到段家的回信,一边歪头夹着电话,一边展开信件,仍旧是机打的信件,不过落款处除了那行熟悉的签名,还多了一行小字——   好久不见,我想你了丫头。你呢,想我了吗?   “啪”的一声手机落地,只花五块月功能费就能申领的诺基亚手机居然没有半点问题,段明泽在那头“喂喂喂”的声音依旧响亮。   她连忙接过来,说:“对不起,段先生,我要写作业了。”   她将手机直接关了,再将桌上散着的信封信纸一道锁进自己的书桌,她搓着双手不安地坐下来,她想,她再也不要和段家的人来往了。   ***   段明过的一次闯入,给病房里的父子俩留下了长久的后遗症。   乔颜跟小孩独处的时候,他总爱拉着她说他跟段雨溪的情史,央求她有空在段明过面前美言几句。   “我是真的爱雨溪啊,真的,我比她爸还爱她。她爸除了给她找小妈,还会做什么?我就截然不同了。”   大约真的事不关己,所以乔颜有闲情逸致来拿这种事来开玩笑,逗着小孩儿问:“你到底爱她哪一点?”   小孩埋头想了想,半晌怔怔道:“她腰很软的。”   乔颜倒没笑话他,心想也不止他一个人的,楚王爱细腰,这世上的感情本来就是奇奇怪怪的,有人爱腰有人爱脚,也有人爱变态。   小孩的父亲还是每天都会来,只是没以前那么爱动手动脚,也不会在言语上冲撞调戏,只是时不时要贴着她问一两句段明过的事。   段家主攻房地产,不过做得大了,也对其他行当感兴趣。这家想跟段家攀关系,偶然遇见一个恐怕能牵线搭桥的,就表现出十二分的兴趣。   乔颜听他问得多了,害怕自己多说露出马脚,然而越是避而不谈,这人就越是以为他俩交情匪浅,一直追着卖笑脸给她。   恰好这天小孩母亲来,女强人忙于工作,却也能发现家庭中细微的变化,一向不管闲事的先生忽然天天跑医院,这事就很值得玩味了。   过来一看果然玩出猫腻,对象是一个穷酸的十八线女明星,按照两人交头接耳的亲密程度来看,关系已然匪浅。   女人的嫉妒夹杂着女强人的不可一世,她二话不说揪着乔颜的胳膊扔出了病房。男人在后头抱怨,她忽然跳起脚来,跟自己丈夫互相大吼。   这一日的结局是,乔颜选择避让,灰溜溜逃出了医院,想回家找点清静,开门的时候却遇见乔贵桃跟丁贤淑肩并肩地看电视。   她爸爸很是局促了一阵,隔开丁贤淑往沙发那头挪了挪,丁贤淑冷冷一笑,话倒是极漂亮的:“乔颜回来啦,我给你洗水果。”   乔颜走进房间将门一关,倒头埋进乔恒的床上,耳边不知怎么响起那天段明过说的话: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办法的。   她总觉得这一次,自己还真有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趋势了。   夜里,乔颜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马娘娘一副忧心忡忡的语气,说:“有个坏消息,有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一个呢?”   乔颜心下惶然,说:“你别跟我绕关子。”   马盼说:“好消息是,你今天红了,爆红,现在微博第一挂的就是你的热搜。坏消息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你可不是因为什么正经事红的。”   乔颜一颗心砰砰直跳,过热的血液从胸腔一直冲腾到耳朵,她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的:“到底怎么了?”   马盼说:“你今天在医院是不是闹事了?”   乔颜隐约就知道是这事发酵,当时有人在旁举着手机拍摄,她因为自己不吵不闹也没被拖进漩涡中心,就没管这么多。   她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一样样说给马盼知道,对方听了半晌没有吭声,说:“我去联系公司的公关,看怎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处理得好,说不定对你将来还有帮助。”   乔颜心里过意不去,说:“麻烦你了,马姐姐。”   “滚!”马盼呼哧呼哧喘气,过了会,说:“你早点休息吧,微博暂时不要上了,说什么的都有,怕你看了之后心脏出问题。”   乔颜嘴上答应,也当然知道网上什么污言秽语都会有,可在床上翻滚几次,还是忍不住偷偷登上软件。   热搜第一触目惊心,“美女小三被原配暴打”,她反复读过几次,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有关于她的信息。   点进去一看,最热的一条带视频,画面确实是她下午在医院的情形,只是中途经过剪辑,视频里多了一段有人掌掴的短视频。   熟悉乔颜的人,多看几次自然知道视频经过处理,里面被暴打的另有其人,可正义感爆棚的路人只会拍手称快,恨不得冲进画面手刃小三。   往下拉动,热门里面说什么的都有,满目都是冷笑嘲讽狂风暴雨,再往下翻,乔颜更是忍不住冷汗涔涔,已经有人人肉出她的所有信息,连累乔恒也成了靶子。   手机一直在震,她匆匆退出搜索,就被软件上提示的艾特和私信刷屏,发现她上线的人们一波波涌来,污言秽语涌满视线。   乔颜这才深深感谢起马盼的远见卓识,她确实不像自己心中想象的那么坚强,看到这样汹涌澎湃的恶语,她的心脏确确实实承受不来。   乔颜坐在床上思绪万千,一直到有人疯狂敲响房门,她方才收回放飞的理智,一时回神过来才发现出了满身的汗,她擦一擦额角,慢慢起身。   门外,乔恒黑着一张脸恶狠狠看向她。乔颜心中一窒,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说:“上过自习回来啦,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乔恒将门一下顶开,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亮在他姐姐面前,大声质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要你检点吗,你是不是就想让我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   乔恒将手机一扔,铁疙瘩不偏不倚正好打上乔颜锁骨,她疼得禁不住低头,还要在混乱里抓住乱飞的手机。   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胡思乱想,觉得有些谚语确实不错,压垮一头骆驼的往往就是那微不足道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稻草就站在她面前,迫不及待地要压到她身上来了。 第11章 Chapter 11   乔颜跟乔恒闹过一场矛盾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说搬也不大对,家里两室一厅,主卧是乔贵桃占着,次卧有弟弟住着,乔颜一直都睡客厅的沙发。   衣服也没有两件,稍微一拨拢带上日常换洗的就能走。   期间乔恒已经良心发现,只是少年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轻易低头,只好一边闷闷不乐地看着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后悔地咬着舌头。   乔颜当晚敲开了马盼的家门,大男人穿着一件连体的喵星人睡衣,一脸疲惫地站在房门后头,问:“你怎么来了?”   乔颜将手里的袋子往玄关一搁,跳进门槛里来脱鞋子,说:“借宿。”   “被家里人赶出来了?”马盼磨牙:“你还真敢到我这儿来求援,瞧你捅出多大篓子了,我现在删`帖删得手都快断了。”   乔颜朝他龇牙笑了笑,说:“我给你捏肩。”   乔颜这一住就是几天,只是马盼家也并非是世外桃源,在外打拼的上班族,有几个年纪轻轻就能攒下一套房?   马盼尽管白日里做了一份光鲜的职业,夜里却要回到和人合租的鸽子笼,一墙之隔的小天地还住着两户人,夜深人静之时,房子里就响会起隔壁此起彼伏的鼾声。   乔颜本就不习惯打地铺,如此一来更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翻来覆去往往连马盼也吵醒了,他终于叹着气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走?”   乔颜不敢再动,蜷在被子里弯成一个小小的虾子,马盼又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不怕我兽性大发——你不是有钱吗,自己租房子去。”   乔颜随口就回:“不行,那是攒了给我弟弟上学用的。”   转而一想,自己沦落至此,乔恒也是罪魁祸首,臭小子好没良心,至今连个电话都没有,亏她到现在还全心全意向着他。   马盼连连叹气,说:“你这人还真挺苦的。”   工作刚有起色就撞见圈里的潜`规则,鱼死网破保得清白却损失良多,如今终于要有风平浪静的迹象了,谁知道还遇见了张冠李戴的破烂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网上发酵的舆论有了令人哭笑不得的转弯。   满屏喊打喊杀的话里突然多了许多感慨她美貌的言论,美得让人不忍苛责成为颜控无力的申诉,尽管他们自己也承认这是又一重道德的沦丧。   乔颜的背景在群体性的高`潮过后,被更深一步的详细挖掘,她几次出入同一辆豪车的照片被搬出印证她狼藉的声名。   奇怪的是,那时候的乔颜只不过是一名十八线的小明星,还不值得狗仔大张旗鼓的跟踪,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偷拍段明过的时候附带上了无辜的她。   所以照片除她之外做了很严格处理,饶是这样,还是免不了在面世的几小时后被删得干干净净,连同乔颜的消息都附带着被压了一压。   马盼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往地上的人身上扔了一个枕头,说:“那个段先生还真是了不得,你跟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乔颜只好将两人的那点故事一一说出来,其实颠来倒去也并没有几句可谈,毕竟两人重逢之前,在一起时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马盼却听得很是津津有味,结尾忍不住评判:“走得那么近也没有擦出什么火花,可惜了。”   这话就有病了,她那时候不过十六岁,情窦未开,段家两兄弟早已成年,看她像看刚足月的小孩,逗着玩可以,要陷进去,那不成了恋`童癖吗?   马盼平躺床上,心想这人呆得很,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别人三番五次约你出门,不是对你有意思又是什么?   男人发起情来,连自己的左右手都不放过,谁还管你多少岁。   他于是劝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也算是旧相识,如果有用得上的,不要害羞,尽管去求一求他,不帮忙是他的事,帮忙的话对咱们都有好处。”   乔颜听得不吱声,抱住自己翻了个身,心事重重。   马盼在床上反复喊着她,故意逗她似地问:“乔安娜,你对我可是一点都不客气,对他怎么就怕得退避三舍,你是不是对他有想法,你喜欢他哦?”   乔颜闭上眼,狠狠地摇了摇头,说:“睡吧,老鸨子,你话可真多。”   事实证明,老鸨子从来不说无谓的话,也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没过几日,马盼就找到了向乔颜索要房费的合理方式。   “老总近来要跟段家老三谈生意,不过找不到合适的人牵线搭桥,我跟他提了你的事……你看看你是不是有办法能请人出来?”   乔颜这时才后悔自己的坦诚,连忙推脱道:“真的没办法,我上次跟段明过……闹过一场,从那之后,他特别的不待见我。”   事实是,一直都不太待见,他年轻时候何曾给过她好面孔过?   马盼却说:“就是让你想办法约人出来见个面,哪怕偶遇也可以,老总他自然有自己的办法,见面之后的事情你让他去做就好。”   可她上哪给他们制造这次偶遇呢?忽然之间,她想到再遇的那天晚上,在她家楼下,段明过向着电话那头说他经常会去一个地方打球。   马盼见她尽管为难,眼中的神色却渐渐清明,于是勾着兰花指在她鼻子上一刮,说:“就知道你能想出办法,我先帮你应下了……老总这次为你的事没少费心,知恩图报,你总该拿出点什么做谢礼吧。”   乔颜只好去做功课,那天他说每周末都会去一个叫东方的地方,用的是拍,那必定不是打高尔夫或是什么桥牌的雅致地方。   她转而想到他曾经热爱羽毛球,给她每月一封的机打回信里,他曾经提及过自己得到过省运会羽毛球冠军的事。   线索都有,她拿几个关键词在网上一搜,果然找出本市有个叫东方的体育馆,里面的羽毛球馆设施齐全,许多羽毛球爱好者都会前往。   乔颜于是联系马盼约好老总,两个人周末的时候各背一个拍子去了东方。进门的时候,乔颜脚下忽的一个趔趄。   心中质疑是否上了旁人的当,跳进了一个新挖好的坑里。   还有更深层次的觉醒,疑心自己是否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心甘情愿地往里跳了下去……她脸上一红,浑身烧灼。   刚一进入场馆,乔颜更是被里头横冲直撞的热气砸得头昏眼花。羽毛球馆虽大,可人更多,穿花花绿绿运动衫的人在里面来往穿梭,球飞在半空呼呼带响。   也不知道怎么的,乔颜还是能在这一群人中一眼就看到段明过,他黑衣黑裤,身材修长健美,挥杆的时候动作利落,连飞扬的汗滴都闪着光。   老总显然也发现了目标,激动地一把握住乔颜的手,拽着她紧赶慢赶,说:“走,安娜,咱们跟他打招呼去。”   可段明过是什么人呢,只要他打定主意不理人,就是天王老子过来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   乔颜在旁边喊了他几声,他也只是当做耳旁风,球拍挥得飞快,冲对面那人喊:“再来。”   乔颜半叹口气半松口气,说:“老板,你看,我说我们不熟的,而且我跟他闹过不愉快……”   老总眯着眼睛,指着球网另一头的人说:“那是哪位,看起来很眼熟啊。”   乔颜稍一打量就认了出来,跟段明过对打的不是旁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姜佳妮。她打球也不忘伪装,将帽檐压得极低。   乔颜想起八卦新闻里描述姜佳妮感情的消息,说她事业爱情两得意,近来跟一位小开打得火热,如今想来这人该是段明过无疑了。   肩上忽的一重,乔颜转头去看,江流萤一张笑脸露在眼前。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远远看着就像,怎么那么巧,你也来打球?”   乔颜一时间局促,江流萤指着她身边的人发嗲道:“咦,这位是谁呀?”   乔颜知道她误会,赶紧解释:“这是我老板。”   江流萤这才重新笑起来,说:“跟你们开玩笑呢,来得正好,大家一起玩,段三也在这儿呢。”   江流萤为人热情,张牙舞爪一定要段明过停下来,指着一边的人说:“乔颜来了,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听呢?”   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了糊涂了,段明过只好收拍跟过来,朝乔颜随意地飞一下眉梢,再跟她身边的男士寒暄。   老总是找准机会便见缝插针,赶忙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只是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拦在半路,说:“私人时间,不谈工作。”   一时间气氛尴尬,还是江流萤解的围,将名片接过来塞进段明过口袋里,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都是朋友嘛。”   老总跟着附和,说:“是是是。”   段明过拍子一挥,说:“那要不要打一局?”他很是自然地拉过姜佳妮的手,走到半区,说:“你们俩一队,我们俩一队。”   乔颜总觉得段明过今天的举动诡异,可来不及思考,半推半就之中跟着自家老板去另外半区受虐。   江流萤在旁大喊加油,叮嘱段明过:“一定要手下留情哦。”   段明过显然没听到这叮嘱,球发得又快又狠,还偏偏不偏不倚就是冲着乔颜而来。她心下慌张,只来得及闭眼,就被一阵刺痛击中脑门。   江流萤在旁大喊了一声。   乔颜踉跄几步跌到地上,屁股着地的一刻还在胡思乱想,早知今日,不应该为了走捷径地过来找他。   他那么心细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来意?很反感吧,可他身边围着那么多有求于他的人,多她一个,又能如何?   睁开眼的时候,江流萤和老总都围在身边,段明过也姗姗赶来,站在姜佳妮的身后,表情阴冷中又藏着隐约一点的埋怨。 第12章 Chapter 12   乔颜被砸了脑门,曾经的专业运动员挥杆,发出来的球自然是又快又狠,一开始撞上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刺痛加剧。   这其中当然还包括面子被拂的幽怨,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想不难受也是挺难。   老总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轻轻按着乔颜肩膀,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这个段先生真是了不得,哪有一上来就动手打人的。”   江流萤急忙忙迎过来扶乔颜,患难之中见真情,她一脸的紧张不像有假,搂着她肩膀焦急道:“这儿有医生,我带你过去看一看!”   乔颜还记得来的目的,这时候无论如何不想再做气氛破坏者,坚持:“我到一边坐坐就好了。”   几个人里除了江流萤,都没有意见,段明过更是迫不及待地要让一切走上正轨似的,指着姜佳妮道:“来,咱们再打几局。”   乔颜被搀扶到一边,江流萤拧开一瓶矿泉水到她手上,拂过她披散在两肩的长发,很温柔地说:“喝吧。”   乔颜生性淡薄,可哪怕是千年冻成的一块冰,此刻也会被这样温暖的女人捂化了。她有一点局促,更多是感动,低头说:“谢谢。”   江流萤视线放得很远,场上段明过跟姜佳妮来回切磋,战况激烈。   她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很轻的笑出来,说:“段三这个人,性格古怪,忽冷忽热,但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而且他有个好处,就是对女人一向客气。”   段明过从不为难女人,可跟乔颜稍一走近,就忍不住打开满身的棱角。哪怕是笑也藏着冷,棉里夹着针。   这自然不会是性格突变,那唯一的解释就成了……她不是个女人?   好像也不对,顺过来想,逆过来想,都不太对。   段明过打过一整个下午的球,洗过澡回去的时候精神振奋,坐在车上一连处理了几份文件,又翻阅完各大门户网新闻。   江流萤累到不行,睡过一觉醒来的时候见他仍旧在手机上划来划去,懒洋洋地问了声:“你也不嫌累。”   段明过噙笑,说:“累这个字跟不行一样,是男人永恒的忌讳,我就是真的累到不行,也不可能跟你诉苦。”   两人认识许久,平日里插科打诨惯了,江流萤找准一切时机损他,说:“也亏得是我,换个人就当你是调戏了。”   不知道这句话切中他哪个要害,段明过的笑容明显淡了些,他终于将手机收起来,直起腰来放松一会肌肉,说:“一会去哪,赏脸陪我吃个饭?”   江流萤乐得去蹭一顿,只是替旁人可惜:“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别人陪了你一整个下午,你连一顿饭都懒得跟人家吃。”   段明过这会儿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了,押开一点窗缝吹晚风,说:“我想请她吃饭,她未必会答应……何况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江流萤噗嗤一声笑出来,摇着头叹了几口气,落入身边人眼中,他脸上的意外收尽,终于换上一副清明的模样,说:“你说的是佳妮。”   江流萤阴阳怪气:“可惜有人就是要听成另一个。”   话不投机,段明过向司机报过一个餐厅就不再说话,黑暗之中,又亮起手机屏幕的光线,段明过拿一支修长的手划啊划。   江流萤推了下他胳膊,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一上来就把人给打了,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身戾气?”   段明过眉心一动,其实眼前也在反复回放下午的一幕。大家都只知道他欺负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没人知道球击中她的时候,他握着拍杆的手收得紧紧。   段明过这时才觉得有点累,捏了捏眉心,说:“其实我没打算让球打到她的。”   是真的,发球那一刻只是想让球擦过她肩膀,或是手腕,任何一个痛感不明显但能教训到她的地方,谁能想到这些年来他球技退化得如此之多。   江流萤叹气:“干嘛这样?虽说她今天跟你不会是简单的偶遇……旁边那个是她老板哦,你们之间有生意往来?”   段明过说:“曾经有过,公司投资的几部电视剧里,他们也有入股,不过合作得不甚愉快,下面人就给砍了。这老板虽说大小是个总,但公司规模不大,还有作坊习气,总觉得要跟我碰面才能把事情谈妥。开玩笑,我上哪儿有空跟他废话?”   江流萤点头,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么说来,这个人也真是不懂事,他也不想想,事无巨细都要你来亲自过目,那你得要忙成什么孙子样。所以才找了美人计,想要乔安娜接洽,却没想到孙子更不乐意了。”   段明过皱着眉睨她,琢磨着:“你这番话听着怎么有点刺耳啊,不是什么好话吧?你们动笔杆子的就是这样,随便几句话出来,就把人编排成孙子,我还什么都不能辩驳。”   江流萤咯咯的笑起来,骂他是活该,又挑他爱听的来讲:“这事儿不能怪乔安娜,她也是被逼的,她要是敢忤逆自己老板,还不被那作坊主给开了?”   段明过又不说话,抿嘴翻着手机,也不知道该看点什么打发时间。   江流萤又推了推他,小声询问:“她来找你,你就这么生气啊,局面搞得这么难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下台。”   生气啊,当然生气,好像她每次出现都带着目的而来。   他当年借着逗趣跟她说想她,她居然一个消失就是小几个月,等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又是有事相求,以前是要扶助金,这回是要介绍好医生。   她像一根风雨里不肯弯腰的小杂草,谦卑还是谦卑的,就是不肯流露出哪怕一点的可怜,她说:“我妈妈不行了,你能不能帮她找个好点的医生?”   段明过古怪的脾气在那一回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昂着头,说:“你前几个月都干嘛去了?”   乔颜不解。   段明过说:“你信也不写了,脸也不露了,就是养条狗也要天天来摇尾巴才有感情,你人间蒸发这么久,忽然某天跳出来就是开口要帮忙,说得过去吗?”   此时段明过烦躁地调整坐姿,说:“有什么下不来台的,下次见到我真要好好问问她,是她觉得我俩太熟,已经到了互通有无的地步,还是我给过她什么错觉,让她觉得只要找我,我就会无条件地帮她做事?”   江流萤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撺掇着:“你一个大男人别总嘴上开炮,既然早晚都要问,那你不如现在就发短信给她,你看她怎么回你!”   段明过冷哼,明知这是一招烂到底的激将法,可还是心甘情愿走进这陷阱,他说:“发就发,我还怕她啊?”   于是这晚乔颜的手机上接到一串消息,她一连看了几遍觉得不是自己眼睛发花了,就是对面段明过手机中毒了。   ——以后别拿别人的事来找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俩太熟,还是我给过你什么错误的暗示,让你觉得我很好说话?   乔颜被这突如其来的炸毛弄得不知所措,过了会儿,她更加确信这一晚是如此的别开生面。   ——刚刚我把话说重了,对不起。   ——你头还疼吗,我去给你送点云南白药。   乔颜一下跳起来,觉得这事儿再发展下去,就有点棘手了。她于是打开对话框回复,一字一字敲得慎重。   ——不用,我很——   一句话没发完,又有新短信进来。   ——下楼,现在。   “……”乔颜是真的有点反应不上来了。   ——你在我家楼下了?   ——嗯,还带了点夜宵给你,下来,外面风好大。   ——可是……我现在不在家啊,我最近一直住朋友家。   手机静谧一两分钟。   ——你朋友男的,女的?   乔颜很想说虽然是男的,但也跟女的差不多,输到一半觉得这是出卖马盼,又只好删了,有点无望地写:是很好的朋友。   ——男的。   ——走了。   短促的两个字后,乔颜再也没等回段明过的新消息。   哪怕她随后组织语言,表达内心的谢意,他也像是人间蒸发般彻底没信儿。   他当然不会是真的人间蒸发,他只是不想理她。   这天夜里,乔颜又失眠一宿,马盼被她来来回回的翻身折磨得五内俱焚,磨着牙齿说:“你到底睡不睡?”   她这回不像以前一样立马装睡,而是一边绞着被子一边埋怨:“有一个人,一直对我很过分,但……”   言犹未尽,可马盼等来等去也等不到下一句,深夜之中只听得见她微重的鼻息。他忽然一个激灵,想起室友杀人的社会新闻,赶忙将头一埋,觉得还是不要触发身边的定`时炸`弹。   乔颜随后也将头埋进被里,无聊之中掏出他发来的信息反复浏览,想问问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个表情才是真正的你,却又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她有些悲哀的想,一直以来他俩都处得不是很好,除了许久未见带着陌生试探的那短暂几日,他们见面就不愉快的老习惯一直没有变过。   他们唯一平心静气的交流,都付诸纸面,大约那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去写,斟酌反复……可如今,他们连纸上的交流都开始不顺啦。 第13章 Chapter 13   经历那晚的短信事件后,乔颜跟段明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   这更加确定了乔颜的看法,段明过的手机铁定糟了病毒,不然他那样审慎的男人上哪会发出这样幼稚的短信。   事情既然平息,乔颜也便学着放下,幸好阴晴不定的春日已过,暖风带来满城雪白的柳絮时,也捎带裹挟了温热的湿气。   视频事件过后,乔颜的生活有了堪称天翻地覆的改变。   原来是杵大街上都没有人看的十八线,现在进阶了一点,成了有镜头乐于捕捉她丑照的十七线,尽管每次新闻标题都顶着“美女小三”这样扎眼的字样。   既来之,则安之,乔颜感谢自己尽管一生不顺,但天生的自我纾解机能却消化了大半不适,名声不好,有钱就行,近来通告渐渐多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事的时候,她偶尔会去丁贤淑那边转一转,确保她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期间多次遇见在家写稿的江流萤,一来二去,两人玩得更熟。   江流萤这人简单,忙的时候整日写稿,闲下来了也会外出一疯就是一整天。   据她反应丁贤淑这段日子还算老实,除了偶尔在楼道里摘菜,或是把垃圾扔得处处都是,也没做出什么更加过分的事情。   江流萤抓着她胳膊笑着思忖会,说:“只有一次,她来我这里借盐,我说抱歉我从不做饭,她又拉着我寒暄,说是你妈妈,要我借她点钱。”   乔颜听得一脸通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道歉,江流萤反而先宽慰她,说:“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我也是看咱俩这么熟了,说话又很投机,这才告诉你的。”   乔颜立刻起身要去找她,江流萤死命拖住了,说:“你家的事虽然从没跟我说过,但我多少能猜出一点。你不用跟她啰嗦,好心情也被搞坏了,她那种人倒还难不住我,我三岁就出门帮家里打酱油,泼辣两个字不是说了玩玩的。”   乔颜见江流萤这样通情达理,倒不好再有进一步的行动。她想,每次有什么,她尽力想瞒,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早已被人洞穿。   乔颜苦笑笑,说:“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家其实条件很不好,这人也不知道到底看上我爸爸哪一点……他们都在一起好多年了。”   江流萤说:“不奇怪的,鸡配鸡,鸭配鸭,乌龟配王八。有时候你觉得这人层次低,换在另一个人眼里,或许就不是这样。有的女人能站得高看得远,有的女人只要一日三餐得温饱就行。可是归根结底,如果目的都是利用男人,那挑三拣四都是一样的性质,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想依赖他们,那男人高低贵贱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大概真是剧本写多了,说什么都喜欢来上一长套正反论证。   江流萤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可就像上次对男人女人的见解一样,乍听起来很有几分道理,仔细想想还是老一套的鸡汤。   乔颜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兜里手机响。   马盼告诉她新接了一个脱口秀的节目,是近期网上最热门的一档综艺。要她有空就去看看往期的节目,当天正常发挥不要怯场。   乔颜一听名字还真是大热节目,只是自我感觉应付不来诸如此类的犀利画风,立马想推,却被马盼骂得狗血淋头。   “你那些债还清了吗,人家律师天天盯着我要我催促你还钱呢。他们没那么庸俗,成天要盯着你伤口看,而且主角不是你,我听说那天有重量级嘉宾要来,海龟绅士,商场新贵……听说制片跟段家关系极好,你说来的这人可能是谁?”   乔颜挂过电话回来,江流萤已经将手提包收拾妥当,牵上她胳膊,问:“你有空没空,陪我出去逛个街呗?”   乔颜没有意见,心想反正也好久没出去逛过,权当散心。   两个人坐车来到市里的百货商场,江流萤购物欲旺盛,从头到脚连同床上用品都买了一遍。见乔颜始终游离在外,很是不忍,试衣服的时候分给她一件,催促她一同享受。   乔颜换好之后却迟迟不肯出来,江流萤在外敲门,说:“你再不路面,我就要喊警察叔叔过来撬门了啊。”   乔颜还扭扭捏捏的,声音细细小小地从里传出来:“好像有点露。”   江流萤听都不要听:“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职业,这点露就害怕了,以后哪天让你为戏脱光,你是不是不要活了啊?”   乔颜这才磨磨蹭蹭出来,甫一出门就把在场的人给镇住了。这是一条抹胸白色小礼裙,剪裁得非常修身,特别考验气质跟身材。   柴一点,腻一点,效果都会是毁灭性的,只有乔颜这样匀称的才会最大限度穿出它的美,而衣服衬人,不是人衬衣服,轻重主次都是恰到好处的。   江流萤跟店员都撺掇乔颜买,乔颜被说得有点心动,一看标签却又犹豫起来。四位数的价格不算高,但问题是她现在太寒酸。   江流萤忍不住掏出信用卡要替她埋单,说:“值得的,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就算勾引男人的性质都是一样的,咱们也要做最妖娆的那一只。”   乔颜终于忍不住笑,将江流萤手推开,递上自己的卡,说:“我有新通告要上,我现在是有钱的。”   回去路上,乔颜不止一次伸手进去摸这条裙子,反复说服自己确实是值的,节目不会赞助她衣服,她总不能穿着牛仔衬衫就上去吧。   上节目那天,乔颜果真穿着这条裙子去,化妆师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开玩笑道:“安娜,你要是不红,天理不容啊。”   乔颜大约真的飘飘然,自己也觉得有些魂归天外的感觉。   她幽幽而来,幽幽而去,这一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在赶到摄影棚后到达顶点,然后在确认嘉宾后又魂魄归位。   这一晚录制的时候,乔颜很好的践行了一个花瓶的涵义。   她不与人互动,也从不向切来的镜头微笑,她几乎如同一尊玉制的坐佛那样,只是由内而外地散着自己冰凉的气息和不可触碰的威仪。   直到有人把话筒递到她手里,几十双眼睛看着她瓷一般的脸总算添上名为波动的表情,然后大家一起笑起来,说:“乔安娜一直是这么呆萌的吗?”   乔颜听那位不管棚里多热也要穿花哨西装的男主持人又念了一遍问题。   今晚的主题是交流世间各种不为人表的隐秘感情,有人分享了自己暗恋老师的一段青葱回忆,有人描述了自己跟踪邻居弟弟的滑稽事迹……   轮到她,绯闻八卦里的美女小三,问题的指向性非常之明显,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是爱大过一切吗,还是只是为了钱。   乔颜自认在这问题上有最好的发言权,又自认自己的回答决不会令人满意。她自左及右地看过这里每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就好像要记住他们的面孔一样。   过了会她才说:“我妈妈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人,没有念过什么书,需要很努力才能喂饱我跟弟弟。她不止一次跟我们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有的人忙着征服,有的人被迫屈服,可不管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是国王还是乞丐,只要我们不偷不抢,就已经很好了。”   或许是她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小,所有人都需要屏息凝神才能听到只言片语,棚里一时间安静到只有机器的声响。过了片刻,大家方才从这女人天生的桎梏感中逃脱出来,相互窃窃,主持人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好像偏题了哦。”   录制结束的时候,主持人过来跟乔颜握手,他是一个厉害却又憨厚的胖子,不刻意怼人的时候,这股亲和力会更强。   他说一切都是为了节目效果,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到她,请多多谅解。又邀请她下次继续来上节目,有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在旁,收视率都要高一点的。   胖子又问:“能不能赏脸一道吃个饭,我对你还挺感兴趣的,想多知道你的一些事,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荣幸?”   他话说得坦荡,只是乔颜吃过太多次亏,不想再和圈里的人来往过密,她于是谢绝这份好意:“我很想去,但我跟人约好了,他要来接我的。”   胖子讪讪而走,不过接下来的时间总是忍不住拿眼睛往美女这边瞥,打定主意要看看她是托词还是真有人来接送。   乔颜没有因为这注目心虚,甚至胸中灵台清明,她没有迟疑地给一个号码拨了过去,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亦是镇定。   她吐字清楚:“来接我。”   段明过明显一怔,说话的时候声音空旷,一口气徘徊折回成千百片,每一片都卷起磨毛的边:“稍等我一下。”   静谧中,有椅子被推开的声音,乔颜听到他向其他人道抱歉:“接个电话。”   再过一会儿,他终于移到一个稳妥的地方,声音回归一惯的清朗,慵懒中透着促狭:“你要我干嘛?你今天吃错药了?”   乔颜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时间绵长如洗饱水分的抹布,一点一滴缠绵地滴落下来。   她将自己心跳数到第五下的时候,电话响起,段明过不耐烦道:“你胆子肥了,敢挂我的电话?”   乔颜心跳终于超速,砰砰如擂动的锣鼓。   段明过依旧凶巴巴的:“在哪,我现在过去。” 第14章 Chapter 14   段明过半小时后到,恰好赶上楼里另一个节目结束,一群男男女女从楼里鱼贯而出,都打扮得浓妆艳抹花里胡哨。   段明过还真是佩服自己的眼睛,这么多牛鬼蛇神里居然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坐在一边的乔颜——谁叫她她白花花一片闪进了他的眼?   段明过径直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与她视线平齐,正搜肠刮肚想着拿什么话来揶揄她,就见她冲自己一笑,巧笑嫣然如夏季最灿烂的花。   她捂着肚子,说:“好饿啊。”   段明过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餐厅,带着她去孔松的酒吧,找里头的大厨给她现场烹制,用料都是新鲜的,最重要是方便照顾到她的胃口。   乔颜一连吃了许多,把旁边的孔松看得一愣一愣,诘难:“不是说好女明星都是只喝水就饱的吗,你是从哪儿跑来的饿死鬼?”   乔颜看着他笑,倒把人弄得晕晕乎乎,孔松搭着她肩膀眼神迷离:“好看,漂亮,怪不得那么多人要惦记,我心里都痒痒。”   一边有漂亮女孩来跟段明过耳语,两个人谈得热火朝天,热烈气氛在彼此间流淌,最后他们居然手挽手一道站起身来。   转过来的时候,段明过看到一桌的狼藉,不由睨了乔颜一眼,脸露嫌弃。临走的时候,却又不动声色拿开了孔松的手。   “我一会儿过来。”段明过走出几步才后悔,跟谁报备呢?   那女孩是孔松店里新请的琴师,负责给大家弹琴解闷,小女孩儿嘴甜会来事儿,几乎没有客人不喜欢她的。   她方才邀请段明过来个四手联弹,恰好少爷今晚心情好,就没有拂了她的面子,欣欣然允诺。   双双坐到钢琴前时,段明过却掌握回了自己的局面,女孩报的几个经典曲目他都不满意,兀自摇头说:“你坐着就好,我来,我来。”   夜幕初上,酒吧里已经挤入了夜归的人。英俊的人弹琴也更好听一些,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酒杯,往钢琴这边看来。   当缓缓的音乐自段明过手下一旦流淌,整个酒吧就像罩进致密的玻璃器皿,居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舒缓的乐声里,他往前倾身凑到话筒边,颇为搞怪的故意清了清嗓子,说:“心脏不好的,可能要提前退场了。”   大家这才笑起来,掌声稀稀拉拉的响起。孔松很是捧场地吹起口哨,撞了撞乔颜肩膀,说:“难得他这么高兴!”   乔颜放下手里的叉子,碾过一张面纸擦了擦下唇,他们之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在她的角度只堪堪看到他侧面。   平日里刀刻般的轮廓,今晚昏黄的光线里居然柔化了边缘,等到他一张口,她更加惊讶,那声音如山涧泉水般潺潺而来,如此清澈如此甘洌。   ……   Across the os,   Across the seas,   Over forests of blaed trees,   Through valleys so still we dare not breathe,   To be by your side.   ……   寒门之子,从小跟柴米油盐打转,乔颜没有学过音律知识,不知道贝多芬跟莫扎特各自好在哪,英文也是一早还给了高中老师,平时只念得过ABC。   可孔松在旁问歌名的时候,乔颜却能答上来,她说这是吕克贝松导演纪录片《鸟的迁徙》的主题曲《to be by your side》。   纪录片登录国内院线的时候,她跟段明过一道看过——其实严格来说,是她,段明过,还有段明泽,总是如此。   那段时间,她妈妈的病情来的凶险,很多迹象表明,这个被病魔摧残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终于快要等到了被解救的这一天。   然而身为儿女,哪怕血溶于水,还是无法做最后的割舍,小小的乔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找一直以来向她展现最大善意的段家。   只是第一次的贸然打扰并未成功,乔颜抱着书包兴冲冲跑到段明过面前时,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淡然的眼神看着她。   他一字一顿,用极挑衅的语气说养条狗也要天天来摇尾巴才有感情,你人间蒸发这么久,忽然某天跳出来就是开口要帮忙,说得过去吗?   乔颜羞愧之极,屈辱之极,以至于自那之后的每一次见面,她都要不停询问自己,我是不是摇够尾巴了,他是不是足够满意了。   现在开口说话的话,是会被当成逆耳的造次还是顺耳的忠言。   那日车里他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来找我就是了。   她虽然醉得离谱,却未必没有听进心里。同一时间甚至喟叹,曾被用力打开的手记得疼痛的力量,诱惑再大,也知道要时刻缩在袖子里。   至于今晚的胆大,也已经做过破釜沉舟的准备。   段明过这个人,总是不够好,也不够坏。   前一秒会冲她发脾气,后一秒也会放下身段来哄她。两人闹不愉快的当天下午,他给她回电话,口气颇大地责怪她不告而别。   他少爷气十足地下达命令:“晚上我去接你看电影。”   “段先生,我还有作业。”   “那等你考过试再跟我谈你妈妈的问题?”   她抓着手机,出了一手心的冷汗,上课铃正远远响起,她终于答应:“你告诉我地址,我会准时到的。”   晚上校门口停着辆扎眼的豪车,一看便是段家的手笔,乔颜自无数双眼睛里埋头走过去,敲了敲后车窗。   里头出现的却是段明泽的一张脸。   他带她去电影院,说很高兴你也喜欢看纪录片,明过还说你有点小麻烦,一会儿进场的时候,你可以跟我慢慢说。   乔颜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她等待着时机,然后咬牙将苦水一一倒出。   很顺利的,大屏幕上刚刚播出影片前贴片广告,妈妈已经被换进了最好的病房,等待外地赶来的名医会诊。   乔颜心中感激,段明泽只是做了个“嘘”的动作,说:“片子要开始了,这种好片需要用心体会。”   那时的段明泽,在乔颜眼里说是镀上金光也不为过,她很柔顺地听从他的意见,很柔顺地努力观看电影,很柔顺地拼命集中注意……   最后很柔顺地不让旁人看出自己打瞌睡的蠢样。   只是人算总是敌不过天算,乔颜醒来的时候片子进入尾声,黄色的大灯照得人两眼发胀,一歪头,将肩膀借给她许久的段明过朝她不怀好意的笑。   出来的时候,仍旧沉浸在纪录片里的段明泽询问乔颜对之的看法。   乔颜智商降至三岁,搜肠刮肚,说:“我挺喜欢那首主题曲的。”   段明泽笑着摇头,段明过从两人之间穿过,玩世不恭地拿拇指擦了擦眉角:“英雄所见略同,其实,我也挺喜欢那主题曲的。”   一曲唱完,满座皆惊。酒吧的气氛高涨,几乎所有人都起身为段明过鼓掌,撺掇着要他再来一首。   他含蓄挥手,把长夜让给大家,起身的时候,却又夸张地谢幕,单手压在胸前,绅士地向众人转上一圈。   孔松又再次感慨:“段三回来大半年了,我还头一次看他这么高兴。”   乔颜借口去卫生间补妆,跟着段明过出了前厅。   地上分明铺了厚厚的地毯,按理说走起路来足够悄无声息,他却好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般,忽地向后伸手将她抓住,然后用力一带,将她整个按在门板之上。   后来想起,总觉得是这一晚的灯光太美,酒意微醺,一男一女如同天然相吸的磁铁,于是不费什么力气的就粘合在一起。   谁先吻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开始就再没回转的余地。   段明过像是把一生的耐心都耗尽在这个吻上,缓慢停下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骨酥神迷,要被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说话的时候,嘴唇都不曾离开对方,他一边细密的亲吻,一边含糊地询问:“你最后一道吃的什么?”   “布丁啊。”   “哦。”   “软吗?”   “嗯。”   “甜吗?”   也“嗯。”   他们没有跟孔松道别就匆匆离开了菲比,坐上车的时候,段明过已经松开了她礼裙上侧边的拉链。   手如灵蛇,滑入那团柔软时,两个人都止不住的发颤。   段明过只来得及向司机说一句“老地方”,就将头埋进了她乌发蓬飞的脖颈,一边顺着她动脉流动的痕迹,一边感受她血液搏动的温热。   这个时候,终于懂至亲至密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吃干抹净,为什么要分拆入腹。   半夜时分,乔颜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怕吵到段明过,匆忙之中迅速接听,马娘娘声音高亢地问:“这么晚还不回来,你上哪鬼混去了?”   乔颜立马紧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确定他没有受到打搅,这才捂着肚子赤`身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床边。   乔颜极小声的,说:“对不起,忘了跟你说今晚我不能回去了。”   马盼听出她声音中过分绮丽的音调,一时间大脑迅速运转,问题跟倒豆子似的蹦出来:“你在哪,和谁在一起,做什么呢?你这丫头一直挺老实的,今天干嘛这么鬼鬼祟祟,你还夜不归宿!”   马盼忽然一个恍然,说:“你是不是和谁在一起呢,段先生?他今晚真跑去那节目了,你们俩是不是干柴烈火了?”   乔颜清咳,声音怎么也压不住马盼的欣喜,只好听他在另一边不停胡言乱语:“这下好了,不用坐自行车后面笑,可以躺宝马车里哭了。还不止宝马呢!你是不是终于能火了,我要成金牌经纪人了,以后带着你出门见那群小妖精也能直起腰了:哼,我们家乔安娜虽然演技差,可她命好啊,有人玩命砸钱玩命捧呢!”   越说越来劲,乔颜一连将话机挪开几寸才不用受他的轰炸厮磨耳膜,一边安抚着:“是啊,你不是喜欢铂金包吗,以后买一打咯。”   挂过电话,耳朵都微微发烫,她将手机设了静音,暗夜中如蛇般又爬回绵软的床上。映着月色,他脸白得发青,长长的睫毛盖起过分聪明的眼睛,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乔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悬在他脸上,一寸一寸细致入微的描绘,是饱满的额头,笔直的鼻梁——眼珠此时转了转,他忽的睁开眼睛,说:“还不睡啊,精神这么好,是不是想再来一次?” 第15章 Chapter 15   大约男人的欲望会在早上到达巅峰,两人醒来的时候,乔颜被按在水池上又配合段明过来了一次。   说不上具体是怎么样的感觉,第一次的余威还在,疼痛当然大过舒适。   只不过乔颜对疼痛的忍耐度一向极高,这大抵归功于她为妈妈捐髓的那段日子吃尽苦头,打那之后神经便被彻底磨钝。   更何况,在这世上,有许多东西重要过疼痛的感受。   乔颜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昨晚的礼裙后,立马站在穿衣镜前保养化妆。她将随身带的小瓶小罐拿出来,手法细致地往脸上擦。   视线一转,恰好看到段明过系着毛巾走出,只是一眼她就不好意思直视,只没出息地拿余光乱瞟。   长久锻炼的身材跟寻常人就是不同,肌肉流畅,体型健美,皮肤白得没有一点瑕疵,唯独宽阔的背肌上被划出数道印子。   一旁的罪魁祸首忍不住低头,乔颜描眉的时候忍不住想到昨晚开始时,他男孩气十足地狞笑:小心啊,我很大的。   顽劣无比,偏偏货真价实,乔颜的一双手就鬼使神差地替心做了选择。   乔颜手抖,眉尾扫得长了些,衬得双眼更加妖娆,她踟蹰着要不要擦去几分,先看到自己耳廓绯红,脸也热腾腾烧了起来。   段明过这时候在后点烟,懒洋洋地吐出几口烟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乐了起来,等发现她看来时眨了眨眼睛。   “那部戏的女四没有就没有了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差不多的,最近国内的真人秀很热,你要是喜欢也可以上一个。”   乔颜猛地一颤,几难相信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确定是从他嘴里说出,而不是幻听不是旁人串音后,终于回过神来。   “谢谢老板。”   离开之前,她最后说。   和马盼碰面,已近中午。   马娘娘狗腿十足地单膝跪地,将乔颜从冰凉的长凳上请了起来,溜须拍马道:“乔女王,乔奶奶,你现在可要注意起自己的身子啊。”   乔颜被逗得直笑,说:“你不去演公公真是太屈才了,不然你也开展个副业,说不定立马一炮而红。”   马盼冲乔颜妖冶地翻了一个白眼,说:“你懂个屁,做演员有什么前途啊,我现在可是金牌经纪人,手底下有未来娱乐圈的扛把子呢!”   乔颜忍不住一嗤,马盼抓紧她手,神秘兮兮地说:“安娜,你昨晚是真跟段先生在一起的吧,他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乔颜形容讪讪,整个人更颓了一点,说:“能不能先带我去吃个饭,我走得太着急了,现在觉得好饿啊。”   小小要求,马盼自然帮忙达成。两个人找了家面馆,各要了一碗汤面,面对面大声吸溜着,吃得热火朝天。   马盼跟乔颜说话,她总不理会,一直到把最后一口吞下,两手抱着碗沿连汤也一下喝尽了,这才擦干净嘴看着他。   乔颜舔了舔嘴唇:“段三说了,以前错过的机会就错过吧,他会给我找个新片做女配,还要让我去上真人秀呢。”   马盼听得喜不自禁,将面店里送的糖渍蒜米嚼得咔咔响。他眼睛亮得精光四射,说:“还有呢,你俩怎么样?”   乔颜带着纳闷的表情,说:“没有了,还想有什么,这些已经够好了。”   马盼始料未及,猛地一嚼,咬破舌头,疼得一阵抽抽,往纸巾上吐出一口血唾沫,问:“这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啊,哎,乔颜,你上哪儿去?”   乔颜吃饱喝足,自然是拎包要走。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早上明明出了太阳,现在忽然一阵狂风大起,没多一会儿就落下豆大的雨点。   地面被冲得腾起尘土,包裹进冰凉的雨水后,汇成泥泾滚入下水口里。   马盼脱了外套顶在头上,摆着短腿追上乔颜,想喊她一道避雨却被她铁青的脸色唬了一下。   马盼心里砰砰瞎跳,小心地问:“安娜,你这是怎么啦?”   乔颜低垂着眼帘,任凭大雨将她精致的眼妆冲得不成样子。她感觉到一股冷,从内而外渐渐弥漫开来,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没事啊,”她说:“就是有点太累了。”   经历一场大雨,乔颜那件风情万种的小礼裙宣告终结。原本喇叭形的下摆,有内外两层,外面短一截的设计以便露出里面风致的一道黑边。   沾水之后内外缩成一样的长短,乔颜借用马盼的电熨斗烫过几回,确认无法还原后,只得折叠整齐收进行李的最底一层。   伸手出来的时候带过恍惚,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也用过同样的心情收拾起写满段明过落款的信。   许多东西,值得收藏,值得怀念。   一旦放出,就像变化多端的博格特。   谁会抓着魔法棒,替她说一句:Rediculous。   乔颜歇过几天,去到丁贤淑那儿。孩子月份已大,前几个月还是悄无声息的肚子,近来如同往里打气的气球,一天一天看着长大。   丁贤淑厚着脸皮问乔颜多要了一份生活费,据她而言,近来一天要吃五顿饭,每天想的不是啃猪蹄就是啃蹄膀。   她指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笑出一嘴黄灿灿的牙,说:“铁定是儿子,踢我的时候可有劲了,姐姐给他想个好点的名字呗。”   乔颜冷眼看着,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活成了一桩笑话,恨不得看遍阴暗的社会新闻才勉强纾解。有时候又想是不是把问题看严重了,也许换个角度还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乔颜于是放下一点姿态,偶尔也跟丁贤淑聊上几句,丁贤淑是个会看人眼色的,给个梯子就蹭蹭往上爬,捉住乔颜拉家常。   丁贤淑在市里没什么朋友,唯一的八卦来源是隔壁深居简出的江流萤。丁贤淑认为这人无趣得很,除了一天两次开门接外卖,就没见她还有点其他追求。   住得久了,碰见过一两次她的男朋友,个挺高,不过来去总是戴着口罩跟鸭舌帽,不知道长得是帅是丑。   乔颜一听就知道是梁铮过来过,按照丁贤淑的好奇心,未必做不出来掀人帽子看人脸的事,她于是给她上紧箍咒:“管好你自己的事,别老东家长西家短的。”   丁贤淑不服气:“你以为我想管啊,他们俩吵架就差把房顶掀了,我就是捂着耳朵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啊——你还是她朋友呢,你都不关心的哦!”   乔颜心一抖,还真是为江流萤担忧,已经走到门口又绕回来,说:“你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他们俩吵什么呢?”   “没感情了能吵什么,无非是一个要走,一个要拦呗。你那朋友平日里看起来挺泼辣,男人面前跟滩泥一样,有次就差给他跪下来了,哭着要他再给俩人一次机会呢。”   乔颜是真的想不到,又疑心丁贤淑话里添油加醋的分量,话只信一半,说:“还有别的吗?”   丁贤淑说:“没了,那男人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说不了那么多话。上次过来还是前一个月的事了,两个人全是吵。哎,要我说,男人都对你这样了,还缠什么呢,缠了也是让他心烦。还不如早点放手,放他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男人要真对你好,勾勾手指头就过来了,呵,比狗都听话。”   丁贤淑越说越来劲,此时已是眉飞色舞,喜气洋洋,扫了面前的乔颜一眼,问:“他姐姐,你说我讲得对不对,你以后可别跟你这朋友似的。”   说话的未必有心,听话的却听得仔细。   这话打击面如此之广,别的还好,乔颜冷笑着问:“你是过来人,有经验的,摆起架子教训我了是吧?”   丁贤淑一向怕乔颜,见她这副阴阳怪气的表情就心颤,不安的抓抓鼻子,说:“你可别多想,我说你朋友的。”   乔颜这天走的时候,踟蹰几次,到底还是没有敲门去找江流萤。   江流萤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缜密,如果她真像丁贤淑说得那样,肯定不希望有人这时候去打扰到她。   乔颜于是发了条短信给她,没提其他,只说许久没见,等她有空了,两人一道出来逛街。   江流萤回得不快,几乎是到这天傍晚才有了声音,说:好的,最近接了个新本子,写得不顺,等理出头绪,我就去找你玩。   乔颜说:随时等候你的召唤。   江流萤又回她:你真可爱。说起来真是好久没见了,下次我做东,吃饭地点随便你挑,顺道把段三也给喊上……你们还好啦?   “段三”两字冷不丁地钻进眼里,教乔颜几多不适,她随意回了一句,立马躲猫鼠似的连同整串短信都给删了。   那次之后,两人一直都没联系,倒是孔松不知道从哪摸来了她的号码,时不时就发短信骚扰她一下。   乔颜一直回得敷衍,惹得孔松大为不满,放狠话道:你再这样,我就又要改成力挺佳妮了啊。   乔颜心说这人是当选妃呢,也不客气,发了句爱谁谁过去。   孔松恨得牙痒痒,说小丫头脾气见长啊,我等着呢,听说过几天你就跟佳妮一道上真人秀,到时候非要她好好教训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休息一天好咩~ 第16章 Chapter 16   段明过对乔颜不薄,捧她去的是大热的国民综艺《向前冲》。   节目有五个常驻嘉宾,每期都往里补充数量不等的新嘉宾。一群大人做三两无聊游戏,最后互相跑着撕除后背的名牌。   乔颜不知道这种节目有什么趣味,但收视率一向居高不下。   乔恒知道这事儿还特地给她打了个电话,姐弟两个许久以来只是短信互往,贸贸然通起话来还觉得有点不适应。   乔颜问支支吾吾的乔恒是不是想要签名,乔恒说:“那当然了,特别是梁铮,我可喜欢看他演的电视电影了。艾琪也要,人漂亮啊。姜佳妮就算了,妖里妖气。”   乔颜一一应了,他又迟迟不肯挂电话,末了闷声说了句:“你自己小心啊!”   乔颜就知道这家伙是想自己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她跟弟弟更没有。   乔恒那样说完她后的第二天,她就已经不再怪他了,只是人搬了出来,没有一点契机就自个儿灰溜溜回去,其实挺丢脸的。   马盼知道她离家出走的事后老劝她,做咱们这行最重要就是不能脸皮薄,脸皮一薄那就把红的机会拱手让给其他人了。   马盼说:“你仔细想想,你是真的不想红吗,你要真的这么清高当我下面的话没说。咱们没有背景的理所应当该把身上的傲骨放一放,能找得到的法子就尽力去通一通,得到的实惠是实实在在的。”   马盼看她脸露不屑,忍不住揭穿她:“你上次去找段三,就真的一点不想让他帮忙?他都能看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又想当又想立,这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你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所以他最近为什么不找你啊,明摆着就是受够了你的坏脾气。有人愿意让你摆高姿态,那是因为喜欢你,对你普普的就摆条件搞均衡。要我是你,就直接给他撒娇提要求,他反而乐得自在,觉得你懂事你信不信?”   乔颜听后挺长时间都没说话,一直收拾手底下的东西,等把东西顺得不能再顺,这才回头去看马盼,说:“要我以后红了,头一个把你炒了。”   马盼恨得牙痒痒:“还没过河就想拆桥啊,那我得好好看着你,用尽一切办法打压,免得你个小没良心的跳起来倒打一耙。”   乔颜说:“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两人闹得不甚愉快,录制那天,马盼还是大包小包跟着乔颜过去。   《向前冲》一期顶多播出两小时,录制时间却从一大早持续到夜里,有时还要跨越两天,不把嘉宾折腾到奄奄一息不算完。   马盼给乔颜带了些干粮跟藿香正气水之类,生怕身子虚的乔颜中途倒下,影响大家伙的录制。   两人过来,马盼先带着乔颜向一圈嘉宾打招呼,他态度极恭谦的,几乎要点头哈腰,掐着乔雅的腰要她喊前辈。   现场的不是一线流量,也是单杠过几部戏一番的红星,冷不丁混进来一个没有半点作品的十八线,大家的表情都很值得玩味。   娱乐圈就跟这世上的所有的圈子一样,也有自己森明的等级,处在顶峰的人大多不屑去理谷底的虾米。只是大家同时疑惑,揣测,想这人背后到底有着哪样的推手,对未知的神秘又让他们没办法太过傲慢。   大家表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都说欢迎新人加入,乔颜却觉得有一面无形的墙挡在他们中央,让她无论如何靠近不得。   坐立难安的时候,一旁有个软绵绵的声音喊她:“乔安娜,你坐到我这边来。”   乔颜四下一看,发现是姜佳妮,心里是不太爽快的,然而盛情难却,只好挪腾步子走过去。   姜佳妮看起来心情极好,轻快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要她做,问:“吃过早饭了吗,我这儿还有点豆奶糯米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没等乔颜说完,她又跟面前的化妆师吩咐道:“一会儿你帮乔安娜画两笔,节目组给她安排的那个下手重,一会儿给她化成欧美范就完了。”   化妆师正掐着兰花指,这时候很亲切地盯了乔颜一眼,说:“这可是个美人,怎么画都好看,不过看气质是适合裸妆一点。你俩熟哦?”   乔颜在旁不作声,听着两人讨论有关于她的话题。她跟姜佳妮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今天在旁听起来,她倒是对自己的情况如数家珍。   录节目的时候,也是姜佳妮一直照顾她,每到分组就拉她站一边,有哪个想借着节目挤兑乔颜一下,她立刻跳出来挡开。   是以乔颜这一天的录制分外顺利,孔松恶意的祝福宣告落空,姜佳妮不但没欺负她,还确确实实帮了不少忙。   结束的时候,乔颜起初对姜佳妮若有似无的敌意被彻底冲散,转而添上了发自内心的许多好感。   她心里疑惑这是否是自己太容易受外界影响,然而承认姜佳妮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不怪这么多人青睐于她。   正想着的时候,梁铮从她跟前走过。   乔颜因着江流萤的缘故,今天一天关注最多的就是梁铮。他是常驻嘉宾里的大哥型人物,担负串联全场照顾嘉宾的重要职责。   他为人兢兢业业,最难得是情商智商双高,说话做事都很让人信服。   节目组为了炒作酷爱拉郎配,和他一直热炒CP的是一个叫艾琪的美女。然而每每轮到他们现场互动,梁铮却总表现得绅士有礼,对大家别有他意的玩笑也置若罔闻。   乔颜认定梁铮是个意志力坚定的好男人,怪不得骄傲如江流萤也要跪下来哀求。如果两人可以重归于好,倒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只可惜打脸来得太快,乔颜看见梁铮走进背阴处时,忽然有个窈窕的身影闪现,尽管背景很暗,两人亲密的交耳拥抱却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那女人自阴影里走出,乔颜吓了一跳,不正是梁铮在节目中极力撇清关系的艾琪吗,这两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肩上此时被人一拍,乔颜惊得直跳起来,姜佳妮声音温婉地传过来,说:“怎么这么害怕,是我呀,佳妮。”   乔颜惊魂甫定,挤出一抹笑容,说:“是你啊,前辈。”   姜佳妮笑容很甜,帮她顺了顺长发,说:“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明过正好有空过来,我想他应该是很愿意见到你的。”   乔颜一时发怔,不知作何回答。   姜佳妮跟段明过的交情匪浅,这她是知道的,段明过那样的人不大可能对个普通朋友如此上心,可一旦超越普通朋友的界限,这两人又算是个什么关系。   他们亲切交耳,一起打球,手挽手……女人多多少少都是有嫉妒心的,姜佳妮这样盛情,又知不知道她跟段明过的关系?   ……还是早已经习惯了?   乔颜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冷,找出马盼做托词回绝了。   姜佳妮看着乔颜匆匆而过的背影倒很是不解,进到段明过车里的时候忍不住掏出手机照一照,说:“平时觉得自己挺平易近人的,今天怎么还能把人给吓走了。”   段明过正忙着查看文件,头也不抬地回应道:“吓走谁了。”   姜佳妮很是亲昵地往他身边倚了倚,声音一旦放低,整个音调都绮丽起来。她说:“就你当小孩儿哄的那个,乔安娜……我今天可是一直帮你照顾她,怎么谢我呢?”   手机屏幕发着莹莹的光,段明过的目光明显一顿,手指在屏幕随意又划过两道,终于将手机关了。   此刻坐直了身子,好暇以整地看着身边的人,反问:“你想我怎么谢你呢?做人要讲良心啊,佳妮,我帮你的还不够多吗?”   姜佳妮哈哈笑起来,说:“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怎么一脸要吃人的样子。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来接我,要不是有你,我一个人简直不知道怎么办了呢。”   段明过这才神态自若,说:“不必,应该的。”   节目人气高,嘉宾又是实打实的大牌,每次录制都要出动不少警力安保来维持秩序。车子在清场过的地方还好,一旦要突出重围就分外不易。   司机早早把车窗升好,叮嘱后座的两位不要随便开窗。姜佳妮更是墨镜帽子全副武装,随时应对窗外探来的长`枪短`炮。   段明过看着乌央乌央的人就觉得烦躁,翘腿的姿势换了几个,想问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就听司机说:“前面好像发生事故了。”   段明过挤在车座中间去看,可不是嘛,前面一个男人不知犯了什么病,躺在地上使劲抽搐,旁边围了一圈的人看热闹,就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救助。   人心不古,想必是被社会新闻里扶人被讹的新闻吓破了胆子,段明过冷冷嗤了一声,却也懒得管闲事:“换条路走。”   窗外却有警察拼命敲他玻璃,待他将窗押出一道窄缝,那人说:“先生,这儿有个孩子发羊癫疯了,救护车堵路上暂时开不进来,借你车用一下,送人去趟医院,我们帮你开道。”   段明过几分踟蹰,回头看了眼姜佳妮,她倒是古道热肠,说:“明过,让那人上来吧,怪可怜的,别耽误了救治时间,我心里不安生。”   姜佳妮都开口了,段明过立马从后座下来,跟着三两警察把那口中塞了布条的男人搬到车上。   将他两腿收进车里的时候,段明过方才有空瞥了眼那人抽搐的脸。这一看不要紧,他几乎惊出一声冷汗——这不是叫段雨溪魂牵梦绕的那个好学生乔恒吗。 第17章 Chapter 17   乔颜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着“段明过”三个字的时候,还有过几分是否接听的犹豫,旁边马盼眼疾手快帮忙按了通话键,他声音变如水似的流过来。   “市人医,立刻过来。”   乔颜一时间有些懵,想问问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那头段明过又说:“在哪呢,我让司机去接你,你弟弟好像犯癫痫了,我现在就在他旁边呢。”   乔颜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给弄摔了,马盼听到对话,立刻替她拿主意,说:“赶紧去医院啊,还傻愣着干什么。”   拦车的时候,尽管挺不道德的,但心里那叫一个乐,乔颜弟弟病的这叫一个及时,这叫一个巧合,怎么那么好就让段明过给撞上了呢?   马盼帮着拎这拎那,亲自送乔颜去了医院。门外,段明过司机已经等着,他乐得差点咧嘴,说:“今天真是多亏了段先生。”   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病房,乔恒病情已经纾解,正闭眼躺在病床上挂点滴。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不知跟段明过说什么,洋溢着一脸喜悦的笑容。   有人走入,那份暧昧的气氛终于被打破,护士红着脸往后退了几步,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段明过两眼,低声道:“先生,你真会说笑话。”   另外三人几乎是心照不宣地看了眼段明过,当事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走过来,说:“还好,警察处理得不错,这小子没受什么额外的罪。”   段明过这时才看清乔颜宽大的T恤里是一身运动专用的压力服,紧身的布料将她曲线完全修饰出来,稍一倾身,他就从她宽大的领口看到里头鼓鼓的胸脯。   她今天很是鲜见的将头发整个扎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因为运动,整张脸红扑扑的带着细小的汗珠,像是闪着露水的蜜桃。   段明过一时间喉咙有些发痒,搓着手指往脖颈上刮了刮,又不动声色地将她T恤往身后拉了拉,问:“要不要找主治医生来让你问问。”   司机和马盼都是很有眼力见的,这时候主动请缨去找那个不知姓名的主治医生,临走的时候又帮忙把病房门关得严实。   乔颜觉得空气一下被抽走,气氛立马变得局促起来,偏偏段明过肆无忌惮地挤到她身边,手如滑鱼地摸上她腰,掐了把,又急匆匆松了。   “你这穿得什么玩意儿?”乔颜还没兴师问罪,他先责怪起来:“就块薄料遮住半边,连条裤子都不穿。”   他是摆明了找碴,乔颜也就懒得费口舌解释这是正正经经的运动装,公式化地说道:“谢谢段先生送我弟弟来医院,费用我稍晚一定打给你。”   她有意划清界限,段明过也就不跟她闹了,说:“行嘞,马上账号发给你。”   他手机铃声恰好响,走一边急忙接了,又换上惹人遐思的亲密语调,说:“到了?今晚过不去了,这边事还没解决……嗯,你早点睡。”   挂了电话,对面两道视线照得段明过不适,一抬头,果然是乔颜冰冷冷地看着她。她那万年平淡的面色,如今终于显现出某种叫幽怨的神情。   段明过看着居然很受感动。   乔颜几乎是咄咄逼人的,说:“段先生在女人丛中左右逢源,想必很是得意吧。可你有没有听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不怕有一天鸡飞蛋打玩翻船吗?”   她语气很重,段明过倒没生气,又是一副看人好戏的模样,歪着头,仿佛第一次见她似的,细细打量她,反问:“你倒是说说看,我玩谁了?”   乔颜一时间像是吃了很大的苦,这一天来心里压抑的那点东西都被勾了出来,她松紧拳头几次还是没忍住说出来。   “段明过,你应该知道我妈妈去世前受过什么样的折磨,你也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小三。我以前得罪过你,我向你道歉,可你别让我做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认真的时候就会很认真,生气的时候也会很生气,做什么都是执拗而坚定的,就像明明他从不认真理会,她还是一封接着一封给段家写信时一样。   段明过看乔颜这么严肃,还真不好再做火上浇油的事情,尽管他顽劣的性格让他一直特别喜欢冷眼旁观别人的喜怒哀乐。   他瞥了一眼病床上眼珠滚动的乔恒,牵着乔颜的手往一边房间走。她起初挣扎几下,被他瞪过几眼也就老实了下来。   段明过推门而入,关锁的时候,顺势将她推上坚硬的门板。她后脑猛地磕上,疼得眉目一阵纠结,他拿手垫住了,嘴唇衔在她尖俏的下巴上。   莫名其妙的门咚教人摸不着头脑,乔颜还没挣扎开,又被他软乎乎热乎乎的嘴唇搅得脑中一片稀烂。   他沿她下颔一路往上,最后厮磨在颤抖的唇角,再一点点含进她柔软的嘴唇。   尝过滋味的身体最先沦陷,脑中明明说着不能,她还是能看见自己一点点放开,一点点瘫软,最后由上至下的融化。   段明过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吻到后来,身体的接触已经不足以熄灭心头的火焰,紧按着她腰缓了半天,这才声音哑暗地说:“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   两个人连喘带颤地彼此对峙了许久,这才分开,段明过坐去一边的椅子上点烟,眼神玩味地看着烟头那一点猩红。   半晌,他笑起来,说:“几月前再见那晚,风紧夜深,你不上楼,反而特地来给我点烟……哎,我说,你那时候的温柔劲去哪儿了。”   一句小小的激将,乔颜当听不懂,跟着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随手抓了瓶矿泉水来喝。无奈劳碌一天,此时手软的连盖子也开不开,抓着瓶子就是一阵发抖。   段明过嗤笑一声,拿牙咬着烟,支起身子接过水,不费半点力气的打开了,再塞进她怀里,说:“今天去录节目了?安排得还满意吗?”   乔颜仰面喝了好几口,听到这话,视线凉凉地探过来,揣度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擦了擦嘴角的水,说:“就那样吧。”   段明过仍旧是笑,说:“国内一线综艺,到你这儿也就‘那样’,我哪还敢给你介绍拍戏,片酬万一不够你买一打铂金包,你岂不是要在心里骂死我。”   乔颜一怔,腹诽这人城府真不是一般的深,一早就听到她说话,偏偏拐了这么大一弯在这儿等着她。她有些气短:“你偷听我说话。”   段明过说:“我也不想听,可那么静的夜,你们声音又那么吵。说坏话的不知道避开人,反怪我这个被害者是偷听了?”   乔颜脸色发白,段明过却红润可人,此刻拉着她手将她环进自己怀里,玩似的揉着她腰,问:“说说,还想要什么?”   乔颜挣脱不开,索性由着他,颇有点破罐子破摔道:“想要做女一行不行?”   段明过哈哈笑,说:“果然女人胃口是越来越大,有节目上,有戏演,还不满足,现在要起自行车了。”   乔颜反唇相讥:“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满足我了。”   段明过一挑眉毛,反问:“我还不能满足你?你不舒服吗,喊那么大声,水又跟开了的龙头似的……”   乔颜面色绯红,急咻咻扭身去捂他的嘴。   段明过立马反客为主,抓着她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吻过去,说:“想做女一也不是不行,但只睡一次我太亏了,起码也要睡一打。”   乔颜气极反笑,他也很是得意,够着她下巴再吻了吻,才一道走了出去。   去找医生的两人也才姗姗而来,段明过喊过司机去开车,自己拿手碰了碰乔颜的,说:“我先回去,有空就来看你……跟你弟弟。”   乔颜点头。   两人互动的小动作被旁边马盼看得一清二楚,娘娘兴奋得心脏扑通扑通跳,没等段明过走出去,就已经迫不及待拉着乔颜问怎么样。   乔颜不厌其烦地将人推得远远,抓着主治医师问乔恒的状况。   余光却忍不住往段明过背影飘,心里若有似无地想着,马盼这人虽然说话不着调,但有件事倒真是被他说中了。   人都又想当又想立,可世上哪来那么便宜的事?何况是段明过这种精神贫瘠的人,谈感情是谈不起来了,索性摆条件谈要求,两个人的相处还能简单点。   过一天,段明过果然又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眼睛圆溜溜的姑娘。   段雨溪一进来,就嘴甜地追着乔颜喊大美人,又招呼自己小叔去带人下去吃点好吃的。她伶牙俐齿:“乔美人,你都瘦了!”   乔颜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找个借口还想留下来,却拗不过段明过,被他连拉带拽地拖了出去。   段雨溪看着这两人打打闹闹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都一把年纪的人呢,还跟小年轻似的闹别扭呢,也不嫌羞。”   乔恒坐床上,收起面前的报纸,黑着脸问:“你瞎说什么呢?”   段雨溪扭过头来,朝他飞了个媚眼,说:“我小叔看上你姐了,在家成天愁眉苦脸的,看到她才跟活过来一样。”   乔恒一脸懵,将手里的报纸揉得咔擦咔擦响,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段雨溪撅嘴,说:“谁跟你胡说了,不相信你再接着瞧,总有露马脚的那一天。你以为我想他们在一起呢,他们要结婚了,我以后是喊你哥还是叔啊。”   乔恒心里焦急,恨不得立刻喊他姐上来询问,看着段雨溪满屋子乱转,实在不耐烦,问:“你过来干嘛?”   段雨溪说:“当然是来看你的,一听到你生病,我连早饭都不想吃,拽着我小叔立马就开车过来,你还这么凶的对我。”   乔恒白她一眼:“懒得理你。”   段雨溪嘴上哼哼,心里还是痒痒的,趴到他床边上,说:“乔恒,今年暑假你有什么安排不,我们打算一道骑车去小横山,你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   段雨溪两只大眼睛像剔透的玻璃球,看向人的时候blingbling的,这本应该是个人见人爱的大小姐,偏偏到了乔恒这儿就优点变缺点,没一处可爱。   乔恒连看也不愿意看她,说:“你们?谁们?马上都高三了,还成天尽想着玩,谁爱去谁去,我反正不去。”   段雨溪不服气:“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差生吗,我告诉你,这次活动还真不是我们这些差生组织的,是白静她想在高三前彻底放松一次,才拉着我们一道入伙的。”   乔恒听到那名字忽然就愣了下,慢慢抬起眼帘向她看,清咳一声说:“是白静组织的?”   段雨溪瘪瘪嘴,说:“嗯,她还说要骑车带我呢。”   乔恒冷嗤:“你的大小姐脾气能不能分点场合,别见个人就发,自己没手没腿吗,非要别人宠着你才舒服?”   段雨溪被数落得抬不起头,嘀咕:“那不是她说的吗,是她要带我。”又悄摸摸瞥他,带点小期待地问:“你到底去不去嘛。”   乔恒靠到床背上,过了会,说:“我再想想。” 第18章 Chapter 18   段明过带着段雨溪一走,病房里的气氛陡然变冷。乔颜带着一份狐疑去看自己弟弟,只见他气呼呼坐在病床上,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   乔颜觉得莫名其妙,坐在一边边给他削苹果边问:“你昨晚不好好上自习,跑去那地方凑什么热闹?”   乔恒扁嘴,说:“我闲的,天天都念一样的东西,烦都烦死了,想去看看梁影帝和艾琪散散心,这也不行啊?”   乔颜笑,手里一重,连成串的果皮断开来。她索性切一块下来塞进乔恒嘴里,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就只是想看他们,没想看你姐?”   乔恒鼓着嘴,两只手捧起下巴,嘎吱嘎吱地嚼,到最后含糊不清地说:“你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你小时候还在我面前光屁股呢!”   乔颜又往他嘴里塞一口苹果,说:“你别瞎编排你姐,我还要嫁人呢,脸都被你丢尽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是嘿嘿的笑,乔恒中途又停下来,换上一副厉色,说:“姐,你跟那段家三少爷,没什么事吧?”   乔颜手里的刀一顿,又是一条断开的苹果皮,她声音倒还镇定:“没啊,怎么了?”   乔恒把她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冷冷哼一声,说:“骗小孩呢,你弟弟可不是三岁的人了,我能看得出你俩之间是友情还是奸`情。”   乔颜被他说得脸上一热:“你这小孩儿,怎么说话呢。”   乔恒扁扁嘴:“你也老大不小了,按道理这话不用我提醒,可书里说你们女人一恋爱智商就为负,你本来又不聪明,我身为弟弟还是有责任跟你说几句的。”   乔颜嘀咕:“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乔恒说:“你跟其他任何人都好,跟段家的这个人,我不同意。家世门楣这种话我就不多说了,忒俗,你起码得看看这人是什么品`性`吧——哎,你先把刀放下。”   乔颜一声不吭地将苹果塞进他手里,再抽张纸慢条斯理地将刀细细擦干净了,这才抬头看着他,说:“你又不认识他。”   乔恒一嗤:“还没怎么着呢,已经替人家说话了。我虽然跟他不熟,可我跟他侄女儿熟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侄女不是个好人,他这个当叔叔的能好到哪儿去?”   乔颜一下释怀,原本以为弟弟为人洞察,能见常人所不能见,或是段明过这人声名狼藉,坏名声已经传到象牙塔里——谁知道是这么啼笑皆非的原因?   乔颜说:“你对段家这位小姐是不是偏见大了点,我看人家也没怎么惹你吧,你这次身体不好,她头一个过来瞧你。是,人家学习成绩是差了点,但不代表她人品差吧!”   乔恒满脸不屑,说:“光是成绩差也就算了,我实话跟你说吧姐,这人在学校里名声差得很,男朋友都换了好几打了,还有人说她为人打过胎,背地里都管她喊破鞋呢。”   乔颜一怔,下意识看了下病房门,说:“乔恒,你可千万不要人云亦云啊,这事事关人家女孩清誉,你再怎么不喜欢她,也别这样背后中伤她。”   “她敢做还不让人说啊,什么强盗逻辑。”乔恒满不在乎地一昂头,说:“我就是看不上她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还没跟人家怎么样呢就上床,真恶心。”   旁人的无心之说,有心人听起来,竟像是字字句句都打在痛处上。乔颜不知道自己弟弟是真这么想还是只是逞口舌之快,反正一顿狂轰滥炸先把她整蒙了。   乔恒还想再抱怨几句段雨溪,忽的回神意识到话题跑偏了,于是立刻将圈子兜回来,说:“所以,你知道了吧,别跟段家人来往,有钱人信不过。”   乔颜早已敛起笑,直直看着他,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仇富。”   乔恒说:“我可没,财富是个好东西,能把任何普通人修饰得金光闪闪,好多女的看见这层光圈就沦陷了,其实哪天他们扒下皮来,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这天的话乔颜一直隐隐约约记在心上,遇上段明过的时候总忍不住对照。   可这人伪装得实在太好了,乔颜不知道他扒下金钱的皮后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他扒下世俗衣服后的模样她倒是一清二楚。   那必然是禽兽不如,如狼似虎了。   老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过头一次的捅破窗户纸后,再往后,奸`情什么的就发生得很是自然了。   套路都是一样的,段明过带她去孔松的酒吧,他高兴的时候会和那位美女一道弹琴,不大高兴就懒洋洋倚在她身边看她吃东西。   喝到微醺气氛最浓的时候,两个人就去到那间“0521”的宾馆套房,乔颜偶尔会留宿,偶尔不会。   有些时候,乔颜回想起来,觉得段明过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男人的欲望都是汹涌澎湃的,来时完全不费周折,女人的欲望则如溪流小河,需要慢慢积累。   他帮她养成习惯,漫长的前`戏自踏入菲比就已经开始,回到房间已然升腾至高点,只需要直奔主题即可。   这样攻于算计的男人,她如何能敌得过?   一点走神都逃不过段明过的眼睛,他自运动之中掰过她的下颔,很用力地去吻她颤抖的嘴唇。   她方才回神,身体骤然紧绷。   段明过只觉得内里犹如遒劲潮汐,吞噬吸纳得他寸步难移,掐着她腰用力冲撞几下,眼前尽是白光一片。   事后,他点一支烟,倚在床边看一旁奄奄一息的女人,这才有空问道:“刚刚在想哪个狗男人呢?”   乔颜白他一眼,说:“想我弟弟。”   段明过一刮眉角:“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   乔颜一口咬在他乱晃的手上,说:“我弟弟说得对,你就是个草包。”   段明过手一晃,差点没拿得稳烟,急促道:“属狗的吧,怎么还咬人呢,小心被烫了,你们女明星不是最注意皮肤吗。”   他扭身就把烟掐了,回头来掸落在她锁骨上的烟灰。手指一碾那细白如玉的皮肤,又觉得心痒,湿意先从手底升腾起来。   乔颜自我保护地两手一环,说:“今天不要了,好累……”   段明过已经翻身到她上面,一手松松捞起她腰,身下一点点撑开她,说:“明天我出差,过一个月才能回来,我得把那么多天的份额都吃回来。”   乔颜一阵气短,心底明明是排斥的,身体却如扁舟般甘愿随波逐流,上上下下的翻腾起来。   段明过再次感受着她打开的身体,年轻的脉搏,连同汗水和反应都是新鲜而迷人的。他笑着哄她道:“就是草包,也是床上很厉害的草包。”   乔颜不知道这晚折腾到何时方才停下,只记得迷迷糊糊里闭上眼睛说要小憩片刻,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段明过背着身子穿衣服,笔挺的高定一上身,又是正儿八经的衣冠禽兽一枚。   走前他拍拍她脸,将张冷冰冰的东西塞她胸上,说:“别再住你那个经纪人家里了,说出去我脸往哪儿搁,搬回去或是住这儿来,别让我说第二回 。”   乔颜将那卡片一扔,迷糊里埋怨:“不住这儿,万一过来遇见其他女人,我脸也没处搁。”   段明过嗤地笑出来,微眯着眼睛瞧她,说:“不是挺好嘛,凑齐四个人还能玩一圈麻将,反正你平时也闲得慌。”   乔颜没力气再跟他贫,翻个身说又想睡了,段明过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背,蹑手蹑脚往外走。   她又想起什么,闷声说你以后别再不戴那个了。   段明过先是明知故问地反问她要戴什么,再满是戏谑地说了句,我不能接受跟我媳妇之间隔着一层膜。   乔颜想问你这什么狗屁理论,又对媳妇一词很是不解,想说谁要嫁你这草包来着,无奈挡不住一起飞来的瞌睡虫,只能沉沉睡去。   以至于醒来之后,她恍惚许久,分不清那句话到底是段明过亲口说的,还是她半睡半醒间新发的一场春`梦。   尽管盛情难却,乔颜到底还是没将身家搬来。   一来是跟段明过名不正言不顺,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过于依赖他,二来是她又接了一部新戏女四,完全可以搬到影视基地生活。   开机拜神那天,乔颜意外遇见多日不见的江流萤,两个人一道烧香合影,吃饭的时候也挤在一起。   新片的编剧是江流萤的徒弟操刀,说起这事的时候,江流萤忍不住感慨:“我还记得我师父领我进行的那天呢,现如今我都开始带徒弟了,时间果然如流水。”   乔颜看她神色恹恹,不像是自谦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悲春伤秋的样子,只好顺着她话说:“就是啊,时间太快了,可是值得的,你现在可是知名编剧。我就不行了,再熬多少年,还是现在这样。”   江流萤摇头,说:“你个小丫头着什么急呢,你才多点大,22岁吧,哪怕你什么都没有,相信我,年轻就是你最大的资本。年轻真好啊,我也年轻过……这几年,怎么好像突然就老了。”   一餐饭吃得漫不经心,乔颜总觉得江流萤情绪不稳,连同说话都有点神神叨叨的,可她不提原因,她也不好意思问。   梁铮跟艾琪的事也堆在心里,乔颜一直在找机会跟江流萤点一点,可转念一想她未必不知道这件事,她自己又何必去做这个小人。   思来想去,乔颜只好装聋作哑,将所有话硬生生憋回心里,只是没想到这天夜里江流萤主动给她发短信,请她陪自己去一趟医院。   乔颜立马答应,约好时间地点碰面,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句:   ——你是哪儿不舒服?   江流萤过了很久才回复过来:   ——我去做人流。 第19章 Chapter 19   人流两个字在乔颜眼前转来转去,这话题太过隐私也太过劲爆,害得她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江流萤跟梁铮的感情看来已至穷途末路,原本男未婚女未嫁,分分合合都是每天上演的事情,只是牵连上一条小生命,乔颜觉得有点可惜。   她往手机里翻找半天,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用来倾诉,告诉共同的朋友段明过吧,她又生怕辜负了江流萤的信任。   早起的时候,乔颜顶着两个重重的熊猫眼出了门。来到江流萤楼下才想起自己早餐没吃,在摊子上随便买了点,又给江流萤带了一份。   到达的时候,丁贤淑挺着肚子在外摘菜,乔颜不由分说将她塞回家里,要她少出来丢人现眼。   丁贤淑一脸不对付地说:“我丢人?我能有你那朋友丢人?昨晚又来闹过了,两个人还打了一架,差点没把警察招过来。”   乔颜听得更加心焦,敲门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该拿怎样的一副表情面对江流萤,没想到门开的时候,里头不只她一个,姜佳妮也在。   乔颜像是陡然添了份底气,头一次觉得姜佳妮如此顺眼。   姜佳妮看到她也很是高兴,拉她过来道:“帮我劝劝流萤,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乔颜一听就知道姜佳妮是来劝和,只是不清楚她知不知道江流萤要流产的事,扭头去看江流萤的时候,她状态比昨天见到的更差,然而眼里的光又很坚定。   