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徐小冰 整理 =============== 《蓄意勾引》 作者:面包有毒    文案   都市校园穿插,男女双C,先虐女后虐男。   沈遥当年为了追路照下了好一番功夫。   送早餐、送午餐、送晚餐,一日三餐都给他备着,伺候得像个大爷。   高一,他骑车上学,她也骑;   高二,他走路,她就在后面跟着;   高三,他改坐公交,她起身给他让座。   某次期中考试,她特意交了白卷,根据优差生补课原则,她将可以名正言顺和他一起上下学了。   只是,她没想到,   路照为了躲她,也交了白卷。   流里流气女混混VS高冷冰块好学生   女主说脏话,抽烟喝酒,介意的慎入慎入慎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主角:沈遥,路照 ┃ 配角:董浩江,姚一萌,张锦喻 ┃ 其它: 作品简评: 高中的时候,沈遥每天想的一件事就是怎么才能把路照搞到手。没想到这好不容易搞到手了,路照突然跑了。阔别五年,异地重逢,怀着疑惑与不解,她再次找上他,只是这回事情却变得越来越复杂。隐秘的家庭背影,突如其来的失踪,当年的一张报纸新闻,一切都等待她去发掘。本文行文流畅,人物刻画细腻,视角转换自然,把男女主角内心的矛盾充分展现,文章甜虐交加,笑中带泪。 =============== 第1章 楔子(上)   沈遥拉着行李箱刚走出机场,手机叮地一声响了。   声音在这喧闹的大环境中显得极为微弱,要不是手机刚好就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她怕是不会听见这细微的声响。   脚步渐渐放缓,沈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是条短信。   【严思微:沈遥,你火了!!!】   高跟鞋踩踏地板的沉闷声响戛然而止,沈遥顿住脚步。   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几秒,沈遥仍然没有看懂这句值得用三个感叹号来修饰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捏着手机愣了好一会,沈遥决定还是打电话问个清楚。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刚发的短信什么意思?”沈遥开门见山地问。   “你还不知道么,沈遥,你在微博火了!”严思微平日里说话最夸张,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恨不得拿个喇叭告诉全世界。   这会她嗓门吊得更高,声音又尖又细刮着沈遥的耳膜。   沈遥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问她:   “我又不是明星,我就是一小小的实习记者,我怎么就火了?”   沈遥蹙起眉头望向路边,还没待她说话就有一个中年男人从她身边经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沈遥眉头皱得更深,嘴角动了动把行李箱拉到一旁。   “说实话,沈遥你……是不是傍上大款了?”严思微贱兮兮笑了几声,开始打趣,“要是真的,这下我可盼着你带我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呢,算了不说升官发财那么远的事了,先让我从实习生转正再……”   严思微继续做着她的白日梦,沈遥的关注点全落在她的前半句话上。   大款?   沈遥眨了眨眼,极其认真地思索了几秒,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窜出了路照那张脸。   好像也算吧。   沈遥心情变好,嘴角不知不觉就弯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还真的是傍上了款爷?”   沈遥清了清嗓子:“你先把刚才的话讲清楚。”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你自己去微博看吧,点开热搜榜,包管一眼就能看到。”   被严思微那没头没尾的话引起了好奇心,沈遥挂了电话拿起手机点开微博手机客户端。   严思微果然说的没错,她刚点开微博热搜榜就看到了——   【J城实习女记者耳环】   这关键词设置得还真是让人一点都没有想要点进去的欲望。   沈遥笑了笑,右手摸了摸耳垂边儿上的耳环,前几天路照送的。   她很好奇,她的耳环到底怎么了。   点进去后,相关推荐的第一条是这样写的:   @gossip八卦营:今天八姐呆在家闲得无聊就打开电视看J城新闻的重播,突然看到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记者,八姐就留了心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可不了得,这个叫沈遥的实习女记者不光长得漂亮,家里肯定也特有钱,你看她这一身行头普通人家奋斗一辈子估计都穿不上呢。就她耳朵上那幅耳环,少说都要五位数。   评论区里不乏讽刺和附和的:   ——什么叫家里有钱?现在长得漂亮又有点手段的小姑娘,来钱可比我们想的快多了。你们懂的。   ——电视台嘛,有事记者干,没事干记者呗。[微笑][微笑]   ——刚去她微博溜了一圈,又有大发现,她前几天发的那个包包,是不是最近某知名奢侈品牌新上的限量版,传说中一线明星都搞不到,这一小小的实习女记者能买到,我也是服气了!   ……   看到这一溜儿的恶意人身攻击,沈遥喉咙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嘟……嘟……嘟……”   单调乏味的声响不断地重复,似乎在显示着电话那头的人对自己的漠视和冷淡。   直到沈遥快不耐烦了,那边才传来他的声音。   “回来了?”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传了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沈遥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原来他还记得今天她要回来。   “嗯,刚下飞机。”   “在机场?”   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流,沈遥低声应了一声,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你要来接我?”   “我现在没空。”   “哦。”沈遥难掩失望。   气氛有点难以言喻的尴尬。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一如往常的低沉冷淡。   “有事有事,我正事还没开始说呢,先别挂!”生怕他就这样挂了,沈遥连忙抢着答话,一时又恨自己的没出息,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阵才开始慢吞吞说。   “路照你可把我害惨了。”声音里有点撒娇的意味。   “我怎么了?”那边轻轻地笑了一声。   沈遥一听他笑,耳后根唰地一下就红了,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说话也说得乱七八糟:   “就是,我昨天报道新闻上镜了,J城晚间新闻,今天有网友扒出来说我用的东西太贵了,不符合我这实习小记者的身份,然后网上的人就开始对我人身攻击。”   “就这样?”   沈遥脸上的笑僵住。   她似乎意识到,路照的潜台词就是,就这么点小事,你就来烦我?   她闭嘴不吭声了,等着路照先挂电话。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   沈遥维持原动作在路边站了好一会,视线望向远处被高楼阻隔的天空,仰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透过这厚厚的云层在回想什么。   潜意识从大衣里悉悉索索摸出一包烟,两指捏着抽出一根,放到嘴里先含着,另一只手去拿打火机,烟还没点着,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传了过来——   “妈妈,那个姐姐是不是在抽烟?”   沈遥动作一滞。   那位牵着小女孩的年轻妈妈神色紧张看了一眼沈遥,满脸尴尬地冲她摇头道歉,右手拍了下那小女孩的肩膀,提醒她别乱说话。   那女孩年纪还太小,显然不懂这含蓄的暗示,指着沈遥大声地说:   “我们老师说,抽烟的都不是好女孩——”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人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那位年轻的妈妈向沈遥鞠躬弯腰:“小姐,抱歉抱歉,小孩子乱说话,你别介意。”   沈遥看了她一眼,勉强弯了弯嘴角,闷声回她:“没事。”   说着,沈遥就把嘴里含着的烟拿了下来,两指一捏,烟从中间折了,她多走了几步,把它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坐出租车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她满脑子都回荡着方才那一句话。   我们老师说,抽烟的都不是好女孩。   “呵——”   沈遥坐在车里笑了一声。   她可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好女孩。   回到家洗完澡出来,天已经黑了一半,沈遥一只手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手机上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她缓步走到沙发上坐着,随手拿起手机。   本以为又是那些八卦细胞异常活跃的同事们打过来的电话,沈遥有些厌烦和抗拒,拖拉了好一会才把屏幕按亮。   看清楚未接电话的拨打人,沈遥脸上的表情凝住了,继而难以抑制地弯起嘴角。   竟然是路照打过来的,还不止一个。   她太过心急,手指都不听使唤,开机密码输了几次才输入正确。   她忙把电话打了过去,电话这回很快就接通了。   “抱歉,我刚去洗澡了,所以没有看到你打过来的电话。”她故意说得很慢。   “今晚有空吗?”路照那边响起一声打火机摁响的声音,“带你见几个朋友。”   “好啊。”沈遥沉默了几秒才回他,刻意压低声音,“几点?”   “八点,我待会过来接你。”   沈遥心情大好,打趣道:“我会好好打扮,不会让你丢脸的。”   “……随你。你不打扮也比他们的女朋友好看。”路照这话说得很正经,不像是在哄她,倒像是在认真地下结论。   电话挂断后,沈遥握着手机,从客厅正中央摆放着的电视机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果然,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匆忙把头发吹干,沈遥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化妆,嘴里边哼着最近大热的某热门影视情侣对唱曲目,虽然那音调随着她的心情一起飘到了外太空。   她化了一个很艳丽的妆容,在正式场合也能压得住场。   沈遥把近来最受她宠爱的小红裙换上,雪白的皮肤,鲜红的裙子,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就像冬日雪地里的一支红梅,相得益彰。   镜子里女人眼底笑意闪烁,嘴角高扬,满脸的胶原蛋白。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终于开了,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第2章 楔子(下)   当沈遥踏着绑带高跟鞋从楼上走下来时,路照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她看了看手机,比他们约好的时间还早了几分钟。   沈遥快步走到车前,弯腰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车窗。   很快车窗降了下来,坐在驾驶座上的路照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呆愣了几秒才移开眼睛。   沈遥得意,嘴唇抿成一条线,打开车门坐进去。   “来很久了吗?”   “刚到。”   “我今天这样好看吗?不会丢你的脸吧。”说着,沈遥凑到他跟前,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路照。   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传了过来,沈遥一愣神。   路照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似不悦:“你这样穿,他们的女朋友会生气。”   “为什么?”沈遥把头发挽到耳后,露出前几天他送给她的流苏耳坠。   “因为你抢了她们的风头。”   沈遥噎住,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在夸她还是在说她的打扮不得体。   她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没关系,反正我是穿给你看的。”   路照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扭转方向盘,车缓缓开了出去。   车开上高速,路照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上次的钱结清了吗?”   “什么钱?”沈遥摸不着头脑。   路照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沈遥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钱指的是包养费。   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她低低地说了句:“结清了,第二天你就打给我了。”   路照嗯了声,没再说话。   这是路照第一次带她来见他的朋友,沈遥觉得很新奇。   虽然刚才被路照的话弄得有点不愉快,但沈遥很快就将它抛之脑后,一路上兴致勃勃地问了他很多问题,比如见他的朋友需要注意些什么,点菜的时候有什么是不能点的,有什么是饭桌上不能提的。   有钱人的避讳总是很多,她觉得还是问清楚些比较好。   “你不用紧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聚会,里边有几个是我的发小。”   沈遥平时一向大胆,做事风风火火,当时追路照的时候更是如此。长得美的人一般都比别人更自信些,只是这第一次见路照的朋友,心里有点没谱儿,怕丢了他的人。   当路照拉开包厢的门时,沈遥的心还在半空中虚虚地荡着,摸不着边儿。   “呦呦呦,瞧我们路少终于来了啊,千呼万唤,这回还带了个伴来阿,真难得。”几人起身欢迎他,目光打量着站在他身旁的沈遥。   沈遥看着包厢内形形色*色的人,有些紧张,手心冒出了汗,滑腻腻的,路照许是嫌弃,马上松开了她的手。   “嗨。大家好。”沈遥笑得尴尬。   另一人开始起哄:“路少,快来介绍介绍这位美女是谁啊?真是美得让人过目难忘啊。”   他神色淡淡:“一位朋友。”   原来只是,一位朋友。   在座的各位也终于明白了这“朋友”的意思,讪笑几声散了去,待沈遥也没了方才的热情。   连女朋友都算不上,也犯不着去巴结了。   沈遥的脸一下子烫烫的。   这时路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走出去接电话,也没有提前招呼她该坐哪。   她四周环顾,最后自己一个人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手端端正正地摆在腿弯处,也没有动面前的食物。   路照接完电话走进来,就是看到这样一幕,她挺直腰坐在那,眼里带着依恋地望着他,那眼神莫名让他想起了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他不在,她很没有安全感么?   路照心里莫名一动。   他难得笑了,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沈遥乖乖地走了过去。   “过来吃饭。”   席间,他们一伙人聊得热火朝天,沈遥插不上嘴,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夹几筷摆在面前的菜。   路照观察了一阵,眼尾扫了她的碗一眼,不经意间转了一下转盘。   沈遥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眼前的菜式已经换了。   “我看沈小姐好像有点眼熟啊。”坐在沈遥对面的郑觅对着她眨眨眼左看又看,一手扶着额头思考,“你的名字好像以前也在哪听过似的。”   沈遥看向他,干干地笑了几声:“有吗?”   坐在郑觅旁边的范归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摆摆手忙向沈遥解释:   “甭管他,他这人见了美女统统都觉得以前在哪见过似的,老毛病了。他的话信不得的。”   “不是,你他妈别捣乱,这回我说的是真的,以前高中那会儿我不是去桐安镇那里找过路照吗?那会好像有个女生追路照追得紧,好像也叫什么遥来着?是姓陈还是姓什么来着,这一时半会我记不清了。”   沈遥捏紧了手心,心跳加速,她脸上僵着笑侧过头去看路照。   “路照,你记不记得,大概就高二暑假那年,我去找你,那会我看见有个小女孩一直跟在你后头,长发扎着个马尾的,长得可好看了,我那会还多看了几眼。”   “有吗?”路照思考了一阵,眼里空空的,有些尴尬,“我怎么没印象。”   “你真的不记得了?那会我看你好像也对人家也挺上心的,人家刚走一会,你就回头看个不停……”   路照笑:“是吗?我不记得了。”   “郑觅你他妈别瞎吹牛了,有饭吃还堵不住你丫的嘴!”范归明骂骂咧咧,作势要拿筷子去敲他的头。   见路照仍是一脸茫然,郑觅也开始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   “吃饭吃饭,别说话了你。”   一群人闹闹哄哄的把这话题掩盖了过去。   沈遥手中的筷子再也没动过。   ***   吃完饭,路照带她回到别墅。   刚进屋,路照就问她:   “你洗澡了?”   “出门前洗过了。”   路照突然低头靠近,在她颈边闻了一下。他今晚喝了点酒,声音异样的沙哑性感,话语里散发着酒香:   “那我现在去洗,你在床*上等我。”   直到浴室的门被合上,沈遥仍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今晚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沈遥这下信了,这人大概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路照洗完澡出来,沈遥还是穿着出门时那条艳丽的红裙,妆也没卸。   “怎么不换衣服,”路照湿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肩膀,说话语调轻轻的很撩人,“等着我帮你脱么?”   沈遥握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忍不住问他:   “刚郑觅说的那人,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歪着脑袋,眼里藏着雾一样让人看不清楚。   他说:“不记得了。”   “名字呢,也不记得了么?”   “不记得了。”路照神色未变,拉开她的手,把她的裙子拉下肩膀,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她的后背在上面煽风点火。   裙子褪到腰间,上身只剩下她黑色的刺绣蕾丝胸衣,中间一道深深的沟壑,路照眼底一暗,伸手解开她内衣的暗扣。   沈遥出声:“你还真没良心。”   沈遥声音颤颤的,路照以为她动情了,弯腰把她抱到床上,俯身压上去。   “不重要的人,记得也没什么用。”   沈遥脸色煞白,自嘲地笑了笑,那颗拼命跳动的心脏此时像被扔到零下五十摄氏度的大寒天里裸*露着,被冰雪牢牢裹住了。   “可是郑觅不是说她长得很好看吗?”   “是吧。”路照闷闷地应了声。   沈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逼迫他直视自己,笑得惨淡:   “有多好看?比我好看?”   路照不耐烦,从她颈间抬起头,眼神里染着明显的情*欲:   “你比她好看。”   沈遥讽刺地勾起嘴唇,冷笑了一声。   路照浑然不觉她的冷淡,覆在她纤细的的手掌上,手把手带着她去解他衬衫的纽扣。   “帮我脱。”   ***   路照今晚精力特别旺盛,折腾到凌晨一点才肯放过她。   沈遥搂着软被,侧身背对着路照躺着,直到旁边传来轻轻浅浅规律的呼吸声,她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他。   因为路照说过,他不喜欢和别人面对面睡觉。   沈遥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当场就笑了出来。   当年是谁像个小狼狗似的非要拉着她的手才肯睡觉。   此时他这张脸,映着窗外的月色变得更加迷人,像月光一样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只是现在的他事业有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小镇里陪着她的少年了。   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彻底遗忘了她,就像黑板上的白字,用力一抹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此前她还以为他是在假装,没想到他是真的彻底忘了她这一号人了。   她的青春可真窝囊。   好不容易追个人,没想到到头来那个人竟然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更尴尬的是,现在她成了他的小情儿。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_^*   因为文章是插叙,大概在十七章会衔接上楔子这里的内容。 第3章 图书馆play   “沈遥,喂,醒醒,下课了。”   “她这是憋了几天没睡,睡得跟头死猪一样,下课铃那么大一声都没把她哐醒……”   “反正最近总觉得她奇奇怪怪的。”   沈遥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摇晃着她的肩膀,头顶有一只手在扒拉着她的头发,头皮扯得麻麻的发疼。   “别扯我头发!!!”   沈遥一个激灵猛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倒是这气势如虹的一声让张锦喻嗖地松开了手。   沈遥打小就宝贝她这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谁要是敢乱动她的头发她非得捋起袖子跟她拼命不可。   “别气别气,我这不是想要叫醒你嘛……”张锦喻干笑了几声,举高双手做投降状。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沈遥头往后仰活动活动脑袋,第三节 课是自习,沈遥一上课看了几道数学题就困得不行,哈欠连连,等老师走了之后,她也不再勉强自己了直接趴头就睡。   就这么保持一个姿势从头睡到尾,这会虽说是醒了但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跟喝酒断片了似的。   半晌,她终于清醒过来,突然想起什么,两眼望着前方的座位。   果然,路照的位置上空荡荡的,桌上对半开摊着一本书。   就知道这人不会等她。   沈遥撇撇嘴,不甚在意。   “今晚升哥约咱们去崇门唱K,沈遥你来不来?我们仨都去,就等你了。”   “不去。”沈遥头也没抬,从位子上站起来,拿起背包开始收拾东西。   姚一萌帮她一块儿收拾,把刚那被她压得满是褶皱的英语书合起来,嘴里念叨:   “你怎么又不去,上回升哥还问我们,最近怎么老是见不到你人影呢。”   “我待会有事。”   姚一萌鄙夷,拿眼尾扫她:“你能有什么事?”   沈遥咧嘴笑得甜滋滋的:   “我待会儿要去图书馆找路照。”   姚一萌一副被恶心了的模样:   “都快一个月了,你这还没腻呢?沈遥,这下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还腻不了,这不还没到手嘛,我们沈大小姐哪能收手呢,对吧?”张锦喻咬着奶茶的吸管调侃。   沈遥懒得跟她们胡扯,瞪了她们一眼,背起书包出门。   镇上的图书馆离她们学校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那儿环境比较安静,书目也多,还比学校的图书馆迟关门,因此很多学生都宁愿走多几步路去那学习,也不愿意去学校里的图书馆。   沈遥到沿街的小超市那买了两瓶饮料,一个面包,边走路边啃,快走到图书馆二楼时,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上的面包屑,又顺手理了理头发。   可不能让路照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迈步走进去,还不到一秒就看到了路照的身影。   他就坐在临窗的位置,腰杆挺得笔直,头微微低垂看着桌子上的试卷,手里握着笔杆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专注认真。   他身上还穿着校服,蓝白色短袖上衣,下身浅蓝色校裤,干净清爽,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透过窗映进来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没那么难接近了。   路照正在专心地算着数学题,视线里突然多了一瓶水果饮料,紧接着他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有人在他旁边坐下。   “给你。”   沈遥把那饮料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今天下午忘记带水来学校了,一个下午没喝水,应该很渴吧。   路照扫了一眼没理,笔下一刻没停。   得亏沈遥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觉得有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书本往桌子上一摆,一溜儿放了五六本摞了大约有半个头高。   起码从数量上她是完胜路照的。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随手抽出其中一本,摊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看,看了没一会,她揉揉眼睛,又把那本书放回去,换了另外一本。   半个小时不到,那五本书被她轮流翻了个遍,一个字都没记住。   装好学生是不容易的,甚至对她来说,是极其困难的。沈遥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学到诀窍。   其实她知道,在路照眼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学生。   不过幸好,她本来也不是。   她除了会带多几本书陪他来图书馆之外,其他的也装不了。   她叹了一口气,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看向路照的方向,呆呆地一一望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终停留在他的嘴唇。   沈遥咽了下口水。   路照的唇形很好看,像是画里描出来的,轮廓分明,许是皮肤太白了,显得唇色偏红,更觉诱惑。   他要是笑起来唇红齿白,一定会很好看。   就是不知道亲上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软绵绵的像吃果冻一样,带着点甜津津的味道。   想到这,沈遥脸开始发烫,舔了舔下唇,低低地笑出声。   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留意到路照喉结上下动了动。   实木椅子摩擦大理石地板发生一声沉闷的声响,沈遥回过神来,看到路照拉开椅子起身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直到路照的身影消失在厕所门口处,沈遥才回过头,眼尾不经意间瞥到他桌子上放着的那支笔。   几分钟后,路照回到座位,刚洗完手,他手上还是湿湿的沾着水珠,沈遥见状,迅速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拉扯出一张递给他。   沈遥咧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路照定定地看了她几眼,没什么表情,犹豫之下接过那张纯白的纸巾。   “谢谢。”他细声说道。   “不客气不客气,同学间互帮互助嘛。”沈遥连连摆手,眼睛弯成一道新月。   路照擦完手,发现了一件事。   他桌上放着的笔不见了。   他疑惑,把试卷背面翻过来,没有;   数学书本抖动几下,没有;   侧身望向地板,还是没有。   沈遥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珠子却四处乱窜,嘴角含笑,掰着手指头等着路照问她借笔。   只是,她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路照最后把视线落到她身上,眼神微沉,开始收拾桌面。   沈遥一看,懵了,这剧情发展不对劲啊。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还不到七点呢。”她站起来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小声地说。   “有事。”路照声音有点冷。   “什么事?”   路照没回她了。   沈遥一下觉得怪内疚的,要是发现笔不见了,可以问她借嘛,直接就走了,算什么回事?   路照腿长走路也快,沈遥赶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十字路口了。   学习时专注的样子很好看,吃饭时细嚼慢咽的样子也很好看,没想到就连现在这样随便一站的背影也这么好看。   沈遥眯起眼笑。   刚好是红灯。   他站在马路这边,头微仰,看向路灯的方向,身姿挺拔得像是夏天里的一杆竹。天还没黑完全,他被这暮色盖了一层薄纱,只是仍在人群中闪闪发亮。   马路对面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指着路照,掩嘴开始窃窃私语,脸色泛红,想看又不敢看地瞧上几眼。   路照浑然不觉。   沈遥一看急了,两条小细腿走得飞快,头发被迎面吹来的风晃到脑后,露出一张完整的素净的脸。   快走到他身旁,沈遥才放缓脚步到他旁边站着,挨着紧紧,就差肩膀碰着肩膀。   这下,马路对面的女生果然不再说话了,羞涩掩着嘴巴的手也放了下来,视线看向别的地方。   沈遥得意得像是战胜了的孔雀。   信号灯由红转绿,路照抬步向马路对面走去,沈遥跟上。   沈遥绞尽脑汁开始找话题:   “你刚刚说有事是什么事?是不是家里有事?”   “没事。”   沈遥彻底被噎住。   她想,要是有一天她死了,那肯定是因为和路照聊天给聊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数了下,这章男主一共说了六个字,三句话。不容易啊不容易~~~   谢谢24929、小纯洁、南宴的地雷~   谢谢惠惠思密达么么、19661575的营养液~ 第4章 面馆play   过了马路,路照往前走了几步,进了一家面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开沈遥,明明店里那么多张空桌子,他非得挤到那张四人桌去。   四人桌,已经坐了三人。   路照坐下,沈遥这下就没位置坐了。   她本来就不饿,她进来就为了跟他说会话,这下坐都坐不到一起去,还说什么话。   她纳闷了。   店主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见沈遥呆呆地杵在那,热情地招呼她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坐去。   “小美女,来,坐这边吧,阿姨帮你擦干净桌椅了。”   沈遥干笑着摇摇头。   往店里四周看了看,她忽而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她搬起隔壁桌笨重的椅子放在路照旁边。   她坐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路照看了她一眼。   四人桌坐的全是男生,沈遥坐下,不止路照,其他人也从碗里抬起头看她。   沈遥尴尬地笑了笑当做是打了招呼。   “不介意我坐这吧。”她说。   “不介意,不介意,随便坐。”三人中长得最高大的那位回她,“看你们校服,都是三中的吧。”   沈遥点头。   三中是这一带有名的问题学校,别的学校靠升学率上电视新闻,三中靠学生旷课、早恋、打架上本市社会新闻,社会上的流氓混子们最爱去那儿捣乱。   那人望向沈遥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微妙,这会儿觉得自己身上穿着的一中校服也变得高贵起来,连带着音调也拔高:   “我们仨都是一中的,我叫郭志建,你呢?”   沈遥本来没想和他们聊天,谁知道他就开始介绍起自己来了。   幸好这时店主拿着纸和笔走了过来,看向路照:“这位小帅哥想要吃点什么?”   “云吞面。”   还没待她问,沈遥抢着说:“我跟他一样。”   店主走了,郭志建的目光在沈遥和路照身上打量,好奇:   “你们俩是一对?”   “不是。”路照这次回答得倒快。   “我就说嘛,看你们也不像,”郭志建放下心来开始傻笑,看向沈遥搭话,“你应该是高一的吧,高一几的,我有个好哥们也在三中,听说在你们学校名气挺大,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叫……”   “不认识。”   路照没理她,沈遥无聊得想要玩指甲。   郭志建自顾自往下说了一通,也没管沈遥是不是在听,一会邀请沈遥去看他打篮球,被拒绝后又问她要联系方式。   “同学,就给我个联系方式吧,改天我们一起去市区看电影,最近不是新出了一部爱情片嘛,叫什么荒野什么惊魂的,你们小女生肯定爱看……”   “抱歉,我家里穷,还用不起手机。我家里电话最近也坏了,我们估计联系不上。”沈遥嘴里对他说着话,眼里看着路照。   “这样啊,那要不我们周五傍晚约在这儿,我带你去看电影怎么样,我请你看。”他着重强调最后四个字。   沈遥摆摆手,指着路照,“我周五约了他一起去写作业。”   ……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三人走了,沈遥呼了一口气,要不是路照在这,她理都懒得理他们。   餐桌上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路照吃东西很安静,几乎没有发生一丝声响。   沈遥看了他几眼,把筷子放下:“路照,刚刚那男的跟我搭讪。”   “嗯。”   “你就这样坐视不管。”   路照抬眸看她,眼里映着她的倒影。   他说:“跟我有关系?”   沈遥蔫了,脸耷拉下来:“早晚你会后悔。”   “什么。”路照皱眉。   沈遥头一仰,看着路照,目光如炬:   “路照,我早晚会是你女朋友。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淡,你以后一定会后悔得痛心疾首捶足顿胸的,你信不信?”   “不信。”   他声音冷得像冬日里的清泉。   他说得笃定,沈遥被这当头冷水浇了一身,她瞪圆了眼盯了他几秒,往嘴里又塞了一口面,没出声。   ***   送完路照回家,已经快八点了。   沈遥把自行车靠在墙角处,蹲下*身给车上锁。   最近雨天多,那锁长了锈,红褐色的锈斑看着极其碍眼,沈遥烦躁,用手去扣了几下。   拨弄了好一会,她才站起身来,拿起车篮里放着的书包进门。   客厅还亮着灯,沈遥刚走进门就听到电视机里传来声音——   “玉儿,我爱的人是你,你都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快失去了灵魂,爱你爱得日日夜夜都盼着你念着你!”   “不,你在骗我!我不听!”   “不,玉儿,你听我说……”   “遥遥回来啦。”吴蕙萍正在看电视,见她回来,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看向墙上的钟,“今天这么早讨论完作业了?”   沈遥没精打采地应了声,说话有气无力:   “今天同学家里有事,所以提早散了。”   “没事,别太辛苦了,才高一,不着急,慢慢来啊。”吴蕙萍从沙发上站起来,起身到厨房洗手,“给你削个梨吧,你姐刚买回来的,可甜了。”   “我不吃。”   “姐呢?”沈遥四周看了看,没见沈约的人影。   “你姐不知道去哪混了。”   家里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孩子,吴蕙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刚想再多说两句,咔嗒一声,沈遥房间的门锁上了。   吴蕙萍望着紧锁的门,摇了摇头:   “哎,这孩子……”   房间里。   沈遥把书包拿下来,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桌子上。   这沉甸甸的五六本书压得她背都酸了,她趴在桌子上伸手去捶背。   长久这样下去,她怕是会被变成驼背,看来明天得换几本小巧一点的。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把那几本书都推到一旁,她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脸,黑亮的眼睛里也亮起一盏灯。   有一样东西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一支笔,被压在这堆乱七八糟的书下面,让沈遥想起了西游记里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她伸手把它拯救出来,拿到跟前打量——   这是一支很普通的笔,是文具店里不会让她多看一眼的款式,全黑的笔杆,就连笔帽也是黑的。笔杆上一点花纹也没有,普通得没有一点辨识度。   唯一不普通的是,   这是路照的笔。   沈遥单手转着笔,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呆滞没有焦点。   她从小转笔就很溜,上初中的时候班里的男生都转不过她,导致她有时候一拿起笔,就想要转上几圈。   转了好一会,她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把那笔帽摘开,笔杆握在手心,一笔一划在那张空白的纸上写:   【路照,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写完后,她看了一眼,把它收进抽屉里。   还没隔上几秒,她又拉开抽屉,把它拿出来。   把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读上几遍后,沈遥莫名觉得心情愉悦,边哼着歌拿衣服去洗澡。   她想,   毕竟这是用路照的笔来写的,应该会成真吧。   凌晨五点,沈遥开始起床刷牙。   六点整,她准时来到路照家楼下,自行车上还挂着两份早餐。   天色青灰,路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环卫阿姨正拿着大扫帚扫着地板,大概是觉得她有点眼熟,时不时扭头对她望上几眼。   她百无聊赖,摇了一下自行车的铃铛,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很快,路照就推着自行车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沈遥眼睛一亮,推着车快步跟上。   “好巧。”   每次她都是这一句。路照除了第一次表现出诧异外,其他时候基本没有什么表情。   “早餐给你。”   沈遥把她自行车上挂着的早餐拿下来,套进他自行车的手柄里,笑得眼睛弯弯。   “记得要吃,别浪费了。”   虽然她知道他十有八*九是不会吃的,但心意这种东西,传达到就好了,谁会去管结果呢?   沈遥每天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一路上,路照依旧没有说话。   沈遥像个在自导自演的小丑。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部分有点慢热,还有女主不是什么好学生,抽烟喝酒不染头……   谢谢24929的地雷~ 第5章 教室play   早读下课的铃声响了,姚一萌来到窗边,把手伸进去戳了戳沈遥的头。   沈遥顺着方向扭头看她。   “去厕所不?”姚一萌朝她眨眼。   “好。”   沈遥摸了摸校服裤的口袋,起身走出去,走出去之前习惯性地看一眼路照的位置。   他正在看着语文课本。   早读的课间上厕所的人不多,沈遥和姚一萌站在洗手台前抽烟。   “升哥昨晚又问你了。”   “嗯。”   沈遥显然没有留意她说的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她手里捏着烟食指轻掸烟灰,眼神空洞,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喂,沈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姚一萌皱眉,用肩膀碰她,“昨晚升哥又问起你了。”   “啊?”沈遥这才回过神扭头看她,一脸懵懂眨眨眼,“他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就跟上次一样呗,问你最近去哪儿了。”   “你怎么说的?”沈遥呼出一口烟,烟雾弥漫往上盘旋上升,迷住了她的眼。   姚一萌轻轻笑了一声,用手拨散烟雾,促狭地笑:   “实话实说呗。”   “怎么个实话实说法?”   “我就说你去图书馆学习了。”   “我去,姚一萌,你他妈阴我!”   “我这难道不是在实话实说?”姚一萌挑眉。   沈遥斜眼睨她,两指把烟折了,推开第一间厕所的门,抬手把烟扔到垃圾桶里:   “他肯定不会相信啊,背地里指不定以为我们联合起来骗他呢。”   “哎,你放心好了,他最近又换了个新女友,没空管你的破事。”姚一萌拍拍他的肩膀安抚,“而且这新女朋友看起来还是有点手段的,笑起来那样子可狐狸精了,那双吊梢眼一瞪一瞪的,就怕我们这些女的跟她抢,嗤——”   沈遥耸耸肩,不置可否:   “下次再问起来,你就说我妈最近管得严,不让我出去了。”   “不行,你下次一定要去,主要是他问得我都烦了。”   “看情况吧。到时候再说。”   姚一萌撇撇嘴,脸色有点不好,嘴动了动刚想问下去,铃声就响了,她不慌不忙地把烟往洗手台上一摁,熄了的烟打横躺在洗手台上。   “你这也太不道德了。”沈遥啧啧了两声,看着洗手台上的烟灰,提醒她。   “哎,管它呢,走吧走吧。” 第一节 是语文课,沈遥从后门走进去的时候,语文老师周伟雄刚好从前门走进来。   他站在讲台上,意味不明地看了沈遥一眼。   沈遥错开视线当没看见,大大方方走回自己的位置。   