江流萤说:“我们俩的事情我比谁都清楚,我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是他一次次把我推到外面,既然这样还不如互相放手,纠缠在一起做什么呢?”   姜佳妮说:“可我看得出来梁铮还是很在意你的,昨天你们吵了之后,他一个人去酒吧喝得烂醉,又对着我们痛哭流涕,我看他那样子真是可怜。”   江流萤听得眉毛都不皱一下,反问:“既然这样,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见我,还要找你过来传话?”   姜佳妮说:“那不是因为他喝太多,到现在都爬不起来吗……而且他怕火上浇油,惹得你更生气啊。”   江流萤冷哼,说:“是啊,他也知道他对不起我,他不是怕我生气,他是没脸过来,他要是有脸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出轨了。”   姜佳妮急得团团转:“流萤,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呢。男人不都是这样吗,何况梁铮是在圈里吃饭的,诱惑本就比一般的人大……他知道改就行了,你这架子端得差不多得了,不然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姜佳妮对这番话大抵信心不足,临时拖上个乔颜鼓气,说:“安娜,你说我刚刚说的对不对。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听说隔壁住着的是你家小妈吧,你爸都在外面养女人,何况是梁铮……对吧?”   乔颜一时间大脑空白,面如菜色,不知做何回答,江流萤抢在她前面开炮:“你自己三观有问题,别扯上老实人来做垫背的。什么叫男人都这样,天底下好男人多得去了,你是什么人才会眼里全是什么人。”   江流萤内心悲愤,然而伶牙俐齿的功力不减,姜佳妮被噎得小脸一阵白一阵红,最后一摇头,气极反笑道:“我是招谁惹谁了。”   她急匆匆去沙发上取回自己的包,说:“反正话我带到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实话跟你说,梁铮没了你还能找着更好的,你没了梁铮可就难找着好人了,你现在倔,将来有你哭的日子。”   她还嫌不够嘴瘾,眼珠子一转,警惕地瞥到乔颜身上,随即往江流萤面前走几步,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这世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笑的日子未必会比你少。”   姜佳妮头也不回地出去,将门关得山响。   方才腰板挺得笔直的江流萤终于承受不住,两腿一软坐倒在沙发上,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抖。   在想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天,回顾往昔,如同做了一场大梦,今日方才醒悟。   江流萤跟梁铮相识于微时。   当日她是新人编剧,只能跟着师傅打打下手,写一两集无法署名的狗血烂剧,他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为了一个龙套的角色费尽周折。   年轻的感情旺盛而热烈,两个人爱得炽热,像两团跳动的火焰,山盟海誓说遍,甜言蜜语讲尽,那时候生活得尽管辛苦,却有爱情做良药。   渐渐的,事业有了起色,两个人聚少离多,也是那时候懂得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在一起的时候就尽情挥霍,腻在一起怎么也不肯分开。   当时荒唐事做尽,往往几天都衣不蔽体,每天除了床上床下打架,就是饥肠辘辘等来外卖后,蓄力开始下一场角逐。   期间也不是没有过意外,可两个人都以年轻做借口,加之江流萤顾及梁铮的事业,没有一点犹豫地去医院做掉了。   那次的手术不成功,清宫一连做了两次。江流萤回来的时候几乎奄奄一息,心里最大的寄托就是看看梁铮,却发现床上他留下的一张外出拍戏的纸条。   那时候的爱情已经走入平淡,没有一开始的试探和矜持,也没有随后的热情和炽烈,仿佛体量越发大的江河湖泊,汹涌澎湃已被宁静厚重所取代。   手术后的一段时间,尽管梁铮每日都来嘘寒问暖,江流萤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感觉。   他们有很久都没有在一起过,直到几月之后,她主动求欢,干涩的身体像是认不出彼此,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快`感。   江流萤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的心开始渐渐从你身上分走,最直观的改变就是他开始对你的身体不再感到兴趣。   她还记得这天她不甘心地再次索取时,梁铮不胜耐烦的模样,他用低醇动人的声音说着最凌厉萧索的话:“流萤……你口水弄到我脸上了。”   江流萤怔怔想完,鼻中酸涩,手一擦眼角,居然一片湿润。慢慢回神,这才发现乔颜还在一边等她,她笑了一笑,估计不甚好看。   乔颜局促万分,问:“要不要喝点水?”   江流萤说:“让你看笑话了,不喝了,咱们去医院吧,跟医生约好了时间,过了的话还要再慢慢排队。”   乔颜一听,江流萤这是仍旧要做流产的样子,也就把给她台阶下的那些话一起收了,将早点放到她手上,说:“吃完了再去吧。”   江流萤很是感动,咬着下唇半晌,这才遏制住自己要流泪的冲动,她随后说:“乔颜,我没看错你,你很好,嘴又紧。这事除了你以外,我谁都没告诉,就是怕有些人担心,有些人冷眼。”   乔颜表示理解,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对交往过密或过疏的人都难以启齿,偏偏是对半生不熟的最容易交心。大概是因为彼此之间都有一定距离,不会管得过宽,又不会置之不理,这是最舒服的一段时间。   两个人吃了点东西,随即匆匆出发。到达医院的时间刚刚好,只差一位就到江流萤的号。   前面那位是个年轻女孩,随她一起来的是个比她看起来还要嫩的男孩,胡子毛茸茸的蓄在上下嘴唇,眼睛里闪着不谙世事的光。   两个人都紧张坏了,彼此依偎着靠在一起,男孩摸着女孩略显干枯的头发,小声说着:“是无痛的,很快就好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吃炸臭豆腐。”   江流萤不知怎么突然泪流满面,乔颜看得心揪成一团,翻出纸巾帮她擦脸。江流萤柔柔弱弱地靠在她怀里,风光不再,话说得更是让人伤心。   “这次比上次好,上次是我一个人来的。”   女人间的悲伤很容易传染,乔颜心里一麻,一时间鼻子也酸胀起来。她揉着江流萤瘦弱的肩膀,说:“没事,有我在呢。”   江流萤写过数百集狗血剧,每每提到女性堕胎总带着批判的敌意。   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对己对人都不负责的行为,一个人堕胎更是错上加错,爱过一个只做不负责的男人,女人的眼瞎耳聋亦是原罪的一种。   可人在戏中难免迷失,她自以为清醒,一连经历两次,也才刚刚想通。   江流萤将眼泪擦干,又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后说:“以后我都不会再为这个人流泪了。”   乔颜看江流萤进去的时候,脚步已经变得很是轻快,她一边觉得隐隐松出口气,一边又希望这不是昙花一现。   男人跟女人的特殊构造,决定了这种事对女人的伤害会最大。   男人只需要贡献一粒种子,就能守株待兔地等待收获,对女人而言,却是十个月漫长艰辛的孕育。   若是遇见一个爱撒种子,又不想负责的,就只有像江流萤这样选择做掉,而男人们,甚至连面都可以不露。   乔颜越想越生气,却也越想越害怕,怎么那么巧,她身边就有一个爱撒种子,还特别勤于垦种的家伙。   虽然他每每都撒在外面,还言之凿凿地说不会有事,可乔颜就是莫名的担心,总害怕会有什么意外。   身后两个大姐也是来做手术的,一看就是饱经风霜,跟她们这种说话还会脸红的姑娘不一样,谈起自己意外怀孕的事情简直毫无遮拦。   一个说自己明明带了环还中了,老公简直是个神枪手。一个说是安全期体外也中了,老公枪法也不错。   带环的还不大服气,说体外这种压根避不了孕,男人那种时候爽得不行,哪里还有空往外拔,估计一多半留在你肚子里了。   乔颜听得脑子差点炸了,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江流萤白着脸出来的时候,也没能冲淡她的这股担忧。   一路上都是浑浑噩噩,送完江流萤回去,乔颜借口给她出去买饭后,一头就扎进了小区的药店。   之后立马躲进公共厕所里研究避孕棒的用法,再一边手抖一边操作。   试纸上很快显示出一条红杠杠,她嘴里念着不要再有不要再有,可惜天不遂人愿,试纸上忽然有了浅浅的另一条——   乔颜差点一头栽在这坑里,心扑通扑通跳。   真是见了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邀请你们收藏我新坑   电脑版: 第20章 Chapter 20   乔颜怀疑试纸有错,一连买了好几个牌子的过来检测,无一例外都是两道红线,一条深一点,一条浅一点,说明书上写,这是弱阳性。   她有些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起初并不觉得自己身体有哪里不对,现在确认了就情不自禁把脚步放慢下来。   有个猴急的不看人就往厕所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躲去一边——这动作既让她痛苦又让她羞愧。   时间已至正午,乔颜想到江流萤,连忙搓了把脸要自己打起精神。   她先去一边菜场挑了只母鸡,几根淮山药,回来的时候在干净的小吃店里买了两份饭,几道小菜,这才匆匆走回去。   江流萤看她去而复返还挺惊讶,声音略显虚弱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乔颜赶忙将她手里的水壶接过来搁去厨房,回头扶着她往卧室里送,说:“你没事不要起来,好好休息一下,我买了点吃的过来,一会儿给你送房间里。”   江流萤十分不好意思,说:“今天已经麻烦你够多了……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过来。”   乔颜不由分说将她塞上床,又将房里的空调打高一度,继而朝她笑道:“我看网上说做小月子比月子还重要,正好这几天没事可以过来照顾你。你别看我这人平时拎不清,做起事来还是很利索的。今天就是时间晚了,不然分分钟给你做一桌好菜。”   江流萤十分感动,更觉得于心不忍,说:“你别多想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平时也没怎么帮过你,你这样对我我心虚得很。”   乔颜满不在乎,说:“朋友之间不用这么斤斤计较,把什么都算清楚就成上下级关系了。你先眯会儿,我去把菜端过来,我还买了吃老母鸡,咱们晚上喝汤。”   江流萤点点头,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   一连几天,乔颜鞍前马后地照顾江流萤,每天一罐好汤的喂下去,江流萤的脸色又渐渐红润起来。   江流萤看乔颜忙里忙外,没有一刻闲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却不知道乔颜恰恰把这儿当成避风港。   找个机会让自己忙碌而不是瞎想,这对于现在的乔颜来说再宝贵不过。   乔颜一直回避去想那天两道杠的事情,也害怕去医院,直面最惨淡的人生。   她宁愿这像是一场感冒,几天过后便恢复如初,实在不行,往最恶毒的去想,要是宫外孕就好了,要是自己流了就好了。   可它偏偏就那么存在着,乔颜上午再次测试的时候,还是被那两道红线闪得眼疼。   一个走神,刀过到手上,切下了小半截指甲。   乔颜吓得低声抽气,正好被起来倒水喝江流萤听见,她急匆匆走进来问怎么了,看见她手,说:“怎么不小心一点,幸好只破了一点皮。”   乔颜抱歉地笑笑,说:“我大意了。”   江流萤推她去客厅坐着,翻了一把指甲剪过来,看乔颜修理指甲的时候,她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总是有点恍恍惚惚的。”   乔颜一直建设不好表情,喜与怒总是很容易被人看穿,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去,只好坦白:“是有一点小麻烦。”   江流萤说:“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乔颜只好把那两道杠的事情告诉她。   江流萤听了之后久久没有说话,抓着桌上的一杯水反复喝了几次,这才流露出一脸担忧地说:“试纸的准确率在99%以上,我建议你去医院确认一下,不要再拖了。”   乔颜听得心颤,像被叛过死刑,露出一脸菜色。   江流萤拍拍她肩,说:“你先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悲观,你跟我的情况不一样。段三那人我很清楚的,平时虽然看着有点乖僻难以捉摸,其实人本性真的很好,绝对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乔颜近日把江流萤跟梁铮的事了解得七七八八,现在心里正腹诽到,当年你们那么你侬我侬,梁铮还是没让你留下孩子,我跟段明过这样不清不楚的在一起,又怎么会有好的结果。   只是这话难听,她说不出口,一时之间只有叹息,说:“我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现在心里很乱,什么都不知道。”   江流萤说:“那我们先不管他会怎么想,先说说看你是什么想法,如果真的怀孕了,你是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想要?”   乔颜这次回答得干脆:“我不赞成堕胎。”一句话说完,方才后悔嘴快,她抱歉地看向江流萤:“对不起,我……我其实……”   江流萤的不适一闪而过,干干笑着说:“没事的,既然你有这种想法,那更要快一点去看医生,确定之后好立刻跟段三做交涉。”   乔颜想想就头疼,绞着两手道:“……我真是有点怕他。”   江流萤嗤的笑出来,说:“你怕什么,他也不是洪水猛兽,吃不下你。如果他愿意负责,同意你生,那当然最好。他毕竟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你嫁给他,起码在经济上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局促。”   乔颜说:“如果他不同意呢?”   江流萤说:“那这个人也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跟他谈清条件早日分开,到时候你照样有钱有人,这么青春靓丽一美人儿,追你的男人还是会从这儿一直排到楼下去,你信不信?”   乔颜听了又是好一阵没说话,最后讷讷着说:“你说得都对,可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利益角度出发的。”   江流萤又是笑,说:“你有了面包,还嫌不够,现在又想要牛奶,想要水果,还想要爱情——安娜,其实你很喜欢段三吧?”   乔颜怔怔看着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片刻之后,她做出决定:“我先去医院。”   不是礼拜天,医院里依旧人头攒动,热闹得像是闹市口。乔颜挂了妇科,坐在候诊室里等了四十来分钟,这才等到叫她的号。   起初来前做好的心理建设,现在一瞬间坍塌,她又紧张又害怕,短短一段距离像奔赴刑场,她背后手心都出满了汗。   医生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听说她月经晚来之后,又验出弱阳性后,便直截了当地问她要不要这个孩子。   乔颜不安地理头发,像做错事的小孩,说:“无所谓吧。”   医生翻开病例,看到她写着未婚的那一栏,态度就有些不佳起来,反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样?”   乔颜说:“我想先看看到底有没有怀孕。”   医生说:“抽血的话明天有结果,阴超的话立刻就能知道。”   乔颜饱受折磨,当然等不到明天,拿着本子交钱排号,检查一做,单子上写着:宫内孕囊样回声,两卵巢可见。   她耳朵里嗡嗡的响,看得似懂非懂。   去问医生,医生眼神如看傻子似的看她,简单道:“怀孕了,还太小了,你要想要,下周再来看看。”   乔颜一路脚踩棉花似的走回家。   江流萤看了她的单子,撺掇她立刻给段明过打电话:“这种事宜早不宜晚,我说句难听的你别多想——如果要拿是越早越好的。”   乔颜只好把手机翻出来,打开联系人一个一个翻找段明过的号码。   段明过出差几周,他们的交流不多,除了到的那天给她发过一条报平安的信息外,剩下的都是带着满满恶意的聊骚。   他每每路过一家奢品店,或是车子停在某处商业中心外,就爱给她随手来一张照片,后面还要附带上一行:   ——想不想要铂金包啊,乔安娜小姐。   ——想不想要珠宝首饰啊,乔安娜小姐。   ——想不想要漂亮衣服啊,乔安娜小姐。   乔颜不堪其扰,在某一日终于爆发,手指大动写下:想要你就给我买吗?   恰好马娘娘来喊她赶紧去试妆,她连忙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就走。有空继续编辑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回了一串短信,往上翻阅依次是:   ——给我裸着。   ——在0521里等我。   ——我过两周就回去,下午。   ——其实……我也想要你了。   ——想要了?还敢说你不舒服?晚了。   乔颜看得面红耳赤,在想是那一个环节出了错,逼得这男人一秒化身成禽兽,翻到自己的那一条才恍然大悟。   ——想要你   都是马娘娘的错,她赶紧把早先的短信编辑全,再发过去。这回段明过许久没吱声,直到晚上才回了一条夹杂脏话的短信。   ——操,玩得一手好欲擒故纵啊。   自那之后,段明过就单方面关上了交流窗口,他不来骚扰,乔颜也就乐得清静,于是乎,一直默然相对到如今。   拨出电话的时候,乔颜是真忐忑,担心他不接怎么办,担心他说难听话怎么办,而真等电话拨通,那边人显然没打算让她说话。   段明过压着声音,明显有些焦躁地说:“这个时候别给我打电话,我这边有点忙,有什么话等我回去慢慢说。”   乔颜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听那头“嘟嘟嘟”……   江流萤听得对话,此时看乔颜一脸颓败,说:“反了他了,国家主席啊他,忙得连说话的空都没了?你给他发短信,问他到底要怎么办。”   乔颜拗不过江流萤,只好依言发过去一条。只可惜左等没人回,右等也没有,直到这天向晚,她手机方才震动起来。   段明过语气比下午还不耐烦,问:“你又跟我耍什么花样呢?”   这次不是欲擒故纵,是直捣黄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六,和上周一样,继续请假休息吼吼吼 第21章 Chapter 21   段明过这段日子忙成抽疯的陀螺,接到乔颜电话的时候亦在外陪同客户。   场所有关风月,他看一眼隔壁床上衣着清凉的女技师,深觉此时说话诸多不便,只能匆匆跟乔颜说再见。   这么多年商场历练,酒喝过,人陪着,初次登场觉得几分恶心几分新奇,后来渐渐波澜不惊,时至今日开始麻木如行尸走肉。   酒桌之下,澡堂子里是男人切磋交流的好地方,段明过陪人洗澡汗蒸,做过按摩,又安排了一个饭后甜点给人送至门上。   诸事做毕,已近黄昏,他揉揉还有些酸胀的脚后跟,端着碗饭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囫囵吃着,那客户一脸餍足地自外走来,也端过一碗,躺到他身边的床上。   客户原本姓王,因为生性好`色,被人讹喊成黄总,他大大方方领了虚名,还时不时慷慨向人分享近况。   是以黄总在公司名声不佳,偏遇上他们老板是个耳根子软的,被舆论左右,使得他始终无法更近一步,已经萌生退意。   段明过原本跟他上司谈生意,见过几次反倒觉得他很有意思,就约他单独出来吃饭聊天,有劝他跳槽跟着自己的意思。   段明过从不觉得贪恋女`色有什么不对,有人好酒,有人好烟,也就有人好女人。一个人有所癖好反而容易控制,比所谓无欲无求的圣人来得让人舒服。   黄总说:“近来股市低迷,你们正泰的股价也一路走低,段总就没有打算当一回时代的弄潮儿,抓牢这个机会,给你们正泰松一松土吗?”   段明过放下碗,抓过一边的杯子清嗓子,问:“黄总有什么高见吗?”   黄总说:“你们正泰的股权分散众所周知,你叔伯兄长所有自家人的股份加起来也不过在20%左右,你哥哥这个最大股东持股比例始终没有超过9%,段总要是想做正泰的掌门人,在二级市场花300亿就能买下话语权。”   段明过忍不住笑起来,一只手支在床边,上身微微倾过去,说:“黄总真是看得起我了,你从哪看出我兜里装着300亿的?”   黄总发给他一支烟,殷勤地帮忙点火,说:“我也只是个比方,其实想办成事,根本不必这么真金白银地拿出钱来。”   段明过咂摸口烟,说:“愿闻其详。”   黄总说:“我近来听说邗城在二级市场频频举牌,短短几月,已经吃下了你们正泰10%的股份,资本来势汹汹,想必你们段家已是人人自危。”   段明过说:“家兄是有跟我说过这个问题,不过邗城能动得了如此高的资金,主要是运用了多路杠杆。这样层层借钱,短债长投,根本就是富贵险中求的危险行径,所以他们也不大放在心上,预备见招拆招。”   黄总将烟往缸里一掸,说:“这是你那两个兄弟的看法,段总呢?”   段明过心知这人聪明,不在自己之下,此时给他一点就通,反而显得自己被动。于是还是把时间交给表演者,询问他的意思,黄总早就急于表现,说:“浑水之中好摸鱼,想不想走得更远,就看段总一念之间了。”   段明过有意要把话题收回来,一边散漫地抽烟,一边无聊地搜索电视,翻到一群俊男靓女占满屏的节目时,他终于停下来。   没想到选择恰好切中黄总喜好,他一下坐起来,挥着夹烟的手说:“就看这个,就这个,我特别喜欢里面那个姜佳妮,小脸长得太可人了。”   段明过听到名字,不由嗤一声,似真似假地说:“大家的品位还真统一,怎么都挺喜欢这位姜小姐的。”   黄总以为得遇知音,尽情鼓掌:“没想到段总也有跟我意见一致的时候,真是可喜可贺,与有荣焉!”   不过黄总到底是性情中人,注意力很快就被姜佳妮身边的一位所分,他一边拍手说这位才是极品,一边在手机上疯狂搜索。   段明过看他指得是乔颜,心中情绪几何,以退为进地说:“也就那样吧。”   “不不不,段总你到底是年轻,玩得少,看人不准也是有的。这位不仅脸好,身材也是一流。”他手舞足蹈:“你看她这腿,这腰,这胸。”   段明过听得又捧起旁边的碗吃了几口,眼尾噙笑,想到上午她给自己的来电,又下意识去摸手机。   黄总仍在口沫飞溅,渐渐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她又年轻,体软,放在床上,什么姿势都摆得出来。就是不大健康,比那洗脚的小妹干净不到哪儿去。”   电视屏幕忽然一黑,段明过将遥控扔在一边。黄总一头雾水,就见他黑脸往外,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黄总仍旧纳闷,你打你的电话,关我的电视干嘛?   段明过心情不佳,少爷脾气就像火山喷涌的岩浆,他极其不耐烦地向着话筒那边的人问:“你又跟我耍什么花样呢?”   他等着这女人清冷高洁的声音,情绪压抑又愤怒,如果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能听到她气急败坏的歇斯底里,他可以把它当撒娇,不计较她以下犯上。   没想到她居然一句话都不说,立刻就把电话掐了,他傻子似的向着话筒喂喂几声,认命地听到那边嘟嘟的忙音。然后立马追拨过去,又被挂断!   ……反了她了。   段明过翻出前一条短信,那短短四字“我怀孕了”,如针一样往他眼睛里钻。所以说,国内不重视性`教育害人啊,是哪个孙子说的体外不会玩出人命的?   段明过坐立难安,跟黄总打过招呼,便匆匆换上衣服离开。   飞机定了明日上午最早的一班,他在机场宾馆囫囵一晚,清晨顶着混沌的脑子和疲惫的身躯踏上归程。   乔颜正跟着剧组讨论剧本,轮到她发言的时候,马娘娘火急火燎地跑来找她,向众人打过招呼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拖了出来。   乔颜一脸狐疑,听到他说:“你没事跟段总闹什么矛盾啊,人家都急得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赶紧给我回一个过去。”   乔颜想到昨晚那通不愉快的通话,怎么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横下心说:“我不想他多啰嗦。”   马盼急得嘴皮子打架,说:“你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段总帮了咱们多大的忙,人要是不会知恩图报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乔颜正想要下老鸨子面子,劝他自己去献身,就听他手机响起来。   马盼像是捧着定时炸`弹般赶忙接了,说段总我让乔颜说话哈,递去她耳边。   乔颜半边脸腾地烧起,心扑通扑通跳,段明过声音低沉道:“你架子大啊,敢挂我电话。给你十分钟到门口,我在车里等你。”   “嘟嘟……”   乔颜恨不得脚下生根,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马盼不会放任她如此舒服,推着她背往外面赶。   段家的车子停在门口,他开门挤乔颜进去,向车里端坐如泰山的男人打招呼:“段总别跟乔颜置气,她还小不懂事呢,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下一秒,门“砰”的被关上。   尽管许久未见,重新坐到一起的两个人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局促。   段明过押了窗子准备抽烟,想到身边那对清冷的眼睛,又把烟给收了起来。他将空调温度打高,摸了摸她手确认她不会受凉,她也只是微微挣扎便宣告放弃。   有一种情绪叫,见不到面的时候恨不得弄死对方,什么最坏打算凄惨下场都一一想过,坐到一起又立刻世界和平内心宁静。   两个人手牵手坐了好一会儿,段明过方才开口问:“多少周了?”   乔颜咬了咬唇,说:“大概六七周吧。”   段明过点了点头,视线无意识地掠过她小腹,仍是平坦如初,她整个人却好像瘦了一圈,下巴更显得尖细。   段明过问:“你有什么想法呢?”   想法早已在脑海中反复多次,乔颜完全是下意识地说:“我想留着这个孩子。我也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可我现在既然有了他,就证明我们两个有缘,我应该把他留下来。而且医生们说,第一胎是很宝贵的,流产比生产更伤身体,我已经对自己不负责任过一次,这次我想好好爱护自己。”   段明过静静听着,又问:“那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他视线热热投射在脸上,让人避让不及,乔颜索性迎难对视上去,她早已破釜沉舟:“孩子是你的,我不会一个人霸占他,我会告诉他你是爸爸,要他一直爱你尊敬你。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带着他。”   段明过陡然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方才深沉的眼神里又添上几分戏谑,他说:“听来听去,你的计划里都没有我啊。那你何必还要告诉我呢,自己偷偷躲起来生不就行了?”   乔颜语塞。   段明过嘴角一压,说:“你有没有想过当单身母亲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事业刚刚起步便又宣告夭折,甘心吗?你不做演员又能做什么,去酒店端盘子还是超市收银,那点钱够你养孩子吗,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孩子没有爸爸,你一个人连张准生证都办不到,以后孩子没法落户,连上学都成问题。”   乔颜听得背脊上起汗,冷气一吹,直打激灵。段明过索性将空调关了,又将她手搓了搓,她方才回神,怔怔问:“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段明过微拧着眉头,说:“我没想过这么快,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能负担得了这个孩子吗?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想做,还没来得及做,能照顾得了你吗……”   乔颜方才堵在胸口的东西,一下子落地,又空虚又释然:“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段明过没再说话。   乔颜紧咬牙关,立刻起身下车,关门一刹,又被他自里挡住。她以为事情仍有转机,没想到段明过递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他笑容浅淡,说:“给你的。”   乔颜不解。   段明过说:“铂金包,你不是喜欢吗?”   乔颜又急又气,不由分说将盒子一下砸进去,转身即走。段明过被撞到鼻子,眼前顿时冒出金星,骂道:“这什么女人。”   谁想到那女人又绕了回来,段明过立刻如临大敌,不知道她又要使出什么幺蛾子,就见她弯腰将盒子往外一抽,说:“不要白不要!”   段明过大跌眼镜,等她跑得没影,才敢抱怨:“她以前不这样啊。”   司机医学知识丰富,很有几分感悟,这时扭头跟老板说:“可以体谅的,孕期女人体内激素失调,脾气就是这样时好时坏的,咱们男人就得让着。”   段明过听得眉目纠结,说:“你给我闭嘴,我不知道,要你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邀请你们收藏我新坑   电脑版: 第22章 Chapter 22   段明过一时疲乏, 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休息,索性嘱咐司机在街上转转,没走多远, 搁在一边的手机又响起来。   段明过原本懒得说话,看见是江流萤才勉强接了, 她在那头咋咋呼呼, 问:“你在哪呢, 乔颜跟你说的事怎么着了。乔颜是个好姑娘, 你小子可别始乱终弃, 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再想找这么个好人, 可就难了。”   段明过嫌吵, 话筒拿得老远, 掐着太阳穴道:“我已经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没料到, 愣了一愣, 问:“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怎么说回来就回来?”她忽然笑起来,说:“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对乔颜还挺上心的。”   段明过一嗤, 说:“本来事情也要结了, 早回晚回都一样。”   江流萤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说:“得了吧,你根本不是这么急着收尾的人,无事也要等三天, 大方承认下来能掉一块肉?你现在还有事吗,没事来我这儿一趟,我再好好问问你。”   段明过心想反正也没地方去,到江流萤那边还能蹭上一顿饭,于是临时要司机改道过去,没想到车子开到门口,江流萤要他在楼下买饭上来。   段明过千金之躯,没进过这路边小店,忘了一眼凳子上腻起的油脂就不太舒服,随便点了几个菜打包带走,付钱的时候看到留言墙上有乔颜的字迹。   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乔留。   日期留的是近期的,每个字都一笔一划写得工整。她因为从小练字,提顿转折都带笔锋,在一群鬼画符里很有辨识度。   店主见他看得入神,递笔过去问他要不要也留一句心声。   段明过将大小餐盒归置到一只手上,接过笔来在乔颜那张纸上刷刷留下几笔,他随手一扔,说:“多谢。”   段明过敲开江流萤家大门的时候忍不住抱怨,说:“你近来可真是越来越懒了,连饭都不想做一顿,这玩意儿你也吃得习惯。”   江流萤从他接过袋子,看过里头饭菜的打包式样,说:“这家其实还不错,做的东西干净,油盐也少,乔颜都在他们家买过。喏,你要不要也来吃一点?”   段明过趿着双男士拖鞋进来,送江流萤手里接过一次性筷子,说:“你们俩近来怎么走这么近,饭都凑到一起吃?”   江流萤用手搓了搓,剔了筷子上的毛刺,说:“不仅是一起吃,她有空的话还过来掌勺呢,锅里还热着她昨天炖的鸡,一会儿来一碗?”   段明过当即将筷子扔了,走去厨房掀锅盖,里头果然热着一锅汤,汤色清凉,鸡肉酥软,枸杞和虫草花上下翻滚,光闻味道就知道好吃。   他将锅盖重新盖上,有几分不耐烦的,说:“以后别让她过来做这些事了,她现在怀孕了,不能太过劳累。”   江流萤一时失神,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吃吃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道:“我没看错你,你果然和梁铮不一样。”   提到梁铮,段明过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来,他在外出差的时候接过此人电话,内容大约是要他劝一劝江流萤。   他那时候忙得焦头烂额,嘴上答应,转身却给忘了,今天听她提起才想起来,说:“你跟梁铮怎么样了,他电话打到我那里,我心想你们的事情还是由你们解决,我个外人要是一不留神拉了偏架,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江流萤表情立马就有些不好看,原本筷子上夹起的一块肉掉下去,她戳了几下,没拣过来,说:“我们俩完了。段三,你知道吗,他为了那个女人跟我动手。”   段明过一时愕然,说:“或许是失手。”   江流萤说:“我不是小孩儿,不小心还是故意,我能分得出来。如果说之前我还对他有什么幻想的话,他推我的那一瞬间就都破灭了。”   积雪压塌枯枝的过程跟男人出轨的进程都是一样,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   几年的感情就是彼此退让的基础,江流萤第一次发现梁铮情况不对的时候,他跪倒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立下重誓保证绝不再犯。   那时候尽管有过快刀斩乱麻的心思,最终还是败给心底的不舍,谁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而制造这场悲剧的人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认错中麻木。   他们最后见面的那一晚,江流萤问他到底要不要跟那个女人了断。梁铮抱着她的腰,只是惯性抱着她的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说,可以,但要给我一点时间。   江流萤一下就跳起来,哭着喊着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对方尚在义正言辞地问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江流萤说我相信,你把手机给我,我现在给她打过去,说你要跟她分手,我就信你原谅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在一起。   江流萤去摸他口袋,却怎么也没料到他反应如此强烈,眼睁睁见着他疯了一样窜起来,然后拽着她挥动的两手,将她推到沙发上。   江流萤一下懵了,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那一瞬间羞恼愤怒如火山般尽数喷发,差一点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我怀着你的孩子?   梁铮用他的实际行动吐露心声,他大约自己也发现了,颓然地垂头站在原地,却还在撒谎:“流萤,你给我一点时间。”   江流萤捂着肚子站起来,指着他鼻子说:“给你时间,我给你什么时间,再给你时间,你跟那臭婊`子连孩子都生下来了。梁铮,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她算是个什么好东西,明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跟你卿卿我我。她今天有本事劈上你,明天就有本事劈别人,到时候你头顶一片草原,你还觉得空气特清新呢。”   梁铮两手攥得紧紧,因为克制浑身发抖,他像是头一次看这个女人一样,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说:“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她没做错什么,是我,我先陷进去的。”   江流萤气极反笑,叉着腰好一阵停不下来,说:“该夸你牛逼还是傻逼呢,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至于你这么邀功似的去抢吗。果然还是我高看了你,我还为你操心呢,犯不着啊,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你们俩千万要缠缠绵绵别再祸害别人了。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一点都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梁铮胸口起伏,一双眼睛瞪得通红,手抡过来的时候,江流萤只觉得下巴一阵火热,耳边已经嗡嗡作响。   她也是气得狠了,抄起茶几上的花瓶就砸过去。   那一晚自然闹得难看,江流萤将这辈子丢过的没丢过的脸一次性全抛了出去,警察过来的时候,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迷糊视线里看到隔壁的丁贤淑看着她冷笑。   江流萤像是经历一场大梦,那一刻方才醒来,凭什么啊,至于吗,她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一辈子规规矩矩开朗优雅,何必要为了这么个男人丑态横出。   念书的时候,她也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散着头发往校园里一走,回头率是百分之百。每晚都有男生去她楼下告白,为她准备的焰火好几次点燃塑胶跑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一边等待浪子回头,一边向早已死去的爱情卑躬屈膝,及至今日,变成一个她自己都陌生的人,被一个做三的老女人嘲笑。   江流萤于是执意斩断这烂尾,将属于他的记忆和东西一并扔出,她连孩子也不想要,因为只要想到他会有那个男人相似的眉眼,就觉得恶心。   段明过听江流萤一席话说完,许久都没有吱声,他借着喝水的间隙偷偷打量这女人,她身材面色看起来都与此前无异,不像是做小月子的女人。   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就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精气神,段明过觉得她好像硬生生从身上剥离出什么,尽管她一直努力将之填补,却还能看见那漏风的一角吞噬起黑暗。   段明过虚握着拳头撑住下颔,牙齿轻轻咬着关节,半晌才说:“怪不得乔颜要天天过来照顾你,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江流萤反倒轻松,耸一耸肩,说:“托她的福,恢复得还算不错。我就当成体内生了一个小小的瘤,现在是让医生把我剜去了。虽然不至于立马就能跑能跳,但也彻底阻绝了癌症的蔓延。”   段明过轻叹:“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江流萤凑近他身边,说:“明过,虽然我是流产过两次的不合格女人,但我还是奉劝你考虑把那孩子留下。你跟乔颜是当局者迷,我这个外人却看得很是清楚,没有几个女人会为一个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乔颜她心里肯定是你的。而你愿意为她这么着急赶回来,证明你对她也有那么一点意思。既然你有情我有意,那不如凑到一起过过看,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改变。”   段明过眼皮一抬,深邃的眼睛看向她,问:“流萤,你到现在……难道还相信爱情吗?”   江流萤伏在桌上笑道:“不管我信不信,爱情都还是存在的呀。只是有的人得来全不费工夫,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找不到知心的人。总要有些神仙伴侣,有些怀着这样那样的心思步入围城。”   段明过暗自想了一想,说:“真可怕……婚姻真可怕。”   江流萤拍拍他肩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总有一天要结婚的。我就不信你父母不着急,说不定已经找了一堆贵小姐让你挑,要给你弄个商业联姻呢。”   段明过说:“这倒是真的。”   江流萤说:“所以啊,还不如找个自己熟悉的,反正你都先上车验过了,回家撒个小娇补上票就行。哎哟,累死,为了乔颜我可真是尽心尽力,你俩要是成了,媒人酒一定要请我喝好。”   两人随便再吃了点,江流萤钻进卧室休息,段明过一个人把桌子收拾干净,看到客厅里空着的沙发,就有些挪不动步伐。   他跟江流萤照应了一声,躺在上面,刚把眼睛闭上,几乎是立刻就坠入梦乡。   人越是劳累,越是容易做梦,他走在昏暗的世界里,几乎把前半生重新看过。   偌大的段家宅子,威严如山的大家长,他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哥哥,还有天真烂漫会搂他大腿的段雨溪。   不知怎么见到十六岁时的乔颜,他在心里喟叹,这女人就是换上学生的装扮,也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只是眼睛不会说谎,那里面存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欲`望。   没有错的,是欲`望,或者说,是野心。   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儿,在泥土一样的环境里奋力冒头,想比其他人拥有更多的阳光和雨露,就要不断攀升,抓牢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渺小机会。   所以她给段家人写信,风雨无阻,按部就班地写信,然后如愿得到她所需要的关注,情感空虚却自认为泛滥的段家人的青睐。   他给她回第一封信的时候就带着鄙夷,所以从不认真,白纸铅字,再讽刺意味浓重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她也无甚表示,因为知道目标已然达成,接下来的时间就只需要坐享其成,等待秋收之时前来收割,他后来果然等来她的求援。   她尽管聪明,然而眼光不佳,他其实徒有其表,是腹内中空的草包。他帮不上忙,于是请出哥哥,三个人的电影,他看得索然无味。   回去的时候,他没有送远,任凭段明泽风头出尽。他站在影院的一角,于黑夜里看车缓缓滑走,然后一瘸一拐回到家里。   他后来给她电话,离开之前约她在机场见面,她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说:“明过哥哥,你去哪里?”   段明过言语轻松,说要出国留学,时间已定,即日启程:“这一走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来,想看我的话一定要抓紧机会。”   段明过等她半天,她却迟迟沉默,他立刻不耐烦地拄拐踱步,说:“怎么,小爷纾尊降贵的邀请,你居然还不想过来?”   她这才嗫嚅几声,说不是,说有事:“我最近有很多考试,周末也要补习,我怕那天请不出假来。”   他一下心如死灰,大吼:“那你千万不要过来,我祝你鹏程万里,马到成功,你这么热爱学习,以后清华北大尽在你鼓掌之中!”   盛怒之下,他摔了手机,偏偏那玩意儿质量堪做砖头,没过一会儿叮叮当当响起来,他气呼呼地接过来,问你还想干嘛?   她怯怯地说:“你告诉我时间地点,我一定会去。”   而结果是,他拄着拐棍等到闸口要关,仍旧没能见到她小小一只的影子。   飞机之上,他给她拨去电话。   反复几次,才有人接,却是个男人的声音。他哥哥段明泽十分诧异,问:“你还没有飞?”   很久之前,曾经有人告诉过段明过,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对你心动的人,而不是权衡取舍分析利弊后,觉得你不错的人。   他深以为意,向来求全责备,要么是零,一无所有,要么是一,完完整整,从来没有第三种折中的选择。   醒来的时候,他怔怔望向天花板,直到现在,也还是一样的想法,如果需要妥协,那宁可没有,好过慢慢埋怨,心有不甘。   段明过再睡不着,给江流萤留下便条,匆匆而走。这一回,他终于有了明确的去处,吩咐司机往片场开去。   到达目的地才被告知有误,他又开车去到乔颜家里。   头次拜访,按道理不该空手而来,只是太过心急没时间置办,幸好她父亲不在,弟弟未归,不大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乔颜抵着门,起初不愿让他进来,段明过跟她开不合时宜的笑话,说:“你好歹收了我一个包,请我进去喝一杯水总是可以的吧?”   乔颜拿人手短,只好吃一回哑巴亏,放他进来。没料到放虎归山,他果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四处踱步。   段明过鲜少进到贫民窟,点来点去不知道她睡哪一间房。乔颜拿手一指沙发,说:“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段明过笑起来,说:“你还真能记仇,我不过胡说八道的一句话,你居然记到现在,以后我真要防着你点,免得你哪天蹬鼻子上脸,把我给踩得灰头土脸。”   乔颜见他没个正行,不耐烦地问:“你来到底干嘛?”   段明过解了外套,勾在椅背上面,手指一勾,说:“你的检查报告呢,我来看看。”   乔颜哪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中去包里翻出那张阴超的纸,不由奚落:“你能看得懂吗?”   段明过嘴角噙笑,咕哝:“这世上就没我不懂的。”纸上寥寥几行术语叙述状况,真正被看进眼里的只有最后那几个字:宫内孕囊样回声……   下面黑白的图里一片雪花,唯独一处有个豆大的黑点,倔强的抢占人视线——段明过若有似无的想,这就是他的孩子。   两个人坐到桌边,彼此对视,段明过交握两手,搁在台上,说:“你最好和最坏的情况都想过,却没有发现问题的解决还有另一条捷径吗?”   乔颜心脏一揪,却不知道他的捷径是不是她所想的那个。   段明过松开一手,按到她的肩上,嘴角又噙上笑意:“咱们结婚吧,我给你和孩子一个合法身份,我只有一个要求。”   乔颜眨着眼睛,静静等待。   段明过说:“你千万,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找到我的两种方式:   1、企鹅群:577715908(敲门砖是文内角色名,常留言的可以写你的ID);   2、微博@楼楼楼楼海,近期有实体书上市,经常会有转发赠书活动哟。 第23章 Chapter 23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 有着寒夜之中拼命接近热源的本能。乔颜尽管觉得两人之间诸多问题,不过有更重的山压来时,她理所应当选择绕道而行。   也许以后回想是很讽刺的, 两个没有多少感情的人,居然可以因为孩子贸贸然走到一起, 顷刻间炮`友变成亲友, 身份转换的连局内人都晕。   然而再跳脱出来看, 这世上的真挚感情又有多少?   来来去去的人见两面就结婚的有, 家里觉得差不多就走到一起的有, 甚至有些人连面都没见过,新婚之夜床上摸到才算打了头一回照面的, 也有。   乔颜越想越觉得围城可怕, 反而冲淡了问题解决后的喜悦。对面段明过大约也是如此, 意兴阑珊里, 百无聊赖拿手指搁在桌上点着。   气氛一时降到低点, 直到许久之后,沉闷的“咕咕”几声打破沉寂。   乔颜微怔,意识到声音是从段明过一处传来, 挑着卸了眼妆的眼睛斜视而去。他正尴尬捧着肚子, 挽回场子地粗气道:“你就没肚子饿过?”   分明恶声恶气, 大概是习惯成自然, 乔颜一点没觉得这男人的放肆有何不妥,看着看着笑起来,说:“你还是小孩子吗?”   段明过要跟她理论, 她已经站了起来,说要给他做点东西来吃:“我正好炖了一锅骨头汤,舀一碗做底下面,西红柿鸡蛋当浇头,行吗?”   段明过两手摊开,闲散地撑到椅背上,说:“高汤要清醇鲜,不是有机绿色认证过的西红柿不吃,洋鸡蛋不吃。”   乔颜默不作声往砧板上放了颗西红柿,一把刀晃得精光四射。段明过睨了她一眼,认了怂:“随你……随你发挥吧。”   十分钟后,面条端上桌子,段明过光是闻着气味就忍不住咽口水,袖口一挽趴桌上,端着碗边咕嘟咕嘟喝起来。   汤水正烫,他吃得额角冒汗,眉梢挑起,两眼眨动,薄薄的嘴皮子有了用武之地,边使劲地吹边咂摸着将汤往嘴里送。   乔颜笑着在旁帮忙扇风降温,职业病犯地问食客好不好吃,他没嘴说话用空碗做回答,问他还吃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晚上要少吃。”   乔颜弯腰收拾碗筷,一俯身,披在脑后的头发如瀑般垂散下来,丝丝缕缕划过段明过脸上,痒兮兮的一直牵连进心上。   他忽地伸手,抓住乔颜拿碗的手,诱哄着要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再将另一只手缠到她腰上,轻轻一拉,将她环到身前。   不见面时的怨偶,变成见面后的佳友,再靠近一点距离,穿过安全的界限,随即开始迷失,要完全听荷尔蒙的话。   两个人摸索着亲吻到一起,冰凉的鼻尖碰鼻尖,许久不见积蓄起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来。是谁说的只有动物才靠嗅觉找到彼此?   乔颜喜欢他身上暖暖气味里夹杂的一点烟草味道,带着草木死亡的枯朽,灰烬掸落的干燥,甚至还有一点臭臭的,但就是如致命毒`药般让她着迷。   乔颜勾着他脖子忍不住呻`吟出声,他似乎顿了一顿,便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环住她的两只手力气更重。   一室旖旎,挡不住突兀的敲门声,乔恒声音不耐烦地催促:“姐,开门!你在不在家呢,在不在家呢,不在我自己掏钥匙了啊!”   乔颜连忙慌张失措地从段明过身上下来,理好头发和些许散乱的衬衫,看也不敢看他地往门外走,说:“我来了,你别拿钥匙了。”   段明过在她身后发出短促的一声嗤,笑她胆小,抽过一边衣服盖在身前,跟在她后面出去。   三人会面,乔恒吃了一惊,指着自家姐姐问:“这这这人怎么在我们家?”   段明过大大方方摆出一副前来串门的样子,摸着乔颜脑袋,问:“最近怎么样,病是不是已经好了,没欺负我们家段雨溪吧?”   可又不等人回答,转身捏捏乔颜红透的一张脸,说:“我走了,电话保持畅通,我随时找你有事。”   段明过一阵风似的离开,弄得乔恒很没面子,拉着乔颜问:“他刚刚是跟我说话的?怎么那么没礼貌啊,还随便摸我头,当我三岁小孩儿啊!”   乔颜朝他笑笑,没回话,将桌上的碗筷收起来,站在厨房里问:“喝不喝汤,我给你舀一碗?排骨山药的,煨了好久了。”   乔恒还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说:“我不是要你跟段家的人少来往吗,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是男人,我一看他眼睛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乔恒接过碗,颇有几分食难下咽的样子,一边挑着汤里的山药,一边思忖着说:“以前你俩就是眉来眼去,现在都跑门上来了,你俩这是谈恋爱呢?”   乔颜头皮发紧,既不想一下子完全交底,把乔恒给吓着,又不想瞒得太死,不利于之后开展工作。于是点头,说:“是呢。”   乔恒大愕,说:“你傻啊,和那种人处朋友,以后说出去名声多难听呢。这人还真是不靠谱,头一次上门连个礼都不带,两手空空就敢过来。”   乔颜解释:“他来得着急,没顾得上这些。”   “你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全拐到他那边去了!”乔恒呼哧呼哧喘气:“他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乔恒捧着碗喝了几口,不胜其烦的:“算了,不想管你们这些破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能掌握得住分寸。”   乔颜哭笑不得:“你口气真大啊。说点正事,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的?”   乔恒说:“老师看我身体不好,提早让我走的,反正你弟弟我成绩好,就是一个月不上晚自习,也照样有把握考到全校前两名。”   乔颜说:“你这么有出息,怎么不能保证每次都争第一名呢?”   乔颜有口无心,被乔恒听进心里,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放,跟在姐姐后面瞎转悠。存在感刷到差不多了,这才笑嘻嘻地说:“姐,我想买辆新车。”   乔颜正在沙发上铺开今晚抗战的床褥,此时身子一侧看到他:“买什么新车,我不是给你买过一辆捷安特了吗?”   那时候他嚷嚷着家离学校远,非要买一辆可变速好骑的赛车,乔颜于是忍痛给他请了辆上千的回来,这才过去几个月?   乔恒说:“不一样,这次我要的就是那种普普通通带后座,可以骑车带人的。捷安特虽好,可没地方给其他人坐啊,总不能横在前杠上吧,那多磕屁股啊!”   乔颜不同意:“你一个人骑车上下学,我都不放心,现在还自毁城墙,再给你买一辆马路杀手?你别想了,我不干。”   要不是地上脏,乔恒已经躺下去撒泼了,抓着她姐姐胳膊求道:“你就给我买一辆吧,哪怕二手的也行啊,我保证期末考头名。”   乔颜睨他:“考试是你自己的事,前途也一样,你拿这个威胁我,是不是有点搞不清状况啊,男子汉?”   乔恒急得面孔冒汗,竖着两指向天花板起誓:“那我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好不好,管你是段明过也好段明理也罢,我都不再说让你讨厌的话了!”   这倒是可以考虑,只是乔颜更加纳闷:“你到底要买车干嘛,连这么丧权辱国的条款都肯跟我签,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乔恒恨恨咬两下嘴唇,说:“就是想换种口味骑车呗,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晚上的时候,段明过果然给乔颜打来电话,被她担心吵到弟弟学习为由掐了,两个人改成互发短信联络。   段明过要乔颜尽快从蜗居里搬出,说你一个孕妇睡沙发,算怎么一回事儿。以后高跟鞋也不要再穿,万一摔倒撞到肚子,后果相当惨烈。   最好连戏也不要去拍,头三个月必须静养养胎。他给她找一两保姆跟着,负责科学全方位地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乔颜听得好不惊奇,想到他前一天还在问她耍什么花样,今天确定是他的种后就态度大改,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乔颜以前看动物世界,总能发现雄性动物对后代有异乎寻常的执着,它们总是尽可能多的与雌性`交`配,将自己的基因大面积的播撒下去。   人作为比它们高等不到哪儿的动物,原来对这件事也有着相似的天性。段明过对她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已经父爱泛滥。   乔颜一一拒绝,她好不容易搬回家里,弟弟又大病初愈,还想再和他多呆一阵。她一直都有训练体能,一天拍几场戏根本就是小意思,完全不必要辞演。   段明过发了一连串问号,最后深沉发问:那我下午来找你是为的什么?   乔颜想起他下午说要给她和孩子合法身份时嚣张的模样,故意踩着他肋骨回道:我现在还不是你老婆呢。   段明过回:反了你了,看来我要尽快拜见老丈人了。   段明过说到做到,几天之后,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亲自上门。乔贵桃是个胆子细的,看到女婿横在楼下的豪车,已经吓得同意了一半。   听他介绍完是段家子弟,更是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让闺女立刻出阁的好。   期间拉着乔颜到一边念叨,说:“我女儿真是厉害,这么好的女婿都能找得到。只可惜我们小门小户,没有人给你撑腰,真怕你在那边受委屈。”   乔颜听得心头一热,心想到底是亲爸,还是知道疼女儿的,就听他说:“咱家实在没什么好陪的,你先用你钱垫上压箱底,等他们家彩礼过来我再补给你。”   乔颜心一颤,说:“你还想要彩礼啊。”   乔贵桃说:“噫,怎么不要,作兴的,说出去我女儿得了多少多少钱,脸上也有面子的。而且你弟弟马上要念大学,以后还要结婚找老婆,哪一样不要钱?咱们家里困难,你长姊如母,肯定要为他打算好的。”   乔颜冷笑笑,说:“不止吧,你马上老来得子,还有个小儿子,也是等米下锅,急需要用钱,就指望着卖完女儿好给你输血呢。”   乔贵桃被说得脸上无光,掐一把乔颜胳膊,说:“你怎么说话的,白养活你到这么大。我怎么卖女儿了,他那点钱够买个大活人吗?还没嫁过去呢,就急着给人省钱,你以后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往娘家跑!”   乔贵桃狠狠瞪上她一眼,说:“乔恒是你弟弟,小丁肚子里的也是你弟弟,血浓于水的事,你想赖也赖不掉。别成天提到他们就阴阳怪气的,我活不了几年了,麻烦你个大小姐让我安生几天吧!”   乔颜自认对这个父亲早已失望透顶,所以百毒不侵,可是听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仍旧会一抽一抽的疼。   送段明过出门的时候,两只眼睛红了一圈,陪他一直走到楼下才缓解过来,无奈地说:“我家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妈妈早逝,爸爸势利,身后还有一个总不让人省心的小弟。   乔颜垂着头:“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我爸爸还有个相好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还怀了孩子,就住在流萤家隔壁……你们说不定见过呢。”   段明过感慨:“你们家这情况,是有一点乱啊。可能怎么办啊,娶你就要娶一家,换成其他人也还是一样。”   乔颜更加抬不起头:“我爸爸还要彩礼呢。”   段明过说:“给啊,传统习俗嘛。”   乔颜说:“我可没有嫁妆的。”   段明过笑着揉揉她头,说:“算了,你那点小钱,我还看不上眼呢。”   乔颜说:“要不然,你做个婚前财产公证吧,我不多要你一分钱。”   段明过说:“那倒不需要,反正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又露出那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笑,看得人心里凉飕飕的。   乔颜忍不住问:“知道什么?”   段明过拿手指一刮眉角,说:“到时候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伙伴,你们可以说是非常有眼光了。 第24章 Chapter 24   段明过动作挺快, 没几天就告诉乔颜已经跟家里人说过结婚的事,晚餐就定在这天下晚,要她准备一下, 好丑媳妇见公婆。   乔颜正拿着病历本在医院挂号等看医生,听到这话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诘询他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昨天偷懒, 头发都没洗。”   段明过话里透着浓浓的嫌弃, 隔着电话都想象得出他下压的唇角, 蹙紧的眉心:“瞧把你懒的, 大伏天不洗头,你留着养臭虫?”   乔颜怀孕不到八周, 还没有呕吐恶心的妊娠反应, 唯一的反常就是嗜睡, 往往不到九点就开始打瞌睡, 等到乔恒回来已在沙发上困到东倒西歪。   体内激素乱虽乱, 倒是一点没影响她皮肤,乔颜眼瞧着自己一天比一天嫩,原本略油的肤质变成中性, 头发也不像以前一样油腻腻。   乔颜这才放低对自己的要求, 到段明过这里成了彻底的堕落。她嘴上不肯认输, 耍赖说:“不是我的错, 是你孩子老不让我安生。”   这话挺有效果,段明过嗤笑几声,没再奚落, 反而难得体贴地问:“在哪?”   乔颜说:“妇幼保健院,医生要我来检查的。”   段明过顿了顿,说:“我现在过去。”   段明过到的时候,窗口外正围着一堆人里缴费。   四周要么是上了年纪陪孩子来的老人,要么是挺着肚子孕晚期的妈妈,更有抱在怀里的孩子哭哭啼啼,四处都是乱糟糟的。   说起来真是奇怪,他还是一眼就能看见她,像一苇纤细的芦草似的,清清瘦瘦地站在众人里,穿一双白色平底鞋、浅蓝的修身连衣裙。   皮肤白得如瓷。   段明过脱了外套,就这么两手环抱着站在一边看了会。   她看起来清爽,其实为人很笨拙,站在队伍里很有礼貌的与前方留出距离,却一次又一次被后面不守规矩地强`插到跟前。   她心情不好,嘴唇抿紧成一线,但是怎么也不肯动动嘴皮子阻止,只有一次一次的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然而段明过并不出手阻止,直到一位膘肥体壮的大妈提着大包小包将乔颜挤出去,他这才匆匆上前一把捞她进怀里。   另一只手则不甚友好地推开这女人,他拧着眉,说:“缴费的话,麻烦后面自己排着去,谁的时间都不是偷来的,讲究点先来后到行不行?”   那大妈被扼得腰上刺痛,刚要抱怨,迎上段明过满是邪气的脸,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抱怨一句:“长得人模狗样的,一点不知道尊敬老人。”   就讪讪走了出去。   乔颜以为段明过又要开始例行的说风凉话任务了,没想到他这次出奇的安静,全程又如水桶似的将她罩在怀里,排队的进度立马快了起来。   后面跟着的抽血化验也十分顺利,结束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威力正猛。段明过还有点意犹未尽,说:“这就完了?”   乔颜说:“哪那么快,结果要明天下午才能出来,我还要来跑一趟,再把单子给医生看,然后决定进一步检查或是要不要吃药。”   段明过这才点头,觉得这丫头大热天的跑来跑去确实不容易,说:“你以后过来都跟我说一声,我要是有空就陪你,实在不行就让司机接送。”   乔颜又忍不住想这人果然对孩子上心,以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居然可以随叫随到了。   满腹心事被段明过看穿,他勾着她下巴到跟前,说:“又耍什么心眼呢?我现在得想想去哪给你收拾一下,不然晚上就真成丑媳妇了。”   段明过带乔颜去临近的美发会所洗头做造型,又去店里挑了几套合体的成衣。凡是她试穿得效果不错的,一律开票带走。   临了乔颜偷偷看了眼价格,不得不感慨嫁给有钱人的感觉确实不赖,不仅物质生活能得到保证,透过店员眼中艳羡的神情,还能满足精神世界的需要。   晚上段家的长辈见到包装一新的乔颜,果然露出欣慰赞赏的表情,特别是与人和善的段老太太,夸她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是水灵。   乔颜跟段家人多年没有来往,今晚见到倒也不觉得十分陌生。   偌大的一张桌边坐着几个人她都认识,老太太之外,左右手的位置分别是段明过的父母,靠门的一个是鬼灵精的段雨溪。   她还是沿用以前的称呼,喊段明过父母为叔叔阿姨,没想到段雨溪这时候窜出来喊她小婶婶,说:“你也太见外了,直接喊爸妈吧。”   段远山对这个过分活泼的孙女儿向来没办法,这时候也只是虚张声势地拍拍桌子,问:“来之前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是吧?以后这种场合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段雨溪吐一吐舌头,压根一点都不怕他,这时候念念有词地犟嘴道:“不带就不带,反正我也没别的婶婶了——你说是吧,小叔?”   段明过笑着一嗤,戳中她眉心说你皮痒,老太太这时候发了话,说:“都赶紧过来坐下吧,我让人走菜了。雨溪你离小颜远一点,她从小就文文静静的,我真怕你把她吓着。”   段雨溪被一帮人奚落,气得在屋里跺脚暴走,甩开膀子窜了两圈,发现压根没人理她,又只好偷偷摸摸坐回来,专心对付她面前的那盅汤。   段明过之前必定做过许多工作,这一晚的气氛始终不错,一家人在一起随意聊天,间或夹进几句段雨溪的插科打诨,大家被惹得哈哈大笑。   乔颜吃得极有感慨,真心为段明过有这样的家庭环境高兴,脑子里时不时闪过自己儿时,居然全是她提着空荡荡的饭盒在棚户外面等乔贵桃的画面——   想想还真是佩服自己,她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水果端上来的时候,段远山点了一支烟,游离了一晚上的话题终于来到关键之处,他提议办小型婚礼,只请双方父母到场。   段远山说:“早几年给他哥哥大办过一次,各家的关系都要顾及到,结果牵家带口来了几百桌人不止。真是忙怕了,到现在想想腿肚子还发酸呢。”   他掸了掸烟,说:“而且你现在不是做演员的吗,你们明星最忌讳这个了。我看电视里有哪个明星谈恋爱,还有粉丝为他要死要活的呢。”   乔颜一直怕麻烦,以前参加人婚礼,一场喜酒办下来,又唱又跳完全像看一场劣质晚会。新娘新郎就是那蹩脚的主持人,明明是今晚最该高兴的两个人,却总在试图取悦台下的人。   乔颜听段远山如此开明,简直要举双手双脚赞同,一句同意差点脱口而出,余光瞥到一边的段明过身上,她又停住了。   现在不是一个人做决定,是一个小家为整体,乔颜斟酌用词,拿出充分体谅身边人意见的态度,说:“我听明过的吧。”   段远山立马笑起来,说:“明过啊,明过他没什么意见,既然你也赞同,那我就先让人这么准备着,过两天我再跟你父亲商量下,大家互相理解吧。”   段明过这时候猛地靠向椅背,银制的叉子落在盘里发出清脆的“咚”一声,桌边的人都不由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就又恢复到方才的状态中去。   乔颜却从中嗅出几分端倪,隐隐觉得这氛围似乎不对,可是一定要说哪里不对,她又没有丝毫头绪。   段老太太这时候招过儿媳,在她旁边耳语几句,段夫人连连点头,回到座位的时候便起身说要先走。   气氛更加诡异,除了她出去时高跟鞋踩地的咚咚声,桌边的所有人都维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态势。   乔颜看向段明过,段明过面无表情地回看她,乔颜看向段雨溪,小丫头朝她吐一吐舌头,也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五分钟后,有人敲响包厢大门,段老太太说进来,门随即向两边开启。一个中年女人垂头走进来,很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太太。”   段老太太向她颔首示意,视线一扫,咂嘴道:“你一定要注意保养啊,怎么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瘦,脸色也黄得很,给你配的中药有按时吃吗?”   女人毕恭毕敬地站着,说:“谢老太太关心,我一直都有按时吃,就是最近胃口实在不好,饭吃得不香,脸色也就差了。”   老太太点头,不像是担心的模样,随手一指:“你坐吧。”   这人是真的弱不禁风,走上两步就要喘一喘。手臂从外套里伸出来的时候,活脱脱像是两根枯柴,不要说拉不动椅子,连包都拎得吃力。   一直没动的段明过终于站起来,急忙走到她身边替她挪椅子。   两人一旦贴近,乔颜忍不住倒吸口凉气,这女人虽然憔悴,面容仍旧清秀,轮廓眉眼和段明过是出奇的相似——她这才知道方才的不对劲是从何而来。   老太太这时候才给乔颜作介绍,说:“小颜,今天要你过来,除了咱们见面叙旧,还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这一位,我想你应该认出来了。”   她话语简单,眼皮不抬,很有几分不胜耐烦的样子。乔颜再去看段远山,他略显尴尬地又点了一支烟,眉头微皱,话都懒得说,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他人生的污点。   段明过正给这女人捶肩,声音很轻地问她刚刚是怎么过来的,见乔颜看着他,干巴巴一笑,说:“这是我妈妈。”   乔颜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平凡一晚,居然还有这么戏剧化的一幕。屁股一时间钉在椅子上,她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要做点什么。   段明过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心生埋怨,觉得你吃惊便吃惊,有必要表情如此丰富吗。于是略带愠怒道:“你过来喊人。”   他妈妈连忙拦着,说:“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很快就走,不打扰你们吃饭的心情。明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脾气要好一点。”   “我脾气怎么不好了?”   “你看,还回嘴。”   段明过无语。   “来前,我就说过,不要让她为难。”   段明过平日里骄纵跋扈,他妈妈却像有张很好说话的脸。乔颜最怕老实人吃亏,将飞远的神思收回来,手忙脚乱起身。   走到半路想起来时给段远山夫妇敬茶,敬重他们是段明过至亲,如今遇见真有血缘的,更不好怠慢,喊过侍应生倒杯茶,毕恭毕敬端到段明过妈妈手里。   段明过妈妈没想到乔颜会这样做,一时间怔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在儿子催促下才端过来,说:“可惜阿姨没有给你准备红包。”   段明过妈妈没呆多久便向大家告辞,段明过放心不下,要送她回去,他妈妈不同意,你来我往谦让了好一会儿才能成行。   段明过只能将乔颜交给段雨溪,说:“到家之后发个短信给我,记得卸妆再睡。”   乔颜连连点头,嘱咐他一路小心,又跟他妈妈礼貌道别。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出去,段远山跟自己老娘坐一辆车,段雨溪则拖着乔颜坐另一辆。段雨溪已经憋了小半个晚上,现在背到人后,立马忍不住打开话匣子。   她捉着乔颜胳膊说:“小婶婶,今晚你可算是知道我们段家的大秘密了,但你千万不要看不起我小叔啊。”   乔颜也正想听这些事,说:“我怎么可能呢。”又诱导她说下去:“我就是有点意外,之前你们把这件事藏得太好了。”   段雨溪两手垂到腿上,撅嘴说:“可不要藏好一点吗,这可是一桩家丑啊,除了家里的几个老佣人知道,也就是我们这些家人了。”   乔颜点头:“明过他妈妈看起来挺年轻的。”   段雨溪说:“那可不嘛,换成老白菜帮子,我爷爷也不爱吃啊。也就是这几年她身体不好憔悴了,当年可是相当出众的美人呢。她那时候是我爷爷的助理,听说单位一多半人都追求她,后来……”   乔颜竖着耳朵等听下文,偏偏段雨溪这时滑头地掐断了,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过来,说:“反正你要对我小叔好一点。”   乔颜忍不住笑起来,将手轻轻拍在她额头上,说:“我对他一直都不错,倒是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欺负过他的。”   段雨溪眼睛一闭,整个人埋到她肩窝去,乖巧可爱,说:“我才没有欺负过他,倒是他一直欺负我来着。也是啊,柿子要挑软的捏,他倒是想欺负其他人呢。”   乔颜说:“哟,你怨气还挺大的,我怎么看他最疼你,你有什么麻烦都有他过来收拾烂摊子。”   段雨溪讪讪地笑,要乔颜千万别提她的蠢事。   其实她方才虽然说得委屈,语气却没有半分埋怨,这时候唉声叹气几声,说:“小叔是很好的,身世却很坎坷呢。你知道他以前喜欢打羽毛球吗,一心想要在体育界混出点名堂,家里人说他是玩物丧志,倒是从来不拦着。可是后来小叔腿脚受了伤,再也打不起来羽毛球,他想换条路子出国念经济,家里就开始有人唱反调了。”   乔颜边听边在心里梳理时间线,想到几年前最后见着那次,他似乎确实腿脚不方便,只是段明泽着急送她回家,她没来得及多问。   这事于是一搁就搁置了好几年,到今天才被人翻出来。   乔颜问段雨溪谁唱反调,为什么唱反调,段雨溪支支吾吾的,说:“反正就是有人唱反调呗,后来僵持不下闹出动静,老祖就出来调停了。说是给小叔签了份协议,回国之后不许他进正泰工作,也不能继承股份。”   乔颜听完许久都没说话,无法想象段明过这些年在段家是如何度过的。尽管顶着段家的姓,老三的排行,关起门来,想必和蝼蚁般辛勤劳碌。   她跟段明泽有过交情,那人尽管看起来始终温和如玉,却总教她觉得距离感十足。想来想去应该是源于他骨子里透着的高傲,他那样的人,如果真的黑下脸来也是能够教人胆寒的。   乔颜几乎立马在眼前模拟起兄长教育庶出弟弟的场景,段明过要低着头,弓着腰,静静地听,慢慢地受,他并不能有所反应,否则还有家长们的轮番上阵。   乔颜自认待人宽厚,每每遇见丁贤淑的时候,却总忍不住板下脸,拿最恶劣的态度面向她,肢体上的动手尽管克制,言语上的挑衅却从来不少。   换去段家,这样的情况只怕更加严重。   人的两面性在这种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乔颜既是反感一切破坏婚姻的人,盼望天道轮回总有一天被正义压倒,又并不忍心去想段明过吃过的苦,希望世人都对他良善一些。   段雨溪看乔颜一直不说话,自我反思是不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想起电视里有为条件结婚的一类人,边安慰自己小叔没那么背吧,边亡羊补牢道:“婶婶,你千万别瞎想,我小叔虽然没什么大钱,但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乔颜向她柔顺地笑着,说:“我没瞎想呢,就是觉得很感激,谢谢你这么坦白地告诉我。”   段雨溪放下心来,说:“不谢,不谢,我还不是为了看你们小家和谐幸福嘛。小叔虽然面目可憎,但有时候还是挺好使的。”她嘿嘿的笑,又想到什么,说:“婶婶,你真的要谢我吗,那你给我乔恒的号码吧,我想……我想问他作业怎么写,我还想跟他说我才不要做他便宜大侄女,我不喊他叔叔的!”   乔颜忍俊不禁,再次示好地拍了拍段雨溪额头,心想人的判断是有多不准确,她要收回段家是个幸福家庭的话,同时给段雨溪说句对不起,之前一直以为她是脾气很大的富家千金,现在才知道她未必有乔恒难说话。   这天夜里,紊乱的激素水平也不能乔颜早早入睡,她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觉得这里也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   安静之中除了乔恒在屋里的翻书声,忽的有汽车轮胎碾过的声响,她索性起来看看是谁家的晚归,却意外发现段明过的车子停在楼下,他倚在一边静静抽烟。   他正拨弄手机,手掌大的一片光照在脸上,映出莹莹的玉色,脸的五官轮廓被衬得夸张而犀利,乔颜远远看着却觉得不丑。   没过几秒,她手机震动,段明过给她发来短信,写:睡了?   乔颜踱回床边回复,说:还没,在看怪兽。   段明过立马懂了,头向上一抬,看到个白生生的身影立在窗前,漆黑的头发乌蒙蒙笼在两边……呵,她又好到哪里去了?   段明过:我脱了衣服更怪兽,你信不信?   乔颜看得面红心跳,往下瞪去,那人居然脱了外套,甚至慢条斯理地解起领带,简直是变本加厉地耍起流氓。   乔颜呼吸都不畅快,心想自己也真是蠢,白白为他担心一整晚,结果人家好得不行,还要给她演月下变身了。   几秒后,乔颜回复:要脱就脱干净,不喜欢看半遮半露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Chapter 25   那晚乔颜最终还是没有下楼, 段明过将领带扯松后就停止了表演,朝她远远挥了挥手里的烟后,往一边藤萝架上掐灭了, 回身钻进了车里。   不多会儿她手机又收到短信,写着:下次在床上慢慢的脱。   冷冰冰的一行铅字, 映在眼里就像灼烧的热铁, 乔颜没消红的脸继续发烧, 一直蔓延到耳后, 她用凉凉的手机紧紧贴着, 紧跟着长长吁出一口气。   往后一段日子,乔颜忙结婚, 段明过忙工作, 居然一直都没能见面。   时间无限拉长, 乔颜渐渐回过味来, 觉得自己处理人生大事的态度未免太不谨慎了一点, 所以才糊里糊涂的怀孕,糊里糊涂的结婚。   能不郁闷吗,先生的性格是怎样的, 先生的家庭是怎样的, 她原本觉得自己熟知, 现实却一次次教她做人。说真的, 她现在连先生的工作是什么都不敢确定。   段明过不在家族企业任职,可风里来雨里去,也不像是个拿死工资吃饭的。说他生意做得不大吧, 她老板也想跟他搭上线,说他生意做得好吧,连段雨溪都能鄙视他。   乔颜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挖他出来谈一谈,夫妻之间理所应当坦诚相见,要是他一不小心为钱铤而走险,误入歧途,她还能及时悔婚,不,及时让他悬崖勒马。   只是几次翻出手机都下不去决心联络他,短信也编不出去,仿佛那次坐在电视大楼前喊他来接的根本不是自己,是另一个姓乔名颜的勇士。   这一等就是几天,直到乔颜去医院检查,新照B超,年轻妈妈看着那塑料板上的小黄豆很是欣慰,尽管只是变大了一点点,还是迫不及待给爸爸发了张过去。   只可惜年轻爸爸是个日理万机的,一直到乔颜看过医生取完药,他这才姗姗打来电话,问:“你怎么又去医院了,没事做这个干嘛?”   乔颜说:“我又验了次血,医生说我指标高,孩子不像是只有八周,要我去做了个B超看看大小,我就去了。”   乔颜是实话实说,不知道段明过怎么听岔了,语气里带着奚落道:“嗯,你往下说啊,测出来是几周了,孩子爸爸是谁,我还撑得住。”   乔颜原本是想求表扬,她明明人瘦不爱吃饭,偏偏身体就是倍儿棒,医生都感慨她指标超群,孩子生命力极其之旺盛……   怎么到了段明过这里就这么不堪入耳了?   乔颜懒得解释,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要是想悔婚还来得及。”   段明过笑起来,说:“不不,我还是认的,你看上面这黑点,跟我长多像啊。”   “……”乔颜又好笑又好气,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挂了。”   乔颜撑把阳伞走出来,原本计划要打车,手往兜里一插,翻来覆去居然只找得出几张毛票。怀孕初期,检查项目多,乔颜每跑一次医院都要花好几百。   她储蓄本就不多,近来更是面临无米之炊。   思来想去,还是多走几步路坐了公交,无奈车上人多空调不给力,她一路反胃,回家后躺了许久,大叹自己没用。   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按理说该由夫妻双方合理抚养,只是向段明过开口要钱的事,插科打诨的时候可以说,正儿八经的时候就开不了口。   所以,打断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想想也真是纳闷,到底是怕什么呢?   她一边纠结一边翻来覆去,直到傍晚的时候楼下又响起汽车的动静,段明过的司机居然给她送来一张□□,账户密码写在一边的信封里。   司机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要乔颜有需要的时候直接打电话给他:“二十四小时随时都可以,我不来也有其他人顶替我。”   乔颜这叫一个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司机实话实说:“职责所在,总不能白拿老板工资吧。老板说卡里的钱你随便用,不用跟他打招呼,喜欢什么就去买,他还约了江小姐陪你去试礼服。”   乔颜受宠若惊,留司机喝了晚茶,这才将他送出门外。   那卡放在手中,沉甸甸的倒有千斤重。人果然还是不可貌相,看起来自我膨胀到极点的男人,原来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   她不矫情地把卡放进钱包,再发了一条道谢的短信。只是石沉大海,直到她进入梦乡也没能等到回复。   江流萤守约,过了一天就拨电话给乔颜,说要陪她去试礼服。虽然是小型婚礼,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段明过显然要对新娘的虚荣心负责。   江流萤近来大好,早就在家里窝不住,跟乔颜出来纯粹当做散心,晒晒阳光人都开朗点,话自然说得甜:“我没看错段三,你也没看错。”   又说:“今天试礼服的这家可拿乔得很,向来自恃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也不知道他找谁开的后门才预约上,真是花过功夫了。”   可惜两人刚一进入就被告知前一个客户仍旧没试完衣服,江流萤气恼地看了眼手脖上的表,问:“是没试完呢,还是刚刚来?”   店员脸上讪讪,仍旧一口咬定是他们磨蹭。   江流萤说:“做生意一点不守规矩,说好两点之后约给我们,现在又在前面插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让你们这么恭维,我们也是VIP啊!”   店员一个劲地赔不是,保证耽误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江流萤还要再呛她几句,被乔颜拉去一边吃茶点,说:“等等就等等。”   江流萤冷哼:“就是看不惯他们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乔颜忍俊不禁,说:“可人跟人总是有差别的,要不然字典里也不会有阶级这个词了。怪就怪段明过不努力,细胳膊拗不过人家粗大腿。”   江流萤也笑起来,说:“我看你心态一直都不错,我就不行了,从小争强好胜。当年刚出道的时候,没人找我写剧本,我就自己憋着劲的捣鼓,好不容易挣扎这么多年,算是有了几部热剧傍身,又怕人说我只会天雷狗血,要写有深度的。”   乔颜说:“我也就是懒,懒得去管别人怎么看我。不过也不一定的,我经纪人就爱说我又想当又想立,证明我这个人还是很分裂的。”   江流萤笑得更厉害,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乔颜活到这么大,向来只有人说她面冷心硬,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有意思,一时之间很是感动。   两个人又闲扯家常,提到婚后跟谁住的问题时,乔颜说会搬去段家老宅,他奶奶和父母应该都在,至于他两个哥哥,她就不甚清楚了。   江流萤听得皱眉,说:“年轻人跟老人住一起,肯定是有问题的。平时看段三出手阔绰,成天拽得二五八万的,没想到居然连套房子也没挣下……”   她叹气:“男人就是不可靠,看来看去压根没几个让人省心的。你这位手里漏风没个数,以后要好好治一治他。反正下次见他,我是要好好杀杀他威风的。”   乔颜想说这是情有可原的,只是理由太过奇崛,她尽管憋在心里一直想找人倾诉,可每每一想这也算是自家先生隐私,就一直忍了下来。   这时候只能跟江流萤说几句场面话,什么跟老人住方便,什么他家里人很宽以待人。到后来,弄得自己都觉得心虚,想把话题岔开。   江流萤这时忽然朝她摆了摆手,说:“那试衣服的出来了,我倒要看看是哪来的大佛。”两只精亮的眼睛一眯,她微嗤:“原来是姜佳妮啊。”   乔颜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确实是有个娉婷的身影,隐在欧式的拱门之后,光看身段就知道是个美人。   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位男士,身材高大,穿一身考究的黑色西服,头发梳得板正油量,侧脸一晃而过。   乔颜心尖一跳觉得莫名眼熟,想看清楚,人已经携着姜佳妮从另一道门出去。   江流萤这时发出特别清脆的一个“切”声,说:“姜佳妮也真是有本事,一路踩着男人走上来,你别说,还真有人前赴后继地吃她这一口。”   乔颜知道江流萤这人直率张扬,若不是事出有因,绝不会阴阳怪气的说人坏话。上次她跟姜佳妮的争吵还历历在目,这时候忍不住问:“姜佳妮是不是跟……”   江流萤连忙摇头,说:“不是,梁铮那人虽然可恶,也不是荤素不忌的。有些事情难得糊涂,姜佳妮的事情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越是神秘如斯,越是引得人浮想联翩。   下午试穿婚纱跟礼服的时候,乔颜时不时走神,先是想到每次姜佳妮出场,每次都有段明过在旁,再想到姜佳妮跟他交情匪浅,两人还当着她面拉过小手。   江流萤知无不言,偏偏每次遇见姜佳妮就话语含糊,莫非这事跟段明过有关,怕她这个孕妇情绪波动,所有联合起来诈她?   再仔细一想方才那人的身段,确实跟段明过相似,疑惑就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最后变成令自己也信服的论断。   乔颜在外吃过晚饭回来,一路走得杀气腾腾。   心里已经计划好一会儿跟段明过电话对质,想到他说话时可憎的嘴脸,恨不得立马磨刀霍霍,把他揪出来大卸八块。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她一连跺了几脚也没能唤醒光线,摸黑掏钥匙的时候,身边忽地一阵窸窸窣窣声。   余光只见一个黑影,下一秒,她就被一双手拉到怀里,死死按在墙壁上。   乔颜“啊”的一声尖叫,被身前人捂住嘴巴,黑夜里,他叹息一声,说:“是我,你这女人怎么一点情调都没有。”   乔颜想说你这是情调吗,黑黢黢里一声不吭冒出来,你这是变态。她将他手挪开了,公报私仇地往他身上一捶,问:“你没事过来干嘛?”   段明过忽然低低笑起来,先被自己逗乐了似的,半晌才说:“我来看看我孩子是不是真八周,总不能不明不白就被人给绿了。”   话没说完,肩上又是一拳。   段明过嘻嘻哈哈挡过,一手真的摸上她肚子,轻轻揉了两揉则侵略意图很强地覆上她胸。她原本就不平坦,几日不见,又更汹涌了一些。   乔颜胸腔起伏,克制不住加重的呼吸,感受到他手如燃火的引子,在她胸前轻柔的转圈,最后徘徊在下沿,用指甲轻柔地刮动她的皮肤。   月黑风高,乔颜还是看到他喉头滚动了一下。   自那里发出轻声的一下喟叹。   他很快倾覆下来,一手撑在她耳边,低头与她轻柔的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应该猜到我要引出谁了。 第26章 Chapter 26   看不见人时生气、看见人时卸甲的规律又大发淫威。乔颜没办法做到对段明过真正生气, 特别是在看到他那张过分桃花的脸后。   她于是在厨房里将刀剁得咚咚直响,心里埋怨:你怎么这么没用,这么没用。   另一重声音又纾解道, 他段明过就是再无法无天,再胆大妄为, 也不至于蠢到明确知道新婚妻子要去试衣服, 还带小三出场。   几声重重的步子传入耳朵, 乔颜总算回过神来, 扭头一看, 段明过已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歪倚在门框上头。   乔颜将砧板上切的过分碎的西红柿装起来, 洒进煮开的锅里:“你不好好坐着过来干嘛, 我下面很好看吗?”   段明过一本正经回答:“好看, 脱干净了更好看。”   乔颜:“……”   乔颜叹气:“咱们就不能有点深层次的对话吗?”   段明过说:“我也想跟你进行深层次交流, 特别是在床上。”   乔颜:“……”   她默不作声将面舀起来, 再狠狠搁上桌子。   段明过在旁看了直笑,揉揉她头发,坐下来一顿胡吃海塞。乔颜在旁鼻子不是鼻子, 脸不是脸, 段明过含糊道:“别嫌我粗鲁, 我快饿死了。”   乔颜:“你吃饭能不能规律点?”   段明过:“开完会已经下午两点点, 我想反正错过午饭时间,索性不吃。留着肚子,晚上过来找你的时候, 正好蹭你下面。”   乔颜黑下脸,想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对话,段明过聪明地结束战局,朝她挥挥筷子,说:“去整理东西,一会儿我带你过去。”   乔颜一时没反应上来:“带我去哪?”   段明过端碗爽快地喝了几大口,一抹额头上的汗,说:“带你去段家。”   两人一早就商量过这事,只是乔颜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小声询问着能不能稍晚两天,被段明过一口回绝。   “过几天我又要出差,哪里有空过来接你。”   乔颜只好一边埋怨,一边整理自己衣物。   跟上回赌气搬去马盼那边短住不同,乔颜这回心态更加沉重更加复杂。   俗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这家里给她带来过很多失意和痛苦,但也有她无法割舍的家人和依恋。   乔颜看着满屋子自己生活过的痕迹,一时觉得这也要带走,那也要带走,一时又觉得什么都想留下,她总有一天还要回到这里。   衣服和日用品塞满了一个行李箱,还有她儿时的奖状奖杯,弟弟亲手给她做的小玩意儿,妈妈留下来的照片跟女红。   情难自已,在乔恒回来的时候达到高`潮,她几乎是泪眼婆娑地拉过弟弟的手,说:“以后姐姐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小子倒是看得透彻:“你又不是搬去异国他乡了,想回来随时踩个自行车就到,至于这么扭扭捏捏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吗?”   乔颜碰得一鼻子灰,什么多愁善感,什么伤春悲秋都没有了,方才附身的林妹妹被一下踢走了,她拿过自己的包就走。   乔恒跑来夺了,说:“你一孕妇别拎重的东西,以后这种活,要么交给姐夫,要么交给我,你负责看着就行。”   乔颜顿时又很是感动,心想到底是自己弟弟,随即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还姐夫,你以前不是挺反感他的吗?”   乔恒嗤声道:“生米都成熟饭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只有接受他啊。你也别老耍小性子了,跟姐夫好好过,说真的,有时候我都嫌你烦。”   坐上段明过车子的时候,乔颜还在纳闷,乔恒这人从小出了名的轴,一旦由他认定的事情,就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脑子转了几圈,她问段明过:“你是不是答应给我弟弟买自行车了?”   段明过本想说是由于自己的男人魅力,看到乔颜一副认真的模样只好实话实说道:“不要铂金包,也不要主演,一辆自行车而已。”   那就是了,乔颜没心情再跟段明过说笑,从包里翻出手机要给乔恒打过去:“他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可以随便问人要东西呢。”   段明过连忙拦着,说:“你干嘛,姐夫送礼物给小舅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他没主动开口,是我先跟他提的。”   乔颜说:“那也不行。”段明过索性将她手机抢了,坐到屁股底下,说:“你别闹了,你这不是下我面子吗,我说给就给了,又没几个钱。”   乔颜气结:“这不是钱的事。”   两人闹了些矛盾,剩下一路谁也没肯先说话。段明过嫌她小题大做,乔颜嫌他独断专行,彼此都在心里把对方数落了一顿。   等到进了门,乔颜这才因紧张而分神。   一过多年,段家没变,院子还是那么长那么阔,一棵棵的行道树被修剪成小宝塔的形状。当季的鲜花在苗圃中被摆成特定的形状,草坪保养良好,灯光之下绿得蒙起烟雾。   乔颜还记得自己刚来的第一天,完全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另一阶层的财富让她感到惊讶,在此之前还以为庄园只是电视里狗血八点档的布景。   那时候在她身边的还是段家的另一个男人,他大她甚多,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形象,说话的时候一边拨弄袖扣,一边笑容和煦。   “不要紧张,我家的人都很好相处。”   她见惯的是端着铝锅下楼买豆浆油条的男人,也有和他父亲一样只会拿妻子孩子出气的怂包,头一次见到这样和风细雨的男人吃惊许久,直到现在也能回忆起那日他在旁说话的语气。   车子刚一停在门外,已有等候的佣人拉开车门,行李被交到他们手上,里头一个年级稍大的对段明过说:“人都在呢。”   乔颜更加紧张,脚步几乎趔趄,段明过等在前面笑她,说:“你怕什么,脸都白了,又不是没有见过。”   他说得不对,还真是有没有见过的,段明泽结婚比较晚,她那时候已不和段家来往,也就错过了见到他妻子的机会。   男人们讨论事情,剩下四个女人在客厅里组局摸四人麻将,听到开门声,其中一个年轻的眼睛发亮,朝着外面直挥手,说:“新郎官回来了,赶紧过来站我后面冲一冲,输了一晚上,就看这把行不行了。”   段明过立马笑着说:“来了。”丢下还在整理着装的乔颜,迈着大步走到那人后面,一手撑在她旁边,弓腰看她的牌,说:“哟,不错啊,就差一张。”   两人相视一笑,有分享同一个秘密的心照不宣。女人朝他一眨眼,将搓过的手放他面前,说:“看这次灵不灵啊。”   段明过很有默契的渡一口仙气过去,女人趁热摸回牌,然后笑成一朵花似的将牌往外骨碌碌一推,说:“胡了,给钱给钱。”   段明润夫人坐她对家,开了小匣子扔金瓜子,说:“不来了,不来了,新人都在你后面提气了,还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打啊。”   老太太跟段夫人也说不来了:“坐了一晚上腰都酸了,眼睛也要睁不开,他们几个真能聊,怎么还没把事情谈完?”   年轻女人将金瓜子一粒粒捡回自己匣子里,说:“没劲啊,我刚要开始赢你们就不来,以后千万别再喊我做牌搭子。”   她又想起什么,推了推段明过:“傻了你,尽一个人杵在这,怎么不把太太带来给我们介绍介绍?”   所有视线这才汇集到乔颜身上,段明过过来搂住她腰,说:“没什么好介绍的,大家都挺熟,就重点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太太乔颜。乔颜,这是我二哥的太太褚静。”   段明过不懂道理,乔颜不能跟着装糊涂,她礼貌地先冲褚静笑一笑,把其他三位依次喊过来,这才说:“二嫂好。”   褚静夸她有礼貌:“明过看起来不靠谱,找老婆的本事倒不错。”她随即摇头给段明过整理歪了的领带,说:“看你,一点也不会打理好自己,多大的人了。”   三句两句,弄得乔颜觉得自己是外人,褚静跟段明过倒像是一对。心里在怪自己胡思乱想,可他们一走近,分明立刻竖起一道墙,连她自己也被阻拦在外。   身后忽然有人喊“乔颜”,大家都转身,褚静最先笑着跑过去,挽住自己丈夫的胳膊,说:“谈完啦,明过带着新娘子回来了。”   段明泽始终看着乔颜没移开视线,片刻后才道:“是啊……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他比想象中又成熟许多,穿一套黑色的正装西服,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风致的额头——她忽的一怔,想起下午一晃而过的身影。   段明润正从楼梯上下来,没等到乔颜的招呼,转头一看,自己弟弟也是呆头鹅一般,他笑着说:“就说今晚明泽怎么有点魂不守舍呢,原来是弟媳妇过来了。”   他老成持重地打量一眼乔颜,话却说得不正经:“乔颜以前就是小美人,现在比以前还出挑。我看着怎么跟褚静还有几分相像,你们两兄弟是照着乔颜找嫂子呢,还是照着嫂子找媳妇呢。”   一番话说得很不讨巧,老太太在旁一直清嗓子。   段明过已经黑下脸,冷言冷语道:“我看她们俩一点都不像。”   段明泽也回神过来,一手插`进口袋往外走,说:“我也觉得不像。”   搬来新家的头一晚,乔颜一直忙着收东西。她行李虽然不多,一点点放出来,再工工整整塞进衣柜里,还是费了不少功夫。   回到房间的时候,段明过已经洗好澡,很简单的穿着一条三角裤,倚在床边上翻杂志。腰一折起,腹肌形状分明的鼓在小腹上。   不过再鼓也鼓不过他两腿间的东西,乔颜看得气短脸热,想说这人怎么回事,衣服脱得这样少,也太不注重仪容仪表了。可就是好看啊,养眼啊,从上到下没一处是有硬伤的。   大约乔颜视线太炽热,最后脸皮厚如段明过也忍不住拉过被子遮一遮自己,抬头,正好抓住她眼睛,问:“是不是很好看啊?”   乔颜这才收回视线,拿块毛巾坐床沿擦头发。   她今晚穿一身黑色的丝绸睡衣,衬得腰肢更细身材窈窕,蕾丝缀在鸡心领上,雪白的波涛根本挡不住,她胳膊活动一下,便随之荡涤一下。   段明过食髓知味,之前在她身上沉溺过多,如今旷下几日早已蠢蠢欲动。他被撩`拨得心神不灵,杂志上的字如游走的蝌蚪,终于忍受不住将书本一合——   段明过扔了手里的书,将她抱坐到腿上,佯装好心地给她擦拭头发。   乔颜只觉得身下热热硬硬的一块,火焰般跳动地抵住她,也是心神俱晃,不由咬着下唇嗯了一声。被他听到耳里,倒像是一剂催化,他按着她后脑就吻过来。   初来乍到,第一次和人同居的乔颜尚不适应,睡衣之下穿了文胸,这时被他解了搭扣,粗鲁地抽出,迎握上她满怀。   两个人唇齿厮磨了许久,段明过将她放平到床上,一点点掀起裙摆,手指碾着她敏感,喘着气地说:“我轻一点好不好?”   乔颜在他手下颤如秋叶,已是魂飞魄散,直到他体重真实地压上来,她才蓦地回神,拦着他说:“还是不要了。”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的时候,段明过不由分说地拨下她裤子,欲要沉身下去,乔颜按着他肩膀,说:“我身体不舒服,也没那个心思。”   段明过红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方才默不作声地翻身下去,扯起床上的毛巾,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乔颜侧躺在被子里像是已睡。没料想他带着一身水汽的钻进去,她又往一边再挪了挪,段明过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灯关了。   夜里起了风,自没掩实的窗里进入,将窗帘吹得一阵翻滚。   段明过这时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是没心思,不是不舒服吧,老情人见面,触景生情了?”   乔颜一直没睡,睁眼看着墙上起伏的影子,脑子里一帧帧画面闪过,褚静的,段明泽的,还有头一次见面,孔松的脸,以为他搭讪时故意说的话。   “这姑娘面熟啊,仔细瞅瞅是不是像那谁谁?”   乔颜觉得累极倦极,江流萤说难得糊涂,果然越是深入,她便越是觉得段家的这趟浑水难趟……她来过多次,却还是头一次觉得,这儿真是太可怕了。   乔颜此时冷冷哼一声,说:“是你老情人见面,情难自禁了吧。” 第27章 Chapter 27   几日之后, 乔颜和段明过在段家旗下的一家酒店里结婚。   段家不肯大办,索性连接亲的传统风俗都省了,想想也是, 新娘早早住进男方家里,化妆出门索性也都从段家走, 还费什么功夫绕回去装样子?   婚前一晚, 乔颜听到老太太拉段明过去耳提面命谈家法, 说一早就想提醒他, 凡事都要注意点, 不要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   段明过那时狡黠一笑,反问已经做了该怎么办。   老太太当即惊愕, 一拳捶在不孝子身上, 连忙去问怀了几个月, 结婚之后不足十月就生下来, 外头人听起来, 又是闲话一箩筐。   乔颜摸摸肚子,带着她跟她的不体面,识相地悄悄走开。第二天一早, 立马觉得老太太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味。   段家这位老太太, 最喜欢聪明又伶俐的小姑娘, 尤其敬佩家境贫寒却顽强不屈的好孩子。是以乔颜最初出现的那两年, 特别得她的欢心。   等到乔颜大学肄业,早早入社会,还是众人口中大染缸的娱乐圈, 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就拐了一百百十度。   乔颜接连几次趁着节日登门拜访,却被她拒绝见面后,乔颜终于发现自己不再受待见,渐渐就跟段家断了联系。   现如今,不受待见的庶子跟不受待见的新媳结合,所有人都不上心,婚宴更像是普通的家庭聚餐,两个衣着光鲜的新人是最华丽的陪衬。   同病相怜,闹了几天冷战的乔颜终于跟段明过伸出几分同仇敌忾的感觉。她偷偷一瞥旁边西装革履的段明过,觉得他人似乎又瘦了一点,精神也不十分振奋。   想到住一起以来,他总是早出晚归,半夜三更也能接到工作电话,她后知后觉尤为后悔,开始埋怨自己不该跟他赌气。   这时候欲要给他夹菜,说老公你多吃点,一边褚静喊他,要他过去合照。他顺从地答一声就来,兀自起身过去,连跟她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乔颜的闷闷不乐完全落在一边伴娘江流萤眼里。江流萤拉过她手,说:“新娘不是该高高兴兴的吗,怎么还撅起嘴来了。”   乔颜回给她一个勉强的笑脸,说:“应该是累了。”   江流萤说:“你这才哪跟哪,人家结婚早上三四点起床化妆,接亲要闹,去婆家要闹,这个点连个水都喝不上,婚宴上还要当猴子,在台上跑来跑去给人看。”   她忽然一顿,问:“你是不是觉得这婚礼太简单了,才不高兴的?”   乔颜摇头,说:“真的是有点累,换了地方认床,好几天没睡好。我就喜欢这种简单的,要叫我穿着婚纱满宴会厅的走,我才是要阿弥陀佛了。”   江流萤这才放心的笑,说:“这就好,我也觉得这样不错,你现在怀孕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又是上升期的演员,婚姻状况越不详越好。”   她眼睛忽然一转,迫不及待站起来,说:“那家伙过来了,我先出去躲一躲,就讨厌这种口没遮拦的。”   乔颜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孔松勾住她肩坐下来,言语纳闷:“你那朋友怎么一见我就跑,难不成刚刚喝了几杯,现在一不小心变猪头了?”   乔颜无奈地叹气,心想我一见你都要跑。刚刚一来,孔松便将江流萤一阵打量,那反应好像八辈子没见到女人似的,眼睛都冒绿光。   人又是个嘴上没闸门的,笑容极其猥琐地说伴娘见伴郎,如虎又如狼,不发生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光荣称号。   乔颜一通白眼,将他一只胳膊从肩上拿下来,说:“也就是流萤人老实,换成我,你脸上早就开花了。”   孔松笑眯眯地盯着她,说:“还是那么厉害啊,也是,你要是手段不高杆,能这么轻松地把我们段三拐过来嘛。”   他手往外一指,说:“你弟弟也不赖,把段家小公主顺得服服帖帖的,我还从没见过这小妞这么乖巧呢。”   乔颜顺着他手看过去,段雨溪果然趴在乔恒身边碎碎念,两手撑在下巴上,眼里的光是又佩服又欣赏。   段雨溪说:“你到底想好了没,到底去不去,再过几天咱们补习可停了,我们几个已经在商量时间了。”   乔恒闷不吭声地吃着菜,手时不时划一划手机,看新闻。   段雨溪有劲没处使,手钻到台下推着他大腿,说:“乔恒,你倒是说话呀,去还是不去,去的话我就加上你,不去的话我接着劝你。”   乔恒将腿一摆,移出身边这人的势力范围,仍旧看新闻。   段雨溪彻底急了,一把抢过他手机,说:“你今天不给我回复,我就不把手机还给你,我还要用它给白静发短信,说你讨厌她,看你以后还怎么见她!”   乔恒登时急了,顾及身边有人,只能压着声音低吼道:“你个疯婆子,你把手机还给我,我去不去管你鸟事,我去你能多长一块肉还是怎么的?”   段雨溪扁扁嘴,一副委屈大发的模样,往自己椅子里一陷不说话,过半晌又将他手机还过来:“乔恒,你浑蛋!”   乔恒听她声音有异,忍不住瞥过去一眼,她居然挂了一脸泪,眼睛鼻子都涨得通红。乔恒心里一梗,扔了块面巾纸过去,说:“哭毛线,立刻擦了!”   他本意是不教人发现,毕竟是亲姐的婚宴,小舅子一言不合逼得男方小辈哭鼻子,这事儿说出来实在是不光彩。   遮丑之举,但映在段雨溪眼里就成了心疼,她接着纸巾又哭又笑,嘀咕:“还算你有良心……哎,你就去吧,我跟你保证过,白静肯定会去的。”   乔恒叹口气,觉得这丫头真烦,问什么都一定问到底,他偏偏不想她如意,仍旧打太极:“我也说了到时候看,你再废话,我就彻底拒绝了。”   段雨溪当然不敢再多嘴,闷闷不乐地喝冷饮,过了好久才低声抱怨:“白静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一周之后,横山骑行正式开启,段雨溪跟一群同学等待的时候还在忐忑,万一乔恒真的不来怎么办,万一乔恒临时有事怎么办。   她一连央求白静几次,结果人家一脸不理解:“他来不来是他的事,为什么要我给他打电话,要我说,少一个人还少操点心,随他去。”   段雨溪急得团团转,电话一个接一个,拨到那头拉她进黑名单。幸好出发的时候,看到一张清秀俊气的脸,白静拱拱她胳膊,说:“如愿以偿了吧?”   如愿以偿,当然是如愿以偿。   段雨溪踩上自己粉色的自行车,一阵猛骑到乔恒身边,挤眉弄眼道:“还挺准时的。你什么时候换车哒,后面留个座是想带我哦?”   乔恒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嘴一撇:“带你?你脸大哦?”   段雨溪气得直跳脚,看他如鱼得水般将尾巴一摆,“嗖”地窜到白静后头。明明是张万年冰山的脸,一见白静却悄然融化,换成忠犬般真挚的笑。   真贱!真狗腿!   段雨溪知道乔恒心里放着谁,可一颗心由他不由己,她就是爱惨了乔恒,从真正见他第一面,从他为自己打架那天起,爱惨了。   横山离市区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单程三十里,尽管一路通达好走,还是将这群长在城市里的孩子们折腾得够呛。   中途已经停下来休息过两回,大伙还是骑一米喊一声累。   白静被阳光晒得小脸通红,贴在额角的胎发湿成一片,蹬车的速度一早慢了下来,她止不住呼哧呼哧喘气。   此情此景映在有情人眼里自然心疼不已,乔恒几次三番劝她别坚持:“你就把车停路边,我骑车带你,我后座还按着软垫呢,一点不硌人肉。”   白静笑着婉拒他要求,说:“没事呢,还能坚持,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肯定要跟大家同甘共苦的。”   乔恒还要再劝,旁边段雨溪插`上来,说:“人家都说不愿意了,你老追着赶着问干嘛,要不你带我,我两腿都累得麻木了。”   乔恒狠狠瞪过去,潜台词是你来捣什么乱?   段雨溪视若罔闻地求关注:“你就带带我嘛,我真的快累死了。”   白静看着他俩笑,说:“真受不了你俩,乔恒你快哄哄她,要不然千金小姐就快要发火啦。”   段雨溪朝她轻轻吐舌头,笑得一脸春风。   乔恒面上挂不住,车头一拐离段雨溪越远越好,一下力气使大了碰上她车屁`股。乔恒向天发誓,这绝对是轻轻的一擦,不足以引起任何事故。   偏偏段雨溪像得了软骨病似的,“哎哟”里左摇右晃,然后一下栽倒在柏油路上。大小姐终于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抱着擦破点皮的膝盖大哭:“好疼啊!”   大家纷纷停下来送温暖,有眼尖的指着乔恒说:“就是他撞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么带着雨溪去看病,要么带着雨溪骑山上,自己选。”   乔恒深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指着段雨溪小声道:“你再无理取闹,我扇你!”   一边白静恰好听见了,向他正色道:“你怎么这么对同学说话,你带她我带她,谁跟我换个有座的车,我要跟雨溪共进退。”   乔恒委屈得一阵叹气,拽过段雨溪胳膊往脖子上一勾,说:“行行行,我带你,我带你总好了吧?要去医院,还是去山上,随你,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段雨溪如愿以偿坐上乔恒的后车座,心情一好,连烈日骄阳都是和风细雨。一路走一路哼着歌,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以前看言情小说,痴情的男主角总是要载一次女主角,然后一路繁花盛开心蝶扑翅。今天看来,步步莲花是不太有可能,但她胸腔开阖,确实有什么东西要振翅而出。   段雨溪借着下坡的理由,双手紧紧搂住乔恒窄腰,她将脸贴在这男孩略显单薄的背脊上,感受他灼热潮湿的体温。这一瞬间突然有个很傻的念头,要么时间停在这一刻,要么此刻立即死。   傍晚的时候,一帮年轻人终于骑行到横山,拾阶而上继续爬山的豪言壮志被彻底抛之脑后,大伙争先恐后地买票坐索道。   段家小姐出手阔绰,为大家定的酒店是山顶条件最好的一家,晚餐更是顶级配置,山珍野味络绎不绝,还有无限量供应的进口红酒和黑啤。   男孩们平时很少有开怀畅饮的机会,走出家门,跟同龄的朋友们在一起,一个个都急于证明自己更大人,很社会。   明明只有一杯的量,偏偏敢拉着伙伴对瓶吹,于是酒席刚开不久,在场的几个男孩就干掉好几箱啤的,红酒也喝了七八瓶。   乔恒当然也不能幸免,从一定角度上说,还要喝得更努力,否则杯子一停就有人奚落,说乔状元不接地气啊,乔状元不贴近同学啊,乔状元是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差生,就知道成天跟白静这样的玩。   不提白静还好,一提白静就上头,乔恒自认为学业上所向披靡,脸也是长得不错的,可为什么白静总像那高岭之花,始终对他不理不睬的呢?   她就像块锁在橱窗里的青花瓷,又清冷又绝艳,摸是不摸不到的,看也看不清,哪怕有天可以亲近,一揽芳泽于怀里,他也真怕捂都捂不热,他心头血凉了,她还不为所动着。   乔恒起初清醒,喝到后来直接懵了,白静的脸在面前晃来又晃去,他情不自禁地喊:“白静,白静……”   上下颠倒的世界里,忽的有个软软的声音在喊他,说:“你就把我当成白静吧……我愿意做你的白静……一个人的白静……”   乔恒恍惚起来,想说白静就是白静,怎么能当做呢?这时一只手抓住他的往上送,当碰到一处软绵绵的柔软时,他原本就涨得厉害的脑子忽然就炸了。   另一头,乔颜一连给乔恒打了几次电话都不通。   她知道他今晚骑车去横山,也知道他要留宿一晚第二天再走。早先跟他说了到达目的地就告诉她,小孩儿当成耳旁风,一直到现在也没个回复。   乔颜隐隐觉得不安,又没办法飞到他身边,手机忽地响了下,进来条短信。   乔颜原本以为是乔恒,小小激动了一下,看到号码是段明过,又不知道该接着激动,还是接着不安了。   两人结婚的后一天清早,段明过便拎上箱子开始出差。她起来的时候,他已不在,两个人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   乔颜心里一动,主动给他拨过去,他重复方才短信上的问题,问:“我已经到家了,你怎么反而人没了?”   乔颜说:“我给你发过短信的,我到片场拍戏了,攒到假期再回去。”   段明过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许多:“随便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乔颜方才蓄起的一点好心情一扫而空,又听那边响起褚静的声音道:“明过,过来吃水果。”   她一咬牙,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乔恒的副本给过了。 第28章 Chapter 28   新婚妻子怒挂丈夫电话, 再大度的先生也有一肚子苦水想要倒。   段明过看着手机屏幕上短短二十三秒的通话时间, 实在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再快的男人也没有结束得这么仓促的!   后面褚静热心喊他去用水果,看到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就好笑:“看你回来一会儿了, 怎么连件衣服都不换?”   再一瞥他搁在身边的行李箱:“少爷真是辛苦了, 出一趟差回来连个提箱子的人都没有, 喊个阿姨给你送上去, 先来吃水果。”   段明过答应着, 脱了外套搁架子上,跟在褚静后面走。   客厅里仍旧开了桌麻将, 一人身边支一个小桌,上面放着一杯水, 几碟蜜饯, 还有切出花的各式水果。   褚静在摸牌的间隙翘起兰花指拣水果吃,随口询问着:“少爷一去就是这么多天,给我们说说你这是干嘛去了?”   老太太跟段太太都不搭腔, 唯独段明润夫人笑声爽朗, 说:“当然是苦钱去了,明过比他哥哥要出息,不靠家里, 自己也能闯出一条路。”   褚静说:“这倒是,别的我不敢说,对明过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就是不要太拼了,新婚燕尔, 你这么三天两头不在家,太太是要不高兴的。”   段明润夫人说:“我看这倒是未必,小三子刚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门拍戏了。听说都已经怀上了,这么舟车劳顿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褚静一怔,随手扔的一张正好冲到对家。段明润夫人嚷嚷着给钱,褚静一边翻金瓜子,一边向后看,更是不明就里:“哎,明过呢,刚刚还在这儿呢!”   通往三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段明过一手挂着外套,身影臃肿地落在墙壁上。   楼下家庭会议未散,管家站在外面严阵以待,方才见到他的时候一手贴在唇上嘘声,一边活动嘴唇无声地问:回来了?   段明过直接没理,懒洋洋地吩咐他要厨房做一碗面。管家吓得眉头紧锁,他如恶作剧得逞般跑了开去。   回到房里,行李箱已经搁在门后,摆得整整齐齐,边角卡住地砖的直角边。他却看出一肚子莫名的火,狠狠往上面踢了一脚。   外套扔在地板上,跟着是领带和袖扣,他踩在上面走过去,绕去试衣间里拿睡意。柜子一开,陡然看到旁边一排下露出的黑色一角。   他心中一动,过去打开,正是乔颜新婚之夜穿的一条,佣人收拾的时候没能挂好,衣服便从架子上挣脱,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如今再被段明过揉在手里。   这是上好的重工丝绸,摸起来细滑柔软,又微微带着些许的绒毛感,触觉高度吻合女性皮肤。   稍一摩挲,立马让他心猿意马地想到当天晚上:乔颜一双眼睛满含秋波,迷离梦幻,湿漉漉的头发披在两肩。   他立马知道自己的急于归来是为的什么,也不再责怪自己一路的行色匆匆,只是热血对凄清,如冷水浇头。   段明过在家待不下去,简单洗过一把澡,换身干净衣服,抄起自己的车钥匙就往外跑。   途中撞上来给他送面的阿姨,用的是炖成浅金的高汤,细面青菜,上面盖着几片牛肉和一个剖开的溏心蛋。   段明过就着她手尝一口,鲜得能把舌头弄酥了,他不甚高兴地将筷子一扔,说:“倒了。”   吃来吃去,都不如自己太太做的好。   除了0521跟菲比,段明过似乎也无处可去,时间还不到睡觉的点,他于是乎车头一调,往孔松那边放松。   月黑风高,正是酒吧上客的时候,都市男女卸下戴了一整天的面具,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释放天性。   前几次一起弹琴唱歌过的女孩见到他,一溜小跑地赶过来,不由分说拉着他胳膊就往钢琴边跑。   段明过今晚哪里来的兴致,起初淡淡笑着拒绝。   女孩仰仗自己漂亮伶俐,以为任何男人都吃撒娇一套,挂在他身上一阵泥鳅似的摇摆,嗲声嗲气地说:“一起嘛。”   段明过不堪其扰,心想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威严,直接生硬地将她推开。   女孩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呜咽一声,他也只是冷冷哼声,自嘲我可是连自己太太都吼了,为什么要对你这个外人客气?   落座的时候,孔松责怪段明过脾气臭,不懂怜香惜玉:“怪不得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在女人堆里却不如你哥他们吃香。”   段明过说得颇为冠冕堂皇:“我太太不在,怎么能随随便便跟其他女人唱歌。”   孔松半真半假地向他抱拳,说:“佩服,结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居然还知道爱惜起羽毛了。你太太呢,错过这场好戏,又要再等一年啊。”   段明过白了他一眼,要了一杯伏特加,修长的手指在杯低转了一圈,似在感受温度,然后一仰脖子喝下去,酒精热辣辣烧烫了一线。   段明过再要过一杯,说:“去拍戏了。”   “拍戏?”孔松大吃一惊:“不是说已经怀孕了吗,你也不像是缺钱的男人啊,连老婆这点生活费都要克扣,就不怕把她累出什么毛病来?”   段明过拧眉,说:“我劝过,是她自己要去。不过就是个女四号,戏份不比路人甲多多少,我之前跟导演打过招呼,尽量把她的戏排到前面来。”   孔松说:“还真是二十四孝的好丈夫。”   段明过这时候忽然呛上一口怒意,话出口的时候,带着自己都诧异的埋怨跟……娇嗔?他说:“我还能怎么办啊。”   孔松直接笑成一团,拨下他喝酒前再次抬起的手臂,说:“乔颜这人我算是看清了,看起来柔柔弱弱好像没什么主意,其实为人轴得很,不说话的时候漂亮温婉像个品相极佳的古董花瓶,一说话就是雨疏风骤能把人气晕厥过去。”   段明过说:“是啊。”   孔松说:“而且为人处世太过小心谨慎,有什么话永远先藏在心里,拿出一副体谅理解的模样,其实早就九曲十八弯,把你彻底妖魔化。这种性格往好听了说就是内敛成熟,往不好听说就是城府极深。”   段明过说:“是啊!”   孔松笑得直拍桌子,央求:“你别结个婚就把自己结傻了,原来你可从来不这样啊。说真的,你说要跟她结婚的时候,我整个都凌乱了,我以为你起码会再等两年,毕竟褚静跟明泽一直都没孩子,明泽看起来也没多在意这个太太……”   段明过原本散漫地现在卡座里,这时忽地坐直,一脸严肃地看着孔松,纠正道:“褚静是我的嫂子,我也是结过婚的人了,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孔松叹气:“其实我一直都挺为褚静可惜的,她要是出生在寻常人家,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平静快乐。你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马,她如果当初选择的是你,不是你哥哥,那该多好呢。”   段明过跟褚静年幼相识,那时他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她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公主。   当她穿着纱裙蹦蹦跳跳走向自己,笑着向他伸出手的时候,段明过真的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如遇天使。   他们确实有过很美好的一段童年片段,青春记忆。   那些涩涩的青春期里初次来袭的悸动和心跳,也确实因为这个女孩纯真的笑容和姣好的容貌,被一次又一次的唤醒过。   褚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人,段明过也承认曾醉心与她,可就像人生中必然经历的很多风景一样,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历史滚滚的车轮总要碾碎一些什么。   段明过又闷了一口酒,说:“没见你喝酒,倒是比我还醉。我们心里都清楚,哪怕时间倒流一次,她选择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我再为这耿耿于怀就是蠢了。”   孔松感慨:“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还记得你高中毕业那会儿,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我说要喜欢她一生一世的。”   段明过不留情面地拆台,说:“我还记得她跟明泽结婚的时候,你也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我说要取而代之,娶她回家做老婆的。怎么现在月月女人不重样,你那些话都喂了狗了?”   孔松讪讪摸头,一时间气势低迷:“我,我那时候不是年少无知吗?”   段明过掰着手指:“算算也就三四年前的事,怎么就年少无知了?真要说年少无知,我当年岂不是更年少,更无知?”   孔松扁嘴:“那也是证明褚静优秀,家世好,学历好,性格好,人又长得俏,比你那位成天耍小性子的老婆好多了。”   段明过两只眼睛一转,定定落到对面孔松的身上。   孔松口无遮拦:“听兄弟一句劝,女人要管,不要宠,否则总有一天蹬鼻子上脸,压根不把你放心上!你这位太太又是圈里名声不太好的,你最好让人多看着点,不然哪天给你顶某色的帽子,你还真要选择原谅她?”   “不是,你别瞪我啊,要不是真兄弟,真跟你说这个。我就是不想你重蹈我覆辙,上次我那妞我多疼啊,要什么买什么,耍点脾气也都忍了,谁知道说给你绿帽就绿帽,我这脸到现在还没长好皮呢!”   孔松一直知道段明过喝酒不上头,往往越喝脸越白,越喝越清醒。可他今晚脸色有些白得不正常,白得几乎透亮,像雪山上冻结实的冰。   他喉头发紧,想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此刻先将话题转移开来,问:“你那证券公司筹备得怎么样了,资金方面要是有困难你就跟我说,我——”   段明过将见底的空杯往桌上一拍,“啪”得一声惊得四面的人都看过来。   孔松连忙站起来向大家打招呼,又按住段明过肩,说:“你到底要干嘛!”   段明过一把将他推开,从椅背上拿过自己的外套,一字一顿道:“孔松,咱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但不代表你能随意往我太太身上泼污水。”   孔松一下懵了,也有点委屈,说:“我那怎么能算泼污水呢,我那是……我也是为了你好,防患于未然你懂吗,你别他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段明过嗤笑一声,说:“那我提醒你注意安全,别一会儿收工回家被车撞。”   孔松登时也毛了,揪着他领口道:“你他妈成心咒我是吧?”   段明过将他手拍开,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送了三句话给对方:“第一,我的家事是我的私事,不牢外人为我们操心;第二,我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对待她;第三,就算我太太犯了什么错误,我批评她跟她吵架怎么都好,但你们这些外人别想当着我面说她一句不是。”   孔松连咽几口唾沫,目送这一身戾气的男人匆匆离开,一时间有种日了狗的憋屈,狠狠踹一脚椅子,说:“老子是招谁惹谁了。”   椅子不长眼睛,恰好撞上刚来的一人腿上,孔松立刻听到一个尖细的女声道:“你这开的是酒吧,还是拆迁公司?”   孔松觉得这声音熟啊,好像在哪听过,头往后一转,顿时怒气化喜气,说:“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伴娘女士吗!”   江流萤一阵摇头,嫌弃地将人上下一打量,明明穿得人五人六,五官清秀俊朗,怎么气质就是这么猥琐不堪呢?   孔松扶起方才被踢的椅子,跟江流萤坐到同一张台子上,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看着他:“刚刚我好像看见段三了,他来过?”   孔松一听这名字就敏感,说:“何止来过,刚刚和他吵了一架,估计以后兄弟是没得做了,仇人嘛就多了一个!”   江流萤讶异:“怎么回事啊,一言不合就吵架,快说出来听听,好让我高兴高兴,我无聊好几天了,总算有点好玩事儿了。”   孔松咂舌:“我去你的,这是好玩事儿吗?”   抱怨归抱怨,孔松还是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说到后来尤为愤慨,大骂段明过这人小肚鸡肠:“以前我女朋友还给他捶背捏肩呢,说他老婆一句就跳脚。”   想两人以前亲密无间,年轻男人坐在一起除了虚无缥缈的梦想,就是讨论打身前过的女人。什么荤话黄段子没说过,什么毁三观的想法没分享过,再想想方才——   孔松想哭。   江流萤倒是毫不意外,瞪着眼睛骂人是三`八:“老婆跟女朋友跟其他女人能一样吗,你质疑乔颜,就是质疑段明过的眼光,要换成我就不是条分缕析说道理了,我直接拿刀上。”   孔松一缩:“至于吗?”   江流萤说:“至于啊,别说乔颜不是你说的那样,就真是你说的那样,你也要学会迂回,挑她身上的优点说,就是挑段明过的喜好说。你再这么执迷不悟,神仙都救不了你们的友情。”   孔松恍然,说:“还是你们女人心细。”只是仍旧有点小委屈:“可是他应该知道我不是恶意啊,他应该知道我是为他好啊……”   江流萤恶心得直反胃:“你就贱吧,十三点。”   孔松又被女人下面子,一张脸抽得啪啪的疼,此时相当幽怨地再瞥一眼身边的江流萤,心中暗暗威胁道:你可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   另一边,乔颜这晚喷嚏不断,她抱着被子团坐在床上,在想是不是今天贪凉空调开太低,所以这会儿就给她颜色瞧了。   她下意识摸一摸肚子,尽管那地方仍旧平坦如大江,她还是十分内疚地冲小豆子说了声对不起,就好像它能听得懂一样。   再睡的时候,已经调高了温度,顺带着将被子盖住双手双脚,只露出一个脑袋冒外面,嗯,这就应该没事了。   只是刚刚闭眼五分钟,忽然自隔壁传来某种异响,尽管乔颜睡意沉沉,到底还是抵不过那间歇性的低吟跟撞击声。   ……这还叫人怎么睡。   乔颜知道隔壁住着的是跟她同个咖位的小明星一枚,长得不算出众,不过声音甜美会来事儿,剧组里的不少男演员都对她有意思。   乔颜胡思乱想,自这声音在心里一一排查男主角是谁,他们用的什么姿势,再联想到那夜求`欢不成,段明过是怎样的心情。   他会不会也学这儿的人,随便找个顺眼的小明星纾解欲`望,毕竟他对这种事一直兴致很高,他也不是那种能压抑起自己的人。   越想越烦,越想越睡不着觉,乔颜索性开了电视收看晚间新闻,顺带将声音调高起到震慑,隔壁两人果然收敛许多。   一夜折腾,乔颜最终在交响乐里迷迷糊糊睡去,醒来的时候隔壁已经偃旗息鼓,只有电视里的新闻还在滚动播出。   乔颜打着哈欠,眯起眼睛随意瞧着,里头正播一段酒驾集锦,什么奇葩人和奇葩事都有,乱乱糟糟见尽人间百态。   特别是有个开豪车被撞的,记者去采访的时候,他本西装革履地坐剪刀门下,摄像机一过来,立马脱了外套罩头上,说:“要脸,别拍。”   挺好玩的一出戏,乔颜却有点笑不出来,车子她是不认识,但这声音、这身影,包括这桀骜的秉性和不合时宜的玩笑,却熟得有点犯规。   乔颜立马坐起来,摸过手机给段明过打电话,头一次没通,她吓得浑身发抖,冷汗连连,幸好再拨过去的时候,臭男人接听起来。   段明过声音疲惫:“我凌晨三点才睡的觉,你凌晨五点就打电话,乔安娜小姐,你这是想谋害亲夫吧?”   乔颜几分安慰,几分紧张,安慰得是他听起来声无异样,不像是出过车祸的模样,紧张的是:“你怎么凌晨三点才睡?”   段明过说:“去孔松那喝酒,聊天,跟小妹妹弹琴,唱歌,所以,你说呢?”   乔颜被梗得一口气吊在胸口,心想真是犯了贱了,一次两次都撞枪口却死性不改,她前辈子欠他的?   乔颜冷笑着,道:“不止吧,一回家还跟你嫂子搓了麻将,吃了水果,说不定后来夜宵都下肚了。”   段明过说:“是啊,你真聪明,我们一会儿还去吃早饭呢。一家人亲亲热热不是很正常吗,你干嘛老这么阴阳怪气的,你体内激素也太紊乱了吧?”   乔颜一拍被子:“你才紊乱呢,我对你好是因为紊乱,我对你差也是因为紊乱,除了紊乱你就不能有点别的词吗?”   乔颜一通邪火发完,段明过半晌都没说话。她心说糟糕,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现在给人话柄,段明过更加要以为她是激素紊乱。   她头痛欲裂,说:“算了,你什么都不懂,我挂了。”   他这才喊住她,用得却是一个特别的新的称谓:“老婆……”乔颜立马一怔,他说:“我真的不太知道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可我不想再跟你冷战了,你不在我身边,我都睡不踏实。”   乔颜的圣母心一时间又死灰复燃,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家先生可怜。大约是做母亲后,母性也跟着被点燃,现在恨不得顺着线路爬过去,将他抱在手里哄。   乔颜扁扁嘴,小声咕哝:“谁跟你冷战了。”   段明过慢慢笑起来,说:“好,我知道了,等我有空去看你……不过现在,我真的太累了,我想睡了。”   乔颜轻轻“哦”了一声,这一次是很听话很心满意足地挂了。   白天等戏的时候,乔颜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段明过的消息,翻到早上的那通电话觉得不容易,三分四十五秒,夫妻之间的交流已经迈进了一大步。   她又一次的开始自我纾解,觉得白月光说太牵强,找替身说太玄幻,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她因为太过敏感错怪了好人,多半还是激素搞得鬼。   拍过最后一场后,她拒领了今天的盒饭,预备带马盼跟段明过为她请的助理们下馆子,没想到一进宾馆就听前台说有位先生来找她,已经在房里等候许久。   乔颜听得心砰砰跳,想到段明过早上的话,觉得这人行动力也太强了些,几乎一路小跑赶上去。   进门的时候按着胸口深呼吸,再慎重其事地理了理发型,这才开门进入。   靠窗的椅子上确实坐着个男人,身量体型都跟段明过相似,可仔细一看却又并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盆友,你们不要带着虐文的思维嘛。 第29章 Chapter 29   乔颜在影视基地, 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十八线的小演员, 身后动辄跟着两三个助理,从来不赶夜场,导演副导演都对她客气有加。   趋炎附势的劣根性往往不会明确写在脸上, 却隐隐约约控制起众人的行为, 大家对这位女演员很是恭敬, 特别是在风言风语中知道她丈夫姓段之后。   是以段明泽过来的时候, 前台很热心地引导他去大厅一旁等候, 而在听到有人认出他是段先生的时候,阴错阳差地送他进了房间。   段明泽隐隐猜出被错认是段明过, 却没有阻止这番好意。   乔颜的房间不大,然而坐北朝南, 环境清幽, 也算是基地里不错的住宿。她东西很少,大多理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各种大小的收纳里,唯独拿出一张她和母亲小弟的合照, 略显突兀地摆放在梳妆台上。   段明泽下意识地摸出一根烟来, 想到她已经怀孕,又将之收了起来。   他坐在椅子上等待,心情像是回到曾经等待接她去看电影的时候, 有一点的期待,又有一点的忐忑,想见一见她,又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借口。   段明泽没有等多久, 就听到房门解锁的声音,乔颜起初一脸雀跃,看到是他的时候又如退潮的沙滩,脸上的惊喜被悄然抚平。   段明泽收回手里的手机,起身走向她,说:“正好过来办事,想到你在这边拍戏,就来看看你。走吧,我请你吃饭。”   段明泽不是一个会和人商量的人,乔颜从认识他起就开始适应他为人处世的方法:他下决定,旁人绝对听从。   那时候她做得绝对心甘情愿,源于他是出钱的老爷,她是拿人手短的乞丐。只是一晃多年,彼此都不是曾经的模样,乔颜不再愿意迎合他的喜恶。   饭是要吃的,乔颜没必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但经纪人和助理也是要带的,这是出于对手下的负责,以及反对和他独处的决心。   段明泽听到的时候,起初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一贯的温和清朗,说:“当然了,带他们一起过去好了。”   有了其他人的吵吵闹闹,段明泽始终找不到间隙跟乔颜说话,而她也像是有无数的话跟其他人聊,却对请客的冤大头置若罔闻。   直到酒足饭饱,乔颜邀请助理厕所一游,出来的时候,段明泽站在门外等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助理是个极会看人眼色的,一看此情此景,立刻脚底抹油逃开去。乔颜拉她不住,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问:“怎么了?”   段明泽掐了手里只抽了小半截的烟,随手一指,说:“咱们去走走?不远,就这过道跑一趟,当成消食吧。”   他言语恳切,推辞反倒成了有事,乔颜顺从地笑了笑,说:“走啊。”   许久不见,乔颜像是长高了一点,踩在几厘米的高跟上,已经超过自己的肩,段明泽用手样了样,说:“上次见你,你还要仰视我。”   乔颜说:“现在见你,也是依然如故。”   段明泽摇头:“不一样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譬如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再见,譬如没想到你居然会和明过在一起。”   乔颜抓抓头发:“所以说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   “是真心的吗?”   “什么?”   段明泽跟她双双停下来,他望向她眼睛:“你跟我弟弟结婚,是真心的吗?”   乔颜觉得这问题有诸多冒犯,不像是老成持重的段明泽会说出的话,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句更是让人大跌眼镜:“还是说……为了气我?”   乔颜一时惊愕,觉得时间令人成长,时间令人成熟,可没想到,时间还会令人……更加自恋。幸好段明泽随即笑起来,自我解嘲:“小小玩笑。”   否则,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莫名其妙。   段明泽说:“其实我后来一直都有想找你,只是你换了联系方式,我没办法联络到你。想去你家楼下等你吧,又实在冒昧,久而久之居然就疏远了。”   乔颜心中清明一片,但话语圆滑:“是我不好,一直没把最新的号码告诉你们,后来工作忙了,连老太太的年都不拜,我自己也是很惭愧的。”   段明泽说:“没事,现在好了,大家居然成了一家人,以后互相照应,把缺了的那些年一一补回来。”   乔颜点点头,说:“当然,当然。”   回到包厢的时候,马娘娘跟另外几人正窃窃私语,瞄见她进来的时候都是倒吸一声冷气,大有背后说人被抓的架势。   马盼装模作样,用手机上的搞笑视频做补救,说:“你跟段先生也来看看,我们刚刚看视频,有个男的特别逗,挂了一整天热搜了。”   下一秒,手机被送到乔颜跟段明泽眼前,里面还真煞有介事地播放小视频,正是乔颜早上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一段。   乔颜怎么不知道马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不咸不淡地瞥上他一眼,唬得他一连退了好几步。   耳边忽然有段明泽声音传来,他语气困惑道:“咦,这不是明过的车吗,他小子又犯什么浑,怎么还玩起酒驾了。”   乔颜听得魂飞魄散,将手机一把抄起来,几乎支到他眼下,说:“这是明过的车,你确定吗?”   “确定啊,他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家里停了几辆类似款的。”段明泽指着屏幕上打着马赛克的人:“说话又这么欠揍,百分百是他。”   乔颜不声不响,老僧入定似的坐了会儿,随即一下跳起来,抓着自己包就往外跑。大伙问她要去哪儿,她头也不回。   “我回去看看他!”   两座城市相距百来十公里,夜里汽车虽然已经停运,乔颜运气好,赶上了当天的最后一班火车。   乔颜买不到坐票,只能小心蹲在两节车厢交接的地方,背靠着冰冷坚硬的车厢,静静地看着外面一丛又一丛的黑暗。   焦急的心态颇有些像知道他要留学的那天,她躲在学校卫生间的隔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出着冷汗。   乔颜自小见惯各式各样的离别,却还没有学会如何淡然应对。她找借口,说自己很忙,自己有事,学业的压力如大山悬在头上,让她一刻都走不了。   他当时表现得很是生气,说那你千万不要过来,我祝你鹏程万里,马到成功,以后清华北大尽在你鼓掌之中。   她又立刻慌张失措,恨不得立刻就跑到他身边,她于是只好噙着眼泪,嗫嚅道你告诉我时间地点,我一定会去。   两个小时后,乔颜顺利回到段家,只是除了老太太跟段明润一家在,她转了几圈也没看见段明过的人影。   手机仍旧是关机,打给孔松也说不知道他行踪。   乔颜急得出了一身汗,段雨溪还过来抱着她撒娇,一口一个小婶婶:“我今晚不想回去,想跟你睡,你说好不好?”   段明润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习气,见女儿如此没有规矩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住什么住,明天还有补习,再过十几天都要念高三了,成天就知道玩!”   段明润夫人则截然不同,外人面前,免不了为女儿掩护:“住就住一晚,这儿也是她的家,明天让人把课本送过来,怎么就耽误补习了。”   “慈母多败儿。”段明润指着自己太太痛心疾首:“这孩子现在是越长越歪,但凡有十成的过错,有八成都要算到你头上去!”   段明润夫人不再和丈夫多啰嗦,过去跟乔颜打招呼,要她照顾女儿一晚。乔颜心不在焉,随口敷衍,带着段雨溪回到房间。   段雨溪还是个孩子,一进房间就往她的衣柜里转了圈,看见漂亮衣服就拨出来,对着穿衣镜左照一下,右照一下。   乔颜压根懒得管她,坐在床上给段明过发短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连串的轰炸下去,那边终于有了回音。   手机叮叮当当响,乔颜一看,正是段明过。   段明过声音一如既往的疲惫,语气却是戏谑调侃的,问:“这么想你老公吗,来了这么多电话和短信,你以前怎么不多主动一点?”   乔颜急得快炸,他却还是没事人的样子,话一出口完全是暴跳如雷,自己都不相信有一天会吼着跟他说话:“你,浑蛋,在哪呢!”   衣帽间里“咚”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坠到地上,随即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段雨溪扒着门,一脸惊愕地看着乔颜。   乔颜捂着胸口,翻身进了卫生间,将马桶盖子掀下来,坐在上面慢慢地审:“你知不知道我快急疯了,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出车祸了,我早上问你,你还敢骗我?”   段明过在那头骂了声娘,质问:“是哪个嘴这么大,捅到你这儿来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被个孙子别了,我避让的时候,一不小心撞树上了,车前脸毁了,不过我没屁点事。”   乔颜眼前如见惨状,心想车头都毁了,居然还敢说没什么事。胸口压着的一口气迂回到眼睛里,她没什么骨气的簌簌掉泪,一边使劲擦一边骂:“段明过你能有点谱吗,你是要做爸爸的人了,酒后不能开车你不知道吗,你要是有点什么——”   段明过听乔颜哽咽,心里也不大对付,含糊道:“好了,你也知道自己怀孕了,没事别发这么大火。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不信一会你见我,保准生龙活虎的。”   乔颜吸溜鼻子:“那你快点回家来。”   段明过纳闷:“回什么家,我到影视基地来了,再过一会儿就到你宾馆了。”   “……”乔颜哭得更厉害:“你没事儿去我那儿干嘛,我回来了!”   段明过一连又骂过几遍娘,说:“行行行,我现在回去,你别再乱跑了,就在家里等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现在真是……有惊无喜!”   乔颜气极反笑:“活该!对了,你回来的早的话,自己去找个房间睡,你侄女留下来了,一定要跟我挤一间。”   段明过连声答应,心里是不大乐意的:“不过就是回家晚了点,老婆都居然被人睡了……我招谁惹谁了。”   夜里,段雨溪穿着乔颜的睡衣,缠在她旁边拨捋她长长的头发,很小心翼翼地问:“婶婶,你跟我小叔吵架了吗?”   乔颜正面躺着,视线虚空地盯着天花板,说:“算是,又不算是吧。”   段雨溪说:“你刚刚吼他的时候好凶哦,把我都吓到了。你平时挺温柔一人,原来也有小宇宙爆发的时候呀。”   乔颜瘪瘪嘴:“那是他太不听话了。”   段雨溪很小声地笑,手往乔颜肚子上摸,说:“小婶婶,我能摸一摸宝宝吗?”   乔颜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抓着她手盖在小腹上,说:“才两个多月,肚子都没鼓起来,你是摸不到的。”   “能摸到的,虽然好像还感觉不到,但它肯定能知道我的。”段雨溪一滚,两手撑着下巴,说:“你一定很爱小叔,所以才会给他生孩子吧。”   乔颜想了一想:“算是吧。”   “小叔一定也很爱你,所以这么快就跟你结婚。”她为赋新词强说愁地叹出一口气,说:“真好,你们俩这样真好。”   乔颜察觉出几分异样,黑黝黝里去摸她脸,问:“怎么了,雨溪,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摇了摇头,过一会儿,又点点头,语焉不详地说:“要是我跟你一样,有个像小叔一样爱我的人就好了。”   “我们都很爱你啊。”   “不一样,那不一样的。”   “……”   “我想有个人爱我,一个男人。”   小姑娘情窦初开,已经有了对感情朦胧的向往,乔颜思索着要如何开导这个头脑简单的女孩,却觉得愚钝的自己根本找不到对话的方向。   她大脑开动还在思索,小姑娘又投下一个惊雷:“爱会因为性,将两个人牢牢捆绑在一起,那性呢,你觉得性能带来爱吗?”   乔颜脑中一片轰鸣,下意识脱口而出:“雨溪,你才多大,你还是一个学生,你别做什么傻事啊。”   段雨溪忽然笑起来,用天真纯良、小孩子的语气道:“小婶婶,我都成年了……看来你也不懂,你们都不懂。” 第30章 Chapter 30   不知道是不是没到有妊娠反应的时候, 乔颜怀孕以来的唯一副作用是嗜睡, 直到近期又多一项——尿频。   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乔颜除了儿时混沌的那一段,还从没有起夜的习惯, 近来却要一晚爬起来两次解决生理问题。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 乔颜起来了一次, 三楼主卧的卫生间朝南, 恰好看得到窗外宽阔的草坪, 此时一盏盏灯渐次亮起,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大院。   乔颜心里砰砰的跳, 将手洗了,又用冷水搓了把脸, 漱下口, 出来的时候随手拿过一件外套,趿着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一刻钟后,楼梯上方才响起脚步声, 乔颜撑在扶手上看, 昏暗的夜灯里,果然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往上走。   他已经脱了外套,白色的衬衫绷紧在身上, 映出肌肉流畅贲张的线条,一头黑发剃得利落,两边修得短了些,鬓角轮廓便标致的显露出来。   乔颜呼吸都慢下来, 心说,当然是他。   段明过也已经看到她,背着光线,也像一块散着莹莹光彩的温玉。他伸手上去抓住她,嬉笑道:“你可真会磨人,我总有一天累死在你手里。”   没想到她忽然像个炮弹一样撞过来,跟他抱上满怀,温热潮湿的吻就像夏日的阵雨般,剧烈密集地落了下来。   她起初没能找准位置,一下啃在他挺直的鼻梁,心随着他促狭的笑声颤了又颤,手摸着他瘦削的两颊描摹出位置,这才准确衔上他略微开裂的唇。   她像是个身子白胖的蜗牛,在他脸上留下一串湿乎乎的印子,段明过揪过她后脑勺的长发,一边气喘一边抱怨:“谁要你吻我的……我都臭死了。”   她正吸吮他柔软的下唇,有一种热度自体内积蓄喷发,她只能听从本能地将外套脱了,和手一道缠住他脖子,舍不得放开。   雀巢被占,两个人只能在客房里躺下。   段明过压下来的时候,需要很小心地避让开她的肚子。她还是穿得那条黑色的睡衣,他轻轻一揉,自领口钻进里面,到底还是真正的皮肤摸起来更加顺手。   乔颜在身下抖得如簌簌的秋叶,喘气粗噶,段明过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看不能吃,一遍遍摸过,然后壮着胆子问:“我能不能对着你打……飞机。”   乔颜一怔,脸红得透彻,只能咬着下唇狠狠砸了他一拳。段明过硬生生吃了,又笑着问:“我还想射在……你肚子上。”   老婆过于正经保守,虽然里子好看,但在实际操作上往往会有一些麻烦。   段明过见僵持不下,只好从她身上翻下来,一边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一边小声咕哝:“撩完人就跑,你是狐狸精么。”   他脱得只剩下裤子,挺着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乔颜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已经睡得熟了。   段明过贴着她躺下来,一只胳膊支在她头顶,另一只将她牢牢怀进怀里。她身上有很淡的果香,像夏日花园里新摘的瓜果一样,气味清醒甘洌。   段明过很贪恋地闻了再闻,下巴穿过头发磕到她后颈,她不胜耐烦地往一旁让了让,小小地哼了两声,在梦中表达不满。   段明过只好轻轻拍拍她背,安抚着说:“睡吧,不吵你了。”   乔颜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旁段明过仍梦游苏州,嘴巴长着,鼻息微重,隔一会儿就发出一阵呼呼噜噜的声响。   乔颜觉得好玩,撑着下巴看了好一会。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段雨溪已经不在,床上的被子散乱得摆着,她随手用手抻了抻,洗漱完毕,换身衣服,就往楼下走去。   老太太和段夫人已经用过早餐,婆媳两个原本相对喝茶,言语间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见乔颜下来就自觉调低了声调,最后索性不再说话。   诸如此类的情况,乔颜已经历多次,一直告诉自己只用尽到本分,今早打过招呼后,多问一句:“雨溪已经走了吗?”   段夫人向来不跟她多话,回答的是老太太:“一早就走了,说要去赶培训班,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乔颜觉得过意不去:“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起来喊她的,不吃饭就急赶着去念书,这怎么能行呢。”   老太太说:“算了,小姑娘一肚子主意,你随她去。你现在怀孕,肯定嗜睡,晚点起来也正常——明过昨晚几点回来的?”   乔颜下意识瞥了眼段夫人,说:“稍微有点晚,他近来事多,休息得也不好。早上我就没喊他起来,随他躺着回回神。”   老太太一哼,眼中几分不屑:“天天忙忙忙,就没看他忙出什么来。他那是回来的有点晚吗,天都快亮了,被他吵得觉都睡不着,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花的。”   乔颜嘴拙,面对老人的咄咄逼人,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用什么话来应对。这时候要是江流萤在就好了,一张巧嘴说得皆大欢喜,改天一定要向她取经。   一直专心喝茶的段夫人这时候清了清嗓子:“三代人住在一起,难免有些小的摩擦,我们做长辈的能包容一点就是一点,但你们小辈也要注意分寸。奶奶夜里多梦,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醒,明过那么晚回来肯定会打搅到她休息。还有——”   她再清了清嗓子,声音都低下去几分:“你们年轻夫妻,又是聚少离多,肯定是很思念彼此的。但还是那句话,注意分寸,家里人多,雨溪又在,你们……好歹也把门关上再说话吧。”   乔颜舌尖咬得刺痛,脸上热气腾腾,感觉自己从额头一直红到脚底心。   两个长辈也很不好意思地灌茶打掩护,过了会,老太太才说:“跟我们一起住,确实拘束到你们了,所以我跟你婆婆商量了一下,准备给你们买一套房。正好你们结婚的时候也没送什么,这就当成晚到的礼物了。”   乔颜原本讪讪,心说昨晚一定有人看到她主动强吻段明过了,再添油加醋一描述,她在她们心里铁定已经成了欲`女代名词,以后在段家的日子更不好过。   谁知道听到后来说要给她和段明过买房子,她又可耻的高兴起来,觉得自己总算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往段明过面前撒一撒娇,说不定他还能放乔恒住过来。   乔颜唯一的担心是,段明过可能会对这项决定有异议,此类家庭的孩子大多敏感,宁愿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也不想有被人抛弃的失落感。   谁知道说给段明过听的时候,他一脸喜悦道:“要啊,干嘛不要,傻子才跟钱过不去。你去问问他们要给我们在哪买,便宜地方我可住不惯。”   乔颜腹诽这人分明是乞丐的命,却偏偏有少爷脾气,咕哝着:“他们出钱已经不容易了,我哪里好意思挑三拣四。”   段明过往她额头上使一指弹,说:“你可得想好了,是面子重要,还是为你老公孩子谋福利重要,你但凡把对我一半的别扭劲拿出来,谁都能说服得了!”   乔颜捂着额头扁扁嘴:“那我好好想想。”   段明过往她跟前一站,把领带交到她手里,说:“过来帮我打领带,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算是跟你提前庆祝。”   乔颜原本以为是私人约会,只是换了条裙子,画个淡妆,随意拿个买菜包就跟着跑出去。到了地方才知道误入鸿门宴,包厢里乌压压装了一群人。   来的都是段明过属下,借着欢迎新人的由头合理腐败,见到老板身边跟着一个明眸善睐的娇俏女郎,一个个眼睛发直地问是不是女朋友。   有过岁月洗礼,段明过不笑的时候总自带几分贵气和威严,这时候搂过乔颜肩膀,短促有力地介绍:“是太太。”   乔颜心扑通扑通跳,被一众视线扫得忐忑不安。   男人看女人,欣赏在前,女人看女人,饱含研判。乔颜不必多想也知道,他们之中有人拿她当花瓶,有人拿她做量尺,估计心里都要问一句:怎么高攀上的?   段明过高薪挖来的黄总最不把自己当外人,追过来问段明过是不是怕喝酒,所以特地拉来个美女当成是夫人。   段明过一嗤,说:“至于吗,我连你们都应付不了,还特地编结婚来躲?就是想带过来给你们见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嘘声肆起,大家似真似假地夸乔颜美。   称赞听到耳皮的乔颜头一次想挖坑逃跑,背过人的时候凑到段明过耳边,问:“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恨我?”   他狡黠一笑,脸往后一侧,恰好亲到她鼻子。   饭局上,段明过一直跟大家兴致勃勃地谈生意谈设想,外行人乔颜是听不明白的,只能一边专心吃菜一边看他。   车祸似乎确实不大,从他旺盛的体力和白净的皮肤看,并没有受影响。只是这人莽得很,她可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他工作的样子她是第一回 看,平时桀骜乖僻的性子被收敛起来,举手投足真有那么点斯文败类,不,是斯文精英的模样。   只在扭头看她,眯眼笑的时候露馅,一秒又回到了那个略带孩子气的模样。   因为氛围实在轻松,到了后来居然渐渐脱离轨道,转去人类谈话永恒的主题——八卦——大家撺掇着要段明过补发喜糖,顺便详述恋爱经历。   这显然不是一段光辉的历程,段明过当然宁死不从。大家又去怂恿乔颜,有几个年轻的眨巴眨巴眼,问:“段太太是明星吧,看着好眼熟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人都说眼熟,乔颜只好交出自己十八线的履历。   大家纷纷惊奇不已:“演员好赚吗?娱乐圈黑吗?姜佳妮你熟吗?她是不是真做了小三,找了有妇之夫啦?”   一个人推一个人,要挑起这话茬的闭嘴。   乔颜看他们神情古怪,心中隐隐猜到什么,并不追问,回去的路上才打开手机查看。微博热搜显示一个“爆”字,排第一的这条正是“姜佳妮小三”。   点开话题,是她与一个男人在影视基地幽会被拍的照片,清晰度尽管不高,稍微跟男主角熟悉点的人都能知道这是段家的二公子。   段明过这时候凑过来看了看,冷眸一扫又偏过去,淡淡道:“怪不得他们不敢当着我面说,原来是这么一件事。”   轻描淡写,事不关己,唯一让他觉得好奇的是:“你看起来好像也不吃惊啊。”   乔颜于是跟段明过提起上次试礼服时,无意撞见他跟姜佳妮的事,又把他昨晚请客吃饭的事情也一并告知:“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来见佳妮的。”   段明过一张脸没有半分表情,过了许久才说:“这倒不一定。” 第31章 Chapter 31   段明过说:“这倒不一定。”   路程的下半段, 车里气氛陡然变冷。高兴了一整天的段明过倏忽变脸, 成了一个又臭又硬的木桩子,两手抱在胸前闷闷不乐地歪着。   乔颜把之当做是狂欢后的反噬,经历热闹, 回溯平淡, 人心中总有一些怅然若失。好比今天见到他, 心里高兴, 又随即数起离开的日子。   然后, 心乱如麻。   两人到家的时候,段明过闷头扑在床榻上, 乔颜推了推他又硬又重的身体,拧眉道:“你倒是把衣服脱了再睡。”   ……风尘仆仆一天, 这样是很脏的。   段明过显然会错意思, 一下跳起来把自己剥得精光,推着乔颜躲进被窝里,身子一伏一起的动, 说:“你看吧, 脱了衣服,更没办法睡了。”   乔颜脸上烧得不行,绞一绞两腿, 拿被子压住他脑袋,说:“我快热死了,你放我起来!”   段明过说得什么听不清楚,动作却放轻下来, 过了一会儿翻转身子,将头放在她小腹上。   乔颜惊得要坐起来,他压住她肩,说:“我就听听。”   乔颜日前做B超,上面写黄豆只有四毫米。哪怕过了几天,估计也只是甲盖大小,她不知道这时候除了她肠子的蠕动声,还能听见什么,   段明过却很是津津有味地守着候着,她把被子掀开,看到他红着的一张脸被汗打湿,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透着清澈的光。   段明过也看见她,摸着她肚皮道:“你实话跟我说吧,我哥是不是追过你。”   哎?听着肚子翻旧账,何况,这两件事有交集吗?   而且怎么说呢,算有,也算没有吧。   两人初遇的时候,乔颜还小,尽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已经是同龄人中难得能独当一面的,跟大她八岁,已经在商场鏖战的段明泽比,还是嫩了许多。   段明泽是个对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同时的,又不因为自己优越的出身骄傲。   他自信又自谦,绅士而成熟,做什么都能做到很好,跟他那个性格乖僻,随时会爆炸的弟弟比,确实高出了不止一截。   可就像好女孩永远要爱上坏男孩,好女人总被坏男人辜负一样,一个人若是太过完美,那他的最大缺点也恰恰在此。   人在一副过于精致的画布上往往无法落笔。   因而尽管段明泽为她解围,对她礼遇,温柔地带她融入自己的家庭,她却还是忍不住关注起另一个眼里带着桀骜的男孩。   而在交往深入,乔颜发现白玉有瑕的时候,   就更没有办法将视线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了。   那是段明过离开后的一年,她在大学里寻找自己的位置。   段明泽依旧维系着与她的联络,他们偶尔通话,信息不断,每逢长假,段明泽总会开车来学校接她。   段家的车子很是扎眼,无论听到哪个未名角落,都能引来一阵目光追随。   学校的风言风语渐渐传到乔颜耳里。   大家或不屑或调侃或羡慕扭曲地讨论着校外名车的事情,说每到假期就有数不清的香车宝马,带走的都是校内姿色一等一的美女。   干女儿、干妹妹自此不是名词而是动宾短语,乔颜也成了其中一员,被人用作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谈资。   段明泽再来的时候,乔颜委婉地说出不再麻烦他接送的提议,段明泽颇为惊讶,立刻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乔颜难以启齿,指着门口一辆辆过去的豪车,说:“同学们会误会。”   段明泽不禁哑然失笑,说:“国人就是这样,见贤往往不能思齐,见色就立马想到淫上去。哪怕其中有些另有原因,他们也浑然不管,一定要往最坏的方面想。”   乔颜低头,说:“瓜田李下,有时候也不能怪他们。”   段明泽一哼,说:“那也倒未必,嘴上喊打喊杀最厉害的,心里说不定是最坚定的刽子手。他们羡慕别人求而不得,就拿这些话来百般诋毁。”   他抻一抻西装,面露不屑:“要我说,咱们大可以换个方向来考虑,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女性,有人想要追求也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这些人有钱一点,年纪大一点,可这又怎么样呢?”   “那爱情呢,他们之间是爱情吗?”   “你情我愿,应该算吧。”   “那他们会娶这些优秀女性吗?”   “……”   段明泽侧头看一看她,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说:“感情这种事是最难说的,我想有些会吧,有些就……说不定她们也有更好的选择呢?”   乔颜觉得自己方才差一点就要被说服了,可再一追问却让他彻底露馅,什么圣人和绅士都只是伪面,只是让自己作恶时看起来比较好看而已。   乔颜说:“我不觉得他们会有结果,他们里面有的已经结婚,有的虽然没有,却对新娘的家世挑三拣四。他们不会真正看上我的这些同学的,他们喜欢的只是他们已经流失的青春,他们迷恋的也只是他们不再有的单纯。”   乔颜叹息:“但我也不会同情我的这些同学,因为在她们面前不止有这一条路,可她们还是心甘情愿走上一条不归路。纵然有了物质上的享受又如何,如果有一天她们真正遇见了自己心爱的人,该如何和他交待呢?”   段明泽大抵没想到她有如此强烈的排斥情绪,彻底扭过身来和她四目相对,说:“我没料到你会这么想。”   “你大概会觉得我幼稚吧,正是因为出身不好,所以才把自尊看得这么重要。”她摇一摇头:“我不在乎。”   段明泽说:“好,很好,我不觉得你幼稚,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上的感情非常复杂,不是黑或白,对或错,这么简单就可以划分的。有时候我们只需要享受过程,至于目的和结果,其实并不重要。”   乔颜笑一笑,说:“你这话和搞大我同学的肚子,却不想对她负责,而是给钱要她拿掉的那些男人的论调一模一样。”   段明泽终于觉得自己被冒犯,尽管他脸上仍旧保持着一副平和、甚至带着些许微笑的表情,可他眼中冷了几度,成了不再有温度的玻璃珠。   他大概在想,这个难搞的穷学生。   段明泽说:“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纯粹的感情,两个人要走到最后也不是一句我爱你、你爱我就可以达成的。”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怕一天不是在将自己的理念输出,我们总是试图说服别人配合自己的三观,否则就忍不住说一句:   你被洗脑了。   或者,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知道。   那时候的乔颜有一腔孤勇,她在别的方面或许世故老练,但在感情上面却还保持着赤子的热忱,因而她想也没想就说:“会有这样的感情的。”   乔颜未必是在无意之中扼杀了一段感情的萌芽,然而事后想起,根本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没有段明泽的庇护,她确实是要活得艰辛一点,没有段家的照料,她甚至连大学都无法顺利念完。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她想,漂亮话说尽,其实还是只有一个原因,她压根一点都不在乎段明泽。   所以她很高兴早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从而顺利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斩断暧昧的方法,然后他们果然断了联系,一直到如今。   乔颜自记忆里出来,看着伏在她肚子上的这个人,跟自己说,与段明泽相比,段明过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没有塞给她钱,没有置她于不顾,尽管他是不受重视的庶子,更需要女方的家庭来为自己撑腰,可他还是娶了她。   而她呢?多年以前信誓旦旦要求纯爱的她,又在这份感情里夹杂了多少功利的心思,她是什么时候起走入的段明泽的预言?   乔颜从没有这么自惭形秽,她挺腰坐起来,将段明过的脑袋紧紧抱进怀里,像哄孩子似的亲着他耳朵。   段明过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懵,手指戳着她脊背,说:“你们俩果然有奸`情,现在才想到来堵我的嘴,晚了。”   该怎么告诉这个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再也看不到身边的其他人。这世上纵然有好男人千千万,可能让他虐己千百遍的也就这么一个而已。   乔颜拨乱他头发,说:“你别吃醋了,我跟你说件正经事,我觉得你那个侄女有点不太对劲,你有空的话好好关心她一下。”   段明过一把勾住她脖子,呼哧着道:“一跟你说正事,你就给我跑题。她一个大小姐能有什么不对劲,一个月的零花钱从三万减到一万就是天塌了。你不用管她,她就是发虚,其实比你过得还好呢。”   乔颜扁扁嘴:“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这回是真的。”段明过压着她头,亲上她鼻子,说:“什么蒸的煮的,你先把你老公伺候好……手给我,不许喊酸。”   这一折腾,便是折腾到三更半夜,两个人误了吃晚饭的点,直接起来喊厨房上夜宵。乔颜无脸见人,觉得一旁老太太跟段夫人看她的眼神更迷。   段明过没心没肺地吃鱼翅,十足挑剔地和大厨反应高汤不够清亮。末了冲乔颜一眨眼睛,说:“你别急着回去拍戏,先把房子要到手再走。”   乔颜一时间很想收回方才夸他是真男人的论断,将自己手机抄起,说:“我去打个电话。”已经不能直视自己先生的丑恶嘴脸了。   乔恒态度不太好,问:“什么事啊,我做作业呢,刚刚理出来的答题思路,你这么一来电话,全乱了。”   乔颜说:“对不起啊,没跟你预约来电时间,下次我一定掌握好分寸,不能让你老大爷受苦受累。”   乔恒清咳几声,这才把语气缓和过来,还是问:“什么事?我过几天就要开学,还有点白痴作业没完成,这几天挺烦的。”   乔颜说:“我倒不是问你学习的事情,你这一点我绝对放心。我就是……想问问你段雨溪的事,她最近状态不好,你没欺负她吧?”   乔恒一下又炸起来,说:“我没事干嘛欺负她,我躲她都躲不及。她有毛病,你去问她好了,我又不是她家的奴才,关注她干嘛。”   乔颜连忙安抚:“我就是问问你,你别发火呀。雨溪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孩子,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也不要对她太恶劣了。”   乔恒一阵冷笑:“单纯,善良,谁啊,段雨溪?老姐你年纪轻轻,怎么眼神就不好了。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是不喜欢她,不仅不喜欢她,我还特别恶心她,恨不得这辈子看不见她!”   “乔恒!”乔颜近来真的觉得弟弟又越来越歪的趋势,行事说话没有分寸,哪里怕疼,他就往哪里捅刀子:“年少时的感情是很纯粹的,一个人喜欢你,就代表她能把整颗心都给你,你可以不接受,但我请你不要玷污它。”   乔恒这才安静下来,许久,说:“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也请你跟她说一声,要她自重一点不要再纠缠我。我不能因为她喜欢我,就接受她,这对我来说也是不公平的,你说对吗?” 第32章 Chapter 32   不知是不是段明过背后使劲, 刚刚过了一天,段夫人就已经提出要带乔颜去市里的楼盘看房子。   乔颜始料未及, 又惊又喜,然而中国人的谦让品质教她下意识推脱。原本只是欲拒还迎,谁想到段夫人果然当真,当即把话题搁置。   乔颜吓出一身冷汗,默不作声上楼, 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衣服, 又拨拢头发,拎上手提包, 下楼的时候厚着脸皮问:“妈,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乔颜毕竟在圈里摸爬滚打过几年,看得懂人脸色,也自然会装糊涂看不懂,两个人肩并肩看似亲热地出了门。   段家身份尊贵,段夫人带乔颜来的自然不会是便宜地方——市里有名的别墅区, 设施一流,物业一流,里面住着的非富即贵。   只可惜乔颜早就听闻一路之隔的另一楼盘更是寸土寸金,段夫人再次询问她意见的时候,她怎么也不敢谦虚, 直白地提议先看另一楼盘。   段夫人一张脸僵了僵,很快又调整出一惯的大方仪态,垂着眼睛吩咐司机道:“就听小颜的吧, 房子买给你们住的,你们中意最重要。”   只可惜进到里面,导购领乔颜看的不是联排就是叠加,位置也多是边户角落。依乔颜的角度看自然已经是好之又好,可要照着段明过的标准,估计还差了一截。   所谓高手过招,段夫人想必一开始就知道乔颜要换地方,为了防止她狮子大开口,早就和这边沟通好,专领她在边边角角打转。   有个这样会精于算计的长辈,想必段明过自小生长的环境也好不到哪去,乔颜更是感同身受,下定决心要扭转乾坤。   导购问乔颜有没有看中某一户的时候,她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语气很淡地说:“一直听说贵楼盘坐枕龙脉,什么都是最好,今天过来看了觉得也就普普,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乔颜出来的时候随手涂了正红的口红,原本寡淡的五官陡然明艳,一颦一笑都带着别样的妖娆。导购最会察言观色,心说这是哪里来的野鸡,稍一飞上枝头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卖高档货的人也有高档的脾气,导购指着一方道:“小姐一看就是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我们楼盘虽然规格很高,但高中自然还有更高。你们如果看不上这些,去我们小区的正中看一看,说不定会有新收获。”   乔颜拿腔拿调:“那儿的房子会好一点吗?”   导购说:“当然了,楼王就在那儿。”   乔颜一脸期待,撺掇着段夫人道:“妈,我们去楼王转转看,这里的几栋虽然也不错,但硬伤太多。以后搬了房子,进宅,乔迁都要来人,实在不太好看。雨溪又喜欢来找她小叔,你看这几栋房子,连给她单独准备的房间都挤不出来。”   段夫人出身名门,从来没在钱的事情上犯愁过,也从来没在钱的事情上输过谁,乔颜要她买更好的,她虽然心里不愿意,脸上却不能显出来,只能笑着附和着,说:“好啊,去看看。”   楼王自然没话说,位置设计都是一流的,乔颜看得很是喜欢,却知道得寸不能进尺,最后挑了楼王临近一户,预备回家糊弄先生说:楼盘是双楼王。   段夫人刷卡交了预订款,表情并未有所波动,回去的路上对乔颜说:“到家千万别告诉老太太地方,不然又要说为什么自家建了那么多房子不买,偏偏去买对手家的。”   乔颜正沉浸在回家邀功的喜悦里,对段夫人的话自然言听计从,冷不丁却听到她说:“你们搬了新房子,还能把明过的妈妈接过来,以后一家人其乐融融,是比跟我们在一起要好。”   越是凄婉越是动人,越是示弱越是强大,乔颜在兴奋之余陡然而生几分怜惜……她刚刚是不是太狠心了一点,钱花得太多,宰得太狠了?   段夫人押开一点窗,让暖湿漉的风透进来,说:“明过抱回来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孩子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得像奶,眼睛又大又圆。我却觉得像怪物,冲着你爸爸大吼大叫,发了疯一样的歇斯底里。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冷静下来,接受三个人拥挤的婚姻,还有流淌着不同血液的孩子。我对明过没有什么感情,对他的照顾还不如围着他的保姆,但自认也没有过多的约束他。”   车里的气氛陡然变冷,乔颜实在有些纳闷一向谨言慎行的段夫人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整理思路许久,方才说:“明过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代他跟您说声谢谢。”   段夫人睨她一眼,发出声短促的暂且可以当成是笑的笑声,她缓缓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颜,我听说你家也有类似的事情,你母亲还为此早逝,我想我的心情你是能懂的。”   乔颜一向排斥被人提起家世,特别是在说到她母亲时,总有人要拿上一副惋惜的模样,她也只好每每都强调一次:“我妈妈是因为婚姻受过很多挫折,但她的去世更多还是因为她的病情。”   段夫人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兀自道:“我觉得一个女人,婚姻不幸已经算失败了,如果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就更不值得了。我们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所以我在冷静之后,就跟自己说一切如常,不喜便不看就是了。   “只是现在,明过已经成家,事业也做得不错。既然现在家里给你们买了房子,我的想法是,”她顿一顿,一双美目定在乔颜身上:“以后大家一别两宽,越少来往越好,明过从来都不喜欢我,其实说真的,我又何尝不是呢?”   原来乔颜眼中的一桩欢喜事,居然是段家人放出的糖衣炮弹,小小几千万,段家人身上的九牛一毛,买断一份骨肉情,却该是段明过此生最重的一份牵挂。而他不能有太多异议,因为就出生而言,他确实是不够道德的。   乔颜无言以对,她既不能替段明过选择答应,也不能昧良心地一定要赖着段家,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段夫人百无聊赖地又将窗子关上,说:“我一会儿约了人打牌,是先把你送回去,还是怎么着?”   乔颜知道方才挽回的面子,被她以另一种方式慢慢撕毁,她脸皮还没厚道继续忍受,只好说:“我自己回去就好。”   段夫人将乔颜半路扔下。   乔颜沿着路牙走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于是打了一辆车,向司机报了地址。   乔颜一早就打听过段明过母亲的地址,他或许可以因为种种理由,从来不提要她去看自己母亲的话,但她身为媳妇,却不得不做好分内的事情。   这次回来,她原本打算一早就去拜访,却因为种种琐事拖到现在。恰好今天有空,又听闻段家要把他们扫地出门,就总想着赶紧拉上一个,做最后的堡垒。   同时的,她也有些私心,想听一听段明过母亲的往事。乔颜总是觉得她不会像丁贤淑一样,要是那样的话,她的心里也能更加好受一点。   到达的时候,正值午饭时间,她在小区外的水果店买了一篮子水蜜桃,挑了几个圆滚滚的大西瓜,又多给老板一些钱,托他送一程。   老板听到目的地,颇为感慨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是户主的什么人呢?”   乔颜觉得意外,赶上这人道:“她是我的婆婆,我今天是来看她的。怎么了,你跟我婆婆认识吗?”   老板连忙摇头,说:“不熟,就是她来买过几次水果。”他急于说服自己似的,说:“不熟,不熟,她身体不好,看着挺可怜的。”   乔颜看他神情古怪,可是怎么问都只是一句“不熟”,只好打消念头。   到了门前,他也是东西一放就走,乔颜喊他进门喝一杯水,他连连摆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乔颜一肚子狐疑,将门叫开,来开门的是个粗眉毛的大块头女人,面色酱红,嘴唇奇厚,说起话来很有气势:“你谁啊?”   乔颜自知说名字是没有用的,头一次搬出自家先生的名头:“我是明过的太太,我姓乔,我是来看婆婆的。”   屋里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问:“谁啊?”   粗眉毛的女人声如洪钟道:“没见过,说是明过太太,来看你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人一听便急忙走出来,还是上回见到时蜡黄的脸,纤瘦的身躯,没有精心打扮,宽松的家居服衬得她更加颤颤巍巍。   乔颜将水果搬进来,说:“妈妈,不好意思贸然就来打扰了,我替明过过来看看您,这段时间您还好吗?”   段明过妈妈惊讶万分,连忙让粗眉毛的女人拿鞋倒水,一时间又是拨弄头发,又是抻平衣服下摆,很是局促地说:“你怎么来了?”   原本宁静的小家,一时间如烧滚的锅,乔颜也开始后悔起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来之前,怎么也该先打个招呼的。   段明过妈妈原本已经准备吃饭,多出一人,好像桌上的三菜一汤就寒掺的拿不出手,连忙要粗眉毛的保姆出去买点卤菜。   乔颜过意不去,上前拦着,保姆大手将她一挡,劳动人民毕竟有力量,推得乔颜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倒:“我一会就回来!”   乔颜向段明过妈妈苦笑,说:“我就是来看看您,自己都准备不充分,现在还要您破费。其实我吃得少,来的路上又买了东西垫肚子,有这些菜就够了。”   段明过妈妈一副操心过甚的模样,兜着手说:“应该的,应该的,你好容易来一次,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不然说出去也难听的。”   乔颜说:“是我不好,以后我多来几次,您习惯了,就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了。”   