周老师没好气地收回视线,食指扶了扶镜框,看向台下:   “这节课我们来讲讲上一周我们语文考试的试卷,这一次我们班的考试成绩仍然十分不理想,待会你们拿到题目之后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把那些错的题重新做一遍,特别是拼音题和句子排序题,来,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   “好。”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走上讲台。   语文课代表是个很文弱的小女生,叫许溪,个头不高,大概一米五出头的模样,平日里总带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让人很有保护欲,至少沈遥是这么认为的。   “叫多几个同学帮忙发吧,你一个人发要发到什么时候。”   周老师提醒,许溪忙连声应下,目光在班里各位同学身上逡巡,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标,把一叠试卷放到此时离她最近的那人座位上,“路照你帮忙发一下吧。”   “好。”路照起身。   修长白皙的手接过那一沓试卷,路照看着试卷上的名字,手上一顿。   片刻,他把那张试卷取下来,放到沈遥面前。   这么巧,第一张就是我的?   沈遥欣喜,眉眼弯弯,伸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顾不得看自己多少分,抬头望着他甜甜地说:   “谢谢路照同学。”   路照瞥过头,继续分发后面的试卷。   路照离开后,沈遥才收回视线,看向桌子上的试卷。   68分,还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沈遥感到了深深的满足,起码比起前两次的49、53好上很多了。   看来去图书馆看书还是有进步的啊。   这时,路照的试卷也发了下来放在桌面,沈遥好奇,伸长脖子去瞄他的试卷。   这一看,把她看傻眼了。   134!   这么高!   沈遥咽了咽口水。   路照发完试卷回来,从她身边经过,沈遥默默捂住了自己试卷上的分数。   好像有点丢人是怎么回事……   这明明已经是她最高分的一次了。   “现在同学们都拿到试卷了吧。”周老师环视台下。   一阵翻动试卷的声音响起,声音有气无力:   “拿到了。”   “这次我们班的考试成绩两极分化仍然十分严重,高分很高,低分很低!低到什么程度你们自己去看自己和周围人的试卷!”   沈遥明显感觉到他说后半句的时候,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次考试超过110分的同学只有五位,下面我公开表扬一下这五位同学。路照,134,许溪,120,吴元平,117……”   同学们纷纷扭头看向路照的方向,眼里尽是惊叹。   “卧槽,134!”   “我他妈作文就扣了不止16分了。“   “我以为上一次他考了128已经够逆天了,果然省城重点转学来的就是不一样——”   听到这些讨论,沈遥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背也挺直了不少。   “但是!”周老师停顿了一下,镜片底下目光凶狠,“这次我们班不及格的却有十八位,我就不点名批评了,你们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语文试卷都能不及格,你们这些人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周老师把教尺往讲台上一拍,粉笔灰全飘了起来,前排坐着的同学赶紧掩住嘴鼻,连他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粉笔灰,清咳几声,略显尴尬:   “咳咳,算了,接下来我们继续讲解试卷——”   接下来他说的什么沈遥没有听清,她一门心思全放在路照身上。   她枕在手臂上,呆呆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这人,就连后脑勺也这么好看。   真是绝了。   她舔舔下唇,犹豫了几秒,拿笔戳路照的后背。   “路照,借你的试卷给我看看,好不好?”她小声央求。   她看到路照头稍稍往她的方向偏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她。   沈遥急忙把试卷翻到第三页递给他看,假模假式地说:   “文言文理解那些选择题我全错了,我想看看正确答案是什么,借我看一下嘛。”   路照沉默了一会,终于对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黑板上有答案。”   什么!   沈遥瞪圆了眼,抬头,还真他妈有!   沈遥咳嗽几声,还是不死心,又把试卷翻到阅读理解那一页:“现代文阅读我也错了,借我看看嘛。”   她拿笔轻轻地刮他的后背,像在挠痒痒一样。   “沈遥,你起来!”周老师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把教尺指向她,怒目圆睁。   沈遥把笔收回来,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与他对视。   “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在讲哪一题?”   沈遥抿抿嘴,往路照的方向瞄了一眼,发现他试卷上一个字都没做标记,沈遥只好看向她同桌叶青青,叶青青拿笔指了指语言运用题。   沈遥这下有了底气,梗着脖子回答:“语言运用题。”   周伟雄冷哼了一声,也没叫沈遥坐下继续往下说:   “这次的语言运用题很多同学都空了没做,我都说了多少回了,这种题目就是送分题,不管会不会,你都要写上去,不能空着!沈遥,我以前是不是这样说过!”   猝不及防又被点到名,沈遥愣了一下,旋即回答:   “是。”   “那你怎么没写?”周伟雄拍了拍桌子。   沈遥眉毛一跳,这才把试卷翻到语言运用那一题。   题目是对“减肥减肥,越减越肥”这一题进行句式仿写。   这他妈什么弱智题目。沈遥鄙夷。   她想了几秒,把卷子合上,看向周伟雄:   “我想的答案都是不能写的那种。”   “什么意思?”   沈遥实话实说:“就是不能写到卷子上的。”   周老师被她气得笑出声,教尺又指着她:   “我教了那么多年书,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的答案是不能上卷的,你这么能耐,倒是给我们同学说说你想的是什么?”   沈遥愣住,有点不好意思地望向路照的方向,细声问:“真的要说?”   “说!”   沈遥眼一闭,回答:   “做/爱做/爱,越做越爱。”   周老师:“……”   “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教室里的同学都开始放肆地笑了起来,有人在拍着桌子起哄。   周伟雄被噎住,气得眼睛都快瞪了出来,颧骨高耸,食指往门外一指,声音里蕴藏着巨大的怒气:   “沈遥,出去!现在就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减肥减肥,越减越肥。老师,这题太难了我也不会QAQ   点击破千了耶,好开心!~\(≧▽≦)/~ 第6章 教室play2   “现在的女同学真是越来越不知道羞耻了——”周伟雄补充了句。   沈遥绷紧了脸,没做声,用脚把椅子撂开,手插裤兜走出门。   很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目无尊长!还有没有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周伟雄教书十多年,平日里最恨的就是这种屡教不改目无尊长的学生,胸中闷气腾地升起,见她空手什么也没拿,从讲台上走下来几步走到沈遥的位置拿起她的试卷看了一眼,冷笑扔下:   “就考这68分你还跟我狂,你还很得意是不是!”周伟雄指着走廊上某处被阳光照射的位置,“进来,拿着你68分的试卷在那站着。”   这老男人还真他妈的狠……   沈遥努努嘴,又重新走了进来,随手抽起试卷站到那个位置。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周伟雄继续讲课。   早上八点的阳光不算强烈,再加上是秋季,沈遥背对着阳光站着,刚开始除了觉得背上有点烫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   而且站的那个位置刚好正对着路照的窗口。   沈遥突然觉得心情也没那么糟了,甚至有点小小的开心。   路照正仰头看向讲台,白皙的脖子微微往前伸,偶尔低头执笔在试卷上刷刷地写着什么,笔尖飞快地转动。   他的字沈遥看过的,字形有点像她小时候练的钢笔字帖,苍劲挺拔,总之他身上没有什么是不完美的。   这么枯燥的课路照听着倒是认真,细长的眼睫毛随着双眼一张一闭的频率合起又张开,前额的头发被头顶上的吊扇吹得一动,露出光洁的额头。   真是一幅美好的景象。   他喉结忽上忽下滑动,异常性感,沈遥想着以后要是跟他好上了一定要亲手去摸一下。   她觉得,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她看得入了神,忽然路照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沈遥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屏住了呼吸,手抬起来迟疑地向他挥了挥手。   没料到下一秒路照竟然拉开椅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沈遥愣住了。   他这不会是要出来陪她一起罚站吧。   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   唰——   她眼前突然一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路照就已经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路照把窗帘拉上了……   这下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操!沈遥在心里咒骂。   自从路照关上窗帘后,时间也过得特别慢,无聊得不知道该干嘛好的沈遥懒懒蹲在地上,两手抱膝,观察着光柱里漂浮的灰尘,看它们在空气里上上下下游动,飘来飘去……   一阵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声音越来越大,离她也越来越近。   很快沈遥的视线里就多了一双耐克的新款跑鞋。   不用抬头,她都知道这人是谁。   “呦,是咱们沈遥啊,怎么了,又被老师罚站啦——”   这幸灾乐祸的语调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贱。   “闭嘴!”沈遥不耐烦了,用手敲他的腿,“董贱你该干嘛干嘛去。”   董浩江似听不懂人话,歪嘴笑,蹲在她面前:“我就想在这陪你,不行啊?”   “不行,滚!”   “啧啧,看你这爆脾气!”董浩江撇撇嘴,大手一伸像摸小狗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一点都不乖。”   沈遥最恨别人弄她头发,用力掰开他的手,恶狠狠瞪他顺带威胁:   “再不走,小心我告诉你妈上周你到赌场里输了——”   说到这,董浩江眉毛一跳,急了,赶紧捂住她的嘴。   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认输:   “别说了,我走,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了。”   等到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高一五班的门口,沈遥吐了吐舌头,这才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   蹲了太久,腿有点麻,她抖了抖腿,心想着怎么还没下课,她感觉背上都快被烤焦了。   “后面的同学看得到黑板上的字吗?别个个都低着头,我知道你们一挨到桌子就想睡觉。”周伟雄拿着试卷走到教室后面,终于留意到了异常,“欸,这边的窗帘怎么拉上了,路照快把窗帘打开,光线太暗了,对你们眼睛不好。”   路照拿着笔的手顿住,思考了几秒,把笔放下,起身拉开窗帘。   这会沈遥正蹲在地上压着腿,突然唰地一声窗帘被拉开了。对上路照平静无波的眼神,她一个反射性地迅速合上腿站起来。   这动作太不淑女了,沈遥心想。   过了大半节课,周伟雄早就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站在外面了。   这下看到沈遥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堵,他装模作样咳了几声,对路照说:   “还是把窗帘拉上吧,免得影响同学们的学习情绪。”   “嗯。”   窗帘又被关上了。   “……”   沈遥嘴角动了动,好不容易才把刚准备出口的脏话吞了回去。   好不容易下了课,沈遥整个后背已经被太阳晒得烫得不行,像被火烧过一样。   姚一萌把手放在她背上,被烫得缩回了手:   “喂,沈遥,你后背不会被烧焦了吧,这么烫。”   “没事。”她说得有气无力。   “要不去厕所我帮你看一下情况怎么样,你这细皮嫩肉的,你不心疼我心疼啊!”姚一萌推她,示意她起来。   沈遥趴在桌子上摇头:“不了,我现在好困,我先睡会。”   这一睡直接就睡到了第三节 课下课。   后面两节都是数学,沈遥更加打不起什么精神学习了,数学课本都没拿出来,向叶青青借了本言情小说来看,还没看到一半,就到了放学的时候。   路照中午不回家,到外面的小餐馆吃完饭后直接就回课室学习。   沈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拼,明明他已经是全班第一了,而且他家离得也不算远。   十一点半下课,路照通常都是十二点才出门吃饭,沈遥也在教室陪他耗着,不过沈遥饿得快,经常撑不到十二点就饿了,因此她的抽屉里总是装着很多零食。   这会她边咬着饼干,到路照同桌蒋宇峰的位置上坐着。   “路照,待会儿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呀?”她轻轻戳他的手臂,“我想谢谢你。”   路照停下笔,扭过头看她:“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一起学习啊!要不是最近跟你一起去图书馆,我才考不了这么高的分数。”沈遥又咬了口饼干,咔咔咔地嚼着,边指了指自己的试卷。   “68?”路照看着卷头红色的数字,难得勾了勾唇,“你说的高分?”   路照这还是第一次对她笑,沈遥愣了一秒,继而心花怒放连连点头。   “我以前都考四五十分的,真的”怕他不信,她回到座位上,在抽屉里翻翻找找,终于给她找到了前两次考试的语文试卷,皱皱巴巴的一团,她用手肘把卷子压平,“你看,第一次语文考试的时候你还没来,我考了49,第二次考了53,现在考了68,已经很大进步了是不是?”   路照抬眼望她。   沈遥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自顾自说:“所以我待会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路照向她伸出手。   沈遥愣住了,这是要跟我拿钱包呢还是想跟我握手呢?   就在她犹豫着该给钱包还是手时,路照说话了:“试卷。”   “呃……”沈遥尴尬了,“哪一张?”   “随便。”   沈遥把今天早上发的那张递给他,这张分数高一点。   路照拿过试卷翻了翻,从第一面翻到作文那一面。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沈遥问。   “没,只是好奇68分的试卷是怎么考的。”   沈遥:“……”   路照看完后把试卷还给她,沈遥也向他伸出手,眼里闪着光:“既然你看了我的试卷,那我能不能也看下你的?”   “不能。”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沈遥顿了顿,“你都看了我的试卷,我怎么就不能看你的试卷?你是不是怕我下次考得比你高?”   你是不是怕我下次考得比你高?   路照笑了。   就知道嘲笑我,沈遥腹诽,“算了算了,不看了,我们去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沈遥趁他坐下,偷偷地帮他付了款。   面还没端上来,沈遥托腮看着他:“路照,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听班里同学说,你是从省城重点学校转过来的?”   “嗯。”   “你……为什么会转学来这儿啊?是因为你爸爸妈妈在这边工作么?”   路照避开她的视线,脸色明显变了,声音沉闷:   “不是。”   “那你中午不回去,是你爸妈的意思?”沈遥没留意到他神色的变化,继续问,“你家里人是不是很严厉,老是逼着你学习?”   听到后半句,路照抬眸看着她,眼神像一口幽深的古井。   他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他们希望我不要这么努力。 第7章 里play   晚上,沈遥在房间里戴着耳机玩游戏。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紧接着门把扭动了一下没打开。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哎,你这孩子怎么又把房门给锁上了……”   沈遥专心看着电脑屏幕,没理。   “遥遥,遥遥,开门……”   见没人应,吴蕙萍一连叫了好几声,敲门声也一刻没停,沈遥不耐烦皱眉,就在这一愣神间一不小心操作按错了键,游戏里的小人躺在地上死掉了。   直到游戏里“game over”的音乐响起,沈遥这才起身打开门喊道:“怎么了?”   满脸的不耐烦。   她这刚把门打开,就看到董浩江在门口那杵着。   “董贱你怎么来了?”沈遥意外,眉毛一挑。   “沈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每次都没大没小的。”吴蕙萍斥责,不好意思地回头冲董浩江笑,顺带招呼他进门,“你们先坐着啊,阿姨去给你们削水果。”   “麻烦阿姨了。”董浩江弯腰道谢,规规矩矩地在沙发上坐下。   没一会,吴蕙萍就端着水果进来,叮嘱他:“浩江,你可得帮阿姨监督着啊,让遥遥多吃点水果,她这老是不吃水果对身体不好的。”   “嗯,我会的,我会看着她把这些水果都吃完的。”董浩江满口应下,露出一口白牙,两手接过水果放到茶几上。   吴蕙萍走了后,董浩江也不装了,腰往下一放,大大咧咧地躺在她房间的小沙发上。   沈遥也重新坐到电脑前,拿后背对着他,完全把他当成透明人。   “喂,”他用脚去撂她,“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客人啊?”   “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沈遥看着电脑屏幕,重新按下开始键。   这一盘,她就不信自己还能死!   “你个小没良心的,今晚NBA有篮球赛你知道吧?球赛我都没看,我特地来看你,沈遥你看你这什么态度啊这是!”   “哦,非常谢谢您了。”   这语气敷衍得……   “沈遥,你能不能转过身来跟我说说话?”   “抱歉,没空。”   董浩江看着她这不争气的模样,心里鄙夷,悄悄站到她身后,见她穿着睡衣,问,“今晚这么早洗完澡了?”   沈遥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董浩江啧啧了两声,摇头:“玩儿什么游戏啊?这么入迷,这么高大威猛一帅哥在你后头你都能坐怀不乱。”   “……”沈遥这回彻底无视,一声不哼。   没得到答案,董浩江只好弯腰看向她的电脑屏幕寻找答案——   “卧槽!沈遥你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个,这他妈不是我们初二那年玩的那款叫什么躲开炸弹的游戏么,”董浩江把她的耳机摘下来,在电脑上按下暂停键,“还带着个耳机,我他妈还以为你在打什么竞技游戏,哈哈,卧槽,笑死我了……”   “关你什么事!”沈遥这下突然觉得有点丢人,脸烫烫的,抢过耳机,手忙脚乱把网页关了。   “一个游戏还能玩三年,看不出你这么长情嘛。”董浩江斜眼看她。   “我就长情怎么了?”沈遥踢了他一脚,在床边坐下,“关你什么事。”   “沈遥,你就承认吧,我一个月就打通关的游戏,你竟然打了三年还没打通关,你说你丢不丢人?”   “董贱,你他妈嘴怎么就能这么贱呢!”   沈遥拿枕头砸他,董浩江长手一伸稳稳接住,将那个粉红色的枕头抱在怀里。   “这游戏当初还是我带你玩的呢,沈遥,你还记得吧。”   “记得。初二那年寒假嘛。”沈遥拉开抽屉,开了包薯片。   董浩江仔细想了想,点头:   “嗯——对,的确是寒假那时候。”   “吃不吃?烤肉味的。”沈遥把薯片递给他。   他一把抢了过去藏在身后,“少吃点垃圾食品,听阿姨的话,多吃水果——”   多吃水果这四个字被他拖得又慢又长。   沈遥没好脸色瞪他。   董浩江当没看到,拿牙签戳了块苹果递到她跟前,“来,听话,张嘴吃苹果。”   “我不吃!”沈遥打小就不爱吃水果,嫌恶地撇过脸。   董浩江也清楚,见她推脱,也不勉强,转而问:   “今天怎么又被老师罚站了,干什么坏事了还是调戏你们班那个大冰块被老师给发现了?”   “都不是,”沈遥摇了摇头,抱怨,“我就是认认真真地回答周老头的问题,谁知道他自己就生气了,还把我弄到外面去晒了半个小时!”   “哎呦,真可怜,快让董哥哥看看,后背是不是给晒伤了?”   董浩江开着玩笑,假装要掀她的衣服,沈遥嫌恶地拨开他的手:   “没什么事,就红了一块而已,估计过几天就好了,只是周末不能穿露背的那条裙子去找路照了,有点可惜……”   董浩江原本嘴上咧着笑,这下僵住,眼睛不知怎么看向她裸*露在外的锁骨,又联想到她雪白的后背,心口一颤。   他突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沈遥疑惑。   “没什么,”董浩江眼神幽深,慌忙移开视线看向手机,装模作样地说,“快十点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别玩这种弱智游戏了。”   “别废话,要走赶紧走。”沈遥不耐烦挥手,视线突然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水果,右手揪住他衣服的下摆,“慢着,董贱,你先别走——”   他回过头:“咋了?舍不得我了?”   “来,张嘴,阿——”沈遥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塞到他嘴里,然后把整个水果盘递给他,“你先帮忙把这盘水果吃完,不然待会我妈又要唠叨了。”   董浩江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遥一眼,认了命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那满满当当的一盘水果。   “就是因为每次来都是这样,所以你妈才会让我去督促你吃水果,她也不想想为什么我每次出门都在打饱嗝……”   沈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合十:“辛苦您了!”   董浩江吃完那一盘水果走出门时,已经是十点二十分了。   天黑得像墨汁,月亮的光都被掩得一干二净,秋风缓缓吹着他的衣衫,他嘴里还残留着苹果雪梨樱桃大混合的味道。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闻了闻袖子,果然身上还有沈遥洗发水的香味。   大概是抱着她的枕头时留下来的味道。   董浩江莫名勾了勾嘴角,越走越慢。   他家就住在沈遥家对面,走路不用五分钟就到了,他回到家把衣服脱下来,一管药膏从裤兜里掉了下来。   是一管晒伤膏,外国牌子,他下午去药房买的。   董浩江捡了起来,刚顾着聊天,都把正事给忘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只是周末不能穿露背的那条裙子去找路照了,有点可惜……”   董浩江抬起头思索了几秒,往前走,把那管药膏扔到垃圾桶里。   算了,不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做是周五的更新啦。   前面部分的确很慢热,可能有点无趣? 第8章 擦黑板   周五轮到沈遥和路照这两桌搞卫生。   五点铃声一响,教室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毕竟在这种学校里,像路照这样勤奋的学生是少数,而且现在才高一,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危机感。   偌大的教室里除了他们四个要搞卫生的,零零星星的还剩三个人,一个是许溪,另外两个是一对情侣,女的坐在男的膝盖上,两人正在教室角落里打情骂俏。   “大勇,我说你们这一对能不能回家再这样那样呢,”路照的同桌蒋宇峰看不过眼了,拿起扫帚想赶人,“我们待会要搞卫生,你们等下要是亲着亲着发现满口都是灰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老蒋,你这摆明了就是嫉妒!”   “我嫉妒你妹!”蒋宇峰拿扫帚指着他,凶神恶煞,“快起开,我们要搞卫生了,你们别呆在这碍地方!”   “人家许溪也没走呢,你怎么不说她呀?”坐在大勇腿上的女生努努嘴,小声嘀咕。   许溪本来好好地坐在位子上写作业,无辜被牵连进去,她停住了笔,眉眼低垂开始收拾东西:   “我现在就走了,你们慢慢聊。”   蒋宇峰突然有点愧疚,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不是,语文课代表,我这跟大勇他们闹着玩呢,你继续学习,我不吵你了……”   “快五点半了,我本来也快走了。”许溪回头安抚性地冲他们笑,露出脸颊边两个小酒窝,“那路照,我先走了,你的习题册我下周一再还给你,可以吗?”   路照抬头,应了声好。   沈遥看着他们这一应一和,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一会扫向许溪,一会看向路照。   没多久许溪就背着书包出了门,大勇他们这一对也不好意思再呆在这赖着,也跟在她后头走了。   这下,教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我们先来分一下工吧。”叶青青指着沈遥,“我和沈遥负责走廊和讲台,你们俩就扫一下教室,这样可以吗?”   “可以,我没问题。”蒋宇峰应得快。   路照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路照,那你去厕所洗一下拖把吧。”   叶青青说着递了两把拖把过来,沈遥眼疾手快,立刻抢了过来,黑亮的眼睛看向路照:   “这种粗重活我来,我来就好了。”   路照的手该是拿来写字的,哪能干这种活呢?   “啧啧啧——”蒋宇峰和叶青青眼神暧昧地扫过沈遥和路照,一脸我懂的表情。   “我去吧。”路照不喜欢这样的调侃,面无表情地走到沈遥面前接过拖把,走出门。   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沈遥心里有点酸酸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   路照洗完拖把回来,教室里只剩下沈遥一个人了。   “他们人呢?”路照疑惑,四周望着。   沈遥避开他的眼神,四处闪躲:“那个……青青她家里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有急事先走了。”   路照点头:“蒋宇峰呢?”   蒋宇峰的理由沈遥还没想好,黑亮的眼睛四处乱转,终于想到一个完美的借口,梗着脖子答道:   “他……他怕青青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送她回去了。”   路照眼角微抬,扫了她一眼,沈遥缩紧肩膀,无由来地心里一阵发怵。   “我跟他们说好了,这次我们搞卫生,下次轮到他们,这样可以吗?”   “嗯。”路照应了声。   幸好没生气。   沈遥转过身拍了拍胸口安了心,笑眯了眼,噔噔瞪几步跑到讲台上擦黑板。   她右手拿起黑板擦在上面用力一划,粉笔屑飘了下来,落在她眼前,她皱眉赶紧捂住嘴,开始咳嗽起来。   路照见状,走上讲台:“我来吧。”   “不用,我可以。”   沈遥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废物,连个黑板都擦不好,于是更加卖力地擦着黑板,只是沈遥个子不够,黑板最上面的字她伸长了手怎么也擦不到。   数学老师我知道你长得高,但你也没必要从最顶部开始写起吧。   真烦人!   沈遥心里鄙夷着,刚踮起脚准备去擦,身后就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那只手拿过她手里的黑板擦,中间不小心碰了她的手一下。   沈遥心里噔地一声响,急忙转过身,路照的脸近在咫尺。   他几乎是紧贴在自己身后,沈遥仰头刚好到他喉结的位置。   两人靠得极近,路照身上那股独有的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带着身体的热度传了过来。她一瞬间像被人定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专心擦着黑板,没留意到沈遥的脸已经红了一半。   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沈遥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他把黑板擦完。   结束后,路照把黑板擦放回原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沈遥看着他肩膀上的粉笔屑,心里温温热热的。   “谢谢。”她说。   “以后黑板我来擦,你够不到。”   沈遥抬头,对上他的眼,心里涟漪阵阵。   “嗯,谢谢。”   “你扫地,我拖地吧。”路照建议。   “我们先一起把地扫完,再拖会快点。”沈遥怕他不信,加了句,“真的,你信我,我以前和青青都是这么干的。”   路照不疑有他,应了声好,两人拿起扫帚开始扫地,路照负责第一组和第二组,沈遥负责第三第四组。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转着,就连空气都变得十分安静。   沈遥边弯腰扫着地,时不时望向他。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扫地都变得很有意思。   “路照。”她喊他的名字。   “嗯?”他停下动作,看她。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路照愣了一瞬,没有回答。   “这个不能说吗?”沈遥眨眨眼,“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沈遥也不再问了,她也不希望从他嘴里听到除了没有以外的答案。   他……应该不是那种会早恋的人吧。   ***   沈遥从卫生间里洗完手回来,路照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沈遥怕他又偷偷溜了,顾不得手上还滴着水往裤腿随手擦了擦,跑到他座位前。   “路照,借你的语文参考书给我好不好?”沈遥拿起他桌面上放着的绿色封面的书,“你也知道我语文太差了,这不很快期中考试了嘛,我打算趁着周末两天我好好学习学习。”   她说得情真意切,路照嘴角动了动,沉声提醒:“你拿着的是英语参考书。”   “啊?”沈遥这才看到封面上黑体加粗的“英语练习册”这五个大字,愣住。   “语文练习册被许溪借走了。”   “没事没事,那就借英语也可以的,我英语比语文更差。”沈遥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路照从她手里把练习册拿了回来。   沈遥手上一空,难以置信:“为什么借给许溪不借给我?”   “她昨天病了,没来上课。”   这下心里更酸了,沈遥小声嘀咕:“她病了你都知道……”   “英语的你能看懂吗?”路照提醒,“这是加强卷。”   “能啊,怎么不能!”   不能被他小看了!   沈遥立刻翻开练习册的某一页,四处翻找着熟悉的词汇,片刻之后,她眼睛亮了,指着“juvenile”这个单词,拼命回想,“这个单词我认得的,上节课我认真听了,叫……叫什么“猪喂奶”,对吧!”   路照嘴唇抿得紧紧的,终是没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我读错了?我记得就是这么读的啊……”沈遥眼睛睁得浑圆。   路照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低头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本:“你看这本吧,你拿回去周一再带过来。”他顺带提醒她一句,“英语老师下周一要检查这一本。”   “真的?”沈遥惊喜,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度,拿过那练习册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我真的拿走了哦?”   “嗯。”   “谢谢路照同学!”沈遥的声音甜得像蘸了蜜。 第9章 打翻   沈遥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家。   进了房门,她把路照的练习册从书包里拿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中央。   她翻动之前还特意洗了手,连她自己都觉得夸张。   但毕竟这可是路照的练习册,她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它给弄脏了,惹他不高兴。   一想到路照,她的嘴角就禁不住扬了起来,那种快乐是从心底一丝丝渗上来的,是那种藏都藏不住的快乐。   翻开第一页,姓名那一栏工工整整地写着他的名字:路照。   沈遥端看了几眼,拿出笔在草稿纸上模仿着他的写法。   自从喜欢他以来,她总是忍不住去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空白的草稿纸没一会就填满了他的名字,这沉甸甸的两个字就像一艘沉船压着她心底无边的旖旎情思。   好一会,她开始拿出自己的练习册对照着抄答案,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说来可笑,沈遥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作业了。开学初全新的练习册发下来她也就在封面处写了个名字,后来全扔到抽屉最深处翻也没翻过。下午她把这本英语习题册找出来,还费了不少功夫。   正当她从第一单元抄到第三单元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枸杞茶的吴蕙萍还是第一次见沈遥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上写作业,她不由欣慰地笑了,轻手轻脚走到她旁边,探头看了一眼。   好吧,虽然是在抄同学的作业,但也是一种进步了。   吴蕙萍把枸杞茶放到书桌旁。   “遥遥,在写作业啊?”她明知故问。   沈遥嗯了声,笔尖继续写着英语单词。   吴蕙萍拿起路照的练习册翻了几页,眼里尽是惊叹:   “这是你哪位同学的练习册?这手字写得真不错,看起来跟书上印刷的差不多。”   “那还用说,”沈遥莫名有些骄傲,仰头把路照的练习册拿回来放在手肘下压着,“这可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从省城重点中学转学回来的。老师上课天天夸他呢。”   “是吗?那你可要多向她学习学习,不要害羞,多跟人家交流啊。”   吴蕙萍看沈遥这学习态度感觉像是要学好了,笑得皱纹都泛了起来。   “嗯,我知道。”   “那妈妈不打扰你学习了,我先出去了。”吴蕙萍把枸杞茶放在她书本前面,“待会记得喝枸杞茶,对眼睛好的。”   沈遥点点头应下,继续抄着答案。   *   时钟缓缓指向十一点,沈遥这会终于把作业抄完了。   她伸了伸懒腰,打了大大的个哈欠。   只是手刚伸直,不知怎么就碰到了桌上那杯淡黄色的枸杞茶,那杯子摇晃了几下,茶水眼看着就要从杯沿里荡出来。   她的哈欠打到一半瞬间咽了回去。   “卧槽!”   她心惊肉跳想要去扶正杯沿,只是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把杯子顺着她的方向倾斜了过来。   接下来,她就看到杯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她的方向一倒,淡黄色的液体铺洒了整张桌子,桌上的书全被弄湿了,红色的枸杞黏在路照的书本上。   “卧槽!死定了死定了!这回死定了!”沈遥跺着脚,眉头皱成一座山。   她慌忙拿起路照的练习册。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半本练习册全湿了。   淡黄色的液体从书本上汇聚成一点,往地上滴着水,地板上溅起一滴滴的水花。   沈遥用了半包纸巾也没能把书本上的水弄干,她又拿来吹风机嗡嗡嗡地吹着。   这下书本倒是干了,只是上面的字早就晕得不成样子,半本练习册都泡得发肿,封面快脱落了。   沈遥呆呆地盯着这本书直到视线开始模糊没有焦点。   这回一定惹他生气了……   沈遥没了精神,把路照的书本收进书包里才开始拿纸巾收拾桌面上的水渍。   而她的练习册也早就变成了一摊软泥,差点拿都拿不起来。   她直接把自己的书扔到了垃圾桶。   洗完澡躺在床上,沈遥看着天花板,一会想起了路照下午借书给他时的那个笑容,一会又想起了那本泡得发肿的练习册。   一夜都睡不安宁,心脏砰砰直跳,像是有不好的预感。   沈遥把被子拉高盖住头,在被窝里睁开眼,满目黑暗,像个噬人的黑洞。   他以后肯定不会再借东西给自己了。   沈遥心中升腾起浓浓的绝望。   整个周末,沈遥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好不容易到了周一,沈遥早早起了床直接去了教室,没有去路照家门前的小巷那堵他。   她来得很早,教室门还没开。   天蒙蒙亮,月亮的残影还没完全消散懒懒散散地挂在天边,她搀在走廊的护栏上,恍然想起今天开门的人就是路照。   所以他肯定很快就会来了。   沈遥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果然,没一会,路照就来了。   看到沈遥在门口,路照也是一愣。   “嗨,早上好。”两人对上目光,沈遥露出个尴尬至极的笑容。   路照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拿钥匙开门。   钥匙转动,门开了,路照走了进去。   沈遥却迟迟不敢进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拖到早读的铃声快响了,沈遥这才慢悠悠地从后门走进去。   她进来时,路照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   “同学们,现在开始收英语练习册,每一组的组长负责登记有谁没交的,待会把名单交给我。”   英语课代表话音刚落,路照转过身看她。   这一瞬间,沈遥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嘴角动了动,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把他的练习册从书包里抽出来。   皱巴巴泡得发肿的一团。   她看到路照好看的眉毛皱了一下。   她艰难开口,声音涩的很:“路照,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路照打开练习册,翻到最新的那一个单元,字已经全看不清了。   “我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杯茶,然后……它就……它就成这样了。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沈遥捏紧拳头手心出了汗。   路照眼里的情绪她看不懂,她只好认罪式地低头,不敢看他。   突然,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枸杞茶?”   沈遥猛地抬头,眼睁到最大。   “枸杞味很大。”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遥心里的雾霾随着他的这句话渐渐消散,她眼睛眨了眨,像星星闪烁:   “我妈妈说枸杞茶对眼睛好,所以她每晚都会逼着我喝,我那天伸懒腰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   “你没生气?”她问。   “没事。”   路照转过身,沈遥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   直到组长段力东过来向路照收作业时,她才回过神。   她看到路照就那样把那本练习册交了上去。   课间,英语课代表手上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沈遥,路照,吴立伟,周勇……这十位同学到办公室,英语老师找你们。”   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不是吧,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路照竟然没交作业?”   “人家交不交作业,都是第一。”   “说不定是为了陪沈遥呢,哈哈哈……”   路照就是在这样的讨论声中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   英语老师邹丽珍看着统计名单上这些熟悉的名字,脸色不悦:   “不交作业的又是你们几个,你们周末都干嘛去了,说说。”   大家都很配合地沉默不语。   邹丽珍的目光在沈遥身上停下:“沈遥,说说,你周末干嘛去了,又不交作业,这学期第几次了你说说。”   沈遥平时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这回不同,这回路照就站在自个儿边上呢。   她低头认错,随口编了个理由:   “邹老师,这周末我家里出了点事,回老家去了,我下次一定交。”   邹丽珍抬头看了她一眼,显然不信,却也没继续问下去。   她训了这些人几句后,把路照的作业本拿出来,摊开,白色纸张染成了淡黄:   “路照,你这练习册怎么回事?”   路照声音低沉:“被家里小孩弄湿了。”   沈遥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口一颤。   英语老师见他不像说谎也不再追究了,叮嘱他:   “那你下午去书店买本新的,重新把题做完,这周内交给我。”   “嗯。”   “好了,你们回去上课吧。”   从办公室到教室这一段短短的距离里,沈遥的大脑里一直回荡着刚才路照说的那句话。   沈遥越想脸越红,   他这意思是说我是他的小孩么?   小孩。   好宠溺的称呼。 第10章 吃面   时间过得快,转眼就快到期中考试了。   这还是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大型考试。   路照最近学习好像也更加用功了,沈遥这几天早上去等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走了,最后只好她自己骑着自行车孤零零地来学校。   期中考试对于沈遥这种差生来说自然不会有任何的紧迫感,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不过关于期中考试,她最厌烦的一点就是开家长会,因为这意味着她又要丢吴蕙萍的脸了。一想到她又要灰头土脸地来学校接受各位科任老师的批评,沈遥心里就沉甸甸的。   她还记得初三那年,她站在窗口,看到吴蕙萍对着她的班主任一个满口钢牙的老男人连连鞠躬道歉,愧疚得头快低到地板上的那个样子。   导致现在一想起那个画面,沈遥就烦躁地想抽烟。   恰巧,姚一萌和张锦喻来找她。   “沈遥,去不去厕所?”   去厕所就是抽烟的意思。   沈遥点头,从抽屉里摸了包红双喜揣到校服裤兜里。   三人在厕所里吞云吐雾。   她们学校一层教学楼就一个洗手间,里面大概只有十个位置,因此除了早读,其他时候大多挤满了人。   她们仨站在厕所靠窗户那边,时不时有来上厕所的女生被她们这架势给吓住,有的人惊恐得像是要被大灰狼吃掉的小白兔,有的人则是眼里堆满了不屑,恍若视她们为社会的渣滓。   这形形□□的眼神沈遥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看,那个穿白色鞋子的就是追路照的那个……”   “沈遥?隔壁班班花?”   “什么班花,据说是校花来着。”   “我看是笑话吧,一个小太妹当什么校花真是的,说出去丢死人了……”   那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对着沈遥指手画脚,沈遥听得饶有兴味。   倒是张锦喻听不过去了走到她们跟前,怒骂:   “你他妈说什么呢!”   “又没说你,死男人婆!”   被戳中了痛处,张锦喻涨红了脸,死死咬着牙关,拳头捏紧眼看着就要挥出去,沈遥见势头不对,连忙走过来按住她的手:   “锦喻,冷静点。上个月已经被处分过了,这个月再闹事,就要叫家长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腿开始发抖。   张锦喻喘着粗气渐渐松开了拳头,只是仍气愤得很,指着那两个人:   “你们两个给我小心点,寒假要是让我再看到你们两个,准他妈揍死你!”   那两个人被她的眼神唬住,手也顾不上洗,急急忙忙跑出去,厕所地滑,有一个还差点摔了跤。   “嘴贱的孬种。”张锦喻冷哼了一声。   “沈遥你转性了?她们刚刚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姚一萌疑惑,“难不成真是跟那个姓路的学好了?”   沈遥朝窗外呼了一口烟,掸掸烟灰,故意端着个架子,语速不疾不徐:   “为什么要生气,我现在想通了,所有骂我的人一定是嫉妒我长得比她们好看,当然了,这其中肯定也是受了路照同学潜移默化的影响……”   姚一萌和张锦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上课铃响沈遥回到座位,身上满是烟味。   叶青青半掩住鼻,细声提醒她:“沈遥,你身上烟味太大了,小心被老师发现。”   “没事,他身上烟味更大。”   叶青青已经习惯了她这态度,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待会周老头要讲期中考试题型,你打起精神听听吧。”   沈遥哦了声点点头,只是拿出书本还没坚持几秒眼皮子就上下打架,沈遥终是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一睡就睡了整整一节课。   等她睡醒时,路照果然已经走了。   看着前方空空荡荡的座位,沈遥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算了,这都快期中考试了,她就不缠着他了,让他好好学习为班争光吧。   怀着这种人道主义和集体主义的信念,一直到期中考试结束,沈遥都没打扰过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路照这也着实太争气了点。   期中考试过后,路照的名字就这样在学校里火了起来。其他班的同学一提到高一四班,第一反应就是那个转学生路照所在的班级。   不仅是因为周一升旗仪式路照作为高一优秀新生代表发言,而且还因为他期中考试的辉煌战绩——   以705分的总分位列年级第一,比年级第二足足多了一百多分。   这个分数一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他的任课老师。   在三中这种三流学校里,能有这种成绩十年难以一见。   直到路照站到升旗台下代表高一新生发言,大家才知道原来高一四班还有这么一个人物,不仅长得好看,就连成绩也这么好看。   那天副校长在演讲台前展望未来:   “路照这位同学要是能够保持这种成绩下去,以后肯定是要进全国最高等学府的。”   沈遥那天混在班级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仰头望着红旗飘扬下的路照,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和他的差距。   他将来是要上全国最高等学府的,而她呢,现在连考个三流大学都成问题。   就像此时此刻,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了,但他不行。   他不会找到她的。   *   课间,沈遥靠在走廊护栏上透透气,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扭过头,一个苹果脸扎着个马尾的女生亲切地冲她笑:   “同学,请问路照是在这个班吗?”   沈遥看着她手里粉色的信笺,心底已经明了。   “是啊,你是来给他送信吗?”   苹果脸闻言低下头,略显羞涩地挽了挽耳后的头发,默认。   “最近追他的人很多哦——”沈遥拖长尾音。   “真的吗?”苹果脸好像有点忐忑,捏紧了手里的信。   她正探头看向窗里,就听到沈遥补充道:   “真的,我也在追。”   苹果脸神色变了。   “别怕,我这不是还没追到嘛。我这就帮你叫他出来。”   沈遥走到窗口大大方方喊路照的名字,路照停笔,抬头看她:“怎么了。”   “有美女找。”她懒懒指向门外。   路照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他这头刚出了门,沈遥就进门。   她回到座位,边嗑瓜子边看着此时窗外正在发生的一场琼瑶大剧。   没多久,铃声响了,戏也演完了。   路照空着手回来。   沈遥趴在桌子上暗暗偷笑。   果然没收。   中午吃饭,沈遥依旧跟在他身边晃悠。   他这次又进了一家面馆。   路照喜欢吃面,几乎餐餐都是在面馆解决的。   沈遥坐下后,终于禁不住问他:“路照,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面啊?”   “没有为什么。”   又是这种没有答案的答案。   沈遥觉得没意思,低头喝了一口面汤,那面汤刚从锅里舀出来还烫得很,她没注意一口灌了下去,整张脸立刻痛苦得揉成了一团,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   偏偏路照还熟视无睹。   沈遥失望,张开嘴像小狗一样伸长舌头哈着气。   好一会,等到舌头没那么麻了,她才慢吞吞地说下去:   “其实我不喜欢吃面。”   路照抬头看她,眼里终于有了点情绪。   “但我还是天天陪你来吃,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我现在要先适应你的口味,不然以后怎么在一起生活呢,对吧。”沈遥笑弯了眼。   很快,沈遥的表情就僵住了。   因为路照沉默了好一会,放下筷子,一字一句地说:   “沈遥,我不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啦~   谢谢各位小仙女在上一章里提的意见,昨天想了好久~ 第11章 长会   “沈遥,我不喜欢你。”   路照说得极其认真。   正是这极其认真的态度,才更加的伤人。   沈遥愣了几秒,呼吸一窒,不过很快脸上又恢复了方才那天真烂漫的笑。   “我知道啊。”她吸溜了一口面条,若无其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路照愣住。   “但你也没有喜欢其他人,你也没有女朋友。”沈遥把面条咽下去,拍了拍胸口,“所以我还是很有机会的。”   “我不早恋。”   “那我可以等你嘛,等你想恋爱了,我们再在一起。”   路照失笑,他从来都不认为她会坚持这么久,人的热情通常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越是炽热的感情,消逝得越迅速。   沈遥这人就是在逗着他玩。   “以后你考上了好的大学,我就到你学校周围打工,这样我们也不算是异地恋了,你觉得怎么样?”   路照摇头,避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默不作声。   吃着吃着,沈遥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今天那个苹果脸来,问他:   “今天那个女生,就第四节 课间来找你的那个脸圆圆像苹果一样的女生,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不就是表白嘛。”沈遥努努嘴,夹起几根面条,“你拒绝她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么坚决吗?”   “嗯。”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你以后记得要一视同仁,对每一个女生都要像现在这么冷漠,都要板着这张冰块脸,知道不?”沈遥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想戳他的脸被他躲开,“记得绝不能给她们任何的希望。”   路照嘴角动了动,没理她。   沈遥心里平衡也不少,挤眉弄眼故意逗他:“而且她长得还没我漂亮呢,对吧。”   她也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路照竟然真的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遍,那目光让沈遥脸唰一下红了。   没多久,路照看着她的脸,点头:   “嗯,你比她漂亮。”   一瞬间沈遥心里所有的乌云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刚才那一点点的难过也被这句话掩盖得干干净净。   晚上,沈遥盖着小薄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又想起路照说的那句话。   嗯,你比她漂亮。   沈遥躲在被子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周六要开家长会,周五下午第三节 的自习课变成了全班大扫除。   许溪和文娱委员伍婷婷在黑板上写着欢迎语。   其他人都在搞卫生,沈遥负责扫地,而路照因为个头长得高被分配去擦窗户。   沈遥装模作样扫了几下地板,眼角余光留意着路照的动作。   站那么高,真危险。   沈遥心惊胆战,怕他一不小心给摔下来了。   “路照,你过来一下。”周伟雄在门口招手。   路照应了声从椅子上下来,跟在他后头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   周伟雄翻看着期中考试的成绩单,问他:“路照,周六要开家长会你知道吧。”   “我知道。”   “我刚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你家长说明天不能过来。”   路照沉默。   “具体什么原因你家长也没说。你家里离这很远?”   路照迟疑了片刻,嗯了一声。   周伟雄头疼,这孩子考了第一名这么长脸的事,家长竟然不过来。那明天优秀学生家长发言可怎么办?   他起身拍了拍路照的肩膀,叹了口气:“你看你今晚回去能不能和你家人沟通一下,尽量让他们明天过来一趟,因为你期中考试成绩特别优秀,这次学校领导很重视,打算过来看我们班的家长会。这可是给我们高一四班长脸的事,你尽量配合一下好吧。”   路照沉默了一会,点头:   “我回去说一下。”   周伟雄这才松了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补充道:   “如果明天你家长不能过来,你今晚八点前打电话给我说一声,我好去通知许溪的父母准备发言稿。”   “好。”   下午六点,路照回到出租屋。   生了锈的钥匙插*进门孔里,轻轻一拧,发出刺耳的声响。   铁门被推开,路照手上沾了一层锈,他反手关上门,把墙上的灯打开。   灯泡嗞嗞闪了几下才亮起来。   房子很逼仄,客厅东西不多,连电视机都没有,中间横摆着一张破旧的沙发,还有一张小书桌。   路照把书包放下,从暗格里拿出一台好几年前款式的手机。   望着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号码,路照陷入了思考,脚底在地上生了根挪不动脚,只能呆呆地站在那。   分针转了好几圈,他才按下拨通键。   “小照?”   “嗯。”   “怎么啦?”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   路照嘴角动了动,说不出口,那句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里不开心?”   “不是。”   “那是怎么了,告诉妈妈。”   他捏紧了手心,还是把卡在喉咙里的话问了出口:   “妈,你明天……能过来吗?”   路照说完,那边沉默了很久没有一点声响,空气恍若停止了流动。   路照此时已经知道答案了。   好一会,那边才开始说话:   “妈妈明天不过去了,要是被那个女人发现我又过去看你,她又得发疯了……”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妈妈知道你很乖,听老师说你又考了第一名对不对,果然我们小照无论在哪都这么棒,真是好孩子。等妈妈改天有空,再过去看你啊。”   路照沉默,干涩地应了声好。   “你在学校怎么样,同学没有欺负你吧。”   “没。”   “钱还够用吗?最近他们母子看得严,妈妈没敢给你打钱,”那头哽咽了一下,声音有点不对劲,“你自己记得省着点花,不够用再给妈妈发消息,妈妈去想办法。”   “嗯。”   “不说了先这样,我挂了。你乖乖的啊,妈妈一有空就过去看你。”   嘟嘟嘟——   还没等他说声再见,电话就挂了。   路照放下手机,呆呆地站了一会,转而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家长会那天,路照的位置上空空的。   吴蕙萍中午开完会回家还和沈遥说起了这件事。   “遥遥,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路照的男同学?”吴蕙萍再次念起这个名字越觉得熟悉,她在嘴里念了好几遍,突然脑子一闪,终于想了起来,“哎,遥遥你上回那练习册是借的他的吧?”   沈遥嚼着饼干,躺在客厅沙发上,听到路照的名字,整个人警醒起来。   “他就坐我前面,我找他借的,怎么了?”   吴蕙萍笑得眼纹皱起:“那你可得多跟人家学习学习,多跟他交流沟通,有不懂的就问人家。”   “放心,我这每天都跟他交流着呢。”沈遥笑,往嘴里又塞了一块饼干。   提起路照,吴蕙萍不住地赞叹:   “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每一科都是第一名,这好几科都差点满分,你们学校领导今天都过来了,说是这孩子以后有机会考上清华北大呢,你说是不是城里的教育都特别好,不然怎么能这么优秀呢?”   沈遥不以为然:“人家在城里念书也是第一名。”   “不过他家长今天没来,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听听他家长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吴蕙萍看着沈遥懒懒散散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要是你也能跟人家这么优秀,我就算在省城我也肯定赶回来开会,你这孩子啊,脑子不坏,就是懒得不行……”   吴蕙萍絮絮叨叨,沈遥听到了话里的重点,放下手里的饼干。   路照他家长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剧情慢热这个,后面会适当加快一点的,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后面什么都会有的hhhhhh 第12章 扬   周一上学,沈遥比往常提早十分钟来到他家门前的小巷。   路上行人依旧很少,环卫阿姨在打扫着地上的落叶,见她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还停了动作和她招呼。   “小姑娘,今天这么早来啦?”   “呃,是啊——”沈遥愣了一秒,嘴角动了动回了句,“阿姨早上好。”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怪怪的。   环卫阿姨笑得慈祥,脸上的皱纹刻得更深了,她对着沈遥挥挥手,感叹:   “哎,要是我儿子能有你们一半勤奋,我也不用老是要为他操心了,你看你们都准备上学了,我儿子这会还在家睡懒觉呢……”   沈遥噎住,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被当做是好学生的一天。   这事儿还真他妈玄乎。   沈遥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裤脚被刻意改小的校服裤,又摸了摸耳朵上的耳环。   她想,要是她再去染个黄毛估计就不会被认错了吧。   站着等了好一会,沈遥不停地打哈欠,昨晚玩游戏玩到凌晨一点才睡,五点又起了床,眼皮已经快要自己合上了。   意识模糊之际,右手不自觉地就摸向裤袋里的烟。   人一疲惫就禁不住想抽烟醒醒神。   她这刚把烟盒抽出来,视线对上环卫阿姨的背影,她顿了顿,迟疑了片刻,又把烟盒推了回去。   算了,还是再装一会好学生吧。   没多久,路照就推着自行车从巷子里走出来。   “真巧,我这刚到你就出来了。”   沈遥继续重复着老套的台词,赶紧推着自行车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并肩走着,沈遥趁他一不留神把豆浆挂在他自行车的手柄上。   路照停下脚步。   “我已经吃早餐了。”路照声音很冷,“你以后别这样了。”   沈遥感觉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嗫嗫嚅嚅地说:   “没事,你等下上课要是渴了可以喝嘛。”   桐城十一月末的天气还很温和,迎面吹来的风夹着暖意,沿街还能看到满地被秋风扫落的黄叶。   两人骑着自行车碾过层层秋叶,从大街小巷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中穿过,从同样打着哈欠穿着校服的人群中穿过,一路上车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像极了沈遥心跳的声音。   她望着路照的背影,好几次都想问他为什么家长会他家里没有人出席,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细细想来,好像从他转学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家里的人,甚至转学那天也是他自己一个人过来报道的,手续也是他自己去办的。   看着路照冰块一样的侧脸,沈遥心事重重。   ***   教室里,大家都在讨论着前两天家长会的情况,有的前后桌围在一起吱吱喳喳地说着话。   “我妈家长会那天一回去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妈说我考那一丁点分数乘以两倍还没有我们班第一名多,问我丢不丢人。我去!这有什么可比的啊?”   “我爸也差不多,这周末我游戏都没上线过,估计排名都要掉下去了,我妈整天逼着我做题,烦死了。”   “路照那分数是人能考的吗,说不定人家爸妈是什么大学的教授,脑子本来就比我们转得溜——”   “哎,不是说他家长都没来吗?”   “不会吧。”   路照在这议论声中走向自己的座位。   桌面上还摆着他的成绩单,上面写着他各科的分数和名次。   因为没有家长出席,所以还原原本本地放在那,没人动过。   他站定看了几眼,还没坐下就把那成绩单拿起来扔到垃圾桶里了。   沈遥惊讶,扭头看着他手上凸起的青筋,心里咯噔一声响。   路照他这是怎么了?   今天一整天的课,沈遥都没有睡觉,她一闭上眼就想起路照早上那青筋凸起的右手,怎么睡也睡不着。   她黑碌碌的眼珠子左转右转,最后索性就拿出书本来听课。   叶青青一脸惊讶,随后像是想明白了朝她眨眨眼睛,趁老师不在意,附在她耳边问:   “你回家也挨训了啊?”   沈遥抬起头,两眼盯着正在黑板上写字的英语老师防止她突然转过头来,笑着说道:   “我一时半会睡不着,打算听邹大师催眠催眠,看能不能早点入睡。”   “沈遥,我真是服了你了。”叶青青双手抱拳。   沈遥笑着拍她的手。   英语老师邹丽珍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词语,转过身来,把粉笔放在讲台上:   “今天我们学的是第三单元Travel Journey 这一课,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55页……”   下面响起一阵阵沙沙沙的翻书声。   沈遥一只手搀着脑袋,一只手把书翻到55页。   邹丽珍往台下看了一眼,除了最后几排有几个睡觉的,其他的都装模作样翻了一下书本,她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好,下面我找两位同学来念一下55页右下角的对话,有没有自愿的?”   底下瞬间变得安静,只剩下头顶上吊扇转动的吱吱声。   “一到这种时候,你们就不说话了?”邹丽珍厉声说道。   这时,路照举起了手。   邹丽珍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除了路照,我们还需要一个同学,有没有哪位——”   她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沈遥举起了手。   邹丽珍愣在原地,足足花了十秒钟的时间来判断沈遥的动机。   沈遥她这是想要扰乱课堂秩序还是……认真地想要回答问题?   “老师,我来念。”沈遥见她没喊自己,着急地站起身来。   班里没睡的同学纷纷扭过头看向第一排角落处站起来的两人。   “噗——”叶青青低下头拿书挡住脸开始偷笑。   邹丽珍压下心里的疑惑,看着沈遥清了清嗓子:“好,那你和路照一人念一段,你念B的对话,路照念A的吧。”   这两段对话都没什么难度,邹丽珍之所以叫人起来回答也是想要增加一些课堂互动,让大家积极地回答问题。   路照顺利念完之后,轮到沈遥。   沈遥这才慌忙低头看课本,她刚刚举手举得快,还没来得及看课文。   这一看,她傻了眼。   我去,为什么路照的那一段这么短,她的这一段这么长。   沈遥硬着头皮,前半句比较简单,她都念得磕磕绊绊,发音也不标准:   “You ……You’d never get lost with a ……pa…… ”   pass这个单词她不会读,她拉长了音念了好一会都没念出来,一时有点尴尬。   邹丽珍看了沈遥几眼,对路照说:   “路照你来教她这个单词怎么读。”   她这话一出,班上的人齐齐发出一阵爆笑声,有人在捶桌,有人在吹口哨,一时嘈杂像菜市场,大家纷纷转过头看路照和沈遥这一对。   “老师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底下有人调侃。   “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都反了是吧!”邹丽珍鲜少发脾气,这次却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轰地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   邹丽珍以为大家是在嘲笑沈遥的发音,特意走到沈遥面前安慰她。   “没事,沈遥,第一次不会读没关系的,这些单词你读多几次就会了,只要你愿意学肯定能学会的。”她扭头看向正在嬉笑的众人,指着他们,“你们这些嘲笑沈遥的又比人家好多少呢,沈遥起码还积极参与到课堂里面,你们呢?你们就只会嘲笑同学!”   班里男生渐渐安静下来,咳嗽几声,低头看着手中的课本。   “英语有口音没关系,不会读也没关系,只要你敢大胆开口去说,就一定会有进步!沈遥今天主动发言给我们班里带了个好头,大家鼓掌表扬一下!”   “……”   同学们面面相觑,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班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在这莫名其妙的鼓掌声中,沈遥的同桌叶青青已经笑得脸都红了。   不说叶青青,就连沈遥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竟然也有被老师表扬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再过四章会接到开头两章的内容,想了下还是插叙吧,插叙也挺有意思哒~   顺便祝大家五一快乐呀,我已经放假啦~~~ 第13章 不一样   课间班长吴元平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一张纸。   他缓步走到讲台,拿戒尺拍了拍桌面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同学们先安静一下,我有件事要说。”   只是,底下的人仍然在吵吵闹闹,放眼望去整个教室里闹哄哄的一团,男男女女在嬉戏打闹,根本就没有人理他。   吴元平皱了皱眉,极其用力地一拍桌面,伴随着一声大吼:“安静!”   这一声吼完,他的脸都给憋红了。   站在他旁边的许溪被震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连忙走上前,用扩音器对大家说:   “大家先安静一下,别惹班长生气了,班长有话要跟大家说。”   慢慢地,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吴元平这才开口:“大家先回座位上坐着,我有件事想跟大家宣布一下。”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底下有人不满,但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沈遥也有点好奇,放下手机抬起头来。   吴元平看向台下,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颇有学校领导训话时的作风:   “元旦很快就到了,这意味着元旦晚会也很快就要到了。今年的元旦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刚刚周老师说希望我们班能够重视一下,争取通过初选,在元旦晚会上向校领导们展示我们班的风采。”   底下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就他妈这么点小事,叽叽歪歪的……”   “如果哪位同学有兴趣有想法的,下课可以到文娱委员叶青青那报一下名,希望大家踊跃参与。”   吴元平刚把话说完,沈遥就凑到叶青青跟前,小声问她:   “这离元旦还有一段时间呢,这么快就要开始准备了?”   叶青青也很无奈,挠了挠头发。作为文娱委员,每年到了元旦那个时候肯定是最忙的,而且她今年一边要忙着准备元旦晚会,同时还要准备一月份的期末考试,一想到这,她就头疼。   她叹了口气:“大概周老师比较重视吧,因为路照的事情,现在学校对我们班很关注。”   “这样啊,”沈遥抿起嘴角笑,看了看前面坐着的路照,“早点准备也挺好的,准备充分一点这样不至于初选就被刷下来,你别郁闷了。”   叶青青有点破罐子破摔,摇头:“不管了,通不通过都无所谓,重在参与嘛,现在先让大家报名,到时候再商量一下我们班要出什么节目。”   沈遥眨眨眼:“那你加油。”   叶青青盯着沈遥几眼,突然一拍脑袋,有了主意:“沈遥,要不你也参加吧,你长得美,你要是参加,我们班的节目肯定能进决赛。”   这怎么就和自己扯上关系了,沈遥往后缩了缩脖子,立刻摇了摇头:   “这哪跟哪呢,你别抬举我了,我对这些活动真的没兴趣,我到时候乖乖地在台下看你们表演就好了。”   “你忍心就这么抛下我?”   “嗯,我忍心。”   被沈遥拒绝后,叶青青刚开始还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她就平复了心情,因为这么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报名了。   是许溪。   许溪朝她们走了过来,对叶青青说:   “青青,我来报个名,你先帮我记着。”   “好嘞。”叶青青喜出望外,拿起笔赶紧在本子上写下许溪的名字。   许溪报完名后没有着急走,朝路照的方向看了几眼,犹豫了一阵在蒋宇峰的位置上坐下,凑到路照跟前问:   “路照,元旦晚会……你参不参加?”   路照扭过头,眼神清明。   突然对上路照的目光,许溪莫名有点紧张,手绞在了一起,细声细语:   “那个……就是周老师希望你也能参加,他刚刚在办公室说,希望你和我们班几个英语口语比较好的同学上台朗诵英文诗,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们班基本上就定下这个节目了,你觉得呢?”   自从许溪在路照旁边坐下,沈遥就没再说过话,趴在桌子上侧着耳朵偷偷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许溪这么说,沈遥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看向路照。   很快她就看到路照摇了摇头说:“抱歉,我不参加。”   沈遥松了一口气。   ***   中午,沈遥吃了大半碗面,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   她摸了摸鼻子,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我课间那会一不留神听到你和许溪说话,她邀请你去诗歌朗诵,你为什么不去啊?”   “我为什么要去?”路照抬起头来,反问。   “……”沈遥郁闷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提,怎么这语气像是她逼着他要参加一样,她也不希望他参加好吧。   沈遥没了兴致撇撇嘴,打算不再说话了。   只是没想到路照竟然主动问起她:“你呢?”   “什么?”沈遥愣住了。   “你参加吗?”   他……这是主动跟她说话的意思?   沈遥又惊讶又惊喜,眼底放着光,她连忙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放下手里的筷子:   “那你希望我参加吗?你要是想要我参加,我就参加。”   沈遥说得又急又快,平翘舌音都没分清。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   沈遥心里刚掀起的小浪花又平静了下来。   两人之间重新恢复了安静。   突然,沈遥问他:   “路照,你有硬币吗?”   路照看了她几秒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个一块钱的硬币递给她。   他刚伸出手,沈遥就把他的手推回去,嘴角噙着笑:   “我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去,要不你帮我抛一下硬币吧,如果是正面我就去,如果是背面我就不去。”   路照停下来看了她几眼。   沈遥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也不知道他这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他会推脱,没想到这次他竟然没有反对,把手中一元钱的硬币抛了起来,硬币在空中转了几圈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掌心里。   沈遥竟莫名有一丝的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的掌心。   正面!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   路照也看向她。   对上他探究的视线,沈遥笑得灿烂:“那我参加!你到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哦,要来给我加油。”   “嗯。”路照点头。   !!!   路照嗯的这一声让沈遥彻底受到了惊吓。   骑车回家的路上沈遥一直在想,今天路照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说他今天突然认清了自己的真心,喜欢上自己了?   沈遥摇了摇头,车子顺着方向往右侧拐了一下。   这一拐,她差点撞上了路照的车!   沈遥手忙脚乱赶紧按下刹车,幸好有惊无险,沈遥后怕地拍了怕胸口。   本以为路照会安慰几句,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骑着车走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看着路照决绝离开的背影,沈遥叹了口气,怎么想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自行车在路照家门前的小巷处停下,沈遥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角。   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路照疑惑转过身看她。   刚转过身,就对上她情意绵绵的眼神。   紧接着就听到她轻轻柔柔地问:“路照,你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路照被问住了,他顿了顿,说:“有吗?”   “你今天为什么那么紧张我去不去参加元旦晚会啊?”沈遥说完,有点不自在地撩了撩耳后的头发,露出她小巧的耳垂。   接下来路照的回答让沈遥彻底地愣在了原地,心脏急促地砰砰跳动。   路照走了后很久,沈遥还呆呆地傻傻地在那站着,嘴角没有合起来过,笑得像被人下了蛊一样。   他说:“因为我希望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很快就不慢热了,大家再坚持一下~哈哈 第14章 清醒   当晚沈遥回到家立刻就给叶青青打电话报名。   第二天早上沈遥和路照刚从教室门口走进来,叶青青就抬起头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倆。   路照没什么反应。   沈遥倒是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   趁路照出去上厕所的空隙,叶青青朝沈遥勾勾手示意她凑过头来,眼里尽是八卦的光芒:   “怎么回事你们俩,难不成真的要成了?”   沈遥沉默了几秒看她,本想装一会神秘,但那眼底里的欢喜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她托着右腮,嘴角弯弯瞥向路照的座位:“大概是吧。”   “啧啧,看你这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你的矜持呢?”叶青青用手指点她的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点骨气好不好,好歹你是我们三中的一枝花,就这么容易被收服啦?”   听了这话,沈遥就不乐意了,板起脸反驳:   “哎,你不懂我现在的心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功夫深,铁柱磨成针,我这坚持了这么久终于有点起色了,我能不开心吗?”   叶青青一脸暧昧地看着她:“你还没用过呢,就知道人家是铁柱了?”   沈遥愣了一会才明白叶青青话里的意思,反应过来后沈遥脸上泛起红晕,又羞又恼拿书本拍她的头,警告:   “不许开我们家路照的玩笑,特别是这种!”   叶青青不怕死地问:“哪种?”   “你再说!”   两人小打小闹了一会,路照终于回来了,沈遥赶紧转过身端正坐好,两只手交叠着摆在桌面上,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   但让她感到失望的是,这一次路照仍然是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她。   她本以为经过昨天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更进一步了。   沈遥茫然。   这到底还处不处对象了?   下午五点,下课铃终于响了。   沈遥早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东西就等着路照从座位上站起来,她好跟上去。   经过今天这一天的思想斗争,沈遥想明白了。   就算她主动一点也没关系,两个人之间,要是想扯上点什么关系,那必定得有一个不要脸的。   那就让她来当那个不要脸的吧。   终于路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他那个灰色的略显沉闷的书包背在肩膀。   沈遥跟着站起来,只是右脚刚跨出座位就被叶青青拽了回来。   叶青青看着她这准备走的样子:“你去哪?我们待会还要讨论呢。”   “讨论什么?”沈遥懵了。   “讨论元旦晚会我们班要准备什么节目啊。”叶青青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早上刚和你说的,你这就忘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眼看着路照已经从门口走出去了,沈遥心里着急,思索了几秒按住了叶青青的手,安抚:   “青青,我和他说一声,马上回来!”   说完也没等叶青青给出反应她就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路照这会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沈遥着急,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路照!”   路照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见他停了下来,沈遥放下了心露出笑脸,两条小细腿一蹬一蹬慌忙跑上去。   “怎么了?”他眉头微皱,“下次不要这样喊我。”   “那个……我待会不去图书馆了。”   “嗯。”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沈遥失望,仰头盯着他的眼睛,这人昨天怎么和今天这么不一样,昨天不是还很关心自己的吗?   路照顺着她的意思,问:“为什么?”   路照问得敷衍,沈遥也不在意,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待会要去讨论关于元旦晚会的一些事情,所以今晚我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   “嗯。”路照顿了顿,“还有别的事吗?”   沈遥摇头。   路照刚转过身,沈遥又拉住了他的衣角。   紧接着路照听到身后传来她坚定的声音:   “路照,我一定会努力排练,不会让你失望的。”   ***   这次元旦晚会班里一共有七个人报名,五个女生,两个男生。   这人数有点超出了叶青青的预料,她本以为最多就三四个人。   不过,她想那两个男生大概是冲着沈遥来的,因为她前脚刚说了沈遥要参加,他们后脚就过来报名了,急得跟什么似的。   叶青青坐在椅子上思绪乱飘,突然被许溪叫了声:“青青,你觉得呢?我还是觉得诗歌朗诵比较好,而且也容易获奖,你看往年那些获奖的不都是小品、古筝表演和诗歌朗诵这些吗?”   “可是诗歌朗诵这也太没意思了,还是跳舞吧,我在网上看了一个跳舞的视频挺有意思的……”   他们一言一语地争论着,叶青青扶额干笑,主要这事她也不好决定,无论她支持哪个都会有人不开心。   于是,她提议:“我们投票决定吧,赞成诗歌朗诵的举手。”   只有许溪一个人举了手。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许溪没想到竟然只有她一个人,胸口有点闷闷的,她脸色很不好沉默了几秒,拿起座位上的书包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肢体不协调就不瞎搅和了,你们好好准备吧,我先走了。”   许溪走了之后,剩下的六个人陷入了沉默。   还是沈遥最先开口:“那我们就跳舞吧,小芸你刚说的那个视频能不能放给我们看一下……”   “好,你们看看吧,不过中间那部分舞步比较难,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小芸把手机拿出来,按下播放键,“我昨晚刚好把它下到手机里了。”   虽然闹了点不愉快,但很快他们就把这件事忘掉了,投入到对舞蹈的研究中去了。   小芸初中就开始学跳舞,她主动提议要教他们这个舞蹈,这下大家更加没有异议了,纷纷称好。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下午五点半在艺术楼三楼集合怎么样?”   “啊?”沈遥愣住了,眉毛一跳,“每天都要?”   沈遥反应太大,再加上小芸平时有点怕沈遥这个人,因此说话声音也小了许多:   “你们基础不是很好,如果要表现得好一点确实需要经常练习,而且现在离元旦晚会也没多久了……”   沈遥不做声。   叶青青碰了碰沈遥的肩膀,示意她别闹脾气。   “你配合一下吧,也就二十多天的事情。”   沈遥趴在桌面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地板。   所以这下她有二十多天都不能和路照一起放学了吗?   回家的路上,沈遥垂头丧气提不起一点精神,眼里黯淡无光。   她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迎面一阵风吹来,沈遥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双手抱紧摸了摸手臂,冰凉冰凉的。   就这么一下,她脑子里突然清醒了,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沈遥越走越慢,最后脚步停了下来。   路照他……他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让她去参加元旦晚会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芝士就是力量的雷和芒果与布丁的40瓶营养液,受宠若惊0.0   下章更完就没存稿了,心痛!!! 第15章 元旦晚会   元旦晚会是在学校的大会堂举行的。   晚上七点学生准时入场。   各班按照班级顺序一个个进场,高一四班是第四个进场的,座位自然也靠得比较前。路照跟在班级队伍里走入会场,他个子高,长的也好,皮肤白皙混在一群男生中更加显眼。   这一路上引来了不少瞩目,有好几个女生回过头看他。路照似已习惯,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选了个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他刚坐下不久,许溪就走到他跟前,伸手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礼貌地问他:   “路照,这个位置有人吗?”   “没。”   “那我可以坐这吗?”   路照点头。   许溪笑着在他旁边坐下,她坐得有些拘谨,手也不敢乱放像是怕不小心会碰到自己,整个人小小的缩在座位里,和沈遥完全不一样。   