段明过妈妈看着她,一双眼里碎光在闪,倒像是很感动的样子,将茶杯递给她,说:“你喝水……我去给明过打个电话,他知道你来吗?”   小老太太去找手机,兴冲冲地往阳台上走,乔颜喝了一口手里的水就放下,搬着西瓜往厨房走。   这间房子不大,跟段宅相比自然天上地下,但她跟保姆两个人住倒也宽敞。厨房里东西虽多,打扫得却很干净,想必两人都是爱干净又勤快的。   她刚将西瓜洗净切好,段明过妈妈抓着手机走进来,说:“可不敢让你做这些事……你接一下电话,明过要跟你说话。”   乔颜连忙洗干净手,往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就将电话接过来,说:“今天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空和我说话?”   段明过声线如常,问:“你呢,不是去看房子了,没事跑我妈那边去干嘛?一个人,没跟家里的车走?”   乔颜不用脑子也知道不能说被人中途丢下,编个谎道:“晕车,就想下来走走,走着走着就想过来了。你生气啦?”   段明过一嗤,说:“气什么,你细胳膊细腿的,还怕你上房揭瓦吗?好好吃饭,下午我喊司机带你回去。”   乔颜哦一声:“我要是真想上房揭瓦呢?”   段明过倒吸口气,语气也玩世不恭起来:“那也没什么,等你回来就知道我的厉害了,我在床下手伸得不远,在床上可就不一样了。”   乔颜脸红,下意识转身看了看屋里的人,回身过来小声呵斥:“你那边有人没人,你就敢这么说,你正经点行不行?”   段明过一阵笑:“哎,乔颜——”   乔颜听他难得这么连名带姓的喊自己,慎重地候着,他却又不说了,只道:“挂了,晚上床上说。”   乔颜将手机递给段明过妈妈,说:“他没什么事,就要我多吃饭。”   段明过妈妈笑起来,说:“你怀孕了,一张嘴吃两个人的饭,当然要多吃点。再等会,阿芳一会就回来,我这儿一家店的卤菜很好吃的。”   阿芳想必就是粗眉毛保姆的名字,乔颜心道还真名不副实,长得粗犷的女人有个柔软的名,而性情恶劣的人叫贤淑。   转而一想段明过,乔颜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段家老大叫明润,老二叫明泽。段明泽以前说有大师给他们算过命,说段家子孙命里缺水,所以名字里都有个三点水。   可是唯独排行老三的段明过没有,明过,明过,“明”是他们这一代的字辈,可跟“过”连一起却有了别样的意思。   明白过错,谁的过错,谁来背过,不过一个名字,也要给他打上烙印?   恐怕一个母亲的世界里,最宝贵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而和人分享孩子的点滴趣事,则是这件天赐礼物后的附加值。   段明过妈妈也是如此,她很热情地将段明过小时候的照片都拿出来,一本本册子分门别类的记录了他的成长历程。   乔颜从标注着“稚儿”的册子翻起,头一张就是他出生的照片。青肿的小脸没洗干净,皮肤糙糙巴巴的像个光丑不萌的小老头,紧紧包在襁褓里挤成粽子,下方留着他出生的年月,还有一个脚印紧跟其后。   乔颜忍不住摸一摸肚子,腹诽自己这位生下来应该没这么狰狞吧,就见几页翻过,一个雪□□嫩的小团子冲着她笑。昨天还是惹人嫌,今天就是人人爱,乔颜越看越觉得好看,又巴不得自己孩子也长成这样。   她就像一个勤勉的学生,如饥似渴地翻看着自己先生的儿时照片。说来真是奇怪,小时候他分明是唇红齿白,天真烂漫,稍微长大一点就露出那副桀骜的样子,外套永远挂在肩上,下巴昂到天上,又酷又拽,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   在“初中”这一本相册里,段明过五官渐渐明朗,已经开始出落成大了的模样。这时候的他已经很不愿意拍照,不是咬手就是张嘴舔牙,眼神迷离飘忽,是那个年代男生一惯的做作的姿态。   只有一张他跟小伙伴的例外,四周是城堡气球,女孩穿着很隆重的公主裙,轻轻靠在椅子上,他就坏坏的将一只手勾在她臂上,歪头靠上她纤细的肩——然后咔擦,定格,照片上留下他咧嘴坏笑的模样。   女孩不用多说,跟现在的褚静有九成九的相似,乔颜吃了一口这成年的老醋,难得胃中翻滚一阵想吐。然后趁着段明过妈妈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指狠狠戳上段明过的脸,大骂:色胚!色胚!   段明过电话再来,乔颜的车已经驶入段家大门,他在那边焦急地说:“又要出差一周,我回来拿了行李就走,你要是回片场就自己过去,不用等我。”   乔颜刚刚说好,还没禀报行踪,又听他说:“你弟弟的事情我帮他解决了,雨溪这孩子很不像话,我跟段明润说了下,估计她这阵子都会被禁足。”   乔颜心一抖,说:“我弟弟的事?他又打电话给你?他说什么了,你别理他,雨溪是个好孩子,就是教育也要讲究方法,别这么简单粗`暴行不行?”   段明过很不耐烦的:“我是她小叔又不是她爹,就是以前管得太宽,她才这么有恃无恐,让她老子上上紧箍咒也好。我还是那句话,你别管她,管好你自己。”   乔颜扁扁嘴:“行吧……对了,我今天看了你小时候的照片。”   段明过一切:“哦,怎么样,是不是小时候也帅呆了,爱上我没有?”   “你这脸皮啊,跟城墙比也不遑多让,我看也就一遍遍,还没我弟弟小时候好看呢。”乔颜忽然清嗓,卖关子地问:“老公,你知道我今天挑了什么房子吗?”   乔颜翘起二郎腿静静等着下文,手机那边却没了声响。她还在纳闷是不是信号出现问题,视线一转,看到段明过正从楼里出来。   她连忙喊停司机,走出车子,要给他一个惊喜,挥了半天手仍无人回应。倒见他车子即刻发动,加速开来。   手机里也有了段明过的回应:“不说了,我赶飞机,等落地再给你电话。”   乔颜又喊了一声老公,却被堵在挂断的手机之外。   汽车恰好自她身边飞过,后座上,段明过微微低头与身边人耳语。   褚静坐在他的身边,视线低垂,正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呢?霸道总裁脸。 第33章 Chapter 33   段明过出差的第二天, 乔颜就收拾行李回到了影视基地。当天就有一场戏,她脱了便服换戏服, 浓妆艳抹地走到摄像机前。   这是乔颜第一次担当主要角色,她一直是个话很少的人,不知怎么给人犀利的感觉,导演力荐她演剧里纵横职场的女王。   角色有了定位,性格就十分分明, 乔颜演起来的难度不算大, 何况戏少,每次都不费什么功夫就能把一条拍过。   工作起来, 自然有工作的好处, 乔颜忙着献身艺术,一时也记不起来生活里一个接着一个的龃龉。   晚上盒饭一吃,热水澡一洗,出门转过两圈回来,躺在床上就是一觉睡到天亮, 连段明过电话都漏接了几个。   她看着手机上他在不同时段打来的几个电话,还有他不痛不痒的几条问候短信,嘴一扁,又将手机关了,并不准备理会。   四周紧张而密集的拍摄过后, 乔颜剩余的戏份不多,大家知道这位背景了得的女星即将要走,都起起哄来要她请客吃饭嗨皮。   乔颜近来在拍戏之中上过几次综艺, 手头宽裕,也就乐得跟大伙拉近距离,时不时让马盼开保姆车,拉着大家四处浪荡。   一晚在外吃饭的时候,得遇故人,江流萤坐在窗边如数家珍的介绍:“你别咂嘴,这梅菜扣肉就是这地方的特色,你嫌腻啊,我让你中午少吃点来着!”   乔颜又惊又喜,挥手喊着江流萤大名,坐她身前的那位男士也跟着回头,面目倒不十分良善。乔颜心一哼,段明过狐朋狗友,孔松是也。   两个朋友久而未见,江流萤兴奋得过来搂着乔颜一通亲,说:“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久也不来找我,你看我想你都想得特地过来了。”   乔颜十分之不好意思,当然不敢说上次回去过一回,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揉着她脸道:“你来就好啦,我请你——”她眼睛瞥到孔松身上:“们吃饭。你怎么跟她在一块?”   江流萤一声叹息,这也是说来话长。   自从那晚她无所事事,在酒吧里撞见孔松和段明过决裂,上天就跟她开了一个玩笑似的屡屡遇见这浑蛋。   超市买卫生巾遇见,吃饭喷米饭遇见,散步腿抽筋遇见,连逛个商场内急,居然也能在厕所门口遇见!   有好几次,江流萤都觉得这人是不是贪恋上自己的美貌,故意制造机会创造孽缘,没想到他先倒打一耙,问她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我妈催婚的次数都比不上跟你见面的次数!”   江流萤两手一摊,怪我咯?   两个人于是决定正视这段巧合,顺利结出和平相处的友谊之花,江流萤时不时就去他那破酒吧买醉,孔松就变着法的向她推销昂贵名酒。   一来二去,江流萤账户余额越缩越小,又开始怀疑起孔松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酒托,专骗她这种单纯可爱的失恋人。   为揽颓势,江流萤铺开老本行,疯狂写剧本卖钱,几天之前收到好消息,其中一本顺利开机,邀请编剧同志莅临指导。   孔松一听,也急吼吼要来,据说小女朋友亦在此拍戏,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江流萤吐了一地,腹诽明明上次听到他说小女朋友是个老师来着。   梁铮之后,江流萤从不跟花心萝卜客气,钻进孔松内饰豪华的车子,一路又坐又躺地赶来影视基地。   为了表示内心的感谢,请他在基地最好,其实也就小吃店水准的酒店消费,还没吃上两口热乎饭,就看见乔美人娉婷而来了。   乔颜这会拉着江流萤的手道:“我就是问你怎么跟他一道来的,没让你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可疑,你这太可疑了。”   江流萤一通白眼,免不了瞥一眼旁边的孔松。他一边忙着啃鸡腿,一边满嘴油地调戏着跟乔颜一道来的小年轻,形容之猥琐,之下`流,简直令人发指。   江流萤赶紧闭眼,洗洗污浊的视线,拍着乔颜的肩膀说:“我跟他?可疑?你就拉倒吧,我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看上他那种玩意儿。”   乔颜听得心顺,嘴上还是要为段明过朋友打几句掩护:“他还是不错的。”   “当朋友不错,当情人嘛——”江流萤啧啧两声:“他那女朋友换得跟日历似的,恨不得一天撕一个。你要是铁了心游戏人生倒还好,稍微有点成家的心思都不能碰,谁知道你是他过尽千帆后的那一个,还是过尽千帆中的那一个呢?”   女人在感情方面总是自负,男人对你稍微好一点,就开始产生幻想,以为已是掌上明珠,以为可以唯我独尊。   可女人往往小看了男人抽身而出的洒脱,他们的感情往往和他们的性`欲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秒对你海誓山盟,下一秒就弃你如敝屐。   别说男人了,女人也往往好不到哪里去,嘴里明明说着要爱李易峰一辈子,心里装着的全是杨洋,哪天看到新冒头的可口小鲜肉,又是追着跑着喊老公。   乔颜还记得以前年少无知的时候跟段明过约定,一是永远记得他的手机号,二是永远不变自己的手机号,这样无论何时都能找到彼此。   尽管他一般不会找她,她找他又全无好事。   可所谓约定就是用来打破,段明过走了没几年,乔颜就把号码都换过,再过几年,她已经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最初的号码,更别提还要记得段明过的号码了。   乔颜忍不住翻出手机去看段明过的名片,上面数字一个连一个,每个都是认识的,串到一起就让她觉得分外陌生。   以前的他是什么号码,现在的它还是曾经的它吗?   夫妻俩虽然有了爱的结晶,也结合了好一阵子,彼此却都没有对方的社交账号。乔颜这会尝试着用他手机号搜索,果不其然,居然挖掘到了他的账号。   “详细资料   段正淳他爹   地区 埃塞俄比亚”   是他无疑了。   乔颜立刻添加好友,没过一会验证通过。   “段正淳他爹”发来消息:??   乔颜好奇:你换过手机号码没?   段正淳他爹:没事换什么号码,我这么棒的吉祥号没了上哪去找,再说了,小爷有的是钱续费。你缺不缺钱,睡一次一百。   乔颜: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段正淳他爹:喊爸爸,别喊叔叔。   乔颜悲喜交加地去翻他朋友圈,他这人平时聒噪,社交里倒是话不多,来来去去没几条,最近一个写的是:算了,杀人犯法。   乔颜看下日期,正好是她单方面冷战的期间,所以,他想杀谁?   再往前翻几条,便是几年之前的发声,他大约刚去留学不久,牢骚满腹地写:唉,加州的阳光再好,也比不上在你身边发霉的雨天。   底下居然有共同好友江流萤的留言,她语言一贯犀利地猛烈抨击:被加州的阳光晒晕了吧,又发什么骚呢?   乔颜实在忍不住笑,觉得段明过这人真是好玩,活脱脱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   他在钱上没吃过什么苦头,因而自小培养出一股浑然而出的贵气,五官又是偏西式深邃的,天然洋气,可每每开口就容易让人大跌眼镜,滑稽可笑。   说他是孩子气,孩子绝对没他那么嘴贱,一张嘴便是口若悬河,讥讽人如砍菜切瓜,说他玩世不恭,他又行动走在言语前,嘴上调侃你,背后默默做好一切。   乔颜回神的时候,对面江流萤一脸便秘地看着她。   乔颜装着无辜问她怎么了,江流萤摇头再摇头:“你方才又笑又拧眉,和个神经病一样,我还以为你中邪了,预备给你泼狗血了。”   乔颜指着段明过朋友圈给她看,江流萤也是一阵乐,说:“这个人可笑吧,跟个大傻子一样,所以我说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你瞧他多痴情呢。”   乔颜嘴快溜了句:“就是不知道对谁这么痴情。”   江流萤一听就是有情况,眼中燃起熊熊炽热的八卦之火,问:“你们有情况?不应该啊,我看他前几天还乱转不正规公众号的孕育知识,我骂过他几遍他才删了,这么快就给你酿了一缸醋?”   乔颜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褚静的事情告诉她,撑着下巴道:“大概是我多心了……你说,人心里到底会不会有白月光,白月光又能存在多久,是不是比现在这个还要重要啊?”   江流萤为人敏感,心里搜寻着段明过可能存在过的白月光,只是跟他平时插科打诨的多,深层次交流的少,他也从来不说自己的情感生活。   江流萤只能顺着乔颜的心思说:“我觉得吧,白月光这东西假得很,过上几年连脸都记不清,谁还记得曾经的那些事。就拿我来说,以前我多在乎梁铮啊,现在彻底分开了,觉得也没怎么样。”   话一说完,乔颜脸色果然好起来。   孔松此刻吃饱喝足说要走,朝两位女士一点头:“我得去看我小女朋友了。”   一群人于是打道回府。   谁知道孔松不仅真的有小女朋友,这小女朋友,乔颜还很熟——那位日日在隔壁制造噪音的娇俏小姐跑出来,扭着蛮腰说:“松松。”   乔颜捂着额头趴到江流萤肩头,不忍直视,江流萤还挺疑惑,说:“干嘛,这小妞真甜,换我是男人,我也喜欢。”   问题是有无数男人喜欢是好事,接受各路男人喜欢就有问题,果然没出几天,孔松拎着一扎啤酒敲开江流萤房间,说:“劳资失恋了。”   江流萤意外,问:“是甩人,还是被甩!”   孔松哽咽,倒不是因为丢了个小女票,纯粹是这过程太丢人。半夜三更,几路男人来敲大门,换成任何一个有血性的,都受不了。   孔松咕嘟咕嘟喝下几口酒,说:“别问了,嘤嘤嘤。”   一对失忆人对月互酌,孔松问世上好女人何其多,为什么偏偏少给我一个,江流萤问世上好男人何其多,为什么偏偏少给我一个。   四目相对,又都急匆匆移开,心里都是一哼,反正不会是对面这一个。   酒喝得正酣的时候,有人来敲门,孔松将酒往桌上狠狠一戳,说:“肯定是她,你别开门,我不想看见那贱人,现在知道来求我了,晚了!”   江流萤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听这话还得了,立马跳起来,说:“要沟通不要误解,万一人家是来解释的呢,万一那些男人只是夜里找她讨论剧本的呢?”   孔松摇头:“谁他妈那么晚还讨论剧本,你怎么不说盖着棉被纯聊天呢?”一想觉得不对啊,一想觉得这事有诈啊:“谁跟你说有男人晚上来找她,是谁!是谁!”   江流萤吐吐舌头,弓着小腰逃也似的去开门。   门后却不是女人,而是个身长脚长的大高个。江流萤一怔,下意识要将门关上,那人却动作麻溜地侧身钻进来。   梁铮居高临下,态度却短下一截,微微弓着背对对面看呆的女人讲:“我听说你来了,想找你聊一聊。”   江流萤喉头滚了两滚,舌头重比千金,心想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前几天刚跟乔颜说彻底放下,今天就如木鸡般呆立,何等羞耻,何等无用。   肩上这时被人拍了拍,孔松带着一身酒气挤过来,说:“怎么了,流萤,这是哪位啊?” 第34章 Chapter 34   不管水分多少, 梁铮好歹也拿过影帝,一线之中数他现在人气最旺, 大有和各路流量分封天下的架势。   孔松再不看电视,梁铮的脸还是知道的,之所以装糊涂完全是因为江流萤那一脸的菜色和弱鸡似的反应。   孔松知道江流萤失恋,只是对象不详,一直反复下套追问, 她也守口如瓶, 今天看这两人相视而立的样子,秒懂。   孔松不是个热心人, 但有仇必报, 江流萤笑我是绿毛龟,我就让她前男友也当绿毛龟——虽然心里有点迟疑,觉得这波操作似乎有点迷啊。   还没等他想出来这对江流萤是坏事,还是好事,对面梁影帝已经恢复进门时自若的表情, 说:“流萤,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落到旁边那个充其量只能算清俊的男人面孔上,又咬牙添了一句:“就我们两个人。”   孔松一嗤,声音又脆又响,在这房里撞上几个来回:“事无不可对人言, 你要不是什么亏心事,就当着我面说呗,我可不能贸然让流萤跟你出去……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梁铮一口气卡在胸口, 忍得有点郁卒,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好大的口气,我该知道吗?”孔松抱着两手,果真认认真真将他上下打量一回,然后吃吃笑起来,说:“哦哦,你应该是个拍戏的吧。那更不行了,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更不放心流萤跟你走了。”   梁铮那隐藏多时的坏脾气终于在撕开一角的皮囊下窜出来,一时拧起眉,连眼神都冷冽下几分,他话不多说,索性一把抓住江流萤胳膊——   江流萤被带得向前一冲,整个人趔趄一下,以为真要被这人的蛮力带走了,另一只手却被孔松握牢。   他也是极不悦的:“我说了,要说话,就当着我面。”   一人一边,江流萤被拉成一个“大”字,想她何时有过如此小言女主的待遇,一时间受宠若惊,既要看看梁铮,也要看看孔松。   后者一张脸板正,不见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气质竟然出奇的沉稳。只是帅不过三秒,迎上她视线的时候,他一阵挤眉弄眼,不用提点也知道,他是要她保面子。   江流萤也确实不想跟梁铮单独相处,将手率先从他那边抽回来,淡淡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累了,不想出门。”   在这儿说,说什么?   梁铮一阵苦笑,他与江流萤走到如今,反反复复也不过两句话,一句若是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一句便该是我后悔了。   是的,十分狗血的,梁铮后悔了。   以前跟江流萤恋爱,听过她对男人出轨三段论的分析。   第一阶段永远是男人痛哭流涕,跪倒在女人膝头,祈求女人原谅。大多数女人因为割舍不下感情,都会选择原谅,于是两人平稳度过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或是女人斤斤计较,无法彻底解脱,或是男人故态复萌,放不下所谓红颜,感情出现波动。只是跟上次的强烈反应不同,这一阶段的男人疲态毕露,对出轨本身更加麻木,甚至会做出转移财产、跟三奔走天涯的不仁行为。   到了第三阶段,感情无不千疮百孔,留给这对昔日伴侣的下场只剩下两条,分道扬镳,或是痴心的女人等来了回头的男人。   江流萤将此三段论奉为经典,每次剧本无不沿袭如此套路。   梁铮当时并不相信,指责这样的男人大多是无用loser,真正的男人要么从一而终,绝不三心二意,要么断然分手,再跟新人双宿双飞。   江流萤当时骂他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三段论是她从天涯情感板块阅尽百帖得出的铁证,自发现以来,还从没有过失手。   江流萤唯一不满是女人在这其中的劣势地位,她不止一次挥舞着拳头喊:“我们女人要觉醒,凭什么是男人左右我们的人生,出轨的男人就去他妈的,等他个屁的浪子回头!或者他白嫖人家一个闺女,我睡人家一个壮丁,能互相原谅再坐下来谈咯!”   梁铮就掐着她耳朵,吓唬她:“你要睡谁,谁敢谁你,我就剁了他!你们女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最爱对没发生的事做分析。我去嫖谁家闺女了,我不一直就嫖你这么一个吗?以后再也不许上天涯,反了你了。”   江流萤笑着往他怀里缩,说:“我就假设,假设一下嘛,你发这么大火干嘛。你要睡谁,我也得剁了那人去,真开玩笑,我的男人是随便能让人染`指的吗?你千万别做陈世美,我可是天天都会在家等着你的呀。”   那时候有爱饮水饱,现在回想,江流萤是否也饱汉不知饿汉饥。   不然为什么那么脾气暴躁的她,那么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她,在知道他出轨后,不是选择立刻调头走,而是留下来一次再一次地等他回头呢?   他也确确实实魔障了,跟艾琪在一起的时候激情冲过理智,那一段时间像是走在无边的黑夜里,明明知道不对,却对幽深的未知充满好奇。   一叶障目,梁铮觉得自己整个颠倒,看不到他们曾经的美好,看不到未来的曙光,只有一次次在别人的温柔怀抱里醉生梦死。   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艾琪什么都好,年轻,漂亮,在床上什么姿势都摆得出来,穿上衣服又是光彩耀人,众人眼中的女神。   她当然比看惯了的江流萤来的新鲜,来的可口,如梦似幻,哪怕他跪在江流萤面前认错,眼前也全是她婀娜的体态和清甜的声音。   就像多年情感耕耘,危机会始于一个小小的艾琪一样,他和艾琪的分裂,来得更加快了一些。   梁铮理所当然地会将其和江流萤比较,她是美丽的,但缺乏灵魂,她是娴静的,所以无比沉闷,在他面前脾气好归好,转身就能打掉助理手中的台本。   连床上的那点事也被他疑心,这当然不该是天赋,需要有人后天的指点,那她挂在身上的玉女人设就成了最大的讽刺,所谓的纯洁呢,干净呢?   让他彻底醒来的一件事说来也是讽刺,他从越来越多的人口中得知艾琪的过往点滴,男人的嫉妒也好爱面子也好,让他开始渐渐疏远这个女人。   而艾琪也并不像江流萤一样,会如同一个疯婆子一样,拽着他哭闹喊打,一遍遍要他说自己的不忠,一遍遍要他做承诺。   这意味着,这一段时间的沉迷只是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用一个毫不在意自己的惯犯,赶走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此时此刻,梁铮没有其他的话好说,他只是希望江流萤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尽管这要求太过厚颜无耻,可他们毕竟在一起过那么长的时候,她还有过……   他的孩子呀。   当然这一句话,他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有好多次他偷偷幻想,如果他们的孩子没打掉,他已经会跑会跳会喊他爸爸了……   可惜没有如果,从来没有。   江流萤听他慢慢说完,眼眶又一次不争气的泛红,她只好转身过来,踱步走去一遍呢窗台,借着开窗的机会,偷偷擦一擦眼角。   孔松在背后替她说话:“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那里是什么,宾馆啊,还是茶楼,她还得开门迎客,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是吧?”   梁铮早就看他不爽,借着身高优势压过他一截,昂起下巴问:“这是我跟流萤的事,请问你又是她的哪位……朋友?”   梁铮将后两字咬得又重又响,无奈孔松天生就是没脸没皮,对付前女友那些烂桃花的经验又十分之丰富,一句话就把梁铮回得无言以对。   “我可以随便出入她房间,还能跟她坐着喝酒聊天,打她来这儿头一天起就陪在她旁边,你说我能是她的哪位朋友?”   梁铮咬着牙关,腮帮一阵鼓起,江流萤恰好回身走来,他一时冲动道:“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就这么随随便便找个男人?”   孔松一向觉得自己无耻,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无耻,握着拳头就要给他点colour see see,江流萤从后抱住他手臂,说:“孔松,让我来跟他说。”   孔松跟她僵持着,说:“你别拦我,我帮你教他做人!”   江流萤仍旧道:“我来,我来。这毕竟是我跟他的事,现在不解决,以后还是要解决。”她一指旁边的酒,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喝。”   孔松这才收回手,伸直指头说:“小子,以后路上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他一看江流萤:“你小心点,说完就过来。”   江流萤点点头,拉着梁铮自房间里走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一条过道,江流萤指着电梯道:“你走吧,以后别过来找我。”   梁铮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狠狠躲过,江流萤拨了拨头发,仰面看他道:“梁铮,以前我就足够恨你了,现在别让我更恨你一点。”   “孔松是我的朋友,我们怎么相处,怎么交往,那是我们俩的事。我跟其他男人怎么相处,怎么交往,那也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梁铮欲要分辩,被她再次打断。   “你别忘了,我们俩完了,我现在就是结婚生子,跟你也没有半点关系。也请你别这么自负,我江流萤不是非你不可的,你不要把我做的事都联系到你身上,说真的,你梁铮,没有这么大的魅力。”   江流萤按了电梯的下行键,数字更迭,不多会门便开了。   她指了指里面让梁铮进去:“你毕竟是娱乐圈红人,被人看见你跟我这种三流编剧在一起不好,以前咱们就没公开,现在被拍岂不是前功尽弃?”   一字一句都戳到梁铮心上,他低头矗立原地,一时间眼圈通红,居然流出泪来。江流萤已经扭头,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乔颜再见江流萤的时候,发现她两腮刚刚攒下的一点肉,居然又消了下去,精神状态也不比刚来的时候。   问孔松的时候,她说人已走,乔颜恍然:“怪不得哦,少了一个说话的人,心情都没一开始好了。”   江流萤头重,垂着脖子道:“哪儿啊。不过我是挺对他不起的,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好好请他吃一顿。”   乔颜疑惑:“你俩怎么了?”   不是我俩,是我仨。江流萤看着乔颜那张净白如玉的脸,实在没忍住,就跟翻倒的布口袋一样,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吐了出来。   乔颜听了半天没反应,最后拨着手指问:“你什么意见啊?”   这话孔松当天也问她,江流萤那时不知怎么心潮澎湃,坐在椅子上猛灌酒来压,孔松很快下了判断:“你动摇了。”   是啊,说起来真是丢脸,可她分明是动摇了。   江流萤说:“我最近问剧组请了几天假,想出去歇几天,你什么时候走,我等你一起啊。”   乔颜说:“我随时都可以,我昨天杀青了,稍微收拾一下就能回去。”   江流萤问:“那段三来不来接你呢?”   乔颜摇头:“没告诉他,他最近也挺忙的,一直在出差。”   江流萤听了叹气,说:“你们这对夫妻也挺好玩的,说生疏吧,平时也挺腻歪的,说亲热吧,又不怎么联系。我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个会撒娇的人,男人很白痴的,点一下动一下,话还要说得直白,你等着他来找你,等不来的。”   乔颜心想这话说得很对,段明过这人心粗,等他来发现自己情绪有异样,还不如等他挣个新房容易。只是她也是有顾虑的:“我们俩跟其他人不同,奉子成婚,决定了婚姻的基础就不牢靠,有些事我不想明说,一方面是怕他烦恼,一方面是怕自己失望。”   江流萤说:“这世上见过几次面就结婚的太多了,感情基础打不牢就圈进围城的也太多了。我知道你是缺乏安全感,可你说要怎么样才是有保障,我和梁铮谈得时间够久吧,感情够深吧,结局呢?还不如有些人贸贸然走入婚姻殿堂来得好。”   一对失意人匆匆踏上回程路,中途都有些疲乏,觉得人生从一点到一点实在太过单调,索性下了火车跑出站,在个不知名的小地方玩了两天。   乔颜除了尿频嗜睡,依旧没有其他妊娠反应,每天穿着四厘米的小高跟,跟在江流萤后面走街串巷,什么酸甜辣都吃过一遍。   乔颜许久没这么放松过,把生活里的烦心事都一一滤过,只是好景不长,事情不知怎么传到段明过耳里,他半夜给她打电话,将她一顿痛骂。   乔颜坐在马桶上一边尿一边听他吼:“你们导演跟我说,你几天前就杀青回家了,可我问了家里的管家,他连你的影子都没见着。所以你现在在哪,还带着我孩子,预备要挟我是不是?”   乔颜说在外面旅游,还有江流萤作伴,要他不用担心。他立马挂了电话,没过几秒,江流萤手机铃声大作。她趿着鞋子追出去,江流萤一边朝着手机说:“没什么卵事。”一边指着她道:“你出卖我!”   电话再回到乔颜这边的时候,段明过已经冷静下来,耐着性子地说:“你们就在那边呆着别动,早上我派车子去接你们。还好离市里不远,两个小时就能到家……你说说你……”   段明过一句话没说完,又顿了顿,想了想再问:“江流萤说你对我有误会,具体什么事你能不能说清楚,我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得罪你。”   乔颜小声说:“没有。”   段明过说:“就知道你要说没有,我说你差不多就行了,心眼放得大一点,成天胡思乱想,对孩子不好。”   乔颜哼声:“你也就会心疼你孩子。”   两个人不欢而散挂了电话,第二天司机接到乔颜的时候,求她给老板去一个电话,乔颜这才又纾尊降贵拨过去。   两个人闲话几句,她问:“上次看你带你嫂子出门,什么事啊?”   段明过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哪次啊,你说清楚点。”   乔颜心想这浑蛋玩意儿,看来还有好几次啊,憋着气道:“就你出差那次,我回家,正好看你们俩坐车出来。”   段明过想了想,说:“哦,那次啊……段明泽不是被曝光了吗,她找我问问知不知道这件事,顺便要我想办法赶紧把帖子都删了,我说段明泽那么大本事——”   段明过一顿,察觉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了,说:“你就因为你这件事,别别扭扭这么多天吧?乔颜,我跟你说,你可真行,你太会玩阴的了,我斗不过你。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你心里一早给我定过性了是吧?”   乔颜吓得手一抖,手机直接拍座椅上了。 第35章 Chapter 35   段明过挂过电话回去, 褚静正慢条斯理地对付面前的一碟甜点。   看到他,褚静一阵笑着摇头道:“大忙人, 吃一顿饭出去了好几回,到底是多大的生意,值得你这样在意。”   段明过一扬手机,实话实说:“不是什么生意,是乔颜。”   褚静一吐舌头揶揄:“腻歪。”   “算不上, 她拍戏杀青好几天了, 不回家,居然跟着朋友半路逃了火车, 去临市玩了一圈。我昨天知道之后, 立刻要司机接她回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褚静拧下眉:“胆子太大了,不是说怀孕了吗?”   段明过揉了揉太阳穴:“就是说啊,不过仗着自己身体好,又没有什么妊娠反应, 总是逃得比兔子都快。我也忙,总是顾不到她。”   “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快十五周。”   “好快啊,你还真是先上车后买票。”   褚静撑着下巴思忖:“我听人家说怀孕的女人总是孕前期难受,孕中期就百无禁忌了。照你太太这样, 孕前期就这么舒服,到孕中期还不要上天?”   段明过想到她那一身精壮小身板,看似弱不禁风其实孔武有力, 等胎彻底稳了,真不知道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段明过冷哼哼,说:“何止啊,不仅要上天,连天都能闹翻过来。我跟你说,你别看这个人平时默不作声,其实满肚子都是心眼,对她我简直防不胜防。”   段明过话说得严厉,语气里却是难得的包容。褚静看在眼里,吃进心里,舌尖上原本甜腻香浓的蛋糕也渐渐发了苦。   她拿银叉子一下一下戳着里面的无花果,略微恍惚地说:“真好,以前总是看到你哥哥带她回来,以为是他特别喜欢这个小女孩,没想到后来是你跟她结婚。”   不奇怪啊,就好像所有人都以为段明过是绅士,对一个孤苦的女生百般呵护,所有人都以为段明过是忤逆子,只会狐假虎威胡言乱语。   宝玉跟贾环站一起,无论宝玉有多留恋脂粉香甜,想法有多离经叛道,总比看起来贼眉鼠眼、猥琐小人的庶子要好上那么几分。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段明泽亲近乔颜便是心存善念,人人称道,他稍微表现得热情一些,就成了自甘堕落。   在这个家里,其实乔颜从不曾真正被欢迎过,当然,也包括他。   幸好段明过从来不会看别人眼色行事,也从不受那些闲言碎语影响,这个人八字不合,是天王老子也拒之千里,那个人对胃口,哪怕一文不名也保持联络。   他那时候和褚静还很要好,青春年少有着懵懂时期对异性莫名的好感,又是同属一所学校的风云人物,见面便是被人金童玉女的追捧。   说得多了,连他们自己都开始相信,有人问你那谁呢,另一个说“在打球呢”、“在弹琴”——一直就是这样青梅竹马的长大。   直到有一天,褚静兴冲冲地过来问他:“最近怎么总约不到你打球,教练也说你有点懒,你平时到底忙什么呢。”   段明过一边说什么也没干,一边自我反思到底有什么占了生活中的大头。褚静扁扁嘴,搭在他肩头问:“那周日下午陪我去打球,其他人没你会喂球。”   段明过想也没想回绝了,说:“要去辅导小孩儿学习。”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知道时间是从哪一道缝隙渐渐流逝掉。   那段时间,段明泽对乔颜是真上心。   她即将进入毕业班,每周只歇两节课,一个月才有一天的假期。段明泽给她找了辅导老师,一到时间就领她去学校附近幽静的咖啡馆补课。   只可惜段明泽背着一整个段家,不是随时都有空出来,责任就落在段明过这位僚机的身上。家兄有托,又是美色当前,当然义不容辞。   乔颜这个人不善言辞,心里想的是什么从来不会显露在脸上。她好像自小养成了戴面具的习惯,会向不同的人切换成不同的模式。   来接的人换成段明过,她从没有表现出惊讶,连同解释也不需要。段明过向她絮絮叨叨说明原因,她似听又似没有,半晌回头向他笑一笑,说:“哦。”   段明过一度觉得这人是傻子,可她向人讨价还价的时候,又精明如商人。   他在她学校旁边看中一个老人雕的桃核挂件,对方出价一颗十块,他觉得合适,蹲下来就要老头给他串一个。   乔颜原本站一边,白生生的脸冷得飘起雪,看了一会儿终于像是忍不住,一把按住他掏钱的手,将他挤到一边去。   她蹲着,撑起一张小脸,挤出笑:“爷爷,一颗四块行不行,你一串串十二个,四十八块好难听啊,四十五我们就拿下了。”   段明过在旁听得倒吸气,心想这老头宰人狠,这姑娘砍价更狠,换个两三块就得了,你一下削去一大半,鬼才能答应。   老人果然不肯做,乔颜说:“我跟我哥哥还是学生呢,身上都没什么钱,你给我们便宜点,我学校就在旁边呀,我喊同学们都来买。”   老人看看乔颜,又看看段明过,想了想终于松动下来,说:“行吧,就做你一次亏本生意,你个小丫头太灵光了,人人都和你一样,我不要吃饭了。”   乔颜赔着笑,说:“不会亏本的,哪能亏本啊,赚多赚少而已。”   于是乎,在那天下午的培训课结束后,段明过拿着一串便宜到不可思议的纯手工链子回了家。   褚静看到喜欢得不得了,说:“这个老头我听过的,手艺很好呢,摆摊卖桃核,都挣了几栋房子了。我一直想去找没空去,今天好了,你买给我了。”   段明过瞥她一眼,抓着珠子往她眼前悬一悬,问:“你想要啊?”在褚静一脸向往后,他又贼贼笑着收回来,说:“哼哼,不给!”   褚静觉得这人太没劲:“什么玩意儿,你一男的戴什么手链。”   段明过蓦地一怔,想起下午乔颜也跟他说过一样的话,他那时候还在揣摩她方才还价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回道:“怎么,你有意见?”   乔颜当然不敢有意见,连话都不跟他多说,两个人走进咖啡厅,他给她买了一杯去了□□的香草拿铁,又点了一碟黑森林。   她本不好意思,要自己给钱,他扬一扬手,说:“当成这个的交换了。”就只是一点很别扭:“你刚刚还价太狠了,那老头回家想明白就该哭了。”   乔颜却不以为然,说:“他是看人下菜碟,看你穿得这么好,就故意抬高价。我同学们过去,每颗都只收两块,三块已经是我给他面子,顺带折合进你身价,才给出的高价了。”   不听解释还好,一听如何能解怒气,段明过抓过她的牛奶就是一大口,抹抹嘴巴边的牛奶沫道:“你这丫头,太坏太有心机了,白白让那老头多转了十来块。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得补偿我。”   乔颜开始以为他是真生气,无力苍白地辩驳道:“刚刚是我付的钱……”她有些不自在地掖一下发梢,像绵绵的小羊走进猎人的圈套,天真地问:“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呢?”   段明过说:“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喊我什么来着,两个字,叠词。我想再听你喊一次,最好随时想听,你都得给我喊一次。你不要再喊我段先生,我还正当年轻。”   乔颜想起方才和那老头的对话,当时并不觉得怎么样,此时一张脸却腾的变红,火辣辣地烧成片。她反复深呼吸几次,才开口:“……哥哥。”   “哎!本来就是你哥哥。”段明过得意地笑,说:“你再把我名字带上,不然谁知道你喊谁哥哥,说不定是喊我二哥?”   乔颜的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随手切了一块蛋糕喂嘴里,含糊不清道:“……明过哥哥。”再来一遍:“明过哥哥。”还有呢:“明过哥哥。”   段明过笑得前仰后合,挪过屁`股坐到她身边,她身上有淡淡的幽深的香味,能闻出来是晚秋新开的丹桂,跟蛋糕甜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是新奇又曼妙的组合。   她吃东西很不小心,嘴角染上了化开的黑色巧克力,段明过用手轻轻擦过,声音轻如羽毛地一同擦过她耳廓:“真脏,真难看。”   诚然这后一句是完全不走心的,不真诚的。她脸红成熟透的柿子,鼻尖脸颊耳朵都挂着赤红色,洁白的小牙咬住下唇,一双眼睛躲来躲去,不知该看哪里。   哪一面都好看,哪一面都可爱,段明过听到自己微重的呼吸,还有不受控制的心跳捶动如雷——他握着拳头坐回去,说:“老师来了,好好学习。”   长得好看的人多是犯规的,这一幕分明平淡如斯,映在段明过波动的心湖上,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段明过在各种颜色、各种场景、各种姿势的梦里,一次又一次地见到她那张过于充血的脸,也一次又一次地听到她那声柔软的……   明过哥哥。   褚静说“没想到后来是你跟她结婚”,那段明过也就当成是一次意外。   他抽了一张纸巾送过去,说:“也算是缘分吧。擦擦,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爱弄脏嘴。”   褚静笑着接过来,说:“祝你们是走到白头的好缘分。”   段明过刮一刮眉角:“借你吉言。”   褚静情绪低落,见证过别人的爱情,便更低落。她索性放下叉子,撑住头,说:“明过,如果她没有怀孕,你会娶她吗?”   段明过被问得眉心一蹙,觉得有些被冒犯到。   褚静却也并不是一定要他回答,因为很快就自问自答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男人终究还是讲究传宗接代的。你说明泽这样,是不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听说那个女的已经有了,我却连去求证的勇气都没有。我是真怕啊,如果她真的有了,明泽会怎么样,会不要我吗?我要是跟明泽离婚,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褚静情绪激动,说得面色绯红,脑仁冒汗,段明过只有站起来,去按住她肩膀,一遍遍安慰:“不要着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褚静拿手搓脸,弄花了精致的妆容,带着哭腔道:“有时候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跟他结婚……我以为你们兄弟俩会一样的,原来,根本不一样。”   她忽然抓住段明过的手,如溺水的人抓住树根一样,一张脸上带着柔弱的美丽,她很轻地问:“明过,要是那时候我不跟你哥哥在一起,我们会走到最后吗?”   ***   段明过到家的时候,只在餐厅亮着一盏灯,房间里只有月光的痕迹,乔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她卸下浓妆,一脸素净,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呼吸平静而缓慢。   段明过用手在她脸上扇了一扇,笑着往外走,自衣帽间里随便拿了一套家居服,借用了客厅的卫生间洗浴。   段明过前几日从段家搬了出来,连带着,让人将乔颜的行李也一道收了过来。今天电话里通知她的时候,她十分意外:“别墅这么快就装修好了?”   段明过解释是新租的一户平层,跟她定的那套龙脉豪宅相比,是稍微差了一点,不过比起她家的蚁穴,则要好出一大截。   乔颜好奇:“明过,咱们这是被赶出段家家门了吗?”   段明过当时打趣她,说:“是啊,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后悔,本来想钓个金龟婿,谁知道找了假有钱人,现在混得连家都没了。”   乔颜那头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只听她叹气道:“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此话在理,但很不中听,段明过冷哼:“你老公我虽然没什么大钱,但在满足你虚荣心这件事上,还是可以做到的。”   乔颜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立刻又把电话给掐了。   段明过一边想一边笑,心里不知怎么痒痒的,眼前总是她十六岁时含羞带臊的表情。时隔多年,他指腹仿佛还带着她嘴唇的触感,软绵温热,布丁一般。   浴室里热气蒸腾,白色的烟雾越缠越胜,段明过一手撑墙骂了声“真他妈要命”,一手沿着壁垒分明的小腹往下,重重握住炽热源头的所在。   一场澡洗得漫长艰辛,段明过出来的时候头微微发昏,站在空调出风口下吹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又去冰箱里找了瓶冰水灌下大半。   上`床的时候,几乎冷成一根冰棱,刚刚掀开被子,贴到乔颜背后,她就敏感地醒过来,下意识推着这家伙呢哝:“你是从西伯利亚回来的吗?”   段明过索性坏事做到底,双手双脚如藤蔓般缠绕上她,惹得乔颜一阵细碎嘤`咛,他呼吸明显急促地凑到她耳边,说:“嘘,睡觉。”   可这种姿势教人怎么入睡……他还得寸进尺,一只手绕过她腰,摸在她小腹上,琢磨着:“好像肚子大了,它会动了吗?”   乔颜用手抵住他胸,觉察到他体温一点点攀升,某处也迅速苏醒,很是不友好地顶住她。她有些难耐地嗯了声:“别动。”   段明过吓了跳:“我是不是摸疼它了?”   乔颜将身子往前方挪了挪,撑起上半身,扭头回去看他的时候,脸红了一红。幸好此时天黑,他眼瞎,乔颜说:“不是,是我想去上厕所。”   段明过二话不说,抱着乔颜走下床,在厕所门外抱手等她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用错功夫的门神。   等她说好,又义不容辞地冲进去,再将她抱回床上。   这次总该消停了,没过几分钟,乔颜却主动来撩他,软绵绵的小拳头打在他脊背上,他闷声说:“在床上的时候,别来惹我。”   又不能摸,又不能碰的。   乔颜比刚才还不好意思:“明过,我好饿啊。”一张嘴供两人吃,段小过越来越大,她胃口也越来越大,夜里起来吃点东西,完全合理。   段明过说:“快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乔颜:“……”   一声吼过去,乔颜果然不说话了,段明过原本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想到她的小心眼和小心机,又惊醒过来。   转身过去一看,这人果然睁着眼睛,一脸怨念地看着他。段明过是真拿她没辙,揉了揉她脸道:“要吃什么?”   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可这些一概都没有,乔颜深刻思考了一下:“吃面,番茄鸡蛋面。”   乔颜原本觉得这新家里能有颗鸡蛋就算不错了,谁知道段明过变戏法似的掏出了番茄、香葱、蒜头,还有蟹味菇、笋丝、香菇,甚至连高汤都一应俱全。   乔颜一边疑惑着这人是不是专等着她回来伺候,一边将各样食材下入锅里烹饪,端出两大碗面的时候,段明过风卷残云般吃干净了自己的那一份。   乔颜嚼着笋丝,终于敢确认:“你是特意准备着让我回来做面给你吃的。”   段明过连一口汤都不放过,喝得干干净净只差舔盘子,斜倚着擦嘴的时候忍不住往乔颜的碗里瞥:“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乔颜说:“跟我妈妈,一开始做的也挺难吃的,后来熟能生巧就出师了。”   段明过不敢夸她,只是适当鼓励道:“也就一般般吧,能吃。那你砍价的本领是跟谁学的,也是跟你妈妈?”   乔颜一时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扯上自己砍价,想来想去没有头绪,索性就不想,说:“那个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段明过意外:“这么厉害啊。”   “厉害?把你丢在我那种环境呆两年,你说不定比我还精刮。”乔颜扁嘴:“我也想不看价钱就付账,可条件不允许啊。”   “听起来怨念挺大的。”   “不至于,我把它当成是术业有专攻。有些人会在鸡毛蒜皮上省钱,有些人会在商场上大杀四方,从本质上讲,我觉得都是一样的,要么怎么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段明过点头:“有几分道理。”   乔颜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呢,从没听你说过你工作上的事情。”   “我?”段明过坐直回桌边,两手随意放在台面上,态度与方才相比,随意许多:“我嘛就没什么好说,从来只做两件事,开源和节流。从不放过一个挣钱的机会,但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放松享受。”   乔颜又问:“你工作的时候也会像平时一样吗?”   段明过不解:“我平时什么样了?”   乔颜直笑:“你说呢?”   段明过揉了揉她搁在碗边的手,也跟着一点点笑起来,脑子想到的是下面人一张张形形□□的脸:“有时候我是严厉了一点。”   “只是有时候?”乔颜朝他眨眨眼:“只是严厉了一点?”   段明过彻底无语,一边吁气一边质疑:“你怎么不相信我呢。”他拿手指点着桌面,好一会儿后道:“过两天我再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不过那天场面可能硝烟味很重,你会不会害怕?”   乔颜正撮尖了吸溜开始糊烂的面条,从一片热气蒸腾里抬头看他一眼,说:“为什么害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   心像是被撞了一撞,段明过抓着她的一只手渐渐握紧。   “老婆。”他喊她。   乔颜笑眯眯地回望过来。   他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不会让你过回以前的日子。” 第36章 Chapter 36   大约是否极泰来, 乔颜近来绝处逢生,一直没什么起色的演艺事业迎来一次小的跃进, 虽然已经不能接戏,却在综艺界意外打开了局面。   参加过的几档节目收视不错,观众对她这个话不多但漂亮的花瓶很感兴趣,弹幕里刷她漂亮和做作的势均力敌,制作方看到数据后乐得请她这样能产生话题的列席。   她又先后参与了那胖子的节目几次, 习惯了各项环节和台风之后, 一直不太爱开口说话的乔颜也能插科打诨地聊起来,进步不可谓不大。   偶尔段明过晚上无事, 总会点播她节目来羞辱她, 一开始实在是看得味如嚼蜡,昏昏欲睡,除了夸她一句“上镜脸也小”,就是嗤之以鼻要她以后不要出去丢人。   后来,居然还能跟着笑一笑, 有她镜头的时候总跑到电视边上,找她脸上新生的皱纹一样,然后发自肺腑地夸上她一句——   “原来勤能补拙是真的,我还以为只是拿来骗你们这群蠢货的呢。”   乔颜每每气到肠子疼,等节目里有吐槽男友、老公的机会, 总是当仁不让地抢过话筒,说一些切身体会,每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胖子是个很能切中要领的家伙, 一语道破天机:“我看你这一位也只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外表似乎强悍,甚至还有点大男子主义,其实骨子里软弱,从来都没断奶。”   乔颜虽气段明过,听他这么说自己先生又有些不悦,很严肃地纠正:“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对我很好,对工作认真……我希望有一天能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你们就会知道了。”   没想到节目播出的时候遭到剪辑,乔颜为段明过打掩护的地方被她某时的开怀一笑替换,段明过晚上看见很是不悦,默不作声地钻进书房。   第二天一早,乔颜给他收拾书桌的时候,看到最上面放着一本《孕妇的一百种反常》。   她憋着将之归置在书架上,又看见下面还压着一本《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太好》,继而彻底忍不住笑出来。   段明过耍脾气,乔恒也耍脾气。乔颜回来后去他学校等过他几次,都被他以同学传话搪塞,理由还挺冠冕堂皇的:一心学习,无心交谈。   她于是只好偷偷站在教室外的窗边看他,这一招倒是很灵,三回一试,乔恒乖乖出现,垂着头道:“你狠,有话就说,我一会儿还要准备默写呢。”   不过事有约法三章,乔恒挑着眼睛瞪住她,很不客气地竖起手指指向她:“如果是关于某个姓段的,对不起,你不要再跟我啰嗦了。”   乔颜摇头笑了笑,没打算说话,开包拿出来一个红面的卡片,塞进乔恒手里。他一边嘀咕什么鬼东西,一边粗鲁地撕开,里面是张崭新的□□。   “你干嘛?拿我姐夫的钱做人情啊?”说着脸上添了笑,态度总算软和下许多,又凑近问:“多少文啊,十万还是二十万,该不会百万吧,姐夫出手应该数字不小啊。”   乔颜轻轻掐他胳膊一把,说:“你一个高中生,要那么多钱干嘛?也不是你姐夫给的,这是张信用卡,额度最高就一万。咱爸那人你也是知道的,钱到了他手里就花了,还不如给你自己买点东西吃。我还给你请了个家政,每天晚上帮你做一顿夜宵,你留神自己多喝点,别让他有机会带给别人去。”   乔恒切一声:“不是现金啊,那有什么意思,额度这么小,还成天受你监控,我买包辣条你都能看见。姐,你现在也是豪门贵妇了,能别和以前一样抠吗?”   乔颜心想什么豪门,段明过迄今,连个门都没给她买下来过。可是声名在外,说出来又有谁信,完全是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   “豪门也是一个子一个子攒的,你想花钱爽快,以后考到好学校,自己去挣。”乔颜说着去抽那张卡:“你要不要,不要还我,我正好给你小侄子做检查用。”   乔恒哪能同意啊,捂着卡,闷头就往教室里奔。   乔颜看他坐去位子上,卡已经被装进口袋,他翻开试卷开始落笔,一点没受方才的影响。乔颜忍不住欣慰的笑,觉得无论这么说,弟弟在学业上是不用人操心的。   段雨溪已经不再与他同桌,独自一个人坐在老师的讲桌旁边,这时候正忍不住回头看乔恒,又忍不住看一看窗外。   乔颜注意到她,向她挥了挥手,短信发去她手机上:“一会儿中午放学,我请你吃饭。”   段雨溪低头弓腰,凑进课桌里看,咬着下唇回头,冲乔颜摇了摇头以示拒绝。短信却很是老实:你想请我吃什么,我先考虑考虑再说。   乔颜回复:冰火菠萝油,翡翠大虾饺,鲜虾荷叶饭,酥皮莲蓉包……餐后还附赠有超多巧克力脆的大碗香浓冰激凌。   方才始终皱着小脸的段雨溪这才笑起来,朝窗外的乔颜眨了眨眼睛。   许久不见,段大小姐没有以前那么活跃,吃饭便是闷头吃,只见筷子来来回回往嘴里运送东西,偶尔才抬头一回,喝一口饮料,又低下来。   乔颜趴在桌上柔声问:“是不是还生你小叔的气呢,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不问青红皂白就去谎报军情,你爸爸为难你了吗?”   段雨溪撅着嘴,忍不住哼哼唧唧几声,大眼睛往她脸上一扫,幽怨极大地说:“段明过他太过分了,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他了。”   乔颜推推她手腕:“别这么极端嘛,他以前对你多好啊,什么都护在你前面。最近就是……可能有点太忙了,我都不大能见到他。”   段雨溪薄而软的鼻翼翕动两下,说:“功不抵过,你别跟我说他以前的好,我现在眼里只有对他的恨。他就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忘了我,不记得以前我们的革命岁月了。”   乔颜实在忍不住笑,说:“你还是个小孩儿呢,说起话来真好玩。”   段雨溪不大满意的:“我已经十八岁啦,我是成年人了,才不是小孩儿。”   段雨溪胃口不好,一样吃了一点就扔了筷子,举着长勺掏碗里的冰激凌吃,嘴里念念有词道:“其实我后来想去找你玩儿的,可是段明过说你拍戏去了,再后来,段明过跟你都搬出去了。”   乔颜说:“那你小叔告诉你新家地址了吗?一会我写给你,你要是哪天觉得高兴就住过来,我们还睡一张床。”   段雨溪特别兴奋,挺起腰板:“真的?”随即又迅速瘪下去,眼里的光都暗几分,叹气道:“不行,他们不会同意的。小婶婶,你不在家不知道,段明过跟他们闹崩了。”   乔颜意外:“怎么了?”   段雨溪扁扁嘴:“你应该知道最近正泰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乔颜摇头。   “有家叫邗城的公司没经过二叔同意,不停在二级市场买入我们正泰的股票,几次举牌之后,现在占股比例已经快到三分之一了。正泰跟其他家族企业不一样,股权一直很分散的,家里人和大股东的加起来才不过三分之一,现在二叔他们都急坏了。”   乔颜对商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眨巴着眼睛问:“很严重吗?”   “超级严重!”段雨溪狠狠一戳冰激凌,说:“邗城要是再买下去,股份一旦超过三分之一,就会成为控股股东,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二叔那事出了之后,形象大损,听说邗城早就有罢免他的想法,段明润到时候也要卷铺盖回家,正泰从此以后就不姓段咯。”   乔颜似懂非懂:“怪不得家里那么紧张了……可这跟明过也没关系啊。”   段雨溪叹气:“怪就怪段明过自己交友不慎,他有个朋友家里是邗城大股东,二叔他们就想让他去跟人打个招呼,探探口风。可二叔说跟人是酒肉朋友,就是去说了也没什么用,他们就不太高兴了。”   段雨溪一手撑着下巴,努力回忆:“他那朋友叫什么来着,名字挺寻常的,好像是姓孔,据说作风挺不怎么样的……小婶婶,你认识吗?”   乔颜神色一敛,知道是孔松,说话却很谨慎:“不认识,明过朋友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个。”   段雨溪没多想,说:“反正不管是谁吧,玩得再好,家里的生意也不能受朋友左右啊。我都懂的道理,他们却想不通,说段明过跟人串通,要搞垮家里呢。”   乔颜听得头皮发麻,问:“他们怎么能这么想呢,怪不得明过要生气搬出来。”   段雨溪说:“才不是因为这个呢,他们平时也没少说段明过白眼狼,段明过从小就听得耳朵皮了,这点小敲小打伤不到他。主要是他们提了你的事,你不知道,段明润那个人就是暴君,脾气又差,素质又差,说起话来可难听了。你别问我他说你什么了,我这种文明人才不会重复粗鲁话。”   乔颜心里忐忑,不知道为段明过惹出什么祸事,又碍于段雨溪的警告不好追根究底,只能拣些鸡毛蒜皮的来说:“雨溪,他毕竟是你爸爸,你别这么说他。”   段雨溪立马哼哼两声,说:“他要不是我爸,我早揍他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他,第二讨厌的是我妈,因为她明明知道这个男人这么讨厌,还一直守着不肯离开他。”   乔颜想说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却发现自己都不认同这样的规则,只有低头夹起一只虾饺,咬下一口——很腥啊。   这日夜里,乔颜守在段明过的书桌边,不厌其烦地盯着他看。已经打算当她是空气的男人最终也选择妥协,将书猛地一合,问:“是不是很帅?”   乔颜得寸进尺,挪着椅子往他跟前推进几步,说:“明过,你小时候到底过得怎么样呀?”   段明过立刻一挑眉毛,满身的戒备:“你要干嘛?”   乔颜说:“没什么,你别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走进你的内心世界。”   “然后呢?等你上节目的时候给我一起抖出来,让所有人看你老公的笑话?”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乔颜笑眯眯的:“我是真的想知道。”   段明过忽的也靠近她一点,呼吸沉沉炽热的压在耳边,声音是如梦似幻的,道:“要是谈物质的话,当然比你们这种贫民要好得多,要是谈肉`体的话……”   肉`体啊……乔颜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平常不都是说身体的嘛……   他近日水喝得少,嘴唇起了一层薄薄的皮,擦过脸颊的时候带着酥酥麻麻的触感。乔颜心跳得飞快,思绪比他话题更早的飘远。   他气息温暖而湿润,搂住她腰的一双手则更深,她腻在一团湿热里,呼吸都开始不够畅快。他声音偏偏如羽毛似的扫过她耳膜:“谈肉`体的话……就压抑太久了。”   段明过将她翻转过来,面对面坐好,一双手已经解开她睡衣,轻缓地揉着她。乔颜身体软成柳条,若不是勾手环住他脖子,恐怕已经缓缓滑了下去。   段明过说:“那天我给你收拾行李,看到你那条裙子了,洗得不好,都变形了。我给你重订了一条,过两天你穿着,跟我一道去参加个发布会。”   乔颜虚软无力地答应,刚想问什么发布会,他忽然勾唇一笑,眼里的光陡然冷下,说:“我们一道去看看段明泽的洋相。” 第37章 Chapter 37   乔颜还没来得及看段明泽的洋相, 便率先看了一回他夫人褚静的。   那天乔颜下了节目,顺带弯去医院, 准备抽管血看一看指标。分外凑巧的,遇见了全副武装而来的姜佳妮。   两人关系原本只算得上认识,经历过江流萤家的一番争执,如今见面总是带着一份挥之不去的尴尬。   于是只是点头而过,直到路口处遇见褚静。她行色匆匆, 一时没见到乔颜, 朝着姜佳妮的方向疾步而去。   褚静一早就想碰碰这位绯闻小姐,无奈请中间人试探几次, 对方始终没有回音。原本已经准备放弃, 却又听说她怀孕的消息。   多方打听问出时间地点,她单枪匹马跑来,要堵人去路。姜佳妮却是有备而来,几路保镖将人往外一挤,褚静只有干瞪眼。   褚静站在外围, 冷冷笑着,说:“你有勇气做,却没勇气见我吗?我是个有家教的人,既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 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收费昂贵的私人医院,又是临近傍晚,并没有多少人在。唯独几个来往而过的医护人员专心走路, 闻讯赶来的安保人员也只是守在一边静观其变。   姜佳妮将口罩往上拉了一拉,掩得更严,哪怕铁杆粉在场也看不出是她。她声音闷闷道:“你不要找我,去找明泽。”   褚静毕竟久经沙场,也并不觉得十分添堵,说:“明泽还不是你能喊的,我看你年纪不大,小丫头要是懂点礼貌,也要尊称我一声夫人。”   姜佳妮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一动,明显在笑,问:“是吗,夫人,那我应该称呼他什么,孩子他爸吗?”   褚静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就知道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惜你名声在外,这孩子到底姓谁我不清楚,明泽也不清楚。”   姜佳妮轻轻哦了一声,摸着自己未显的肚子说:“我这是鸡毛……可惜啊,有些人连鸡毛也拿不出来。”   这下彻底刺中褚静心事,方才努力遏制的怒火渐渐升腾而起,她一连深呼吸几次才控制住不让自己失态。   “你有本事怀,可不一定有本事生。”褚静昂着头,冷冷哼出几声:“想通了就来找我,不过一定要快,我这个人的耐性一直不好的。”   “你们都别傻站着,把她的话录下来啊,我要是有什么事,找她准保就对了。”姜佳妮忽然摘了眼镜,眯起眼睛瞧她:“你威胁我啊?”   褚静说:“我从不威胁人,我只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来时匆匆,褚静去时亦是匆匆。乔颜躲在厅里的柱子后面,两个人就这样,再一次错过了妯娌相亲互助的好机会。   到家的时候,段明泽居然提早回来,褚静立刻将下午的种种不快都抛之脑后,脱鞋进玄关的时候,已经调整出灿烂的笑脸。   他亦是刚回不久,脱了外套正解领带。褚静过去帮忙,一手提着他下巴,声音细细柔柔:“这种事情,我来。”   段明泽垂着长长的睫毛,深邃的眼里噙着笑,帮她理了理稍微凌乱的盘发,问:“下午去哪了,头发上还沾着草呢。”   褚静满不在意地说:“能去哪,约人打麻将,输得眼乌珠子都掉了,不敢来了。回来的时候好大一阵妖风,差点把人都刮跑了……你没遇见?”   段明泽说:“确实有风,恐怕一会儿要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夏天还没过够呢,转眼秋天就到了,你这几天收拾点厚衣服出来吧。”   褚静答应着,搀着他一道去洗手,说:“说你年纪大了,你还不相信,都学林妹妹多愁善感了。秋天多好,收获的季节,也是希望啊。”   两个人难得聚在一张桌上吃饭,褚静高兴,又让家里的阿姨多做了几道菜。她贴心地伺候自己先生,弄得段明泽很是感动,举着碗说:“谢夫人。”   褚静说:“知道你近来忙得不行,在公司里又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肯定要当老太爷照顾的。”   段明泽挑眉:“这是变着法说我不着家了。”   褚静哈哈笑:“你冤枉小的了,我哪敢呢。说正事,你跟永辉那边谈得怎么样了,他们一直是站在咱们正泰这边的,这次不会跟着邗城起哄吧。”   段明泽说:“这还不至于,永辉不是傻子,知道跟谁站一起才有未来,以前他们肯来,也是因为看中正泰的管理层。我跟他们睿总联系过,他明确说会支持我,这样股份加起来超过29%,说话也有底气。”   褚静说:“要是邗城再加一把力,股份超过三分之一怎么办?”   段明泽拧紧眉,说:“他们暂时还没那么多钱能吃下这些股份,明润这两天在联系隽彦证券,他们手里有正泰百分之五的股份,要是肯跟我们达成一致行为人,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隽彦?这公司倒是头一次听说。”褚静又问:“明天发布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那些媒体可不是好伺候的,这次红包一定要封大一点。”   段明泽嗯声:“这个倒不怕,名单我都是亲自过目过的,提问内容也已经过筛。怕的就是宾客里有要来闹事的,根本不用他们说出什么有道理的,在镜头前跳一跳就是成功了。”   褚静说:“这就难了,邗城那边肯定有人派过来,不给你找茬是不可能的。我看也还是要在源头上抓死,无关人等一概不放进来——顺道,我跟你一起过去,有些问题,我答比你答要好。”   两个都是聪明人,说话说一半,互相给面子。   段明泽放下手里的筷子,将她手抓来,轻轻揉了揉,叹口气道:“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谢谢你了,老婆。”   褚静反抓住他,用力握了握道:“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同舟共济,这些都是小事,不要影响正泰和我们就好。老公,我跟医院约好了,下周去做试管,这次一定能怀上的。”   褚静眼睛一红,忽然又从向阳花成了苦茉莉,低头小声啜泣几下,声音哑暗道:“你不要放弃正泰,也别放弃我好不好。我真的很爱你,也特别想跟你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段明泽脸上也有几分动容,抓了抓她手心道:“好,你心理压力也不要太大,一次不成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都还年轻,要孩子这事不必急于一时,就是真的一直没有孩子,你也永远是我段明泽的太太。”   褚静彻底没忍住,伏在桌上嘤嘤哭了起来,段明泽起身去抱她,笑着拍了拍她后背,说:“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一点事情就爱哭……我知道你下午去找了她,其实没必要的,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第二天一早,本地流量最大报纸头版头条刊登了段明泽署名的专题文章:《告正泰全体股东书》,先一波点燃了当天的舆论热度。   各大社交媒体上也刷屏转载,段明泽将邗城比喻为叩门的野蛮人,谈委屈谈梦想,表达了要与正泰共进退的美好愿景。   多亏了段明泽多年树立的好形象和能使鬼推磨的钞票,早先的绯闻被压在一片似真似假的叫好声里。   也多亏了他英俊潇洒的一张脸,意外收获了一票外貌协会的路人粉,大家嗷嗷叫着:怎么可以为难这样的大帅比。   发布会开始的时候,带着太太出现的段明泽俨然一位大牌明星,谋杀菲林无数,一对伉俪亦是泰然自若地向所有人打招呼,胜利的自信都写在脸上。   然后走到人后,那重重的伪装暂时卸下防备,段明泽自投影至话筒,事无巨细地一一查验,还嫌不够,走到登记台边看人签到。   恰好一对没有邀请函的被拦在门口,负责签到的人不停赶客道:“我管你是谁,你今天没有邀请函,就是段家少爷也不能进来!”   段明泽往前一看,不禁哑然失笑,拍着这人肩膀道:“巧了,你有眼不识泰山啊,这人还真就是段家的少爷。”   段明过一手刮了刮眉角,笑容里带着点随意,冲面前人一点下巴:“哥,我跟乔颜千里迢迢来给你捧场,你怎么一点都不欢迎啊。”   段明泽摇头,说:“你这一身土匪气,有谁敢轻易放你进来。”他视线不由落到一边的乔颜身上,话语都软下来几分,说:“小颜,你也来了。”   乔颜今天穿了白色主调的连衣裙,包边是一层典雅的黑,一字领。她宛如天鹅颈的长脖子,跟骨骼分明的锁骨被很好的修饰出来。   腰身收得十分贴合,尽管怀孕数月,却是一点孕相都看不出来,嬛嬛一袅楚宫腰,还像是那个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女一样。   段明泽一时走神,重问了一遍段明过方才说什么,段明过一阵叹气:“我说啊,我不是要你们开后门,我也算是正泰的股东,股东来聆听发布会,合情合理吧?”   段明泽一时不解:“股东?你?”   段明过嘻嘻哈哈:“哥,你别看不起人行不行,我虽然没你那么多股份,但偶尔手里有点闲钱,也喜欢玩玩股票的。小股东也是股东,你这么拦我,不好吧?”   段明泽说:“不正经,家里都急死了,你还在这儿开玩笑。赶紧跟小颜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我还要招呼客人。”   段明过笑眯眯推着乔颜进去,说:“好嘞。”   说来也是奇怪,方才还笑得一脸狗腿的人,分分钟就僵下一张脸。段明过黑着脸将外套脱下来,下一秒,乔颜身上便压下沉甸甸的温暖。   段明过在她额角狠狠弹了一下,一时间理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苦闷,问身边这妙龄女子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了吧?”   乔颜也正憋屈,哼声道:“想使美人计呗。”   段明过一时默然,转而正儿八经地去看她脸,目光带着研判。乔颜忍不住摸自己脸,问:“我妆是不是花了,刚刚有点热,我又不小心用手蹭了下。”   段明过摇头,语气严肃:“我只是觉得你近来一张脸似乎大了不少,脸皮也厚了许多,说起一些话来都不会脸红了。”   段明过终于忍不住大笑,乔颜自知被耍,偷偷白了他一眼,往餐车最近的位置一坐,不肯再挪屁股了。   因为准备充分,发布会始终开得四平八稳,段明泽在会上读过一遍告股东书,情感充沛,抑扬顿挫,在场人无不动容,堪称把情怀卖到极致。   提问环节也在掌控之中,段明泽越来越放松,总结陈词的时候已是意气风发:“我要感谢邗城选择、增持我们正泰的股票,但邗城想成为我们的第一大股东,这是整个管理层都是不欢迎的。   “去年邗城的房地产交易额区区几十亿,其中一部分还是关联交易,这种水平想来管控整个正泰,无异于痴人说梦。正泰自成立以来一直恪守诚信和责任,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一家企业,还要对社会和民众有益——”   台底下忽然一阵骚动,有人举手大声发言道:“对不起,段先生,我不得不打断你一下。”立刻有一队保安围来,抓着他胳膊就要拖出会场。   闻到腥味的媒体立刻调转镜头,一阵快门声起,这人不依不饶,索性大喊:“我来自邗城,刚刚互动阶段,我多次举手,段先生始终将我忽略,现在又强制地带我离开,是否心中有鬼,不敢与我对话?”   话说到此,段明泽不能不应对,喊下了保安,说:“我无事不可与人言,自问始终心中无愧,你如果有好的意见当然欢迎,但如果大放厥词损害得是你们邗城的面子。”   那人说:“意见还是偏见,都是段先生的一面之词,我今天将话说给现场的朋友听,由大家来分辨谁错谁对岂不是更好?邗城也是打开大门迎客的正经生意人,我们始终遵守法律,尊重规则,相信市场的力量。倒是贵企业放不下身段,一再污蔑我们,甚至说我们是野蛮人。我们在二级市场举牌,付出的是真金白银的代价,大家说,有哪一点不诚信,哪一点违规?”   众人议论,方才安静的会场陡然变得乱乱糟糟,那人又说:“今天早上证监会对我们购买正泰股票正式回应:市场主体之间收购、被收购的行为属于市场化行为,只要合法就不会干涉。不相信的大可以去有关部门质询,我们邗城不过是吃了老实人的哑巴亏,不会也不屑于在各大媒体上发通稿而已。”   段明泽一时脸灰,强自镇定,开了面前话筒刚要反驳,又被那人抢去话茬道:“正泰管理层一直标榜自己精英能干,两位段先生为正泰也确实做了不少贡献。可是过犹不及,不知道是不是疏于对自己的管理,都是绯闻缠身,随便找个路边小报就能看见你们的花边新闻——”   段明润先沉不住气,跳起来指着这人说:“污蔑,这种严肃的地方,怎么能任由你胡说八道这些小道新闻,保安,你们还愣着干嘛——”   那人笑:“污蔑也好,真相也罢,试问在场哪一个人不知道这些事?你们的个人形象无损企业形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暴跳如雷只是证明自己没有底气罢了。”   段明泽拦着段明润,压低声音提醒他道:“这个人是有备而来,你这么生气反而中了他的下怀,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他呢。”   发布会的最后半程,完全变成八卦讨论,原本就被压着不发的媒体们终于找到突破口,揪着段家两兄弟不停采访。   问题当然集中在最好玩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一点上:对于出轨,你怎么说?   褚静终于派上用场,她是一脸合体笑容地站在段明泽身旁,亲热地挽住自己丈夫的胳膊,不停重复:“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和先生感情一直都很好,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那个女明星吗,我知道的,那天家里有活动,就请她来表演咯,其实我就在旁边,可狗仔就只会拍他们俩。大家都要吃饭的,能理解,先生还安慰我,说我上镜显胖,没被拍到是好事。”   乔颜跟段明过没呆到最后,在媒体发现他们之前,早早就从后门跑了出去。路上人多,两人几次被迫分开,乔颜焦急万分,他却总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等她。   这天段明过放假,陪着乔颜走东逛西,他兴致很好,她却打不起精神。有时阴阳怪气激她一句:“是不是为老情人担心了?”   她也无甚反应,只是走到哪里都紧紧抓住他,他实在纳闷,她却摇头,说:“你这个人,不会理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把畸形的婚姻全写一遍。 第38章 Chapter 38   发布会的风波一起, 正泰被推上风口浪尖,原本只是经济新闻里津津乐道的商场博弈, 因为掌门人的花边新闻,一时占满各大娱乐版面。   医院一别后,乔颜许久不见姜佳妮,曾经玉女的人设已倒,传闻身背的几个大牌代言都因此黄了, 不过也不害怕, 榜上百亿身家富豪,现在人在美国养胎。   节目里, 主持人几次讨论这一话题, 有人说一次污名换来一生享福,这个买卖划算,举出一系列女星做例证:“咱们在这儿做一年节目的酬劳,还不如人家一个包值钱。”   有人说正是有这种伤风败俗的例子在前,这个社会的风气才会越来越差, 人心才会越来越浮躁:“钱绝不是万能的,如果用为人的底线去换取光鲜的生活,那我宁可贫穷。”   立马有人加进来插科打诨:“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说这话的人, 多半是钱给的还不够多。”   乔颜近来人气旺了点,又有过绯闻满天飞的时候,主持人理所当然要问问她的意思:“说起来, 跟乔美人闹绯闻的那位,似乎也很像是这位段董事啊。”   乔颜有口莫辩,说两人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想必费尽口舌仍是谁也不信,最好直接不承认认识,免得给段家添麻烦:“没有,否则我干嘛浪费时间上个酬劳连包都买不起的节目。”   一众人笑,主持人又问她是否可以突破底线嫁入豪门,乔颜说:“最好不要,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等嫁过去才发现先生的豪车是借的,豪宅是租的,豪门成了嚎门,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为了维持生计,你还不得不顶着假贵妇的头衔,拎着你在网上淘的A货包,四处走穴挣奶粉钱。”   主持人摸着自己叠起三层的下巴,咂摸着嘴说:“乔美人的这番话真是振聋发聩,听起来深有感触,所以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嫁给你先生了。”   乔颜莞尔:“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看我的包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主持人连声叹息,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那啥啥上,要是之前你接受我的追求就好了,起码现在能背上超A货。”   江流萤看过节目后,特别兴奋地给乔颜打电话,说:“别看你平时有那么一点木,一上节目完全变个人啊,语言怎么那么风趣,妆容怎么那么漂酿捏?”   乔颜笑:“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江流萤说:“批判的夸奖,促进你进步嘛。十一有没有空,我过生日,闺蜜太远过不来,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变成孤家寡人啦。”   乔颜当然要参加,又听江流萤悄摸摸地说:“一定记得把段三带过来,多一个人多一点热闹,你跟他说,我有好东西给他。”   乔颜这就为难了:“他最近很忙啊,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这事要从长计议,改天我问问他秘书,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江流萤埋怨她没用:“你还是不是个女人,撒娇这种必杀技你会不会,那是你老公,你孩子的爹,你别把他当成佛来供着,该出手时就出手。”   乔颜深以为戒,当天晚上就付诸实践,趁着段明过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双手一背站在他身边。他起初还看她一眼,到后来,捧着手里厚厚一本书便彻底徜徉进知识的海洋。   乔颜别无他法,按照网上搜索的方案,潜进房里换了一条穿了等于没穿的黑色蕾丝睡衣,真空上阵,曲线毕露,是她有史以来的最大尺度,再重新站过来。   段明过仍旧对知识十分渴望,尿急去上厕所的时候,才注意到她。也确实因为她这身装扮怔了一怔,随即抬手摸了摸她脖子:“空调温度是不是太高了,你很热?”   乔颜:“……”   段明过回来的时候,笑眯眯地坐回椅子上,一副小人得志地说:“想玩色`诱啊,可惜你老公我定力好。国庆没空,你自己去,江流萤肯定请了孔松,我去的话,尴尬。”   乔颜二话没说又咚咚咚跑了,段明过躲在后面贼贼的笑,心说今晚节目好,没花钱就看一场变装秀,希望她再接再厉,使劲折腾,花样翻新的哄人玩。   只是没想到她拿捏人的心思拿捏的那么准,第二回 就换到了他心坎上,白色收腰的连衣裙,黑色的一字领衬得她皮肤白得像雪。   段明过听到自己血管里奔涌的声响,轰隆隆的,两只眼睛都有些充血,微微眯起才看得清楚世界。他将手里的书一扔,拉着乔颜面对面坐到自己腿上,贪恋地摸着她脖子。   段明过纳闷,说:“你以前也不这样啊,你老这么撩我干嘛?你那激素是不是又作怪了,我现在经不起你这样……他妈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动真格的?”   乔颜倒是一脸无辜的样子,说:“我就是随便换件衣服,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刚刚那件比这件透多了,你不是挺柳下惠的吗。”   大抵是怀孕的缘故,段明过总觉得现如今的乔颜与以往相比,温柔了许多。曾经看她,像山顶刚采的一块玉,还带着石头的本质,又硬又冰冷。   眼里的光总是凉丝丝的,表情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笑不成笑,怒不成怒,他总是想很多办法才能看到她情绪波动后带粉的脸颊。   现在就不一样了,眼含秋水,面含□□,又娇又媚,往往越是人不自知的美丽才惊心动魄,段明过有时觉得自己还像热血冲动的少年,只想往她身体里走。   段明过按住带喘的呼吸,说:“你不知道,科学研究过的,人的第一次会在大脑中形成很深的印象,以后的每一次,潜意识里都会往第一次的模式靠拢。所以……”   所以他对这条裙子是没有抵抗力的,因为大脑总是忘不了第一次在身下耸动的白色身影。   所以他忽然发现气氛有一点不对,然后在迎上乔颜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时,发觉不对。   乔颜说:“你——”   段明过着急:“你什么你,你闭嘴。”   十一这天,段明过讪讪去了江流萤的生日宴,礼物被随手扔在一边沙发上,他随即松懒懒展成一个大字躺在上面。   段明过说:“你面子真大啊,大伙国庆节都不过,特地跑来为你庆生,你今天没点好酒好菜,可打发不了我们。”   江流萤对他的二流子之气习以为常,拉着乔颜到桌边吃冷菜。   孔松一早就候着,段氏夫妇进来后,他立马一个精神抖擞窜出来,拎着一套装着小孩衣服的高档礼盒,十足狗腿地递送给乔颜。   孔松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跟段明过的问题症结就出在这个美女蛇身上。一旦搞定了她,也就搞定了段明过。   幸好马屁拍到位,乔颜很高兴地接过来,说:“明过你看,都好小一个,好可爱啊。”段明过薄薄飞过来一眼,嗯了声。   孔松见万里长征踏出第一步,小心翼翼地游走到段明过旁边。   自那次他和段明过闹掰后,两人许久未见,唯一的联络仅存于微信朋友圈的点赞。段明过大约是真生气,甚至在朋友圈写了一条教他泫然欲泣的状态:   算了,杀人犯法。   他当即膝盖发软,悲痛至极地点开回复,写:明过,我错了。   然后捧着手机,望眼欲穿地等待段明过回复,可惜十分钟过去了,无人回应,二十分钟过去了,安静如鸡,三十分钟过去了——   孔松一刷新,居然再看不到段明过朋友圈,去联系人里发信息才发现,他被这个人拉黑了,拉黑了。   正所谓是爱之深,责之切,孔松更觉得要找机会跟段明过和解,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   孔松小心翼翼坐到段明过身边,说:“我听说段明泽最近丑闻缠身,在正泰的威望大不如前,段明润也是个跛脚的,服他的人更少。”   段明过看着手机,不语。   孔松又说:“我听说段明泽提出了重组方案,要增发股票买入定邦股份,好摊薄现有股东的持股比例,弄得不好,定邦取代邗城,以后就是你们的最大股东。”   段明过看着手机,继续不语。   孔松再说:“这方案聪明归聪明,但我听说惹得永辉很不高兴,原本永辉是段明泽的铁杆支持者,这下不知道是不是要分道扬镳了。”   段明过眉心不由一动,这才有所反应,说:“段明泽是竭泽而渔,以为自己跟定邦有几分交情,就拉进盘子里一起熬,可惜资本市场没那么多人情,到头来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孔松一下激动,将脸凑到他面前,说:“乖乖,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段明过将他往旁一拍,满脸不屑,问:“还有什么料,有就倒出来,没就闭嘴。”   孔松深感自己是个利用完就会被扔的抹布,只能一边叹息一边挣扎道:“就跟你说得一样呗,段明泽一心想赶走邗城,没想到拉外援的时候又得罪了永辉。重组方案很有可能要流产,我再给你交个底——”   段明过不由坐直了,两手交握搁在膝盖上,模样仍旧随意,然而每一个神经都紧张起来,全神贯注地听到他说:“邗城很快就会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罢免段明泽,和抱在他旁边的董事们。”   段明过许久没说话,江流萤喊他们上桌吃饭的时候,才匆匆跟孔松道:“怪不得这几天段明润一直打听隽彦的底细,他倒不敢主动打电话给我,托了旁人来给我传话。”   孔松说:“段明泽毕竟不是蠢货啊,眼见着重组方案流产,肯定要想出一个Plan B来保位子。可惜我不在场,要不真想看看这帮家伙知道隽彦老板是你时的臭脸了,想想就觉得别开生面呀!”   段明过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如冰地说:“你猴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呢,以后这种机会有的是。”   吃过饭回去的时候,夜已深,乔颜今晚睡意全无,正饶有兴味地将孔松买的那套小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翻看。   段明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有什么梦想是从小就想要实现的吗?”   乔颜正一手套着一个小鞋子玩左右手互搏,陡然听见这么严肃的问题,还真是认真想了下:“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志向,小时候想吃饱穿暖,跟弟弟好好相处,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大了之后想进好的学校,以后公派留学,出去增长见识。做了演员之后就想好好拍戏,挣钱养家,有所成就——可我挺衰的,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梦想能实现。你呢?”   段明过没有直接回答,指着对面一处灯火通明的楼盘说:“看到那处房子了吗,几年之前是市里有名的烂尾楼,废置几年被正泰接手,楼面价创下了本区的最高纪录。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认定正泰是钱多人傻的冤大头,正泰一声不吭接下来,开盘前两月百万认筹,开盘当天微信抢房,从开始到售罄你知道花了多长时间吗?十七秒。”   乔颜说:“听过媒体炒作百万认筹金的事,当时以为是你们营销的策略,没有想到真有这么火爆。”   “这个城市里最贵的地皮和最有发展力的地皮都在正泰手里,即便放眼整个国家,正泰也是体量最大、声望最高的那一个。无论走到哪里,有没有我们的楼盘,只要一提起正泰,大家就知道那是价格最贵、服务最好的代名词。正泰不仅仅是一个公司,一个名称,还是一个品牌,一种信仰。”段明过说:“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可以拥有她,让这个品牌,牢牢掌握在我的手中。”   段明过这个人,五官太过精致,没有男人粗犷的张扬,桀骜也是透着秀气的桀骜。这让他多少有一点少年气,仿佛还是多年以前,站在卫生间外偷着抽烟的大男孩。   因而他常常教乔颜忘了,这已经是个快入而立之年,有着野心和壮志的成熟男人。于是乎,在他卸下那层多少有点虚伪的浮躁之后,那其中的内敛和深沉教她刮目相看。   他的语气是如此平淡,话语却是如此鼓舞,乔颜仿佛能看到这一栋栋高大的建筑低头,一座座城市倾覆在他足底。她亦受蛊惑,压抑激动地去握住他手,说:“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段明过身上原本竖起的重重鳞片倏忽被抚平般,他又恢复到先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带着满身浓浓的少年气,狡黠地笑问:“真的?”   乔颜还不知道自己正被引入陷阱,点一点头:“当然了。”   他呼吸一下逼近,湿热的嘴唇轻轻咬上她耳廓,声音忽近忽远的:“那我要你穿着那条裙子……被我按在办公室里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抱歉哟。本文又可以叫做《段佃户翻身记》。   收藏一下下我新坑呗,可能会改名,不要惊慌。   电脑版: 第39章 Chapter 39   乔颜近来有三件喜事, 一是地枕龙脉上的别墅正式装修,先生将装修全权交给她负责, 她除了给不久后破蛋的段宝宝准备了房间与活动室,还私心地给乔恒精心设计了一间卧室。   