想到沈遥,路照愣了一下。   他突然记起了昨天沈遥说让他帮她占个位的事情。   七点半元旦晚会正式开场,红色的幕布从中间拉开,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从幕布后走了出来,用着并不算熟练的播音腔开始致辞。   第一个节目是高二一班的小品,笑点不多,麦克风声音又小,路照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干脆靠在椅背上假寐。   后面有人在讲话:   “这什么垃圾节目啊,无聊死了,谁要看这一群丑逼在上面搔首弄姿啊,真是瞎了老子的眼。”   “才刚开始你急什么?”   “下面也没什么好看的,趁现在门口没人,我们偷溜出去打游戏吧。”   “你先走,我再坐会。”   “啧啧,董浩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等着隔壁班的沈遥出场吗?”   “知道还问?”   “说你们两个没一腿我都不信。”   “谁跟你说我和她没一腿了?”   路照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他一开始定定地看着前方,喉结动了动,回过头向后面望了一眼。   董浩江正喝着汽水,突然察觉到前面有人转过头看他。   他伸了个懒腰向前扫了一眼,打了半个的呵欠顿时止住,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原来是沈遥喜欢的那个没用的绣花枕头。   两人目光对上,路照很快就转过了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董浩江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渐渐冷了下来,继续和旁边的人说着和沈遥有关的事情。   舞台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底下的掌声越来越稀少,观众的热情已经慢慢消减下去,刚开始的新鲜感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主持人干笑着走上台:“谢谢高一十班的精彩演绎,下面有请高一四班为我们带来爵士舞《sexy blood》,大家鼓掌欢迎!”   听到高一四班这几个字,董浩江终于活了过来,眼睛里有了神采,从座位上直起身用力地鼓掌,手肘碰了下旁边坐着的人:   “给哥点面子,帮忙鼓个掌,明天请你吃饭。”   “好说,不给你面子,也得给嫂子面子是不?”   路照刚合起的手掌渐渐松开垂放在腿侧,许溪见他样子古怪问了他一句,他只是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突然全场黑暗,只听见一阵高跟鞋踩踏地板的音效声,声音越来越大在耳边环绕,伴随着鼓点强有力的节奏冲击着观众的耳膜,台下本来昏昏欲睡的人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看向舞台。   舞台上仍是一片黑暗。   这时,音乐声突兀地停了下来,舞台中央投射下来一束光,一转眼间舞台中央多了几个人,她们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牛仔热裤背对着观众席,修长白皙的腿在地上一下一下划着圈。   伴随着暧昧的爵士乐,她们扭动着身体,右腿屈膝,脚尖点地,头微微往外倾斜,这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底下已经有男生在吹口哨了。   只是这一切都比不上沈遥穿着红色露背舞裙从黑暗走到舞台中央的那一刻惊艳,就像是突然黑暗的整个浩瀚世界因为她的出现亮起了光。   那束光洒在路照的眼里,一瞬间覆盖了他的整个世界。   她提起裙角朝台下微微鞠躬,赤脚缓步走到舞台中央,刚开始只是轻微地扭动着身体,慵懒地摇着头,但当音乐骤然急促后,她双眼看向台下,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律扭腰、提胯、撩发,动作没有一处是露骨的,却没有一处不撩人。   台下的掌声口哨声欢呼声越来越大,几乎压过了音乐的声音。   时间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在大家意犹未尽的时候,她任性地停了下来,朝台下路照的方向暧昧地眨了眨右眼。   砰砰砰——   这一瞬间,路照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心慌意乱撇过头,避开她的眼神。   当时的他没有想到这一幕竟成了他日后孤独夜里辗转回忆的源头。   节目结束后,大家都在打听着刚刚舞台上那穿着红裙跳舞的女生是谁。   下面的人在讨论,沈遥下台后没有回到后台直接走向观众席。   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路照。   她边走边想,路照还没见过自己化妆的样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这样打扮呢,会不会太艳了。   她满怀期待一步步往前走,只是在离路照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脸上的笑僵住。   她的位置怎么被许溪占了?   她明明对路照说过,让他帮她留个位子的。   她缓步站在路照面前,沉默着不说话,想等他开口。   没想到竟是许溪最先问她:“沈遥,怎么了?”   沈遥咬着下唇,看着路照仍然冷淡的表情,点点头对许溪说:“没事,我只是没找到位子坐而已。”   许溪看着沈遥板着一张脸,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拿起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位子,你坐吧,我坐后面好了,真是不好意思。”   许溪表现得善解人意,脸上挂着歉意的笑,经她这么一衬托沈遥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电视剧里蛮不讲理想要拆散男女主角的恶毒女配。   沈遥心一沉,还没来得及回应,路照就发话了:   “你坐吧,这不是她的位子。”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沈遥一眼。   许溪迟疑了几秒重新坐下,沈遥呆呆地站在那,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沈遥,过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董浩江最见不得沈遥这憋屈的样子,走过来拉她的手。   他说:“到我这坐,我给你留了位子。”   在董浩江心里,沈遥就该是永远仰着头对谁都趾高气扬不屑一顾的,他何时见过她被人这样晾在边儿上,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为了这么个绣花枕头,他为她不值。   沈遥在他旁边坐下,原本坐在董浩江旁边的男生识相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   下一个节目开始了,沈遥靠在椅背上两眼定定地看向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舞台还是在看路照。   “冷不冷?”董浩江见她抱着手臂,问她。   “冷。”沈遥点头。   董浩江起身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腿上:“都快一月份的天了,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再下来。”   腿上传来他衣服的热度,原本冰冷的双腿渐渐回暖。   沈遥心情有所舒缓,扭过头看了一眼董浩江,见他身上还穿着一件外套,也不扭捏直接把他衣服穿上,宽松的男款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董浩江一米八三,校服是XXL的码数袖口很长,沈遥穿进去后双手被套在里面出不来。   董浩江看着她这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   “蠢死了你这都能被缠上。”   董浩江嘴里笑骂着,边抬起她的右手帮她挽袖子。   路照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他脚步顿了顿,再联想起刚刚的那些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抬起脚往门口处走去。   路照走了后,一直到晚会结束,再也没有回来过。   舞台上的人换了又换,耳边董浩江正絮絮叨叨些什么,沈遥盯着前面空荡荡的位子,心里也像是空了一块。   散场后,沈遥还特意回了一趟教室,班里的人见她从门口走进来纷纷扭过头看她,有几个男生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沈遥心里一阵反感。   她拿起书包走出门,董浩江正好站在门口。   “你们班那大冰块早就走了,你别惦记了。”董浩江向她招手,“快过来,看在你今晚这么好看的份上,董哥哥发发好心送你回家。”   说着董浩江拿过她的背包挎在肩膀上,沈遥的书包是粉色皮质的,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害臊就那样往肩膀上一带。   宽厚的背,黑色的套头卫衣,粉色的小背包。   这搭配着实怪异得很。   沈遥咬住下唇免得笑出声。   见她眼里带着笑,董浩江也跟着心情愉快起来,伸手去捏她的脸:“终于笑啦,看你这脸都蔫了一晚上了。”   沈遥拨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快走吧。”   夜里风大,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沈遥和董浩江并肩走着,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像是叠在了一起。   快走到家门口,沈遥停了下来,把他的校服外套脱下来,表情认真看他:   “董贱,你说实话,我今晚好看吗?”   听了这话,董浩江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涂着口红的嘴唇上停下又移向她又黑又亮的双眼。   这就是他等了这么多年的沈遥啊。   董浩江嘴边漾着笑,心里早就已经燎起了一团火,伸手去揉她的头发,:   “你现在比画报里的女明星还好看。”   听他这么说,沈遥眼神更黯淡了,眼睛快隐进了这黑夜里。   “可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为了他练了那么长时间的舞,化了那么长时间的妆,还有这条裙子是我上周末特意去买的,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一眼,一眼也没有。”   “他不看,我看啊。”董浩江说。   作者有话要说:  在看的宝宝们记得收藏哦~笔芯,今天提早更免得又忘了 第16章 妒   “他不看,我看啊。”董浩江说。   “沈遥,我喜欢你……这样打扮,很漂亮。”董浩江眼里熠熠生辉补充了一句。   “谁稀罕你看了?”沈遥斜眼睨他,把身上穿着的宽大校服脱下来递给他,“衣服还你,我走了。”   她刚转过身,右手就被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掌拉扯住,董浩江使了点力她的手腕被扣得死紧,她被迫转过头来。   “董贱,你干嘛?”沈遥皱眉。   董浩江心口闷闷的,缓了几口气才沉了声问她:   “沈遥,你还要这样多久?”   “什么?”   董浩江忿忿不平,扣紧她的手腕:“你还要这样多久?那个姓路的有什么值得你为他伤心难过的,除了那张脸,我看不出他还有任何的优点,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白,每天傲得跟什么似的就会拿鼻孔看人,你看你们班有哪个男生愿意跟他玩的。”   沈遥一听急了,梗着脖子反驳道:“什么叫我们班没有男生愿意跟他玩,是他看不上我们班那些臭男生好吗?还有,男生长得白怎么了,难道要跟你一样黑得像个熊一样才好看么?你们这分明就是嫉妒!”   “操!我哪里黑得像熊了,我他妈这是纯正的小麦肤色!打篮球才会晒成这样的,不像你们班那个绣花枕头只会死读书,”董浩江气得眼珠子快瞪了出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捋起袖子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让沈遥看自己的肤色,幼稚得像是还没长大的小孩。   “还有,我犯得着嫉妒他?我哪里比他差了,我长得比他更像个男人,我家比他家有钱,他那双球鞋从开学到现在都多久没换了,那款式老土得要命,而且我还是学校篮球队主力,沈遥,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词!”   董浩江急于证明自己,耳根子都红了,他捏着沈遥的那只手力气越来越大,沈遥吃痛急忙甩开。   沈遥皱着眉,眼里掩盖不住对他的失望,一时生气右手使了点劲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董浩江没有任何防备被她推得身子往后一倒,他退了两步才站稳,他刚站定就听到沈遥说:   “董浩江,你要是再这样说路照的坏话,以后你不要再来我家玩了,就这样。”   沈遥说完掉头就走,董浩江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她进了屋,看着她房间的灯亮了起来,照得周围的树木都染了一层明亮的黄,他缓缓移开眼,眼底霎时恢复了漆黑一片,余光恰好瞥到手里捧着的校服。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又往沈遥的房间那看了一眼,他在风里站了好一会才把衣服穿上。   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了起来,鼓胀胀的像是在里面藏了一个人,沈遥身上的味道也借着这风传到了他的鼻间。   他呆呆地停了下来。   这一秒,他好像感觉到她就在他的身体里面。   ***   路照从洗手间里出来,手上还是湿漉漉的,晶莹的水珠沾在他纤白的手上渐渐往下滑落从手腕滚到指尖,就像是初春挂在枝头被风吹动的露珠。   他想起了刚刚镜子里自己的脸。   他注视着眼前那面镜子,却好像透过这副外在的皮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陌生且怪异的自己。   他甚至冒出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在想,沈遥喜欢的就是他这副皮囊吗?   路照往前刚走没几步就遇到了一个人,班主任周伟雄。   他停了下来。   “老师好。”   周伟雄公式化地点点头,朝他招手:“正好,路照,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在这,你现在跟我回一趟办公室,这一次的省级优秀学生申报我们高一级就推荐了你一个,我今天上课把这事给忘了。”   路照顿了顿,问:“现在?”   “怎么,你想继续留在这看表演?”周伟雄觉得路照的反应有点古怪,皱了皱眉,“我们班的节目不是表演完了吗?还是后面有你喜欢的节目?”   路照沉默了一阵,说:“那我现在去吧。”   把相关申报资料填写完了之后,周伟雄一直不停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什么,路照只是站在那机械地点头。   他留意到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九点半。   元旦晚会已经散场了。   沈遥现在应该在教室了。   想到这,他晃了晃脑袋,摈除这些怪异的想法。   接下来墙上的钟仍旧滴滴答答地走着,他眼里盯着周伟雄不停地说话的嘴却一句都没听清。   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一片的红色,艳丽的红,漫无边际的红,不停在跳动的红。   终于周伟雄说了最后一句话,路照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老师,然后转身走出门。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他竟走得这么急促。   只是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因为在走廊楼梯尽头的那两个人。   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男式校服露出最下面红色裙子的一截,一个背着怪异的粉色女士背包吊儿郎当地挂在宽厚的背上。   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都是极端的不和谐,却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快到拐角处,董浩江笑弯了嘴角伸手揉了一下沈遥的头发。   路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看沈遥的反应,他们就消失在转角处。   当晚路照一个人回到出租屋,墙上的灯嗞嗞响了几声才亮了起来。   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浴室很窄,他往那一站已经占了一半的地儿,有时候伸手穿衣服还会不小心碰到墙壁上的灰尘。浴室的地板泛着老旧的黄斑,看上去颇有点年头了。   他按下开关,水从花洒里四处溅了出来,冰凉的水沾到皮肤,骤来的凉意让他好看的眉毛皱了皱。   一月份的天,用冷水洗澡是一件很考验人的事情。   路照从浴室里出来,发尾被沾湿了一点,他走到窗口吹风,恍惚间看向楼下十字巷口的位置,他定定地看了几秒。   那儿是沈遥每天早上等他的地方。   好几次,他早上刚起床时就看到她已经在那了,天还灰着,月亮的影子还没隐干净,她穿着校服斜斜地靠在自行车上,有时候看到她在鼓着腮帮子吃早餐,有时候在抽烟,有时候半掩着手在打哈欠,更多时候她什么也不做,百无聊赖地站在那拨弄着自行车的铃铛,留下一巷子清脆的响声。   只是现在那儿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路照低垂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月份的风很寒,迎面吹来刮着他的脸,他偏过头把窗户合上,风被挡在窗外进不来。   整个人霎时暖和了不少,头发已经半干了,路照的心里却带着潮湿的凉意,一丝丝从心底往皮肤外面渗。   灯黑了,屋里漆黑一片,外面凉凉的月光映了进来。   他平躺在床上眼睛合起又睁开,他又想起了今晚沈遥穿着红裙站在台上向他眨眼的样子。   心跳快得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浴室那里之所以写得那么详细,当然是为了铺垫以后的浴室湿身play啊~~~大家期待吗?   下章接楔子的内容。明天更新时间待定,也可能不更,到时候在评论里通知哈~   谢谢再羁旅、今天也在等你的营养液。 第17章 现在进行时   故宁区是整个J城最繁华的住宅地段,这片地儿自开发以来房价一直高居不下,即便是上头发了公文强制性地要对房价进行调控,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做做表面样子,私下仍旧维持着原状。   在这居住的人非富即贵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沈遥刚来到J城实习的时候就有人告诉她,能在故宁区那一带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都是寻常人家招惹不来的大人物。   那人眉飞色舞地说完还顺带给她说了个八卦,这八卦听着颇有点传奇性的意味。   她说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中心早两年被人盘了一大块地,一直以来都没有动静,就在外界各种猜测流言四起时,今年年初终于有人入住了,据说还是个年轻男人,长得又高又帅,样貌比他的身家更俱谈资。   沈遥当时听了配合地笑了笑没其他反应,一来她对这话题没什么兴趣,除此之外,她对这些事一向是不大相信的。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顺风顺水的人。   但碍于对方的热情,她只随口问了句和房价有关的问题。   她的确好奇,住在顶级地段的中心,那房价不得翻上一番?   那人一听来了劲,表情夸张五官快揉在了一起,伸出手给她比了个数字。   沈遥当场就愣住了。   她那时候想,大概她奋斗一辈子也不能在那买上一块厕所那么大的地儿吧。   但生活就是这么得出人意料。   她当时没想到有一天她不仅能在这顶级地段中心的大床上醒来,还能和这所房子传说中又高又帅的主人睡上一觉。   此时,沈遥正裹着被子侧过身看着睡在她身旁的路照,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细细地打量,迎着窗口的光,沈遥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路照睡觉的时候嘴唇总是抿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意,看上去格外的让人难以亲近。   这种疏离感是从内到外透出来的,森冷严寒,配合着他白皙得接近瓷白的皮肤愈显冷淡。   沈遥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目光移到下方,他颈间白皙的皮肤处横着一道突兀的红痕,很显眼。   大概是昨晚被她抓着的。   她嘴角漾着笑,鬼使神差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   就在她的手快碰到他颈间皮肤的下一秒,路照睁开了眼,眼神锐利盯着她看。   “你想做什么?”他声音森寒。   他这一副警戒的样子让沈遥立刻就缩回了手。   他这是害怕她对他谋财害命吗?   沈遥笑了露出脸颊旁两个小酒窝,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怎么,我想谋杀亲夫不行啊?”   “如果你想谋杀亲夫的话,”路照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掀开被子下床,“那你找错人了。”   本就是一个玩笑,被他这么一闹就没了意思。   路照下了床,沈遥还在被窝里赖着,今天她醒得早,闹钟还没响,她打算再躺一会。   昨晚的事情太让人意外,她现在脑子还是黏糊糊的一团,太阳穴有点胀痛,她眯着眼睛伸手揉了揉。   路照拉开衣柜站了一会身后的人仍然没有动静,他回过头望了沈遥一眼。   平常这个时候,他还没走到衣柜前,她就已经赤脚主动走过来帮他搭配衣服。   她在这些事情上一向是乐此不疲。   而现在沈遥卷着被子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眼睛合得紧紧的,眼睫毛微微往上翘,整个人看起来竟有点脆弱的意思。   路照收回视线,随手拿起一件衬衫,衣料摩擦的声响仍然没有唤回沈遥的注意力,他缓缓系上纽扣,一手整理领带,拉开抽屉,把腕表戴上。   他站在穿衣镜前,视线凝聚在颈间的那一道红痕,目光渐冷。   “沈遥。”   “嗯?”沈遥眯着眼从眼缝里瞧他,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路照沉着脸走到她跟前,没出声。   沈遥这才缓缓睁开眼,眼睛刚睁开就对上他幽深的双眼,心跳漏了一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从床上走下来,凑近歪着脑袋看向他的颈间,伸手去摸了摸那道红痕,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   这话一出口,沈遥自己已是一愣。   她还想和他有下次。   路照执起她的右手看了一眼,松开,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要留指甲。”   “嗯,不留了。”她闷闷应了声,“以后都不留了。”   沈遥低垂眼睑下唇咬得嫣红,那模样看起来乖巧得像是一只温顺的猫,路照心里一软,扭过头:“算了,你留着吧,你自己注意点。”   沈遥点点头,没说话,赤脚走了几步弯腰捡起昨晚脱落在地的红裙就想往身上套。   路照止住她的动作:“这裙子别穿了。”   沈遥捏紧手里的衣服,抬头:“为什么?”   “脏了。”路照看了看时间,“待会小陈会送新的过来。”   没一阵门铃响了,小陈提着某个知名奢侈品的购物袋走进来,说了一声后把袋子放到客厅沙发上。   还是一条红裙,款式相差无几,但做工剪裁自然比她原来的精细许多,昨晚那条经这么一对比突然变成了街边货。   “这么巧,竟然也是红色的。”沈遥惊讶,扫了一眼还没撕落的吊牌,价格比她原来那条多了一个零。   “我喜欢你穿红色。”路照缓缓说。   路照的话一出口,沈遥眼眶霎时就红了。   这人怎么可能不记得她了呢,明明连这句话都是一模一样的,说话的神态语调也是一样的,怎么可能就不记得她了呢。   路照在卫生间里洗漱,宽大的镜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沈遥推开门走了进来,跟他并肩站着。   “我赶时间,挤挤。”   路照望了她一眼,本想拆穿她但嘴角动了动,终是没出声。   沈遥从洗手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洗浴用品,一个杯子、一根牙刷、一条毛巾。   虽然和路照买的都是情侣款,但从来都不能放到台面来,从买来的第一天就一直放在柜子里藏着,需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就像他们这段关系,注定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见不得光的。   两人肩靠着肩站在洗手台前做着同一个动作,一时寂静得只剩下刷牙的细碎声响,空气里飘散着牙膏的香气,薄荷味,这牙膏还是沈遥去挑的。   沈遥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一瞬间时光像回到了高一临近期末考试的那个早晨,她和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一起静静地刷着牙,她偏着头从镜子里偷瞄着他,他别扭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说专心刷牙,别乱看。   那时候他家还没那么大,他家的浴室逼仄得只够站上两个人,天花板上全是蜘蛛结的网,灰漆漆一片。   如今,沈遥看着这经过设计师精心设计的房子,看着这处处彰显着身份的洗漱用品,看着这陌生的一切,这一下突然连镜子里路照的脸竟也觉得陌生了起来。   沈遥正低落着,就听到耳边路照说:   “别乱看,专心刷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看着应该不会混乱吧? 第18章 他   “别乱看,专心刷牙。”   路照语气淡淡,沈遥心里却乱了,动作止住,手心里死捏着那支牙刷快洇出了汗。   路照刷完牙拿过一旁的毛巾擦手,余光里瞥见沈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古怪,那眼神像是透过他在看着个什么人。   他心底有一丝不悦:“别看了。”   听到他冰冷的语调,沈遥这才回过神匆忙收回视线,手上继续着方才的动作,刷牙漱口。   沈遥洗完脸的时候,路照这会儿刚准备抬脚出门,她见他脚马上就要迈出去了,顾不得手上还湿着,急急忙忙扯住他袖子的末端,喊他:   “路照,你等一下。”   “怎么了?”路照回过头,有点不耐。   沈遥一开始没出声只是走近了几步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的脸,眼睫毛眨了眨,然后仰着头伸手去摸他唇边的皮肤,食指在他刚长出来的胡渣上轻轻戳了戳,大约是掌心觉得有点痒,沈遥肩膀一缩,轻轻笑了一声。   “胡子好像长了一点,刮一下吧。”   两人靠得极近,沈遥说话的气息就打在路照的颈间,她侧过头一笑,发尾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柔柔地扫了一下。   路照喉结动了动,心里一阵异样,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不自在地制止住她乱动的手,本想就这样走了,但不知怎么脚却没往门外的方向走,反倒真的在洗手台前站定,一手拨开了水龙头的开关。   沈遥就在一旁看着他。   待他唇边涂满了白色泡沫状的剃须膏,沈遥看准了时机,主动接过他手里的剃须刀,邀功似的说:   “我来我来,我来帮你。”   路照似不放心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手上并没有松手。   对上路照犹豫的表情,沈遥自尊心大受打击,她拍着胸口保证:“怎么,不相信我吗?我有经验的,你放心好了,保证不会刮花你的脸的。”   “你有经验?”   沈遥的话一出口,路照的脸色就变了。   沈遥浑然没有留意到他的反应,捣蒜似的连连点头。   说起来,沈遥所谓的经验就是在他身上试验出来的。   沈遥还记得那时候高考刚结束,她和路照两人一起去镇上的电影院里看了一部外国爱情片,里面女主人公起床后帮男主人公剃胡子,只是胡子才刚剃了一半,两人在炽热的双目对视中又亲了起来,不大的电影院里只剩下他们亲嘴时口水交缠的声响,声声窜入她的耳膜。   沈遥害羞得撇过了头,没想到正好对上路照意味不明的眼神。   路照眼神幽深,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伸手扯过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第二天,沈遥起床后闹着他说要帮他刮胡子,路照无奈地笑,却也由着她拿自己的脸做实验,没想到第一次沈遥就把他的脸刮花了,害他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学校里给师弟师妹们做演讲,但一回生两回熟,后来沈遥几乎没有失手过。   “我真的有经验,相信我。”沈遥此时眼里很诚恳,带着期盼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路照脸阴沉了下来,嘴角抿紧,线条刚硬,气势有点骇人。   他问:“你的经验怎么来的?你帮谁刮过?”   沈遥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愣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她说她以前帮他刮过,他是不是又要说她是个说谎精了。   沈遥思忖几秒,点点头,莫名笑了出来,回答他:“我男朋友。”   得到她的回答,路照心里一窒,嘴角动了动,问她:“分手了?”   看到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沈遥真的觉得特别地讽刺,心里五味杂陈,她呆呆地望着他,眼眶里慢慢蓄了水光。   她声音带着点哽咽,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知道算不算分手,有一天他突然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打他电话不听,家里也搬空了,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明他不要你了。”   路照说完笑了,整个人柔和了起来,心情有所好转。   原来已经分手了,他的心渐渐安了下来,好心地给她下结论。   沈遥移开视线,眼睑低垂:“不要我了?就没有别的可能?”   “没有。”   “那为什么不要我了呢,我对他很好,我没做错什么,也没说错什么话,而且他走的时候说过他会回来的。”   路照淡淡扫了她一眼,音色低沉:“你上班要迟到了。”   沈遥从卫生间里出来回到卧室,换好衣服后,路照果然已经走了。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没有等她。   沈遥踏着高跟鞋走了好一会在小区门口停下,在路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J城电视台大楼前停下,沈遥刚走进大门,就收到了不少人目光的注视,有的是好奇,有的是不怀好意,有的是想要看她笑话。   坐电梯的时候,她还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诶,那个是不是沈遥啊,昨天微博上的那个?”   “嗯嗯,就是她。”   “话说她今天这条裙子你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啧,被你一说好像是有点,是不是跟VALENTINO最新出的那一款有点像,前几天江媛去戛纳电影节走红毯穿得就是这一款吧?”   “这新来的实习生果然不简单啊……”   沈遥皱起眉头,她不知道这裙子竟然能和现在大热的一线女明星江媛撞上。   后面她们说得什么,沈遥没有听清了,电梯在五楼停了下来,沈遥走出去。   中午休息的时候,沈遥站起来在办公桌上收拾着东西,严思微坐在她旁边探头过来往她的电脑上瞄了一眼。   “遥儿,你还没吃饭吧?”   沈遥抬起头:“还没,现在正准备去。”   严思微眨了眨眼:“我也没吃,那我们一块儿去吧。”   有人陪自己吃饭,沈遥也乐意,她满口应下:“好啊,不过我要先把这份资料交给顾姐,你等我一会。”   “没事没事,不急,你先忙。”   沈遥拿了一份文件走到转角处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顾姐的声音从门里面传了出来。   沈遥推开门走进去,把那份文件放在她的桌子上:“顾姐,这是上次环城塌方事件的采访稿,我按照您的要求整理好了。”   顾姐这才抬起头,目光在她的脸上望了一眼,又移向下扫了一眼她的衣服,沈遥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低下头。顾姐收回视线,拿起采访稿翻了翻,在第一页和最后一页上仔细看了几眼。   “资料没什么问题,”顾姐合上文件,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表情严肃,“但沈遥,你下次要注意一下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不要让我们电视台为你的个人行为负责,你应该清楚现在网络舆论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你上了电视代表的就是我们电视台的形象,懂吗?”   沈遥本想开口辩解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何从说起,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只好承认错误:“对不起,顾姐,我下次会注意的。”   顾姐摇摇头似有点无奈,右手拿起杯子里的咖啡抿了一口,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沈遥合上顾姐办公室的门,胸口有点闷,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严思微正在对着她的手提包左看右看看个不停。   严思微见她终于出来了,眼里八卦的光芒更盛,指着她桌上摆着的手提包的品牌logo,半掩着嘴神秘兮兮地问她:   “遥儿,这个包是不是微博上说的那个初秋限量版,据说一线女明星都买不到的那个?”   沈遥本来就心烦,被她这么一问,说话也变得敷衍了起来,只随口回她一句:“这是假货。”   “原来这是A货啊,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严思微之前以为这包有多矜贵不敢伸手去摸生怕把它弄坏了,这下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大胆地在上面用力地捏了几下,还扯了扯表面的流苏。   她话刚说完,又有点懊恼,生怕沈遥以为自己是那种不懂行情的人,把自己看小了。   她端着架子改口问:“你在哪里买的?虽然近看很明显是假的,但要是不细看还真的能以假乱真呢,起码把微博那帮人都糊弄过去了,这仿得还是挺真的嘛。”   沈遥随口胡诌:“永盛批发街那边买的。”   “那……这个要多少钱啊?很贵吗?”   沈遥被她问住了,她之前从来没买过这些不了解行情,她想了想,大约说了一个数字。   “才两百这么便宜?”严思微惊讶,朝她眨眨眼,扯着嗓子撒娇:“遥遥,你周末有没有空,顺便帮我带一个嘛,待会儿请你吃饭。”   沈遥赶紧找了个理由推脱:“我周末还有事,你自己去买吧,就在批发街那边。”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嘛,我怕我买的质量没你这个好,被别人给骗了。”   “改天吧,最近太忙了,改天有空再陪你去,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   严思微只好作罢,但双眼仍然围着她的手提包打转。   突然,严思微有了别的主意:   “那你这个包包能不能借我背一会,我不知道我背着好不好看,到时候买了也是浪费。”   沈遥犹豫了一会,最后说:“嗯,你背吧。”   得了肯定的回答,严思微很兴奋,一连对沈遥说了好几声谢谢,右手背着包踏着高跟鞋一蹬一瞪地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上下打量,嘴里不停地问沈遥这样好不好看,背这个包搭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女人对包包总是有一种独特的喜爱和狂热,严思微很显然就是个中的典型。   直到沈遥催促她去吃饭,她才恋恋不舍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她们来到马路对面一家比较平价的餐馆坐下,两人点了菜,严思微顺带还点了一杯冰镇柠檬茶。   很快,侍应生就送了饮料上来,严思微今天一早都没喝过水喉咙又干又渴,杯子还没落到桌面她就心急火燎地伸手去接。   只是,这杯身实在太冰了,她猝不及防被冻得一个激灵,手上反射性地一松,装满饮料的杯子立刻往右边的方向倾斜下去,淡黄色的液体霎时铺满了半张桌子,顺着桌沿往下跑,她惊呼了一声,沈遥放下手机看了过来。   白色的皮包表面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边沿一滴滴流了下来,约莫有大半的部分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间隙上更为明显。   沈遥这下相信了,人生的巧合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悄悄地来了。   高一那年,她用一杯枸杞茶弄脏了路照借给她的英语练习册。   而现在,她的朋友以同样的方式用一杯柠檬茶弄脏了路照送给她的手提包。   “对不起对不起,”严思微连声道歉,一下拔了好几张纸巾去擦拭表面,说话磕磕绊绊,“我……我刚……那杯子太冰了,我一时手抖就……”   沈遥绷紧了脸,没出声。   严思微知道她生气了,等到侍应生把桌面收拾干净,她主动说:“沈遥,我把钱赔你一半行么?就包表面脏了,但里面的东西还是好的。”   沈遥没出声,拿出手机去官网看了一下这个包包的实际价格。   她之前从没关心过它的价格,路照送给她的时候,她也没关心过,因为那天正好是七夕情人节。   这是情人间的礼物,怎么能算价格呢?   六位数。   沈遥放下手机,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对严思微说:“不用了,我回去洗干净就好。”   “你没生气吧?”沈遥低着头,严思微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事,快吃饭吧。”   整整一个下午,沈遥都打不起精神,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点什么东西。   她的座位旁放着那个被柠檬茶染成了半黄半白的手提包,这个画面不停地往脑子里窜,和当年那本被染成黄色的练习册渐渐重叠,最终融合到一起。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坐在她前面穿着校服腰杆挺得笔直的路照,那个为了她把一本新的练习册重新写了一遍的路照,还有那个在暴雨里为她撑着伞低头亲吻她的路照。   只是,那个路照去哪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多点留言哦,今晚争取再更一章好不好(∩_∩) 第19章 玉   下午六点,沈遥下班。   她刚走出大门,就收到了一条支付宝的转账消息。   严思微给她的支付宝账号转了一百块。   沈遥站在门口,盯着这条转账信息看了一阵,眨了眨眼睛又收回了手机,往门外走去。   虽然知道她是无意的,但沈遥心里终究还是有个疙瘩。   无关价格,即便这只是街边几十块一个的背包,她也会不高兴。   毕竟这是路照送她的七夕情人节礼物,虽然路照并没有多余的意思,但对她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她还记得那天她收到这份礼物时心里的欣喜和惊讶。   自那以后她出门都带着它,不是为了炫耀,而是真心喜欢。   但经过今天,沈遥觉得自己大概以后也不会再用路照送她的任何东西了,太招人非议。   沈遥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瞥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沈遥嘴角一弯,按下接听键。   “怎么了,今天这么闲,想起来找我了?”   “啧啧,瞧你这话说的,我哪天没找你?”   沈遥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即便没见面,但每天一条短信或者一个电话还是有的。   “我也就随口说说。”沈遥站在路边,眼睛紧盯着车流来往的方向,这会正是饭点,沈遥随口问他,“董贱,你吃饭了没?”   “还没呢,这不在等你一起嘛。”   这人老是这样没个正形的,满嘴跑火车。   沈遥笑了笑,朝电话那头说:“等我?那你现在人呢,人在哪?”   那边也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你看马路对面。”   沈遥头也没抬,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这种鬼话?你都骗我多少回了?”   “这回真没骗你,你看马路对面。”   沈遥一手拿着手机,半信半疑抬起头来望向马路对面。   透过来往穿梭的车流和人群,她看到马路对面,董浩江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装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拿着手机斜靠在一辆路虎前,见她望了过来,笑着朝她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仍是一点没变,在她面前,永远跟个长不大的小孩似的。   沈遥扬起笑脸,踏着高跟鞋穿过车流慢慢走了过去。   算起来,因为工作原因,沈遥也有一两周的时间没见过他了。   “你怎么来了?”沈遥坐上他的车,系上安全带。   “昨天也来了,只是没见到你人。”董浩江一手握着方向盘,车缓缓开了出去,“你不是昨天要回来吗?”   沈遥惊讶:“那你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董浩江疑惑,偏过头看她:“我打了,你拒接了。我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没再打过去。”   沈遥皱眉,渐渐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正跟路照打着电话,他的电话突然插*了进来,沈遥随手就摁掉了,过后也忘了给他回个电话。   董浩江往坏里猜测:“怎么了,有人用你的手机?”   沈遥眼睛瞄了他一眼,把头发撩到耳后,结结巴巴地编了个借口:“没事,没事。就……就那会正玩游戏,你的电话突然打过来,所以我按掉了,后来忘记给你回电话了。”   “不是吧,沈遥!所以现在随便一个垃圾游戏,都比我们之间十多年的友情更珍贵?”   沈遥不希望他再问下去,赶紧求饶:“哎,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专心开车,我都快饿死了。”   这会正好是红绿灯,董浩江望了一眼时间,车速减缓最后停了下来。   他突然伸过手在沈遥的手掌心上打了一下,沈遥疼得叫了一声马上缩回手,皱眉抬头看他。   “以后不许这样了。”董浩江顿了顿,补充,“不许为了一个破游戏不听我的电话。”   “嗯。”   “也不许为了别人而不听我的电话。”   “……”沈遥愣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即使当时实在有事不能接,过后也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沈遥点头,应得很快。   董浩江扭过头望了她一眼:“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了?”   “因为我饿了。”沈遥实话实说,中午那顿饭因为那段插曲,她没了胃口基本没吃上几口就走了。   “瞧你这出息。”董浩江啧啧了两声,剜了她一眼,这时交通灯由红转绿,董浩江一踩油门,“沈遥,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吧。”   “好。”沈遥想也没想就点头。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   “别说了,我都答应你。”   董浩江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终是开口:“如果我说让你不要再找那个人了呢?”   沈遥脸上的笑凝住了,没作声。   “沈遥,别等他了,你等不到的。”   沈遥低头没说话,开始摆弄着背包上的流苏坠环。   她没有告诉董浩江,其实那个人她已经找到了,只是那个人没找到她罢了。   车子在一家很有地方特色的菜馆前停了下来,两人跟着侍应生来到楼上的包厢。   穿着开叉旗袍的年轻女孩走上前为他们倒茶,倒完茶临出门前还回头深深地望了董浩江一眼。   沈遥打趣:“你看人家小妹妹看上你了,刚挨你挨得多近。”   董浩江当没听到她说的话,从兜里拿出一块玉递到她手里。   沈遥拿到面前打量,那玉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玉的色泽很好,玉质通透,不像是市面上那些便宜货。   她刚想问他为什么会送她这个,就听到董浩江说:   “前几天和朋友一起去了一趟T市,碰巧去了云栖庙,帮你求了一个,说是镇静安神的,你最近不是说你有点失眠吗,你带着看看有没有用。”   “你真是越来越迷信了。”沈遥摇摇头,又拿起来看了看,“可是这个不好搭衣服,挂脖子上也不好看,我放床头那摆着可以吧。”   董浩江嘴角动了动,别过头:“随便你,反正送给你了,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两人吃完饭,董浩江开车送沈遥回去。下车的时候,董浩江也跟着她一起走了下来,他比沈遥高了一截,沈遥抬起头恰好看到他颈间有一条红绳。   “你干嘛?”沈遥越走越近,头顶洗发水的味道涌到他的鼻子里,董浩江全身绷紧,心里咚咚作响。   沈遥走到他跟前,右手挑起他脖子上的红绳,顺带扯出了一块和她那块相差无几的玉,但上面的花纹好像是不一样的。   沈遥还没来得及细看,董浩江就抢了回来,皱眉警告:“沈遥,没人告诉过你男人的脖子是不能乱摸的吗?”   “还真没有。”沈遥耸肩,看着他脖子上的红绳,有点好奇,“董贱,那你这块玉是求的什么啊?”   “没什么。”   董浩江别扭地移开眼,一弯腰钻进车里,甚至都忘了和她道别。   沈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心内不解。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车开向市区,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董浩江在一家超市门前停下,他打开车门下车去买了瓶矿泉水,从超市里走出来正好遇到一对穿着初中校服的小情侣在超市门口吵架,两人一言一语互相指责对方的不好。   “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下次我不帮你做作业了。”   “不帮就不帮,你不帮我做,我就找别的男生,你每天就会威胁人!”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是我女朋友,你的作业怎么可以让别的男生做?”   “谁让你今天上课的时候对别的女生笑,还笑得那么大声!”   ……   董浩江弯起嘴角,脸上带着笑,回到车上边喝水边留意着他们。   他们就那样闹了一会,女生不知怎么气红了脸甩开男生的手转身要走,男生这时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后亲了一口,女的渐渐安静了下来。   直到他们牵着手离开了,董浩江这才收回视线。   开车回家的路上,董浩江开了车窗,秋天的风灌了进来,他单手按着方向盘,又想起了刚才在超市门口打闹的那对小情侣。   他突然想知道,如果他现在打电话告诉沈遥,他求的是姻缘,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了七千,算是补了昨天的字数啦~~~   路照的部分来不及写了,这篇文会虐男主的!我保证,我也很期待虐男主hhhhh 第20章 温柔   元旦晚会后,学校放了三天假,三中这种不入流的学校对于学生的假期一向是十分大方的,基本上都按照教育局规定的程序走,一般不会出现像一种那样克扣学生假期的情况。   元旦三天假,沈遥在家里呆了两天,哪儿都没有去,一来是没有心情,二是不知道去哪。她倒是想要去找路照,但她想路照或许不会想要见到她。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好几次她都想起了路照那天为了维护许溪而冰冷看着她的眼神,他说话时那眼神跟刀尖淬了毒似的,硬生生把她的心凿出了一个窟窿。   如果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男的,或许她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当一个男人在你面前为了维护另外一个女人而对你恶语相向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难道路照喜欢许溪?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成形的那一刻,就像埋下了根,沈遥接下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深夜里回想起之前那些片段,越来越觉得确有其事。   元旦第三天,姚一萌和张锦喻热情邀约她去唱K,沈遥一开始拒绝了,但被她们一言一语劝了几句,她又有点心动。   是啊,元旦就该开开心心的,老是这样窝在家里胡思乱想的确太浪费这美好的假期了。   而且这也太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挂掉电话后,沈遥坐在电脑桌前想了好一会,决定换衣服出门。   当晚,沈遥唱了几首歌后,走到包厢角落里不停地喝酒。   一月寒冬里冰镇的啤酒,一杯下去,整个人霎时就清醒了。   她喝了三瓶纯生,后来被包厢里其他人起哄又喝了半杯白的,那白酒度数高,味道怪异得不行,沈遥本来就喝不惯白酒,仰头闷了一口五官都揉在了一起,胃里火辣辣地疼。   终是熬不住了,还不到十点,她就想回家。她这会儿脑袋又晕又涨,走路走得东倒西歪,姚一萌本来说要送她回去,沈遥摆摆手说不用,让她继续玩。   刚好包厢里有个女的跟她家住的不远,顺道跟她一块儿回去。   走到一家杂货店前,那个女的走进去买了一包烟,出来的时候,发现沈遥不见了。   沈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路照家楼下了。   她站在他家门口的巷子前,仰头看向某处还亮着灯的窗户。   那儿是路照的家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住在这栋楼里。   沈遥站在那定定看了几眼,眼里落满了月亮的光。   夜已深,整条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屋里传来猫叫的声音。   沈遥往前走了几步,背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窸窸窣窣摸出一根烟,咔嚓一声,打火机窜出一条火舌在烟头处舔了一下,烟丝点燃,星星点点的光亮了起来。   她两指夹着烟,眯着眼吸了一口,一根烟还没燃尽,突然转角处传来一阵铁门打开的声音。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迅速扭过头。   昏暗的路灯下,路照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袋子,朝垃圾桶的方向走了过去。   原来他是下来倒垃圾的。   她还以为……   沈遥掸了掸烟灰,笑了一声。   听到声响,路照似才留意到她的存在,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路灯,路照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瞬间瞳孔放大,眉头皱得很紧。   他没预料到沈遥会一身酒气地在这呆着。   她来了多久了?   这个问题在路照的脑子里盘旋。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沈遥刚想朝他挥手,路照就已经扭过头走进门了。   铁门哐当一声被合上,伴随着门闩紧扣的声响,沈遥手里的烟也掉落在地。   夜里风大,沈遥靠着墙蹲了一会后来干脆坐在地上,酒的后劲慢慢跟着上来了,一时脑袋昏昏沉沉,思绪渐渐模糊。   意识模糊中,她好像听见了铁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   路照倒完垃圾上了楼,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打开台灯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数学作业。   他在纸上写写划划,笔尖摩擦着粗糙的草稿纸,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点上了一盏灯。   一道极其简单的函数题,他算了将近十分钟还没有得出答案。   他的心乱了。   片刻都静不下来。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木然地看着书本,片刻后他把书本合上,走到窗台前探头往下看。   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他犹豫了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走下去,昏暗的楼道只剩下他走路的声响。   铁门拉开,他从拐角处走出来,直到看到墙角处挨着的沈遥,他才刻意放缓了脚步。   “沈遥。”   他喊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他又叫了好几声,对方仍是沉默。   他喉咙动了动,在她面前蹲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沈遥。”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嗯?”沈遥眼睛紧紧闭着,眼睫毛动了动,身上的酒气通过风蔓延到四周,这浓烈的酒味让路照不禁皱了皱眉。   他轻声问:“沈遥,你家在哪?”   “……”   “你家里的电话是多少?我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接你回去。”   “……”   接下来无论他问什么沈遥都没有出声了。   大约是彻底地醉了。   路照无奈,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眼睛望向远处漆黑的天空,好一会他蹲了下来,一手搂住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沈遥很轻,身上尽是骨头,他低头望了她一眼,不经意间就从她上衣领口处望了进去,看到了她凸起的锁骨以及她胸前起伏的一团。   路照下一秒立刻收回了视线,顺势调整了下姿势。   察觉到动静,沈遥在他怀里蹭了蹭,鼻息打在他的颈间酥酥麻麻的,双手无意识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她的手是冰冷的,乍得触上他的皮肤,路照骤不及防被冻了一下。大约是路照身上太暖和了,沈遥的手不安分地从他衣领口伸了进去,逐渐往下探索。   路照身体僵住,眼皮跳了一下,脚下加快速度抱着她往楼上走。   终于上了楼,路照按住她乱动的手,将她抱到床上放下。   床是木床,没有床垫只有硬木板,将她放下的时候还吱呀地响了几声,很刺耳。   也不知道她睡不睡的惯。路照想。   路照直起身来看着躺在她床上的沈遥,她穿着浅黄色的套头针织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皮裙,脚上还穿着短款的靴子,中间大腿以下的部分都裸露在外。   这么冷的天,她穿着这么单薄,双腿冰冷得像是刚从冰窟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路照叹了叹气,弯腰帮她把靴子脱了下来,右手一伸扯过一旁的被子把她的双腿盖得严实。   沈遥大约还是觉得冷,弓起身子把被子卷成一团,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在街边流浪的小猫小狗。   路照没好气地弯起嘴角。   帮她掖好被角后,路照转身走上楼,在楼梯口那户人家门前站定,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打开了,一个穿着黄色棉袄的中年妇女从里面走出来,见是他,还觉得有几分意外。   “原来是小照啊,怎么了?”   路照嘴角动了动,问:“周阿姨,你们家现在还有热水吗?”   周阿姨朝厨房里瞄了一眼:“哎,我大女儿洗澡刚好用完了,你要是需要的话,进来坐一会,我现在去给你煮一壶?”   路照想了一会,点头说了声谢谢,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   周阿姨边清洗着水壶往里舀水,放在煤气灶上扭转开关,问他:“怎么,家里有亲戚来啦?”   “嗯,她怕冷。”   “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虽然身体好,可也不能天天冷水洗澡啊。那点煤气钱省不了多少的。”   路照低下头,没出声。   没一会,水煮好了,路照提着一壶热水回到屋里,他倒了一半在脸盆里,然后到水龙头前兑了一点凉水。   他伸手到里面搅了搅,温度正合适。   屋里正好还有一条干净的毛巾,他把毛巾放到里面浸湿,捧着不大的脸盆放到房间的地板上。   他把毛巾扭干,坐在床边,开始帮沈遥擦脸,从额头到嘴角,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工艺品,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大约是觉得舒服,沈遥弯起嘴角嗯了一声,那轻轻柔柔的一声就这样飘到了路照的心里。   这夜,路照坐在书桌前看了一夜的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周末开心。   谢谢陌若安生的营养液~ 第21章 喜欢   约莫凌晨五点,天还是灰的,房间里有了响动。   先是床板碰撞的吱呀声,紧接着是被子被掀开的沉闷声响。   过了一会,房间的灯也被打开了。   路照扭过头,透着光看她。   沈遥赤着脚一脸茫然地站在他房间的门口,一手摸着头顶乱糟糟的头发,眼睛睁大满是惊恐和慌张。   隔着光见是他,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好像松了一口气。   她还知道害怕?   路照冷着脸别过头。   沈遥有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赤着脚朝他走过来,纤白小巧的脚踩在老旧染着黄渍的地板上,静静的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路照。”   她绞着手小声喊他的名字,只是喊完又没了下文。   路照从座位上站起来到门口处把客厅的灯打开,昏黄的灯光盛满了这窄小的房子。   他抬眼看她:“你昨晚喝醉了在我家楼下,我把你带回来了。”   听了这话,沈遥先是懵了一阵,反应过来侧过头闻了闻,果然是一身浓重的酒气,她有点难堪忙退后了几步免得熏到他。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个酒鬼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他家门口来了。   站远了她才对他说了声谢谢,补充道:“我那会肯定是喝醉了,如果……如果我还是清醒的话,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路照没说话,点了点头。   沈遥看着他的脸:“昨晚麻烦你了。我没有发酒疯吧。”   “没有。”   沈遥放下心来,看路照的表情也没什么异样,猜想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她指了指沙发的位置:“我能坐吗?”   “坐吧。”   得了准许,沈遥在沙发上坐下开始打量路照的家,仰头刚好看到天花板墙角处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上面还粘着飞虫,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还没看上几眼突然听到门被合上的声音,心里一个咯噔响,转过头,果然路照不见了。   这才五点多,他要去哪?   沈遥眉头皱紧猜想了好几种可能,后来干脆躺在沙发上懒得想了,反正她现在就呆在他的家里,他总归是要回来的。   顺着视线往书桌那扫了一眼,他作业也没拿,也去不了学校。   这样一想,心果然放松了下来。   她两手往沙发上一撑,觉得有点咯手,低头一看,原来沙发上表皮已经脱落了一半,她刚好碰到里面的棉絮,大概是已经损坏很久了,上面落了些灰尘和细小的石子。   沈遥看了几眼,又想到里面那张窄小的木板床,心情有点复杂。   ***   路照从家里出来后,骑着自行车去了不远处的一家杂货店。   时候还早,那杂货店的老板也是刚刚拿了钥匙过来开门,门刚打开一半,见有人在门外等着觉得惊讶,转过身看他:   “小伙子,这么早就过来想买点什么啊?”   “牙刷。”   老板应了一声,把墙上的灯开了,顺便把另外半边门敞开让他进来。   路照进了门来到生活用品区,视线在货架上满满一列的牙刷上一一扫过,停顿了几秒最后挑了个最贵的。   买了牙刷,他又去拿了个漱口杯,粉色的,上面印了一个猫的形状。   他看着杯子上那只猫,不知怎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在他床上蜷成一团的沈遥。   他嘴角勾了勾。   结账的时候,整家店里仍是只有路照一个顾客,老板也不着急算账,抬头看了他一眼,问:   “这么早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买个早餐包,奶黄馅的,可好吃了,我女儿每天嚷嚷着要吃。”   路照看了一眼,打开钱包夹子,里面还只剩下一张五十的。   他点了点头,说:“拿两个吧。”   路照回到家,扭开门锁,手里还提着红色的购物袋,往客厅扫了一眼。   沈遥不在。   他正疑惑着,就看到沈遥赤着脚急急忙忙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做什么?”他打量她。   沈遥怕他误会,急忙解释:“我没乱动你东西,我刚起床没叠被子,我突然想起来了就去叠被子。”   路照走了几步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果然床上本来凌乱成一团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拿着。”   沈遥疑惑,伸手接过袋子,眼里突然亮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欣喜抬头看他:   “路照,原来……你刚刚是去帮我买杯子和牙刷吗?你对我真好。”   路照没出声。   沈遥习惯了他的沉默,仍旧笑着脸,伸手把那个漱口杯拿了出来:   “竟然是粉色的,还有个小猫,好可爱啊。是你挑的吗?”   “不是。杂货店老板拿的。”   沈遥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路照转身进了浴室刷牙,沈遥也跟着他走进去。   浴室很窄,他们两个人挤进去后肩挨着肩。   沈遥把漱口杯洗干净,又把牙刷在水龙头下冲了冲。   水龙头上生了锈,沈遥拧紧水龙头的时候手上沾了一点锈,她又打开水龙头去洗手,她正打算再关上水龙头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帮她把水龙头关上了。   沈遥看着面前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心里涌过一阵热流。   他虽然看着冷漠了点,其实对她还是很好的。   “谢谢。”她说。   路照没什么表情把牙膏递给她。   她接了过来挤了一点牙膏在牙刷上,边刷牙边偷看着镜子里的路照。   窗外天渐渐亮了,街上开始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以及车来车往的声音。他们两人肩靠着肩以同样的频率开始刷牙。   这一瞬,好像有了家的感觉。   沈遥停下动作,弯起嘴角笑。   路照似察觉了她的视线,别过头,沉着声音说:   “别乱看,专心刷牙。”   沈遥长长地哦了一声,反驳:“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路照看了她一眼,没理。   洗漱完,路照把桌子上放着的两个奶黄包递给她。   沈遥问:“你不吃吗?”   “我在外面吃了。”   “哦,那我吃啦。”   “嗯。”   沈遥抹干手上的水珠,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突然停了下来:“路照,这包子有点干,我想喝水。”   路照愣了一会,走了几步拿起昨晚从周姨家里借来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隔了一夜,里面的水早就凉了,他说:   “水是凉的。”   “没事,凉的也行。”   刚刚他离开的时候,沈遥本来想用热水洗把脸这样看起来精神些,只是去了浴室才发现他家竟然连热水器都没有,好不容易发现桌子上有个水壶,却怎么都找不到煤气灶。   这屋子到底是怎么住下一个人的?   沈遥昨晚喝了酒,胃里现在还是有点火辣辣的,一连吃了两个包子后,痛感好像缓了点,心情也好了起来。   吃完早餐,两人下了楼,路照的自行车就放在一楼拐角处。   路照推了自行车朝巷口走,沈遥却愣在原地。   看来她今天只能走路去学校了。   沈遥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跟上去,走路就走路吧,反正迟到也没什么,最多就被周伟雄骂几句。   路照长腿一跨坐在鞍座上,却没有急着骑车双腿撑在地板上,沈遥正疑惑着,就听到他清冷的声音:   “上来。快迟到了。”   沈遥难以置信,眨了眨眼睛结结巴巴地说:“路照,你……你要载我吗?”   “嗯。”   他点头的一刹那,沈遥好像看到了全世界的花都盛开了在她的眼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砰砰地跃动着。   难以言喻的快乐。   她咧着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路照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双腿一瞪自行车缓缓向前进,在熟悉的道路上穿梭。   同样的路,心情却不一样了。   刚开始沈遥的双手还是规规矩矩地握着车后座的铁杆上,后来渐渐扯上了他校服的边角,观察了一会路照没有什么异样,她慢慢胆子大了起来把手环在他的腰间,脑袋贴上了他的后背。   她搂上他腰的那一刻,自行车突然停了下来。   “放手,不然你走路去学校。”   沈遥努努嘴有点不甘心地把手缩了回来。   她小声嘀咕:“昨晚你肯定抱我了,我现在也想抱一下。”   “你说什么?”路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没什么。”她用手戳了戳他的后背,“走吧走吧,你不是说快迟到了吗?”   快到学校的时候,沈遥想起了一件事,问他:   “路照,我问你件事,你一定要回答我好不好?”   “什么?”   沈遥思考了一阵才问出口:“你……是不是喜欢许溪?”   见路照没有出声,她补充道:“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告诉我这样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我虽然脸皮厚,但基本的道德还是有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路照回答:   “我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多点留言,星星眼~ 第22章 药   早读铃声响的时候,沈遥和路照才刚刚走进学校大门。   一听铃声响,沈遥整个人都慌了,急忙转过头去看路照。   糟了。   她连累路照迟到了。   上一周,班主任周伟雄才刚刚强调过,谁要是再敢在早读的时候迟到就要在走廊外面罚站一节课,她被罚站倒是无所谓,可不能连累了路照。   她边加快脚步边伸手碰他的胳膊:“路照,铃声响了。”   “我听见了。”   沈遥有点不好意思:“我……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你迟到了。”   路照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昨晚的事,不要对外说。”   沈遥急忙点头:“我知道的,我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嗯。”   沈遥和路照来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他们迟到了将近五分钟。   高一四班门口走廊那已经有不少人被周伟雄罚站在那了。   周伟雄右手拿着高一语文课本在门口那站着,见路照走了过来,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眼里尽是意外。   他沉着脸走过来在路照面前站定:“路照,你今天怎么回事。”   路照神色淡淡:“今天起晚了。”   沈遥仰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揪紧。   周伟雄显然极不满意他这个答案,话语里难掩失望,声音骤然变大,教室里不少人开始往外看:   “我上周刚强调过不准再迟到!你们是根本当成耳边风了是吗?要是连你们这些尖子生都懒懒散散的,那我们班还成什么样?”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路照道歉。   沈遥捏紧了掌心,低下头。   她看到周伟雄骂路照比他骂自己更难受。   “算了,下不为例,路照你先进去。”说着,周伟雄失望地摇了摇头摆手让路照先进去。   沈遥呆呆地跟在路照身后刚想走进去,就被周伟雄叫住了:“沈遥,你走什么走,给我在这站着!我们班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渣滓给带坏的。”   渣滓。   沈遥念了一遍这个词。   周伟雄今天心情异常暴躁,手往边上一指,吼道:“你到那边跟他们并排站着,你看你丢不丢人,那么多人迟到就你一个女的,校服也不穿,穿成这样跟街边那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沈遥隔着窗户看到路照已经回到座位了,心里一松,正好这会路照也向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沈遥本还想和周伟雄顶撞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算了,被他骂就骂吧。只要路照没事就好。   沈遥走到一边站着,等到周伟雄走了之后,她双手撑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头顶上的天空,耳边是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   她试图从这五十多个声音里找到属于路照的声音。   路照读书时的语调跟平常说话时一样,总是淡淡的,从容冷静,波澜不惊,但听着格外的吸引人,有种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高级感。   要是用这把声音说情话,大概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吧。沈遥想。   站了一阵,头又开始胀痛起来,晕晕沉沉的,风一吹,那种感觉更加明显,脚下失重,整个人像是虚虚地踩在游云上。   早读下课铃一响,沈遥强撑着精神回到座位。   叶青青见她回来了,还没等她坐下来就急忙凑了过来,语速快得差点让人听不清楚:   “沈遥,你昨晚到底去了哪?你知不知道隔壁班那个董浩江都快急死了。”   “董贱?”   沈遥意外,这又跟董贱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昨晚他快把我们家的电话打爆了,没隔一阵,他就打电话过来问你有没有联系我,估计他把所有认识你的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   沈遥愣住。   叶青青正想继续往下说着,看到窗口的那个人时,戳了戳沈遥的肩膀。   “沈遥,出来。”董浩江在门口喊她。   这么年了,还是第一次听他的声音冷成这样。   不止沈遥扭过了头,路照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有话就在这说吧,我头痛。”沈遥回他。   “你确定?”   沈遥想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不用他说,她都能猜到是什么事。   “我妈昨晚是不是打电话给你了?”沈遥一手撑着走廊的栏杆,歪着头问他。   “嗯,我跟她说你去姚一萌家了。”   沈遥笑了,眼睛弯弯,在他手肘处拍了一下:“谢了,不愧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这招数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然后我打电话给姚一萌,她说你们一起去唱K,有个跟你顺路的送你回去了,接着我打电话给那个女的,她说她买了包烟出来你就不见了。”董浩江敛住了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沈遥,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沈遥不耐烦了:“董贱,你管这么多干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董浩江冷笑了一声,沈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就听到他说:“我们班有人看到你坐着他的车来的。”   “所以,沈遥你昨天一整晚都是在他家过的?”   董浩江走了之后,沈遥实在是撑不住了,回到自己的座位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喉咙跟被火烧过一样,咽口唾沫都觉得痛。   她,这难不成真的病了?   沈遥绝望。   她最讨厌生病了,人一病了没了精神不说,还有一大堆忌口的,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仍然跟着路照,路照点完餐之后,阿姨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沈遥很虚弱地摆了摆手。   路照看着趴在自己对面脸色苍白的沈遥,他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沈遥趴在桌子上,眼看着眼皮子又快合上了,就听到有人问她:   “你不吃饭吗?”   沈遥撇撇嘴,整个人看起来像蔫了的茄子。   她喃喃道:“没胃口。”   “你……怎么了?”路照顿了顿,“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沈遥平日里又黑又亮的双眼没了神气,声音哑哑的,“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发烧,喉咙好痛,好难受。”   路照心里一紧,伸手过去探她的额头,脸色阴沉了下来,留下一句话然后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他说:“你在这等我。”   沈遥趴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没一会,路照就拿着一袋药走了回来,他跟餐馆的老板要了一杯热水和一份热粥。   沈遥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睛合得紧紧的。   他轻声唤她:“沈遥。”   他叫了几声后,沈遥终于睁开了眼,眼里尽是水雾地看着他。   “起来吃药。”路照帮她把药盒拆开,一样样地摆在她跟前,“这个红色的胶囊吃两粒,白色的吃一片,黄色的今晚再吃……”   说完后,他留意到旁边放着的还冒着热气的粥,这才记了起来,连忙补充:   “你还是先吃点东西,空腹不能吃药。”   沈遥看他这认真的样子,嘴角渐渐弯了起来。   原来这人也能够说这么多话的。   路照皱眉:“别看我,快点喝粥。”   “好。”   沈遥虽然脑袋昏昏涨涨的,但总算是有了点精神,拿起粥勺喝了几口。   吃完粥,路照帮她把药的包装纸剥开倒在沈遥的掌心里,沈遥一口全放进嘴里,喝了一口热水仰头一闷,吞咽下去后眉头全皱了起来。   “好苦。”沈遥被这浓烈的苦味呛得五官快揉在了一起。   突然,路照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棒棒糖放到桌子上。   他有点别扭地转过头,声音里平静无波:   “顺手买的。”   沈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当我还是小孩啊,吃完药还要吃糖。”   路照听得出沈遥是在取笑他,有点难堪,刚想把那根棒棒糖拿回来就被沈遥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我就是个小孩啊。”   沈遥撕开包装,把棒棒糖含在嘴里,心底一丝丝的甜不断地渗了上来。   沈遥后来回想起来,这辈子她吃过最甜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路照送给她的五毛一根的水果味的棒棒糖。   吃完药,沈遥想起了什么,对他说:“路照,我下午不去上课了。”   “嗯。”   她解释:“头晕晕的,去教室那也是睡觉,学不了习。”   “嗯。”   “路照,那你……待会儿能送我回家吗?”沈遥怕他不答应,又补充了句,“我家离这不远的,骑车也就十来分钟,不会耽误你上课的,我现在头昏脑涨的,有点不认得路了。”   说到底,她只是想和他再待一会。   “你不认得路,我怎么送你回去。”   沈遥尴尬。   结完账,两人从面馆走了出来,路照问:“你家在哪?”   沈遥说了一个地址。   路照听了点点头,离开了一阵后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沈遥这回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坐了上去。   两个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沈遥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想起了他家浴室里那瓶放在地上的沐浴露。   自行车穿行在熟悉的街道,沈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路照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着。   车子突然转了个弯,沈遥反射性地就抱住了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上。   路照正骑着车,突然感觉到腰间横上了一双带着体温的手,紧接着后背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温温热热的。   路照僵着身子,呼吸些许不稳。   “松手。”   沈遥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甚至搂得更紧了:“我晕车。”   “自行车你也晕?”路照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刚吃了药,头晕,真的。”   路照拿她没办法,最后索性不理她了,任由她抱着。   沈遥偷笑。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路照也弯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参加了一个比赛,事情太多了,更新不是很稳定,不过明天会继续更的~明天讲回现代的。 第23章 口红(含入V公告)   周六早上,阳光斜照进窗台,打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沈遥侧身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   沈遥烦躁,这大清早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   任铃声响了一会,只是响了快三十秒铃声还没有要断掉的意思,她迫不得己眯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向化妆台上摸索,磕磕碰碰弄倒了几盒感冒药才准确地找到了她的手机。   J城的秋天天气反复无常,她前几天开了空调睡觉忘记盖上一层薄被,没想到第二天起床这就感冒了。   人还真是脆弱。   “喂,请问是哪位?”她语气有点不好。   “我。”   还真是言简意赅。   听到这个冷淡的声音,沈遥几乎是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刚起床?”路照顿了顿,沈遥猜想他可能是在看时间,“十点了。”   “周末睡懒觉很正常。”   路照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今晚过来吗?”   沈遥笑,好像每一次他打电话过来都是问她今晚过不过来。   难道他们之间就只能做做*爱不能谈谈情吗?   沈遥突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我现在就过去,怎么样?”   路照那边果然沉默了。   沈遥笑了一声:“我们又不是吸血鬼,为什么非得晚上才能见面,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路照被她逗笑,轻轻地笑了声:“那你过来吧。”   沈遥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真的?”   “你过来吧,我在故宁。”   “我开玩笑的。”沈遥端起了架子,她现在还感冒着,哪儿都不想去,“我现在只想睡觉。”   “哦。”路照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的语气,“那你今晚过来吗?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你要去哪?”沈遥紧张。   自从那一次,他突然消失之后,沈遥一听到他要去哪都特别敏感。   她不知道他这一走又要多少年。   她还能陪他耗多少年。   “法国。”   “去那干嘛?”   路照沉默。   沈遥也不再问了,估计是什么她不能知道的商业机密吧。   “我今晚过去。”   挂了电话后,沈遥又重新躺回床上,一手掩上被子,闭上眼睛。   一合上眼睛,就想起了五年前,在车站,他穿着一身校服腰杆挺得笔直,朝她挥手。   他眉眼弯弯:“过几天我就回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什么都行。”   沈遥摇头:“我什么都不要,你快点回来。”   “好。”路照帮她拨了拨耳后的头发,眼底温柔,“我一回来就去找你,等我。”   沈遥翻身从床上下来,开始洗漱。   洗漱完,她拉开衣柜,眼睛扫过里面的衣服,右边摆放的全是路照送给她的,她动作顿了顿合上右边衣柜的门,选了她平日里最常穿的衣服。   站在路照家门口,沈遥按响门铃。   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路照见她来似也不觉得意外,相反嘴角那抹笑好像在笑着她的不矜持。   沈遥也知道自己这样上赶着来很掉份,但她没办法,她就是想见他。   “过来了?”他说着敞开门。   “嗯。”沈遥弯腰开始换鞋,“你不想见到我吗?”   回答她的只有路照离开的背影。   她问出口的时候也没指望会从他嘴里说出那个字。   沈遥走进屋,随口问:“你在家里做什么?”   “处理文件。”   多官方的说法,从来不会多透露一点细节。   两人自此无话。   沈遥到书房里的真皮沙发上坐着,背靠着软垫。   他工作的时候需要极度安静的环境,沈遥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反正她这么上赶着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看他一眼而已。   她想起了以前高中那会儿她也是这样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写作业。   时间变了,他也变了,相处模式却没变。   沈遥看了一会,拿出手机关了静音开始刷微博。   因为上次突然上了微博热搜的原因,她一下子涨了不少粉,本来只有两千多粉丝,就这么一周的时间,涨到了三万多。   微博评论也逐渐多了起来,有人夸她好看,也有人出言讽刺,更有甚者,直接发私信问她做不做陪游,两万三天,包吃包住包玩。   