第二件事是东方不亮西方亮,乔颜或许演艺事业上遭受挫折,在真人秀节目特别是谈话类节目上大放异彩,栏目组给她签订了常驻嘉宾的协议, 其他邀约也纷至沓来。   第三件事是代言事业得到拓展, 一系列猪饲料合约到期后,全国有名的国企永辉, 居然会找上门来与她协商拍摄旗下最新精品楼盘的推广广告。   这事虽然还在意向阶段, 但据马盼来报,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永辉已经起草合同,所有细节都在最后敲定之中。   乔颜受宠若惊,还接受不了自己从十八线往十六线靠拢的现实, 说给段明过听的时候底气不足,患得患失道:“不然就收个友情价,人家那么大一企业,找我这个小透明……”   段明过白她一眼,相当鄙视这样的怂人, 反问:“人家找你,自然做过市场调查,钱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会平白无故给你?既然找你就是相信你,你不说坐地涨价,也该有点奇货可居的自觉,贱卖一次就是贱卖一生,你想被说成倒贴上广告的女明星吗?”   忠言逆耳,乔颜得承认段明过说得确实不错,略带一点沾沾自喜道:“看来我现在还不错。”段明过一根手指戳上来:“说你胖还喘上了,让你那个经纪人好好谈,不卑不亢拿你该拿的就行。”   段明过走进衣帽间里翻衣服,拉开一屉领带问乔颜哪条配今天骚粉色的衬衫。乔颜一边像模像样的翻找,一边偷偷打量身边的人。   女人岁月洗礼,换来一身疲惫,男人经历风浪,却更加志气昂扬。乔颜近来越发觉得段明过精神焕发,明明忙得日夜颠倒,一晚只睡几小时,一早起来就像自动充电般恢复活力。   连头发也更加乌黑发亮,五官更加俊逸,稍一站出来便是倾倒众生。   真是邪门。   乔颜目光如炬,段明过一嗤,问:“我是不是更帅了?”   乔颜扁嘴偏过头,随手拿了条黑色的塞去他手里,他挑剔的一扬眉:“我是去见客户,不是去葬礼,你至于给我这么肃穆的吗?”   抱怨归抱怨,他扬起下颔,将衣领竖起,一手抖开领带缠上去,用下巴看面前的人。乔颜咬着牙:“是个女客户吧?”   段明过散漫的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近来心情是真的好,跟乔颜一样,完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乔颜有些小脾气也完全可以包容,偶尔甚至欣赏她激素紊乱下乱糟糟的情绪。   果然乔颜前一秒还在憋闷,后一秒又神态自若,甚至带着一点小窃喜地扒住衣柜说:“医生上次听了胎心,我也跟着一道听了。”   段明过感兴趣,翻衣领的时候看住她:“这么厉害,你怎么听见的?”   乔颜学着医生的动作,在肚子上描绘,说:“用耳朵听,她在我肚子上涂了点黏黏的东西,然后拿机器放在上面,扩音器里就有响声了。”   段明过好奇:“是什么声音?”   乔颜说:“就跟我们的心跳是一样的,咚咚咚,咚咚咚……虽然背景里杂声有点大,但还是可以很清楚的听出来,医生说它会是个很有活力的宝宝。”   段明过随手拿了件西装外套,一把抓起乔颜的手往主卧走,衣服被甩在一旁,他扶着她腰躺上`床,曲腿跪在床上,说:“我听听。”   黑漆漆毛茸茸的一个大脑袋伸过来,段明过侧过脸,将耳朵紧紧贴在她肚皮上,她痒得一个劲笑,段明过掐着她腰,说:“别动。”   乔颜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缓下来,一双手无处可摆,慢悠悠插`进他头发里,摸肚皮似的轻轻抚摸他,片刻后问:“能听见吗?”   半晌,段明过方才坐起身,摇了摇头:“听不见。”   乔颜够起上身,说:“要不下次,我录下来给你听?”   段明过仍旧是摇头,脸上恹恹的:“下次我一定陪你去。”   原本的好心情被毁,段明过离开的时候仍旧板着脸,江流萤说他这是父性的觉醒,终于知道挣钱不应该是人生唯一的真谛。   乔颜看着江流萤家里摆满的各色玫瑰,问:“你呢,人生的真谛是什么,最近不会是要开花店了吧,怎么处处都是花团锦簇的?”   江流萤脸色一下不佳,倒在沙发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剧本都写不完,还开花店呢,都是别人送的,每天一束。”   乔颜眨眼:“梁铮?”   江流萤笑得有点苦:“讽刺吧,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也没这么浪漫过。一开始是没钱,觉得能省则省,钱都用在刀刃上。后来有钱了,我又嫌不实在,还不如买成日用品。他也就记住了,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见面都是锅碗瓢盆,然后越来越平淡……”   江流萤翻个身,趴在沙发背上看乔颜,说:“你知道他出轨之后跟我说过什么吗,他说那个女人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那是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他妈简直是放屁,我对香水过敏行不行,你下半`身思考就别赖别人骚,对我厌倦了也别说我贱。”   乔颜点头:“你能想得通就好了。”   江流萤手一挥:“一开始也怪自己呢,想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后来发现全他妈是放屁,男人甩出的黑锅为什么要女人来背。要是换个位置,出轨的人是我,他们铁定不会怪自己能力差活儿不行,一定要说女人淫`荡。”   可就是这么大彻大悟,还是逃不开原谅或不原谅的纠结,乔颜觉得江流萤还是迷糊着,前面的事或许想清楚了,后面的却仍旧一团乱麻。乔颜说:“反正不收白不收,当给家里添点色彩和味道吧。”   “必须的,愤怒扔垃圾桶的人永远不会是我,我还是没变,实用至上。”江流萤幽幽叹出一口气:“还是你好,一切顺遂。早上我起来穿裙子的时候,胳膊拗了一下,背后的拉链怎么都够不到,只好脱下来换上个套头的。后来我在镜子里看了自己半天,说不行,我还是要找个人,哪怕是帮我拉一下背后的拉链呢。”   只可惜老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有老人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日子越是顺,乔颜心里就越觉得不踏实,总觉得前路漫漫,还有什么她忘了但不能忘的东西在等着她。   下午去房子那边监工的时候,果然等来事端,先是江流萤给她电话说隔壁那姓丁的哼哼唧唧,原本以为只是又一次刷存在感,谁知道人忽然往她家门口一躺,怎么也不肯起来了。   紧跟着她爸爸也打来电话,说丁贤淑开始阵痛,即将临盆,救护车将到楼下,要乔颜赶紧通知段明过安排医院和病房。   乔贵桃一向眼皮子浅,又是个最会看人下菜碟的,此刻按着什么心思,乔颜简直一清二楚。莫说她不会让段明过知道这事,就是他知道后想管,她也拉不下这张脸。   乔颜立马将电话打回江流萤那边,请她一会辛苦一些跟着丁贤淑去市人医。江流萤一口答应,弄得乔颜内疚不已,在电话里千恩万谢。   江流萤为人最是讲义气,又洒脱,笑着说:“行了,省点力气对付下面的事吧。一会儿见到我也不用你以身相许,抱抱我亲亲我就行。”   此话甚是有理,乔颜预感到这是一场要打的硬仗,去医院的路上特地买了点心牛奶,吃饱喝足,有糖下肚,下车的时候腿脚也利索不少。   乔颜起初收留丁贤淑,纯粹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避害心里,乔恒那时要升高三,课业繁重,她若是执意要留家里,便是火星撞地球,两个人非要斗得你死我活不可。   她连蒙带吓的带走丁贤淑,只有一个念头,等风头过去,乔恒毕业,那时哪怕事情败露,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再影响到这孩子的前途。   可在这项美好的愿景里,乔颜显然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丁贤淑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是早晚都要生下这个孩子的。   一旦孩子呱呱落地,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她自己要如何面对?   乔颜找到床尾挤在过道的丁贤淑时就已经觉得头大,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消毒水、汗水夹杂□□的气味,一直没有孕吐反应的乔颜也干呕两下。   她这才发现,千算万算,考虑到一片人的感受,唯独她自己的,被忽略了。   丁贤淑一向酷爱表演,方才乔颜没来的时候明明躺得好好,这会儿唉声叹气大呼小叫,好像下一秒就要从下面蹦出孩子来。   乔贵桃是最会体贴女人的,心软成豆腐,抓过自己女儿道:“不是跟你说要你和小段打招呼吗,还是个什么什么总呢,怎么连个好点的医院都找不到。”   乔颜正要江流萤回去,不理他的无理取闹,垂着眼睛说:“她卡就是在这儿办的,不在这儿生也行啊,抬回家找个稳婆,其他医院可是不收的。”   乔贵桃说:“你别想蒙我,这年头,有钱什么事办不成,今天就是不转院,你让医院安排个单人病房总可以吧。”   乔颜说:“医院给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开医院的,给她总统病房都行,可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是,那就在这儿好好呆着。”   乔贵桃手一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说养儿防老,从没听过养女防老。你给不给小段打电话,你不打我打了!”   乔贵桃作势去摸兜里的手机,乔颜看不过去要拦,被他一连推出几步。   江流萤在后面扶住她,实在是看不下去,说:“叔叔,乔颜说的没错,现在不管哪哪儿的医院都忙,你没看还有好多人连病床都没有嘛,你这一走,他们可就要占着啦。”   丁贤淑是个会捡现成的,抬手去抓乔贵桃,虚弱地说:“算了,老乔,不要让小颜为难了,我在这儿挺好的,我不走,就是肚子疼得厉害,你找医生来给我看看嘛。”   乔贵桃瞪了女儿一眼,狠狠叹出口气,说:“我去找,去找,不敢麻烦大小姐啊。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乔颜两手握得紧紧,实在忍不住要跟他理论,江流萤按住她肩把她抓回来,小声说:“他糊涂,你别跟他一样,你还怀着孕呢,别气坏了自己。”   乔颜深呼吸几口,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多写点。 第40章 Chapter 40   丁贤淑是个极能作的人, 在家哼哼唧唧仿佛下一秒就能生,谁知道到了医院又没事人似的, 趁着乔颜不在的时候,还能偷偷去临床拿点东西吃。   病房的问题终于解决,丁贤淑跟着一帮比自己年轻不少的住一间屋。她人一向会来事,起初把一众小年轻哄得开心,彼此称兄道友的相处。   大家体恤她高龄产子, 总爱把自己的补品分给她吃, 又要乔贵桃多照顾她一点,晚上也留下来陪一陪:“她一个人很孤独的。”   一番话说到丁贤淑心坎上, 伤心之中又不免多吃了几口肉, 敲着边鼓道:“一到晚上,你儿子就爱在我肚子里闹腾,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忙得不熄火。”   乔贵桃心里很是怜惜,只是年纪越大, 他发现女儿的权威越大,偶尔跟乔恒闹矛盾,儿子心里一个不痛快也总是“我找姐姐去”的嘲他。   乔贵桃在这个家里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又急于找回主动,在自己女人面前立威, 等乔颜过来的时候,他拉着女儿就说要在这儿陪夜。   乔颜当即皱眉,心里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她对丁贤淑深恶痛绝,但面子做到最佳,给她请了护工全程照料。   白天有人照顾,晚上有人陪同,就这样还不够,怎么还要拉着乔贵桃一起呢?   她这时候也不急着回绝,找了护工一问,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透彻,乔贵桃再来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在病房里当着众人的面说不行。   乔颜是冷面的菩萨,唇角压下来的时候,疏离又威严。跟在段明过后头这么久,又练成了一身说来就来的戾气,时不时就往外放一放。   病房里立马静了静,连通电的仪器都要走得慢一点,乔颜说:“你前几天还跟我嚷嚷身上不舒服,要我找理疗师给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陪夜?睡一米见宽的折叠床?你身体真好,我看了腰都酸。”   乔颜扫丁贤淑一眼,冷箭四射,看得她人一怔,侧过身去:“你在这儿陪夜,乔恒怎么办,总不能有了新儿子就忘了旧儿子吧。我可提醒你乔恒没我这么好说话,他要是发现了,不过来闹得你天翻地覆?”   丁贤淑躺在床上不敢多话,只能一只手顶着腰哎哟哎哟的叹气,模样做作:“老乔,你就听小颜的嘛,你身体确实不好,留下来干嘛哟。”   懂事和多事,此时一览无余了,旁边几张床上的都很为丁贤淑打抱不平,一个大姐更是脾气火爆地喝了一声,说:“你这人也太霸道了,人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心肠那么硬呢。丁姐孕晚期,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你爸爸留下来照顾一下怎么了,还没让你留下来照顾呢。”   旁边几个都纷纷帮腔,说:“就是啊,知道你心疼你爸爸,可丁姐也难受着呢。一个护工顶什么事啊,平时喂个饭,扶着去趟厕所,她人都抱怨。晚上喊她还了得?你这人怎么不懂换位思考呢。”   乔贵桃原本快被女儿说通,看着一边的沙发床就有点心颤,想想自己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儿子更是害怕,别人都还好,他要是知道自己没和小丁断,拿着刀就敢砍过来。   一家都是莽人,没办法。   只是听了左右人的话,又改变主意,觉得小丁跟他这么多年感情,钱不要,名分不要,一个女人该有的东西她都没有,现在还高龄产子,他一个大男人理所应当多付出一点。   乔贵桃铁了心要留下来,埋怨乔颜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请个护工这么懒,不会是你故意照应的吧。大家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你有什么倒是冲着我来,你使这种盘外招干嘛呢。”   一番话把乔颜气得肝疼,旁边又有人帮腔,说:“为人子女,最重要就是孝顺,你妈也不是你仇人,你这么针对她干嘛?”   若说丁贤淑之前作威作福,同要荣升母亲的乔颜还可以体谅一二,今天这样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可真是激怒她了。   乔颜觉得自己面子里子早掉了,此刻也不用虚伪的粉饰太平,笑呵呵道:“我妈?我妈是谁啊?她老人家几年前就驾鹤西游了,你们眼神怎么那么好,在这儿都能看见她,我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几句话说完病房里的气氛比方才还要安静,几个多管闲事的面面相觑,一个看一个,连日以来的异样感觉忽然被人确定,他们一时之间还没法反应过来。   乔颜拿上自己的包,垂眼看着丁贤淑道:“我看你活蹦乱跳活得还挺滋润的,你是来这儿度假呢还是生孩子的。你要是暂时生不出来就搬回去,谁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你自己拿得出钱,哪怕你在这儿住一辈子呢。”   丁贤淑没想到乔颜这么豁得出去,气焰陡然低下来几分,说:“我也想生呢,这不是它没有动静吗……老乔你别和小颜别了,早点回去照顾乔恒,那孩子学习苦得很,我这儿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回去路上,乔颜向江流萤诉苦,说自己今天丢了大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落错了棋子,往后只好步步退让,让后满盘皆输。   江流萤笑着说:“你这话一点不假,说出去,你这就是典型傻缺行为,为别人做嫁衣,恕我直言,在当下这个强调女权的时代,你已经可以被钉上包子和圣母的耻辱柱了。”   乔颜说:“我有什么办法,她那时候一心要搬进我家,跟我爸同居。乔恒对她恨之入骨,没机会都要找机会将她挫骨扬灰。我不找地方安顿她,她怎么可能甘心从我家出来,这就是个甩不掉的橡皮膏药,她彻底赖上我们家了。”   江流萤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我能体谅你两难的处境。你这个人就是太想把事做到圆满,既不伤害这方,也不得罪这方,可你不知道,这世上最难就是圆满。对贪的人来说,你越退让,她就越是索取,对莽的人来说,你越保护,他就越是像随时点燃的炮仗。”   乔颜捂着脸,连连叹气,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江流萤思索了一番,说:“无解,问题的症结都出在你爸爸身上,他要是不惹出这么多事,你们家早就歌舞太平了。现在只能祈求你弟弟晚点发现,起码让你这一项初衷得以达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真是想想就觉得烦啊,到时候又有老的,又有小的,丁这个人最会拿着鸡毛当理解,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你呢。”   乔颜当然一早就料到这一层,是以每每想到就寝食难安,如今数起倒计时,更如有剑悬于头顶,往往连最好眠的夜里都睡不着觉。   段明过近日极忙,晚上回来每每都到深夜,他怕打搅怀孕的妻子,总在客房躺下,大早离开的时候才蹑手蹑脚过来看她一眼。   乔颜心里很是依恋他,可又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情绪,只敢夜里上厕所的时候绕去看一看他。时间交错,两人竟然一连几天都没见得上面。   乔颜这一周深陷泥潭,段明过却春风得意。   段明泽精心准备了许久的重组预案在董事会上被驳,一向与段家同一个鼻孔出气的永辉旗帜鲜明的反对,双方在会议上就此争论得天昏地暗。   消息很快流了出来,各路财经报刊都以灾难形容段明泽此刻的境遇,而娱乐新闻则开始等待他的三人婚姻何时亮起红灯。   重组预案破产后的当天晚上,段明润给段明过打来电话。   段明过略感意外,却不是对结果而言,只是段家长子的猴急程度超过想象,他原本是以为这样羞辱的好机会,还要再等上几天。   段明润是个暴脾气,泰山崩于前也要装腔作势地吼两声,何况他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来都看不上,话便说得很不客气。   他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你手上有隽彦证券百分之九十九的股份,换句话说,隽彦证券就是你段明过的公司,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吧?”   段明过原本摸了一支烟来抽,看到一边烟灰缸里已经埋了两三个烟屁`股转念一想,又放了下来,刮着眉角道:“你想说什么呢,大哥。”   段明润哼声:“大哥?你嘴上叫得亲切,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段明过打着太极道:“哟,又是雨溪惹你生气了?”   段明润说:“别和我打哈哈,正泰现在生死存亡,邗城已经站在门口,急不可耐地要叩开大门了,你这个段家人,手里既然有股份,居然还在冷眼旁观?”   段明过说:“大哥,我也想帮忙,可惜市场经济,我上回就说过,邗城是拿真金白银买来的股份,合理合法合规,他们要做什么也是分内之事。大家都要遵守规则,你总这么急赤白脸地防着,又是何必呢。”   “遵守规则?”段明润气得一阵笑,说:“邗城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他们就是想赶走我们段家,好一口吃下正泰!”   段明过的语气不冷不热:“如果邗城执意如此,那也只能听天由命,反正咱们这些股东是不大会吃亏。只要正泰可以正常的运转下去,继续做行业龙头,又何必管它姓什么。”   段明润暴跳如雷,话筒里传来碎裂的声音,想必是方才“失手”扔了一个茶杯。段明过踱步去窗边,二十层的秋风猎猎,扑打在脸上,提神醒脑。   段明润说:“你到底要我把话说得多清楚,你手里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加上我们跟永辉的,股份超过三分之一,完全可以抗衡邗城。正泰是爷爷留下来的基业,绝对不可以断在我们这一辈人的手上。”   段明过呵呵笑着,说:“大哥,我也想帮忙,可方才说了,市场经济,就算咱们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也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如果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们呢?”   段明润几乎吼起来:“段家养了你二十几年,你还要‘好处’?段明过,你那脑子里难道都是钱吗,还有没有点伦理亲情了?”   “伦理亲情?哥,你大概忘了,你们让我签那份协议的时候可只说了道德规则。没理由有便宜占的时候就提感情,没便宜占的时候就提现实啊。”   段明过起初带笑,渐渐便收敛表情,话里也带着冷锋,字字句句都是铿锵有力:“大哥,我看你呢,说话也不顶用,不如你让二哥找我。   “友情提醒,一定要快,邗城那边也在联系我,他们给出的筹码可是不少的……我这个人向来见钱眼开,又是从小就出了名没心肝的。”   段明润还要大放厥词,段明过赶在他开口之前,毫不留情面地挂了电话。风更大了一些,吹得他刘海一阵波动。   段明过心中起伏,无人可说,摸出手机想了又想,给乔颜去了一条短信:老婆,今天晚上我回去吃饭。   没想到,乔颜许久才回,语气还十分生硬:你自己跟阿姨说一下,让她准备晚餐吧,我晚上有事,不能陪你。   段明过将短信来回看了数遍,心想奇了,以前找她,有事也要抽空来见,现在找她,居然敢跟他说不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不是代表着她要跳墙了呀?   段明过这才觉得乔颜近期状态不对,以往两人虽也已经习惯各忙各的,可是一旦找到机会,她总爱向他汇报孩子的事情。   她人瘦得不行,怀孕走向四个月,仍旧不显肚子,正面背面看起来还如一只随风摆的柳枝,体态轻盈。   可是孩子怀得很稳,又向来不会闹腾,她因此沾沾自喜,总是变着法地向他展示自己看似柔弱实质强壮的身体。   只是近来,她连这点爱好都没有,回去看她总是躺着,有时候明明能察觉出她还醒着,就是不回头来理他一理。   孔松听闻,对他投以无比怜悯的目光,然而联想到上回俩人闹掰的场景,只能昧着良心说:“肯定是你太忙,所以她觉得被冷落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段明过思索如何补偿,孔松又说:“你就拼命砸钱,让她拼命花钱,女人对这个最没有抵抗力了。”   段明过再想,忽然又察觉不对,自他们这段婚姻建成以来,除了头两月,乔颜会用他的卡产检外,就从没见她花过自己的钱。   而就在结婚之前,他还安排她上过节目,接演电视剧,甚至在外出差的时候,给她买过价格不菲的包。   她那时候窘迫之极,被各方逼得毫无回手之力。来找他的时候已是穷途末路,他天性恶劣,最爱看她一边咬牙切齿内心煎熬,一边又要趋炎附势委身于他的模样。   大约那时候真是狠狠砸上过她纤细的自尊心,所以现在分明已经走到一起,她却还是戒备十足,做什么都要AA制。   是怕他搬出前程往事来再次“羞辱”她?   段明过回公司的时候,特地绕去秘书处问了新进升过来的年轻小秘书:“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东西?”   小秘书一下脸红成煮熟的虾子,咬了咬饱满的下唇,嬉笑着说:“老板你送什么给我,我都会超级喜欢的。”   段明过弯着手指敲了敲桌面,一脸严肃道:“我看起来像是跟你开玩笑?”   小秘书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说:“那就要看她平时喜欢什么啦,有人喜欢字画,有人喜欢旅游,不过我觉得女人都很喜欢首饰吧,你送她贵的首饰肯定管用啦。”   段明过心里已经飞过一片翡翠粉钻祖母绿,嘴上还是说:“你们女人最庸俗。”   刚准备要走,小秘书又喊住他,说:“刚刚永辉的睿总来过电话,说是要找老板你,我说你不在,他就把电话挂了。”   段明过皱起眉问:“他有什么事?”   小秘书说:“好像是要请你吃晚饭,我说见到你后就给他回复。”   段明过问:“你怎么不把我私人电话给他?”   小秘书又扭捏起来,含羞带臊地说:“老板,你的电话……我都还没有呢。”   晚上见面的时候,睿总第一句就是问候段明过秘书,夸他声音甜美会说话,就是整个一糊涂蛋,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段明过跟他交换名片,知道第一次的碰面不会有多深的探讨,便索性享受起对话的乐趣,跟他一阵天上地下的胡侃。   两人意外聊得投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隔三差五的见面吃饭,培养起一段革命情谊,这才有了谈正事的意向。   话里话外,睿总对段明泽都语带埋怨,想来也是,当年永辉入股正泰,过程堪称拉锯,尽管费劲波折成为最大股东,却以交让对公司的管理权为代价。   那时候段明泽意气风发,是业内鼎鼎有名的掌门人,强势,精明,才华横溢,将一个原本普通的地产企业一夜间塑造成业内航母。   正泰这杆标杆、旗舰,屹立多年,陡然之间遇上危难,就要将力挺它多年的元老踢出,这是谁都无法忍受的事情。   睿总说:“你哥哥为了对付邗城,在股市如此低迷的时候,还要给定邦九折的优惠,定邦一旦买入,大家的股份是被稀释了,可我们的收益也同样被摊薄了。以前我们拿十块就买下的饼,现在定邦拿七块甚至五块就能吃下,还要我们吐出没吃的那几口,这怎么可能呢?”   段明过说:“我哥哥在这件事上确实太过急于求成,当时重组预案一出来,我就觉得会有很大的风险被废止。只是我在正泰里说不上话,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弄得正泰和永辉不快,我更加觉得惭愧。”   睿总点了点头,说:“你们家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点,其实说到底,都是自家兄弟,生死关头,还分什么彼此呢。不过近来我听说你两个哥哥有向你求援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想法。”   段明过有浅笑隐在脸上,话语玩味地说:“那就要看睿总是什么想法了。”   高手过招,向来是点到为止,互相都不把话说透,把盏言欢,段明过搁在一边的手机却响起来。   睿总说:“不会是说曹操,曹操到吧?”   段明过已经看到“马盼”二字,笑着摇头,抱歉道:“我先去接个电话。”   马盼语气失落,说:“段先生,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忙。”   段明过嗯了一声,问怎么,他娘娘地说:“永辉呀,耍人玩呢,楼盘本来订了我们家乔安娜,可是现在说换就换,要让姜佳妮上呢。”   段明过对这件事有印象,乔颜当天又是高兴又是忧虑,他还骂了她一顿,说她妄自菲薄:“姜佳妮还会屈尊来代言楼盘?”   “可不是吗,我也是这么说的。”马盼愤懑:“可是最近姜佳妮不是被传当三了嘛,工作量减了,苍蝇腿上有点肉也吃。不过我也托人打听了,她是主动找的永辉,甚至自降身价要代言。这不是明摆着想挤走我们安娜嘛,可她为什么呀!”   段明过大概能猜出里面的弯弯绕,牙关咬着,腮上一鼓一鼓的,心想这人也真是胆大了。片刻后,他说:“这事交给我,你劝劝她,怪不得她最近不太对,原来是为这个费神。”   马盼说:“是啊,她都烦透了,我还没敢告诉她呢,就是怕她心更烦。她那个‘小妈’你肯定知道的吧,最近不是生了个女儿嘛,听说成天追着她要钱,请了月嫂还不行,一会儿这儿疼一会儿那儿疼,我们安娜被她都快烦死了。”   段明过心往下一坠,这事倒是很新鲜,算一算日子,那女人确实是该在年底生孩子,可是乔颜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段明过连忙道谢,要马盼多关心她一点:“不要给她接太多工作了,她虽然身体好,但孩子一天天大了,她压力会越来越重。”   马盼说:“知道,我再爱钱,也不能拿她当牛使啊,一周就录三四个节目,比一般上班族还轻松呢。主要是她不肯停,说要挣奶粉钱,我说她就是杞人忧天,有你这么好一老公,还用得着她挣钱?”   段明过回来的时候,睿总也刚刚结束一通电话,他笑着挥挥手机,说:“没办法,太太怀了二胎,这阵子反应大得很,一定要跟我说话才肯吃饭。”   段明过笑。   “段总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有为,身后肯定跟着一堆小姑娘吧。”段明过谦虚,没想到睿总又说:“我太太刚刚说,家里还有个没出阁的表妹,人是很漂亮的,又刚刚从耶鲁大学毕业。”   这就是要介绍对象了,段明过连忙谢绝,说:“睿总一番美意,只可惜我从小顽劣,又是个不思进取的,恐怕配不上令妹。”   睿总刚要再劝,又听他道:“我听说贵公司在市里新近开了一个精品楼盘,正在找明星做推广?”   睿总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段总问这个干嘛,是要买房子还是对谁感兴趣了?”   两人相视而笑,睿总话语多有暧昧,段明过却透着一份正气,说:“我听说新近换了姜佳妮做代言,倒不是我对她有意见,只是她近来的形象似乎和永辉气质不符,代言这个楼盘恐怕要招来非议。”   话说到这儿,睿总已经听出眉目,问:“那段总是不是有什么更好的人选?”   段明过说:“你们之前还选过另一个人做代言,我个人感觉,她的形象似乎会更加契合。不过名气比起姜佳妮,自然短上不少,也不知道睿总听没听过,她叫乔颜,也有很多人喊她乔安娜。”   睿总身居高层,对下面的事情不可能一一记住,本身又是不关注娱乐圈的,听到这个名字自然陌生。   可是如今段明过都要为她抱不平,他却留起心眼,斟酌道:“好像是听过……想来这位乔小姐一定是才貌双全,不然怎么能让段总如此念念不忘。”   段明过笑起来,说:“多谢睿总夸奖,其实这个人呢,浑身上下都是毛病,但她却有一个优点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睿总洗耳恭听,段明过眼中忽然浮上难得柔软,原本凌厉的气势一下散尽,他轻而清晰地说:“她是我的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小丁是一定会收拾的。 第41章 Chapter 41   段明过这晚有些心不在焉, 睿总也看了出来,晚餐于是吃得简单, 早早结束,两个人寒暄几句,约了下次再约,彼此分手回到车上。   司机问晚上去哪,要不要和平常一样, 再去一趟公司。   段明过在后揉着太阳穴, 声音疲惫,说:“不去, 直接回家。”   想了想, 段明过又问:“最近谁接送的乔颜,她每天都去的什么地方?”   司机说:“一般都是小万,听他说太太除了去录节目,就是去医院检查,不过最近挺频繁的, 每天都去,呆得时间也长。”   段明过听着点头:“跟他说以后太太去哪都先跟我说一下,她下车之后,能跟着就一路跟着,免得遇见什么麻烦。”   司机连声答应。   到家的时候, 只有阿姨在,见到他回来,略微怔了下, 说:“先生你今天得真早,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做一点儿?”   段明过拨开衬衫看表,心说早什么,整八点,不仅新闻联播演完了,焦点访谈都结束了,他脱了外套又解领带,说:“太太呢?”   “太太下午就出门了,一直都没回来,晚上也没跟我说要回来吃饭,我就给她煮了点燕窝当夜宵,正在锅里炖着呢。”   听完段明过特意绕到厨房去查看,炖盅里小小一碗正翻腾,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她最近吃饭好吗?”   阿姨说:“一般,虽然不像其他怀孕的那样一吃东西就孕吐,可是也没什么胃口。都过了十三周了,按道理该胖了,她还是掉体重,先生你发现没,太太最近小脸更尖了。”   两人掐头去尾一个多礼拜没见得上面,夜里又是黑灯瞎火的,段明过连她每天内衣穿什么款式都分辨不清,更别提看到她脸了。心下一时戚戚,说:“她喜欢吃什么,你就给她做点什么吧。”   段明过以前很喜欢清静,最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太太不在家,原本可以开了音响放点歌,再随便抓本书来看,到点洗澡,上床睡觉,享受黄金单身汉的待遇。   只是今晚在书房转了一圈,一颗心始终悬着落不下来,稍微坐会儿就想起她扒着房门,声音带点糯地喊他老公的模样。   段明过在家实在待不住,换了身休闲装就往外走,路上给江流萤打电话逼供:“坦白从宽,我老婆现在到底藏到哪个医院去了?”   车子很快到达市人医,他照着手机上的病房号焦急寻找,可是真的近在咫尺的时候,又突然生出几分忐忑——   乔颜不想告诉他,就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他这么贸贸然过来,撞破她精心维持的最后一道屏障,会不会更让她为难?   一时间脚底生根,段明过几乎寸步难行,旁边有热情的护士问他找谁,他笑:“不好意思,我走错楼层了。”   时间已近九点,懂事的访客们已经走得差不多,楼道里无比静谧,连冷气从出风口逸出,足底踩在砖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时候有点风吹草动便是惊天动地,是以一阵凄厉哭声突然炸开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紧闭的病房门依次打开来。   段明过也因此回头,立时紧皱起眉——丁贤淑披头散发,穿着病服,冷光之下,像一只孤魂野鬼。她正嚎啕大哭,万分悲痛的模样,嘴里念念有词道:“杀人了,杀人了……”   乔颜走在她身后,原本跟白褂的医生交谈,被丁贤淑这么一嗓子惊得肝颤,注意到四周投来的不满视线,她压低声音劝阻:“你有完没完?”   果然祸不单行,丁贤淑产女已是一桩恨事,乔颜当日听得孩子哭啼的声音便是一阵晕眩。及至看见她脸,那一双跟丁贤淑别无二致的浓眉,便如看见新的敌人,五脏六腑都被火焚得滚热。   偏偏孩子很不老实,大概是受了母亲大龄的罪,尽管生得白胖却异常体虚,刚一落地就喘得厉害,小脸青紫一片,医生只好将她抱进保温箱里加护,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脱不开人。   丁贤淑生产前要求多多,一会儿要剖腹,一会儿要无痛,后来听人说水中分娩如何如何好,磨着乔颜交钱要她享受。只是水中虽好,疼痛难忍,生后丁贤淑无比虚弱,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   乔颜后来再想,这三天却是最安分的时候,丁贤淑一旦有力气蹦到地上,她的噩梦便没完没了的开始。先是对护工颇多微词,要配月嫂,后来又要进月子中心,享受VIP的照顾体验。   后来看见孩子躺保温箱里,更是如同捣了马蜂窝,骂乔颜对妹妹不上心,让她小小年纪就受这么多苦。整日不是哭就是闹,逢人就说乔颜的不是,医生跟她解释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她不信,昂着头叫唤:“我们家身体都好得不行,我妈生了我们八个兄弟姐妹,月子里就能下床跑。我从小也是没病没灾的,身板比牛壮,我女儿怎么可能有毛病,你才有毛病!”   乔颜气得无话可说,在一边坐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幽幽来了句:“我要是想对付你女儿,她还能在保温箱里喘气?”   话说得太过实诚便刺耳,丁贤淑更加验证想法,揪着乔贵桃说:“你看你女儿太恶毒了,平时瞧她文文静静是个好女孩儿,谁知道她成天咒我女儿死啊。”   丁贤淑撒泼卖疯,抓散头发腻去她身上,说:“你也是要当妈的人了,你这样狠毒,就不怕自己孩子遭报应吗?”   乔贵桃也是个是非不分的,近来越发觉得儿女靠不住,下半生还是要这女人陪自己,一个劲给她撑腰道:“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这一来气得乔颜好几天不去医院看丁疯子,没事的时候找江流萤喝茶聊天,吐槽八卦,有事就化妆打扮,专心去录节目。   因为怕情绪波动对孩子有影响,她几乎隔一天就约医生帮忙检查,幸好孩子一直很皮实,乖乖在肚子里长大。   要不是市人医的主治医生给她打电话,说孩子不好,请她来一趟医院,她还真就想这么岁月静好的生活下去了。   据医生说,小女孩原本情况还不错,可是丁贤淑不顾医生劝诫,趁着护士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去病房将小孩儿抱了出来。   等医生发现的时候,她正把奶`头往孩子嘴里塞,要她立刻把孩子送回保温箱,她不肯:“她可乖了,我胸涨得不想,我喂她喝喝奶。”   乔颜到的时候,孩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只是一张小脸白得很,呼吸也比其他孩子急促。她问丁贤淑要孩子,丁贤淑也不给,说:“我的孩子,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没过多久,孩子喘得更厉害,小脸已经转成青色了。丁贤淑这才觉得害怕了,将孩子往乔颜怀里一丢,说:“你怎么不带她看医生啊!”   乔颜是想过人很无耻的,但没想过人能这么无耻,分明是她带孩子出来玩闹出的麻烦事,最后摇身一变又成了乔颜的不作为。   丁贤淑又是逢人就说乔颜要害她女儿,大晚上不睡觉,守在保温箱外面哭得像鬼,乔颜跟医生撵他回来,这才出现了方才的一幕。   乔颜听丁贤淑越说越不像话,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反制,只能抓着她肩警告:“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从现在开始,医药费就由你自己来承担。”   丁贤淑听见花钱何止肉痛,简直如丧考妣般悲恸,气急败坏里挥手要抓她头发,抡到半空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往后一瞧,眼有点痛。   乔颜亦是措手不及,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脸比挨上一巴掌还要疼。   丁贤淑虽壮,段明过毕竟是男人,力量必然胜过她一截。一只手如铁钳,越勒越紧,痛得丁贤淑一阵龇牙咧嘴。   段明过板着脸,嘴角止不住下压,一身的戾气从眼睛里散开,蜇得人心窒,他说:“我从来不打女人,但你别让我破例。”   丁贤淑吃软怕硬,知道在段明过这里占不到半点便宜,气势已经软了下来,咕哝:“我……我没想干嘛呀。”   段明过将她一甩,也不管她趔趔趄趄要摔到哪个角落,牵起乔颜的手就往外走。车里,他于黑暗中冷冷道:“以后不许你再过来。”   乔颜不是很明白他的怒火从何而来,因为按照一贯流程,体贴的丈夫不是应该在这种时候安慰受委屈的妻子吗?   转而一想,他向来不体贴,脾气又臭,好话都要用恶语来说,不安慰是正常的,婆婆妈妈说肉麻话才叫可疑。   乔颜忐忑一路,准备好在他提问时,老实交待,谁想到他居然沉默一路,回家之后也不带理她一理。   先绕去厨房端了盅燕窝拍在桌上,再默不作声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浴室,出来之后见她还没把东西吃完,几乎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地给她灌了下去。   乔颜这叫一肚子狐疑,然而怎么敢忤逆,被他拖去刷牙洗漱,两个人再各躺一边地睡去床上。   直到迷迷糊糊里睡着,这才察觉出他从后抱了上来,高大的身体如一个炽热的火炉,将她重重包裹起来,如一个巨大的茧。   乔颜有些恍惚,总觉得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那时候妈妈还在,每晚她都腻在那软软的怀里,觉得世界再好也比不过妈妈的臂弯。   她很迷恋地动了一动,让自己与身后的人贴合的更紧,他手穿过她敏感的腰抚摸到仅仅是微微凸起的肚子,很轻柔的抚摸。   只是车开得太快,往往脱轨,他手原本还老老实实地只是摸肚子,渐渐就往上游走,时轻时重地揉动她胸前的两团柔软。   他一双手温热,湿意从手心蔓延开来,弄得她温凉的皮肤也黏答答的。她些许不适的正过身子,平躺着看着一边的人,轻声明知故问:“怎么了?”   今夜明月别样的亮,柔和的光线丝缎般流淌进来,他侧着的一张脸被照亮半边,眼睛奇亮,隐忍写在紧抿的唇角,那里面却烧着熊熊的火。   乔颜一时心动,凑近他唇,他立刻反守为攻地压迫过来,重重咬上她嘴唇,用尽全力地去吻她。久旷的身体都异常敏感,内心渴望着叫嚣着,一触即燃。   段明过剧烈喘`息,将她长长的睡裙扯上头顶,绕着她举起的手纠缠打结,剥出她丰腴柔软的身体,月色之下,她皮肤白得如牛乳,边际朦朦胧胧的晕开。   段明过不敢压着她,始终悬在上方,一手搓着她紧绷的腿侧,一边缓慢而坚定地撑开她。她几乎是一下就到了,缩起身子簌簌抖动,发出孩子般细小的哭声。   段明过忍得头皮发麻,汗液自紧皱的眉头聚成一团,滴在她白如瓷的一张脸上,无比克制地轻动了一动,觉得犹如钥匙进入许久不用的锈锁,紧得咬人。   她忽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许多,两手捧着肚子,说:“明过……月份还小,要不然,还是不要了吧。”   他眉头锁得更死,徘徊在进与退之间,内心煎熬比商场上的较量更甚,来回回味一番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他却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她,将她侧卧过去,拉起两腿紧密交叠,之后顺着那湿软腹地送进自己,厮磨她腿侧的皮肤。   一番温柔缠斗,彼此都用了最大的耐性,他却始终没有如愿以偿,最后只是轻轻抽回自己,与她面对面拥抱。   她试图用其他方法要他尽兴,手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明显一跳,却又拉回她,然后将下巴磕在她毛茸茸的头顶,说:“睡吧。”   一夜再无话,第二天一早,乔颜被段明过抱进浴缸,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冲刷干净。再被裹进宽阔的浴巾,然后轻轻放回柔软的床上。   男人眉心发黑,不知是源自昨晚的争吵,还是欲`求不满的床笫游戏,他又是出奇沉默地穿衣洗漱,只在临走的时候往她旁边塞了个绒面的盒子。   “什么哦?”她懒洋洋地问,段明过一手撑在她颈边,呼吸近在咫尺:“你自己看,以后要是再发现你表现不好,我就把它收回来。”   乔颜埋怨:“那就不要了。”段明过遮住她过分漂亮的眼睛,弯下腰来与她接`吻,轻声道:“你敢。”   作者有话要说:  丁这么贱的人,我要等到和乔恒一起收拾。啊哈哈哈…… 第42章 Chapter 42   段明过送了乔颜一条项链, 因为准备时间仓促,不是品牌高定的款, 然而依旧践行了他作为一个壕的基本准则:钻要多,钻更要大。   主石是个水滴形的巨大白钻,切工精致,光泽闪耀,旁边一圈小的单挑出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在主石面前就黯然失色许多。   收到后的第三天, 乔颜便戴着项链去上了一次节目,因为造型实在夸张, 现场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乔颜新买的道具。   胖乎乎的主持人不止一次调侃她:“好怀念乔安娜头一次来我们这儿的场景, 质朴老实,老师不让说话就不说话的小孩儿一样——现在都会戴首饰抢镜了。”   乔颜摸着自己颈上沉甸甸的一串,说:“如果当年露丝拥有我这条,肯定不会戴着海洋之心去让杰克作画了。”   胖子言笑晏晏:“你就直说花了几百吧。”   乔颜认真:“不止,小一千呢。”   后来跟段明过提起的时候, 他很是困惑地盯着这项链许久,继而翻箱倒柜地找什么,最后递来一个剪下标签,说:“要不以后你带着价格再出门吧。”   乔颜偷偷翻他几个白眼,抓过标签一看, 吓得不行。当即心疼起他近来花销,又要装修新房,又要买首饰哄她, 还要应付丁贤淑那边。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后,段明过明令禁止她再去医院,或是跟丁贤淑见面,而丁贤淑也陡然乖巧一般,不再一天打十多个电话烦她。   然而按照这种人的尿性,如果不是钱塞得足以填满胃口,她必然不会一夜间懂事,选择息事宁人。   乔颜几次试探着想问段明过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都被他一张黑脸给堵了回来:“你把我话当耳旁风?项链还过来!”   乔颜才不干,项链不给,话还要说清:“我不是想管她,只是怕你难做。顺便也担心乔恒做傻事,要有风声吹到他耳里,那可真是家无宁日了。”   段明过哼声:“话说得好听,你哪里是关心我,根本是关心你弟弟。我虽然难做,但也要更加把劲,好不让风声传你弟弟耳朵里,是不是?”   乔颜被切中心事:“你……你怎么这么想呢。”   段明过别别扭扭,她抱住他腰说:“你跟我弟弟不一样,你多厉害啊,什么事都能做得好,什么事都难不倒你。”   段明过切一声:“马屁精,虽然你话是没错。”   这几天,久不露面的段明泽终于屈尊降贵,给这个向来不中用的小弟段明过拨来电话。他是有事相求,但还要维持着兄长的权威,商量的地点选在了他位于正泰的办公室。   放在几年之前,段明过一旦抓着对方小辫子,绝无可能留有余地,定要撕得他头破血流。只是如今年纪渐长,将至而立,骨子支棱出的那点棱角被越磨越平,竟在不知不觉里学会了留人面子。   段明泽虽然四面楚歌,一日没有下台,便一日手执牛耳,又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小弟礼让三分当属人之常情。段明过给他这个面子,说:“那约在十点,咱们不见不散。”   见面当天,段明泽明显消瘦。他随自己母亲,本有一张俊俏的鹅蛋脸,可惜肉散得太快,突出高高的颧骨,眼窝更加深陷,风姿相较往日大为折损。   相比之下,段明过高出明显不止一截,谁能想到当年人人喊打受尽白眼的非婚生子,此时却神采奕奕举重若轻,所有漩涡里的人,无不排队等着见他。   他有一秒闪念,若是乔颜此刻在场,那就好了。   兄弟相见,不叙亲情,谈的只有冰冷的商场竞技。段明泽与那日段明润的口吻一致,希望段明过和自己达成一致行动人,联合阻击邗城的来势汹汹。   段明过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笑着接过他递来的一支烟,慢慢捋着雪白的烟身道:“要是几周之前,你出这个主意,倒是可以一战,现在嘛——”   段明泽点烟的手一顿,火焰跳动几下即刻湮灭,他又打了一次,再将火送到段明过脸前,问:“现在怎么了?”   段明过微拧着眉头,紧撮了几口烟,白色的烟雾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绕上经脉分明的手背,他动一动挥散开,说:“你难道不该先问问永辉还愿不愿意站到你身后吗?”   段明泽含烟,静默不语。   “你自己也知道,上次的重组遇挫后,永辉对你就非常不满。睿总虽然没有明确发话,坊间却有永辉要夺回控制权的声音流出来。你我都该知道,商场上的风吹草动,没有哪怕一次是虚张声势。永辉这种体量,又是老牌的国企,不可能和投机的邗城一样,花大价钱去贸然增持股份。那你说,永辉该怎么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个问题呢?”   段明过抓过段明泽面前的烟灰缸,将烟卷放上面磕了磕,说:“哥,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评价正泰的吗?他们说正泰已经成为了内部人控制企业,违背了公司治理的基本要求,这个帽子可着实太大了。”   段明泽一嗤:“成王败寇,正泰蒸蒸日上的时候,可从没听人嚼这样的舌头。内部人控制又怎样,正泰本就是段家的祖产,是我们几代人一手打造出来的,正泰没有了我们,还是正泰吗?”   段明过笑:“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也有句话叫地球离了谁都会转,正泰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只要有个不出大错的大脑,再有一队执行力尚可的团队,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段明泽明显变了脸色,将烟狠狠一按,青烟立刻夹着灰烬扭身上来。他说:“你说这么多,就是不想帮忙了?”   段明过立刻举起双手,嬉笑道:“哥哥你错怪我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帮是一定要帮的,否则我倾家荡产买入正泰的股票又是为的什么。不过在方式方法上,可能跟你想的有所不同。”   段明泽道:“你有话直说。”   段明过又点了一支烟,仍旧将话说得不疾不徐:“永辉现在是敌是友还不明朗,但换帅一事基本上板上钉钉。邗城本就对管理层不满,据说近日就要召开股东大会罢免你们。哥,要依我说,你与其受此侮辱,还不如主动请辞。”   段明泽面色发黑,眼中神色波动,拍着桌子站起来,说:“你开什么玩笑,不战便高挂降旗,绝对不是我们段家人的所作所为!”   段明过笑:“你别着急,你虽然请辞,但不代表正泰再不姓段。我也是正泰的股东,又始终游离在漩涡之外,只要有你的举荐,段家还能在正泰保有一席之位。”   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段明泽自然想过这样的结果,却在段明过红口白牙说出来的时候,仍旧被震了一震。   他有片刻的晃神,嗫嚅:“你的意思是……”   段明过忽然收敛笑意,便如夏日暴雨,艳阳高照便收尽雨渍。他也随着站起来,一字一顿要他听清自己道:“要么就江河入海流,输得一子不剩,要么就顺势而为,留得翻盘的机会。简单来说,你可以功成身退,而我,要你现在的位置。”   段明过刚一坐进菲比,孔松拎着一瓶洋酒,两个酒杯,跟他挤在一张沙发上头。段明过许久没有喝酒,今晚破例,往杯子里捡了几块冰,痛痛快快闷了下去。   孔松跟着一饮而尽,并不十分大的眼睛却亮得不行,贼兮兮地盯着他,问:“怎么样,事情是不是成了,段二肯退位让贤了?”   段明过不准备回应,只是对猜测本身好奇:“我脸上写了字了,来你这儿喝杯酒,你没事提他做什么?”   孔松一脸的“别小瞧我”,笑着说:“你这人好琢磨得很,来我这边不是高兴就是憋屈。今天喜悦都写在眉梢了,你老婆又还没给你生儿子,那只能是正泰的事了。”他再挤一挤段明过,问:“是不是啊?”   段明过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说:“关你什么事,跟你说了也不懂。”   孔松一肚子闷气,咕哝:“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口吻埋怨,倒和个女人一样,他连忙清咳几声,换个话题,道:“最近见着褚静没,我看她状况不太好,来我这儿几次了。”   一提到这个人,段明过便有些不太自在,解了外套上的扣子,又将领带拉松几分:“她没事过来干嘛?”   “酒吧啊,大哥,过来当然是喝酒了。”孔松抓着酒瓶又给彼此添了点儿,眯眼道:“可能也想见见你吧,就是不巧,总是没遇到。”   段明过说:“荒谬,她想见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到这儿来碰什么运气。”   孔松扔个白眼:“你这就是不懂女人的心了,当面说能解决的事,她们一定要打电话,打电话能解决的事,她们要玩心灵感应。你有空给她回个电话吧,毕竟段明泽这些破事,跟你也脱不了干系。”   段明过看着手里的酒,不语。   孔松又说:“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谁有点麻烦,心里都不好受。事情一码归一码,她其实是无辜的。我听说她最近试管又做失败了,这种事,对女人身心的伤害最大了。要是段二不行也就算了,可偏偏姜佳妮能怀上……”   提到这件事,段明过倒不免唏嘘:“其实两个人在一起,过得快乐最重要,有没有孩子倒是其次的。如果貌合神离,早就没了感情,就算有个孩子做牵制,又有什么意思呢。”   孔松笑:“你说得倒是轻松,段家这么大的产业,没有下一代,该传到谁手里呢。你哥也就是表面上圣人,干的全是鸡鸣狗盗的事,他要真不想要孩子,姜佳妮那边早就被做了,现在还不是留着养胖待宰?   “所以褚静的焦急我能理解,再怀不上孩子,她跟段二就真完了。不是每段感情都像你说的那么柏拉图,更多就是搭伙过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就是你,结婚还不是因为乔颜怀孕,她要是没孩子,你能这么轻易娶她?”   一番话踩上段明过痛点,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扣,说:“你又来了,但凡有天说话不扯上乔颜,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是不是?我娶她是因为她怀孕了,但她怀孕,不是我们这段婚姻的全部。”   那你们婚姻的全部是什么?   孔松其实想问,却又懒得问,总觉得这事过于婆婆妈妈,跟他恣意人生的主旋律完全背道而驰。   说起来,段明过曾经也是个王者,直到他遇见乔颜,又结了婚。   孔松一直引以为戒,绝不步入他的后尘,只是有时候一不小心荒腔走板乱了调,很多事情是根本不在控制中的。   孔松那回从影视基地回来,抑郁许久,倒不是因为失恋受挫,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他以前荒唐事情做多了,今日之事只当成报应。   让他真正头疼的是江流萤,一个成天喊着女权觉醒,女人当家,对前男友喊打喊杀的现代女性,前男友出现后三两句话一哄,她便说动摇了。   人格之分裂,行为之矛盾,简直令人发指。   不过想过几天,他亦释然,有些人痴情反被痴情悟,有些人修炼出一身钢筋铁骨去害人——他和江流萤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孔松自小家境优越,受尽宠爱,青春年少的男孩们对着花花绿绿的杂志血气升腾的时候,他便早早开始尝到女人的滋味。   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节制,被人稍一撩拨就闷头猛上。事后倒也简单,随便买几份礼物,便可结束一段简单的关系。   他于是以为,这种事情,这些女人,来得容易,去也不觉得珍惜。直到荒里荒唐闹过很长一阵后,他在褚静身上吃到苦头。   那时候的褚静无异于高岭之花,他跟段明过相互比着来追求,段明过指导她作业,送她回家,闷着骚,他就比较直接,想直接跟她来一次亲密接触。   没想到被褚静打得脑壳嗡嗡响,褚静居然说他是种马行径,压根不懂什么是感情。此事一度弄得他十分崩溃,因为他的字典里从没有循序渐进四个字。   他困于堕落,也甘于堕落,但随着年纪增长,吃饱的同时也开始在意起精神的提升。不管他乐不乐意承认,潜意识里总是忍不住把身边的女人和江流萤比较。   他是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可以为了爱人维持数年见不得光的恋情,可以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始终心系同一个人……甚至也可以原谅爱人的出轨,直到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这样的感情,书里见过,电视上演过,但现实生活里,他怎么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问题?   他那个十八线的前女友,后来回来找过他一次,请求跟他复合,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守着他,再也不做同样的事情。   孔松故意逗她,说:“可我心里就是膈应,你不如跟我说你睡过多少人,我再睡回同样数字的,这样打平之后,咱们再复合。”   那女孩还当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可以。”   孔松一阵好笑,当时就把她轰走。   没有人像江流萤,真的没有人像江流萤。   大概是秋老虎蒸得头脑发昏,孔松主动给江流萤去了一个电话,他语□□腿地问:“江小姐,有没有兴趣吃个饭哟?”   江小姐笑了一笑,说:“便宜的不吃。” 第43章 Chapter 43   江流萤说:“便宜的不吃。”   孔松心想, 大家还只是泛泛之交呢,没事就来捞一笔, 这么贱,他喜欢啊!为此特地翻遍肚里装的每个馆子,挑出最贵又最素雅的那一个。   找了风和日丽的一天上午,将新买的小跑开到江流萤楼下,她人居然吃了一惊, 反问:“你真要请客啊。”   孔松笑嘻嘻地下来帮开车门, 说:“那还能有假啊,我托朋友的朋友在韩家宴订的位置, 你要不去, 那可就太不给面子了。”   江流萤脚下一趔趄,说:“韩家宴啊,你还真是下了血本。”   其他地方都是可去可不去,偏偏这地方,江流萤感兴趣。   以往只在纪录片里看过浮光掠影的一角, 知道他们家祖上是为领`导`人做菜的。餐厅开在一片园林里,只接待高端客户,鲜有人能进得去。   江流萤虽然不缺钱,却还是屁民一代,早就想进这种地方开拓视野, 用进剧本中的霸道总裁身上,片子的逼格不止提升一点半点。   江流萤一路都哼着小曲,真到了吃饭的地方还有些发怵, 门脸是很小的一间,两人同进需侧着身子。门往内一推,却又是别有洞天的另一个天地。   穿着旗袍的美女很热情地领着两人进去,走过前院的天井,绕去假山背后,颇具江南特色的园林随即映入眼帘。   他们随后在一座傍水而建的楼里吃饭,江流萤越呆越觉得拘谨,转而看孔松却是四肢舒展,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趴在桌上偷偷问:“今天这餐饭是不是超级贵?你跟我说多少钱,我回去转一半给你,你别为了请我吃饭,连房子都给卖了。”   孔松笑得不行,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打肿脸充死胖子的家伙?你有没有搞错啊,吃顿饭而已,我连这点小钱都出不了?一年不吃不喝就攒下来了。”   江流萤含着一口茶,差点喷在擦得雪亮的木桌上,好不容易咽下去,骂道:“你一定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支`付宝。”   韩家宴菜式不多,分量也精简,两个人边吃边说,一顿饭居然也吃了许久功夫。江流萤贪杯,喝了好几碗清甜可口的特色酒酿,肚子涨得不行便要去唱歌。   孔松指着房间里的,她不用,歪着身子,脚步略显蹒跚地往外走,说:“我再逛一逛,等我回来啊,别偷偷跑了,留我一个人洗盘子!”   她是真的有点醉,话语还算利索,但控制不住手脚,一番话说得张牙舞爪。孔松后悔让她喝了酒,敷衍着:“快去吧,我不走。”   她推门出去后,他又不放心地偷偷跟着。   江南园林最是讲究叠石理水,融各式假山于水景之中,江流萤脚步飞快,从一径楼梯穿过,再望见人的时候,已经自假山幽道穿进了池中。   孔松看得心头一紧,连忙小跑着跟过去,她又穿进另半边的假山洞里,望不见人了。洞里无灯,借着缝隙里洒入的阳光照明。   地上崎岖不平,他一边扶着粗糙的石壁一路走,越往内人声越响,心中思忖着别是扰人幽会,再过几步果然看见一男一女依偎在中间的石凳上。   男的他看着眼熟,大约是在某本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五官粗犷,皮肤黝黑,丑得让人过目难忘。女的则好认得多,热门小花艾琪,他以前跟段明过开玩笑,说这样的美玉,总有一天要睡到。   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抱着茅坑里的石头也下得去口,孔松心里唾弃自己一秒:之前也太没品位了。他装作无辜,准备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听到有新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不是江流萤是谁。   她醉醉醺醺扶墙而来,见到他,又惊又喜,说:“过来扶着我,我脚好软哦。”忽的意识到还不止他们两个人,定睛看,立刻一怔。她看向艾琪,艾琪看向她,谁都没有先动一下。   江流萤原本白里透粉的小脸,一下灰成了鞋底,孔松顺着她视线,再打量了一下艾琪,便觉得什么都懂了。   孔松过去扶住她肩膀,一边带她离开,一边柔情似水地说:“脚还软不软,再软我抱你啊……不会喝,还要喝,以后不带你来了。”   江流萤埋着头,不复来时的灵动,尽管极力克制,仍旧是掩藏不住的失落和沮丧,小声说着:“好啊,不来就不来。”   江流萤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午饭结束,孔松送她回去的时候,她仍旧维持着这样闷闷不乐的状态。   孔松不是会扫兴的人,更没兴趣挖人的伤疤,于是一路沉默。直到分手的时候,看到她眼圈微红,他心中犹如打翻五味瓶,觉得自己还从未这样矛盾过。   情感走在理智前的时候,大脑往往慢上半拍,他发现自己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按住砰砰跳的心脏说:“忘了他好吗?”   江流萤忽然便流下泪来,她胡乱用手擦着,颠三倒四地说:“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变成这样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为了那样的女人……”   孔松紧咬着牙关,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她仍旧是说:“居然是为了那样的女人……”   孔松后来想起这一日的事时,总是觉得自己很无辜。   是车里封闭的环境让大脑缺氧,而这个女人又醉醺醺的有点疯,所以亲`吻过去的时候,只是想着堵上她的嘴,让她安静再安静。   她湿热的口腔里,有沁脾的酒糟气味,而白米经过时间的催化酿出馥郁清甜的味道,尝过一口,他也跟着醉倒,收在她腰上的手越缠越紧。   他可以明显察觉到,刚刚开始的时候,江流萤是有一瞬的恍惚,随即便柔软下来,乖乖张嘴让他进入。   或许是他挑起她舌的动作太快,或许是他掐住她腰的手过于用力,她很快便挣扎起来,呜`咽着将他一把推开。   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孔松遂将这天的事当成奇耻大辱,倒不是觉得世上还有他上不了的女人,而是……那一刻的意`乱情`迷,他是认真的。   江流萤后来想起,又何尝觉得觉得不堪回忆。她为此失眠了几夜,与乔颜见面的时候,被她称作是国宝二代。   乔颜怀孕四个多月,终于有了一点肚子,然而四肢仍旧瘦得不行。走进餐厅的时候,被人认出,她毫无架子地给人签名,又与人合照。   江流萤说:“厉害,我认识你的时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现在都开始有自己的粉丝了。走红的滋味怎么样,有没有人给你私信情书啊。”   乔颜不太好意思,笑着打岔道:“你近来状态怎么那么差,是不是在熬夜写剧本,现在还用跟组拍摄吗?”   江流萤两手撑头,探口气,说:“都结束了,最近在休假,每天躺在家里做冥想,简直什么事都不想干。”   乔颜说:“歇着还能歇出黑眼圈?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梁铮还在给你送花吗?”   一听这名字,江流萤就忍不住扁嘴,点头道:“还在送,而且比之前更厉害了,一天送两束,偶尔还有点巧克力糖果什么的。”   “那不是挺好的。”乔颜斟酌用词:“被人惦记,总比被人遗忘好。”   江流萤垂下眼睛:“要是放在以前,说不定我已经犯贱地原谅他了。你不知道,他后来又找过我几回,有一次,居然看到我就泪流满面。”   “你当时有什么想法吗?”   “不知道,甚至觉得他有一点烦?”江流萤扁扁嘴:“两个人的信任一旦打破,就很难再黏合起来了。他现在对我这样,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乔颜说:“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江流萤忽然不说话,许久才道:“我想也有。想重新有新的生活,又觉得好难,我跟梁铮那么多年,还为他流产过两次,我怎么还能让别人接受我呢?”   乔颜摇头:“你想太多了,那又不是你的错。”   江流萤说:“你不懂,你一开始就跟着段明过,又结了婚。你不知道男人是很在意这些的……何况,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怀孕。”   乔颜按上她手:“或许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被自己的臆想扼杀了。”   江流萤似是有所心动,拿着勺子不停搅着咖啡,最后又泄气地往后一靠,说:“不提我的事了,说说你,我听说段三要接过段二的班了,以后你岂不就是正泰老板娘啦?看不出来,他还挺有本事的。”   乔颜一脸无奈,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不算接班吧,就是临时接替明泽的职务,股东大会上已经表决通过了,最近一直都在忙这件事,说是整个管理层都要变动。”   江流萤说:“真是了不起,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以为多半是个二世祖。后来才发觉人不可貌相,这人可比我其他朋友靠谱多了。说起来,你们的红线还是我牵的,以后买正泰的房子,是不是该给我打折啊?”   乔颜一阵笑,说:“别拿他开涮了,他自己也说这一步棋走得很险,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拉下水,跟明泽一样……有时候,我倒很是希望他还像以前一样,起码自在一点。”   两人吃过下午茶,又去影院看了个爱情片,走出来的时候,段明过恰好给乔颜打电话,两人约着在紫气大厦见面。   乔颜怀孕之后,一向怕热,今天贪凉只穿了件一字领的长袖连衣裙,秋风刮起来的时候,透心的凉。她乖乖坐在长凳上,忽然有种时光穿梭的萧索感。   那时候,她刚和段明过重遇没多久,怀着别样心思地跟他在对面宾馆里睡觉。没想到一夜风流,他当即翻脸不认人,她气得跑来给马盼打电话。   ……完完全全,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跟段明过会和的时候,乔颜心情不佳,段明过吊儿郎当勾过她下巴,问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惹了小姐生气。   乔颜摸着自己肚子,将头一扭,没头没脑地说:“段明过,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不是因为你条件才嫁给你的——至少,不完全是。”   段明过明显愣了下,然后笑起来,问:“没事说这个干嘛?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不然为什么突然表起忠心来了?”   乔颜完全当做是自作多情,说:“算了,对牛弹琴。”   激素问题,乔颜近来脾气不小,饭菜不合口味要生气,水果甜度不够要生气,段明过晚上靠她太近要生气,靠她太远要生气,说她激素紊乱她更加要生气。   偶尔他发几句牢骚,抱怨几下,乔颜也是很振振有词的,她以前是个没什么脾气的烂好人,也从来不会挑剔,现在这样必然是孩子传染给她。   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身体里留着他一半的血,那一定是他传坏不传好,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为人求全责备、脾气又很坏!   段明过从此不敢再跟孕妇讨论逻辑,遇见她发难,总是笑着点点头,说你对对对,自此节约下不少宝贵时间。   明天段老太太过八十寿诞,按照过去的规矩,提前一晚就要吃个暖寿酒。乔颜起了大早,去给她请安,晚上再跟着先生一道提前贺寿。   近期正泰换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无论纸面上的报道有多冠冕堂皇,段明过挤下段明泽的事,还是惹得段家上下十分不高兴。   乔颜大早过去,已经看尽脸色,不过大家体恤她是孕妇,倒不为难她。晚上陪着段明过过来就没那么轻松,各路不怀好意的视线便将他们洞穿。   段明过不以为然,照常吃饭,照常喝酒,无论长辈是否搭理,敬酒敬茶的时候毫不含糊,礼数做到最佳。他的哥哥嫂嫂们尽管对他嗤之以鼻,却找不到半点缺漏来指责他。   饭吃完的时候,还是段老太太请他去的房里说话,他不放心乔颜羊入虎口,执意带着她一同过去。乔颜却乖巧地捏了捏他手,说:“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泡壶茶。”   回来的时候,两人正激烈争论,段明过说:“奶奶,为什么哥哥在的时候,从没有人质疑他的能力。我一进正泰,你们就说我会毁了这家公司?我也是你的孙子,哪怕我不是太太生的,身体里流着的就不是段家的血了吗?”   段老太太叹着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不要波及到公司的运营中来。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段家的子孙,我以后一定会给你补偿的,可你不能这样……这样强取豪夺。”   段明过许久没说话,最后忍不住笑起来,反问:“我凭本事拿到的一切,怎么就是强取豪夺了?我除了姓段,到底那一段像是段家的子孙了,这么多年以来,我是怎么长大的,太太是怎么对我的,奶奶,你都看不见吗?   “爸爸当我是麻烦,叔伯看我是异类,哥哥每每提到我都是嗤之以鼻,连佣人都看不起我。我想去国外念书,你们不同意,想进公司,更是痴人说梦,家里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归给我,雨溪在学校里受了委屈,要我去帮忙擦`屁`股!我到底是段家的子孙,还是你们的狗啊?”   乔颜在外听得冷汗涔涔,举着托盘的手止不住的抖,敲门的时候一个抓不稳,圆溜溜的杯子一路滚到地上。   段明过正好来开门,一手接过去,被晃倒的茶壶里的水烫到手,他也没什么心思擦,将东西随手一放,抓着乔颜就走。   段老太太在里面喊他回来,他置若罔闻一般,乔颜推门照应了一句:“奶奶,我们先走了。”就被他拽了出去。   段明过一路无言,只是快步疾走,她跟得吃力,齿间“嘶嘶”两声。他终于有所察觉,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慢步子。   两人穿过大厅,绕出前门,等车的时候,段明过呼吸剧烈,胸前起伏,毫无征兆地将身边的人拉进怀里。   乔颜屏息凝视,怔忪几秒才松弛下来,拍着他后背道:“你晚上吃好少啊,回去我下面给你吃好不好……是真的下面,额,番茄鸡蛋面!”   他嗤的一声笑出来,揉着她后脑,问:“你是傻瓜吗?”   “明过……”   忽的有第三个声音响起,软绵绵的,像一触即破的潮湿蛋糕。两个人迅速分开,乔颜余光刮过一个纤瘦身影,便知道是褚静来了。   褚静比之前瘦了许多,面颊凹陷,眼内无神,此刻往他们身边又走近几步,向着段明过说:“我想跟你聊聊……就我们两个,好吗?”   段明过下意识看了看一边的乔颜,她亦看他,四目相对,他眼中的光闪了一下,说:“乔颜,你去车上等我吧。”   乔颜拒绝不了段明过,再看了一眼褚静,说:“那好,你们慢聊。”   真等进到车里,又觉得自己太过软弱,明明心里忐忑,很不高兴,明明应该说一句我就在你们身边,你们随意——就是这么小的事情,也做不了。   透过窗,褚静已经压抑不住,夜风之中,掩面悲痛的哭,段明过跟她站得极近,垂着头,眼中的光柔和而怜悯,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乔颜知道,无论这个人怎么恨自己的家庭,他对这个女人是永远心软的。   很多东西,争没有用,抢没有用,是时间塑造的奇迹。   她别开脸,无奈地掏出手机来消耗时间,却正好接到乔恒的电话,他在那头声音平静地说:“那个老三生孩子了?你还花钱给她养?” 第44章 Chapter 44   乔恒声音出奇的镇定:“那个老三生孩子了?你还花钱给她养?”   乔颜当即一怔, 知道纸最终是包不住火,段明过的承诺效用实在不大, 或许是根本没把心用在这上面,不然乔恒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如临大敌,问:“你现在在哪?”   她心已是惴惴,乔恒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她一惊:“你这么‘大公无私’,总要有人帮你拨乱反正。你也甭管我在哪, 以后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嘟嘟……”   乔颜一只耳朵通红, 抓着手机的手止不住打颤。电话先打给乔贵桃,可惜响了半天都没人理会, 她思忖几秒, 只好又去麻烦江流萤。   江流萤声音原本迷蒙,听她把话一说,立马精神过来,说:“你先别急,我去隔壁给你看看, 要有什么事,立刻过来告诉你。”   没过多久,她打电话过来,说:“门关着敲不开啊,不过听声音像是在吵架, 孩子哭得和什么一样。你现在要不要过来?”   乔颜急得头上冒烟,说:“我肯定得过去,流萤, 麻烦你帮我看着点。乔恒被家里宠坏了,做事没点分寸,要是有人报警也帮我拦着点。”   江流萤一口答应:“我再去敲敲门,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你。”   乔颜衷心感谢:“有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挂过手机,乔颜往窗外找段明过,他与褚静并肩,正重往段家走。乔颜给他打电话,他说有事,要她再多等一会儿。   乔颜垂着眼,态度冷下几分:“你跟你嫂子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啊?”   段明过身边毕竟站着褚静,话不好多说,仍旧敷衍:“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一会儿我自己走。”   乔颜说:“那随你吧。”随即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赶到丁贤淑那边已过九点,乔颜隔着老远就看到楼下路灯边,站着一群老的小的,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乔颜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是他们一家的事,就听有人说:“什么事啊,继母养了小的,继子不高兴了,这不就过来闹了吗?”   另一个说:“什么继母啊,就是一个姘头,要不平头小百姓的,没钱没家产的,闹个什么玩意儿。”   乔颜要司机开去一边等会儿,自己埋头从人堆里穿过去。坐着电梯到楼上,看热闹的更多,外出散步的都回来,恰好赶上下一出。   屋子里乱乱糟糟的,乔恒完全有本事做拆迁队队长,家里能扔能丢的全洒在了地上。原本还算整洁的小屋成了垃圾场,他站在一群废物里怪异的笑。   丁贤淑已经坐到了地上,一边挥舞四肢一边撒泼。小孩儿裹在襁褓里嚎啕大哭,旁边有人劝她想开,不为自己也为孩子,她忽然受到点拨,起来把孩子一把抱过来,可怜巴巴地哭喊自己是受害人。   这事缘起也真是丁贤淑的一时犯作,孩子刚从保温箱里出来没多久,医生勉强答应她带回去养,她便兴冲冲要给孩子办个满月酒。   自从和乔颜吵过一架,丫头片子再不出头管事,于是换上她那态度张狂的丈夫。丁贤淑一眼就发现了,这男人虽然看起来不好说话,其实比乔颜好打交道。   况且男人没女人那么欣喜爱计较,丁贤淑无非为钱,而段明过最不缺的就是钱。她提一点小要求,只要不过分,款子便很顺畅地打到她这里。   丁贤淑终于体会到生孩子翻身的痛快,拿着段明过的钞票出去潇洒了一大圈,新衣服买起来,新首饰戴起来。   只是这东西一个人欣赏终究没什么意思,她得找个契机在姐妹们面前嘚瑟一番。孩子办满月便是最好的说辞,还能顺便收个见面礼再捞一笔。   丁贤淑于是穿金戴银回了一趟老小区,果然收获羡慕无数。姐妹们说她真好命,外地媳妇嫁给本地郎,现在生了孩子腰板挺得更直,以后享不尽的好日子。   人前说人话,背后说鬼话,其实都是泛泛之交,情谊建立在仨瓜俩枣上。   丁贤淑一走,大伙酸唧唧地把事说出去:老狐狸进了乔家门,以后够他们喝一壶的,乔家大姐是没事了,可还有个念着书的小弟呢。   消息七拐八拐就进了乔恒的耳朵,书也不念了,趁着晚自习跑回来,找去丁贤淑以前住的小棚屋才知道,他姐不仅给她另安了住处,还伺候得无微不至。   乔恒给乔颜打电话的时候,刚刚敲开丁贤淑大门,他是气得麻木了,说起话来都是满满的失望和过分的镇定。   见到丁贤淑那张老脸时,他才终于找到一个出口似的整个爆发,一脚就揣在了她肚子上,她当即疼得挤出泪,躺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   他爸爸乔贵桃也在,正抱着女儿享受天伦之乐,猛地看到儿子杵在面前,居然吓得一阵腿软,调头就要往房间里跑。   听到丁贤淑骂他窝囊才醒悟过来,心说这是我儿子啊,老子怕儿子,于情于理都不容了,于是回身站定来瞪他:“你小子又犯浑呢!”   乔贵桃手里的孩子丑得很,一双浓眉毛毛虫似的横在脸上,五官跟丁贤淑出了奇的像,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祸害的她!   乔恒看得一阵犯恶心,只想让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已经离孩子只有一步之遥,他爸爸警惕地将孩子往怀里一按,闪进房里,喝止:“逆子,你要干什么!”   乔恒一愣,几乎被冷水兜头泼下。他想若是来时对自己父亲还有三分敬重和爱意,此刻也被这样仇敌似的防备给彻底伤到了。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情况便很不好,他有时馋了想吃路边一块钱十串的炸素鸡,姐姐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弟弟,我们要节约。   他当然理解这样的家庭需要克制,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偶尔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姐姐总会用她冷冷的语调说他不懂事,站在道德悬崖上一遍遍的批判他。   每当这时,都是爸爸偷偷带他出去买,他也穷,用五毛的、一毛的票子凑起来,两个人一人五串蹲在街口边吹风边吃。   他总是吃得很慢,乔恒眼巴巴看向他的时候,他便笑眯眯地把剩下的几串塞给他,说:“酱咸的咯,我都不想吃,给我儿子呗。”   乔恒一直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他诚然比自己的姐姐吃了更少的苦,可却也比她面冷心冷的姐姐更加热爱这个家庭。   他从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父亲,所有的愤怒都只发泄在那个破坏他家庭的女人身上。他一直在想,却从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只要爸爸回来,只要他回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精疲力尽的看门狗,等在一个空落落的房子外,无论主人是怎样的不堪,犯过怎样的错误,只要他肯回头,他都会张开怀抱迎接他。   可乔贵桃的戒备让他崩溃,在他心底深处,总是觉得他爱父亲,父亲也深爱着他,他没有想过会有一个新的生命,顷刻间便能分裂这样的父子亲情。   然后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的,乔恒问:“你不是答应我不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吗?”他那虚伪懦弱的父亲不敢看他,小声说:“她都有孩子了呀,有孩子了。”   乔恒又说:“那是我和姐姐重要,还是这个孩子重要?”   乔贵桃声音更小:“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怎么选择啊。”   乔恒眼内酸胀,鼻子也跟着塞起来,他有几分疯癫地砸了屋子里所有可砸的东西,然后麻木地等着他姐姐出现。   乔颜看到他这副样子,以为会有一场好架要吵,没想到他忽然低头从她身边穿过去,默不作声地走了。   越是沉默才越是生气,乔颜苦恼乔恒跟她有一样的坏脾气,一路上无论她怎么逗他说话,他都始终一言不发,将额头磕在车窗上,目光笔直地看向车外。   回到家里,乔恒澡也不洗,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又在乔颜赶来前率先落锁,将她整个关在门外。   乔颜又是着急又是后悔,一边喊门,一边道歉:“对不起,弟弟,姐姐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乔恒在门内始终没有说话,直到乔颜站得两脚发麻,肚子上一根筋抽着疼,他这才低声说:“你回去吧,你还怀着孕呢。”   乔颜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是淌了下来,请来做夜宵的阿姨见她这样,也赶来劝她:“你现在身子重,赶紧回去吧,不要动了胎气啊。”   乔颜确实觉得不舒服,只好向乔恒道别:“你有事就跟我打电话,别再逃课出来了。我说过,未来是需要你——”   一本书撞在门上,动静极大,乔颜吓了一跳,里头有人喊:“快滚!”   乔颜几乎是一路灰头土脸的到家。   段明过还没回来。   她一点点收拾自己,卸妆,洗澡,再一层层往脸上敷东西。后来觉得肚子里实在空空落落,又去厨房找了点东西吃。   留足无限多的时间给对方,他却仍旧没回来。   乔颜只好给他发短信,问:“你到哪了?”   他过了会才回过来,说:“还在谈事情,你先睡吧。”   乔颜直接扔了手机,过半晌又撑腰过去捡起来,回:“那你就别回来了!” 第45章 Chapter 45   ——那你就别回来了!   段明过看着手机屏幕上, 怒气值爆表的一则短信,颇有些莫名其妙地拧了下眉。对面褚静托着下巴, 察觉异样:“有什么麻烦吗?”   段明过正起身往一边走, 说:“没什么, 我先去打个电话。”拨过去却只剩下关机的提醒音, 只好回个短信,又走了回来。   褚静换了姿势,两手交叠搁在桌上, 不安地搓动。见段明过一脸灰地走回来, 问:“电话没打通吗,是谁啊……小颜?”   段明过木着脸点点头, 将手机灌进口袋里,问:“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时间晚了,你也该早点休息。”   晚风将他头发吹动,幽暗光线里, 他一张脸轮廓更显分明。褚静连忙站起来,抓过他胳膊,说:“要怎么才能劝动你,真的一定要弄得这么僵吗?”   段明过戒备地瞥过她手, 往后退了一大步,生硬地将自己胳膊抽出来,说:“我们俩的立场不同, 再谈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褚静说:“明泽毕竟是你哥哥,你就一定要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段明过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轻声一嗤:“你又来了,什么叫做是我逼的他?我比他小,他是我哥,为什么不能让他让让我?”   褚静摇头:“这种东西怎么能让?他经营正泰多年,对企业有着很深的感情。我知道家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扪心自问,我对你是不错的。”   段明过说:“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有耐心和你说这么多。可是商场就是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怕不是我,也自然会有其他人补上。”   段明过冷冷看着她,说:“这一次,段明泽败了就是败了。我劝他堂堂八尺男儿,该在正道上想办法,让夫人来当说客,只会让我觉得更不齿。”   一句话如烧着的引子,惹得褚静怒火中烧。她与段明泽诸多矛盾,而在一致抗敌的时候,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团结。   否定丈夫,就是否定自己的眼光,褚静紧跟上去一步,说:“他输了,让人不齿,你赢了,就正大光明了?正泰怎么到的这一步,不用我提醒,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段明过抓头,叹出口气来:“这么快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褚静,你能不能——”褚静怒气冲冲:“别喊我名字,我是你嫂子!”   段明过深觉有几分自讨没趣的意思,看着褚静一张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他实在纳闷:“是不是你们女人都这么容易失控,说变脸就变脸呢。”   褚静没空想还有什么女人是同样的毛病,说:“明过,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明泽如果能留在公司比什么都好,如果不能——”   她声音忽然低下不少,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地笑:“我想,你太太应该很希望知道你的一些事,知道你为了地位、权力做了什么事。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是明泽的太太,就要为他考虑。”   段明过面色黑沉,一手插在口袋里,如僵硬的碑石,片刻后才迟迟笑起来,说:“你大可以试试啊,嫂子。”   嘴角牵动,他笑容依旧带着年少时的桀骜,眼神里的幽深却带着浓浓的杀气。褚静心脏一窒,忽然感觉到恐惧,忍不住先移开了视线。   继而听到他脚步声渐远,等他彻底消失在花园深处,她这才拍了拍胸膛吁出口气,觉得他仿佛是个陌生人,这样的气氛却又分明是熟悉的。   褚静还记得段明过断腿的那段时间,意志可以说是相当消沉,陡然有一天,却在衣着光鲜后,兴高采烈出门。   问起来的时候,他说段二请客看电影。什么电影呢?纪录片。   她当然不相信往日里不是美女就是运动的段明过会突然喜欢上这种高雅的玩意儿,于是特别聪明地猜到:“肯定是有佳人作伴咯。”   段明过很是调皮地给她回:“嘘嘘。”   乘兴而来,却是败兴而归,看过电影回来的段明过完全可以说是废狗一条,四肢松软地躺在沙发上,表情颓废而失落。   褚静趴到他身边,说:“跟美女呆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一副丧气样,你是惹她生气了,还是她惹你生气了?”   段明过不肯说,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大小伙一样,将脑袋埋进抱枕里。在她一阵狂轰滥炸下,他才小声惭愧地说出实情:“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褚静一挑眉,这还是平日里日天日地的小泰迪?