看到这,沈遥忍不住笑了,饶有兴味地点开那人的微博页面,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微博大V。   “你在看什么?”   路照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起,她眼睛左右转了转,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眼睛瞄向她的手机。   沈遥心里一紧张,直接把屏幕弄熄了。   路照看着她灰暗的手机屏幕,勾了勾唇:“心虚什么?”   “我哪心虚了?”沈遥梗着脖子说。   路照没说话,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   沈遥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一想来,她本来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不敢让他知道。   她切到微博私信的页面,让他看。   “其实也没什么,就一特无聊的人给我发微博私信问我当不当陪游,肯定是因为上次那些新闻让他以为我是那种……那种人。”沈遥说着,自己干笑了几声缓和气氛,“现在网络上的人都这么开放了吗?我都被吓到了。”   路照看完上面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   他抬眼:“你刚刚那反应是想去?”   “我怎么可能会去?”沈遥瞪大眼睛扭过头看他,顺带开玩笑,“而且他这钱给的也太小气了,还没你给的多呢,我为什么要因小失大呢是吧。”   路照勾唇:“所以如果他给的钱比我多,你就会去是吗?”   他这语气和眼神真的很膈应人,沈遥配合他的话往下说,无所谓地笑了笑:   “对啊。”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让路照立刻沉下了脸。   他把手机塞回她手里,从沙发上起身回到办公桌。   沈遥嘴角动了动,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了他一遍:“做女朋友是免费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三个月前,沈遥在J城再次见到他,有一晚主动来到他家找他撩拨他,那会儿她还当路照是在和她闹着玩。   他怎么可能会忘得了她?   那晚,两人重逢后第一次上了床,事后沈遥躺在他的床上,他洗完澡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拿出一张卡递给她。   她呆住了,双眼不解地望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他说,“里面有二十万。”   沈遥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呼吸像被堵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照眼底讶异:“二十万一个月不够?我不会每天找你。”   “我不要钱,我只想当你女朋友,”沈遥眼睛有点涩涩的,咧开嘴笑,“而且当女朋友是免费的不好吗?”   连她自己都佩服,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笑得出来。   “我不找你这样的当女朋友。”   “我这样的是什么样?”   “你自己清楚。”   沈遥至今还没明白他那天说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真不知道她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   水性杨花抑或是那种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的人。   现在,她又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她看着路照的眼:“做女朋友是免费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她话刚出口,就听到路照声音冷冷地说:   “不考虑。”   沈遥沉默了一会,哽着声说:“好吧。不考虑就算了,反正是你吃亏。”   她装作无所谓的说完,低头继续刷微博,眼底却红了一片。   大概她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也感到难过。   单单靠着以前那些回忆能撑多久呢?   沈遥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路照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嘴硬心软会一句一句教她念英语的少年了。   “去帮我收拾行李吧。”   大概是路照见不惯她在这干坐着,竟然主动让她去收拾行李。   之前他的东西,碰都都不让她碰的。   沈遥不再胡思乱想,应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得过且过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优点。   路照领她到卧室,指着衣柜里的衣服说:“你看着随便收拾吧。”   墙角那放了一个行李箱,沈遥拉开衣柜,挑了几套比较正式的西装,帮他搭配好领带,又在想需不需要再带几件休闲装进去。   这样想着,很快行李箱就放满了,沈遥又把衣服拿了出来,只保留了一套西装和一套休闲装。   带的衣服少点,那他回来得会不会也快一点。   沈遥摇摇头,开始嘲笑自己的小市民心理。   收拾完衣服,沈遥在房间里四处走着,边想着还需要再往里面装些什么。   她不知道像他这样身份的出门到底需要带些什么,像她自己,为了省钱,出门几乎能带的都带上了。   沈遥拉开他衣柜最下面那格抽屉,只是刚刚拉开,她就愣住了。   里面躺着一个某知名口红品牌的购物袋,只是那个白色的购物袋上面已经泛了黄,看起来放在这应该有段时间了。   路照的卧室里为什么会有口红?   沈遥有种不好的预感,片刻里大脑中涌上了无数的可能,她虚掩上门,颤着手把那个购物袋拿了出来。   那口红品牌如今已经没落,近几年已经很少听到有关这个品牌的消息了。   沈遥心里全是疑问,往里扫了一眼。   呵,竟然还是刻字的口红。   路照他这是想要把它送给谁?   她一个个把里面的口红拿了出来,放在地上摆着。   口红上面刻的全是数字,一共六支。   6、2、1、2、4、7   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把这些数字换了个顺序,继续研究着。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门就被人推开了。   路照在门口站着,脸色阴沉得吓人。   “谁允许你乱动我的东西了?”路照眼里淬了寒霜。   沈遥自知做错,也不吭声。   “你出去。”   沈遥不甘心,仰头问他,声音有些颤抖:   “我能问一下,你这些口红是准备送给谁的吗?”   沈遥想起了那时候,在车站,他临走前问她:“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什么都行。”   她总觉得这些口红或许和她有关系。   “反正不是送给你。”   路照声音清冷。 第24章 结婚   “反正不是送给你。”路照声音清冷。   沈遥看着他的侧脸, 笑了笑,说:   “说不定真是送给我呢?”   路照扭过头, 往她眼里深深地望了一眼, 带着点不相信的考究:   “你知道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沈遥迅速地把那六个数字回想了一遍。   平常记性最差的她,没想到这回竟然能够准确无误地把那六个数字回想起来。   6、2、1、2、4、7   毫无逻辑的一串数字。   沈遥把自己的生日、身份证最末六位号码、银行卡密码、和路照的交往纪念日统统对照了一遍。   没一个对得上。   路照看她闭口不言,心内了然,问她:“东西收拾好了吗?”   沈遥心情掉到谷底, 随口说:“收拾好了, 你今晚检查一下吧。”   “你出去吧。”路照站在门口那,似在等她走,“以后不要再乱动我的东西,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沈遥解释:“你放在衣柜底下,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的。”   “所以你还把它拿了出来还放在地板上。”   沈遥沉默了一阵,别过脸走出门, 临出门时说:   “我知道了,以后我都不会乱动了。”   沈遥从卧室里出来,拿起放在客厅的手提包抬脚就想走出门。   路照没料到她要走, 几步从卧室里走出来,问:   “你去哪?”   沈遥停下脚步, 但仍然背对着他:“我回家。”   路照虽然懒得去揣摩女人的心思,却也知道她这是闹脾气了。   她做错了事, 他说她几句,她还不高兴了?   路照走到她身后,声音轻了些许, 有点讨好的意味:   “你才刚来不到两个小时。”   “反正我在不在这,对你来说也没有区别,我在这,也只是看着你在那办公,不是吗?”   沈遥说完转过身,和他对视。   路照这才留意到,   她眼眶红了。   他心里一颤。   路照不解,认真回忆了一遍。   他也没说什么重话怎么今天沈遥反应这么大?   沈遥见他没出声,用手揉了揉眼眶,正想转过身就听到他说:   “有区别的。   你在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路照喜欢她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的眼神。   她看他的时候,特别专注,黑亮的眼仁里全是他。虽然有时候像是在透过他回想些什么,但那一刻她的眼里满是依恋和爱慕。   路照难得讨好,沈遥却不受用。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应该花点时间去认真想想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如果他真的再也想不起她了,她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以这样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吗?   沈遥闷声说:“今天是周六,难得放假,我想出去逛街,想出去看电影,想出去买衣服,不想待在别人家里。”   “别人家里?”路照扯了扯领带,嘴角噙着笑一字一句地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沈遥觉得他这反应也是古怪:“难不成这还是我家吗?”   路照看着她,没出声。   过了一阵,路照终于说话了:“我陪你一起。”   “什么?”沈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路照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有些别扭地转过身去:   “我跟你一起去。周六了,我也需要放假。”   沈遥不由得弯起嘴角,急忙用右手半掩住嘴免得被他看到,只是眼睛里的笑意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她走到他面前,又黑又亮的双眼盯着他,眼底熠熠生辉:   “好吧,勉强答应你和我一起去。”   得过且过果然是她最大的优点。   路照把车放在某大型商场的车库,两人从车里走出来。   “你想先去哪?”沈遥问他。   路照本来就是陪她出来,没想到她还问上自己了。   “你决定吧。”   “哦。”   沈遥拿出手机看了看,问他:“要不我们先去看电影吧,刚好一点半有一场。”   “好。”   两人坐电梯来到四楼,沈遥指着售票厅墙上的屏幕,扫了一眼上面的电影问他:   “我们看最上面那部吧,好像网上评价还不错,豆瓣评分七点六呢,是青春片来的。”   “我不看青春片。”   “你没有青春的吗?”   “看别的。”   沈遥坚持:“我就想看这部,要不我们分开看好了。”   路照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阴冷:“沈遥,你今天很任性。”   这是在说她今天很不听话是吗?   换做以前,沈遥绝对是没有怨言全听他的,但突然不知怎么想起刚才卧室里的那些口红,她心里闷闷的,说话也重了:   “我本来就是打算自己来看的,是你自己非要跟着出来。我为什么要将就你的看法?”   沈遥极少对他说这样的话,即便是那天他因为商业应酬,把她一个人扔在餐馆里一个晚上没去赴约,她也没有现在这么生气。   那时她怎么说来着。   她那时仰着一张笑脸,把手机在他面前扬了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没事,我知道你忙嘛,你有事先去忙没关系的,我在这坐着玩游戏也挺有意思的,你看,我打了好久的游戏终于通关啦,好开心。”   路照静静地在那站着,眼神考究望着她,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遥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往下说:“我们分开看吧,我去买票了。”   说着,走了几步往旁边的排队队伍处一站。   队伍很长,在她前面约莫还有二十多个人,沈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还来得及。   她站了没一会,路照就走到她旁边,他今天穿了一身铁灰色的西装,打着黑色条纹的领带,身上喷了一点男士高级香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刚走过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尤其是女性。   他低着声对沈遥说:“我来买吧。”   沈遥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了,我自己买吧,你想看什么电影,我顺便帮你买。”   “跟你一样的。”路照声音有点别扭。   沈遥忍不住笑了出来。   今天路照是怎么了,竟然三番四次地迁就她,她这会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沈遥眼里带着笑意拉着他的手,把他扯进队伍里,朝他眨眨眼:   “那你来排队。我去买些吃的,你想吃什么或者想喝什么饮料?”   见她终于笑了,路照也松了一口气。   他不习惯沈遥闷着一张脸的样子。   “不用了我不吃。”路照把钱包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别吃那些垃圾食品。”   沈遥把钱包推回给他,撇撇嘴:“我有钱。”   路照买完电影票出来,就看到沈遥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拿了一杯可乐,一手拿了一盒饼干。桌子上还摆了两包薯片,一杯可乐,一大桶爆米花,还有一份烤鸡腿。   路照摇摇头,语气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宠溺: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他伸手去探了一下可乐杯子的温度,皱眉:“感冒为什么还喝冰冻的可乐,还吃这么多垃圾食品。”   沈遥咬着可乐的吸管,低着头又吸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很久没来过电影院了,上一次看电影还是今年年初情人节那天和董浩江一起来的,那天她窝在家里本来不想出门,但董浩江那厮硬拉扯着她出来,说他准备买辆新车让她帮忙把把眼,这种大事她当然是立刻就应允了,她实在不相信董贱的眼光。   谁知道买车只是个幌子,最后两人到餐厅里吃了饭,又到电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就回家了。   “别喝了。”路照抢过她手里的可乐直接扔进垃圾桶里,又拿起桌面上摆着的薯片、爆米花往垃圾桶那边的方向走。   沈遥急忙叫住他:“别扔,这些都没吃过的,别浪费了。”   “我不吃这些。”   “你不吃,可以送给别人啊,这些都是钱买来的,扔了多可惜。”沈遥四周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隔壁桌的那一家人,“路照,要不我们问问他们要不要吧。”   隔壁桌坐着一个年轻小家庭,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眼睛黑溜溜的,皮肤又白又嫩像刚出炉的馒头,沈遥有点舍不得移开眼。   她对这样的小朋友完全没有抵抗力。   “你不害自己,就打算去害别人?这些垃圾食物对小朋友不好。”   路照话虽然说得重,但好像的确是这个理。   沈遥收回视线,自己乖乖地拿了桌面上摆着的薯片和爆米花去扔了。   电影还有十分钟开场,沈遥和路照坐在高脚椅上静静的,一言不发。   气氛有点怪异,沈遥刚想拿出手机玩游戏,突然察觉到隔壁桌坐着的小女孩扭过头看她,沈遥惊讶,顺着视线看过去。   两人视线对上,那小女孩忽的冲她笑,眼睛弯成一道新月。   沈遥的心快被这个笑容融化了。   “嗨。”沈遥朝她摆摆手,笑得温和,“小朋友,你也来看电影吗?”   小女孩还没说话,倒是她妈妈先替她出声了:“是啊,最近新出了一个动画片,她在家老是闹着要过来看,今天周六,我和孩子她爸刚好有空就过来了。”   “小孩子看动画片挺好的,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动画片,”沈遥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现在也还喜欢看。”   小女孩的妈妈转而问她:“你们呢,你们小俩口来看什么电影?”   沈遥还没出声,就听到小女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奶声奶气: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好像电视里的人。”   是女人都喜欢听到赞美,更何况是小朋友这么真诚的赞美。   “你也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对吧,路照?”沈遥觉得路照一直不说话有点不太好,故意问他。   路照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言,突然被沈遥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很敷衍地点点头。   “你们小两口结婚了吗?看你们这么年轻,应该还没有小孩吧。”   沈遥愣了一下,喉咙一窒:“还没结婚。”   “你们俩长得这么好,以后的小孩子无论随了哪个,那长相肯定都是最优秀的。”   小女孩的妈妈说完这句话,发现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们走了之后,沈遥摸了摸鼻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坐在她对面的人:   “路照,你喜欢小孩吗?”   话音刚落,沈遥就看到他眉头皱了皱。   他抬起眼皮子看她:“沈遥,不要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   “我们不是可以问这种问题的关系。”   他听懂了沈遥的暗示,但他却明确地告诉她,让她直接断了这样的念头。   沈遥觉得有点掉面子,心里酸涩,嘴上反驳:“我就随口一问,你想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恰巧这时电影开始检票了,沈遥戳了一下路照的手臂,说:“我们走吧。”   他们的座位在最中央,可以说是整个电影院里观影的最佳位置。   这部片自从上映以来,一直都很热,微博微信上都在热议,即便已经上映快一周了,来看的人依旧不少。沈遥电视台的同事有几个和男朋友去看了也说好看。   两人在位置上坐下,沈遥还在东张西望,那么多人,就他们两个没有带吃的。   沈遥座位后面还有人在吃烤鸡腿,那味道又甜又香,一丝一丝往沈遥的鼻子里钻。   一旦有某样东西不能吃了,这时候看别人吃就会觉得特别的香。   沈遥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路照摁住她的手:“别看了,你不能吃。”   “我没说要吃,我就看看。”沈遥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路照松开手,沈遥又反握了回去,握得更紧了。   路照刚想挣脱,就听到沈遥落寞的声音:   “路照,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我高中那会儿交了一个男朋友的事吗?”   “嗯。”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和他去看电影,我就很喜欢这样握着他的手。”   “……嗯。”   “他特别聪明,考试每次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不对,有一次他为了我交了白卷,你知道为什么吗?”   路照把她的手推开,面无表情:“我不想知道。”   “哦。”沈遥伸手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这电影院里其他普通的情侣一样,“路照,你不好奇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路照没说话。   “你不想听那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吧,好久没和别人提起他了,一说就有点停不下来。”   “他不要你了,你记住也没用。”   沈遥抬起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神:   “他会回来的。”   路照喉咙动了动,心里有点怪异:“他要是回来了,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沈遥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回答,“想和他结婚生小孩。”   沈遥声音哑哑的,不知是感冒还是哭了,“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沈遥说完,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路照说话的声音。   恰巧这时,电影开始了,沈遥从他肩上起来,坐直身子开始看电影。   接近两个小时的电影,中途路照出去接了三次电话,一接就是十几分钟,沈遥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离开了又回来,再离开,再回来。   说是陪她出来看电影,但他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电影讲了什么吧。   当路照第三次回到座位上电影已经接近散场,他刚坐下就察觉到旁边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沈遥正在拿纸巾擦着眼泪,哭得隐忍,却有点撕心裂肺的意思,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掉。   他抬眼看了一眼大屏幕,电影里男主角正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街道上,女主角坐在后座上搂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背,秋叶被风卷起在地上移了半尺,两人笑得灿烂。   青春片里最常见的一幕。   路照看了一眼周围观众的反应,都没什么异常。   怎么就她一个人哭了?   电影散场,他们从电影院里走出来,路照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眼眶还是红的。   “怎么了?”   “没事,被电影感动到了。”沈遥咧开嘴笑,露出脸颊边两个小酒窝,“电影挺好看的,你没能看完真的挺可惜的。”   “刚范归明打电话找我有事,”路照说完,许是怕她不知道范归明是谁,又说了句,“就是上次聚餐穿着黑色衬衫那个。”   “哦,我有印象。”   “他约我去他家吃饭。”   沈遥点头:“那你去吧,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   路照反问:“你不去吗?”   沈遥惊讶:“我……方便去吗?”   “方便。”   范归明的别墅在城郊,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沈遥坐在副驾驶座百无聊赖开始低头打量着自己今天的打扮。   她今天赶过来见路照,妆也没化,衣服配饰也是选的最普通的。   不知道会不会丢了他的面子。   转念一想,又记起了那天路照对她说的:“你不化妆,也比他们的女朋友好看。”   沈遥嘴角弯了弯。   只是,她来到才发现,这并不是像路照口中说的吃个饭这么简单。   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一个上流高端人士的聚会。   欧式装修风格的大门,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西装的侍应生,连地毯也是某高端奢侈品的定制款。豪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精心打扮的女士们一手执着香槟半掩着嘴斜靠着墙壁和男士们交谈着。   这和沈遥方才设想的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安安静静地吃饭的场景差得太远了。   路照见沈遥还愣着,叫她:   “走吧。”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遥觉得这目光里大约有一半是在打量着她。   更糟糕的是,在这众人里,她发现J城电视台的高层竟然也在。   这回所谓的作风不正的罪名怕是坐实了。   路照察觉到她掌心有点凉,扭过头来看她,握住她的手:   “你慌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聚会。”   “我没慌,就是有点紧张。”   沈遥从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没慌,但当下一秒她看到远处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却是彻底的慌了,心里咯噔一声响。   董贱怎么也来了?   幸好他这会正忙着和别人说话,没有发现她。   要是让董贱发现她瞒着他以这样的身份和路照搅和到一起,沈遥可以预想到其中惨烈的后果。   她还记得那会董贱发现她为了等路照而选择复读一年时董贱脸上的表情。   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一个人突然换了一张脸,他死命地拽着她的手,力气大得快把她的手腕从中间掰折了。   “沈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董浩江朝她吼,肩膀气得不停地在抖。   “我要是去上大学了,路照他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听到她这么说,董浩江仰着头,笑得悲凉,缓缓松开她的手,颤着声音说:   “沈遥,你真的疯了。”   整整一周,董浩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电话不听,信息也没回。   9月初,开学季,沈遥下了课准备去和董浩江道别,他报的那所学校快要开学了。   他报的那所学校和她考上的学校相隔不远,都在H城市中心周围,坐公交车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   一想到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沈遥有点伤感,从小到大,他们还没试过这么久都不见面的。   她推开他卧室的门,董浩江正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听到有人进来他回过头,见是她,立刻又转过头去。   看来还在生气。   沈遥站在他后面戳了戳他的后背,轻声喊他:“董贱。”   他没理。   “听阿姨说你明天就要去报道了,是吗?”   仍是没理。   沈遥情绪低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缓过这口气。   她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玩偶钥匙扣放在他桌面上,又推到他眼前:   “送你这个,当做是祝你明天一路顺风吧。你明天去到学校记得拍照片给我看哦,晚上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我还没去大学那看过,还不知道大学有什么好玩的呢。对了,要多拍一些饭菜的照片,听老师说你们大学的饭菜可好吃了,你到时候一定要跟我说说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董浩江肩膀动了动,终于回过头把那个钥匙玩偶塞回她手里:   “沈遥,你拿回去。”   “怎么?”   “我明天是去报道,但不是去H大。”   沈遥瞪大眼睛:“你不是考了H大吗?”   “我回三中报道。”   董浩江转过头眼底尽是鲜红的血丝,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你要等他,我陪你一起等,但如果你等了一年,他还没有回来,你必须跟我一起上大学,沈遥,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害自己。”   轰的一声,沈遥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钥匙扣掉落在地。   “如果这一年里他真的回来了,你先让我揍他一顿,我不管他到底是有什么原因,什么苦衷,我他妈要是见到他,我一定会先往死里揍他一顿!”   想到这,沈遥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路照的手。   要是被董浩江发现路照不但记不得她了,而且还把她当成情人,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久以来都瞒着董浩江的原因。   沈遥突然松手,路照手里一空,不明所以转头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路照在看自己,沈遥低头小声说了句:“你先忙,我去上个厕所。”   他还没反应过来,沈遥就已经从他身边走远了。   路照皱眉,有什么值得她这么慌张的?   沈遥第一次来这,连东南西北都没有分清,更不用说知道厕所在哪了,一路上她问了几个侍应生,终于找到了厕所。   从厕所里出来,沈遥专门往偏僻的角落处走避免引人注意,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略带迟疑的声音:   “沈遥?”   沈遥吓得肩膀缩了缩,迟迟不敢回过头。   董浩江走到她前面来,确定是沈遥之后,有点惊讶,问:“你怎么也来了,和谁一起来的?”   沈遥频繁地眨着眼睛想要掩饰过去,可一出口又不知道从何编起,拖长音结结巴巴地说了好一会仍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   董浩江伸手摸她的头:“你怎么了?”   突然,沈遥往前方看到了一个人,眼睛一亮,立刻指着那个人,说:“我……我和我们电视台副台长一起来的,就在那,J城电视台吴台长。”   董浩江鄙夷,好像不大相信:   “就你这个职位的也能陪领导来这种场合啊?”   “因为我长得好看啊,带出去倍有面儿。”   董浩江摇摇头笑了几声,开玩笑:“他该不会是想潜规则你吧。”   沈遥急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早就有老婆孩子了,董贱,你别瞎说,被他听到我就死定了。”   两人说了几句,沈遥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董贱,你怎么来了,你认识这里的主人?”   “不认识。”董浩江帮她拿了一杯香槟,递给她,“我和最近一个生意上有来往的合伙人一起过来的,不过他突然有事,已经离开了。”   沈遥松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瞥见路照正在四周地看了看像是在找人,他漫无目的地在大厅里走着,沈遥赶紧走到董贱身后躲着,背对着他转过身,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见路照终于走上了楼她才急忙转了过来。   还真是惊心动魄。   沈遥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此地不宜久留。   “董贱,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我昨天感冒了,现在有点头晕。”   董浩江上下瞧了瞧:“我刚就觉得你声音有点不对劲。感冒了,还穿什么裙子,不裹严实一点,没点省心的。”   沈遥催促:“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头晕得快走不动路了。”   “你不用跟你领导说一声?”   “啊?”沈遥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她迅速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待会给他发个信息说一声就成。”   ***   路照站在原来的位置等了沈遥二十分钟,她还没有回来。   不就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   是不是没找到路?   路照往厕所出口的方向看了几眼,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一个个从里面走出来,却没有沈遥的身影。   路照眼神黯淡。   中途范归明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话里还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路照,可以啊,看来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路照抬起眼皮子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上次不是说只是个朋友吗?”范归明刻意加重了朋友这两个字,笑得很有深意,右手搭上他的肩,“怎么这回又把她带过来呢,看来最近她很得宠啊。”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跟她在一块,就顺路过来了。”   “不过这妞儿是长得挺好看的,不是那种纯纯的好看,是那种……”范归明嘴里啧啧了两声,脑子里使劲儿搜索着词汇,“是那种第一眼见到就要勾人魂魄的那种好看,在街上见了都会回头看上几眼的类型。”   路照冷笑了一声。   他没有范归明这么多的研究,他第一眼见到沈遥的时候,除了觉得她长相比较艳丽以外,也没有别的感觉。   “回头帮我问问她。”   “问什么?”   范归明指间捏了一根烟,放到嘴里吸了一口,等烟雾散了他才开玩笑道:   “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姐姐或者妹妹的,给我介绍一个。”   路照轻轻笑了一声,眯着眼抿了一口酒。   “话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缠上来的。”   范归明侧过头,放下手里的烟,表情严肃:   “这人来路干净吗,她这是贪你的钱还是贪你的貌?在跟你之前有没有跟过别的男人,我不是说男朋友那种,就是像你这样的,给钱的那种关系。别跟我上次那样被那个女人害惨了。”   路照心里一谎,但很快又稳定下来,说道:   “她喜欢我。”   “呵,路照,不是我说你,你真的能分得清女人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范归明掐灭了香烟摇头一笑,颇有种情场老手教导新人的模样,“女人要是真的想骗你,你就算留了一百个心眼儿成天盯着她,你都看不出来。要是有一天真的被你看出来了,那就说明她不想再骗你了。”   路照不想再听他的情史剖析,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往下说了。   范归明适时住嘴,转而问道:“她人呢,好像我就刚门那会见了她一下,怎么后来都没看到她了?”   “去洗手间了。”   “这么久?是不是到楼上了?”   范归明走了之后,路照四处望了望,中途有几个女人过来搭讪,她们凑得极近裸*露的胸脯快贴上他的衣服,浓烈的香水味涌入鼻腔,路照皱着眉头躲开,决定往楼上去看看。   他刚走上楼,就看到范归明站在阳台处,意味深长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路照,我这会儿终于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在哪了?”   路照心内疑惑,加快脚步走过去。   范归明指着楼下并肩走着的两个人,讽刺地勾了勾唇:   “你看那个正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是不是你的所谓的……朋友?”   路照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眼神越来越沉,胸口一股闷气撞了上来,右手暗地里蜷握成拳,路照烦躁地伸手扯了扯领带。   “你还手生,没有经验,以后找个来路干净的吧,起码不会觉得膈应……”   后面他说的什么,路照没有听清了,他看着她和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着,那男人偶尔伸手过去探她的额头,然后伸手环着她的肩膀扶着她。   沈遥弯腰进了他的车,那个男人帮她合上车门,坐到驾驶座,车停了一阵开了出去,渐渐离开了路照的视线。   呵——   路照冷笑了一声。   他站在阳台吹了一阵风,范归明在旁边抽着烟,烟顺着风的方向飘过来迷住他的眼,浑浊的白雾挡住了他的视线。   在这白雾萦绕中,他想起了在大门时沈遥往前看了一下,然后慌张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都是冰凉的。   他不大相信沈遥会是范归明口中说的那种女人。   他觉得,大概是她高中的那位男朋友回来了。   他想起了他下午问她的那个问题:   “他要是回来了,你想怎么样?”   “和他结婚生小孩,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那个男人回来了,所以她要走了。   烟雾散了,路照木然地看着前方,声音冷得像冬日里的泉水,他问旁边站着的人:   “你知道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吗?”   “今天来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况且只看了个背影我哪儿知道是谁。”   路照一个人下了楼,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处,拿出手机给沈遥打了个电话,很快电话就被摁掉了。   他又打了过去,仍然被摁掉了。   这是沈遥第一次拒接他的电话。   他慌了。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沈遥:上完厕所觉得头很晕,所以我先回去了,你玩得开心点。】   路照定定地看了这条短信几秒,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编辑,编辑完他看了一眼,又把那么长的一段话删掉了。   他发了三个字过去:   【听电话】   沈遥没回。   他急躁地又把电话打了过去,这回响了快三十秒后,沈遥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路照开口就问,话语里气势逼人:   “沈遥,你现在在哪?”   “我、我现在准备去看病呢。”   “你回来,”路照呼吸有点不稳,声音又干又涩,他重复,“你回来,我带你去看病。”   “不用不用,您这么忙,不麻烦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路照眼睛看着他们方才离开的位置,恍惚还看得到他们离开时有说有笑的样子,忽然有一种失重感。   路照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声音掺着寒意:   “我带你去看病。你回来,我在门口等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快到医院了。”   啪嗒一声,电话挂了。   沈遥挂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是凌晨这会更,因为周日要上一个千字收益榜,希望能有一个好一点的位置能够涨涨收藏。这周榜单位置不好,凄凉,感觉会扑街。 第25章 大款   “沈遥, 我说你领导该不会真的对你有意思吧。”董浩江皱着眉,单手按着方向盘, 稍稍偏过头看她, “就一个实习生,也能这么关心重视,还说要带你去看病,他这个台长当得这么闲?”   沈遥挂了路照的电话后, 双眼还一直盯着手机。   她总疑心路照会再打电话过来找她。   从刚刚路照说话的语气来看, 他生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是了,他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沈遥靠在车座上歪着头,心事重重。   董浩江说完话, 没得到回答,直接转过头看她:   “沈遥, 你发什么愣呢?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好一会,才听到一个病恹恹的声音:   “感冒了,没精神, 不想说话。”   听到她这虚弱的声音,董浩江心乱如麻, 车速越开越快,看她这股难受劲儿, 董浩江真是恨不得自己去替她遭这份罪。   到了十字路口,恰好是红灯,董浩江停了车, 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   沈遥这人打小就讨厌生病,无论是大病还是小病,一病了整个人就蔫头巴脑死气沉沉的,话都懒得多说。   他还记得初一寒假那年,沈遥她妈回了娘家,临走的时候把沈遥交托给他们家照顾,说要在他家借住几天,两家关系一直都很好,董浩江妈妈平时也喜欢沈遥这小女孩,自是乐意把她接过来住。   不赶巧的是,沈遥她妈刚走的第二天深夜里,她突然发起了高烧。半夜,董浩江盖着棉被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到自己腰间盘上了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柔柔地推着他,董浩江困得要命眼睛也没睁开,不耐烦地翻过身。   “董哥哥,董哥哥,你能醒醒吗?”耳边有人在喊他。   董浩江眼睛动了动,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双瘦小的手又附了上来触碰着他脸上的皮肤,伴随着沈遥带着哭腔的声音,震得他心头一颤,立刻睁开了眼:   “董哥哥,我好像发烧了,你能醒醒吗?”   董浩江立刻清醒了过来,双手反射性地摸上桌面上的台灯。   噔的一声,台灯亮了。   隔着这柔黄的灯光,董浩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沈遥,间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晚她披散着头发,脚上踏着一双棉质拖鞋,身上套着一件长款的粉色卡通睡衣,她眼睛里泛着水光,含着哀求,看上去似是难受到了极点。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刚碰到手立刻缩了回来。   竟然烫到了这种程度。   他声音有点抖,却还是尽力安抚住她:“你别着急,没事的,哥哥这就带你去看病。”   他牵着她瘦小的手掌,去敲他爸妈的房门,敲了门没反应,他烦躁直接用脚去踢。   踢了两三下,很快门就开了。   当晚,他们从医院里回来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董浩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穿起拖鞋跑到沈遥房间里。   只是来到她房间门口,他又止住了脚步,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冷得手脚冰冷后,他又回到自己房间。   那一晚,他被这带着温度的“董哥哥”三个字挠得口干心痒。   董浩江陷入回忆,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拍着他的胳膊。   “红灯过了,董贱你傻愣着干嘛,快开车啊!”   身后汽车的鸣笛声噪得沈遥耳朵疼,她扒拉着董贱的胳膊,想让他赶紧开车。   董浩江回过神来,一踩油门,扭转方向盘,车缓缓开了出去。   沈遥鄙夷,侧过头看他:“董贱,刚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董浩江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没什么。”   沈遥逗他:“思春呢?”   “嗯,思春。”   沈遥扫了一眼手机,上面还是没有路照的回复,她把手里塞进包里,打算和董浩江好好聊聊:   “阿姨是不是最近又催你结婚了。”   “没有的事。”   沈遥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谎话:“你就别骗我了,我还不了解阿姨这人吗,我妈昨天还打电话跟我说,阿姨现在每天都在给你物色相亲的人选来着,你都相亲这么多回了,你到底是个想法倒是跟我说说。”   “我能有什么想法,又不是我自愿去的。”   “按理说,在相亲市场上,你这条件肯定很吃香啊,为什么就没人看得上你呢,”沈遥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原因,好一会,她终于有了想法,“我觉得吧,会不会是因为你这性格太贱了?”   “沈遥,我去你大爷的。”   沈遥靠在车后座乐不可支地笑了一路。   去医院取了药,董浩江送她回家,中途他在超市门口停了会儿车,走出来时手上拿了沉甸甸两袋菜。   他提着那两袋菜和沈遥一起上了楼,沈遥伸手过来想要帮他提,却被他瞪了一眼拨开手:   “你还病着就别逞能了,待会多吃点当做是给我面子。明天早上记得吃早餐,我给你买了面条,你记得煮来吃。”   沈遥笑着开了门,董浩江拿着菜走进厨房,沈遥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看一眼正在厨房里披着围裙煮饭的董浩江。   沈遥右手扶着额头,弯起嘴角。   董贱这人虽然嘴贱,但心还是软的。   董浩江看她吃了药才走,走之前还帮她收拾了一下厨房里的东西,顺便把碗也洗了,贤惠得让沈遥羞愧。   沈遥站在门口刚把董浩江送走,她合上门,赶紧拿出手机给路照打电话。   刚才吃饭的时候,路照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抬眼看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董贱,狠了心再次把电话摁掉了。   这会终于等到他走了,沈遥几乎是立刻就想打电话过去跟路照解释。   迟了,怕路照又要生气了。   她总觉得今天路照对她好像有点不一样。   沈遥甚至觉得路照好像有点喜欢他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迁就着她。   她开始乐观地想,即使路照忘了以前的她也没关系,大不了她再追他一次,只要他也喜欢她。   沈遥站在窗口,看着董浩江的车开走了之后,拿着手机打电话边急急忙忙地往楼下跑。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路照都没接,这会她已经来到马路边打车了,电话那头还是沉闷单调的嘟嘟声。   直到沈遥坐上出租车,那边才接电话。   沈遥立刻开口解释:“路照,抱歉,我刚刚正在忙,所以没接你的电话。”   “忙?”路照笑了一声,不知怎么好像有点冷,“忙什么?”   沈遥迟疑了一会,说:“我、我刚在医院里打点滴,不方便听电话。”   路照那边没出声,沈遥忐忑,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沈遥继续问:“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不用了。”   “嘟嘟嘟——”   电话挂了。   沈遥握着手机,久久都没有缓过神,窗外流光溢彩,风景刮窗而过,她坐在这窄小的出租车里,听着广播里交通路况的提醒,有种身在异乡的孤独感,不知道心到底在哪,也不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哪里才是她的根。   ***   从范归明那走了后,路照直接开车回家。   来的时候,副驾驶座还有人,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湿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手机突然响了,他慢悠悠地在客厅里晃了一圈,才把电话接起来。   “嗨,听归明说你明天要来法国是吗?”   这不是沈遥的声音。   失望从心底一丝丝渗了出来,路照随口应了一声:“嗯,明天早上的飞机。”   电话那边的声音忽然变的欢快,带着女人的娇媚:   “那你要不要过来找我玩啊,我最近跟着剧组过来,虽然来了快一个星期了,但还没怎么好好逛过呢,再说了,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嗯?”   路照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又说了:“不过你要是没时间的话,那我过去找你吧,你还不过来陪我,我都在酒店里闲得发霉了。”   路照笑了一声,却也听不出什么真切的笑意来,他随口说了句好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在卧室里走了几步,眼角余光里瞥见角落处放着的行李箱,他走近几步,弯腰拉开拉链,看了几眼,眼底染上暖意。   宽阔的行李箱里,只放了两套衣服,一套西装,一套休闲服,旁边放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工工整整地写着:   【带少点衣服去,你会不会早点回来?】   这一瞬间,路照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   *   周三傍晚下了班,严思微约沈遥一起去最近新开的一家餐厅吃饭。   沈遥刚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严思微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问她:“遥儿,怎么最近好像都没见你穿那条红色的裙子了?”   见沈遥有点茫然,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我不小心把你的包弄脏的那天,你身上穿的那一条,领口这里斜开的。”   沈遥想了起来,说:“那条裙子太艳了,适合出去逛街的时候穿,上班穿有点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啊,穿得挺好看的,话说这条也是A货吗?”这才是她话里的重点。   沈遥原本想点头,但她知道一旦点了头,接下来严思微又会开始问她这条裙子多少钱,在哪儿能买到,能不能帮她也买一条诸如此类的问题。   她已经不想再去编了。   于是,沈遥说:“不,这条真的。”   “真的?”严思微惊讶得不行,音调拔高了好几度“这可是VALENTINO今年上市的最新款,少说都要几万,江媛最近不是穿了它去戛纳电影节吗?”   “对啊,就是这一条。”   严思微放下筷子,表情严肃:“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我男朋友送的,嗯,就是你说的大款。”   看着严思微呆愣的表情,沈遥很不道德地有了一丝不知从哪说起的快感。   叮——   沈遥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微博的推送:   【周三见!江媛男友疑似曝光?深夜闺房独处一整夜】   沈遥一边听着严思微在耳边絮絮叨叨,一边点了进去。   爱八卦大概是女人的天性,沈遥最初注册微博就是为了看娱乐圈的八卦,她微博小号里关注了五六个八卦博主,还建了一个八卦的分组,她偶尔睡前都会到分组那里看一下。   江媛是最近大热的女星,这段时间以来一点开微博热搜榜准会出现她的名字,因为最近她主演的《春潮未晚》入围了本届戛纳电影节,微博上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她的红毯照和街拍,沈遥偶尔也会点进去看上几眼。   餐厅没有WiFi,沈遥用流量点开了视频,只是刚看了几眼,她就愣住了,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坍塌了。   那个站在江媛旁边帮她拿着行李的人分明就是路照。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区有人说想看分手? 第26章 结束   视频中, 江媛穿着一条红色吊带连衣裙,裙子很长几乎盖过脚踝, 显得越发高挑。她和路照并肩走着, 路照帮她提着行李箱往车后座里放。   镜头里,江媛频频露出笑颜颇有几分陷入恋爱的感觉,路照侧身背对着镜头和她说着话,沈遥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看清了他身上那套衣服。   路照身上还穿着那天沈遥为他选的那一套休闲服, 从上衣到领带,全是她帮他挑的。   怔愣恍惚间,沈遥想起了自己那天偷偷塞进他行李箱里的纸条:   【带少点衣服去,你会不会早点回来?】   呵——   这一刻, 沈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从里到外, 傻透了。   她弯起嘴角,看向窗外,全身发冷, 握着手机的右手竟然在抖。   晚上回到公寓,沈遥躺在床上, 又把那段视频拿出来看了一遍。   她把音量调到最大声,几近自虐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视频播放到第五遍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在这孤独寂静的夜里情绪崩溃地大哭出声。   她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在一片黑暗中,回到最真实的自己,那个最孤独无助的自己。   纯白的床单洇湿了一片,整个房间里全是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床单的边角几乎被她扯碎。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路照走的那个夏天。   他在车站朝她挥挥手,说:“沈遥,我一回来就去找你。”   她信他。   为了这句话,她复读了一年,每天傍晚下了课都忍不住去他家门前看一眼,想着或许他今天就回来了呢。   去他家的路,她走得比自己家的路还熟。   有时候骑车回家,一晃神,她就发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又来到他家的门口。   就这样延续了大半年,有一天晚上,路照房间的灯突然亮了。   她当下立即扔下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爬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被水泥地擦伤了渗了血丝出来,她顾不得疼痛,拍了拍手,立刻去敲他家的门。   一下一下,她敲的很大声,整层楼都听得清。   “路照,路照,你给我出来!”   她想,等他开了门,她一定要狠狠抱上去,双手紧紧缠着他的腰,然后再把他骂一顿。   这样想着,她越敲越大声,连带着喊他的名字也越来越大声。   她嘴角弯了起来。   门打开了,一个烦躁的陌生声音:   “你他妈谁啊,是不是有病啊!”   那里搬来了新的租客。   房东说,原来的租客退租了。   当晚,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路照可能不要她了,他在大城市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呆着,不想再回来了。   那晚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裹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夜。   沈遥不是个爱哭的人,却偏偏遇到了他。   手机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沈遥缓了好一会,才把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拿电话。   她刚想挂掉,却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又止住了动作。   往常见他打电话来,她总是顾不得什么,第一时间就去接,即便在上班时间,也要偷偷摸摸拿着手机去厕所里接电话。   这一次,她却迟疑了。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着,她的心也跟着一起七上八下。   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声音似乎也很冷,他问她:   “你在哪呢?”   “在家里。”   “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还没好,还是越来越严重了?”   沈遥顿了顿,没回答,反问他:“路照,你呢,你现在在哪?”   他回答得倒快:“在和朋友吃饭。”   “女的吗?”   那边沉默了一阵,嗯了一声。   沈遥笑了一声:“你这样说不怕我吃醋吗?”   许是觉得她的话无聊,路照没再出声了。   指甲扣着手心的肉,尖长的指甲陷入肉里印出一道深深的红印。   沈遥紧了声音:“路照,我再问你一遍,你去法国那边是做什么?”   那边笑了笑,似是觉得她的话很没道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沈遥,你这是什么语气?女友查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听了他的话,沈遥眼眶慢慢红了,卧室里明明没有开空调,但她却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路照突然问她:“沈遥,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有啊,我有话和你说,很重要的话。”沈遥吸了吸鼻子,说出口的一瞬间眼睛又变得模糊。   她说:“路照,明天你能让人去开一下别墅那边的门吗?”   “怎么?”   “我去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你落了什么东西,我让小陈给你送过去。”   “东西太多了,还是我自己过去拿吧,”沈遥笑了声,说话声也柔和了起来,“去完这一次,我以后都不过去了。”   那边沉默了好一阵,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以后都不过来?”   “嗯,我以后都不过去了。”   那边声音有点抖:“沈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遥声音轻快,还配合地笑了一声,只是眼泪掺到嘴里,涩得发苦:   “我们这种关系,也不能说是分手,那应该怎么说呢,结束这种肮脏的金钱交易?”   “沈遥,”路照突然喊她的名字,喊得她心头一漾,“沈遥,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说呢?”   路照那边又沉默了一阵,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沈遥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滑了下来,她伸手去抹,突然电话那头问她:“我过几天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原来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   沈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又问她:“衣服还是手饰、包包,想要什么?”   “不用了。”沈遥声音严肃,“路照,明天我拿完东西之后,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沈遥,你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   “嗯。”   靠着以前那些回忆,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等了。   路照那边自此再也没有声响,只剩下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许久,那边终于说话了:“好。明天晚上八点,你过来收拾东西吧。”   “好,再见。”   “再见。”   沈遥没想到,这最后一通电话的末尾,两人竟然都说得这么客气。   次日早上,沈遥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刚走近办公室,严思微就兴致冲冲地朝他跑过来,高跟鞋在地上嘚嘚地响,她一把拉过沈遥,在她耳边说:   “遥儿,你昨天说的大款男朋友是真的有这回事吗?”   沈遥抿了抿嘴唇,一时无言。   “我昨天本来是不信的,但我今天信了。”   “怎么了?”沈遥心里一紧,以为是微博上又出了关于她的什么事。   严思微看了眼周围,半掩住嘴,鬼鬼祟祟:“今早我偷听到顾姐和别人打电话,好像我们电视台高层放了话下来,说要把你的职位转正。”   沈遥想起了那天在宴会上见到的吴台长。   这样一想,她神色紧张了起来,这事情好像变得麻烦了,为了防止严思微这个大嘴巴到处乱说,她连忙解释,“昨天我开玩笑的,你看我吃的穿的哪里像是有钱人?”   “吃的不像,但穿的衣服、背的包包这些的确全部都是大牌啊,而且大多还是限量版,”严思微那双狐狸眼在她脸上扫了扫,又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再说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有个有钱的男朋友也不奇怪啊。”   沈遥懒得和她多说,再三嘱咐她不要再同事面前乱说话。   没想到中午休息前,顾姐把她叫进办公室,直接递了一张工作证给她。   工作证上面除了底下那行小字,其他的都和现在的一样。   “顾姐,”沈遥抬起头,拿起桌面上那张工作证,“我怎么……突然就转正了?”   顾姐嘴角提了提,眼底捎带着不屑:“你说呢?我想其中的原因你应该清楚。”   沈遥拿着这张烫手的工作证出了门,回到座位,她立刻把它藏了起来以免被严思微看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法天真。   这种事,能瞒得了多久呢?   她从开始实习的第一天起,一直努力尽心地工作就为了能够转正,她上的大学虽然不差,但在这里比她学历更高的大有人在,她只能靠着勤奋和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   有时候,为了去搜集新闻素材,半天顾不上吃一口饭,为了劝服伤患接受采访,每天医院电视台两头跑,加班熬夜这是常有的事。   沈遥不是一个服输的人,有时候更是一根筋,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争取到底,别人努力,她就要更努力,只是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没用了,一张工作证就给她定了性,她这是靠关系进来的。   她变成了一个走后门的人。   很快,这件事就在实习生之间传开来了,沈遥去茶水间泡茶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嚼舌根。   看来她又要再尝试一次被人孤立的滋味了。   沈遥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总是一路的不顺,不论是学习、工作、爱情,好像没一件是省心的。   晚上八点,沈遥来到路照的公寓,她沿着楼梯走上来,还没走到底,就看到有一个人在门口那站着。   她朝他挥手,笑里带着歉意:“陈哥,真是抱歉,麻烦你过来一趟了,你在这等我会,我拿了东西就出来。”   “没事没事,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你要不进来坐着等吧,我收拾东西比较慢,可能要好一会。”   小陈朝门里看了一眼,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等着吧。”   沈遥走进去,小陈顺便帮她关上了门。   一走进这个房子,心底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全都涌了上来。   最后一次来这了。   沈遥来到沙发上坐着,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揽在怀里,用脸轻轻地蹭了蹭,一时有点舍不得松手。   说起来,这个抱枕还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   她送给路照的七夕礼物。   她那会儿觉得反正路照什么也不缺,不如送他点手工活儿做的,这样也算比较有诚意,所以抱枕上面那层刺绣是她熬了几个晚上一针一针缝上去的,在抱枕拉链那里她还绣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她还记得,路照当时看到这个抱枕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弯了,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大煞风景的情人节礼物。   她眨眨眼笑着说:“你把它抱着,就感觉是在抱着我,这样一想,不觉得很浪漫吗?”   路照当时板着一张脸说:“不觉得。”   现在想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他连她都不愿意抱,又怎么会去抱这个抱枕?   坐了一会,沈遥从沙发上站起来,决定先从卧室开始收拾起。   只是,她双脚刚跨进卧室的门,就再也挪不动脚了。   因为路照就站在门口那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扑街想要评论,星星眼~ 第27章 离开   他西装革履站在门口, 墙角处放着行李箱,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的印子, 看起来有点疲惫。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看着沈遥, 眼底神色怪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没说话,沈遥也没说话。   沈遥原本想什么话都不说直接从他旁边绕过去,但静下来想了想, 还是哽着声音打了声招呼:“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   “公司没事。”   “哦。”   沈遥点了点头,从他旁边绕进房里,拉开衣柜的门,里面有几套睡衣和衣服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 她把衣服拿出来平铺在床上,打算待会儿再一件件折起来。   路照回过头, 往床上看了一眼,心里一紧。   沈遥不知道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细声跟他解释:“我先放在床上, 待会再收拾。”   路照没出声,站在门口看着她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 折好,放进行李袋。   她弯着腰站在床沿折叠衣服, 一件一件,折得认真,脸颊旁的头发滑落下来, 她用手拨弄了下,把头发夹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   她那天帮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吗?   路照又想起了那天她夹在他行李箱的那张纸条。   衣服全部装进行李袋,沈遥在卧室里走了一圈,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走了一圈,她突然想起什么脸渐渐红了起来,立刻打开衣柜,从角落处把那套情*趣内衣拿了出来,背对着路照遮遮掩掩地把它塞进行李袋。   那套情*趣内衣是她前两周在网上买的,款式其实不算暴露,但因为是薄纱款,胸前若隐若现,看起来比较诱惑,但买回来之后,一次还没用过,估计路照也不知道她竟然买了这种东西。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注意力不在这儿,慢慢放下心来,迅速拉上行李袋的拉链。   “情*趣内衣?”路照问。   沈遥僵住了身子。   “什么时候买的?”路照语气淡淡。   “前两周。”   路照点了点头,嘴角微勾:“买回来和我用的?”   “原本是。”   原本是。   所以现在不是了。   路照从门口向她走了过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声声闯进了沈遥的心里,路照眼神泛着复杂的光,步步紧逼,直到把沈遥逼到墙角处。   沈遥仰头看他,眼里含着水光。   路照俯下身,右手搂住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的身体,下一秒,还没待沈遥反应过来,细细密密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在唇上,在颈间,慢慢移至胸口,上衣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撩开,钻进去一只修长精致的手。   “不要。路照,停下来,我们不能这样。”   沈遥反抗地偏过头,微微喘着气呼吸不稳,虽是意乱情迷,仅存的理智和羞耻心还是推开了他。   “怎么不能?”路照疑惑,“我们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路照唇边噙着笑,他贴在沈遥耳边轻轻说着话,嘴唇不小心蹭到她的耳垂,他声音沙哑:“你穿那件内衣给我看好吗,沈遥,我想看你穿上它的样子。”   这语调这声音比春*药更催情。   只是沈遥此刻是清醒的。   她说:“路照,我们结束了。”   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路照被淋得通透,清醒了。   “原因呢?”路照喉咙动了动。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太累了。”   “累?”路照笑,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亮了起来,他之前从来不在卧室里抽烟的,只是现在有点忍不住了。   “没有别的原因?”他问。   “没有。”   路照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再缓缓从嘴里吐出来,他点点头,说:“好。那就结束,这是你提出来的,沈遥,我不喜欢欲擒故纵的把戏,如果你是想以退为进的话,那你打错算盘了。”   原来他是这样想她的。   沈遥忍住眼眶里的泪,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这里从我们开始的那一天起,你给我的所有钱,一共六十万,我没用过,还给你。”   路照看着那张卡,又抬起头看她:“你不用还给我,这是你应得的。”   “从开始的第一天,我就说了,我只想当你的女朋友,不想当你的情人,我想要平等的关系,我不想要你的钱。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改天再寄过来给你。不过有一个手提包被我朋友弄脏了,我看了下价格,估计按我现在的工资还不起……”   路照捏住她的手腕,阴冷着一张脸:“沈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要钱,你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从见面的第一天你就缠着我。”   “还能为了什么?”沈遥笑得弯起嘴角,看着面前的人,“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那现在呢,还喜欢我吗?”路照问出口的那一刻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沈遥思考了一会,弯起嘴角回答:“不喜欢了。”   路照留在原地,沈遥走出了门,她来到洗手间,弯下腰打开最底层的格子,把自己的洗浴用品全拿出来。   沈遥看着那个粉红色的漱口杯,和桌面上那个纯黑的杯子是情侣款。   她看了几眼,眼底的泪又泛了起来。   只是一个杯子,想扔掉它,却好像在割舍着什么。   路照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杯子。   “这个也要带走?”   “没,我家里也有杯子,就不带回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扔到这里的垃圾桶里,可以吗?明早周阿姨过来的时候,会清理干净的。”   路照没做声,心冷了一半。   他还记得那天买回来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地说:“路照,你看,我们用的是情侣款的杯子,要不改天我们把牙刷也换成情侣款的吧。”   他拒绝了,又补充了句:“你把你的杯子放在最底下,不要被别人看到。”   沈遥当时是怎么说的,路照认真想了想,她那时先是愣了会,然后呆呆地弯下腰把自己的洗浴用品全放了进去,语气轻快:   “好了,我放好了,你放心,不会有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在这里,我们就装作是情侣不行吗?”   此时,沈遥把那个杯子扔到了客厅的垃圾桶里,咚的一声杯子掉落到底。   路照眉头轻皱,心颤了一瞬。   路照在身后看着她来来回回,扔掉了好几样洗浴用品。   大概她是真的不打算再过来了。   心底的异样感越来越浓直到充斥了整个胸腔,路照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把浴室里的东西清理干净之后,沈遥在客厅里看了看,好像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沙发上的抱枕。   沈遥思考了一阵,指着沙发上横躺着的抱枕,问他:“这个要帮你扔掉吗?”   路照回过头一看,那是七夕那天她送给他的抱枕。   他掸了掸烟灰,摇头:“不用,先放着吧,我改天再拿去扔。”   “好。”   “那我走了。”   路照迟迟没有说出那一声好字。   沈遥尴尬地笑了笑拉开门,门刚打开一半,一只手从后面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遥。”路照喊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能不能……不走?”   沈遥惊讶地回过头,又听到他说:   “我给你更多的钱,你能不能先别走,再留一会。”   砰地一声,门合上了。   路照还在原地站着,手里拿着的烟渐渐燃到尽头,灼烧的刺痛感让他回过神来。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他突然站了起来,急步走到窗口,朝下看。   已经走了。   估计已经走远了。   不会回来了。   深夜,路照洗完澡,披着浴袍从浴室回到卧室,弯腰打开行李箱,把里面放着的一个黑色的丝绒首饰盒拿了出来。   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钻石锁骨链,款式很秀气,他那天陪江媛一起逛街,一眼就看中了这一条。   他总觉得沈遥要是戴起来一定很好看,她皮肤白,锁骨精致,戴着它一定很漂亮。   他当下就把它买了回来,他几乎能想到沈遥收到这份礼物的表情,眼睛一定笑得弯起来,然后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   “谢谢,我很喜欢。”   好像不论他送她什么东西,她都会很高兴,那种高兴不像是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他感觉得到,所以他喜欢送她东西。   金钱不能让他开心,但能够让她开心也好。   熄了灯,宽大的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明明之前他也是一个人睡着,但这回却好像缺了点什么。   路照扭过头,看向旁边的位置。   枕头的位置也空了。   路照不得不惊叹,她竟然收拾得这么彻底,好像硬生生地要把所有她生活的痕迹全数抹掉一样。   路照打开衣柜,把她的枕头又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   盖上被子,床单上还留着她的味道,心渐渐安了下来。   刚合上眼,猛地,他又睁开。   路照想起了那天和她一起的那个男人,她心心念念等了这么久的男人。   “他要是回来了,你想怎么样?”   “想和他结婚生小孩。”   他们……要结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想看高中那部分的故事吗? 第28章 提出   第二天一早, 小陈送路照去机场。   路照西装革履坐在后座,眼里盯着膝上放着的电脑, 眼底泛红的血丝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小陈放好行李箱后打开车门, 坐上驾驶座。   他回过头看了后座一眼,嘴角动了动,还是问了出口:“路总,昨晚您没睡好吗?”   路照头也没抬:“睡得很好。”   “那就好。”   小陈嘴里小声应着, 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倒影, 心底狐疑,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睡得好的样子啊。   汽车缓缓驶上高速,路照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什么,中途接听了几个国际电话。   小陈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 不过听路总焦急的语气,感觉应该是挺重要的事情。   昨天突然从国外飞了回来, 才刚待上一晚,没想到又要离开了。   小陈暗地里感叹,看来这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一天之内两个国家往返来回,还赶不上睡一个好觉。   他正想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如果沈遥这几天给你打电话,你告诉我一声。”   小陈还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沈小姐会给自己打电话, 又听到身后说:“你让她……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小陈急忙应下,随口问道,“沈小姐昨天是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出门的时候见她手里提了一袋东西,满满的。”   路照正敲击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喉咙干涩,好半天才回了句:“嗯,她过来拿点东西。”   小陈得了回应,调节气氛似的笑了几声,抬头瞄了一眼后视镜:“看她昨天拿了那么多东西,我还当她以后都不过来了呢,而且眼眶也红了像是哭过似的,见了我,也不像往常那么开心地打招呼……”   “她……哭了吗?”路照颤着声音。   小陈心里咯噔一声响,自觉不该多嘴:“这个……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路照再次到达法国的时候,已经是当地的下午,他从机场通道里出来,还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出口那有一个人正朝他挥手。   路照站在原地没动,那个人笑着朝他走过来,刚走近就抱着他的手臂,路照微微侧身躲开。   “怎么看到我都愣住啦,特意推了一个外国媒体的采访来机场接你,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江媛戴着一顶棒球帽遮住大半边的脸,帽沿压得很低,从正面看只能看得到她高高的鼻梁和嫣红的嘴唇。她今天穿得休闲,上身一件棒球服,下身穿了一条破洞牛仔裤,看上去整个人青春洋溢,像是在法留学的大学生。   路照只是扫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回去了?”   “你管我呢。”江媛眨眨眼,很有少女的感觉,再次伸手去抱他的手臂,“我来接你,你不开心吗?”   路照摇头:“你没必要过来。”   “可我想过来,我乐意成了吧。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我不忍心。”江媛调侃了几句,不想再聊这个问题,催促他,“别说了,我们去吃饭吧,为了等你我中午饭还没吃,好饿了。”   两人去了一家法式高档餐厅,待服务生关上门后,江媛才把头顶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她边用手扇着风,边埋怨:“你怎么回去也不和我说一声,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啊?”   “没事。”路照看了一眼手机。   “真的没事?”江媛敛了笑,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神色严肃。   她想起了昨天范归明在电话里和她说的话,越想心里越难受,好像有一根针横亘在心脏中间,上下不着地。   要不是范归明亲口和她说,她是绝对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也会沾染上那些生意场上的坏风气,在家里圈养了一只金丝雀。   一向洁身自好的路照竟然也学范归明他们那些做派包养了一个女人,据说还是个长得不赖的电视台记者,更让人惊讶的是,路照竟然还让那个女人给耍了。   他急急忙忙推掉在法国的工作,就为了回去找那个一脚踏两船的女人。   还真是讽刺得很。   认识路照这么多年,江媛何时见他搭理过别的女人,更不用说有任何的亲密接触。她一直以为在路照心里她是最特别的那个,她了解他的过去,知晓他的现在,陪他度过低谷,陪他走向巅峰。   没想到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有别的女人找上了他。   江媛觉得自己这一步棋好像走错了。   “没事。”路照重复。   江媛回过神,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小口红酒,笑了笑,艳丽的红唇透着风情:“路照,你回国的时候,没有发现有狗仔跟拍你吧?”   路照奇怪:“为什么要跟拍我?”   江媛惊讶,眉毛挑高,拿出手机给他看:“你还不知道吗,那天我和你在一起逛街被狗仔拍到了,现在微博上都在八卦你的身份呢,我在想要不我们干脆就承……”   她嘴里的“认”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路照抢去了手机。   把那篇报道看完,路照僵着一张脸,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立即拿起手机走出门。   江媛还在身后喊着他的名字,他没回头,紧接着包厢里传来酒杯应声倒地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响,却比不起此时他心脏脉搏的跳动声。   沈遥,她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分手吗?   他越走越快,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周边的景物、形形色*色的人不停地从身后退去,他右手搭着西装,手机在掌心里捏得死紧。   终于,在喧闹的街道上,在人潮涌动的中央,路照停了下来,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往外渗。   有路过的外国女人回过头看他。   他走到路边站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当指尖快触碰到那个号码时,他又退了出来。   算了,早就该结束的。   只是没想到先提出来的人,是她。   ***   #江媛恋情曝光#这一话题在微博上越来越火,短短三天,相关微博阅读量已经突破两亿,讨论度逐日上升,从一开始的狗仔曝光到后来的路人街拍,已经积攒够了路人和粉丝的谈资。虽然江媛自出道以来,一直绯闻不断,但大多都是宣传期恋情和摆拍,从来没有被人拍到过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这次的消息无疑是深水里的一颗炸弹。   恋情曝光以来,江媛及其工作室闭口不言,不承认也不反驳,更加引起了公众的好奇心。周日,江媛在她的微博和ins上发布了一张照片,终于将这个话题推向了高潮。   照片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照片正中央摆着一份精致的西餐,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日常的饮食分享,但有心人发现了其中的古怪,把照片放大,终于从照片里的酒杯倒影中看到了一个男人。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发布这种别有深意的照片,无异于变相的承认。   