又听他声音更低道:“我想要帮她,却怎么都帮不上忙。”   褚静于是对这位小小姐更感兴趣。   段明过拎着行囊远走他乡时,站在机场大厅里眼巴巴地等着她,机场广播催促了一遍又一遍,他却怎么都不肯轻易离开。   褚静大约能明白这种心情,好比等不上公交准备步行,却总一步三回头觉得下一秒它便会出现。她小心敲打:“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咯。”   他急得额头冒汗,说:“她会来!”   “那可不一定哦,万一她又跟你哥去看纪录片了,万一她就没打算过来只是哄哄你呢。”褚静直乐:“说不定她就是擅长吊人胃口,你看你现在这个样。”   话音刚落她就有点后悔,她忘了段明过是个小事含糊,却不能在原则问题上开玩笑的人——问题是,她之前也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有哪些雷。   段明过满身肃杀地看着她,样子就和这晚如出一辙,语气很重地提醒道:“你根本不是她,所以,请你不要随便评价她。”   青梅竹马长大的一对挚友,旁人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段明过从没否认过,她也就默认成是。   心里尽管偶尔对他的出身有些许微词,却仍旧觉得他是忠诚可信的好朋友。   谁知从小到大都没对她红过脸的段明过,却在离开之前给她如此大的惊喜。褚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生他的气,却又被时间冲刷,以为还是从前亲密的伙伴。   她应该长一些记性的,早点记起他们交恶过的画面,不然也不至于在低落里问他:要是那时候我不跟你哥哥在一起,我们会走到最后吗?   现在想想,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女人总是自负的,明明身处自己狭小的世界里,却以为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我是这样好,理所当然会是另一些人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好比第三者也总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在他太太的身边从来不快乐,是我解救了他,他在我身边才快乐,她们把自己当成这个男人的救世主。   褚静踩着软绵绵的草坪往家走,膝盖发僵。不远处,他丈夫站在灯火通明的落地窗后,露出半张脸地注视她。   她若有似无的想,他呢,他心中的白月光是谁,谁又是他的救世主。   他会不会像段明过一样的维护自己的妻子,黑脸与他最好的朋友决裂。   然后她止不住呜咽一声,很伤心地哭起来……永远都是她在妥协,永远都是他在索取,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失衡了。   ***   段明过赶回家里已经很晚,空落落的家里只留了一盏玄关边的夜灯,他摸黑撑在墙上换鞋,听到不远处传来拖鞋的踢踏声。   以为是乔颜,却想到她向来动作轻巧,有时蹑手蹑脚钻进他书房一呆就是许久,他翻书间隙休整颈椎时才看见她。   问她为什么总是如猫一样,她一脸乖巧的说害怕打搅到别人。可她从来不知道,在段明过心里,房间就是用来被打乱,家里就是用来放肆的。   果然走近一看,是穿古早样式睡衣的阿姨,她提着裙摆道:“先生要不要吃一点夜宵,锅里还有煨得浓酽的老母鸡汤,你喝一碗吧。”   段明过摆手说不要,问:“太太什么时候回来的,吃了什么?”   阿姨说:“太太今天很晚才回来的,脸色很不好看呢,晚饭也就只吃了一点点,洗过澡就去睡觉了。”   段明过点头,用了外卫洗澡,蹑手蹑脚进房间的时候,她正侧躺面向窗户。段明过思忖过几秒,还是走去她床边,就着月色看了她一会。   她眼珠滚动,不是做梦就是醒着,最后实在绷不住,低哼一声,翻身去了另一边。段明过笑着把手伸进她腋下,说:“还装睡呢?”   乔颜不堪其扰,啪啪几声,毫不留情地将他手打开。   段明过疼得一阵吸气,凑到她耳边吹热气道:“你脾气越来越大了,还不让我回来。这儿是我家,你说不让就不让?”   一句话不知道触到乔颜哪根软肋,她索性又转身过来,说:“是啊,这儿是你家,你该回来,换我走!”   说着,她就要爬起来,被段明过一把按住两肩压回来,说:“你这又生的哪门子气,你要走,我也走,老婆都没了,还要家干嘛?”   乔颜死咬下唇克制住自己,仍旧忍不住凉凉道:“算了吧,反正咱们这场婚姻也开始得不纯不粹,没就没了,你再找一个不就好了?”   段明过笑容狡黠,说:“是啊,按照我的条件,再找一个也不费事。不过在那之前,我总得先把你玩腻了才行。”   仿佛一场大火被压在密不透气的玻璃罐下面,乔颜恨极了这样不对等的情绪宣泄,她心中分明烧得旺盛,对面的男人却还在开玩笑。   比嘻嘻哈哈更过分的是动手动脚,他干热的大手包裹在她前胸,睡衣纤细的带子被拉下胳膊,他低头过来甩过湿热的唇舌时,乔颜终于失控地给出一掌——   又是“啪”的一声,这次却没方才那么走运,乔颜一巴掌拍在段明过脖颈上,掌根重重甩在他下颔。   不是耳光,却也胜似耳光了。   段明过被打得一懵,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呼吸短促。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太长,匀到明天写吧。 第46章 Chapter 46   段明过很小的时候就吃过耳光的滋味, 吃饭太挑会被抽一下,吃相难看会被抽一下, 跟伙伴们玩得太嗨脸上会遭殃, 太过乖巧安静也会吃打。   后来长大一点, 老人家发话, 说打人不打脸,总是要出去见人的,屁股上是死肉, 要是不听话了, 打一打倒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转移战场,这才由脸过渡到其他地方。偶尔躺床上自我纾解, 说是该要这样,从今以后再也不让其他人打自己耳光。   黑灯瞎火里,忽然重尝十多年前的待遇,有点久违的熟悉,有点陌生的好奇,当然了, 还有一点疼,这是肯定的。   段明过短促喘气,薄薄的鼻翼开阖,觉得此风不可长, 家庭暴力什么的,哪怕是由弱势一方挑起,也该有强势一方的抱怨。   他直起腰“啪”地钦下开关, 水晶灯闪着黄色的光线,霎时间充盈满整个房间。乔颜想必也吓了一跳,嘴唇紧抿,鼻子皱起紧靠的纹路。   她在黑暗里蛰伏许久,吃不消这突然而来的光线,一双眼睛拼命眨着,欲闭欲睁。段明过好笑又好气,重新把灯灭了,只留一盏小夜灯。   段明过按着她肩,一只手把她脸上零散的头发都拨开,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还上手打人呢?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说出来,我给你解释解释。”   乔颜立刻蜷缩身体,往一边被子里钻。   段明过直接将被子从上至下掀了,扔到地板上,整个人跪坐在她腿上,按住她左右乱晃的挣扎,说:“大概能猜到,我每次跟褚静见面,你就给我脸色看。”   乔颜一怔,觉得这男人也是贱得没了边了,他心里清楚却一次次故犯,究竟是不把她放心里,还是那人的魅力实在太大。   女人都是神经敏感又纤细的动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看进心里,再小的蛛丝马迹也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这世上哪有嫂子跟小叔三番五次单独见面,还一聊就聊到这个点的?都是结过婚的人,之前关系再好也该收敛,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他不懂,还是她不懂?   乔颜鼻子里酸,说:“我才不敢给你什么脸色看,你要是对我有哪里不满,咱们就好聚好散,也省得整天虚与委蛇,戴着面具过活。”   段明过这才真正严肃起来,压着唇角,显出成年人的疲惫。他用虎口扼着她尖下巴,说:“你在家闲的,又想没事找事了,是吧?”   段明过无声的叹息,感慨:“我都不知道我成天在外面打拼是为的什么,段家跟我撕破脸,你又折腾来折腾去。我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现在就想睡觉,你是成心想看我猝死在你面前吗?”   乔颜听得头颅内嗡嗡响,手又无意识打过去几拳,说:“你说话就说话,别整天死啊死的,你不用死,要是也是我先死。”   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段明过就已经揍过去了,这时候装腔作势地往她面前一挥,她吓得立马嘤嘤哭了。   一双眼睛本就是水汪汪的,现在大珠小珠落玉盘,衬得更加明如秋水。白嫩嫩的脸上显出异样的绯红,鼻尖嘴唇都都是粉嘟嘟的。   夜灯光短,打在她身上显出起伏有致的曲线。孕期增长,她身材如吹起的气球,本就丰`满的体型更加珠圆玉润,他眼中的光一下晦暗,嗓子也粗哑下来。   段明过发`情似的吻下来时,乔颜推着他头抱怨:“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潜台词叫,起来一下嘿,咱俩还吵着架呢。   段明过直接跨下来,将她一把掀得侧过身去,她头陷在枕头里,呼哧呼哧的喘气。他听了更加激动,一边掀她裙`底,一边说:“你继续,不影响。”   段明过如个勺子般将她包裹起来,温柔又坚定地送进自己,他心跳剧烈,呼吸急促,如同置身汹涌的潮汐或漩涡,她湿润的腹地遒劲有力地吸附住他。   她惊得哭喊起来,被他自后捂着口鼻,只能含糊不清道:“不累吗……不怕猝死吗……”他答也答得含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身体总有千万皱褶缝隙,他也要探索碾转,教她一点点展开。段明过觉得口渴,一面揉得她前胸如面团,一面辗转深浅反复厮磨,仍旧自内由外的不满足。   好像各缺半边的圆拼道一起,再无更为圆满的可能,好像自远而来的两个人找到彼此,自此再无更近的距离。   段明过反复动着,动作不敢过大,话却说得破碎到可以,几不成调地强调:“好聚好散?你说得轻巧,成全你跟别人双宿双飞?除非我死!”   意志溃败,沉湎在俗世快乐里的乔颜陡然寻回一丝理智,她拿胳膊死死抵住身后的人,努力仰头道:“你别想把用在别人身上的事,强加到我的头上。”   段明过停下来,看她:“我想怎么样了?”   乔颜这回却没有流泪,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幽怨:“我知道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有很深的感情,你们的那些过往我确实比不了。你如果觉得留恋,我可以让出地方,反正她跟你哥的婚姻也岌岌可危。”   段明过一阵好笑:“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两对拆开重组是有实现的可能性,但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想没想过,咱们的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乔颜无言。   “你不过是个事业不明朗的小明星,跟我争抚养权是争不过的。那好了,以后你一个孤家寡人在外流浪,我跟她吃香喝辣没事还打打你的娃。你能忍?”   乔颜扁嘴。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缺乏自信。有些事我不跟你多说,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不是因为我心里有鬼,你懂我的意思吗?”   乔颜还是一言不发,他这才扶着她肚子动一动,撞得她一阵前后摆动。乔颜这才埋怨地睨上他一眼,说:“现在当然是随你怎么说了。”   段明过头一次感觉自己话语苍白,表达拙劣,对方耳聋眼瞎,理解成问题。   他索性一把捧过她头,用力蛮横地吃进她嘴唇,与其说吻不如说啃。他气势汹汹如猛兽腾空而起,两手拼命揉动,要把她整个人都拆分打散一样。   结束的时候,她精疲力尽地堕入糊里糊涂的梦境。   段明过却长时间的清醒,一边帮她处理湿漉漉的身体,一边说:“以前我是喜欢过褚静,但这种喜欢不比对班花的喜欢要多多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还有个班花啊。   她不太舒服地扭了扭腰,又分开一条腿,示意他继续卖命清理,他声音忽近忽远的:“我说了你又要不开心了,你就是瞎折腾,估计还是激素惹的祸。”   第二天一早,段明过手机响,他连忙掐了声音,跑去外面接听,回来的时候便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事,需要立刻出门。   乔颜皱了皱眉,直接一翻身躲过去,被子遮住面孔。烦他放`纵一晚后仍旧精力十足的声音,也烦他喷在耳边热乎乎的呼吸。   等日上三竿,肚子比大脑先醒过来,她想到昨晚的事,跟他在耳边说过的那些话,脸渐渐红了起来,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太敏感了?   洗漱过出来,阿姨跟她打招呼,转身就要去厨房给她端早餐。乔颜喊住她,问段明过什么时候走的,吃了些什么。   阿姨说:“刚到八点就出门了,说是有个会,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就赶紧给他做了个熏鸡三明治,他拿着出门去了。”   乔颜想到晚上他说累,心里的不舒服更甚,再怎么不痛快,起码让他好好睡个觉再说吧。大米粥熬得汤色清亮,稠而不烂,吃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   乔颜下午有个通告要跑,是一档关于母婴的节目。   娱乐圈里怀孕的女明星少,肯公开承认怀孕的女明星更少,自从她孕相越发明显后,一下子成了各大亲子节目争相邀请的对象。   偶尔乔颜也有些小牢骚,心说自己是真的不火啊,真正的流量明星哪个不是粉丝前呼后拥,一说怀孕结婚便疯狂掉粉的,哪像自己身边一片歌舞升平。   不过有钱能赚,她也开心,况且这种节目难度低,只要带上脑子说几句,再跟着请来的专家做几个保健的动作,立马就能进账一笔数额不错的小钱钱。   这一期讨论的话题是孕期那些羞羞的事,果真是做贼心虚,刚刚吃过螃蟹的乔颜,今天特别认真地聆听了专家的讲解,中途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大概样子实在是专注,主持人拿她开玩笑,问她是不是非常有经验,她连忙摆手说不是,主持人又问难道打算要先生一直禁欲,她又摆手说不是。   专家一直笑,说:“适宜的羞羞甚至会起到锻炼的作用,这样利于我们顺产。但是过于激烈的羞羞就要严格禁止,因为会伤害到我们的宝宝。”   乔颜更加认真,差一点就想举手问激烈的程度如何判断,是一定要全程清风拂面不允许起一点风浪呢,还是偶尔可以电闪雷鸣只要双方舒适就行。   不过这个疑惑也没能维持很长时间,乔颜录完节目去卫生间的时候,忽然就发现底裤上染了一丝红色。   孕期见血绝对不是好事,乔颜一刻也不敢耽误,让司机绕回去拿病历,自己打车先去到医院看医生。   医生说她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最保守的方法就是立刻住院,接受专业的护理团队照料,努力保胎。   乔颜吓得脸色发白,想到过去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她没事就跟它说话。当即刷卡办理手续,躺进了单人间的病房。   过程中,医生不停安慰她,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和积极的态度,孩子会感受到她的力量,又问:“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情绪波动非常大?”   何止非常大,那简直是相当大,乔颜没法跟她解释,只能说:“我会好好调节。”又想到什么:“医生……我昨晚……刚那个过,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医生问:“动作大吗?”她一脸怅惘地摇摇头,医生说:“孕中期可以定期有性`生活,你之前一直很稳,还是要从自身跟环境找原因。”   乔颜心里清楚,这次的事情八成还是跟家里的那些鸡飞狗跳的闹剧有关系,最近一段时间的节目接得也实在频繁。   她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暗暗跟它说抱歉,请它原谅自己这一次,从今以后,她一定以它为最重,再也不生气不折腾不多管闲事了。   可是这些内情段明过并不知道,晚上赶来的时候,他头低得快要埋进泥土里,一脸灰地牵起她小手,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乔颜终于理直气壮地拿乔一回,将手从他那里抽出来,翻个身子闷声道:“算了吧,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你还是找其他人伺候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喜迎周末,早更新。 第47章 Chapter 47   这一段时间, 段明过的朋友圈是:额错了,额是真的错了。   堂堂七尺男儿, 即将而立, 商场之上杀伐果决, 外人面前威风八面。等到关上门来进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就容易显出男人与真实年龄不相符合的幼稚。   江流萤第一个看不过去,在回复里不留情面地喷道:吃错药了吧你,有病治病, 要不你现在来我这儿, 我给你看看脑子!   她随即又艾特乔颜,叫她再一次围观自己丈夫的丑恶嘴脸。   有艾特不回, 总显得不够礼貌,她于是打上一个翻白眼的表情,没过多久又有人艾特,这次是段明过发来一整行的爱心——哎,果然有病。   段明过近来很黏乔颜,尤其是知道床`上打架那一天, 她还被丁贤淑和乔恒联手欺负过一回的事情,对她更加又怜又喜,暗自决心一定要对她尽心尽责。   工作的事情被暂时放下,当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 像是一下子有了无限的时间,总是变着法地在她身边晃悠。   熬过前几晚后,他开始登堂入室, 带着一身热气钻进她被子里,乔颜很想一脚踹他下去:“隔壁不是有给你准备的床吗?”你这是干嘛,人来疯,跟屁虫哦。   段明过早双手双脚,如影随形地缠上乔颜,几度让她以为自己是只粽子:“不要,我就是要跟你睡在一起。”   很多以前的事情被挖掘出来,比方说——“你们班班花叫什么名字?”   段明过嘿嘿嘿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责怪:“你怎么还惦记这回事呢!”   “其实根本没这个人吧?”   “那不可能,是真是存在的,前年她嫁煤老板,我还在大洋彼岸给她捎过份子钱。”段明过忆往昔:“我俩以前是同桌,关系还算融洽,她帮我打瞌睡的时候把风,我帮她考试的时候作弊。”   乔颜睁着眼睛看窗外扁扁的月亮,冷哼:“你们俩一唱一和,还挺有默契。她长得很漂亮吧,跟那谁比呢?”   “哪谁啊?”乔颜不高兴地往后捅他一胳膊肘,段明过揉着胸膛又是笑:“比她不遑多让,比你就差一点了。关键是她人太笨,一加二是三,二加一就不知道了。所以我从来不喊她大名,喊她蠢X。”   乔颜一扭头:“X是什么呀?”段明过支吾,手摸到她下面:“就你这儿——你别骂我,男人说话有时候是粗鲁一点——后来我把她大名都忘了,她跟我说结婚的时候,我一时感慨:你个蠢X都有人娶!场面一度尴尬。”   乔颜知道嘲笑别人不是好事,可是怎么就是忍不住哈哈乐出来呢。跟他说话不算难受,她于是翻个身,面对面躺着,两腿被他紧紧夹住,腰锁死在他小腹上。   乔颜问:“你以前都是怎么喊我的,也是蠢X吗?还是呆X,丑X,白痴,厚脸皮,小要饭的……”   段明过一把捂住她嘴,挑起眉:“你还有完没完了。”他是真不记得了,可能是喊乔颜,也可能跟着他们喊小颜,小乔,或是别的什么。   每每自那些绮丽梦中苏醒,也只是脑中挥之不去出现她稚嫩的脸。知道自己的嗜好多半有些违背伦常,所以闭紧嘴怎么也不会喊她的名字。   乔颜拉下他的手,静静等着,说:“我真的特别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从一开始到现在,你都是,怎么看我的。”   乔颜知道不管靠得多近,总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可能是荒诞不经的开始,可能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打搅,可能是这种不纯粹的婚姻,因为孩子的无奈。   段明过的回答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我对你很失望,非常失望。我走的那一天,你为什么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我还给你打过电话,是我哥哥接的。”   乔颜耳边“嗡”的一声,内心忽然受到很大的震动,女人的敏感再次卷土重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能与他心灵沟通,探知他所有的迂回心事。   他却立刻本能地竖起戒备心,胡乱的用接`吻试图打断这场不对等的探索。   黑暗里,起初摸摸索索,他柔软的嘴唇撞上她冰冷的鼻尖,然后顺着脸颊一路向下,这才找到她饱满湿润的地方,温柔的缱绻,灵巧的勾动。   贴得极近的两具身体都升起热度,像是一对熊熊燃烧的火炉,段明过汗出如浆,手划过的地方无不湿润一片。   他流连在她脊椎突出的纤细后背,盈盈窄腰,还有胸前跳跃的两团。衣衫尽褪,段明过将她翻过来,借着月色一遍遍看她丰腴的身体。   眼中火焰跃动,眉梢细跳,微微张嘴急促的呼吸。等待让两人都竭尽全力,乔颜不耐地用腿蹭他时,他忽然回神,将被子往她身上一盖,狼狈下床。   “我还是去隔壁床吧。”他背对着,背影起伏:“这他妈可真要命。”   那一晚过去,两个人都没再提起。还像是之前一样,朝夕相对,段明过要她吃什么就吃,做什么就做,他闲下来的时候就歪在一边看书,动作轻巧。   乔颜却觉得风水轮流转,两个人的位置调了个个。   大部分时候,她仍旧还是顺从又温柔的,却占尽上风。段明过则成了典型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他是怕她的,于是小心翼翼的。   住院的一天,段明过向她请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出席这一天的会议:“不在这几天,正泰整个都乱套了。”   乔颜后来在财经节目中看见,知道正泰不只是乱套这么简单,段明泽与他的团队被尽数剔除,段明过完全是赶过去“登基”、“平定”的。   当他按着西服下摆,低头自车里出来的时候,闪光灯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镜头里的他从容淡定,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万千江山手下铺展,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瞥过一眼。   他原本就生得有点贵气,五官秀挺俊朗。在质疑他的声音里,收起桀骜的眉眼,不怒而自威。乔颜听得自己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知道无论看他多少回,依然不改悸动,此时一遍遍抚摸肚子,轻声道:“宝贝你看,这就是你的爸爸。”   会议的过程,乔颜无法窥见,但有消息灵通的财经评论员现场点评:“段明过的胜出问题不大,邗城一贯看段明泽不爽,永辉也试图夺回对正泰的控制权,找个既有股份又是段家三子的人出来,绝对是个折中的好办法。”   只是段明过交友不慎,那天朋友圈的状态被人截图发出,被评论员认定是他成竹在胸,却有愧于兄长的铁证,大家议论纷纷,说:“段家的这个儿子倒是很有情有义……还很可爱呢。”   江流萤恰好这时候过来,捧着肚子哈哈笑,说:“他们要是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肯定要崩溃的。”弄得一边床上的乔颜很是崩溃,去捂她的嘴:“你这个嘴呀,就知道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江流萤看乔颜近来越发面色红润,状态颇佳,要不是看到她还在吃药,绝对以为她是恃宠而骄,假借身体有恙来求关注的。   乔颜也确实好了许多,一见她来就待不住,掀了被子要她陪着去外面走一走。江流萤自然高兴,给她拿了件外套以防有风,两个人手挽手地走出门。   路上江流萤跟乔颜瞎八卦,说:“来之前,我刷微博,你家段明过现在也是有粉丝的人了,取的名字还贼恶心,叫姑姑。”   乔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江流萤解释:“过儿呀,一见杨过误终身,她们现在都把自己当小龙女,求嫁心切呢。”   这世上有一种情感就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的也就那个样。乔颜对此表示很不屑,说:“他有什么好的,她们是没见过他刻薄的样子。”   “帅啊,又有钱,这两样可是男人魅力永恒的源泉。别人有一样就了不得了,段三还偏偏两样都有。哎,你说我当年近水楼台,怎么不加把力呢?”   乔颜白过来一眼,江流萤咯咯地笑:“反正现在段明泽成了过气网红,多情也变成滥情,都在笑他跟姜佳妮呢。”   乔颜后来仔细想过,褚静找段明过,多半也是因为这件事闹心,要么示弱,要么求帮忙。女人对男人,还能有多少把戏?这时问:“他们俩怎么了?”   江流萤说:“八卦啊,就只是八卦,听一些认识的说,段明泽本来是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他结婚多年不是一直都没孩子吗。只是人还没送出国,孩子就被人做了。”   乔颜惊讶:“什么叫被人做了?”   “这就说得五花八门,什么料都有了。一会儿说是褚静找人撞的,一会儿说是给钱要她自己打的,还有说段明泽为了稳住他老婆娘家人,亲自出手的。”江流萤说:“反正不管怎么样,姜佳妮这次栽了大跟头。”   江流萤有过被三的经历,所有对这些事分外敏感和忌恨,谈起小三被痛贬的事,总是有着一种胜利的快感,管她三的是不是自己身边的人。   江流萤说:“最近你们家那个小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前几天带着女儿搬出去了,忽然一下没她在旁边吵吵闹闹,我还挺不习惯的。”   乔颜嗔怪:“瞧你作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都是明过在办,据说那天她女儿哭得狠了发了肺炎,又被送回医院,小小年纪就没怎么出过保温箱,想想也真是作孽。丁贤淑的话,给她换了个地方,免得乔恒再去闹事,不过他连我也不告诉,说不想我见到那种人。”   江流萤一嗤:“没想到她还狡兔三窟,有了不少落脚点了。我看这人就像长在你们身上的疥疮,一直留着是不行的,总要找办法给割了。”   乔颜心想这我当然也知道,只是世上鲜有兵不血刃的好办法,难道真要她跟自己父亲断绝关系吗?想着就烦,烦了就害怕包子不老实,她揉揉太阳穴,岔话题道:“你呢,最近怎么样啊?”   江流萤眨巴眼:“能怎么样,就那样啊。我都打算换地方住了,跟你们家那位小丁一样。”她笑得苦涩:“人真奇怪,求之不得的时候整天惦念,求仁得仁的时候却避之不及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处事原则,多说无用,你认为对的,不代表她也一样。   乔颜不会评价什么,也不提供意见,说:“这样吧,过几天我要去个地方,你也跟我们一道,当成散散心吧。”   江流萤疑惑:“去哪呀?”   段明过知道这事之后,也问:“去哪呀。”   乔颜很懂得吊人胃口,含笑瞥他一眼,说:“你不是想知道你走那天,我为什么不去送你吗?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段明过腹诽不是你跟段明泽幽会过的地方吧,然而考虑到她体内激素,选择隐忍不发。只是伏在她身上,凑近她脸,笑道:“老婆,恭喜你今天正式成为正泰老板娘了。” 第48章 Chapter 48   出发前一晚, 乔颜思前想后,还是给乔恒打了个电话。可惜就跟之前联络过的无数次一样, 小孩儿没等响几声就给按了。   乔颜只能给他发短信, 在各种社交软件上留言, 他这才拨回电话, 说:“你到底想干嘛,我还要复习功课。”   乔颜听他瓮声瓮气,说话糊里糊涂的, 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最近天气转凉,一定要多穿点衣服。”   乔恒呛声:“要你管。”   乔颜咬着牙关, 一时之间颇有些鼻酸。   委屈是有的,多年辛勤养育,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字字句句如针扎般刺在心上,再坚强的心也有捅成马蜂窝的一天。   她两手紧抓手机,指腹磕得隐隐痛麻, 说:“乔恒,我毕竟是你姐姐,不是你仇人,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客气一点。”   乔恒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人姐姐了?”   上一次彼此积蓄的猜忌和怒火, 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在这一晚肆意喷发。乔颜知道这是避无可避的,倒不如直面现实, 把问题说清楚。   “我知道你怪我什么,我也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我就想告诉你,我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以你为前提,你以为我喜欢和那种人来往吗?”   乔颜叹气:“我承认过程中是有一些不妥,也剥夺了你应有的知情权。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忧虑,我是不想你整天在这种环境里成长。”   乔恒冷冷一哼:“说得比唱得好听,反正你大话一箩筐,怎么说都好咯。我就是个小孩,是个不懂事的学生,你不一样啦,大人,又是个什么都懂的大人。”   乔颜内心绞痛,最恨他这样冷眼旁观、阴阳怪气的语调,反问:“那我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你去打她吗,还是去打爸爸,能改变现实吗?”   乔恒一拳砸在桌上,轰的一响,他吼道:“你别想把问题推到我身上,好让你的负罪感轻一点。处理的方法千千万,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孩子都生下来了,难道我要把她塞回去嘛!”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乔颜趴在桌上一阵阵小声的抽气。段明过听到说话的声音已经从书房出来,她看到他,戒备地站起来往一边阳台走。   乔恒声音硬邦邦地下了决定:“我才不会和你这个叛徒去,我劝你自己也别去,若是妈妈地下有知,也不会想见到你。”   乔颜压抑着跳在喉咙口的心脏,深呼吸几口道:“是啊,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她想不想见我是她的事,我尽到自己的义务也就心安理得了。”   乔颜挂了电话,压在窗玻璃上一阵喘息。段明过自后抱过她,揉着她肩问怎么了,从她手里将手机拿过来,翻到联系人一栏。   乔颜反手拿回来,说:“没怎么,一点小事谈不拢而已。”将之往口袋里一灌,又慢慢悠悠走回房间里收拾东西。   段明过让阿姨煲一盅降火的汤,随手抓过台上的几粒糖跟进房里,拆了纸皮送进她嘴里,说:“还说没事呢,瞧你眉心都展不开来。”   乔颜懒得搭话,只拿舌头包裹住坚硬的糖果,用力吸吮,又听他说:“你每次跟你弟弟说话,我就害怕,你也不负众望,每次都做到让我揪心。”   不仅仅是揪心,还揪肺,揪肚,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电闪雷鸣还是直接狂风暴雨,要是这弟弟能跟不要就扔的垃圾袋一样,那他的生活绝对会轻松不少。   明明是男人的抱怨,不过换个方式,听进人耳朵里就像是情话绵绵一样。两人位置对调之后,段明过在说话艺术上精进不少,乔颜也乐享其成不作深究。   此时瞥他一眼,姑且当成好话来听,将糖几下嚼了,说:“能怎么办呢,自作孽,不可活,我只好认了。”   段明过摇头:“他自己也有问题,别把什么都推到自己身上。你要不生气的话,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乔颜抬起眼皮看他,静静等着下文。   “我看你根本一点都不擅长教孩子,只知道一味的忍让。你想段雨溪多小姐脾气啊,见到我还不是服服帖帖的?对他们就不能太过纵容。”段明过得意洋洋:“我对这些还是很有心得的,以后我儿子的教育还是得我亲自来,不是有句老话嘛,慈母多败儿——你别翻眼,这话不是我说的。”   乔颜扁嘴:“他们俩情况不一样,段雨溪平时备受宠爱,所以你肯心血来潮上一下紧箍咒,因为知道她还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而我弟弟从小就生活清贫,你看着他长大,知道他吃过什么苦,有点条件就想让他过得好,不由自主就对他选择包容。雨溪一直这么平安喜乐固然好,如果有天真的遇上什么麻烦,我敢说你也会对她失去原则,血缘亲情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的。”   谁都说服不了谁,段明过依旧认为在规矩和情感面前,人还是该屈服于约束之下,没有人能一直包容你,尤其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之后。   他嘀咕:“反正以后我儿子,还是得由我来抓。”   乔颜忽然切中其要点:“为什么一定是儿子,难道就不能是女儿吗。你是不是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如果我生女儿,你会很沮丧吧?”   段明过举双手投降:“我就是嘴快,说顺溜了,女儿当然也好,粉粉嫩嫩的一个,等她留了长头发,我就给她买花戴,还能穿公主裙红皮鞋——”   眼睛一瞥,乔颜还是一脸黑沉地紧盯着自己,段明过连忙搂过她肩,笑道:“我真的没有重男轻女,段雨溪我也是一样疼啊。”   “不对,人的第一反应才是真心。而且仔细想想你们家都是男丁,你大嫂也不是不想生二胎,只是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看来重男轻女是你们家的传统,”乔颜死死看住他:“你们家太可怕了。”   段明过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难敌女人的发散性思维,按过她两肩,将她小鸡似的揣在胸前,认真道:   “你相信我,生男生女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有个和你一样的小人,和你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我就是想跟你,生一个孩子。”   乔颜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脸止不住的发烫变红,这把火一直烧到耳朵烧到全身,连脚底板下都是火燎燎的。   她心想男人真是了不起,只要想哄你高兴,什么甜言蜜语都不在话下。而女人真是很可悲,无论抵御力多强,还是屈服在这潮涌里。   第二天一早,乔颜带段明过去城郊的山包小游。他听到地点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和司机闲话道:“我记得那儿好像有一片墓地。”   司机说:“可不嘛,整座山都是,朝阳的风水好,小小一方,比房价都贵。朝阴的差一点,但也一点都不便宜哦。没什么钱的都是去的市里的那个,每人一个小抽屉,清明时候连个烧香的地方都没有。”   大概时间真的能冲淡许多东西,在最初失去的那一年,乔颜平时只是想想就会哭到泣不成声,如今居然连俏皮话都可以说得:“那今天,就带你们去看贵的那一边哦。”   段明过始料未及,及至此时才发觉自己身为一个丈夫的工作做得确实不到位,不然怎么能一直快要到目的地,才知道是给过世的丈母娘扫墓。   幸好还有补救的机会,他在山脚的店里买了香烛纸钱,又要了一座几层的纸扎洋房,差人抬到山上去。他跟太太,则各自捧一束鲜花。   中国人的生老病死,是世俗的生老病死,段明过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绅士,真要沾染烟火人气时,却又觉得一切都世俗的理所应当。   大概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妥协,会迎合她的需要做出应有的改变。山峦叠翠,他看到她安宁柔和的侧脸,觉得其实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在母亲的墓前焚香化纸,烧房子的时候,乔颜还是没能忍住眼底的泪水,大概想到送别的那一天,她彷徨如掉落的雏鸟。那时候,未来的一切对她,想必都是迷茫又未知的。   段明过在丈母娘的坟前深深鞠了一躬,倒没有和电视里的男主人翁一样,举手向天,信誓旦旦地说我会爱你女儿一生一世。   这大概源于内心深处的自卑,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男主角,也从来不相信什么一生一世,天长地久。他的生命里没有这样的先例,两个人,只要相互搀扶走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他们没有在山上逗留多久,往山下走的时候,乔颜提起段明过最不想听的那个名字:“我妈妈的身后事都是你二哥帮忙办的,就在你走那天。我原本是想过去的,可是……”   很多事情,就在得与失之间,遇见与错过里。   段明过不由冷嗤:“怪不得他接我电话的时候那么得意,原来是以为就快泡到你了。谁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送了这么贵的墓地,他这种锱铢必较的人,想必一定很后悔。”   乔颜面露不屑:“什么陈年的老醋你也吃。其实他也不算是个坏人,只是在对待感情的理念上跟我不一样……我欠他很多人情,以后是要一件件还的。”   夜里他们在临山的竹海里住下,江流萤拎着行李如约赶到,兴高采烈地住到小两口隔壁的房间。   现在已经不是山里旅游的旺季,酒店的客房却间间有人,唯独江流萤隔壁不像有人,吃饭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原因,孔松新剔了风`骚的板寸姗姗而来。   乔颜亦是惊讶,看到一边忍不住笑的段明过才知道原委。他为了报江流萤在他朋友圈状态下大放厥词的一箭之仇,特地喊来了这位尴尬制造器。   晚饭果然吃得沉闷而无趣,平时最为活跃的江流萤一旦哑火,没嘴茶壶乔颜便吐不出一个字来。段明过跟孔松则多用眼神交流,不必说话也能奸笑连连。   饭毕问起晚上的安排,段明过说已经知会酒店,包了当地有名的温泉休闲。孔松等江流萤和乔颜走远,这才跟段明过挤眉弄眼道:“温泉啊,怎么泡?”   段明过呵呵笑:“能怎么泡,当然裸着泡!”   孔松一个趔趄,差点就屈服在地球引力下,用力拍了下段明过后背,说:“还是你小子最他妈上路子啊,这回要是成了,你喜欢什么随便挑!” 第49章 Chapter 49   孔松没想到的是, 此处温泉裸泡是裸泡,只可惜男女分区, 他跟段明过占一边池子, 乔颜跟江流萤占一边——这跟泡澡堂子有什么本质区别?   孔松于是打不起半点精神, 掀开帘子去换衣服的时候, 眼巴巴看着一边女汤的门脸,叹息复叹息:段明过这个人向来没安好心,怎么可能突然为他做嫁衣裳?   两个男人各守一边, 在云蒸霞蔚雾气缥缈的热水池里躺着。孔松搓了一会儿脚跟, 觉得无聊,再搓一会儿脚跟, 还觉得无聊,最后索性一个猛子扎进温泉,游泳起来。   段明过这一段日子辛劳无比,白天开会忙工作,晚上还要回家干活陪老婆,好不容易找到个休闲的地方想放松筋骨, 就被翻腾的热水打得一脸狼狈。   他几步跨过去,将孔松一踹,本就技巧不佳的男人一下失去平衡,惊慌失措中沉进池底, 一连扑腾许久才咳嗽着冒出头来,怒吼:“你谋杀啊!”   段明过笑得明媚,一手随意搭在池边边缘圆润的石块上, 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说:“冬天还没到呢,你就提前发春啊,整张脸都写着欲`求不满!”   孔松狗刨几下定住重心,白那说风凉话的男人一眼,从池里嚯的起身,大咧咧走向池边重新坐着:“怎么着,不行?”   段明过一嗤:“谁管你,不过流萤跟我关系一向不错,她那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脑子不怎么好使,人一直挺轴的。你玩谁都可以,但别惹她。”   恰好凉风穿越竹林而来,孔松一个激灵,觉得事有蹊跷,往肩上搭块毛巾挪到他身边,问:“什么情况,她让你来点我的?”   段明过一掌将孔松拍远,说:“这还用她来点吗,你有什么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流萤刚刚摆脱一个烂人,我可不想她再陷进另一个。”   孔松着急:“你说话客观点,我烂?”   段明过笑眯眯的:“你这个人,做朋友还行,做恋人嘛……你自己算算你换了几个女朋友?流萤跟她们可不一样,她是一恋爱就走心的。”   孔松扁嘴:“就不许人迷途知返,浪子回头?我跟你说我这次也是认真的,你有什么话就憋着,要被我知道你在流萤面前说我坏话,铁定找机会阉了你!”   孔松记仇,离段明过远远的,再回到开始呆的宝座,心里念叨着,我这样的一个大好青年,凭什么这么瞧不起我。   以前潇洒是潇洒了一点,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他段明过也是糊涂事一堆,只不过现在刚刚修身养性了几天,还敢教训起别人来了哟。   想着想着,眼皮子沉重,中途段明过来拍他的肩说什么,他手一挥嚷嚷:“我没你这个朋友。”醒来的时候居然夜色浓重,他一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池边。   孔松更感段明过不靠谱,咕哝几句出去洗澡换浴袍,随手抓了几个温泉蛋灌口袋里,又入乡随俗,趿上酒店提供的木屐,哒哒哒地往外走。   夜里风紧,吹得竹叶一阵簌簌响,落叶飞花身边过,颇有几分情调。他觉得有意思,索性沿着石径走走看看,顺便吓走几对鸳鸯鹣鲽。   绕进一片竹林时,只见竹杆金黄,他深感风景大煞,嘀咕:“晦气,大晚上看见一片死竹子,都枯成这样了还不砍,怪不得没人过来逛。”   “才不是死竹子,这竹子就长这个样,叫金镶玉竹,是个名贵品种呢。”   身后忽然有个人说话,孔松吃了一惊,转身来看,只见一个同样穿浴袍的身影自纤纤竹林里娉婷而出。声音他是万分熟悉的,心当即一提,问:“流萤?”   江流萤拨过挡在脸前的枝桠,说:“是我。”走近的时候不自主扣紧了腰间的带子,又整理一圈领口、头发,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嘴唇。   孔松说:“夜里散步也能遇见,你不是跟踪我来着吧。”她笑容如花,眉尾飞扬进鬓角头发,极妩媚的:“怎么不说是你跟踪我呢?”   撞都撞见,两人索性结伴而行,江流萤酷爱关注科普名博,对竹子种类如数家珍。一路走一路给孔松介绍,金镶玉竹,玉镶金竹,龟甲,慈孝……   孔松因此刮目相看,笑道:“有才,有才,你以后要是不当编剧,也绝对不至于失业,还有一个好工作会一直等着你。”   江流萤谦虚,说:“也还好吧,就是平时比旁人多留心一点,雕虫小技,骗骗你这种门外汉而已。离博物那种程度的大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孔松说:“哦,我没让你给大家做科普啊,我是觉得你做导游也不错。”江流萤横过一眼,痛心疾首,孔松拍拍她肩,哈哈笑:“开个玩笑。”   只是下意识的小小动作,孔松没想到江流萤居然身子一僵,兔子似的跳到一边去了。一时之间,刻意营造的轻松气氛消失殆尽,那股如影随形的尴尬又涌现出来。   孔松心想,还是上次太过冒进,否则她这样大大咧咧的女人如何会躲他至此。正无计可施,余光又察觉她碎步挪回来,面带求和笑意。   江流萤也正深感方才反应巨大,企图挽回局面,只是一时头脑短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学他的样子往他肩头也拍两拍——   孔松惊骇看她,眨巴眨巴眼睛。   额,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风稍停下,不远之处隐约有靡靡之音。   两人脚步都放慢下来,还是不得不撞见竹林一角拥抱的两人,年轻的身体不知疲惫,柔软又妖娆,灵蛇般纠缠在一起,喘息连连。   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孔松挡着江流萤不让她多看,两个人哒哒哒一路小跑过去。孔松掏出方才拿的温泉蛋,你一个,我一个:“来,垫垫肚子。”   江流萤一脸尬笑地接过来,说:“你还随身带着这个。”   孔松说:“你不会像那些过午不食的女人一样,到点就不吃东西吧。”   江流萤一嗤:“那倒还不至于,就是不知道往哪砸开这蛋壳。”   孔松指着自己脑门,说:“大妹子,你往这儿砸,我从小就练铁头功,你一砸过来,蛋黄都给你震碎了你信不信?”   吹牛不打草稿,江流萤腹诽是你要出丑的,那还能不让你得偿所愿?于是挥着鸡蛋就往他脑门上招呼,砸得孔松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他一把握住江流萤的手腕,说:“哇,大侠,没想到你也是练家子啊。我这铁头功再好,也比不上你的金刚锤啊,我手里不还有一个吗,你照着它砸不就成了?”   江流萤咯咯的笑,从他手里挣出自己,剥开蛋壳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蛋白,她张嘴轻抿了一口,对面人问香不香呀,她点头,好香的。   孔松看着就有些发痴,说实话,江流萤绝对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拿外表来说,她跟段明过的太太乔颜就没法比,那才当真是个美人,肤白若脂,黑发如瀑。   拿身材来说,她跟段明过的太太乔颜也有一定差距,那就是个天生的尤物,大胸窄腰,翘臀长腿,难得又很瘦又有肉的那一款。   可他对乔颜没有好感,对江流萤却兴致盎然,有时候他自己都纳闷,挖空心思地去找她身上的闪光点,然而没有,然而继续沉溺。   或许,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很矫情,很突然,很不可理喻。   孔松觉得方才泡的温泉此刻开始产生效果,整个身子都是热烘烘的,从脚底心一直烫到天灵盖,他很久没像这样,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恶。   江流萤仍旧专心吃蛋,一口一口,咬得细腻纤巧,倒像是在咬他蠢蠢欲动的心。孔松微微摆低身子,勾起一只手指去擦她唇角,声音若有似无的:“还和孩子一样,都吃到嘴边来了。”   她微微一笑,略带僵硬,踩着木屐又要往后退一退,他另一只手已经先钳制住她后脑,勾着她抬头和他接`吻,嘴唇靠近以前,他含糊不清地说:“这次……我是认真的呀。”   江流萤手里的鸡蛋砸到地上,她攥起拳头,整个身子都微微发颤。   孔松从她柔软的背脊,顺着纤细的手肘,一直摸到她两只手,很轻柔地解开禁锢,与她紧紧的十指相扣,再带到后腰,用尽全力地拥抱她。   有人自身边过时,她侧着头瑟缩了一下,他低低的发笑,知道他们也成了伤风败俗的一部分。   孔松觉得自己跟江流萤的剧情发展很快,这主要是源自自己当仁不让的英俊帅气,和身后雄厚的财力基础,这标准,这配置,妥妥就是男主的设定。   既然必然有光环加持,那他也就无所畏惧了,自温泉定情以后,就爱开着自己小车,有事没事地去骚`扰江流萤一番。   惹得江流萤一度怀疑他生意遇挫,酒吧面临破产,不然哪个总裁有他这么闲?孔松听后哈哈笑,说:“放心吧,破产了也有钱养你。”   江流萤的白眼翻得瞳仁也看不见,问:“你倒说说怎么养,不会是拿碗上街吧?”   孔松说:“这不至于啊,酒吧没了还有我老爸,带你一道回去啃老呗。就算他平时是有点抠抠搜搜,总跟我计较一万两万的小钱,但你要记住,熬到他死,家产就是我们的了。”   江流萤直接一口唾沫喷过去:“我呸,呸不死你,有你这样做人儿子的吗?养你这么大,专想着要你老子的钱——不过话说回来,能有多少,够你吃喝玩的吗?”   孔松笑得直打滚,拼命点头:“够够够,实在不行我还有特殊操作啊。”他拖着江流萤的手自硬邦邦的腹肌往下摸:“就凭这,也不会让你饿着。”   江流萤起初没反应过来,等他恬不知耻地带她深入腹地,自腰带进了鼠`蹊,她被热烘烘的体温熏得面红耳赤,而毛茸茸的手感下,他正硬`挺。   她手一蜷,无意打上,他便一跳,整个人也呼吸急促起来。   江流萤赶紧把手抽出来,打在他胸膛上说流氓。他便一把抓过来,顺势将她压倒在床上,说:“这就叫流氓?我看你是真没见过流氓。”   男人的欲`望总是说来就来,孔松私下里已经比对过,要论上床的速度,江流萤该是她这么多年以来进展最缓慢的一个。   这不是一个殊荣,但也可以证明点什么,起码他尊重这个女人,也疯狂爱恋这个女人。所以可以压抑,可以等待。   但他同时也会焦急,他用一个男人耿直的思维下判断,觉得如果要彻底征服一个女人,那必定要从征服她的身体开始。   他和江流萤已经磨合得够久了,她热情,大方,善解人意,让他如痴如醉,可他在她心中还是一个迷,他能比得过她前一个男人吗,她能放开一切地爱他吗?   孔松急于知道答案。   江流萤却有着自己的别扭。   她绝对不是保守的那一派,认为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可是她心中始终有一个坎,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她总觉得有一天,这会给他们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于是,她始终是抗拒的,两个人拥抱接`吻都可以,但这最后的一步,她迟迟不能放下心防——她总觉得,只要不是完全的交出自己,他走的时候,便可以优雅从容一点。   于是矛盾。   这一次的尝试当然也宣告失败,求`欢不得的孔松只好找点事来转移注意,他给江流萤打扫了屋子,主要是为了把他早就看不顺眼的鲜花全部扔走。   江流萤出来看到很久没这么整洁的客厅,再看看弯腰哼次哼次做家务的孔松,并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她只是从后轻轻抱住他,然后被他拎小鸡似的摘到一边。   “离我远点儿吧。”他不满地咕哝:“火还没下去呢,又来撩我。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不顾,霸`王`硬`上弓了。”   江流萤小声回嘴:“那种事就那么好吗?”   孔松扭过头去:“你懂个屁。”   江流萤跟在他后面,扯了扯他衣角,说:“孔松,我可能不是你心中的那种女人。”   孔松打开她手:“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是哪种女人?”   江流萤想,尽管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她总记得每每跟段氏夫妇碰面,孔松总是拿羡慕无比的眼光看着段明过。   问他是不是喜欢乔颜,他偏摇头,说:“就是羡慕段明过年纪轻轻什么都有了,娇气,麟儿——你说他们孩子是男孩是女孩,我最喜欢孩子了,以后最好生上十个八个。”   江流萤那时心便一颤,说:“你是种猪吗,生那么多孩子,不嫌累得慌哦。”   孔松特别臭屁地说:“怕什么,我有钱,请保姆来带咯。”   后来她曾经试探着,问孔松对丁克家庭的看法,孔松总是流露出一脸的不屑,说:“丁克什么玩意儿,生育是自然赐给我们的权力,干嘛要去被剥夺。”   “不是被剥夺,就是……不想生。”   “作的,你信他们呢,这些人就是不知人间大美,多半以后要后悔。我认识好几个这样的傻缺,年轻时候喊得和真的一样,一到中年察觉紧迫,不用人催就主动生了。”   孔松说得开心,完全没察觉到江流萤的黑沉脸色:“生的出来还好,有好几家,老婆都要绝经了,谁还有那本事,男的就背着老婆在外面找小老婆生,呵呵,都是糊涂事。”   江流萤自那次起便去医院查验身体,医生果然说她体质很难再次受孕,她只好起个大早去中医院排队,每天熬两次中药补身。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摆在眼前,她跟梁铮在一起多年,除了没有领证结婚,其他也就跟夫妻差不多了。   孔松会因此介意吗,她跟另一个男人曾经朝夕相处,有过无数次颠`鸾倒`凤,她还怀过又流过他的孩子,两次。   江流萤这一场恋爱谈得胆战心惊,不仅没有和一般人那样心宽体胖,反而还瘦了许多。流产后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肉,如今全耗在未知的猜测里。   大概是上天垂怜,时间没让她等多久就知道了孔松的态度。   那天寒潮刚过,江流萤冒着风雪,去菜场买了鲜肉、白菜,预备包成饺子给孔松贴膘,两个人正一边闹腾一边包着,便被响起的门铃按开了门。   来人不善,是江流萤那位浪子回头的影帝梁铮,看到她屋里的男人后,终于知道了她连月以来拒收玫瑰的原因。   而孔松看到梁铮,也终于找到了与这位前任一较高下,顺便树立自身权威的机会。   两个男人的争吵激烈无比,孔松原本处处都占上风,直到梁铮笑着道:“你知不知道她二十岁就跟了我,我们什么风浪没有经受过,哦,对了,她还有过我的孩子。”   孔松的脸几乎是一刻就变阴沉,特别是在梁铮近一步确认他们没有深入接触后,他用尽言语来羞辱道:“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身上哪些部分是她敏感点吗,她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江流萤已经满脸通红,推着梁铮说:“你给我出去。”   梁铮昂着头,冷冷看着孔松,知道自己的话对他起了作用,最后给他致命一击:“你现在应该知道,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把自己完全给你了吧。识相的话就快滚,你不过是个调剂而已。”   孔松分明站在原地,却觉得天旋地转,很多事情他未必猜不出来,却没想到现实揭开的一瞬,如此的鲜血淋漓。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大男子主义的人,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所谓的直男癌,可在梁铮说完这一切的时候,他真的退缩了一下。   只这么一下,便让他心如刀绞,从心底里鄙视起自己,而更让他鄙视的是,他居然……居然落荒而逃了。   孔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再联络江流萤,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如此懦弱而无能,甚至还要找一个出差的理由来为自己解脱。   他收拾行李,跟着朋友去彩虹之国南非游荡,原本想着忆苦思甜,在那种大漠戈壁的地方好好思过,争取早日找回男人的勇气。   没想到一下飞机,却发现这里是另一个人间天堂,哪里是什么印象中穷黑苦的贫瘠之地,俨然是个小资情调横生的小欧洲。   他在□□里酒醉金迷,在细软沙滩上漫步玩耍……这里什么样肤色的女人都有,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为一杯酒就能陪你坐一晚。   透支到最后,就连自己也腻了,整日躺在豪华的套房里,看日升日落,然后不知怎么鼻腔一酸,他居然埋头进被子里哭了。   决心回去,是因为看到段明过新发的一条朋友圈,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也能察觉他内心的狂喜:喜诞麟儿,五斤六两,我的太太是超人。   配图除了他抱着乔颜冲镜头笑的一张,还有一张是他儿子裹在襁褓里的照片,小孩子脸色发青,皮肤起皱,脑袋像是个被拍扁的橄榄,简直丑得人神共愤。   偏偏段明过是个瞎眼的,在回复里大言不惭地写道:都说长得像我,我反而觉得更像我太太,大双眼皮,高鼻梁,一看就是个帅小伙。   孔松心里卧槽了好几声,这他妈脸都肿成包子了,从哪看出是双眼皮,高鼻梁的?不仅不帅啊大哥,还有点朝天鼻,这头发怎么也这么少呢。   孔松抱着怜悯众生、慈悲为怀的精神,给段明过打去越洋电话,安慰:“段三啊,哥知道你心里苦啊,也别太伤心了,能有个娃就已经不错了。”   段明过一肚子莫名其妙:“你来找抽的?”   孔松咳咳几声,说:“不是啊,特地打电话恭喜你这个大帅比有儿子啊,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呢。这下后继有人了吧,有儿万事足,你死了,家产也有人继承了。”   段明过压低声音,说:“你他妈能不能别说这种话,我老婆伸长脖子听呢,我跟她解释多少次不重男轻女,她都不相信,现在恨不得把儿子塞回去拖个女儿出来——”他一顿:“你算哪根葱,这是我儿子,干嘛非要告诉你。”   段明过火气实在不小:“你就在非洲好好玩着吧,万一落下什么病,也别回来了,直接飞美国治好了再去浪。我们勤劳朴实的大中国不欢迎你这种人。”   孔松委屈坏了:“段三,你怎么这样对我呢,我心里都苦惨了,你就别给我火上浇油了。”他吸溜几下鼻子,弱弱道:“流萤……她怎么样了?”   段明过又变成机`关`枪,一阵突突突:“你还有脸提流萤?你脸真够大的啊,我跟你说,我太太喊我了,她不让我和人渣多说话!”   孔松喂喂几声,还是被挂了电话。跑进朋友圈里刷存在感,突然发现江流萤给段明过回了一条:恭喜恭喜,明天一早我就去看干儿子。   他看着这名字,越看眼里越疼,急忙退了出来,买了最近一班飞回去的机票。 第50章 Chapter 50   乔颜不可能知道, 孔松看过她家孩子之后,对一切小生物都有了抵抗力, 因为他生平最讨厌橄榄, 何况还是这种拍扁的橄榄。   乔颜毕竟自带亲妈滤镜, 看这位十月怀胎的小孩儿, 自然没有孔松那样离谱,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总觉得这是基因组合失败的产物。   以前无聊刷天涯, 有帖子盘点颜值双高的明星夫妇, 生出的孩子就没一个好看的,反而有点缺陷的能创造出神奇, 于是得出结论颜值相差大的才能生出明星宝宝。   乔颜那时候刚肄业不久,还是笃定科学不信邪的,如今自己有了切身体会,竟是不信不行,有时候她都诧异,这孩子是自己生的吗?   其实别的都还好, 头肿,脸扁,皮肤青黑,这都可以归咎于刚脱娘胎不久, 还没适应美丽的新世界,可他这鼻子怎么就这么朝天呢?   就连父亲滤镜厚一米的段明过看了,都忍不住纳闷, 乔颜总看见他时不时就拔一下宝贝小鼻子,还经常凑到她面前试图弄清楚她鼻子的真实情况。   一次两次还行,成天有人趴在你旁边,对你鼻子蠢蠢欲动的,这谁能忍?乔颜实在受不了了,捏着鼻子学猪,说:“我这是真的!”   段明过也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过的,知道有些隆鼻手术要做这种动作也不难,凑到她脸前就要自己上手摸,没想到她手往脸上一盖,居然嘤嘤嘤地哭了。   段明过吓了一跳,觉得这事儿太诡异了,这女人走投无路,站着被人怒怼,也没见她流过一滴泪,他不过就是随便这么一质疑,话还没说呢,她就整个崩溃了。   隔壁房间,小宝贝大概刚刚睡醒在闹腾,月嫂正抱着他轻声哄。段明过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坐到床上抱着自己太太,当小孩儿似的一道哄。   她一边哭,段明过就揉着她脸一边吻,反正她不施粉黛,又刚给她擦过脸,干净清爽。段明过说:“你体内激素怎么还没好呢,别哭了啊,再哭我就要亲化你了。”   乔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脆弱,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他热乎乎的嘴唇就是扫帚,在她脸上来回乱摆,弄得她又痒又难受。   乔颜拿手挡着,说:“我这是排毒,你不要以为我是难过还是怎么样,我就是纯粹的想流眼泪,就跟人有三急要上厕所一样。”   段明过乐了:“你要一天哭这么多次,那我可要忙死了,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喝多了你的眼泪,我就省了喝茶的功夫了。”   乔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段明过掰开她手,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憋着。”她往他怀里钻,然后一抖一抖地笑出来。   夜晚的时候,人分外脆弱,也分外多愁善感。   段明过躺在乔颜脚头,刚刚酝酿起一点睡意,却被她几下就踢醒了,下意识地坐起来,问:“哪儿不舒服,想喝水吗?”   乔颜都是摇头,好像想说点什么,又别别扭扭将头埋进枕头里,说:“算了,早点睡吧。”   这种感觉,就好像拿一个鸡毛掸子,往心坎上扫几下,又痒又痴迷,求而不得。段明过于是爬到另一头,跟她面对面躺着,道:“把话说清楚。”   是好是坏,总要给人一个痛快。   乔颜嗫嚅着想开口,却是挣扎几次都没发得出声音,脸往枕头里越塞越深,被他□□好几次:“你要是真这么难以启齿,那就不说了。”   乔颜倒反而有了勇气一样,说:“明过,这个孩子是你的呀。”   段明过一震,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想用一惯的调侃口吻道,当然知道了,不然能当乌龟,养他到这么大吗?   他挺想故作轻松,但又被黏起喉咙,不知道她敏感至此,又会因为自己的哪一句话埋下心结。   他从小诸多约束,唯一的纾解就是话不饶人,他知道自己说话大多随意,但很多时候插科打诨当不得真。他以为她会懂,但她其实并没有。   那些得罪过她的话,段明过早已经忘了,看她喏喏的样子,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他只好收起那一惯的吊儿郎当,紧紧地抱一抱她。   说:“废话,我有怀疑过这一点嘛。我上次说你可怕,你还真是,我以前可能没过脑子说过一些话,你居然放心里这么久。你累不累?”   他拨着她头发,露出一张白净如瓷的脸,月色里,清冷美艳得像不真实。他在她脸上吻一吻,说:“我有不对的地方,请你多担待,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乔颜半睁的眼睛抖了抖,掀开密长的睫毛,黑眼仁灵动地看着他。他心里一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按住她肩,很用力地吻过去。   第二天一早,段家的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子孙媳妇来看小重孙。   老太太一向自诩一碗水端平,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偏爱段明泽。对小孙子段明过,她尽管知道这是个意外的产物,却还是忍不住因为他的身世轻看他几眼。   而一代的错误,二代轻,到了三代,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小段明过作为段家多年来的第一个男丁,受到了老太太空前的喜爱。   来的路上,老太太还自我约束着,避免将这份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明润明泽都在,不要让他们觉得自己立场变了,更不要让人说起来这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   可看到肉呼呼软绵绵的小团子时,她实在是压制不住心里那股潮涌般的喜爱,平时只抓得动麻将牌的老太太一定要抱孩子,揣在怀里亲了又亲。   她拿手掂了掂,说孩子哪都好,就是轻了点,乔颜解释道:“他是太想见太奶奶了,就早蹦出来了几天,体重虽然比一般孩子轻,但医生说他特别健康有活力。”   老太太更加乐得合不拢嘴,将原本准备的大红包送了还嫌不够,又脱了自己戴了大半辈子的玉镯递给孩子妈,说:“不嫌弃就收下。”   乖乖,当妈之后,狗腿功力不降反增。段明过忍不住去看了眼乔颜,她恰好也抬眼看他,发现他那一脸的鄙夷唾弃,便狠狠反瞪过去。   老太太又夸孩子长得好,五官精致,一看就是段家人。乔颜自我反思,先人一步说出缺点:“就是鼻子有一点朝天。”   大家都凑过来看,特别是一直肚子里没声音的褚静,勾着小孩下巴左右看过好几回,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地感慨:“还真是,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   老太太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段明润太太是个最会看人眼色说话的,这时候挤过来说:“宝宝还小着呢,哪里就知道朝天不朝天了,你看他鼻翼窄窄的,山根又这么高,以后肯定好看啊。电视上外国小孩不也都这样吗,没见几个以后长成朝天鼻的。”   她又掏手机,说:“上次闲得没事,我就把家里的老照片拿手机拍了下,你们看明过小时候这张,鼻子也挺向上翻的,现在还不是帅小伙一个?”   老太太发出很赞同的一声嗯,拍着小宝贝的背道:“才多大啊,就说我们是朝天鼻,再过几天要他们看,才好看呢。”   乔颜正就着段明润太太的手看照片,别说,段明过小时候还真的有点鼻孔朝天。她反思道,上次在他亲妈家怎么没注意呢,不用说,肯定是被他扑闪的大黑眼睛给欺骗了。   哎呀,好气啊,昨天一架算是白吵了。   老太太又问孩子有没有名字,段明过火上浇油地说:“没呢,不过小名刚刚有了,就叫朝天,这叫以毒攻毒,糙名好养。”   乔颜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没晕过去,反手打了段明过一下,被他包进宽厚的手掌里。他嘿嘿笑道:“乔颜也说好。”   朝天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面孔各异的大人,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乍听起来颇有点雄浑气势的名字,居然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内涵。   这个爹,绝对是真的。   送走段家人,已至正午,老太太还意犹未尽,告诉乔颜明天还要过来,一定把孩子照顾妥帖了,一个月嫂要是不够就请两个,她付钱。   乔颜待她一走就摇头,说:“所有人都只在乎朝天,却没人在乎朝天她妈。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把做贡献的头一个忘掉。”   段明过正把朝天递给月嫂,让她去喂奶,一听这牢骚就笑起来,爬到她床上,两手缩在她两肩边上,说:“我忘不了你,你想我怎么伺候你,要上面舒服还是下面,或者,一起?”   乔颜脸腾的红了,一把将他推开,说:“你脑子里成天就只装着那些事。”   段明过仍旧笑嘻嘻的:“我是说要帮你洗脸洗脚,你想到什么不健康的事上面去了?”他拿手刮一刮眉毛:“虽然你想的那些,我也挺想做的。”   乔颜一哼,段明过坐到她身边,说:“你也别装什么贞洁烈`女,你就不想吗,我看你那时候喊得也挺享受的。哎,这都几个月了,再好的刀都要锈了。”   乔颜这回不止脸红,肚子也红,不然怎么热乎乎的,像塞进一个火炉。她别过头:“二十几年都忍下来了,你再忍忍会死吗?”   段明过说:“不会死,但跟死也就差不多了。而且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个,你才多大,我比你大好几岁,多忍了好几年了!”   乔颜方才那一腔怒火,这时候全化作绕指柔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手勾着他领带道:“再多忍四十天,行吗?”   人美而不自知,于不经意间撩人,这是最要人命的两项技能。方才乔颜一下占满两项,段明过看着她明艳光彩的一张脸,很没自制力的有了反应。   他将她柔若无骨的一只手从自己领带上拨下来,刻意忽略她那双狭长脉脉的眼睛,沉闷地坐到一边去,讷讷道:“那我等着。”   乔颜没发现他异样,说:“你们这家人也真挺好玩的,以前那么水火不容,现在反而亲热起来。特别是你大哥一家,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朝天生下来那天,段明润就带着太太来过一次,两个人捧着鲜花拎着果篮,朝天脸都没洗干净,段明润太太就已经开始大赞他的盛世美颜。   乔颜起初挺不适应,等着平静后的暴风雨,可他们一天来一回,说得又都是好听话,乔颜这才放下心来,知道他们已经改变,自己却还固守旧城池。   段明过立马显出几分不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夫妻俩就这样,骑在墙头看风向,随时就会变嘴脸的。”   乔颜说:“你倒也不要这么看他们。”   段明过说:“在这点上来说,我倒是更佩服段明泽,起码不卑不亢,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轻易屈服。人活着,还是要有一分骨气和傲气。”   乔颜心想,那我在你心里恐怕连段明润都不如,傲气是早就磨平的,骨气什么的更是退让给现实。她半试探地说:“你今非昔比了,我们都要仰仗你。”   段明过还挺嘚瑟,说:“这倒是。人家都说要娶个旺夫的老婆,但没夸过旺妻的老公,嫁给我,你不亏吧,有没有睡着都笑醒?”   何止笑醒,乔颜觉得自己结婚之后,整个人都像开挂一样。   她在综艺节目上大放光彩,这又逆推她在演艺圈里名气大涨。上回做女四的片子前一阵子上星播出,居然大爆,从主角到跑龙套的都有不小提升。   马盼抓住时机,为乔颜推了一堆艳压通稿,搞得现在网上一提起她,就是小花旦的有力竞争者,姜佳妮的接班人。   而朝天落地那天,段明过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被人截图去网上,妥妥就是一出灰姑娘蜕变记,短短几小时内,段氏夫妇的话题就被顶上了热搜第一。   财富傍身的魅力,永远是这世界最永恒的魅力之一。忽然有一天,乔颜发现自己努力拼搏了多年,居然还不如一个段明过夫人的头衔来得有用。   媒体开始围追堵截,连空调外机上都站上了人,没有人不为这样的故事着迷,各大节目对她的访问邀请已经排到了夏天。   乔颜已经不必和以前一样为生计发愁,哪怕现在恢复单身,她也可以在照料好自己家庭的同时,多照顾一个嗷嗷待哺的小朝天。   可是她又很难界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知道夫妻之间不应该分得太细,不存在谁沾谁的光,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得劲呢。   特别是在段明过用洋洋自得的语气提起这一切时,那种感觉更甚,她觉得自己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小心眼,做人怎么就这么累呢。   在医院修整了一段时间后,乔颜带着朝天回家坐月子。   出院当天亦是玩的猫捉老鼠,段明过先让自己的车子开出去吸引媒体目光,这才领着她上了后一辆不常用的新车。   乔颜看见乌泱泱等待她的人时,尤为感慨,原来农奴翻身把歌唱就是这样的感觉。   朝天一无所知地转着黑漆漆的大眼仁,一张小嘴被口水染得滢亮饱满,微微长着露出粉粉的舌头。乔颜俯下身来亲了又亲,说:“咱们回家咯。”   新家已经落成,三人不必再回那套租来的房子,而是坐车一路开至龙脉。别墅前头,有一片按照乔颜心愿布置的花园,种着修剪整齐的栀子和桂树。   段明过对她的口味一度很是不屑,看起来冷冷清清一个人,居然总喜欢这种香味浓烈的花。乔颜便拿汪曾祺的那段话来堵他:   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段明过震惊得不行,从此对乔颜更加刮目相看,觉得她那烂泥样的性格原来有假,深入挖掘才发现,她也是这样有脾气的一个人。   乔颜的脾气还不止于此,出了月子之后她便开始陆陆续续恢复起工作,马盼给她带来了一个新剧本,这次运气极佳是个女二号。   马盼说:“本来角色是姜佳妮的,她出了那事之后,整个剧组都受了影响。她主动辞演,这才有你替补。虽然不是一番,但你要知道的,女主是用来跑剧情的,女二是用来疼的,演得好的话,对你的事业绝对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乔颜事先看过剧本,知道这故事不错,心里确实是痒痒的,可想想那么可爱的朝天,又觉得挪不动步子,只想和儿子长相厮守。   朝天近来大了一圈,果真和段老太太说得一样,小孩子张开之后会漂亮很多,乔颜近来忽然发现自己儿子有了大眼睛,圆下巴。   不知道是看多了,还是真的长好了,小朝天鼻也没那么突兀了,窄窄的鼻孔是漂亮的水滴形,鼻尖又挺又翘,确实得他老爸真传。   小孩子已经开始认人,虽然她不喂奶,还是一有功夫就往她怀里扎。偶尔段明过抓着奶瓶逗他,要抱他,他也不放手,一定把脸靠在她胸上才高兴。   段明过因此很是失望:“是谁说的有奶就是娘,我儿子就是这么原则,给奶都不要。”直到他看朝天小手一直拨着自己老婆的事业线,又生出新的感悟:“哦,我刚刚高看他了,这就是个从小不正经的色`胚,假奶总是不如真奶香。”   乔颜是以犹豫,马盼看出来,骂她是一孕傻三年:“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可难找了。这剧又是都市时装,取景基本上都在本市,顺利得话你天天都能回来,不影响你们一家团聚。”   乔颜把剧本往台上一放,很厌恶他方才的调侃,说:“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别以为别人不附和你的想法,就是傻。女人生孩子已经很辛苦了,不想听你们居高临下的轻蔑。”   马盼自己也觉得憋屈,咕哝:“我就那么一说,你这么着急干嘛。”他把东西收拾收拾站起来,说:“你自己好好想想。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以为你以前就知道这道理。”   乔颜抱着朝天坐了一整个下午,也看了他一下午,真是可爱啊,和贴在墙上的年画宝宝一模一样,简直又灵又漂亮。   她想到自己母亲当年生养下她时,一定也曾经这样温柔地看过她,爱`抚她,可是她终究也要像这世上的所有人一样,最后离开她。   朝天好像知道妈妈有什么心事一样,软乎乎的小手指头抓上她的,拖到自己嘴边,用还没长牙的牙龈,轻轻地咬了咬。   段明过出差三天,回来的时候给朝天带了两双会叫的手工虎头鞋,又给朝天他妈带了某奢侈牌新出的限定美包。   走出商场的时候,无意看到模特身上一套蕾丝内衣,当即脚下生根地走不动路,当着助手的面进去买了下来。   回程的路上想到她那样的身段,她那样的皮肤,穿上身后不知道有多好看……再算算时间,四十天正满,希望她的许诺不要落空。   段明过嗓子哑暗,清了再清,又开了车窗散热,感慨春去夏来,又是奋发的好时候,身体里某处隐隐跳动,呼吸都快上几拍。   段明过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渴望过什么,等待的间隙,手心都会微微发汗。   进到别墅的时候,他完全是几步并成一步,最后飞奔而入,一路走一路放手里的东西,最后只留下那套精致细作的内衣。   只是翻遍几个房间,却全然不见人影,问月嫂的时候才知道,这女人居然出门拍戏了。 第51章 Chapter 51   乔颜知道段明过来电的时候, 刚刚结束一场和男主角的对手戏。   制作公司砸了大价钱, 请的是近两年的当红辣子鸡。人长得确实帅气,五官身材都没话说, 只是演戏总不开窍,生涩中还透着一股浓浓的装。   分明是很短的一段, 几句台词,两人重复拍了十几条才过, 乔颜扶着有些酸胀的腰,觉得这一部戏不会太容易过关。   乔颜坐上椅子,水还没来得及喝, 助理把私人手机递给她, 说:“段先生来过电话。”她做了个鬼脸:“好像有点不高兴哦。”   乔颜这回离家没事先告诉他, 就是怕他脾气发在前头,万一强烈反对她接戏, 再把朝天抱出来动之以情, 这事十有八`九会泡汤。   倒不如生米煮成咸泡饭, 他虽然会气她隐瞒不报, 但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后果,总不能交钱给她违约, 再押着她回去吧?   乔颜是以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实在不行学着撒娇几句, 然而听到他声音时,还是不由心虚了一下,声势便低下来:“我是不对。”   段明过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 俗称蹬鼻子就上脸,说:“你还知道你不对,我一出差回来,家里人都没了。网上保姆打孩子的事情那么多,你还真放心得下。”   乔颜说:“放心吧,打不了,家里有监控,我一直让助理看着,而且保姆是我亲自挑的,为人朴实做事老练,不会有问题的。”   段明过说:“再不会有问题,孩子那么小一个,肯定是想要妈妈在旁边的。我回来的时候,他咬着安抚奶嘴喊妈妈,简直可怜坏了。”   乔颜一愣:“他才多点大,连翻身都不会,什么时候会喊妈的?”   段明过知道是谎报军情了,尴尬了好一会儿,之后徐徐道:“反正就是想你了!你这个当妈的一点都不负责任,还和我犟嘴,早知道就该让你喂奶,看你成天往哪儿跑。”   几句话下来,段少爷那股挥之不去的大男子主义又有冒头的趋势,乔颜犹记得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还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所以老祖宗是智慧的,宁可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能信男人的那张破嘴。   乔颜说:“我是去南北极了吗,又不是不回家。剧组就在市里取景,戏份少的话每天都能回去,说不定还能一连休息好几天。倒是你,一出差就是好几天,你怎么不说朝天会想你?”   想治好病就要下猛药,乔颜一剂方子下去,段明过没了声音。他可能还想给自己挽回面子,或是想展现自己奶爸的一面,朝天咿咿呀呀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   乔颜不让自己心软,刀刀都要刺在要害上,反问:“还是你觉得,只有你的事业是事业,我的事业就不是事业?对,我是挣得没你多,可我喜欢工作,喜欢拍戏。”   段明过也是急了,声音放重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也没这么想过。我就是觉得你一个女人生孩子不容易,月子才结束几天就忙着去工作,真把自己当超人了?”   乔颜憋闷:“我乐意,而且我年轻身体好,恢复得快,医生都说我工作没问题,注意劳逸结合就行。你难道比医生还专业吗?”   段明过是真的气得不轻,隔着电话都听见他叹气声,他念叨道:“行行行,你去拍戏,我带孩子总好了吧。”   顿了几秒,他又不服气似的补充道:“有时候我真觉得奇怪,你怎么总把我当敌人一样,最喜欢的就是曲解我的意思。”   乔颜急道:“我怎么曲解你了?你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段明过一阵呵呵笑,忽然低声道:“我……我就不能是想你了?”   乔颜:“……”   那头朝天又是一阵咿呀,他哄了哄,咕哝一声:“你妈妈真是讨厌。”   就把电话挂了。   乔颜抓着手机倒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一边助理提醒她待会还有一场,她这才回过神来,抓起一边的剧本复习研读。   白纸黑字却如飞散的蚊蝇,怎么都进不到眼睛里来。   下午候场的时候,乔颜在最近的一家酒店里开`房午休,大厅里正好遇见多日不见的江流萤。上回见面还是朝天出生,一对朋友在医院重聚。   乔颜很难形容这小半年来江流萤的状态,想劝慰她好男人多得是,她每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人最重要就是对自己好,她很享受自己的生活。   真以为她没事吧,她又总在谈话的间隙走神,时不时地就去按开手机查看是否有信息到达,然后戴上或或喜或忧的面具配合约会的主题。   乔颜心底里实在看不起孔松,追求的时候总是随叫随到,得到手了就开始挑三拣四。没有谁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如果真的无法接受,那直截了当的拒绝也好。   可他偏不,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人胃口,大张旗鼓的来,蹑手蹑脚的走,最该知道的江流萤反而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她怎么也忘不了江流萤听段明过说孔松飞去南非逍遥时的表情,她那眼里明亮的光彩一下就暗淡下来,嘴角却还要维持着无所谓的笑容。   “哦,那里啊,是个很好的地方呢。”江流萤目光直直地看着手头的一杯果汁,说:“其实,我也一直都很想有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   江流萤随后就病了,高烧不退,在十一月萧瑟的秋风里,独自一人躺在空落落的家里。乔颜去看她,被她以容易传染的借口推出门外。   她扶墙而站,说:“我就是前晚上贪凉穿裙子吹了风,没问题的,躺两天就好。你要好好注意保暖呀,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呢,不要跟我一样。”   两个人在某些方面或许是有本质的差异,但在口是心非的技能上绝对不相上下。乔颜便不多留,只是期望这一场短暂的恋情能和她的感冒一样,快点好起来。   屡遭情伤,江流萤依旧屹立不倒,剧本依旧写得,剧组依旧跑得。好像荒野之中找到作伴的人,有了参照,乔颜又重新觉得自己拍戏有理。   两个人亲亲热热,坐去一边吃下午茶。江流萤只要了一杯牛奶,别的一概不点,说最近在喝中药,怕吃别的什么冲撞了药性。   乔颜听得紧张,问:“你又是哪里不好,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可以介绍给你看看。”   江流萤连忙挥手,说:“用不着那么麻烦,老毛病了,我也是瞎喝着玩,知道用处不大,图个心安而已。”又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演我的戏哦!”   江流萤不动声色的岔话题,乔颜就知道她不肯多说方才的事,于是从善如流地跳过去,说:“我也想啊,就是总没机会,这次是个什么戏?”   江流萤说:“老一套,婚姻爱情第三者什么的,班子都是老一套,大家合作过几回,现在都熟得很。唯独有个新人插`进来,你猜谁?”   乔颜摇头,江流萤自问自答:“姜佳妮,她近来不顺得很,一直被解约。这次制片也是玩滑头,特地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演我这戏里的三,她居然同意了。”   乔颜不明白:“她就不怕被砸鸡蛋?”   江流萤一扁嘴:“谁知道,黑红黑红吧,为了复出不走寻常路,这在圈里也是很常用的手段。”   眼尾余光一晃,一个熟悉的影子跃入眼帘,乔颜向江流萤递个颜色,她侧头看了一看,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狭路相逢,两人客气地喊姜佳妮坐下一道用餐,原本都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将包往椅子上一丢,拎着裙角坐下来。   乔颜将一直没动的甜点送到她面前,说:“不介意的话,请用吧。”   姜佳妮很熟稔地道谢,三两姐妹淘聚在一起般,她非常热络地问:“刚刚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我一来又停下了。”   江流萤悄悄看一眼乔颜,乔颜倒没看她,很坦然地掩护道:“说拍戏的事。”   姜佳妮一连哦了好几声,有几分恍然的样子:“听说后来是你接了那部戏是吧,是个好本子,只要好好演,我相信一定能爆。”   乔颜很谦虚地说:“角色是很有张力,整个剧情也经得起推敲。但我只能说尽力,毕竟天赋跟实践都有限,能接这部戏说到底要谢谢你,其实角色气质什么的跟你也更符合。”   但凡是个其他人说这些,姜佳妮都要以为是讽刺了,但乔颜口吻清清淡淡,模样又是如此真诚,她觉得还是挺难得的。   姜佳妮说:“谈不上,我自己没有把握住,不能惯老天没给机会。你该谢的是自己努力,先生给力,缺了哪一样都不会这么顺利。”   江流萤清咳一声,直了直腰,她对姜佳妮意见一向挺多,最反感的就是她这股说教的语气。别人都是傻子,都不知道,要你多嘴?   姜佳妮仍旧说:“我也认了,只能说遇人不淑。说句玩笑话,当初要是跟明过近水楼台,而不是由着他把我介绍给他哥哥,我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一番话说得乔颜和江流萤都竖起耳朵,乔颜抓住里头的要点,问:“你说是明过介绍你跟他哥哥认识的?”   姜佳妮一笑:“不然呢,还有谁这么深知他哥的喜好,拉得这么一手好皮条?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我把他哥往火坑里推,可仔细一想他也没有什么动机呀。”   乔颜心往下一坠,心说他还真是有。 第52章 Chapter 52   姜佳妮如一阵风来, 又如一阵风过, 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让乔颜难以平静。   江流萤喝着牛奶劝道:“姜佳妮的话听个五成也就差不多了, 她那个人我清楚得很,做什么都带着目的, 你千万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乔颜说:“只是想到之前刚跟明过见面的时候,姜佳妮一直都在他身边绕着,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跟段明泽扯上了关系。”   江流萤摸摸脖子:“其实这事我当时也挺纳闷的,因为我知道姜佳妮不是段三喜欢的款啊,可两个人又总是出双入对的。我就一直以为是姜佳妮又看上哪个角色, 要巴结段三了。”   江流萤悄悄掀起眼帘看向乔颜, 问:“你真相信是你老公给她的拉的皮条?我觉得不至于吧, 段三那人平时还是几分小傲气的,这种损人不利己坑自己哥哥的事情, 他没事做了干嘛?就为了正泰?”   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江流萤不清楚段家的龃龉, 乔颜虽然敲门而入却也只是略知皮毛。她撑着下巴低声道:“万一就是为了正泰呢?”   江流萤哈哈笑:“开玩笑的吧, 这么功利?”   乔颜点点头。   江流萤撅着嘴,说:“若是其他人, 我肯定头一个喊打喊杀,毕竟毁人家庭又毁人事业, 就是成功了也是要被口水淹死的,所谓胜之不武。可是这人换成段三,我心里又不免要咯噔一下, 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想商场之上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哪怕用了一点手段,也要人肯咬钩才行……这么一来,我彻底糊涂了。”   乔颜边听边笑,江流萤推推她胳膊,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什么想法哎?”   乔颜长叹出一口气,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事情总是藏得很好,如果不想让我知道的话,我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   江流萤说:“也许只是你没有试过呢?”   乔颜摇头:“其实这样也好,让我们彼此都有一点空间,我相信他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太过火……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乔颜下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没能睡得着。摸过手机想看看朝天,又想到才刚刚跟段明过吵过架。只好无聊刷过一遍,最后进到他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发自一小时前,是朝天抱着奶瓶笑的样子。自从升级爸爸之后,他更新速度快了许多,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朝天,活生生晒娃狂魔。   “我儿子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宝宝,不接受反驳”、“我儿子可真帅气,跟他爸爸一样”、“我儿子又长白长胖了,真羡慕他有我这么好的爹”……   乔颜越看越没睡意,最后笑着坐起来,戳着朝天仍旧不甘低头的鼻孔,喃喃道:“真丑啊,都是你爸爸连累的,连你妈妈十分之一的美貌都没有呢。”   乔颜再歇了一会儿,起来补妆赶片场,出门的时候居然又遇见同样要走的姜佳妮。   两个女人打个照面,姜佳妮抓着副手套拍拍她肩,说:“下午的话别往心里去,就是没事跟你们瞎说了玩的。”   乔颜一脸笑意,反问:“你指的是哪件事,是你该追求明过那件,还是明过……介绍你跟明泽那件?”   姜佳妮正穿手套,狭长的桃花眼往上一撩,说:“唉,唉,果然往心里去了。不管是哪一件,你都当我是放屁。”   只是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已经在人心里凿了一个洞,怎么还能轻易收回去。乔颜咬了咬唇,踟蹰道:“佳妮,我就想问问你,你跟明过——”   姜佳妮一挥手:“不关明过的事,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现在这样,除了自己,我谁也不怪。你就别管了,本来也不是你该管的事。”   她说着就要走,又回头一步,看了眼乔颜:“说真的,我一直都特别羡慕你,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好好珍惜吧。”   高跟鞋跺在地上,一阵有节奏的咚咚声。   姜佳妮冷笑,若是自己的心有天也和这声音一样平稳,那就好了。手机躺在手包里,已经震动了许久,一脚跨出电梯的时候,她才懒洋洋接了,问:“你到底想干嘛?”   那头的女人却是气急败坏,只凭声音,谁又能想到她会是那个往日里平易近人的富家太太?褚静说:“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罢休?”   姜佳妮说:“真是奇了怪了,欠钱不还的我倒是听说过,抓着钱上赶着要给人的倒不多见。”   褚静问:“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装什么傻,充什么愣?”   姜佳妮说:“那你就是承认咯?”   褚静一顿,接着道:“我问心无愧,只是打发一个要饭的叫花子。”   姜佳妮躲过人群,靠在墙上,低低地笑出声来,说:“褚静,哪怕到现在,你还是这么盛气凌人。我不是叫花子,你别想花三文两文就打发我走。”   褚静怕是急得不行,在那头来回踱步,沉闷的脚步声隔着电波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说:“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你就一定要跟着段明过来搞乱我们家吗?”   姜佳妮咬着牙关:“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公道?你破坏了我的家庭,抢走了我的老公,我都没地儿说理去,你还想要一个公道?”褚静歇斯底里道:“小姐,你先讲讲道理好不好?”   姜佳妮仰头望着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眼角渐渐湿润:“……可你们杀死的是一条生命呀。”   乔颜今天还要再赶一条夜戏,顺利的话,还能赶在月亮爬到头顶前,请剧组各位同仁吃一顿夜宵。只是事与愿违,NG多次,这一回不怪演戏不开窍的人气流量,而是她这个娱圈老司机频频出轨。   导演没辙拉着她说戏,试图给她创造情景:“这是一场分手的戏啊,安娜,原本年轻美丽自信开朗的女生,突然被一直宠爱自己的男朋友甩了,她应该首先是震惊不相信的,然后在他一次次的确定后痛心疾首,你能体会这种情感变化吗,你被人甩过吗?”   乔颜木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算有还是没有。她跟段明过好像从没正式在一起过,也就自然没有牵手和分手一说,就算是期间无数次坎坷,因为她始终处于这段感情的下风,即便心痛也觉得理所当然。   导演看她一脸为难,摇头笑起来,说:“一看就是没有,段先生对你的保护实在太好,所以你揣摩不出这种转变也是正常的……你去体会体会我的话,一会儿再拍,稍微俏皮自负一点就好,漂亮姑娘就该这样。”   乔颜揣摩过好一会儿,又拉着男主角对戏过一次,正式来演的时候还是死水一滩,她好像天生没有那种舍我其谁的气质。   导演实在无奈,勉强算过,乔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被保姆车边冒出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孔……松?这么巧?”   孔松咳嗽着,说:“不巧,不巧,我等你半天了。你那什么戏啊,一条拍十几二十次,你们导演可真有耐心。”   孔松跟江流萤闹掰后,乔颜感同身受重新将孔松摆到不受欢迎的位置上,这时候懒得跟他多话,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要回家了。”   她作势真的要走,孔松赶忙拦着,说:“你别别,我没什么别的事,就一件,想请你帮我约一下流萤,我有点话要跟她说。”   乔颜纳闷:“你真有话,早几个月干嘛去了,现在回来再说不觉得晚了点?她心口的疤都快好了,你现在上去再给来一下,成心要看她死?”   孔松急道:“我之前是没想清楚,想给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我现在想清楚了,所以要跟她说清楚,可是她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到她,去她家堵了好几天也没见到人。”   孔松呼哧呼哧喘气,翻了一眼乔颜:“你以为我想来找你?我要不是走投无路,这辈子都不会来求你——我看到你俩下午在一块来着,本想去截她,没想到又被她跑了。”   乔颜是真恨铁不成钢:“你就这点出息。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怎么对流萤?”   孔松说:“这不废话,我当然是想跟她重新开始,我要不想跟她好,干嘛还要千方百计地堵她。我不如直接消失算了,至于这么处心积虑吗?”   乔颜看他出了一下巴青色的胡茬,人也消瘦了许多,特别是那双眼睛,原本精光四射整天藏着坏水,现在居然暗淡下来,曾经清俊的男人好像一下老了几岁。   乔颜心软,又不肯让他轻易如意,拉他到一边,说:“这样,你先帮我做一件事,如果做得好了,我就帮你忙,给你们俩重牵红绳做媒人。”   孔松一听就拒绝:“哪有朋友跟你一样,别人都急死了,你还有闲工夫设卡考验他。你帮就帮,不帮拉倒,我找段三去!”   乔颜也不劝,就双手抱在胸前等他发作。孔松一边嘟囔一边走远几步,终于还是又折了回来,说:“早就说你黑心黑肝,段三还不信。说吧什么事,作奸犯科的我不干。”   乔颜露出一点笑,说:“你帮我当什么人了,你就是想作奸犯科,我也不能让你去啊。你今天先回去,等我想好了,发信息给你。”   孔松嘴里小声抱怨了会,说:“行行行,你他妈给我稍微快一点,早点做好早点了事,我可等不及要见流萤了。”   助理开了窗户,问:“安娜,咱们现在走不走?”   乔颜点头,说:“走啊,就来。”   只是刚刚走到车边,忽然有力狠狠一推,她还没来得及喊,腰上被人死死箍住,她随即被高高抛起,继而撞进一个坚实如铁的胸膛。   真是眼冒金星,浑身酸痛,耳边有个声音坏坏响起来:“小姐,劫个色。” 第53章 Chapter 53   有个人说:“小姐, 劫个色。”   车里的助理听见动静, 急匆匆将窗户打开,脱口而出:“要帮忙吗?”看清来人后吓得倒吸口气, 又把窗户关紧。   司机亦是一肚子狐疑,借着后视镜拼命往外看着, 问是谁,助理捂着嘴低低地笑, 说:“是秀恩爱的来了。”   乔颜才不管是恩爱还是错爱,只觉得整个后背被砸得一阵硬疼,抱怨着从他怀里出来, 手忍不住轻轻抚摸一两下。   段明过点着她撅起的嘴唇, 若有似无地问一声:“怎么了。”张开手将她揽进怀里, 吻一吻她耳朵,她整个人便燃烧起来, 成了软软热热的一团。   段明过问:“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她额头磕在他怀里点了点, 他一手开了车门, 捞上她腰, 坐到最后一排。   保姆车宽敞,乔颜一向坐中间, 鲜有人坐去最后,是以坐凳之上堆满了她备用的化妆品、替换衣服跟诸多杂物。   段明过被唇膏上的尖头刺到屁`股, 不急不恼地将东西一概搬运到前方。等位置彻底空余下来的时候,他又反而很省空间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夜里车少, 自郊区驶来的这条路上只有一排排狭长的路灯,和偶尔一晃而过的流浪猫狗。他们将助理中途放下后,车里便更静悄悄的。   两个人彼此相拥着都不说话,段明过低下头来很轻很柔地吻她。这是他们自有朝天以来,分别最久的一次,两个人都莫名生出几分依恋,彼此渴望。   几月之前,他们各自忙碌,往往一次错过就是数月的时间,一年多前,他们才刚刚重遇,彼此不见超过五年漫长的岁月。   那时都还是好好的,不明白小别胜新婚的含义,现在却像两株相依相偎的爬山虎,要一只脚一只脚搭上,紧密相连,才觉得心安。   段明过一手按着乔颜后脑,吻过她嘴唇,也吻过她灵动的眼睛,他们映着外面一扇一扇晃过的灯,很久的注视。   段明过说:“你今晚心情好像不太妙。”   乔颜说:“今天过得确实不太好。”   他已经要负荆请罪提及跟她的那通电话了,没想到她主动解释:“是戏的原因,有一段总是领会不到,导演对我不满意。”   段明过问:“是哪一段,连你这么聪明都能领会不到,我想应该是很有张力的重要场景,旁人也不一定做得来。”   乔颜偏偏摇头:“其实只是很小很简单的一场戏,是写——”她一瞥他并不十分认真在听的脸,说:“算了。”   段明过抱她坐到腿上,说:“别着急,等一会儿回去,我帮你对一对戏……”他凑近她耳边,用很细很柔的声音说:“在床上。”   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手已经撩开她衬衣的下摆,顺着腰线的走线一路跃至她胸下,修剪成圆弧形的指甲轻轻刮擦着她的内衣。   司机在前方紧盯路况,并没注意到后座上相叠的两人。   她心内颤抖,因紧张一个吸气,留出的皮肤与衣服间的空隙,被他很轻易地掌握,他屏息凝神地握上她柔软的细腻。   乔颜扭身回头,看到他一张脸上表情镇定而寻常,道貌岸然如清俊绅士,只有微蹙的眉头和隐忍的眼神,稍稍透露出他迷乱的神智。   到家的时候,二楼隐隐传来朝天细小的哭声,乔颜原本试图先去看自己儿子一面,从清早离家到现在她有超过二十个小时的时间没见到他。   她很想念他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瞳仁,想念他不喝奶时微微张口露出粉色舌头的小嘴,当然也想念他越发挺拔的小鼻子,角度略微刁钻的鼻孔。   段明过一句话就打发掉她:“你就不想先好好看看我吗?”语气略带一点撒娇,活像是个缺乏关注的小孩。   乔颜两手抓着他耳朵,往前摆一摆,笑也笑得得意,额头跟他的紧紧贴着,轻声说:“那好啊,就先看看你吧。”   段明过带她走进房间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脱得差不多。黑漆漆的世界里,肢体碰撞接触的声音总是更加容易刺激敏感的耳膜。   乔颜与他拥抱接吻,他拖着她臀轻轻一提,就要她整个攀附在自己身上。她被压上软绵绵的床榻事,他精壮有力的身体压制过来,让她无法动弹。   乔颜闻得到他身上清新的气味,像雨后洗涤过的森林,清新辽阔,跟着他波动的身体此起彼伏而来,让她忍不住沉醉又战栗。   与之相比,她身上就没那么好闻,汗液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溢出来,变成湿黏黏的负担。她推着他抱怨“脏啊”,他置若罔闻,她又推一次“脏死了”。   她又像树抱熊一样,被他整个抱起来,蒸气氤氲的浴室里,随着水流进入的还有他早就蠢蠢欲动的所有欲`望。   他没有那么耐心,像从前勘探她每一处皱褶那样刻意温柔厮磨,乔颜十个纤巧的脚趾头都蜷曲起来,知道自己被他托举着紧紧按在墙上。   他像一头嗜血的饿狼一样进攻再进攻,她抓着淋浴的水管借力,想尽可能平复住自己,却还是如潮水般上下起伏。   乔颜回到床上的时候,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开了一盏顶灯,凑近穿衣镜上仔细端详。脊背蹭破一块,始作俑者是她那个姓段的一生之敌。   在床一侧,展着一套此前从未看过内衣,骚蓝的底色,黑色的蕾丝,细细的带子仿佛一扯就会断裂。   乔颜将它们揉成一团随手扔了,恰好撞上洗过澡后神清气爽的段明过。他长臂一捞,捡起那两块布,扔回她身上,问:“不喜欢吗?”   谁喜欢哦,乔颜称它们是魔鬼的内衣,段明过只好亲自动手,说:“天使的那套穿在朝天身上,你要喜欢我也可以给你拿来。”   乔颜很不配合,扭来扭去,段明过索性一巴掌拍在她腿上,色厉内荏地抱她进怀里,说:“好几天没见了,这么点小要求都不能满足?”   有一就有二,乔颜抗拒着:“今天已经很累了……背后都蹭破了。”他避重就轻,在这位置便沉入进去:“那就换个姿势。”   乔颜又一次见证男女之间巨大的体能差异,她几乎不太能记起自己后来是如何入睡,只记得迷迷糊糊里他鬓角的滴汗,紧绷的面孔。   醒来之后,身体如同被马车碾过,没有哪怕一个关节不在作响。乔颜只有靠在床头轻缓的吐气,看他仿佛没事人一样走来走去,年轻的脸上光彩耀人。   乔颜思忖,分明她才是那个比较年轻的一位,如何被这位即将而立的老父亲折磨得奄奄一息,耻辱啊是耻辱,段明过还要羞辱她:“你该加强锻炼了。”   段明过给她刷牙,伺候她洗脸,又喂了煮得滚烫的牛奶和新剥好的雪白鸡蛋。她方才匀出几分力气,攥紧拳头往他身上狠狠一砸。   他乐呵呵笑起来,恬不知耻地说:“看来还是有力气。”   他视线一凛,她立马蜷缩在床头,知道这厮是什么龌龊事都干得出来的,连忙来打预防针:“我今天还要去片场。”   她揉着胸前一片雪花似的红斑,问:“你故意的哦?”段明过喝完她剩下的牛奶,说:“怕什么,大家能理解。”   两个人随后去看被冷落一昼夜的朝天,小孩若是有一点理智,也要对不合格父母这一丧尽天良的行为表达强烈的抗议和极大的愤慨。   可朝天只是一个四十多天,喝奶都漏的小屁孩子,又是不折不扣的颜控,只要一秒钟就能拜倒在他娘美色之下,张着肉乎乎的胳膊要抱抱。   他刚刚洗过澡,只穿纸尿裤,白胖的身体留着浓浓的奶味。明显被冷落的段明过一拍他屁股,哼道:“天使装也很性感嘛。”   乔颜一下红了脸,知道他的胡言乱语带着什么样的不安好心,立马抓着朝天小手砸到他的脸上,好讨厌哟好讨厌。   亲爹脸一横,学狮子吼一吼,大嘴咬进朝天白胖的手指。模样大抵狰狞,吓得亲儿子当即泪眼涟涟,悲痛万分地往乔颜怀里钻。   乔颜拍拍朝天后背,将他小手从段明过嘴里拽回来,说:“好了,不哭,这个爸爸,我们不要也罢!”   新手父母手忙脚乱地给孩子穿上衣服,喂奶,哄睡觉,一系列流程下来,乔颜躺在贵妃椅上完全不想动弹。   段明过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我们段家的男人,哪个都不好对付。”   乔颜脸色微变,过了片刻,将他胳膊拉过来,自己顺势倚进他臂弯,被他亲昵地抱在怀里,调侃着:“又撒什么娇呢?”   乔颜侧头看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问:“明过,你是不是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呀?”   段明过拨着她长发,在她饱满的额上轻轻弹了弹,说:“太多,不知道你问哪一件,不然你给个提示,我好决定要不要坦白从宽。”   乔颜说:“就是你那个长头发的秘书。”   段明过说:“长头发的有好几个,里面分声音好听的跟不好听的,长得漂亮的跟一般般的,活好的跟活特别好的。”   乔颜说着就要蹦起来肃清,段明过按着她肩,笑道:“你又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了,跟你说不要总在手机上搜那些小说看……到底什么事呢,不逗你了。”   乔颜哼哼着重新躺下来,说:“我就是最近听说一件事,姜佳妮……其实是你介绍给你哥认识的?”   他孩子气的时候可以很孩子气,成熟的时候又可以很成熟,乔颜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却仍旧看不出他脸上哪怕细微的表情变化。   段明过放下眼帘,盯进她眼中,道:“算是吧。”   反把乔颜看得心底发毛,带着些生怕得罪他的不安道:“为什么呢?”   段明过说:“多交一个朋友,有什么为什么?”   就没想过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直接或是间接、刻意或是无意地达成某种目的?可人总是很难愿意承认自己那些阴暗的小心思的。   镶着金牙数钱的老鸨也不愿别人称呼自己是吸食他人青春的毒虫,她更爱手下的女孩们喊自己是妈妈。   就连乔颜自己也害怕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让自己失望的话,两手紧紧搂住他腰,将脸深深陷进他肚子里。   “明过,你一定要时刻记得你现在是一个父亲了,你有了孩子有朝天。从现在起,你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为朝天而活。”   乔颜深呼吸几口,鼻中泛酸:“我不会要你放下以前的一切,我知道,人不可能真正遗忘过去。但我想为朝天留住现在的一切,让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哪怕没有这座房子什么都没有……只要我们在,他依旧会是欢喜的。”   段明过摸着她后脑,觉得胸腔之中仿佛有狂潮激荡,却被堵在一片钢筋水泥中穿梭徒劳。他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赞成,只有一点,我首先要为你而活,才能为朝天而活。”   男人的甜言蜜语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乔颜直直楞楞地看着他,还嫌不够,还想更加深入,讷讷问着:“为什么呢?”他却又恢复了平时更为擅长的一面,冷静而轻慢,然后移开头,只是浅笑。   往后一段日子,乔颜对段明过的关注明显提升不少。   但凡他在家里,她总特别留意他情绪的变化,接过几次电话,回过几条短信,甚至要提防他会不会在她背身过去的时候,朝她做几个鬼脸。   她从来不是一个敏感的妻子,更像是一个对孩子保护过头的母亲,担心他吃得好与不好,会不会走弯路,想在苗子长歪的第一时间掰正过来。   可她忘了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好的教育家,这一点在乔恒的身上显露无疑。   她有了朝天之后,多次邀请他来与这位唯一的侄儿会面,他各种理由拒绝,直到被乔贵桃押着才来看了一回。   开头已是勉强,过程更加尴尬,乔恒对朝天分外冷淡。乔颜几次要他抱一抱,他都僵着脸说“不会”、“不要”、“不想。”   这事让段明过很是恼火,尽管他嘴里不说,但有下压的唇角跟冰冷的眼神。他已经克制,不然乔恒会第一次有幸见到他的暴脾气。   有过前车之鉴,乔颜这一回的尝试仍旧没有吸取经验,段明过已经表达过数次不满,说总觉得家里有种无形的压迫。   乔颜把一切都推到小儿朝天身上,是他太吵了,他太闹了,甚至……是他太胖了。朝天睁着大且亮且无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妈妈,他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替罪羔羊,更不知道自己成了新一代网络红人。   而这事,九成九要赖到段明过身上。作为一个合格的炫娃狂魔,朝天大到生病感冒,小到吃饭撒尿,他都爱文字、照片、视频,连篇累牍地在朋友圈里不间断轰炸。   大家对这事的态度分成两拨,遇上亲密的挚友,如江流萤,娇嗔一句“你他妈成天还有点别的事做吗,你老婆再给你生个女儿你岂不是要上天”便是极致。   要是遇上别有用心的,每天截一张图发去微博,“正泰皇太子”这一响当当的头衔一挂,再加上朝天本身具有的偶像气质,引来了一拨妈妈粉女友粉各种粉。   想乔颜不过二十三岁,正当青春年少,脸上嫩的还能掐出水来,一夜之间被千万网友喊婆婆,私信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婆婆多发点朝天照片哦!婆婆要对朝天好好的哦!婆婆也很美哦!   ……婆婆你个腿啊。   段明过对自己亲儿子风头盖过自己很是不快,让人网站□□删照片,又拉出自己微信里几百号人的通讯录,从头到尾把有可能泄露天机的全部删除。   这原本没有什么,乔颜也支持他维护儿子肖像权的举动,可是他把自己都给删了算几个意思?问到他,他还装糊涂:“那我再把你加起来呗。”   乔颜于是立刻收紧对他的监视,恢复到曾经宽松的家庭范围,他终于得偿所愿,举着朝天感慨:“家,是心灵的港湾。”   乔颜在他身上挖掘不出东西,只好去找线人孔松的帮忙。   孔松是一脸很为难的样子,说:“帮你问了无数人,要么是语焉不详,要么就是胡言乱语,我只敢保证七成的真实性,说错什么你别揍我。”   乔颜示意他继续,孔松说:“姜佳妮这次流产跟她助理有关,准确说是俩人不小心撞一块,姜佳妮摔地上摔的。这事百分百真。”   “剩下那几成呢?”   “这个助理是姜佳妮娘家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按理说应该没问题。可姜佳妮发现她账上多了钱,数额有说几十万有说数百万的,那这事就开始变味了。”   乔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喃喃着说给自己听:“钱是谁给的呢?”   孔松不屑道:“谁最不想要这个孩子出生,当然就是谁,这不明摆的吗?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流萤,我快受不了了。”   乔颜看他一脸猴急样,早有恻隐之心,收拾东西进到他车子,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她之前给过江流萤几次暗示,如果孔松回头了怎么办,如果孔松要和你重新开始怎么办?她总装作没在听,被逼问急了,就说:“那他也要先来啊!”   “可你躲得太好了,一个人想藏的话总是可以藏得住的,你总要给他一个契机来到你身边吧。”   江流萤还是说:“那他也要先来啊。”   感情的事情,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纵然你有一千种理由证明他们并不相配,只要局内人觉得还有一线生机,那就足够继续纠缠。   乔颜想,就给这对人牵一回红线,给一次把话当面说清楚的机会,那之后,是闹翻天去还是岁月静好,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孔松却在接连的打击里被剪了胆子,一路上都在问:“她会把我们轰出来吗,她会跟你翻脸吗,她拼死不和我在一起怎么办?”   乔颜朝着他怜悯的摇一摇头,痴男怨女,说得就是他们这一种了。   江流萤近来熬夜甚多,身体抱恙,乔颜借着给她买饭的理由敲开了大门,先进一步的却是已经眼红的孔松。   乔颜自后帮他们把门带上,关紧前说:“跟他好好聊一聊吧。”   江流萤脸色苍白,眼中碎光晃动,孔松正小小声地问她:“上一次的馄饨……还有剩的吗?”   她想也没想,一巴掌挥过去,他没躲,脸歪去一边,许久。   乔颜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最终归到起点,她自陌生人中擦肩而过,顶着太阳去小吃店买饭。   临近五月,整齐的行道树重披翠绿,花圃里的杜鹃已经含苞待放,翘着尾巴的小鸟莺声婉转……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许久不来,店里的老板倒还认识她,掌勺做了几个好菜,只肯收材料的钱。乔颜不好意思,非要出去买了一篮水果给他。   拎着饭菜往回走的时候,看到留言墙上自己的那张纸条还在,只是原本“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这行话下,居然又被添上了一句。   那时候她刚知道怀孕,正试图用结婚的方式换取孩子留下,告诉他这消息的时候,他很不屑地问她:你又跟我耍什么花样呢?   他这个人粗心大意,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说话不经大脑。她那时并不知道,以为他完全不相信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人很难说清自己的记忆点究竟在哪,童年至悲伤至快乐的事都可以忘记,却每每难忘邻家哥哥给的那半块牛奶糖。   有关段明过好的坏的诸多事迹,乔颜都记得不甚清楚,唯独这句话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找上她,总让她一次次记起自己那些卑劣的心思,自弃的过往。   所以在她蓄起勇气,准备坦白的时候,她写: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我们”里有她自己,也有那时还在肚子里,被亲生父亲百般嫌弃的朝天。   段明过好像也悟出了这一点,他矛盾的人格再一次淋漓尽致的显露出来,于是大笔一挥,又在下面添了一句。   ——没有我的话,你休想啊。   他那时候大概笃定店主会定时清理,笃定她不会看见,所以自负又狂妄。明明不是一句好听话,乔颜却看得笑出来。   她只能说,跟他在一起后,自己抖M的倾向是越来越严重了。 第54章 Chapter 54   姜佳妮的那件事没有像想象中一样, 成为乔颜生活里的一个定时`炸`弹, 准点启动,然后砰的一声砸坏她所有平静的生活。   段明过的动向也渐渐明朗, 他每早七点起床,锻炼一小时后洗澡吃饭, 八点半上班,晚六点半到家, 尽量不出差加班,作息时间严谨的像一位老年人。   在他调`教之下,丁点大的朝天也拥有了非凡的人生规划, 早上是一定要早起的, 因为要和爸爸玩, 晚上是不能睡太早的,因为要和爸爸玩。   乔颜倒成了家里时间最具弹性的人, 她没有明确的作息, 忙起来往往半夜才到家, 闲下来一连几天都抱着朝天葛优躺。   段明过对此颇多微词, 矛盾焦点主要集中在无法和她在某件事上取得统一步调,于是他将健身计划稍加修改——她若在家, 他便练她,她若不在, 他练自己。   乔颜因此被榨干最后一点精力,这样的生活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她于是先自我放松,觉得或许是之前的自己多想了, 或许事情没有那样紧张,或许姜佳妮和段家确实有瓜葛,但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乔颜生活里唯一的苦恼只剩下了一个,其实也不算苦,来自于她那个正在挣扎学海,身处魔鬼毕业班的小弟乔恒。   距离高考不过一月,校门外的送饭队伍愈发壮观,即使再远的家庭也开始为子女准备中饭和晚饭。   这项任务原本落在终日无事的乔贵桃身上,然而近来他跟丁贤淑的女儿身体再次恶化,他整天泡在医院已是分`身乏术。   电话打到乔颜这里的时候,她很是气恼地先深呼吸几口,才道:“爸爸,乔恒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你也知道他对那边的态度是什么,你这样做,他会寒心的。”   “那我能怎么办?”乔贵桃嚷嚷:“把你妹妹丢医院,让她自生自灭啊——”   “她不是我妹妹。”乔颜冷冷打断:“医院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自生自灭?”   “别人带能比得上自己吗,朝天你也不放心让保姆全权负责吧。上次我来晚一点,就看见护工拍她小屁股呢。”   “丁贤淑呢?她个做妈的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吗?”   乔贵桃一噎,说:“反正我抽不出时间,你付点钱让人去给他送两顿,饿不着他,我送过去的还能香一点?”   乔颜连连叹气,说:“爸,你不是不知道乔恒脾气,你是送惯了的,别人去,他肯定会生气的。”   乔贵桃哼哼:“还真是奇了,骂到我的时候谁都嫌,这会子抢着要了。别人送不得,你去送,你成天忙个什么劲!”   “你到底知不知道——”电话里已经响起嘟嘟声,乔颜将手机一丢,看到怀里瞪着大眼看她的朝天,忍不住抱上来亲了亲他的鼻子。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爱,是无法缺席,谁也替代不了的。   乔颜只好披挂上阵,拎着家里大厨的手艺,亲自赶去学校。   中午车多路堵,乔颜赶到的时候学校两边已经停满了轿车,有深谋远虑的一律骑着轻便的小电驴,可也带来新问题——路上更堵了。   乔颜只好自老远就从车上下来,踩着高跟鞋,顶着大太阳,乌泱泱的人群里,见缝插针地往学校门口走。   气象台一早预报过今年气候反常,厄尔尼诺现象普遍,不过才是五月的天,已经炙热到如此地步。乔颜几百米跑下,身上的真丝衬衫已经湿了大半。   这还仅仅是第一个挑战,挤进人群准确找到乔恒,亦是一大难事。所有家长都拥堵在铁门之外,一只只手高举从门上空隙交接饭盒,场景像极了舌尖版恐怖片。   乔颜等一波人潮褪去才挤进去,幸好乔恒人高马大,她挥手喊着吸引他注意。他因等待脸色已经不耐,见到她的时候更加黑沉。   乔恒隔着门问她:“我爸呢?”   乔颜微怔,说:“他有事。”   乔恒问:“什么事?”   乔颜把餐盒塞去他手里:“小事。”   如此借口,一天两天还可糊弄,时间一长,乔恒再不相信。何况每晚回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他于是疑心他又去了丁贤淑那边。   乔颜再来的时候,他直截了当提及此事。乔颜实在瞒不下去,也不想再跟他说瞎话,便点头:“那个女孩生病了,很严重,他去照看一下。”   没想到乔恒一下就把饭盒摔了,米饭汤菜淋淋沥沥洒了一地。他暴跳如雷,说:“那个才是你妹妹吧,你也去照顾她啊!”   这一声吼吓得身边人纷纷侧目,大家指指点点过来,都问这是谁啊。   “就那个常考第一的状元呗。”   “状元也就这素质啊。”   乔恒血气上涌,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窘迫,拔腿便跑。乔颜紧紧贴上铁门,将一只手伸进去,大喊:“乔恒!”   身边好几位家长同情乔颜遭遇,好心提醒:“孩子压力大啊,你别太怪他了。你也是的,有什么事都顺着呀,现在他最大嘛。”   乔颜简直无法想象,还要多大的让步才能算是彻底的依顺,还要多少的妥协才能换来他的理解。她疲惫的道谢,觉得累极。   身后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再喊她:“小婶婶?”她一回头,段雨溪朝着她甜甜的笑:“真是你唉,你又长好看了,戴着墨镜也好看。”   乔颜也朝段雨溪笑,看到她左右手拎着饭盅和水果,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道:“雨溪,能不能帮小婶婶一个忙。乔恒刚刚不小心把饭盅打翻了,你……”   段雨溪看到一地的狼藉,说:“哦,这些垃圾原来是他制造出来的呀,你放心吧,反正我也吃不完,我分给他一半。”   乔颜连连道谢:“雨溪,你真好。”段雨溪朝她笑嘻嘻的告别,乔颜心内一动,又喊她回来,问:“你怎么总不来我这儿看朝天,他很想你呢。”   段雨溪咬了咬唇,眼神闪烁:“我想去,可是我爸爸……小婶婶,你等我考过试接我过去住一段时间好吗,我在家里好闷的。”   乔颜摸摸她瘦出尖的脸,说:“我保证,我还想你给我带朝天呢。”   段雨溪心里分外高兴,一路走得蹦蹦跳跳,回到教室四顾一圈,大家都在叽咕叽咕的吃饭,只有乔恒的位置是空的。   她拎着饭菜在走廊尽头找到他,浓浓的烟味隔老远也能闻见,明明只是小声一喊。他反应颇大的跳起来,看见是她,又坐下,说:“你来干嘛!”   段雨溪将饭盅放在墙上,想去抽他嘴里的烟,说:“你不能抽!”反而被他狠狠打到手腕,疼得她直拧眉。   乔恒不屑,用最恶劣的话堵她:“关你鸟事,你他妈是我哪位啊,我姐都没你这么烦。”他嘴一撇:“十三点。”   段雨溪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昂着头说:“就是你姐要我来的,她知道你没饭吃,让我跟你分!”   她把饭盅抱下来,往他怀里塞,说:“你吃吧,我妈妈新请的师傅,手艺很好的。你吃不下我再吃,或者,我吃水果也可以!”   乔恒百般推让,她仍旧难缠如牛皮糖,心口那一锅滚油熬得沸沸扬扬,他索性将那粉红色的饭盅接过来,再往墙外一丢——   “楼上谁啊,谋杀啊你!”   段雨溪扑过去看,饭盅落到一楼,摔成头尾两半,汤水饭菜洒得处处都是。几个遭殃的路人被溅到,正怒气冲冲地仰头骂爹。   段雨溪再也忍不住,眼泪大珠小珠落不停。她是真的不理解,她只是想对这个人好,可他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她?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她哭得梨花带雨,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心酸的红血丝,鼻涕都垂到唇珠上,她也来不及擦。   饭盅飞出去那一瞬,乔恒就有些后悔了,此刻又被她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他于是长叹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有意的。”   这一声道歉却像点燃对方心底开始熄灭的烛火般,乔恒看到段雨溪眼中明显闪了闪。他立刻把烟一扔,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拍屁股走人。   段雨溪在后拉他,低喃着:“乔恒。”他那股坏脾气又涌上来,带着一身戾气,反手将她甩开,说:“你离我远点!”   段雨溪又开始哭,这次他只觉得厌烦,仿佛她是病毒,是瘟疫。   因而她问“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的时候,他只想着一次就击穿她,彻底免除后患。   “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玩?”乔恒一嗤:“你不是很享受吗,还要我再多来几次……别装纯了,你又不是第一次。”   这天的不愉快,乔颜没在自己先生面前透露过一句。只是在他问起当天日程时,告诉他多了一项给弟弟送餐的任务。   段明过好像预感到她会受委屈一样,安慰小狗似的拍拍她头,问:“有什么需要你老公帮忙的吗?给你找个人送怎么样?”   乔颜摇头:“我弟弟的脾气你应该知道的,从来不喜欢搞特殊化。他从小吃苦,还习惯不了你们资本家的生活方式,就我去啦。”   她言语俏皮,段明过却如鲠在喉,往她唇上亲了亲,说:“那行,忙不过来再喊我。”他顿了顿,意味深长:“你弟弟哪会有什么脾气啊,都是被你宠出来的。”   朝天再次成为亲爹炫耀的资本,段明过将迷迷糊糊本要睡一个傍晚觉的朝天抱起来,拿手点一点他小嘴,说:“给爸爸笑一个。”   朝天嘴动了一动,似乎是个微笑的前奏,段明过已经老怀甚慰,要在乔颜面前大大感慨“还是我鹅纸最棒棒”了。   朝天却有负希望的一咧嘴,哭了。 第55章 Chapter 55   乔颜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惧怕两样东西, 一是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 一是课堂上被老师喊出教室。   都是突然而至的强制终止,往往会带来不甚好的消息。   那时,她唯一的心结是母亲的病情,最怕有人突然跟她说, 你妈妈情况恶化了, 你妈妈病情生变了, 你妈妈……她不行了。   不久之后,又多一样, 段明过跟她说,他要出国留学了。   好像养过一阵的阿猫阿狗, 送别的时候也会分外舍不得,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 乔颜真的觉得有那么一阵天旋地转的错觉。   他出发那一天,她早早就起床准备,她没有什么体面的衣服,翻出几条穿得褪色的裙子, 却怎么也走不出家门。   是自卑,也是怕他会取笑她作怪,她想了再想,还是决定换成夏季的校服, 素白的短袖T恤,略微嫌短的黑色运动长裤。   但她把不准是披发还是扎起马尾,又或者可以学电视里俏皮的女大生, 编起两个麻花辫,青春靓丽。   弟弟乔恒大早回来,看见她提着裤子,踩在木椅上反复照镜子,问:“你不是有事吗,怎么还在家,我看你就是懒得给妈妈值夜!”   乔颜嘴一抿,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口咬住缠在手腕上皮筋,将长发束起来,道:“真的有事,要赶去机场,妈妈昨晚好吗?”   乔恒哼哼:“好得很,晚上还起来要吃东西,我只好问隔壁床借了一罐八宝粥,她喝得一点都不剩哩。你去机场干嘛,接人还是送人?”   乔颜来不及解释,从桌上拿过一个隔夜的馒头,挥挥手:“我先走啦,一会儿去医院换你的班,谢谢弟弟啦。”   半路的时候,手机铃声大作,她正在吱呀响的公交车上学着编蜈蚣辫,舍不得丢下来,一手卡住头发,一手按接听。   视线一瞥陌生号码,心中有短暂的讶异,听到对方说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快来医院,你妈妈不行了。”   她一路抹眼泪地赶去医院,半路段明泽给她打电话,听到她异样的声音,问出结果后迅速道:“我也过去,这种时候,你得有个人在你旁边帮你。”   乔颜也不知道自己说没说道谢的话,那一刻脑中完全是懵的,她已经再无暇顾及乱糟糟的头发和寒酸的衣着,心中却隐隐有着一份小小的祈求——   希望妈妈能够转危为安,如果有时间,她还想再回到机场,见一见段明过。   只是现实没有理想那么丰满,赶到的时候,乔恒和段明泽已到,而她的母亲,闭着眼睛,安静平和地躺在病床上。   乔颜后来无数次想起这天的事,背后总是一阵又一阵的发凉,尽管段明泽告诉她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安慰她,她已经做得够好。   可她心里为什么就是那样难以宁静,她本可以陪她走过最后一程,本可以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很爱你,却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男孩,男人,丢下了她。   重重的内疚感包围住她,以至于后来看爆米花电影《蜘蛛侠》,当帕克为了追求玛丽简去赢汽车,却阴错阳差导致了叔叔本死亡的时候,她居然可以哭得泣不成声。   乔颜一直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极致,做到完满,不想看到别人失望,不想看到自己出错,可她还是背叛了妈妈。   这种情绪在后来遇见段明过,却一次次失落失望的时候,表现得尤为明显。   缺损的一块,乔颜总想在另一处补全,于是当夜里电话鬼魅般响起,传来婆婆入院的消息时,她立刻起身准备出发。   段明过几次按下她,说:“老毛病了,她在这种季节交替的时候最容易不好,你在家等我,我早上回来给你带生煎包。”   乔颜却觉得这种事不能分大小,从他臂弯里绕出去,执意洗漱换衣服跟他过去。段明过在她身后看了半晌,忽然大步走过去抱起她。   乔颜感觉到他一双有力的臂膀就圈在自己腰上,而他线条明朗的下颔磕在肩膀,热乎乎的呼吸喷吐在她耳边……像个手足无措还要强装镇定的孩子一样。   她笑着去摸了摸他耳朵,说:“会没事的哦。”   婆婆入院,乔颜才知道她的情况有多坏。因为体抗力弱,以及年复一年积累的病灶,她的面容或许还维持着这个年龄的韵味,身体却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段明过时常陪着她,一坐就是整日整夜,乔颜尽管心疼却并不顾多加劝阻,她自己很是清楚,很多东西,错过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只能在休息的时候,带着朝天过来闹他一闹,这是他们新的寄托和希冀,也是现如今最大的安慰和快乐的源泉。   乔颜婆婆自然也很是喜欢这个孙子,只是她太过虚弱,无法用瘦削的胳膊将他抱起,而且她还有别的顾虑。   “医院里都是病人,空气里脏得很,你没事不要总把朝天往这儿带,小孩子抵抗力很弱,会生病的。”   乔颜起初并不在意,因为朝天打娘胎里就表现出了自己小强的一面,出生之后更是长势喜人,从来没有头疼脑热的现象。   可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邪乎,永远好的不灵坏的灵,老人家金口玉言一说,朝天就像听进心里一样,果真娇弱地生病了。   先是发烧,小身子烫得像火炉,后来转了肺炎,要在医院里安家。   医生们来给他扎针,被他细细的血管弄得焦头烂额,手上戳完戳头上,头上找不到只好戳脚上,这才把药水挂进去。   乔颜看朝天那么小一只,躺在床上连身子都翻不利索,哭得小脸涨得青紫,还要受到这么大的痛苦。她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哭,还很少见地冲医生发了火。   回过味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无理取闹,和网络里的医`闹别无二致,心里后悔嘴上却说不出来,抱着段明过一遍遍呢哝: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段明过觉得她就像一个醉酒后吐真言的人,絮絮叨叨把自己前半生的事都向他回顾了一遍。说到她妈妈那段,她完全失控,他也成了千古罪人,要跟她一起钉在耻辱柱上。   不是一件应该开心的事,段明过分析自己处境:亲妈,儿子,老婆,个个都不让他省心。根本是三面受敌,焦头烂额,世上没有比他更惨的人。   可他就是忍不住乐起来,抱着乔颜躺进一边房间里,亲着她汗湿的额头说:“你放心,以后我要是块死了,一定等你来看过再闭眼。”   乔颜身子一僵,忽然翻身坐起来怔怔看向她,一张脸上挂满泪痕,纤长的睫毛凝成一束束。段明过心里痒痒的,凑近要吻她,余光却见她抡起手臂,脸上随即刺痛一下——   堂堂男儿,青天白日地被老婆教做人,不说还手据理力争,也要适当表达一下内心的愤懑,免得她打习惯后一直拿他练手。   段明过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生不起气,甚至一手摸脸歪嘴笑起来,模样像极了电视里嗜血的狂魔,或是爱好奇特的异类,总之变`态无疑。   乔颜一张脸都皱起来,不习惯这样反常的先生,安抚着戳了戳他脸,呢喃:“你以后别老胡说八道的。”   他忽然一下凑近,搂着她后脑按到自己脸前,呼吸瞬间粗噶急促,声音里满是暗哑地问:“想不想在这里做?”   乔颜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一点激发了他的兴趣,告诉她,她可以改。   两个人翻倒在床上,一人进攻,一人防守,没多久都出了一身汗,他一手滑过她胸,带走一片湿黏黏的触感。   他自然好不到哪里,背后腋下都是汗水的痕迹,额头上的汗珠聚成一股股,灌进他发红的眼睛,微痒。   乔颜守得住上面,守不住下面,一阵风过,大腿清凉,裙子被他推到腰上,他解了腰带迫不及待挤进来。   门只半掩,随时都有人会进来,乔颜死死掐着他背,问他不害怕吗,他在有力的律`动里抬头轻慢地笑:“你叫小声点不就行了?”   她哪里敢,死死咬着下唇,觉得他像一把匕首,或是一根铁棍,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破碎混乱,连脑子也开始不正常,在这样局促的环境里,不仅不觉得羞耻,居然有一种……冒险的快`感?   段明过只觉得像是逆水行舟,每一次研进都是挑战。她纤细修长的腿赤`裸着,架在他纤尘不染的西装裤上,白与黑的强烈对比,他眼睛看得喷出火来,觉得浪费掉的那五年,是此生最大的憾事。   朝天年幼,否则一定要控诉家中父母臭不要脸、不负责任、败坏社会风气的这一行为。幸好他也有秘密武器,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成了世上唯一被抛弃的小孩后,大声哭泣。   一墙之隔的两个人自然听见,乔颜又惊又吓,在一阵瑟缩里比朝天哭得还要伤心。段明过克制住脑中亮起的白光,将她猛地拉开死死捂住她嘴,再掀开被子将她整个裹起。   他一边徒劳地朝外喊:“爸爸就来。”一边清理过自己,硬是按下还没尽兴的欲`望。再附身去亲了亲床上羞愧难当的朝天他妈,说:“你继续回味会儿,我去看看小家伙干嘛了。”   乔颜红成煮熟的虾子,正将烧着的脸往枕头下塞,埋怨道:“你快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不能每次……每次都这样解决问题!”   段明过没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够厚,出去抱儿子的时候没有半点负罪感,反而对他拉的一泡臭臭很有意见:“你跟谁学的,这么会煞风景。”   朝天正被推得翻过身来,很愉悦的享受风吹屁屁凉,对爸爸言语上的嫌弃表现得很不屑一顾,甚至很有孝心的给他下巴一记无影腿。   段明过咬住他玉米粒一样的肉脚,说:“反了你了!”   一分钟后,朝天的御用保姆拎着现调的生命之源进来,紧随其后还有给他会诊的几位大夫,段明过这才感到几分心虚,庆幸所有邪恶都消失在黎明之前。   回到隔壁房间的时候,乔颜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段明过往她脸上一凑,听见她鼻腔里轻声的呼噜。   他就像欣赏一幅画,一本书,一件捧在手心的珍宝那样,长时间地看着她,然后点着她微张的嘴巴,说:“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比如说你爱我。”   毕竟……“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除了我爱你。   一连照顾两个病人,是一件很操劳的事情,段明过跑得瘦了一圈,乔颜也好不到哪里,时常是刚刚哄朝天睡过觉,就要赶去婆婆那里问情况。   这天过去的时候,恰好撞到一个从婆婆病房里出来的人。乔颜觉得奇怪,除了她那大喉咙的保姆,从没见过还有其他人探视。   这一疑惑,就不由多看了那人几眼,脸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进到病房,段明过跟他妈妈都红着脸,相顾无言,地上散着一堆苹果蜜桃。   乔颜敏锐地觉得气氛不对,因而选择闭嘴,只是弯腰将东西一一捡起来,问婆婆要不要吃点什么的时候,段明过忽然大步走来,将她扯出了病房。   “怎么了?”   “没事。”   “那是怎么了?”   他忽然很用力地抱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   奇怪无比的又一天。   晚上江流萤来看朝天的时候,乔颜才灵光一现地想起那张脸。   是她第一次去婆婆家,帮她送水果的水果店老板呀。 第56章 Chapter 56   江流萤来看朝天的时候, 小家伙已经好得差不多, 不再是几天之前,脸色绯红、动不动就难受到哭的大魔王。   江流萤一直都喜欢孩子,每次瞧见身边唇红齿□□粉嫩嫩的小孩,哪怕长得不怎么漂亮也要多瞧几眼。   特别是在流产过两次, 怀孕机会又渺茫之后, 她对孩子的这种渴望完全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如今看见朝天, 心中那份痒被勾得受不了,说不嫉妒是假的, 但聪明的女人会找到方法化解嫉妒——不管段明过认不认,她要做朝天的老干妈。   江流萤时不时就给小家伙捎来衣服和玩具, 方才跟乔颜一起往他床上挂好五颜六色的小铃后,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 一连尿了两泡以示庆祝。   江流萤怎么也摸不够朝天的小脚丫,一边摸一边亲,她说头一次发现自己有成为变`态的可能性,病因是恋`足。   乔颜听了笑, 说:“朝天最近有大名了,我文化水平不行,自觉退出他们家的起名会议,最后用的是他爸爸取的。”   江流萤听得一喜, 逗孩子说:“真好,终于不用朝□□天的喊了,我们朝天多好看呀, 老用这种名字来讽刺咱们。”   朝天恰好在够头上飘着的小玩具,发出使力的哼哼两声,听得江流萤更加惊讶,说:“朝天神了,怎么这么聪明呢。大名叫什么?其实就段三那文化水平,我也是不大期待的。”   乔颜对这话赞同:“叫隽彦。”   江流萤想了想:“什么玩意儿,这不是他那个小破公司的名字嘛,又难写又拗口,一听就像是文盲家庭硬拗出来的。”   乔颜还有点不好意思:“据他说,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融合了我们俩,所以公司用完,儿子还能用。”   “还挺深情,彦我差不多能知道。”江流萤往手心里写这两个字:“但是隽呢,他名字里有哪藏着了?”   乔颜硬着头皮:“隽通俊呀,他就是变着法的夸自己。”   江流萤噗嗤一声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不如改名叫段英俊算了,有病。”   乔颜长叹一声:“不能持反对意见,不然他要叫朝天是‘正淳’,那太吓人了,我儿子性子淡,有一个太太就足够了。”   江流萤又是笑得前仰后合,继而拿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瞧着床上一无所知的朝天:“真可怜,以后老师要你罚写名字,你可就要断手咯。”   乔颜说:“你真有经验。”   江流萤又问:“听起来,你们跟他家近来关系还不错,孩子的名字都坐到一起商量了。”   乔颜说:“也就那样,他跟奶奶是没有什么大矛盾的,段明润一家……怎么说呢,跟以前比是亲热了很多,明泽夫妇就不跟我们多啰嗦了。”   江流萤说:“人各有志,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呢,不来往就不来往吧,反正也不吃他家的粮食。最近我看姜佳妮还挺得意,不知道又动什么心思。”   提起她来,乔颜总有一些忐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说起来也不管我的事,明过都让我不要操心。”   两个人只聊了一会儿,朝天就开始哼哼,有些闹觉了。乔颜喜欢亲力亲为,能有空哄他,就不假别人之手。   这时候将他从床上抱起来,侧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江流萤跟着挪位置,手里一把小折扇慢慢地摇。   朝天没过一会儿就阖起眼,原本把玩妈妈头发的小胖手垂下来,握成小小的一团支在嘴外,乔颜将之小心拿开来,裹上薄手套。   江流萤看得纳闷,小声问:“这是干什么的呀?”   乔颜朝她一笑,说:“怕他睡着了乱抓,把脸挠破了,套个手套就不会啦。”   江流萤说:“好聪明啊,也可爱,上面还画着海绵宝宝呢……”她眼里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渴望,呢喃着:“真希望我也有这样的一个宝宝,可惜是奢望。”   乔颜抓着朝天肉乎乎的脚往她胳膊上轻轻一砸:“不要胡说,好好调理,总会有的,再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也可以做试管啊。办法总是有的,可你也要加紧速度给孩子找个王叔叔呀。你跟孔松怎么样了?”   江流萤失望到笑了:“什么王叔叔,是正经爸爸好不好。我先生那一定是又帅气又威武的,肯定不能是他呀,直男癌晚期,大男子主义,他还爱啃老呢,总之一无是处。”   什么无情控诉,乔颜眼中,全是这位小女子痴嗔的撒娇,她眼里话里分明都是浓浓的眷恋,又怎么可能和她说的一样要一刀两断呢?女人的话永远都是要反过来听的。   乔颜说:“好可怜,看来孔松这次真的要失恋了。”   江流萤心里痛快:“不可能,在南非玩了一圈,早就有新的伴侣了。”   “那不一样,花再红,人再美,你江流萤只有一个。可惜怪就怪他没眼光,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打光棍,老了都不知爱为何物。”   诅咒这样严厉,江流萤却心疼起来,说:“也不能这样说他吧,他……他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哪里不错?”   江流萤却说不出来。她只知道他并不像电视剧里假装深情款款的主角一样,只会说一些“我只爱你”、“我什么都包容你”,这样一听就假的话。   她告诉他自己的过去,又坦白自己可能生不出孩子,他真正像是个成年人那样,告诉她,他需要一段消化的时间。   然后在寒风萧瑟的早上给她带来热乎乎的早饭,他表情认真地说我喜欢孩子,但我更想要有个我深爱的人在家等我。   我用这几天时间,跟我父母谈过你的事了,他们让我滚,所以我滚过来了。   她眼里含着热泪,差一点点就要大雨压境,可还是忍住了,关门前装着冷酷地告诉他,我还没决定好接受你。   孔松倒不觉得意外一样,只是在门将要阖上时,递进来那份早餐,说别人能为你做的我也能做,我还能比别人做得更好。   他于是每早都赶来送各种花式早餐,每天订双份的玫瑰,每一束上都由他亲笔写的卡片:我会等,等到你答应我……或者彻底拒绝我。   等过几天,朝天病灶彻底解除,段明过领着这对母子把家还。医院里的条件尽管已做到极致,但回家的感觉终究不那么一样。   饶是朝天也察觉出这其中的差异,而人一开心就会激发出无限的潜能。   他那心事重重的老父亲忽然发现自家儿子不再是个只会卖萌玩他老婆凶`器的登徒浪子,他居然会爬了,爬的时候还会摇脑袋了。   这一项重大发现让段明过高兴得夜里都睡不安生,他半夜爬起来发朋友圈,实在迫不及待地向各位分享自己内心的喜悦。   朝天宝贝趴着摇头晃脑的小视频被上传上去,底下还有一句荡气回肠的解说: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小步,对于我们家来说却是一大步。   江流萤看后表示非常失望,回复道:我还以为你儿子会走了呢,吓我一大跳。实话跟你说吧,两个多月的孩子都会做这个,有些做得比你家还好呢。   段明过直接蹦起来,大半夜里给江流萤打电话,两个人噼里啪啦吵了一架,最终以段明过微信拉黑江流萤,江流萤电话拉黑段明过为结果。   第二天一早,段明过把这事告诉乔颜的时候,把她整个乐坏了,说:“我觉得你们俩就像是孩子斗气,两个人都是幼稚鬼。”   说话的时候,朝天在她怀里蹦,小细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保姆正将奶瓶递过来,她在向阳一面坐下来,往朝天眼睛上搭了块帕子,喂他吃早饭。   段明过双手插兜里,倚在窗前看她,修长的影子一直踩到她脚底下。他声音微哑,道:“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妈这次出院以后,我想接她到这里来住。”   乔颜心中一颤,倒不是因为不远的将来要和婆婆住,而是觉得这位父亲、儿子似乎有着过分的敏感。她说:“这事我没什么意见,你说了算。”   段明过说:“这个家里,你是女主人,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为妈妈多说点好话,她这个人很柔顺,不会跟人争执,我想你们应该能相处得好。”   乔颜听了心中不由一暖,略微抬头看了看他,说:“我真的没意见,家里很大,你接她过来尽孝,是很好的一件事。我只是想问一问她的意思,她愿意来吗?”   段明过逆着光,整个人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却唯独看不清脸。即便这样,他忽然生出的戾气还是直冲而来,让人知道他很不高兴。   “她当然愿意。”   乔颜小声:“真是那样就最好了,可如果她不情愿的话,我希望你能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毕竟各人都有各人喜欢的生活方式,我们不要轻易打搅。”   段明过一手抽出来,按到窗户上,反问:“什么是打搅,我是她儿子,她是我妈,她跟我住天经地义,难道我错了吗?还是你根本不想她来,所以找出一堆借口。”   乔颜一下沉默,留出时间给他,让他知道自己的无理取闹。朝天好像也对爸爸的话反感,斜着眼睛看过去,又不停推开奶瓶,展现出绝食的骨气。   段明过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一跺脚跟走过来,弯腰蹲在她面前,顶着她额头说:“对不起,对不起,老婆……”   小时候读故事,书上写有个人脾气不佳,为了抑制自己,每发一次脾气就往院里的树上钉一根钉,每克制住一次脾气就拔下一根钉,钉子后来一根不剩,却留下满树的孔。   段明过那时候不以为然,因为知道自己没人在意也没人心疼,受到欺负就要还击,被人教训就要诅咒回去。遇到喜欢的人也还是一样戒备,在被人伤害之前先伤害过去。   现在回想,仍旧一身冷汗,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觉醒,什么时候就会发现他是一棵长坏了的、古怪又不成材的歪脖子树。他害怕冷战,也害怕她走,非要看到她再笑起来才稍稍心安。   乔颜将头后仰,重新倚回椅子里,问:“你知道你刚刚的话有多伤人吧,换一个人,早就已经跟你急了。说不定要大吵一架,再把孩子丢给你。”   段明过就跟被家长数落的孩子,紧张得抓耳挠腮,然后一只手捂住她嘴,不许她说,好像这样就没犯过错一样:“你不会的。”   乔颜冷哼:“因为我蠢。”   “因为你很爱我。”乔颜一怔,想反唇相讥道你别太得意了,便听他说道:“我也很爱你,如果你走,我会很痛苦。”   乔颜脑中就像开过火车,呜呜噜噜响个不停,想不到为什么一秒之前还在吵架,一秒之后就变成另类告白。   更想不到他怎么会说这种肉麻的话,她脸忍不住发烫,连头发尖都快燃烧,比在床上求他百次千次还不好意思。   朝天还是不肯乖乖喝奶,两只手推着奶瓶直打架,乔颜没来由的心底烦闷,索性将奶停了,又把孩子扔去段明过怀里,说:“一点都不乖。”   段明过抱着张牙舞爪要抠他嘴的朝天苦笑:“你脾气好,你脾气好还对孩子撒气,他才多大,你有什么不满朝我来。”   乔颜揉着头发站起来,说:“你就知道疼你儿子,你朝我怎么发火都可以,我对他有点意见你就不高兴。你别以为真的吃定了我,我人在这儿,但心的自由的,我还是可以爱上其他人的。”   身后静谧一分,忽然就被沉重的步子打断。他三步两步冲过来,很用力地掰过她,一张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声音更是如紧凑的鼓点般声声震耳:“你要是敢爱上别人,我就杀了你,再杀了我自己。”   乔颜整个人都麻起来,觉得书里霸道总裁的情节真实上演,其实并不那么让人舒服,她甚至很反感的:“段明过,你是不是疯了?”   段明过隔着朝天拥抱她,话语严厉,吻却是轻柔地落在她颈上:“你就认命吧,你这辈子只能是我段明过的老婆,我也只想要你这么一个老婆。”   段明过随即又向她公布一项决定,这次完全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意思:“我准备给朝天办百日,顺便向所有人介绍你。”   摆酒那天,着实来了不少人,段明过玩得来的朋友,商业上的伙伴,公司里的要员,认识的,准备认识的……当然还有少不了的家人。   乔恒高考结束,终于纾尊降贵来到他小侄子的百日宴。因为是亲家,于是被安排到和段家一席,跟段雨溪隔桌相望。   段雨溪一连挪了几个位置,还是没能和乔恒靠近多少。她只好去求乔颜,要她撤了段明泽一家的位置,以便自己跟“老同学”面对面接触。   乔颜心知乔恒跟段雨溪一直不对付,就以各人座次都是安排好的这一借口,想叫段雨溪打消计划:“撤位子简单,你二叔他们来了坐哪呢?”   段雨溪很是意外的,抓着乔颜胳膊道:“小婶婶你不知道啊,二叔他们不会来的,因为……二婶被警察叔叔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进入收尾阶段了,准备好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吧!   我今天把新坑名字改成《当时明月在》了,文案也写了一个,哪位大爷喜欢就去收藏呀!   【文案】   时隔多年,董小姐再度归来,   云焕因此有两大烦恼,   一是有关于他渣男的讨论又一次要卷土重来,   二是董小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第57章 Chapter 57   段雨溪说:“二婶被警察叔叔带走了。”   乔颜一怔, 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我不知道这件事,你听谁说的呢?”   段雨溪悄悄一打量四周,也说得偷偷摸摸:“我也是不小心听来的, 昨天还是前天来着, 我爸跟我妈说的。”   乔颜点一点头, 说:“那你随便坐吧,但是位置不能撤, 不然被外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呢。”   段雨溪连连答应, 抓着她粉色的小腰包, 一个椅子一个椅子地往前挪。脸上是小小的期待又担忧,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停往乔恒身上飘。   乔恒自然不耐烦,只是大家都在一张大桌上吃饭,不好发作,只能嘴不动地发声道:“你到底烦不烦?”   一举一动都在乔颜眼皮子底下, 她迟疑着是不是该再喊段雨溪回来,一边乔贵桃先发话道:“怎么跟妹妹说话呢,你们年轻人坐一起多好。”   乔恒皱着眉头:“她什么时候成我妹了?”   乔贵桃一拍脑壳,说:“对对对, 差辈了,雨溪该喊你一声叔呢!哈哈,没事儿, 年纪差不多,还是兄妹相称的好。”   乔恒不胜其烦,将面前餐巾一掷,起身道:“我去趟厕所。”段雨溪也跟着站起来,一溜小跑地跟过去。   若是之前还有什么幻想,想将两个人拆分开来,此情此景就是傻子也能嗅出端倪。好几件事情堆在心里沉淀发酵,乔颜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理出头绪。   不远的桌上开始起哄拍手,段明过抱着朝天,像班师回朝的凯旋队伍,手里捧着的仿佛不是小孩,是让他飞黄腾达的军功章。   没瞧过的都凑近来看,感慨声此起彼伏,汇成一句话就是:“你家宝宝也太可爱了,有没有想过以后往娱乐圈发展哟。”   中国人讲究温良恭谦让,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优良品质到了段明过这里成了一句笑话,他几乎有些恬不知耻地说:“不去,我儿子一进娱乐圈,其他人还有饭吃吗?”   朝天含着大拇指吃得砸吧砸吧响,自从那次会爬被爸爸大力表扬之后,乔颜就发现这孩子随着四肢觉醒的还有诸多坏习惯。   其中一个就是酷爱吃手,乔颜想了诸多方法都宣告失败,后来每次见到都是重重一拍。这时候打得朝天委屈不已,两眼一红,已经摆出大雨倾盆的架势。   小孩还不会说话,但已经很会看人眼色,这时候可怜巴巴地撅嘴将手放到爸爸面前,头向后一仰,涨红的脸上万分悲痛。   段明过当然看得心疼,一边吹着朝天小手,一边帮忙抱怨道:“怎么有这么凶的人,咱们以后再也不要跟她玩了。”   乔颜眼一横,他话立马卡在喉咙里,将儿子小手别在胳膊下,改口道:“还是不要吃了,吃手不好的。”   平时威风凛凛的段明过,也有一天要看人眼色过活,周围熟知他坏脾气的都面面相觑,问:“这就是段太太吧,看着眼熟,是明星吧。”   段明过将功补过,说:“是我太太,乔颜,拍的戏不多,但是都火了。以后我靠她来养,现在比我能挣钱多了。”   大家都感慨他有福气,弄得乔颜老脸一红,由衷的不好意思,将朝天从他手里接过去回自己座位,又后悔方才不找机会问问褚静的事。   等段明过回到座位,致辞开席,觥筹交错里更找不到好机会来问他。   乔颜在圈里摸爬滚打多年,各式酒席都赴过,敬酒不下百余次,头一回成了座上宾,觉得自己像是迎接八方来贺的土皇帝。   一年之前,怎么会想到如今的自己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为□□,为人母,生命里该做的一大半事宣告完成。   她偶尔在举杯的时候偷偷看向段明过,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头次见他时的模样,清冷,桀骜,抽烟的时候也是病态的英俊。他们之间隔着千万重山,再如何向往也是亭台楼阁。   现在长大成人,做个杀伐果决的商人,举手投足里带着一份洒脱和锐意,似乎更具攻击和危险。但在她眼中,却因为带着朝天爸爸的头衔,无比的柔和下去,真正是她的男人啊。   坐下来的时候,段明过睨了乔颜一眼,问:“你总这么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干嘛,我是不是长得太帅了?”   乔颜翻个白眼,说:“自恋,我是有事要问你。”   他筷子一顿:“什么?”   乔颜说:“煞风景,还是吃过了再讲。”   等真的酒足饭饱,不用乔颜多问,老太太抱着朝天将段明过拉到身边。两个人交流的声音虽低,乔颜却能从只言片语和他们表情里看出端倪。   老太太只怕也是刚刚知道段明泽一家的事,表情由焦急紧张到恼火愤怒,若不是朝天做了祖孙二人的润滑剂,她手里那双筷子,只怕已经打到了段明过身上。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已经不想再多管。公司的事情也早就尘埃落定,我虽然不能理解,但可以接受改变。可你哥哥这件事,你是不是……”   妈妈不在身边,朝天又开始放心大胆地的与他的拇指做深入交流,老太太拽着他手腕往下拖,急得他一阵低头去叼。   “你们毕竟是同姓的兄弟,你帮帮他。况且现在有事的是小静,你们一道长大,不是很要好吗……家和万事兴,朝天也该在好的氛围里长大。”   段明过去送宾客的时候,表情就不如刚开始那般自如。乔颜站他身边,轻轻挽着他,他忽然想道:“刚刚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乔颜不想再为他增添不快,说:“没有什么,就是想跟你谈谈雨溪的事。”   “她的事有什么好谈的,就是谈也该去找老大,谁的女儿谁负责嘛。”他眼光一晃,说:“在那儿呢,她怎么总爱绕着你弟弟。”   乔恒对这事也挺纳闷,明明骂也骂过,吼也吼过,难听的话说了一大箩筐,这家伙还是喜欢绕着自己打转。   乔恒无奈:“你脑子里到底缺了哪根弦,要是有病就去看病,没病的话回去好好温书,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段雨溪掐着衣服下摆,说:“我没想浪费你时间,我就是有点事想问问你,可你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的。”   乔恒冷嗤:“还是那个老问题吧,问我想去哪儿念书?我凭什么告诉你,而且就算告诉你,你能去得了吗?”   段雨溪忽然很紧张的,垫着脚说:“我去得了!就算不能跟你一个学校……同一个城市也好啊,大家一个地方的人,可以有照应。”   “我躲你都躲不及呢,才不想跟你有什么狗屁照应。”乔恒冷冷一嗤:“像你这种人,何必在国内挤压大家的资源呢,你们不是最喜欢去美欧留学吗。”   段雨溪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是很想在国内的。而且你能别对财富那么敏感吗,我们念书工作出人头地不也都是为了挣钱吗。我爸爸他……是有些小钱,但我现在算是借他的,以后会还的。”   乔恒听得更加要笑:“千金小姐说要挣钱打拼,真是新鲜。你也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出国,我只是不想花家里的钱出去,等我拿到公派资格,我是一定要走的。”   段雨溪抓抓头,又立刻改口:“那我也出去,一边打工一边念书,人是要磨砺磨砺才能成器的,你说对吗?”   乔恒低眉垂目,轻蔑地看过她一眼,笑着摇头:“你说对就对咯。”   他不想再跟这人纠缠,也不想用姐姐的车回去,一个人在酒店外转了转,最终决定打车去了市中心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城市书店。   白静在这里找了份兼职,负责书店夜里的正常运营。幸好晚上人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她能像过来看书的人一样,蜷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闻书香。   乔恒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捧着一部大块头的精装书细细的啃,直到他坐到她身前点点她膝盖,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冲他笑了笑。   白静看了看身边,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乔恒一手撑在膝盖上,歪头枕在书架上,说:“正好路过,想找点书看就进来了,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白静将书微微阖上,露出封面给他看:“《飘》,你应该也看过的吧?”   乔恒点点头,说:“不过我不是很喜欢。”   “因为斯嘉丽吗?”   他再次点头。   “不喜欢的原因有很多,这是最突出的一个。跟你相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斯嘉丽也是我特别喜欢的女性角色,我觉得她,唔,真实又梦幻。”   乔恒不由露出笑容,眼神里是柔软的光:“说说看。”   “爱就爱的很肆意,不管艾希礼是不是爱她,有没有结婚。永远天真,永远任性,身后还能有一个瑞德能一直爱她——尽管结局并不算太好。”   乔恒饶有兴趣地问:“你想成为斯嘉丽那样的人吗?”   白静泛着稚气地咬了下指甲,说:“我可能比她还要再现实一点,如果我能嫁给瑞德,无论有没有爱上他,我都会好好经营我们的婚姻。”   乔恒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你是想要嫁给有钱人。”   她将马尾一甩,潇洒里带着淡淡的不屑,话却是世俗的:“看他多有钱咯。”两个人相互对视,都捂着嘴笑。   白静将书阖上摆去一边,说:“我最近白天换了份兼职,猜猜我去哪儿了?正泰,我在那儿给一个小项目经理当助理,一天工作八小时。”   乔恒听到这名字,忍不住皱了下眉,说:“哦,正泰啊……听过。”   白静笑:“没听过才有鬼,那可是业界标杆,商界传奇。我听说他们董事长是你姐夫?是段明过吧?”   乔恒扁着嘴点头:“原来公司也不在他手里,他搞了一系列小动作才拿到的,财经报纸不是已经写烂了嘛,胜之不武,说得就是他。”   白静却一点都不同意:“商场上的事谁能说得清,他不搞手段,自然有别人会搞。社会就是这样,连象牙塔里都不干净,那些保送的真的就都符合条件吗?也许你要说,他们是摊上一个好爹,可不得不承认,好爹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乔恒说:“所以我们这些靠不了家里的才要更加努力,做不了二代三代,起码创但造条件让自己孩子做二代。你说的对,我姐夫那个人或许在商场上是有几把刷子,其实私底下很傲慢无礼,对我姐姐也是颐指气使的。”   白静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他有资本,可以骄傲,如果寻常人和他一样,我敢说,早就尾巴翘到天上了。我在正泰远远见过他一面,人很精神,对员工也很有礼貌,不管是不是装得,他眼里的那股锐利,我却是看得很清楚。”   白静拍拍乔恒的胳膊,只是短暂的接触,他却反应颇大地停止腰板,然后自她碰到的地方开始泛红,一直烧到耳朵根。   白静说:“既然段明过是你姐夫,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想跟在他后面学着做一些事,哪怕只是烧水打杂也可以。”   温柔乡,英雄冢,乔恒脑子里煮开水,已经沸腾得冒泡了,双眼无处可放的乱瞄,说:“行啊,他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说话,他听。”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晚了点。给你们排个雷,下面我要写一点关于乔恒这个狗崽子的事,因为知道正常小说里不能以这种直男癌做主角,所以就想在本文里写个爽…… 第58章 Chapter 58   乔恒手机响到第五回 , 他终于彻底不耐烦起来, 挂断之后直接按了关机,再拍到一边书架底下。   白静被他动静惊扰,小声说:“谁呀,你爸?干嘛不接电话呢。你这么晚不走, 他们一定是担心你了。”   乔颜一脸不对付, 心想乔贵桃有了新女儿, 早就已经不管他这个旧儿子。以前乔恒要考试,他虽然心不在焉还是要顾及儿子情感。   现在高考一结束, 乔贵桃整个人扑到了照顾那病秧子身上,他在外是死是活, 他早就已经不关心了。   乔恒闷声道:“哪能啊, 是我姐, 就数她最不放心人,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办事,有事没事就打个电话过来。”   白静说:“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对你好呢, 懂不懂。像我似的,爹妈要做生意,忙得起早贪黑不见人的,可是一年到头还是攒不下钱。除了家长会, 学校是从来不来的,老师都说不认识他们,说他们不关心我。”   乔恒说:“家长会能来就行了, 别的时候过来干嘛。”心里却隐隐有些触动,想到他姐也是忙里忙外不熄火,可总是抽出时间到学校里来跟老师交流。   高考前一阵,她接了戏,侄子朝天又生了病,她几乎是家里医院学校三个地点来回跑,他没给她一点好脸色,还泼了一次她送来的午饭。   如此一来,彻底没了看书的兴趣,乔恒用手来回划着书面,说:“我还是先走了,出来的时候没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确实该担心我。”   白静特别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说:“那我就送你到门口吧,我还得在这儿看店理书呢,不然一准请你去吃夜宵。”   乔恒说:“用不着,下次等你有空,我请你吃。”   她坐得久了,腿脚发麻,起身的时候歪了一下,乔恒眼疾手快揽进怀里。白静身子一僵,迅速从他身前躲开,笑着跺了跺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自动门前,白静止步,乔恒侧过身跟她面对面看着,眼里有很深的留恋,实在有些挪不动步子。   乔恒一直喜欢白静,喜欢她素朴的打扮,白嫩的小脸,还有这女孩身上草根的韧劲,和对学业的执着。   乔恒会长,天生就有个好脑子,自恃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念书考试对他来说,从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聪明的人往往也会懒惰,如果没有这个强大的对手一直提醒他保持清醒,他想他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这股喜欢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心里酝酿埋葬许久,以前不敢说,是因为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是生活在底层,对未来不容有失的人。   现在终于即将破土,在漫长的等候和蓄力后,可以伸展开纤弱的身体迎接太阳,他知道再也等不及想知道她的态度。   自动门感应到人,开了又合,合起又开。   乔恒咽了几口口水,这才艰难又慎重地开口道:“白静,等分数下来之后,你准备考去哪所大学呢?”   白静眼珠一转,话说得很是谨慎:“那也要等分数下来才知道,毕竟还不能确定到底考成什么样了啊。”   “你是一定没问题的。”   “可惜说这话的人总是压过我一头。”   乔恒手掩着鼻子笑起来,说:“我之前一直听你说很喜欢B大,想跟朋友在那条湖边散步,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白静抿抿嘴:“我是真的没想好,B大虽好,可就我想学的那个专业看,还是Q大更强。我还在考虑,到时候也要比较他们给的优惠条件,总之没定。”   乔恒只好点头,两手握着,手心发黏。书店里明明保持恒温,他却止不住体内沸腾的热度,身上已是汗流浃背。   他深呼吸几口,这才说:“白静,其实我——”   “乔恒,”她忽然打断:“时间真的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也不能总陪你站这儿,一会儿让管理员看见,她会说我的。”   乔恒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就是有句话想跟你说——”   “我知道,”白静还是不给他机会:“我都知道。可是我现在不想想这些,或者说,你不是我的理想型……从来就不是。”   乔恒如同迎接当头一棒,整个人自头皮开始发麻,呼吸也不畅起来。他宁愿自己是耳背,或是幻听:“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白静笑了笑,脸上是超越同龄人的坚定:“感觉这种东西,很微妙的。总之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或许你该考虑考虑雨溪——”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乔恒忽然的一声大吼,惊得书店里的人都回头看他,他方才回神,压低声音说:“我跟她不可能的。”   白静说:“别那么绝对,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说的。她一直都很喜欢你,瞎子都能看出来,她是个好女孩。”   回去路上,乔恒完全是在飘,脑子里乱成一锅稀粥,不知道路在何方,家在何方。天之骄子自小到大的第一次挫折,是被自己喜欢的女孩拒绝。   不,不仅仅是喜欢,乔恒想,他是那么爱白静。   可为什么她不爱他呢,是因为他不够好吗,不够帅吗,还是不够有钱,没有前途?不是的,一定不是的,那是有人从中阻拦?   段明过接过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到床上,乔颜没想看也看到了,熄灭前的屏幕上写着“乔恒”两个字。   “我弟弟打给你的?”话一出口,乔颜就觉得心急,好像……就那么想监视他一样。她将长发放下来,用手抓了抓,安静等着。   段明过在她身后笑,小指勾起她睡衣带子,再覆掌下去慢慢扫过她细滑如凝脂的皮肤,说:“是啊,要给我介绍个人。”   乔颜微微调头看他,问:“什么人?”   “说是要过来做兼职,请我带一带她。”乔恒说话的时候带哭腔,好像刚刚受了什么大委屈,段明过将这细节抹去,免得乔颜又要多心。   乔颜问:“什么人这么值得他上心呢。”   “当然是女孩了。”段明过笑,手已经滑到她胸前,摆弄那挺立的尖端,声音小小柔柔地说给她耳朵听:“白静。”   白静这人,乔颜当然听过,她为人出众,跟乔恒两个是学校里的翘楚。她一直不是很清楚两人之间的交情,此刻又被段明过撩`拨得身体发热。   转身过去将他轻轻地推开一点,说:“又来一个静。”   他听出这里面的乾坤,低低地笑出来,捧着她坐到自己身上,将裙底推高到腰上:“小心眼啊,你是不是要全天下的人都不能叫静?”   乔颜跟他较着劲,一人要扯衣服,一人拽着不许,她略带几分蛮横地双腿夹住他腰:“也不是,让你身边没有带静的就行。”   段明过被勾得心内窝火,身上滚烫,坐着不行,掐着她腰滚到床上。一番缠斗,两个人身上都是汗出如浆,彼此呼吸交织濡染,都气喘得不行。   她居然还有精力用膝盖抵住他小腹,说:“……我还有事跟你说。”   “乔恒跟段雨溪?”   段明过一笑而过:“他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事情成年人自己可以解决,我们两个成年人别老管别人的事,也该解决点成年人自己的事了。”   乔颜被他这番流`氓理论彻底逗笑了,向后拨着他因为大汗染湿的头发,露出他宽阔饱满的额头,和一双被情`欲完全控制的深邃眼睛。   乔颜说:“褚静的事呢,你管不管。”   他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一张脸,忽然退烧,歇过几秒,他忽然起来,大步走去一边窗台,将落地的窗帘拉得严实。   “褚静的事问题不大,说到底,这事跟她本来也没多大关系。可惜老太太糊涂,天真地要我帮忙捞人,她不知道褚静一出来,就会有人要顶`进去。”   段明过转过身,嘴角正噙笑,眼里却是别样的冷,寒气一点点渗透开,像腊月里的风。乔颜不由瑟缩了一下,觉得一股透骨的凉。   褚静平安无事,代价是另一个人的锒铛颓败,换句话说,段明过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掐死他二哥了。   乔颜觉得自己是该说点什么,可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恰如其分的表达。   视线里,他一路来,一路宽衣解带,最后重新压在她的身上,用沾着汗水微凉的指尖划过她柔软的胸前:“还要吗?”   船已入港,坚硬抵进,段明过将那手指划过她脖子,最后停在她木愣愣的眼睛上。她只得被迫闭眼,睫毛抖如筛子。   他说:“当然,兴致正好。”然后沉重一击,她痛得弓起背来。   段明过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到白静,小姑娘生得很好,眉眼灵动,脱下单调的校服换成得体的连衣裙,比那回家长会上见到的要清丽得多。   初来乍到的高中毕业生,段明过不指望她能对什么工作擅长,不过因为是小舅子推荐的人,勉强收在身边做个跑腿的也好。   段明过带她去一边秘书室,让秘书们带她,她很感激地一直将他送出办公室,倚在门边羞怯又大方地说:“谢谢段总。”   段明过客气,说:“跟在她们后面好好学吧,有什么不懂就来问我,有什么不习惯的也可以告诉我。”   可惜段明过一向事多,近来又要当个好好先生准时回家,工作一再被压缩提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闲事,于是没过几天,便彻底将这位高材生忘记。   再想起的时候,是白静端着咖啡进他的办公室,他随口问了句:“小张呢?”   她很是紧张地说:“张姐今天请假,所以让我代她……是我咖啡泡得不好吗,我之前一直有跟她学,以为已经掌握你的口味了。”   段明过摇头,见她这么在意,又给面子地当着她面尝了一口,说:“味道很地道,你用心了。”   白静这才松下一口气,抱着托盘朝他如释重负的笑,说:“那我先下去了,段总,你有什么需要再喊我。”   段明过点头,随即又喊她,说:“今天是不是高考出成绩啊,你考得怎么样,查过分数了吗?”   白静立马调头回来,谦虚道:“刚刚查过了,算是正常发挥吧,应该能上个还不错的学校。”   “你说不错,那就是很好了。我知道你成绩一向不错,我给雨溪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你们老师总夸你。”   白静脸微红,说:“原来你知道我跟雨溪是同学?”见段明过点头,她十分欢喜的样子:“其实我也看到过你几次,不过一直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   十□□岁的少女面前,段明过像个老成持重的长辈,始终带着疏离又恰到好处的笑容,话也说得简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静一颗心却砰砰跳,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比她考到全校第一压过乔恒,更让她觉得出风头。   直到段明过桌上的手机响,他一看号码,视线忽然柔软下来,朝她摆摆手说:“你先出去吧,有事喊你。”   白静只好点点头,心想,一定是他夫人的电话。   是乔颜不错,她鲜见的急躁,在电话那头几乎哭出来。   段明过一连安慰了许久,这才听见她说:“乔恒发挥失常了,连本一线都没踩上。”   作者有话要说:  棒!爽! 第59章 Chapter 59   段明过赶到乔家的时候, 乔颜、乔恒跟乔贵桃都在, 朝天被放在一边的小床上,正手脚并用地捧着小奶瓶喝。   几份印着考试题的报纸散在餐桌上,乔恒抓着笔反复比对,终于不耐烦地用手一揉, 将报纸扔到一边。   继而冲着他姐瞎嚷嚷:“我早就对过, 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你们有这功夫能不能去想点别的办法,在这儿磨我有什么用?”   一声喝下, 把朝天吓得不行,两只小手一抖, 奶瓶冲到小鼻子上。阿姨赶紧将他抱起来, 用纸给他擦小脸, 他已经看到段明过,拍着小手要他抱。   段明过只好先去抱儿子,亲了亲他发红的小鼻子,回头的时候乔颜正一掌拍在乔恒脑门上, 打得他立时一怔。   乔颜说:“你还有脸朝我吼,是我按着你头让你考不好的吗,你说答的都对,可是分数就那么点, 少掉的分是被谁吃了?”   乔恒气得脸通红,呼哧呼哧的喘气,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身边一切都成了眼中钉,他索性埋头进房间,将房门关得震天响。   朝天又是一惊,撅着小嘴趴去爸爸肩上,手摸着他耳朵来回摩挲。段明过拍拍他肉嘟嘟的屁股,安抚几下,又忙着给岳父发烟。   乔颜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反复说:“真是愁人。”要不是朝天在旁边,她也伸手想要一支解忧烟。   段明过拉她坐到沙发上,哄小孩似的顺着她头发,说:“总有失手的时候,可他说没问题,会不会是算分的时候出错了,申请复核了吗?”   乔颜点头:“刚刚问了他们老师怎么弄,下午让他带上东西亲自去申请,就是过两天才能知道答案,到那时候我恐怕都急死了。”   段明过说:“好事多磨,你再怎么着急也没用。现在就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你是姐姐,要为他撑起一片天,别先乱了方阵。”   又凑近她耳边,说:“而且还有我呢,你弟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会尽全力帮忙。但你要是先倒下了,我是先照顾你还是先照顾他?”   乔颜只觉得头重,眼前也是飘乎乎的,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跟她说要对弟弟好,要让着弟弟,她自认已经做到极致,却还是常常感到无力。   陡然有人跟她说他会尽全力,心里难免暖暖的,她于是柔顺地倚到先生怀里,点了点头。朝天扭头看她,被舔过的手指绞上她头发,再给了她一个湿漉漉的吻。   乔贵桃站在床边啪嗒啪嗒抽着烟,眉头紧皱着,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本来还等着他考状元呢,他居然给你考老末。”   段明过对这位岳父一向不甚热络,不是段明过为人高傲,眼里放不下穷人,客观来说,是乔贵桃的所作所为没半点值得让人尊敬的地方。   乔恒这回确实马失前蹄,无论是粗心大意还是真的水平不济,错误毋庸置疑,但段明过忍不住要给他打抱不平。   段明过带着笑,语气轻松又不容置喙:“岳父,我说几句闲话,你别往心里去。乔恒这次考得不好,老实说你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高考之前考生压力大,男孩子本身又对爸爸更加依赖,你却成天不见人影,乔恒心里有波动很正常。”   这话若是乔颜挑起,乔贵桃一早毛了,可如今是女婿念叨,他倒不好发作。他跟丁贤淑一贯受段明过资助,没人蠢到要惹财神爷,何况另一方面来说,他其实一直挺怕这个女婿的,这人面热心冷,城府深得像海。   他于是将手里的烟掐了,摆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说:“你不是不知道啊,明过,小丁那孩子身体太弱,我不去,她一个人照顾不来。我们又不好意思请保姆,那就太浪费你的钱了。”   乔颜听得脸红,坐起身来想反驳,被段明过按回来,说:“只是一点小钱,算什么,岳父不拿我当自家人,还跟我客气呢。看来乔恒考得不好,不仅不是你的错,我的罪过还更大一点。”他似真似假地笑:“今天话就说到这儿吧,就希望你能把一碗水端平了,小的虽然可爱,大的也要关心啊。”   乔贵桃嘴里说是,心里骂他只会说场面话。上回小丁见一月房租好几千,心疼钱,托他跟段明过说把房子买下来,与其这么每月输血,还不如找个保值又升值的好法子。   他真去了,没想到这个自诩大方的有钱人拿出张纸跟他算价钱:一个月房租三千,一年不过三万六,租上五十年才一百八十五万。可那儿房价三万一平,面积算成一百也要三百万。我既不住那房子,也不在乎那点钱,试问我为什么要买?   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乔贵桃觉得这岳父做得窝囊,好不容易来找一次女婿,居然被他奚落得颜面无存。回去说给丁贤淑听,她也气,说乔颜遇人不淑,嫁这么个铁公鸡,日子肯定也是不好过的。   几天之后,复核成绩下来,跟之前那回比根本一分不差。   乔贵桃气得直拍桌子,指着乔恒鼻尖骂:“你又不像你姐夫,是含金汤匙出生的,不用努力就能平步青云,随随便便把我们老百姓踩脚下。咱们穷人只能靠念书这一条路来改变命运,你却做不好,以后还能做什么啊?”   这每句话都对,可听在耳里怎么就这么别扭,乔颜一时间不知道先怼自己爹还是先怼自己弟,就又听乔贵桃说:“你姐也是靠不住的,她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呢,还能顾到你?你也别想什么复读还是挑学校了,直接换身衣服去工地吧。”   乔颜实在好笑,不知道怎么一下矛头就指到自己身上。乔恒已经在旁边流泪哭鼻子,不肯发声,咬着拳头哽咽。她不好发作,耐住性子去安慰他。   可惜乔恒也是个不通情理的,将她手一甩,说:“你也觉得我没用吧,以前说什么‘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弟弟’的话全是假的,现在也来看我笑话。”   乔颜说:“我只是要你想想到底是复读还是填报志愿,怎么就是来看你笑话。高考是重要,但也不是一次定终身,你的未来仍然有无限可能。你看我还没念完大学呢,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乔恒仰头看她,鼻尖通红:“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还可以嫁人,第二次投胎,我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乔颜无奈,不想跟他争辩这番话的对错,只问:“你到底想怎样,是这样自怨自艾,还是要重新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的去战斗?”   乔贵桃这时候插`进来,指着他说:“他哪还像个男人呢,早缴枪投降了,还是赶紧去工地吧,搬一块砖还能挣两分呢!”   乔恒一下跳起来,一副攥起拳头要打人的架势,乔颜抱住他,说:“别这样,爸爸也是着急,他说话一向如此,你是他儿子还不了解他吗?”   乔恒一边抹泪一边试图挣脱,说:“我是他儿子,可我怎么觉得自己跟草一样呢。可能真的不如他女儿吧,一个有钱帮忙养他跟三,一个是他贴心小棉袄。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呢,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养老送终。”   一番话气得乔贵桃差点背过去,老拳一挥,就要砸到乔恒脸上。乔颜扭身一挡,硬是帮他扛了下来,自己背上却有闷在里头的疼。   乔恒趁着乔颜吃痛站不稳,将她一推就跑了。   “乔恒!”大门开起又关上,乔颜声音被隔绝在内,无力又凄凉。   乔贵桃还在心大地安慰:“让他跑,饿几顿就知道了。”   段明过一开过会就听说这消息,问要不要过去接乔颜,她声音特别无力的拒绝了,说:“我想在外面多转一转,看能不能尽快把他找回来。”   他态度跟乔贵桃是一样的:“饿几顿就回来了,他也该受点教训。你差不多就得了,早点回去,外面挺热的,人又多。”   挂过电话刚好经过秘书室,他敲门进去,将头探过看了看。白静坐最外一位,正敲着键盘理材料,眼角余光一晃看到他,笑了笑。   段明过向白静挥手:“来我办公室一趟。”   喊她来,她当然高兴。一溜小跑走在段明过后面,进到办公室里后,规规矩矩地将门带上。   段明过随手指着桌前的椅子要她坐,说:“乔恒的事你知不知道?”   白静眨眨眼:“我只听说他考得不太好,具体怎么着我也不是很了解。”   段明过点头:“之前估分,他都说没问题,可是分数出来之后挺让人意外的,你觉得可能出什么问题?”   白静咬着唇,想了想,说:“乔恒的水平我是知道的,他既然有自信那肯定是不会错的。主观题不容易有失,我想或许是填答题卡的时候除了纰漏。”   “你的意思是,他粗心填岔了?”   “很有可能啊,学校每年都有人犯这样的错误,还有些是填得不规范,机器读不出来。毕竟那时候紧张,什么不可能出现的问题都会有可能。”   段明过一只手搁在桌面,轻轻地点,眼神略显飘忽地扫了一眼办公室,说:“是这样,找你过来还有件小事拜托你帮忙。”   白静一脸的受宠若惊,说:“段总你别跟我客气啊,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   段明过说:“乔恒今天跟家里人闹了点小矛盾,刚刚跑了。我想他也没什么地方能去,万一一会儿去找你,还请你跟我说一声。”   白静顺着长马尾,声音轻轻道:“他怎么会去找我呢……不过,要是我能看到他,我一定跟你说。”   白静傍晚回家的时候果真留了个心眼,一路上还好,进到小区里后就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上楼的时候她玩了个花样,跺脚发出声音,假装往上走。   然后猫腰轻手轻脚跑下来,恰好撞见蜷在楼梯边的乔恒。   乔恒已经不像早上时那么激动,太阳烤焦了他的皮肤,也烤干了他的眼泪。他花一整天的时间等在正泰总部外,等着见到这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孩。   脑子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或许只是想看一看她,再听一听她的声音。所以见到她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惊讶,重新站起来,唤了她一声。   白静一张脸是美但冰冷的,像高山皑皑的雪,声音亦是不带拐地说:“回去吧,你姐姐、姐夫很担心你的。”   乔恒心中却忽有热血沸腾,大步一跨要踏上台阶,白静猛然一颤,避之不及地往上跑了几步,眼中带着警惕。   她又说:“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以前不可能,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更不可能……话如尖刀,一把捅进他心里。   乔恒几乎是狼狈而逃,失魂落魄里踉踉跄跄往外走。路上不小心撞见一人,他膝盖一软几乎摔倒在地。   那人将他扶起来,声音清甜,说:“真是你啊,乔恒,我都担心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爽和我说的爽绝对不是一个爽2333333333333 第60章 Chapter 60   段雨溪支着下巴看乔恒大快朵颐, 桌上满是撸剩下的空签子, 还有一堆红灿灿的龙虾壳。她嘴里咬着一颗毛豆,一边慢悠悠的嚼,一边挑起嘴角笑。   乔恒饿了大半天,吃相不佳, 抽过纸巾擦了擦嘴, 不耐烦道:“你老盯着我干嘛, 到底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段雨溪手一滑,下巴磕下来, 连忙抓过雪碧瓶子喝着讪讪笑,小声说:“对不起啊, 你还想不想再吃点, 我让人把菜单再拿过来。”   乔恒白她一眼, 觉得自己气都气饱了,对着这女人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说:“还拿什么东西,不用了, 能把这儿吃完就不错了。”   段雨溪“哦”一声,将他面前堆得满满垃圾的碟子抽走,再把没吃完的推到他面前,说:“那你再吃点, 吃不下也别勉强自己哦。”   乔恒一拍桌子:“你还有完没完?”段雨溪立马缩进椅子,做出个将嘴上锁的动作,乔恒摇头:“真是受不了你。”   吃饱喝足, 两个人在炎热街头晃荡。   乔恒腿长,走在前面,像是一面高扬的旗帜,段雨溪跟在后面,踩着他冒尖的影子,一会蹦在左边,一会蹦在右边。   这种时候,那种名为花痴的情绪就又蔓延在心里,好像不记得之前种种的争论,他坏坏的脸,只有他英俊的外表跟举手投足里潇洒的气度。   人到底有多容易被另一个人吸引,或许只要一个声音,一个回眸,一次夕阳里飞扬的身影,也有可能只是一个莫名的感觉,便记得一生。   前方的影子忽然一顿,段雨溪没能刹得住脚,整个人便往乔恒身上一撞,几乎眼冒金星。她捂着额头小声叫唤,问:“你怎么停下来了。”   乔恒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路灯之下,他密长的睫毛在脸上洒下浓重的阴影。此刻微扬着下巴,冲她道:“你到底回不回去?”   段雨溪掏出手机看时间,临近十点,家里阿姨已经给她打来两个电话,她随手回了个条短信,说:“你回不回去呀?”   这话多少有点明知故问,乔恒腹诽这人是真蠢,还是故意往他伤口上撒盐,于是很不屑地说:“我回不回去管你什么事?”   段雨溪眨巴眨巴眼睛:“你要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我得陪你呀。”   乔恒眉头就皱起来:“谁要你陪!”   段雨溪一跺脚挤到他旁边,说:“我知道你是跟小婶婶他们怄气跑出来的,你要再这么说话,我可就要给他们打电话捉你回去了。”   乔恒将她一推:“你敢!”   段雨溪摸手机:“你看我敢不敢咯!”   乔恒三两步走过去抢,说:“你信不信我揍你!”   一掌排到她痒痒肉上,段雨溪弓起腰咯咯笑起来,他一双手又是摸她膀子,又是搂她腰,弄得她心里热热的,说:“乔恒,咱们停战!”   “想绝地反扑是不是?”   “不是!”她笑得一阵打嗝,说:“我知道你不想回家,我也不会像那些大人一样逼你,我给你定个酒店行不行,只要你先把我放开。”   乔恒想了想觉得确实不错,只是行为多少有些吃软饭的嫌疑,一面接受好意一面挽回面子地讥讽她:“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说开房,要不要脸?”   段雨溪果真脸红,身子一转:“你想多了吧。”   段雨溪身上卡不少,但现金少,又考虑到高档酒店入住审查严格,要是乔恒真心要避开家里人,选择一个平价干净又宽松的比较好。   两个人于是在大学城旁边找房间,这里有不少专供学生约会的快捷酒店,完美符合她所有要求,何况暑假期间人少又清静,简直是不二之选。   她给前台多添了一点钱,果然顺利要到一间大床房,之后揣着钥匙在空落落的楼道里找房间,整个酒店便只有他们这两个人一样。   房间不算宽敞,然而向南又僻静,又因为刚刚打扫过,干净又清爽。乔恒觉得还算不错,将鞋子一踢,张手躺倒在大床上。   段雨溪给他烧了壶水,倒出一杯冷在茶几上,又取了一次性拖鞋放在他床边,再贴心地开了电视,搜到体育频道给床上的人看。   一系列做完,再找不到其他事情,她只好挪着小步子,又留恋又想走,矛盾十足地往外移动。小声嗫嚅“我走啦”,却看到床上那男孩一瞬不瞬地看自己,昏沉的灯光里,他眼神深邃内敛,挺直的鼻梁如艺术生手低精琢的石膏作品。   她不太自在地问你这么看我干嘛,他忽然胳膊一支坐起来,幽幽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对你这么坏,你却为什么还是一定要对我这么好?”   这问题段雨溪自己都说不清,她抓抓头笑道:“因为你帅吧。”   他走下床,赤着脚,一步沉似一步地走到她面前,说:“帅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年轻的脸上写满沮丧和失落,段雨溪仿佛看到墙角蹲着的小孩,有着那样忧郁萧索的背影。   她忽地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脸,他直愣愣站立着,居然没有躲。她说:“因为……我觉得心疼啊。”   就好像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世界里横冲直撞。没有人真正理解,也没有人真正关心。   乔恒牙关咬得紧紧,两腮一阵鼓动,继而抓着她领口将她猛地一推,压到墙上,说:“留下来陪我,别走。”   ***   乔颜捧着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段明过,他向着电话那头道声谢,挂断后跟她说:“白静见过乔恒,不过之后他跑了,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乔颜原本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此刻忽然落到地底下,像是坐过一场云霄飞车,大脑与身体都飘忽在空中。   段明过过来搂了搂她肩膀,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一个男孩不占女孩便宜就行,不可能反被人占便宜的。”   乔颜知道这是安慰,心里却一点也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仍旧焦虑道:“可他身上没有钱啊,能去哪儿呢,要不我们报警吧,总要快点找到他才行。”   段明过说:“这个你放心,我已经要警局里的朋友帮忙留意了,可惜白静家那一带摄像头坏了,不然他这个白骨精早就已经显形了。”   乔颜垂头丧气,还想支撑着着出去转一圈,只是刚一站起来便是一阵头昏眼花,腿脚软得差点栽倒在地,还是段明过眼疾手快,将她搂进怀里。   段明过将她抱回沙发,舒展身子将她整个纳入怀内,像是婴儿嵌进母体般,他希望尽最大的可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体温。   “没事的,乔颜。”段明过凑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真的没事的,睡一觉,或许明天早上,他就会回到家里了。”   乔颜抱着他宽厚的脊背,温暖又有力,脆弱的心即刻酥软下来,连连点头,眼泪却像黄梅天的雨,怎么也收不回来。   段明过因为家中不听话的小舅子,跟他那位品学兼优好同学的关系一下拉近不少。尽管一连数天,白静没再为他带来关于乔恒更近一步的消息,他还是决意要谢一谢这女孩。   于是周末这天,段明过特地邀请白静下馆子吃饭,再带她下午一道上体育馆打球。她谦让过一回便满口答应,笑着跟他说不见不散。   段明过尽管已婚,但因为恋爱结婚都过于顺遂,在追求女孩这部分有重大缺失。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不知道她们爱吃什么,不知道她们中间流行什么,是为三不。   想向太太请示,无奈太太忙着小舅子和小孩子无暇理他,只好交给当天同去的黄总,最后定在一家环境优雅、氛围小资、灯火朦胧的日料店,说是完全可以满足小女生用手机验毒,俗称装逼的心理。   白静打车而来,找到段明过一桌,看到桌上还有一人时,稍稍怔了一怔。继而在听见段明过介绍后,迅速换上笑脸道:“黄总好。”   黄总不满:“什么黄总,段总你太调皮了啊。”然而一笑起来便破功,眉梢嘴角都带着□□:“段总下面的人就是不一样,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一边桌上,厨师正对整条的蓝鳍金枪鱼开膛破肚,白静头一次见,分神地瞄了一眼,话只听到后半截,略带迷惘地说:“什么水?”   黄总哈哈大笑,几乎一头栽向地板,段明过换了白静面前的清酒,给她要了杯果汁道:“不用理他,好好吃你的就行。”   白静轻轻点一点头,耳边热烘烘的,也不知道是因为黄总还是段明过,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下午打球,白静换了一身刚买的运动服,不是很贵的牌子,但胜在她皮肤若雪身材窈窕,穿起来很是漂亮。   短帮小白袜,连裤短裙,上衣带着荷叶袖,一跑起来就露出圆润的肩。黄总看得眼发直,拍着段明过肩说:“这人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段明过一拍子砸在他后脑上,说:“人家才刚高中毕业,想什么呢!有力气就给我好好打球,没力气快滚,请你过来不是放嘴炮的。”   黄总捂着后脑直扁嘴,说:“打打打!”   白静球技一般,黄总见了女人腿发软,发挥一直失常。   段明过跟这俩打了一会儿,实在没劲,最后找了球馆的教练来交流,你来我往,这才有了厮杀搏击的快`感。   一直打到大汗淋漓,每一条肌肉都充分舒展颤抖,他这才喊停,搓了搓满头的大汗往一边长凳上休息。   白静大约打得没兴趣,也正坐着休息,见他过来,将一早准备好的冰毛巾递过去,他道声谢,连头带脖子都擦了一遍。   段明过大马金刀地在她身边坐下,两手搁在膝盖上喘气,缓过神来,向身边女孩问道:“怎么不上场打了?”   她不自觉地理着长马甲,说:“我水平太臭,总是接不到球,大家都不高兴跟我打,我也不好意思跟他们打了。”   段明过这才生出那么点怜香惜玉的觉悟,觉得人是自己请来的,球是他要打的,如今害得客人不尽兴,似乎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他于是要站起来,说:“走,我再陪你打几场。”   手臂上却是一热,白静将他拽回来,说:“你累了,歇着吧,我……我也不是很想去打的,跟你坐坐就已经很好了。”   她一张脸绯红,眼中亮晶晶地看着他,细小的牙咬着下唇,样子紧张又腼腆——段明过心中咯噔一声,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脸上已经恢复一贯的深沉。   来时,段明过没接白静,按理来说,返程再怎么着也该礼节性地送她一送。段明过却只是要她打车回去,再嘱咐她留票去财务处报销。   黄总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段明过太不近人情,段明过冷脸看过他一眼,不怒自威,对方立刻噤声不语。   分手时,段明过喊过白静,隔着一面车窗对她说:“明天起你不用来秘书室了,我让人给你安排新的科室。”   白静弯腰听着,心中不由惊讶,问:“段总,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我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段明过打断:“你来实习,不是为了熟悉各部门工作吗,总呆在秘书室里又能学到什么东西呢。”他将窗户升起:“就这么定了。”   白静一张脸青灰,拿手扣着窗户,似乎还有话要说,段明过理了理袖扣,向司机道:“走吧。”   车没开出多远,段明过立刻给乔颜打电话承认错误,说:“今天我请一个小女生吃饭打球了,她对我暗送秋波,但我把持住了,还把她给发配边关了。”   乔颜似是一怔,在那头半晌没说话,然后才道:“你什么意思,你也长本事了是不是?你立刻到我家这边来一趟,我要听你具体解释。”   段明过连声答应,态度诚恳,随即疑惑:“去那贫民窟干嘛?”   乔颜说:“要你来你就来……那什么,我弟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骂得一头包,我都不敢写了。不过我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好剩下来的一小段呀。 第61章 Chapter 61   乔恒在宾馆一连住了几天, 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段雨溪除了应付家里, 偶尔晚上不在, 一天的其他时间都在宾馆陪他。   年轻的身体总是不知疲倦,毫无节制地挥霍身体内涌动的热潮。而食髓知味,两人都如闻见荤腥的兽, 也渐渐体味出这其中的乐趣。   他们起初在床上打架, 后来学以致用, 将网络上的教案运用进实践。打架的地点逐渐延伸开来,小小的房间就是他们的伊甸园。   闲下来的时候, 他们光着膀子靠在一起, 一边扒拉着外卖软件上琳琅满目的美食,一边等着先头部队送来他们身体上的食粮。   实在无聊,乔恒就打开房间里32英寸的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里轮播的国内外大事。   各地的高考分数都陆续出炉, 新闻里不乏这些意得志满的状元大谈心路历程, 也有特长优秀被名校录取的另类娇子吸引眼球。   无一例外,都是成功者的剖白。   段雨溪怕乔恒触景生情,总要换台,乔恒尽管鼻酸眼热, 却每每强势抢过遥控看他们演说,甚至要将声音开到最大才舒服。   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他会因此妒忌愤怒到咬牙切齿,因为他始终优秀一贯优秀, 直到尝到败绩才忽然尝到人生百味中的那个涩,他想挣扎却无力。   采访对象终于来到本市,记者在城市书店的一角找到穿着制服的白静,她面孔一如往昔的绝美,笑容里带着缥缈的热度。   段雨溪不由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看了身边人一眼,乔恒已经坐直了身子,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不一样的光。   记者的问题提得非常常规,夺得理科状元后的心情、心目中排名第一的学校,白静都一一大方作答,看着镜头的时候泰然而自信。   “能告诉我们你的梦想吗?”   白静这才微微笑着想了一想,然后声音不大却字字分明地说:“我没有什么梦想,我的梦想又很大,我想做个人上人,不管要花费多少的努力。”   这一时段的新闻过去,乔恒又等着收看下一时段的回顾,等到段雨溪陪着他将白静采访看过三遍,他忽然就起床下去。   乔恒急匆匆去浴室洗了把澡,出来的时候,衣着整齐,又回到那个品学兼优,眉眼间带着青春稚气的高中男生模样。   就像经历一场大梦,段雨溪知道他们之间总还是要分开的,却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样早。她抱着被子走到床下,问:“你要回家啦?”   乔颜一只脚踩地上,提起鞋子勾腰往另一只脚上穿。他瞥了一眼身边年轻的女孩,低声嗯了下:“走了。”   段雨溪紧跟几步,拽着他T恤下摆,说:“乔恒……”   乔恒回头看她,将她手自身上拨下来,说:“你也早点回去吧,你总这么耗在外面,你父母也会起疑心的吧。”   段雨溪猛地摇头,说:“他们都忙,不管我的。”又是轻轻柔柔的一声,可怜巴巴地说:“乔恒……”   乔恒咬着牙,反身轻轻揉了揉段雨溪的脑袋,说:“谢谢你这几天陪着我。”   段雨溪略显害羞地摇了摇头:“我愿意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   乔恒却嗤地小声笑了笑,说:“别傻了,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你我都是一样。我们说到底还是平行线上的两个人,你以后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段雨溪边听边叹气,带着恳求地抓上他胳膊,说:“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我发誓我会乖乖的,你需要我的时候才出现,你不要我的时候就消失。”   乔恒仍旧不为所动,再次将段雨溪的手拨下,拉开门上的链条锁,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说:“早点回去吧。”   “乔恒!”段雨溪抓着被子,紧咬下唇,眼泪聚成豆大的一颗,砸到赤`裸的前胸:“其实你就是不喜欢我,哪怕我们这样了,你还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是吗?”   乔恒将手扶在把手上,稍稍用力搓了搓,也不是没有一点触动的,话语出口却仍旧冷冰冰的:“对不起,雨溪,我是一个很烂的人,你不要再对我有幻想了。”   乔恒回到家后,就下定决心要复读。   乔颜接到他电话时,正等着拍场戏,听到他回到家后,便匆匆向导演请假,冒着大不韪地一路飞驰回家。   乔颜对弟弟的回归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他安全回来,不仅没黑没瘦,整个人的精气神又飞了回来,又是她那个积极向上的学霸。   惊的是他分明身无分文,为什么还能没黑没瘦,连衣服都是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汗臭味的,他这几天一直和谁在一起?   关于乔恒未来的问题乔颜不是没考虑过,他尽管高考失利,但也不是无可救药的差,完全可以冒险填个外省的本一,或是选个强势本二的好专业。   他若是想去国外深造,那更加好办,在国内念过几年就可以着手申请海外学校,按照他的水平,学校的档次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复读她当然也想过,只是多熬一年就有多一年的风险,谁也不敢保证这一年里会发生什么,就算最后取得佳绩,也意味着他要经历又一年的黑暗高三。   身为一个姐姐,乔颜是心疼的,只是试着跟他商量的时候,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拒绝一切其他方案,死咬着一定要再读一年。   乔颜六神无主,喊来段明过为自己说话,没想到段明过一句话打破她所有幻想:“乔恒希望怎么做,你就让他这么做啊。”   乔颜心里着急,抓过他,说他这是风凉话:“他不是你弟弟,你当然不心疼。”   段明过朝她嘻嘻哈哈地笑:“乔恒都十八岁了,你这个姐姐就是再操心也做不了他的主。你现在要替他决定,他万一以后怪你,还能想着你是心疼他的吗?”   男人的理智的那一面总是胜过感性,乔颜一个人坐着想了想,也不得不感慨乔恒确实已经过了受她掌控的年纪。   那便放手?   乔贵桃缺席的家庭会议上,乔恒的复读得到了姐姐姐夫的认同,他又提出进一步的要求:“我要去临市的学校。”   这即意味着他要背上行囊,头一次踏上背井离乡之路,从此之后脱离家庭和姐姐的照顾,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世界。   乔恒说:“那边的教育水平比咱们这儿高,军事化管理有助于独立人格的塑造。而且,”他说到重点:“不用管家里的鸡飞狗跳,我也不用再让你心烦了。”   乔颜头痛欲裂,用手支着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我永远不会烦你的。”段明过在旁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彼此对视的时候,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路上,乔颜始终沉默,段明过拉过她手搁在膝盖上,也并不说话打搅。一路无言到家,阿姨刚炖好一锅鸡汤,出来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菜。   乔颜想了想,冲她摆手,舀出鸡汤下面条,放了一小捆脆生生的鸡毛菜,再一碗各添一个煎得两面焦黄的鸡蛋。   段明过要了脸大的一碗,吃得很是高兴,连一点汤汁都不放过,最后捧着浑圆的肚子歪椅子上,说:“干嘛这么奉承我?”   乔颜没理他的不正经,默默收拾碗筷,再出来的时候,段明过抱着刚刚喝过奶的朝天,耐心地教他喊爸爸:“爸、爸,爸、爸……”   朝天嘴一撅,不给面子地喷口水:“噗……噗……”   “不是噗噗,是爸、爸,爸、爸……”段明过见乔颜过来,将儿子往她怀里一戳:“哪儿来的蠢儿子,看了就烦。”   朝天耳背,坏话当成好话听,乐得手舞足蹈,在妈妈怀里跳起舞。乔颜看了一阵笑,说:“他才多点大,要会喊人就怪了。”   “那多大才能说话?”   “起码也要一周岁吧。”   段明过忍不住再摇头,乔颜忽然想起什么撞撞他,问:“你下午跟我说什么来着,有小女生对你暗送秋波?”   段明过忍不住刮了刮眉角,虚咳一声,说:“嗯……你猜那人是谁?”   乔颜说:“那我要去拿出我那本八百页的小册子,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跟你对了,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也好过我错杀三千。”   段明过忍俊不禁,提到那人的名字时却带着点不屑:“这个人你也认识,就乔恒的那个同学,白静。”   “白静?”乔颜有些意外:“她才多大。”   段明过说:“年纪不大,不过人很厉害。之前不觉得,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满是她给我挖的坑。”   “怎么说?”   “青春无敌,一举一动都是新鲜的味道,但凡遇上个意志力稍微薄弱点的,都免不了会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吧。”   可是他不会,段明过带着一点小骄傲地昂起头,竖起耳朵等着旁边人的夸赞。只可惜自作多情半晌,转头一看,她正低着头跟朝天玩亲亲。   段明过有几分失落,撞着她肩,问:“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她点头,他更郁闷:“听见了却没有一点反应?”   乔颜顿了顿,反应道:“我害怕。”   段明过一怔,问:“你怎么?”   她给他一个强撑的笑脸,满身疲惫。段明过跟她头靠着头,说:“别因为乔恒要走就这么失落,朝天我不能保证,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乔颜低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问:“一直是多久啊,一辈子有多长,谁会一直陪着谁呢。”   小时候她以为妈妈会一直陪着自己,后来她走得最早,长大后她以为弟弟会一直陪着自己,原来他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段明过捧着她下巴,轻轻揉了揉,说:“我会。”他轻轻咽了口唾沫,身子渐渐热起来:“我是不是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很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今天我头疼,所以睡了一天,更新因此晚了点。   而且每次到结尾,我都有点拖延症,我会尽量克服的,比哈特。   不要吵架,祖国的接班人不可以吵架。 第62章 Chapter 62   乔颜和段明过间关于爱情的讨论, 认真算起来, 这还是头一回。   以前不多计较, 是因为乔颜始终觉得他们俩的婚姻基础不牢,贸然闯进围城的时候有人动机不纯,回避是因为避免过早讨论到这个事实。   后来渐渐摸顺逆鳞, 乔颜渐渐有恃无恐, 然而那种对婚姻的负罪感更强, 冷静下来,经常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一个待她赤城的男人。   此时贸贸然听到段明过赤`裸`裸的表白, 乔颜一时之间还有些懵, 张嘴“啊”了一小声,问:“你刚刚说什么啊?”   段明过脸皮一向奇厚,一旦在某方面突破自己,就如打通任督二脉,自此顺利飞升一往无前, 俗称就叫做人至贱则无敌。   段明过早不知含蓄为何物了, 轻轻抱着她说:“要不要到床上,听我一遍一遍,慢慢说给你听?”   阿姨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乔颜吓得一阵手忙脚乱, 最后一掌拍到他脸上,紧紧捂住他毫无遮拦的嘴。   阿姨朝他们笑笑,将水果放在茶几上,视线往乔颜怀里一溜, 问:“朝天怎么了,怎么好像要哭鼻子了?”   乔颜搂着他屁股将孩子抱起来,朝天果然撅着小嘴,薄薄的鼻翼翕动,眼里微光闪烁,完全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段明过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说:“这儿划到了呢。”乔颜也跟着看见了,又看了看自己长长的指甲,亲亲他眼睛道:“妈妈真对不起你。”   夜里,乔颜没让保姆陪朝天,将他小床搬到房间,就靠在自己的床旁边。   大概是鲜有这种和妈妈单独相处的好机会,朝天一个人在床上兴奋地玩了许久,大眼睛像黑白分明的龙眼,总时不时地直勾勾看她。   乔颜喊他一声,他就笑一下,抱着肉乎乎的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乐的。   段明过在书房处理完工作,捧着一本杂志走进来的时候,朝天已睡,印着海绵宝宝的小毯子裹得很好,显出小家伙一身健美的肥肉。   乔颜只开了一盏夜灯,躺在床头捧着个小桶剪指甲。她刚刚做的美甲,上面粘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剪就翘起不怎么好看的边角。   段明过端着杂志挤去她身边,轻声问这是要干嘛,她不太舒服地往旁边直了直腰,声音亦是小小的:“当妈的就是要牺牲掉一点爱美之心的。”   乔颜近来事多心烦,向他保证过的肉没有养得起来,一张小脸巴掌大,下巴细细尖尖,一说话就挤出漂亮的弧线。   晚上睡觉,她不习惯穿内衣,只裹着一件黑色蕾丝的低领睡衣,光影里,她一举一动都被轻易出卖,段明过看着她柔软起伏的曲线,隐隐觉得口渴。   手里的杂志被轻轻合起,放去一边,睡前阅读的计划再一次被打乱。段明过端过她手里的小桶,很轻地将她长发撩起,拖着她腰压在身下。   夜灯的光线柔和,灯影幢幢照进眼里,却依旧惹得人思绪翩飞。她在他怀中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伸出一条莹白细长的胳膊去钦灭灯。   静谧里,就连呼吸都是巨大的声响,他抵在她胸前粗噶喘息,汗水黏答答腻在她的皮肤上,因为隐忍和克制逼迫得浑身发抖。   朝天梦里有怪兽,他踢着被子忍不住嘤`咛一声,原本就蹑手蹑脚的两个人更不敢有大动作。乔颜头朝下埋在枕头里拒绝,小声窃语道:“不要了。”   段明过紧咬着下唇,看月色里她光`裸的脊背,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划过她骨骼分明的脊背,沿着微微内凹的脊柱一路按至腰上。   他姿势不变地直接将她抱起,地上影子连成一体,他们像四脚的怪物般,张牙舞爪地爬进内卫。混乱之中,她抱着他横在自己腰上的一只手忍不住打战,幽幽抱怨少一次不会怎样。   他将她抵在门上,开了大灯,自上而下如陌生人般打量她渐渐变粉的身体,嗓音哑暗地说:“不行,会死。”   时间重往秋季走的时候,乔颜终于开始慢慢学会了放手和牵手。放开的是背起行囊远行的乔恒,牵住的是她未满周岁的孩子和比孩子还孩子的先生。   乔颜跟乔恒的唯一联系,存在于每月一次的通话,话题通常围绕在常规的生活与学习两方面,寥寥数语谈过,她便留空间地主动挂断。   以往对小弟无微不至的大姐,忽然变得有些疏离,乔恒不止一次似真似假的开玩笑,说虎落平阳,她也开始戴上有色眼镜,不那么待见他了。   乔颜每每都只是笑笑。   乔颜又告诉乔恒近日有事在忙,家里的房子拆迁在即,她已经同意拆迁方案,即在面积换面积的基础上,还有一笔人头费做补偿。   丁贤淑已经托乔贵桃来她这儿说过几次,要将她跟女儿的户口迁入乔家,为的是多挣两笔人头费,变相为乔家姐弟做贡献。   谁都知道她的司马昭之心,乔恒冷冷笑,问:“姐,你不会答应她了吧?还有,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跟老乔已经领证了?”   他忽然笑起来,声音里透着疲惫道:“算了,我不想再管这些事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念书,早点离开那鬼地方,拆就拆了吧,我早就没有家了。”   乔颜挂断电话,一个人坐在向阳的沙发上发怔许久。房子有还是没有,从来不是家的全部内容,只要有爱的人在,就永远都会有家的味道。   乔颜到此刻才觉得开始受伤,这伤痕远比弟弟的叛逆和捣乱来得更为深刻:她视他为挚爱亲人,他好像,对她并没有那么在乎。   段明过正抱来朝天,将他正面朝下地放在地板上,随即带着浓浓父爱和科学育儿地踢了下他屁股,说:“快,给你妈妈示范一下你刚刚怎么爬的。”   朝天两只孱弱的小胳膊晃晃悠悠支地上,原本还是可以表演一二的,无奈智障父亲那一脚实在有力,他大头朝下砰地凿地上,哭了。   阳光柔和自落地窗洒入,对面墙上,是儿子先生乱成一团的剪影,乔颜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又笑了出来。   英勇而聪慧的朝天在五个月多月,临近六个月的时候,不仅学会了人生的一项必备技能:爬,还在脑门上留下了一个光荣又悲壮的肿包。   乔颜给他拍了不露脸的小视频发到自己的微博上圈粉,效果果然非常之好,点赞转评都创新高,大家对这个肉嘟嘟的家伙毫无抵抗能力。   对朝天同样没有脾气的还有小侄女段雨溪,乔颜遵守诺言接来她消夏,她却像是要搬家一样,提来了两大箱行李,一箱是贵小姐的衣物,一箱是给朝天的玩具。   段雨溪自小娇贵,尽管并不是她那大家长式的父亲所中意的男孩,也是在万千宠爱里生长起来的小姐。   段明过面前,她娇蛮泼辣,对待小孩却很有几分耐心。乔颜拍戏回来,总能看到她给朝天喂奶,或是陪着他玩的场景。   反而是在朝天睡着的时候,她显得无所适从,不是坐在家里发呆,就是一个人躺在花园里晒太阳。   段雨溪以前文静不足,活泼有余,拿段明过的话来说就是静不如处子,动如疯兔,是个非常闹腾又话多的典型青春期少女。   忽然之间,变成寡言少语的人,乔颜每每跟段明过提起,他总显得很不屑一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她这多半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乔颜不明白,段明过说:“段明润要送她出去念预科,以后就呆国外,她不肯,现在估计憋着坏,正想法子跟家里闹呢。”   乔颜纳闷:“为什么不肯去国外?”段明过一耸肩:“你们女孩子的心事,我怎么知道,雨溪从小就挺别扭的,你别理她,过过就好。”   无奈乔颜是个典型的好管闲事的社区大妈,况且之前段雨溪跟她说过的话,总让她在见到这个女孩时,生出一种难以心安的忐忑。   这天从片场回来的时候,乔颜特地绕去蛋糕店给段雨溪买了一份蜂蜜蛋糕。她正坐在树荫下乘凉,说:“谢谢小婶婶,我特别喜欢吃这个。”   只是看她表情,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乔颜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绵软的长发,问:“到底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可以告诉我啊。”   段雨溪一开始还死咬着嘴巴,说没事,后来小心翼翼看到她一张关切的温柔的脸,居然忍不住靠进她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小婶婶,我告诉你是不怕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她捂着脸,很为难地说:“前阵子我、我跟人……那个过,当时太急了他没戴那个。”   乔颜听得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被重重一击,拨开段雨溪直直看着她道:“那你,你后来吃药了吗?你身体不舒服吗?”   段雨溪哭得更厉害,说:“我吃药了,吃药的呀,可是我月经一直没来,以前都很准的。我就去买了一个验孕棒……上面有两条线。” 第63章 Chapter 63   段雨溪哭得地动山摇, 乔颜心中亦是天塌地陷, 此刻所有责备的话都是枉然,乔颜搂着她的头揽进怀里,揉着她脸说:“别担心, 还没确定呢。”   当年一往无前的时候从没想过有畏缩的这一天, 如今犯下错误才知道胆战心惊。段雨溪抱着乔颜, 说:“我爸爸一定会打死我的……”   乔颜脑中快转,背后渗出冷汗, 扶着她腰站起来,说:“雨溪, 先这样, 我送你去医院,我们检查一下再说。”   段雨溪眼眶湿润,睫毛疏成一束一束, 克制不住地抽泣两声, 说:“好……你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呀。”   乔颜匆匆喊了司机, 没去平时去惯的那一家, 而是找了家附近的公立医院, 又用她的名字挂了个妇科专家门诊。   时间已经不早, 傍晚斜阳自玻璃幕墙中爬到瓷白的地面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手握着手, 尽管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两个人都出了很多的汗。   等到只剩稀稀落落几个人,报号台上终于传来“乔颜”的名字。段雨溪紧张得小脸皱成一团, 乔颜拍拍她肩膀,说:“去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限漫长,乔颜于恍惚之间,仿佛来到当初自己经历过的那一段。心中装着那鬼魅般的两条线,耳中听到的每个字都如冰棱般尖锐。   而问题的症结在,她那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而雨溪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呢?乔颜心中像是有个巨大的黑洞,光和希望都一一吞噬,只留下越来越冷的空气和虚无。   段雨溪独对一人的热情,她曾经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乔恒负气离家不在的许多天,回来后缄口不提的行踪……一个,一个乱麻,纠缠在心里,变成一个巨大的恐惧。   检查做完,段雨溪走出来时,又是一脸擦不干的泪。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便给这件看似荒唐的事情烙上一个戏剧的逗点。   段雨溪投在她怀里哽咽到说不出话,乔颜摸摸她软绵绵的头发,说:“好了,我请你去吃点好的,好不好,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一定能想出个解决的好办法。”   段雨溪点了点头。   米其林三星的餐厅,乔颜点了许多适合女孩口味的食物,段雨溪却没什么胃口,每样只稍微动了一点就放下筷子,说已经饱了。   段明过中途来过一次电话,借着朝天的口吻,质问说好回家吃饭,却毫无时间观念的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段雨溪按住乔颜的手,向她用力摇了摇头,轻声说:“别告诉叔叔。”她只好敷衍过去,说:“和雨溪在外吃饭,晚点回去。”   只是隐瞒仅是权宜之策,段明过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对家中的异样视而不见。乔颜或许能戴上面具骗过其他人,但对段明过,她毫无秘密可言。   段雨溪咬着下唇想了想,继而牙齿泛酸地说:“段明过一定会看不起我。”   乔颜反握住她手,说:“怎么会呢,他那么疼你。”她顿一顿,有些难以启齿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孩子的爸爸是谁?”   段雨溪眼中的光一颤,低头看着桌布:“你不认识的。”   “是你同学吗?”   “你别问了,你真的不认识的。”   “是……乔恒?”   段雨溪猛地抬头,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乔颜,已经不用多说什么,她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乔颜用手撑着头,忍不住老气横秋地念了一句,作孽。   回去的时候,段明过抱着朝天在客厅里疯,朝天刚刚在无良爸爸的纵容下,尝过一点果汁,正乐得手舞足蹈卖萌继续要喝喝。   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忽的被两个面色凝重的女人打扰,段明过嗅觉灵敏,几乎是立刻闻出这其中不同寻常的气味。   朝天被递到妈妈怀里,段明过拧眉看向段雨溪,严厉又温柔地问:“你又捅出什么篓子来了?”段雨溪三两步投进他怀里,说:“你别凶我了。”   夜聊的时候,段明过将来龙去脉都了解,一双垂在腿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一张脸绷得紧紧,眼内窝火。   乔颜知道他在心里已经把乔恒大卸八块,要不是顾及那是她弟弟,早已经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她替人受过,看得内心酸涩,却又没办法跟他站去完全一致的立场。   两个人都是长久的沉默,段明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也只有和乔颜相同的那一句:“该拿段雨溪这丫头怎么办呢?”   两人几乎一宿没睡,背对着背,各有心事。早上起来,段明过却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快速洗漱穿衣,说:“我带她去做手术。”   乔颜跟着起来,还在忙着梳头发,已经听到客房里传来段雨溪的哭号,段明过的声音跟在其后,如惊雷般炸响。   “这个孩子不能留,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未来要怎么办,在家带孩子,还是抱着孩子去念大学?你去不去,不去我让你爸爸来收拾你!”   乔颜推门出去,段明过正揪着段雨溪往楼下走。他身材高大健壮,拎着段雨溪像拎一只瘦弱的小鸡,路过她的时候,目光冷冷地瞥过来一眼。   他要她不要多管闲事。   乔颜心脏不受控制地跳,扶着扶手两阶一步地跨下去。段雨溪自段明过臂弯里扭头看她,几乎是无望地喊着:“小婶婶……”   段明过大发雷霆,一向只有朝天称大王的家中迎来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吓得还在喝奶的朝天嚎啕大哭。   各样的哭声吼声如开锣的一场大戏,乔颜觉得头晕目眩,掐着太阳穴坐到沙发上:“明过……”无人理她:“段明过!”   时间停滞下一秒,除了朝天渐远的哭声,客厅里总算安静下来。乔颜直直看着自己的先生,说:“你冷静一点,你听听雨溪的想法。”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提高音量,好像粗大的喉咙就能证明他仍旧勇敢一样。段明过那张英俊的脸上仍旧带着成熟的伪装,乔颜却知道他此刻比谁都更加脆弱。   段明过坐到一边,两手垂放在膝盖上,弓着身子长长的呼吸。片刻后,他方才抬头看着段雨溪,问:“你到底想怎么做?”   段雨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喜欢孩子,可她也知道这孩子来得太过早了一点。她不想要它,可又每每在作出决定前有那么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她与她爱的人的结晶啊。   临近中午的时候,段雨溪终于做出决定,她要在见到乔恒之后再做打算。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冒险,可如果他说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试着去做一个年轻妈妈。   原本的恐惧,忽的被胸腔里充盈的新的勇气所填满,尽管前途未卜,尽管注定坎坷,尽管她都说不准他会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怎样的言语说服她……但就是期待又胆怯。   女孩带着一种年轻的幼稚说出心里的想法,态度偏执,乔颜只觉身上一阵冷汗涔涔,不知道段明过又要以怎样的狂躁应对,却听见他气力衰竭地说:“好,我带你去。”   两座城市相隔几百公里,路上如果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后可以到达。三个人分坐两排,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乔颜几次看去身边的段明过,他不是关注手机,与下属远程交流,就是将脸转去一边窗外,假意在看风景。   乔颜知道这次将他得罪透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道歉,他手就搁在膝盖上,轻轻地无意识地点动,乔颜想去牵他一牵,又怕他将自己甩开。   到达的时候不过四点出头,学校里响起急促的铃声,校园中渐渐沸腾起来。乔颜走出车外给乔恒打电话,他没关机,声音却显得很不耐烦。   乔颜说:“我现在就在你学校正门外,你立刻出来一趟,我有急事要找你。”   乔恒问:“你来干嘛,闲的?我现在去不了,下一节课有考试。你能有什么急事找我,真这么着急就在电话里说,我听着。”   段雨溪正从车上出来,软软的手扶在她胳膊上,小声问:“怎么样了?”乔颜甩开她,往一边疾走几步,已是忍耐到极限。   “是不是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能觉得无所谓,你姐在你那边就连一点权威都没有嘛?我说有急事就是有急事,否则谁开几百公里的路过来找你!”   乔恒真是被吓了一跳,心说病猫发威,确实有那么两分震慑力,妥协道:“可我也要考试啊,不然我考过试再来找你?”   “出来!”乔颜压着声音,口吻却比任何一次都要严厉:“我给你十分钟跑到门口,不然我亲自进去找你,你可就没这么好受了。”   人就像一颗冒头的钉子,不敲敲打打,还以为自己真能无所无惧。十分钟不到,乔恒乖乖出现,尽管嚣张的气焰不消,举止懒散道:“你到底什么事?”   段雨溪正从车后绕出来,低头顿步地磨蹭到他面前。乔恒心中一震,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求助般地看向一边乔颜,问:“她来干嘛?”   段明过也跟着走出来,乔颜紧盯着他,怕他会冲动地给上乔恒一拳。他表情严肃,满身戾气,确实也像是爆发前的沉默,却只是在走近的时候在乔恒肩上拍了一拍,说:“找个地方吧,雨溪有话跟你说。”   学校附近没有什么环境清幽的地方可坐,车子转了半圈最后在一家茶社外停下。里头多是过来打牌消暑的老头老太,他们转了一圈,才找到相对幽静的一角。   段明过和乔颜自觉地退让出去,把时间和空间交给这对年轻人,他们在柜台点了一壶花茶,段明过又要人拿菜单,点了几碟子模样精致的茶点。   这一天下来,谁都没有胃口,乔颜更是滴水未进。他将吃的往她手边推了推,她一脸狐疑地看过来,他朝她僵硬地笑了一笑,说:“吃吧。”   乔颜眼底发酸,酥松的点心咬在嘴里却僵得牙疼,她和水吞了,垂着头问:“你干嘛要答应带雨溪过来?”   段明过喝了口茶,捡起她吃落下的酥皮扔嘴里。不远处,段雨溪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而她对面的男孩只是维持着漠然的表情,看向桌面。   段明过说:“要叫一个人彻底死心,就要让她知道对方拒绝时有多果决。烂了的肉,彻底剜了才会好。”   乔颜抖着长睫,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拒绝?”   “你还不了解你弟弟吗?”段明过疏忽笑起来,却看不出半点温度:“喜欢一个人不会是他那种态度的,何况……”他意味深长地停下。   乔颜放下筷子,双手掐着太阳穴,说:“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们该怎么办呢,真的把这件事藏起来,不告诉她父母吗?”   段明过挪着椅子到她身边,将她搂到怀里,说:“我也没有头绪,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但你不要自责,这事跟你没关系。”   一边段雨溪跟乔恒明显谈得不愉快,段雨溪猛地站起身来,腿侧撞翻了身后的椅子。身边人的注意力都转过去,一双双眼睛都看到她举起茶杯要泼——   她却在最后一秒收回力气,只是将杯子狠狠拍在桌上,随即转身离开。   段明过跟着快步出去,一把搂上她肩跟她耳语着什么,小姑娘终于忍受不了,伏在他胸前痛苦又悲切地嘤嘤哭了起来。   乔颜等他们走过,这才找到乔恒。   一对姐弟相对而坐,气氛胶着又紧张。   乔恒心中隐隐发寒,以往无论是喜乐融融还是激烈争吵,他都知道姐姐是出自于对他无限无私的爱。   可此刻他却有几分恍惚与木讷,觉得怎么突然之间,好像完全察觉不出来这份血浓于水的情谊了。   乔恒试着为自己开脱,说:“姐,刚刚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还要念书,她也有未来,她已经想通,答应会把孩子拿掉的,你就别操心了。”   乔颜直愣愣看着他,说:“你觉得我是为这件事操心吗?”   “那还有什么别的?”乔恒搓了搓手,说:“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可我那会儿太痛苦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以后会好好约束,不再发生同样的事了。”   乔颜掐着眉心,苦笑出来:“那段雨溪呢?”   乔恒带着点不耐烦:“又提她干嘛,我不是认过错了吗?”   “你有替她想过吗?年纪轻轻就遇上这样的事,她可能会一蹶不振,可能会因此后悔一辈子。”乔颜敲着桌子:“你就没替她想过吗?”   段明过正匆匆走回来,隔着很远就听见一阵“咚咚咚”的声响。桌边,乔颜举止激动,涨着一张通红的脸质问乔恒。   乔恒心中戚戚,却仍旧不肯落下风,拉着她胳膊厉色道:“姐!你轻一点,你这样子,旁边人会听到!”   乔颜质问:“这种时候,你还要面子?”   乔恒叹出口气,说:“姐,那你现在到底要怎么样,是不是要我立刻去退学,去娶她,去把孩子生下来?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靠什么生活,靠什么去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是一直啃她的父母,还是你给钱来填上这个缺口?”   是啊,乔颜是矛盾又迷惘的,她到底想要怎么样呢,事情最好的解决又是什么样呢。这棋注定从一开始就是死局,再怎么布子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而且,”乔恒咬着牙说:“就算你真这么要求我,我也不会听你的。我对雨溪没有感觉,那件事只是个意外,我本来也并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的。”   “意外?”乔颜紧紧抓起方才段雨溪扔下的茶杯,磕得手心都疼:“是有人按着你的脑袋,求你去跟她在一起的吗?”   乔恒说:“什么年代了,你情我愿,男`欢女`爱,这些事根本就很正常。你还不是因为意外怀孕,才不得已跟姐夫结婚的?”   乔颜心口仿佛被人闷闷打了一棒,忍不住去看一眼旁边的段明过:“你别想跟你姐夫相提并论,你根本一点不如他!”   乔恒冷笑笑,话说到这里,已然无所畏惧,很坦然地看着这对夫妻道:“是,我是比不上他,我可做不到,为了孩子就肯娶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在我这里,婚姻是要由爱情组成的,不能有一点妥协和欺骗。”   乔颜心死如灰,说:“乔恒,你为什么能让我这么失望呢?”   乔恒表现得毫不在意,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说:“我得回学校了,我说过的,有考试。姐,你也别说什么失望不失望,说真的,我对你也挺有意见的,你嫁给姐夫为的是什么,你敢告诉他吗?你自己都做不到起码的诚实,就别总站在高处批判我。”   乔恒抬脚要往外走,却被段明过拦住去路。成熟的男人面前,乔恒多少有几分畏惧,说:“姐夫,雨溪的事我对不起,但我没办法对她负责,请你原谅。”   段明过说:“我肯带她来见你,就猜到是这样的结局,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只但愿,某天你回想起这件事,仍旧心安理得。”   乔恒探不出他深浅,说:“谢谢姐夫。”   段明过说:“但你有几件事跟我切身相关,为了免得以后再有诸如此类的讨论,我不得不跟你解释清楚。”   乔恒不由瞥了眼旁边的乔颜:“你说。”   “第一,我跟你姐姐不是认识不久就结婚,我们六年前就熟识,那时我跟你一样,是个没多少钱又狂妄的毛头小子,她是个年轻漂亮受人追捧的女学生。我心里一直很爱慕她,可那时候我们年纪太轻,她又像朵高岭之花对我不冷不热。我那时就跟自己说,如果有一天我学成归来,还能像现在一样对她有感觉,我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抢回来。   “第二,我跟你姐姐结婚不仅仅是因为她怀孕,这诚然是个很大的理由,但我也可以和你一样让她把孩子拿掉,然后重新回归自己所熟悉的单身生活。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这种手术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我知道她在把自己交给我的时候下过怎样的决心。我更加知道,在□□关系里,女人更容易受到怎样的伤害,所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应对这种可能发生的准备。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爱这个女人。”   段明过牵过乔颜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临走前,他再次拍拍乔恒的肩,说:“这世上没有绝对干净的关系,就连你对你姐姐,你姐姐对你,也不全都是纯粹的,是吧。她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心里很清楚,但我一直很庆幸她找得是我,而不是她认识的其他人……至少我在她心里,是特别的吧。   “乔恒,你是个很优秀的男孩,雨溪会喜欢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只是为她觉得惋惜,她没能和你姐姐一样,在合适的时间遇见一个对她还不错的人。但我想她最终会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第64章 Chapter 64   男人自古以来是深沉和内敛的代名词, 情绪过于外放或是言语过于煽情的, 总是会被归纳于并不成熟的那一类。   段明过噼里啪啦说完那一通,当时是痛快了,带着老婆侄女往回走的时候, 却颇有些坐立难安, 疑心自己是否给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比如……这个人好像很娘哎。   于是车里唯一的亲历者乔颜被赶去副驾驶位, 段明过带着侄女占了后排的位置。他有些庆幸又抱歉的想,幸好还有一件让他头疼的事好转移注意, 否则,怎一个愁字了得。   乔颜也是又尴尬又不适, 她虽然是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年轻人, 但骨子里坚守着中国人的那份含蓄,觉得丈夫那样的表白是应该分场合的。   或许说出来,无论何时都会让人面红耳赤, 最好最好, 是用笔写出来, 发到她的手机里, 每每觉得婚姻岌岌可危时就拿出来看一看。   这份情绪一直控制着她, 直到车子驶进院子, 他们共筑的小家近在咫尺,那反刍的余味才渐渐蔓延上来, 教她体会到几分偷来般的窃喜。   夜里,乔颜带着朝天洗澡玩耍睡觉,小家伙已经打起小小的鼾来了, 精疲力竭的她还是清醒得不像话。   眼睛尽管闭着,所有的神经末梢却灵敏无比,连段明过推门而入时细小的气旋,他刻意压低的脚步,都可以感受得一清二楚。   段明过帮她拉过压在胳膊底下的薄被,顺带的,挠一挠她敏`感的咯吱窝。她立刻破功,笑得背过身去,将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   段明过便诡计得逞般,轻缓地压上她背,动作温柔又不容抗拒地推高她细滑的睡衣,慢慢地将自己推进去。   细汗淋漓,湿热的空气在彼此间来回盘旋,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只有肌肤和肌肤、身体叠身体的厮磨交流。   直到乔颜撑在床榻上的一双手肘被磨得微微发麻,她略带难耐地推了推身后尚且神采奕奕的人,抱怨:“你怎么这么有精神。”   好像不管身边人的轨迹有多奇诡,他们一家的生活也还是要照常继续。   段明过尽兴的时候,朝天恰好醒,翻滚着身子高亢哭着要奶喝。段明过给他温奶,喂食,等他再次睡着后抱出了自己的房间。   回来时,他手里夹着一根烟,走去窗前将帘子打开。烟味很快弥漫在整个房间,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打开窗子,用手挥了挥赶走。   他倚在窗台上,背后是一片星河,唯恐打破这夜色地轻声道:“我准备把雨溪这事告诉她妈妈,她也同意了。”   段明过跟段雨溪再亲,不过是叔侄关系,段雨溪跟他二嫂分歧再大,仍旧是母女缘分。有些事情,有妈妈在,比他这个叔叔管用得多。   而更自私一点说,有个人挡在前面,起码可以让压在他肩上的道德枷锁轻下不少。这世上,也有他负担不了的东西。   他什么都没有说,乔颜却什么都知道。而她心里忧虑的,想必他也是一清二楚,此刻道歉与解释都是虚伪的,因为需要的人等不到,不需要的人说了有何用?   乔颜拉过被子,慢慢地躺下,侧过身子不让他看到自己,轻轻说:“明过,乔恒的事情,以后我不想多管了。”   彻底放手,是一件很难的事。对人如此,对物亦是如此。乔颜往拆迁合同上签字的时候,笔头顿涩,总有一种提不上力气的感觉。   拆迁办的人一直在旁盯着她看,等她将笔阖上起身的时候,大妈笑容很和蔼地对她说:“能不能跟你合个影,我女儿很喜欢看你演的戏。”   家门被人推开,丁贤淑抱着她体弱多病的小女孩钻进来,乔颜只是轻轻瞥一眼,对面前的道:“可以啊,用你手机吗?”   乔颜笑容灿烂,多年的训练使得她镜头感十足,与人簇拥着向机器笑的时候,比向人笑来得更加自然。   这大抵给丁贤淑一种错觉,觉得乔颜今日心情不错,所以一把抢过那合同,说:“不行,不行,这个我们不签的。”   拆迁办的没料到半路插出这么个程咬金,立马满脸狐疑地望过去。见人有撕毁合同的样子,大妈一步抢过去,将合同抓回来,问:“这人谁啊!”   丁贤淑着急朝乔颜递眼色,乔颜却当没看见似的将头往旁边一拨。丁贤淑知道指望这人是指望不上了,昂着脖子道:“我是谁?我是她妈!”   可惜差了辈了,看年龄就不像,更别说一个浓眉大眼五官粗糙,一个精雕玉琢样貌不俗。丁贤淑自己底气就不足,又改口:“……她小妈。”   丁贤淑凑到乔颜身边道:“你傻啊,说了先把我和你妹的户口迁进来,你是不缺那点钱,可咱也不能让政府占便宜,能多拿一分是一分。”   丁贤淑随即和拆迁办的大妈道:“对不起,同志,今天这合同我们不签。我们条件还没谈好呢,光人头费就少了俩。”   大妈说:“怎么没谈好,那位乔小姐早同意了。”   “她同意没用啊,这房子是我老公的,她的意见也就算是个参考。你们工作忒不规范,怎么能让她签字,不作数的,不作数啊。”   大妈大概看出来这里头的名堂,不由好笑,说:“这房子户主就是这位乔小姐,不是她签是谁签,我看是你搞错了吧。”   乔颜觉得这出戏唱得也差不多了,把拆迁办的大妈送出门,门一关,是她跟还在发懵的丁贤淑面对面。   丁贤淑怀里的孩子恰好不高兴,靠在她肩头像只小猫似的哼唧哭起来。丁贤淑心里正烦得很,将孩子往沙发上一放,说:“这怎么一回事啊?”   乔颜进厨房拎了壶水,倒了一杯喝上口,说:“你没听刚刚那位大姐说吗,房子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丁贤淑眼神发直,声音一下尖锐起来:“这怎么能是你的房呢!”   乔颜说得不紧不慢:“这房原本是我妈单位建的,他们拿钱买下那年写的就是我妈的名字。后来我妈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我就顺理成章成了这房的户主了。”   其实那段时间不太平,乔贵桃不止一次打这房子的主意。她妈妈虽然一心要维持摇摇欲坠的家庭,骨子里却不相信自己的丈夫。   乔贵桃跟丁贤淑同居那会,整个人像是猪油蒙了心,家里的一切都恨不得能搬去他跟丁三那儿。她妈妈于是心一横,赶紧将房子过户给女儿,彻底断了他念想。   一个没钱的老男人,凭什么笼络住一个比他还没钱的外地女人?当然是悬在空中的房子和遥不可及的户口了,难不成是真爱吗?   乔颜心知肚明,却从来不明白挑破了,等着看她在这一天跳脚。她心内好笑,火上浇油地问:“你不说你是我小妈吗,怎么你男人这点小事都摸不准?”   沙发上的小孩儿哭得更加厉害,丁贤淑骂她一声讨债鬼,自己眼里都是湿湿的,说:“你等着,我问问你爸去!”   乔颜拦住她,说:“你要问,带着你孩子到外面问,这儿是我家,我还要关门收拾东西呢,丢了什么你赔吗?”   丁贤淑纵然再泼辣,面对乔颜此时理直气壮的冷言冷语,也不禁要败下阵来。出去可以,但孩子她是要留下来的,将女儿往沙发里推了推,自己先跑出去。   乔颜跟她身后冷笑,瞥到旁边面黄肌瘦的小孩儿又忍不住皱起眉。她是真的太瘦太小了,朝天要是跟她坐一起,能足足比她大一圈。   成人的恩怨不该孩子来承受,可乔颜也只是站着看着,她怕自己一出手,就又被人抓住七寸,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乔颜将心一横,不管不顾地进到房间里。家里她的东西不多,出嫁的时候带走一批,现在只有几张合照值得拿。   那时候生活不富裕,他们的照片也少,又因为乔贵桃总是缺席的,每每只有她跟妈妈以及乔恒三人入镜。   她将相框擦一擦,里面的三个人都年轻而快乐。没人想到几年之后,妈妈就会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而她会和弟弟闹得越来越僵。   时间如白马过隙,稍纵即逝,昨日之日,总是不可留。   出来的时候,丁贤淑电话仍旧没有打完,她咬牙切齿地和对方辩论吵架。沙发上,女孩哭得一脸通红,两只小手锁在胸前抖得不行。   乔颜将包往肩上一甩,弯腰将这孩子抱起,出门之后立马塞回丁贤淑怀里,她则将房门带上,顺道拿钥匙上了圈锁。   丁贤淑跟电话那头人道:“她出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将手机一挂,转身来跟乔颜算账:“你好啊,你一早就知道,却什么风都不漏给我,你真好啊。”   乔颜笑一笑:“我话都懒得跟你说一句,我漏什么风。况且你不说是心甘情愿跟着他嘛,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字字句句插丁贤淑心坎上,她急道:“就是心甘情愿,也不能什么都没有吧。你嫁人,不也是先看条件的嘛!”   乔颜说:“你怎么什么都没有了,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花的我的钱?我实话告诉你,以前我忍你们,是顾及乔恒,现在乔恒走了,我再也不用忍了。”   丁贤淑脑子快,跟在她身后下楼:“你什么意思啊,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房子钱你拿也拿了,你现在还不想管你爸了?”   乔颜说:“那是我爸,法律上讲,我是有义务赡养他的。你请他放心,赡养费我一定会给,考虑到他女儿收入,还会给得比市场价高一点。”   她脚步一顿,一手抓着楼梯扶手,转身看着身后的丁贤淑,道:“但法律没规定我对你有义务,所以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别想从我这儿带走什么。”   丁贤淑气得不行,无奈手里抱着个孩子,又见乔颜司机站在楼梯口恶狠狠看着她,嘴里咕哝句:“有钱有势了不起呀,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嘛。”   乔颜往回走的时候呵呵笑,目光笔直地看着车窗外一棵一棵过去的行道树,心想我还就欺负人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轮也该轮到她欺负人一次。   只是手背上一热,自己盯去看的时候也纳闷,明明心里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要流泪。   到家的时候,她双目通红像兔子。阿姨看到她吓一跳,说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开心,你是这样,段先生也是这样。   乔颜知道下午段明过大嫂来接段雨溪,她于是耍了一个小聪明,跟拆迁办的人约了相同的时间签合同。   她喜欢段雨溪,在意段雨溪,不是不想送段雨溪,只是很怕经历又一场舌枪唇剑眼泪齐飞,所以可耻地选择逃避。   阿姨说雨溪的妈妈发了很大一通火,又说她指着段明过鼻尖问他还要做多少有损段家颜面的事——   乔颜从一开始就做了逃兵,自然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于此的任何添油加醋也好、平铺直叙也好的各式描述。   乔颜只是端了一杯热茶,在楼上的书房,见到陪朝天玩玩具的段明过。然后很安静地将杯子放在一边,卷起裙裾倚坐到他身边。   她没有问他脸上肿起的一片是因为什么,他也没有问她哭红的双眼是因为什么。他们像两个心意相通的失意人,给了彼此一片很大的空间。   直到几周之后,段明过回来的时候告诉乔颜,乔贵桃找他提了赡养费的事,两人争论的焦点是,段明过希望逐月给,乔贵桃希望一次性拿。   乔颜想了想:“一定是丁贤淑撺掇的吧。”   段明过说:“真聪明,你家这位小丁,特地押着岳父大人过来的。我看岳父的表情不像是赞同,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他也挺无奈的。”   乔颜冷笑笑:“我就知道她还有幺蛾子,不过现在方向一转,改由从你这儿找突破了。既然是来找你的,你想怎么着呢?”   段明过说:“我当然是想花钱了事了。”   乔颜说:“那就给呗,不过拟好合同让他们签,条条框框都写清楚,没有拿过一次,隔一段时间又来拿第二次的事。以后再有问题,让律师跟他们谈。”   段明过笑:“亲兄弟明算账啊,这个可以。等这事做完,我向你请几周假。”   乔颜纳闷:“你干什么去?”   段明过表情不如方才那么轻松,理了理衣服,说:“我给雨溪申请了个预科,我准备跟着她一道去,顺便陪她在那儿呆一阵子。”   乔颜点点头:“这是个好事,我当然同意你去。”   段明过拉过她手:“就是觉得会很想你,所以心里有点闷闷的。”   乔颜忍不住笑:“我会带着朝天多跟你视频聊天的,只要你还想得起我们娘俩,不被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所迷惑。”   段明过搂着她脑袋一阵搓,说:“这不至于,我倒是害怕回来的时候,朝天不认识,还认贼作父。”   乔颜一手拍在他小腹上,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言归正传,你把你律师借给我用一下,我有正事。”   段明过纳闷:“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新,今天早点更吼吼吼。 第65章 Chapter 65   段明过陪段雨溪出发那天,乔颜有场颇为重要的戏要拍, 她没抽出时间专程来送, 段明过也并不想她来。   出发前一晚,段明过抱着朝天亲过又亲, 又印了一张自己的相片装框里, 叮嘱乔颜时不时就拿给孩子看一眼。   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乔颜看着那相框里先生的音容笑貌, 英俊仍旧是英俊的,但总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段明过对家里没交待,唯一托付给乔颜的任务, 是将段妈妈送回自己家里。当初严厉果决要留人下来的是他,突然反悔选择放手的也是他。   乔颜不究其原因,因为不问也能理解他的改变。   送婆婆回去的时候, 乌云密布, 黑压压地锁满一整个城市上空。乔颜担心有雨, 匆匆下楼, 却是正好赶上最早落下的一波秋雨。   不远处的水果店照常营业,老板着急地将门口支出去的摊子搬回店里。猛地一抬头, 恰好看到雨帘里站立的她, 两个人都怔了一怔。   乔颜心里涌起一阵冲动,想着是不是要上去帮一帮忙,再戏剧化一点,买上一堆水果,要他分期送到婆婆的楼上。   然而也只是一想, 在司机撑伞出来接她的时候,她顺从地低头进去,紧接着坐去车里,扬长而去。   说给江流萤听的时候,江流萤觉得可惜:“本来你能像小言女主一样,为父母夕阳红做出贡献,谁知道半途而废了。”   乔颜笑:“太矫情,这就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而且万一猜错了呢,万一人家只是比较熟一点而已呢,那岂不是闹出个大笑话。”   “那就由红娘牵线改成孝顺父母,照样还是好汉一条。”江流萤摇头:“不过也好,段三那人别别扭扭,你替他着想,他未必能领会。”   乔颜反将她一军,说:“我不想给别人做红娘,就只想给你牵红线,最近忙得没空听你八卦,你跟孔松怎么着了?”   一提这事,江流萤就脸红,一双大圆眼睛移到左移到右,又想倾吐又矜持的样子:“就那样,考察阶段,还能怎么着?”   乔颜说:“你这考察期还挺长,再拖一拖,朝天都该有弟弟妹妹了。”   江流萤眼一瞪,窜到乔颜身边去摸她肚子,说:“你真的假的,又怀上了?这算不算三年抱俩,段三那混蛋挺会摧残人啊。”   乔颜笑着把她往外推,说:“我那就是一个比喻,没什么别的深意,你别太往心里去。男人是要考验的,但别太狠,否则杜十娘就不会怒沉百宝箱了。”   江流萤白她一眼:“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当初对我伤害那么大,现在不多磨着点怎么能行,什么时候够本什么时候算完。”   乔颜看她一脸喜色,怎么也不像是如鲠在喉的样子,就知道她不过是调门高,很给面子地点点头:“等着你的好消息。”   江流萤将办公室打量一番,说:“你今天来找律师干嘛的,看你跟段三关系还不赖,应该没到划分财产这一步吧。”   乔颜没理她打趣,时不时开手机看段明过发来的行踪。他跟侄女段雨溪已到目的地,正昏天倒地地适应时差。   江流萤忽然小声叹一下,说:“乔颜,你来看,段三这律师居然还给他二哥弄过官司。”她翻着桌上压在纸山下的一沓文件,说:“是一份和解协议呢。”   乔颜一面担心那律师突然闯进,一面又对这合同内容感兴趣,赶忙起身过来就着江流萤手上看。   甲乙双方确实是段明泽跟姜佳妮,白纸黑字写着两人达成和解,诸多条款之后是商议定的赔偿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   那日跟姜佳妮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姜佳妮眼里闪着怒意,有种事不达成不罢休的气势。她那时对孩子很看重,不像随随便便就能息事宁人。   江流萤有相似的感觉,说:“姜佳妮这是改性了还是怎么着,我真以为她要跟段明泽夫妻玉石俱焚呢,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为了钱。”   乔颜将上面一座小山搬下来,又翻了翻,下面果然还夹着另一份协议,这次换成了段明过和姜佳妮,条款明显比前一份苛刻许多。   江流萤恍然大悟:“看来段三替他哥哥做了和事佬,打个先头部队劝降敌人。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今有段三替哥受过……可歌可泣。”   她撞一撞旁边木愣愣的乔颜,说:“想什么呢,是不是心疼钱了?”   门外忽然响起说话声,乔颜当即把合同放好,江流萤将压在上面的文件搬过来,两个人装作若无其事地仍旧坐到桌前的沙发上。   律师匆匆进来,大说抱歉:“刚刚被个客户拖住了,拉着我怎么都不肯放我走,耽误段太太跟你朋友的时间了。”   乔颜还因为方才的偷看心乱跳,江流萤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打哈哈,说:“没事的,反正我们是小客户,理所应当要先照顾那些大客户。”   说得律师一身汗,连忙道:“没有的事,段先生是我最宝贵的客人,段太太当然也是我的座上宾……不知道你们今天来办什么?”   乔颜拍拍江流萤肩,说:“别闹。”对那律师说:“其实事情很小也很简单,我现在名下有一套房子,不大,也不值什么钱,算是我妈妈留给我和我弟弟的。我嘛并不想要这个房子,现在想把这套房子完全过户给我弟弟。”   律师边听边记,说:“这个不难,出点钱办个过户手续就可以。”   乔颜点头:“我也想过,只是我弟弟现在还在念书,我想是不是可以把这户房子的钱拿出来,弄个什么教育基金,每年甚至每月都可以有固定的一笔钱提出来,帮他度过念书的这些年。而且最好不要动他的那一半,用本来属于我的那一半,这样就算是念书的时候,把钱都花光了,他还能剩下半套房子,用作以后创业、生活。”   乔颜边想边说,说得弯弯绕绕,磕磕绊绊。   对面律师一看就是见多识广,平时怎么离经叛道、鸡飞狗跳的案子都经历过,所以只是一一记下来,模样无异,连个问题都没有。   只关在家里闭门造狗血剧的江流萤却忍不住纳闷,抓过乔颜问:“你干嘛跟你弟弟分得这么清楚,还像现在这样,每个月给点钱咯。”   乔颜笑得略带僵硬,说:“他已经满十八岁了,该让他自己去见识见识这社会了。没人能一直窝在另一个人的羽翼下,就算我是他姐姐,也不行的。”   乔颜声音不大,说得温柔又坚定,美丽的脸上尽管淡淡的,却总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力量:“所以以后我不想过分管他,或者说,我不想管他。”   江流萤听得连连点头,说:“就跟放风筝一样,懂得松一松线,才能飞得更高嘛。要是每个家长都懂得适时放手,就不会有那么多巨婴了。”   乔颜对这夸赞受之有愧,转而问律师:“这事好办吗?”   律师说:“不是太难,之前遇见过好几例差不多的case。等过几天吧,等我拿出具体实施方案,再亲自登门拜访,跟太太你讨论。”   乔颜说:“你客气了,我对这些不懂的,你直接给我先生,他说行就行。”   律师笑:“也好。”   夜里吃饭的时候,江流萤悄悄跟乔颜说:“你弟弟一定是惹你生气了吧,不然你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开手。”   乔颜瞠目,以为她是有爱饮水饱,没想到还能体察民间疾苦。江流萤挑块精肉夹进她碗里,说:“我就是在外人面前给你留点面子,其实稍微一想就能想出来了。”   乔颜说:“是闹了一点矛盾,觉得累了。”   能让她喊累放手的矛盾,可不仅仅是一点矛盾。只是跟人说话,留人余地,了解得太多,彼此透明,反而不好做朋友。   江流萤主动岔话题:“那小丁呢?”   “提起她,那就有意思多了。”乔颜对这话题明显更有倾诉欲:“她跟我爸朝明过要了一笔赡养费,一次结清,以后不再纠缠。”   “厉害厉害,那你爸爸要小心,万一她卷款逃跑,你爸岂不是人财两空?”   “所以啊,听说最近两个人成天为钱吵架。总数原本就不多,还要一会儿分成两块,一会儿分成三块,放你放他那儿都不行,两个人各有各的主意。”   江流萤拍手笑,说:“这下可好了,不用你做手脚,他们俩先斗起来。现在铁定是一个死死盯着钱不放松,一个死死盯着钱想拨出来。就怕还是有后患,最后来找你要钱。”   “可我没有啊。”乔颜一摊手,满脸无辜:“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明过那儿,我就是买个花还要借他卡来刷。他又是个铁公鸡,轻易不肯吐钱的。”   “你真的假的啊?”江流萤咬着筷子直乐。   乔颜摆手:“不想管,真的不想管,倦鸟各归林吧。幸好明过这人有一点好,板起脸来的时候大家都怕他,我想能震住一时是一时。”   乔颜做好了一切与以往生活断去联系的铺垫与准备,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法律上。只是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总觉得还有一份缺失着,让她隐隐不安。   她于是重新坐起来,一条条拨着脑中的思绪找出那个头,后来不由自主在手机上翻出乔恒名片的时候,才知道是缺少了哪一步。   她掐着他晚自习下课的点给他打电话,与下午那次比,这一回说起话来更加熟练有条理。她不想吵架,所以听到乔恒炸起来的声音时不由皱起眉。   乔恒问:“你这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吧?就因为段雨溪?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自由恋爱,什么又是热恋和失恋?”   乔颜掐着眉心站起来,摇了摇放在身边的小床,声音不大但清晰道:“我不懂,我跟你姐夫是奉子成婚,我还没有恋爱过就选择对恋爱负责了。”   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乔恒被自己说过的话呛得哑口无言,隔片刻才笑起来道:“随便你,都是大人了,做事都成熟点,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乔颜说:“你的话就不够成熟,我永远是你姐姐。”   “算了吧。”乔恒冷笑笑:“我就请你最后一件事,你那一半你拿去,虽然你不缺这点,但我也不会占你一分钱便宜。”   乔颜想了想:“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没意见。”   “你——”乔恒一惊:“你还当真啊!”   乔颜说:“人总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挂上电话,重新躺下。   乔颜终于心安理得,一觉睡到朝天半夜啼哭喝奶的时候。   在段明过不在的这几周,乔颜一连做成了好几件事。   第一是与保持良好合作关系的综艺讨论了条件优厚的续约合同,第二是新戏杀青,在众人或真或假的交口称赞里深感演技得到了再一次的升华。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乔颜接到了一个颇为大牌的奶粉广告,自此以后朝天的口粮有了保证,厂家很大方地赞助了他断奶之前的所有奶粉。   乔颜把这事当功劳说给段明过听的时候,他很不屑地切了声,说:“你老公我少吃一顿饭就足够他吃到大了,还用你在外抛头露面谈生意?”   乔颜因而十分受挫,于是连自己前阵子按揭买楼的事情也不告诉他。她总是记得自己刚刚入行那会儿,最大的心愿就是有自己的房子,带乔恒搬出那个岌岌可危的家。   后来牛奶有了,面包有了,她也好不容易攒够了中意房子的首付,只是物是人非,最初迫使她发力的那个人竟渐渐远离。   她曾想绝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不离开任何一个人,后来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幼稚想法。生命之中,人来人往,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乔颜忽然感慨:“老公,我觉得我们俩在某些地方都挺失败的。”   一个是想抓牢手里所有的,却像握着一团沙,越用力就越快的失去。一个是想远离身边困扰的,却像缠着甩不开的藤蔓,越刺激就越快的生长。   他们截然不同,又其实同病相怜,所以更加彼此契合,如果一定要定义这段关系,那就是:“所以咱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得没头没脑,颠三倒四,爬不进乔颜心里的段明过,当然不知道她方才有过什么样的一段心路历程。   段明过说:“不管我在哪方面失败,起码你得承认我在床上是很成功的。”   乔颜脸上一热,说:“你那边没人是不是?你怎么总这么口无遮拦呢,你这样还让人怎么跟你说话呢?”   段明过无辜:“就这么说话呗,说你想我。”   乔颜:“……”   乔颜酝酿半天,方才在段明过的催促里磨蹭道:“我……跟朝天都特别想你。”   段明过强行圆场:“朝天那么点大,除了惦记喝奶,还能知道想我?骗我的吧,只有你这个大人会想我。”   乔颜也是一本正经:“不,朝天虽然小,但其实人很灵的。我每次拿你相片给他看,他都特别高兴,喝奶都要多喝点。所以我就把你相片摆他小床前,再放上几盆水果,偶尔朝天还给你插几支香。”   段明过:“我他妈……乔颜,好几天没教训你,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乔颜终于忍不住,倒在床上笑成一团,趴在旁边往自己大拇指的朝天也很高兴,一高兴就更加坐不住,跟着乔颜一起倒下来。   乔颜把小家伙揽进怀里,将话筒递到他嘴边,说:“是爸爸,喊爸爸。”   朝天果然天生聪慧过人,短短八个月就会开口说话:“噗……噗。”   段明过听得直翻白眼:“嗯,没变,还是我那蠢儿子。”   段明过又喊乔颜,说:“你知道我在哪儿吗?这座城市有一片特别绵软的沙滩,海澄清,蔚蓝,许多情侣会结伴来这儿度假。”   “所以呢?”   “以前我在这儿念书的时候,时不时就过来走一走,每次看到这片海,我就跟自己说,我爱慕的女孩就在海那天,有一天,如果有可能我要带她来。”   乔颜听了心里暖暖的,说:“真看不出来,你还挺痴情的,你是要我现在过去吗?”   段明过一刮眉梢:“谁说你了,我是说坐我旁边的那个蠢X班花。”   乔颜:“……”   伤了别人的心,段明过偏偏又用温柔的语气重新唤回她,说:“乔颜,下次,下次我一定专程带你来,跟你看看这片海。”   乔颜看着怀里一个劲冲她傻笑的朝天,亲了亲他亮晶晶的眼睛,就像亲过他那别别扭扭的老父亲一样,说:“好啊。”   “哎,段明过——”   “你干嘛?”   “有一件事,我也一直没告诉过你。”   乔颜看着窗外重重叠叠昏暗的天色,却像是看到一片蔚蓝的海一样。   “我也爱你。”她笑着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和我想的稍稍有一点点出入,我原本想的要稍稍……不告诉你们啦啦啦。   下面我会写几篇番外,这对于一个从不写番外的人来说简直是灾难啊,要亲亲要抱抱。   老生常谈,收藏我的新文吧,新文尽量上一层楼,也有包子,而且包子从最可爱的时候养!   【文案】   时隔多年,董小姐再度归来,云焕因此有两大烦恼,   一是有关于他渣男的讨论又一次要卷土重来,   二是董小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本书由 淡漠小苗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