网友们纷纷献上祝贺,微博上鲜少的出现如此统一的祝福而非骂战,各大门户网站也对此进行了报道:   【江媛恋情尘埃落定,杯中人实为其绯闻男友】   【一线花旦江媛另类秀恩爱,男友身份至今成迷】   ……   周日,沈遥呆在家里整理前几天的采访稿,门铃突然被按响。   她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门。   果然是她点的外卖到了。   她双手接过外卖,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钱递了过去,很快外卖小哥找了零钱,沈遥说了声谢谢,关了门拿着外卖走到屋里。   吃饭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想要打开微博,手指划到第三页,看着上面大大小小的图标,这才想了起来,昨天她已经把微博卸载了。   她把手机放回桌子上,沉着脸开始吃饭。   这家店的饭菜实在不好吃,米饭太硬,鸡肉咸得嘴里发苦,就连茄子也是一股馊味,沈遥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又放下筷子,跑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   她从厨房里回来,看到手机屏幕上亮了。   看到屏幕上出现的江媛二字,沈遥叹了口气,终于意识到在这个信息时代,想要屏蔽和某个名人有关的信息是多难。   卸载一个微博还不够,大概还需要把所有的浏览器和视频网站软件都卸载掉。   屏幕还亮着,沈遥定定地盯着眼前的饭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又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沈遥觉得自己大概是有自虐倾向,每次一看到和她有关的话题就忍不住点进去。   她总想着,或许明天这些绯闻就澄清了呢。   但转念一想,即便澄清了,她就能够和路照重新在一起吗?   那个人已经不是以前的路照了,但她还是以前的沈遥。   她只爱以前的路照,而不是现在这个冰冷的眼里只剩下钱的男人。   沈遥记得高中那会儿,他们交往后过的第一个情人节,路照送了她一套高考真题,语文、数学、英语、文综一整套复习题。   沈遥下午来到教室的时候看到那厚厚的一叠复习资料放在她的桌面上,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位置。   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之后确认这是自己的座位,心底正疑惑着,突然座位前方传下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五个字:   【情人节礼物】   她一看就知道是路照写的。   沈遥当场就笑了出来,哪有人这样的,送这个当做是情人节礼物?   她嘴里挂着笑,当下就拿了笔出来,在纸上写:   【别人的男朋友都送花的,哪有人送女朋友试卷的,不开心。】   没一会,纸条又传了过来:   【沈遥,好好念书,等你考上了大学了,我再送你花。】   只是,当她考上了大学,却什么都没有了。   不仅花没有了,   就连人也没有了。 第29章 绿光   沈遥周三那天主动给路照打了个电话。   她原本想把东西寄回去给他, 但那些衣服、首饰实在太贵重,她觉得寄快递不是很合适, 决定还是自己拿过去给他。   多走一趟就多走一趟吧, 省得惹来其他麻烦事。   她是中午那会打电话过去的,挑了一个她觉得合适的时间。路照平时工作忙,即便是以前,她也不敢贸贸然在工作时间打电话过去打扰他。   她不知道路照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 只知道他很忙, 有时候吃顿饭都要接听好几通电话,听电话时眉头总是皱得很紧,表情严肃得接近骇人,比高中那会看起来更冰冷更不近人情。   电话响了几声, 就被接了起来。   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嘈嘈杂杂的说话声, 听起来像是法语。   原来他还在法国。   “有什么事吗?”他问。   这语气听起来实在不算好,沈遥也不多说,直奔主题:“那些衣服首饰我还是拿过去给你吧, 寄快递的话有点不合适。”   “你留着。”路照顿了顿,把手机移开, 和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才又继续往下说,“如果你不要, 就拿去扔了吧。”   沈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地沉默了好一会。   那边突然问:“感冒好了?”   沈遥有点愣住,反应过来回他:“好了。”   “嗯。”路照应了声, 点了一支烟含在嘴里,“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电话至此挂断。   晚上沈遥回到家,看着房间角落处放着的那一堆奢侈品,揉了揉太阳穴,思前想后,最终她用相机给这些物品拍了照片,直接放在了二手网站上售卖,但是价格按原价砍去了一个零。   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任何动静,连来询问的人都没有。   也是,即使砍掉了一个零,价格仍然高得不像话,而且大概没人会相信这些是真的。   后来,沈遥直接就把它们塞到了杂物箱里,眼不见心不烦。   时间慢慢从秋过渡到冬,街道地面上的黄叶也消失了,树木变得光秃秃的,看起来颇有几分萧索的感觉。   办公室里没有暖气,沈遥来上班的时候还特意带多了一件大衣,免得着凉。   中午吃完饭回来,沈遥去茶水间倒了一杯热水暖暖身子。   茶水间里,大家都聚在一起讨论着要给严思微过生日的事情,见沈遥打开门走进来,问她:   “沈遥,这周六思微的生日会你去不去啊?”   “去啊。”沈遥笑了笑。   前两天,严思微就已经特意和她说过了,让她一定要把周六的时间空出来陪她一起过生日,沈遥周六本来也没什么事,也乐意出去和大家聚一聚,增进感情。   她的人缘已经够差了,不想再背上一个假清高的罪名。   她不想做一个孤独的人,她也希望能和大家玩到一块儿去。   说到底,她害怕孤独,害怕被人排斥。   “那你打算送思微什么礼物啊,我们在这讨论了半天都不知道该送什么,你平时和思微熟,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沈遥还没来得及插话,又有另外一个人插话:“沈遥这么有钱,送的肯定是名牌啊,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哪卖得起啊?”   沈遥喝了口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也还没想好要送什么。”   下班的时候,沈遥从电视台大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董浩江的车,沈遥走近了几步,侧过身子看了看车牌。   还真是董贱。   她弯起嘴角走到车窗前,往里看了看,董浩江一只手搀着车窗的边沿,靠着在那眯着眼睛打盹。   沈遥忍不住笑了出声,拿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董浩江几乎是下一秒就醒了过来,潜意识就伸手去摸索手机,只是刚睁开眼就看到沈遥站在他的车前面,一脸笑意。   董浩江把车门的锁打开,沈遥侧身坐在副驾驶座。   “怎么,昨晚没睡好?”沈遥打趣,“怎么困成这副德性?”   董浩江摇摇头,叹了口气:“最近接了个单子,昨天刚好完工,都好几天没睡好了。”   “那你今天不好好待在家休息,还四处乱跑?”   “我这不是担心你老是吃外卖把身体给吃坏了吗?”董浩江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开上马路中央,“前几天陪一个香港那边来的老板去了临西路一家餐厅,那儿的菜挺不错的,想着今天带你去改善一下伙食,别老是吃外卖了,不健康的,小心跟前段时间那样整出病来。”   “董贱,”沈遥喊他的名字,就这么一瞬间里她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她偏过头去看他,眉目间的神态还是和当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这么多年,除了我妈,也就你一直记挂着我。”   在这无依无靠的异乡,没有亲人,却有一个胜似亲人的朋友。   董浩江被她一说,神情倒有点不自在了:“别跟我玩煽情那套,今天董哥哥可不是让你来吃白食的,最近这儿天不是凉了吗,待会吃完饭仔细帮我挑几件衣服,我这眼光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也不是第一次了。”沈遥爽快应下,往他身上扫了几眼,一下子心底有些自豪,“不是我说你今天穿的这套衣服也是我帮你挑的吧,穿起来多精神,多好看。”   董浩江笑得憨憨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你说好看就好看吧。”   车快开到目的地,董浩江扭过头看了沈遥一眼,她正低着头在玩手机游戏。   脸颊边一撮细碎的头发低垂扫到洁白的脖颈,她晃了晃脑袋懒得伸手去拨弄,董浩江看她这全神贯注的模样,不由得弯起嘴角,咳嗽了两声故意说道:   “沈遥,不是我打击你啊,这么多年了怎么你玩游戏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要你管。”   “这游戏我不到一周就通关了。”   “哦。通关很了不起吗?”   董浩江得意,勾起嘴角:“是了不起。”   沈遥抬起头忿忿不平地瞪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回包里。   两人吃完饭,沈遥去帮他挑衣服,两人刚走进男装专卖店,沈遥就在店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大概也称不上是熟人,只是在餐桌上见过一面。   郑觅怀里搂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见沈遥和一个男人走进来,眼皮子眨了一下,愣住了。   这不是路照的那位小情儿么?   沈遥见他神色古怪盯着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郑觅已经转过身去了。   沈遥看了他两眼也不在意,走到前面帮董浩江挑选衣服,拿了几件到董浩江跟前比划比划。   郑觅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对的互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拿出手机给这两人拍了张照片,发给路照。   他舔着嘴唇想了想,顺便添了一句话:   【哥们,你被绿了!】   发了信息过去,好半天都等不到回复,一直到那一对都买完衣服走了,路照竟然还没有一丁点反应。   郑觅原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谁知道对方竟然连吭都不吭一声,这简直太扫兴了。   他也顾不上现在是什么时间,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没想到路照很快就接通了。   “怎么了?”   路照这气定神闲的样子让郑觅更加不解:“我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路照语气淡淡。   郑觅混乱了:“我说你被绿了,就这反应?我这还呆在店里等你过来捉奸呢。”   “他们……还没走?”   “走了,刚走。你那位可热心了,一个劲儿的给那个男的拾掇,买了好几件男装,那男的也是听话,你那位说什么他都说好,痴情得很。我看这俩应该认识很久了,还说春节要回家干嘛干嘛来着……”   路照那边沉默了,只剩下呼吸声。   好一会,路照抽了口烟说:“我和她已经结束了,上个月。”   “什么?”郑觅这下疑惑了,“我还以为你上次那么着急撇清和江媛的绯闻,是为了讨好家里这位,怎么、怎么突然就分了。”   不知道是不是郑觅听错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就听到路照说:   “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忙。”   路照挂了电话,从顶楼落地窗看向外面,万家灯火,一片通明,马路上车来车往,行人如蝼蚁匍匐在地行走,卑微低贱。   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一年,漫天的火光中,他的母亲狠狠抱住了那人的大腿,像是抱住了最后的希望。   她苍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声音匍匐在地苦苦哀求:   “求求你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   那是她人生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修罗场!麻烦大家配合一下,假装很激动的样子哈哈哈…… 第30章 聚会   凌晨五点, 路照从梦里醒了过来,额头上渗着冷汗,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直起身子坐在床上,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已经是第二次了。   已经是这个月里的第二次了。   他又梦到了那满地堆积的黄叶,自行车上搂着腰的男女,一路的笑闹打骂声,自行车铃响的余韵飘散在那窄小的巷子, 冷冽的空气里还留有清晨豆浆研磨的香味。   这是那天沈遥看的电影里的场景。   他分不清楚自己为何总是梦到这一幕, 明明是电影,但渐渐的故事的主人公变成了他和她,他和沈遥穿着一样的校服,蓝白色条纹, 宽松款式,清晨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云, 沈遥眉眼弯弯一手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时不时扯着他校服的袖子撒娇, 姿态亲昵:   “路照,要不我们这周六去看电影吧。”   “不行。”   “为什么?”   “上次我们说好了, 你语文考到一百分,我们才能去看电影。”   沈遥不满, 往他后背捶了一下,力气不大,但他握着自行车手柄的手抖了一下, 车子往右边一拐,沈遥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腰。   他喉咙一动,身体有一霎僵住了,因为沈遥胸前的柔软压在他的后背上。   沈遥越抱越紧,蹭了蹭:“我就差两分就到一百了,你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沈遥松开手:“讨厌,不喜欢你了,以后都不想和成绩好的人谈恋爱了。”   路照腰间一空,停下车回头看她,只是刚转过头场景一下子全变了,画面切换到了那天在家里,她弯起嘴角回答他的问题,笑里闪着泪光: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那现在呢,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了。”她说得极其认真。   路照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他一手捂着心脏,眼睛紧紧闭着,呼吸急促,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从没想过会梦见沈遥。   沈遥不是一个重要到会在梦里遇见的人。   她只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或许连过客都称不上,只是一抹了无生气的虚影,偶尔缠上了,也能迅速脱身。   心跳渐缓,路照睁开眼,不经意间瞥到床头那个白色的枕头,继而又想到原先使用它的那个人。   心又乱了。   他把那个白色的枕头重新放进衣柜,只是刚合上衣柜的门,他又把那个枕头拿了出来,这回直接把它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以后都无需记挂了。   洗浴间里的牙刷和杯子前几天他全换了,情侣款的物件,留着一只没意思。   只是客厅里的抱枕始终躺在那,一动不动,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路照洗漱完在客厅站了好一会,窗外漆黑,寂静无声,月亮像被一根线虚虚地吊着悬在半空,乌云给它铺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布,掩去了一半的光,照不亮天空,也照不亮地面。   路照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鬼使神差地把沈遥那天在电影院里看的青春片看了一遍。   他那天出去接了几次电话,回到座位也是心不在焉,匆匆看了几眼,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好奇,他想知道为什么沈遥哭了。   只是电影完了,他也没找到答案。   电影结束的时候,天亮了,阳光透着窗帘照射进来,屋里没有开灯也不觉得暗。   路照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猛然看到旁边放着的抱枕,停下动作。   青绿色的抱枕布面上有一滴血,像是被针扎的。   那一滴鲜红的血在他的心口处缠了一天。   晚上八点,路照在J城大剧院里听着音乐会,演奏正值高潮,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沈遥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方,他的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在座位上安坐了几秒,耳边激荡的是恢宏的乐章,心头是那一滴缠了他一天的血。   手机屏幕仍亮着,路照扫了一眼,喉咙动了动,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舞台,终是手忙脚乱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急步走到大厅,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却不是沈遥:   “喂,你好,请问是我们遥儿的男朋友吗?”   此时,在璧玉KTV内,一群人正围着沈遥的手机绕成一圈,拿着手机的严思微自然是这圆的中心,沈遥被隔绝在外,脸已经黑了一半。   今天是严思微的生日,电视台的同事们约了一块儿出来给她聚聚,最终定在了市中心这,不少同事都带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过来。严思微在前两天就一直撺掇她把男朋友带过来,说是想要见见家属,增进同事之间的感情。   无论沈遥怎么强调,严思微都不相信她没有男朋友,毕竟那天是她自己言之凿凿地说那条裙子是男朋友买的。   沈遥那会儿随口糊弄了过去,没想到现在报应来了。   生日会刚开始,就有人拿着透明的塑料袋过来收手机,说是为了保证大家专心陪主人公过生日,不许有人在聚会上玩手机。沈遥自然也没有意见,乖乖地把手机交了出去。   包厢里,场子渐渐热了起来,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底下喝酒说话,不知道是谁提议说要玩游戏。沈遥手气不好,连玩了两局骰子都输了。   严思微逮住了机会,笑得贼兮兮的,一双狐狸眼往上挑:“遥儿,怎么又是你输了啊,还真是不凑巧,这样吧我们也不玩什么狠的了,就按惯例拿手机发个朋友圈好了,内容我们定。”   沈遥看了她一眼。   严思微耸耸肩,撒娇:“你还不相信我吗,放心,我肯定不会发什么露骨的内容的,就那种发张很丑的自拍,配一段话让大家打分这样的。”   严思微说着把她的手机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让她解锁。   沈遥不疑有他,在手机屏幕上输入了解锁密码。   没想到,手机解锁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喂,你好,请问是我们遥儿的男朋友吗?”   严思微捏着嗓子问出这句话后,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原本拿着麦在唱歌的人也关了音乐,走过来凑热闹。   沈遥作为这批实习生中目前唯一一个转正的,同期的人早就对她有点意见,关于沈遥上头有人的传闻在他们之中迅速传了个遍,现在一听严思微这样问,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沈遥被阻隔在外,手机也抢不回来,主要是她也不知道严思微到底是打了哪个人的电话。   “不是。”   这个冷淡的声音一出来,沈遥头皮开始发麻,渐渐蔓延到全身,脑子轰的一声响。   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联系的人,无论夜里有多想念,她都忍不住了没有去找他,没想到再次听到路照的声音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思微,把手机还给我!”沈遥紧皱眉头,伸手去抢,但隔着这重重人群根本就是徒劳。   严思微见沈遥这反应更加好奇,继续问电话那头:“那你和我们沈遥是什么关系啊,你可是她手机里快捷键的第一个,看来是很重要的人呢。”   “这肯定有关系,说不定是暧昧对象。”底下有人开始猜测。   “朋友。”路照顿了顿才说话,声音清冷。   严思微见沈遥脸色越来越不好,这边又问不出什么,只好匆匆结束:“原来是我们遥儿的朋友啊,今晚有没有空过来一起玩啊,我们在璧玉501包厢,遥儿也在呢,那么多人就她没有带男朋友过来。”   严思微给他说了这儿的地址后,紧接着就挂了。   手机再次回到沈遥手里,沈遥沉着一张脸,严思微连忙走过来道歉:“遥儿,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我们就只是玩玩而已嘛,活跃一下气氛,你别介意。”   底下也有人在附和说算了算了,大家同事一场,开个玩笑不用当真。   沈遥原本想甩脸走人,右手已经捏得死紧,但慢慢地又压住了心底那股气,在沙发上重新坐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这段插曲很快被遗忘,包厢里重新活跃起来。   这些年来,她好像越来越能忍了。   沈遥喝了一口酒,弯了弯嘴角,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坐下来后,有一个平时不怎么和她说话的女同事坐到她旁边,问她:   “说实话,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经常来接你下班那个?”   “不是。”   “那个男的看起来和你很般配啊,跟你什么关系啊?”   “他只是我的发小。”   那人笑了笑:“长得还挺帅的,上回见你们有说有笑,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呢。发小能对你这么好,真是难得了。”   沈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刚准备借口说去上厕所。   没想到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敲响了。   严思微站起来开门,刚打开门,眼睛亮了。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脸颊微红:“帅哥,请问你找谁?”   “沈遥。”   沈遥闻声转过身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路照西装革履站在门口那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只能延后了,下章一定有!臭不要脸厚着脸皮想要评论,每天靠着评论来续命。[doge] 第31章 车库   “遥儿, 找你的?”   严思微一听迅速回过头看她,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说话语气也变得暧昧起来。   包厢内顿时鸦雀无声, 齐刷刷看向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   来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单单站在那,无由来地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和包厢内的所有人区隔开来。   沈遥呆愣在原地, 没有动作, 顶着路照略带侵略性的眼神,沈遥下意识地回答:“嗯,可能是找我的吧。”   路照眼里一沉,又听见严思微问:“你就是刚刚电话里沈遥的朋友吧?”   见路照点头, 严思微赶紧敞开门让他进来,热情地招呼他过来坐, 指着方才沈遥坐的位置,说道:   “你、你随便坐,不用客气的, 我们大伙儿都是沈遥的同事,平时很熟络的, 你不要拘束,想吃什么随便拿, 要不要喝点酒,我叫服务生拿点酒过来?”   “不用。”   路照在沙发上坐下,而沈遥还在原地站着, 双脚似在地上扎了根,她看了一眼旁边位置上多出来的路照,低头细声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路照自己一个人坐着,旁边空出一个位置,包厢里闹哄哄的,各色各样考究的眼神聚集在他身上,宛如一个审讯室的现场,偶尔有人抛出几个问题,他稍稍一两句带过,眼睛仍然盯着厕所的门。   沈遥在躲着他。   他看出来了。   就这样等了半个小时,洗手间的门终于开了。   沈遥两脚还没完全跨出来,立刻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   她在他旁边坐下,静悄悄的,一言不发,和以前活泼的样子不一样了。   “怎么去那么久?”路照问。   沈遥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他问:“你,在躲我?”   “没,没有。”她一连说了两次,转而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刚好有空。”   “哦。”   路照看了一眼中间放着的生日蛋糕:“你同事今天生日?”   “是。”   “我待会再叫人送礼物过来。”   沈遥终于转过头看他,她原本想拒绝,后来一想,她又有什么立场替严思微拒绝呢,于是不再说话了。   “她说,”路照对上她的眼睛,“你的手机快捷键第一个是我。”   沈遥偏过头,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之前设置的,忘记删了。”   路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他想告诉她,别删。   但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两人沉默了一阵,沈遥看着桌面上的酒杯发呆。   透明的酒杯上扭曲地映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明明不是一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亲密。   沈遥把酒杯拿了起来,礼貌性地问他:“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你喝吧。”   沈遥应了声,拿起桌面上放着的酒杯,仰头闷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瞬间去了一半,紫红色的液体吞咽入喉。   “你那天看的那部电影,”路照点了一支烟,“我看了。”   沈遥果然回过头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不好看。”   沈遥一愣,又听到他问:“你那天哭,是因为想起了你的……男朋友吗?”   她喉咙干涩还没来得及回答,严思微就拿着麦过来邀请他们去唱歌。   “别在这干坐着,来,遥儿和你朋友一块儿去唱歌嘛,歌我都给你们点好了。”严思微朝她挤眉弄眼,不知道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沈遥看了一眼屏幕。   《\'t Take My Eyes Off You》   看到歌名,沈遥立刻摇头,把麦交还到严思微手里:“我不会唱,你找别人吧。”   严思微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什么呀,你骗谁呢,我那天在办公室还听到你哼来着,遥儿别害羞,和你朋友一块儿去唱嘛。”   她凑到沈遥耳边说悄悄话:“遥儿,我敢断定,你和这个男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我这撮合你还不乐意了?我今天生日,给我点面子嘛,去唱一首。”   无论严思微怎么说,沈遥都坚持不去。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和路照不能再这样纠缠不清了,更何况,他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来吧。”   路照接过麦克风。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   音乐起,屏幕上显示出歌词,路照拿着麦克风站在前面,腰杆站得笔直。   沈遥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穿着白衬衫的背影,看着他微微挽起的袖口,这一幕渐渐和记忆里的少年重叠起来,视线开始模糊。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你美好得如此的不真实   I \'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无法将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这个声音一出来,沈遥就低下了头。   这是沈遥学会的第一首英文歌,当年路照一句一句教她唱的。   在他家那张一动就会不停吱呀吱呀响的木床上,沈遥枕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他,见他嘴唇一开一合,他边唱眼里边瞧着他,也不知道是歌词撩人,还是眼前这个人太诱惑,沈遥被他看得心头发痒,直起身子勾着他的脖子,二话不说吻住了他,剩下的音节在唇齿交缠中慢慢蒸发。   “Pardon the way that I stare   请原谅我注视你的方式   There\'s nothing else to pare   你是如此的无与伦比”   路照唱完这一句,突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究竟代表了什么,沈遥没有细想。   只是当路照再次转过头的时候,沈遥不见了。   歌声戛然而止,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四处张望,眉头皱紧。   “沈遥,她人呢?”他问。   底下有人回答:“她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好像听到她电话里说什么车库,可能是有别的朋友要过来?”   路照点点头表示知晓,也不唱歌了,在沙发上重新坐下,点了一根烟。   烟雾弥漫中,他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反应过度,最近心里无由来的空虚感让他慢慢变得不理智。   分针一圈一圈地走着,一根烟还未燃尽,路照瞥了一眼腕表,单手把烟摁进烟灰缸,立刻拿起车钥匙走出门。   身后还有人在挽留。   不大的电梯里挤满了人,路照站在最前面,看着右上角红色的楼层数字不停地跳动,电梯缓缓向下,身边的人进进出出,劣质香水的味道在这窄小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在负一层,电梯停了下来,路照快步走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搜寻着沈遥的身影,他拿出手机给沈遥打了个电话。   突然,铃声就在自己不远处响起。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铃声还在不间断地响着,走到某处空地,果然看到沈遥就在前面站着,和他只间隔了不到十米的距离。   铃声响了一会就突兀地停了下来,他看到沈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把他的电话摁掉了。   她在朝对面站着的男人说着什么:   “董贱,我刚不是发信息跟你说不用过来接我了么?”   “我反正顺路就过来了,”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笑意,“现在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结束,你同事还挺能玩。”   “估计还有好一会,董贱,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不会有事的,你是不是还喝了酒,怎么有股酒味,我帮你叫个代驾吧。”   “你先上去吧,我就在车里等你。我就喝了一点点白酒,不要紧的。”   “董贱,算我求你了,你先走吧。”沈遥急得像是快要哭出来。   “沈遥,你今天怎么那么奇——”   董浩江从柱子后走了出来,最后一个音节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男人时,瞬间噎在喉咙里堵住了。   他瞳孔放大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人,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笑得有点怪异,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要人命的毒品。   “沈遥,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急着让我走了。”   董浩江哑着声音,气得肩膀不停地抖动,再次喊着她的名字,悲凉里带着绝望:“沈遥,你疯了吗?”   “你说什么呢?”沈遥觉得不对劲,顺着董浩江的视线转过身。   这一看,她的心快从里面蹦了出来,她立刻站在董浩江前面,阻住他的去路。   她喘着粗气:“董贱,别过去,别过去,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解释,好吗?”   “沈遥,”董浩江指着那个人,喉咙动了动,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你什么时候和他见面的,多久了你告诉我。”   “董贱,别问了,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董浩江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这句话:“沈遥,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和这个人渣搅和到一起去了!你说啊!”   董浩江的这一声吼震得沈遥浑身抖了抖。   “你在干什么!”路照拽开董浩江的手,把沈遥扯到自己身边,眼神警备,“你和沈遥什么关系?”   “操,你他妈还有脸问!”董浩江本就是怒极,见路照来了,直接一拳朝他的脸砸了过去,幸好路照闪得快,不然鼻梁骨或许就断了。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路照拿出手机。   董浩江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直接砸到一边的柱子,手机屏幕瞬间粉碎了,董浩江双手提起路照的衣领,睚眦欲裂:   “你他妈还嫌沈遥被你害得不够吗,你当年既然走了就别回来,路照,我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沈遥面前了,不然我就算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路照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听到沈遥哭着对面前的人说:“董贱,你快松手!是我主动缠上他的,你别闹了,会出事的。董浩江,我叫你放手你听到没!”   以路照现在的背景,要是想追究董浩江的责任,沈遥怕他跟当年姚一萌一样被人给弄进牢里了。   董浩江充耳不闻,沈遥过来扒拉开他的手,不住地哀求:   “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现在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董贱,你别这样。”   “女朋友?”   董浩江右手蜷握成拳,牙齿快被咬碎,沈遥掰开他的手,抱住他的手臂:“董贱,这些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别冲动,算我求你。”   董浩江看着她腮边滚落的泪,缓缓松开了手:“沈遥,我只是替你不值。”   路照看着面前这两人,浑然没有任何头绪,他不记得自己有见过面前的这个男人。   “沈遥,答应我,你以后别再和他见面了。”董浩江怕她不答应,使劲握紧了沈遥的手。   沈遥沉默了一会,回过头看了路照一眼。   路照心头一凉,就听到沈遥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车库里响起。   她说:“好。” 第32章 心寒   路照站在原地, 看着沈遥拉开车门,弯腰坐上副驾驶座, 那个男人侧身和她说了什么, 她点头。   隔着挡风玻璃,她又看了他一眼,冷淡漠然。   就这一眼,足以让他心惊。   以后都不再和他见面了是吗?   路照眼底蕴着风暴, 心脏像被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从中间反复来回切锯, 额头上的青筋渐渐凸起。   沈遥坐在副驾驶座,董浩江刚给车门上了锁准备扭转方向盘,突然一个人快步走上前来,用了狠力想要拉开车门, 拉扯了几下,车门纹丝不动。   隔着车窗, 沈遥听见路照冷静的声音:   “沈遥,下来。”   沈遥转过头,没出声。   “下来。”声音里开始有了怒气。   “沈遥, 下来!把话说清楚!”   心猛地跳了一下,这么多年来, 沈遥还是第一次见路照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路照隔着车窗,恶狠狠地瞪她, 车门被用力地往外扯。   董浩江捏着方向盘的手骤地收紧,准备发动汽车,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车内颤了一下。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这声音的来源。   路照又朝他的车踹了一脚。   “妈的,你他妈敢踹老子的车!”   董浩江本已怒极,这下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邪火,三两步从车上朝他奔了过来,迎面一拳砸在路照的脸上,路照虽然反应快迅速偏过头,但颧骨处还是被击中了。   沈遥看着路照右边脸颊乌青的伤痕,吓得连忙过来拉住董浩江的手,颤声劝说:   “董贱,别动手,我们回家吧,现在时候不早了,别待在这了。”   “他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帮他说话!”董浩江看着沈遥,眼底掩盖不住的难过,他低着声似一口沉闷的钟,“沈遥,我对你很失望。”   沈遥心下黯然,催促他上车:“我知道错了,董贱,你别生气,回去我再和你解释。”   沈遥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手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别跟他走。”路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别跟他走,我送你回家。”他再次重复。   沈遥全身上下的神经在这一刹那揪紧,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不用了。”   “如果我说刚刚那首歌是唱给你听的,”路照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你还要走吗?”   沈遥脚步一顿,回过头掰开他握紧的手,打开门,上车。   头顶强光灯照射着,一切情绪在这底下赤裸裸地袒露,寂寞像一束极具生命力的藤蔓,阴凉凉地从心脏中央往四周攀爬、疯长,蔓延至四肢骨髓。   空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周遭静悄悄的。   原来,   这回被抛弃的仍然是他。   他不想要一份稳定的关系,却没想到原来不稳定的关系,也是会落到这般的下场。   回到那空荡荡的家里,墙上的灯亮了起来,他在沙发上坐下,右手摩挲着抱枕上刺绣的图案。   她对那个男人说:“我们回家吧。”   回家,多么温馨的一个词,她对他也说过的。   他以前问她:“你家在哪?”   她当时怎么说来着,路照拼命回想,终于记了起来。   她说:“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啊。”   他分不清自己对沈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迷恋她的身体,想念她的主动和热情,渐渐又习惯了她的存在,他以前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出入,后来却也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才短短几个月,她就侵占了他的生活。   或许就像范归明说的那样,是因为他遇到的女人太少了,随便一个就觉得是动了真心。   叮——   门铃响了,路照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开叉长裙,涂着鲜红的嘴唇。   他撑在门框上,看着她。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你下飞机为什么来我这?”   “当然是因为想你啊。”   路照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大老远赶过来,不会进去都不让我进去吧?”江媛呼了一口气,脸颊被冻得通红,她搓了搓手,“外面可冷了,我喝杯热水就走总行吧。”   还没等路照说话,她就弯腰钻了进去,开始四处打量。   “我都好久没过来了,没想到还是一点没变啊,”江媛看了看浴室里的陈设,开始旁敲侧击,“这里还是干净得一点都不像人住的地方。”   江媛调侃完扭过头看他,突然瞳孔放大,伸手去触摸他的脸。   “路照,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   江媛问了好几次都问不出什么,想来肯定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她直接走进厨房里,过了好一会,她才端着一个半大的碗从里面走出来。   “你这半边脸都肿了,我拿鸡蛋帮你敷一敷,不然明天你怎么去公司。”   路照语气疏离:“不用。”   就知道他不会听自己的话,江媛叹了口气直接在他旁边坐下,开始帮他敷脸,她下手极轻像是怕弄疼了他。   路照别过脸:“我自己来吧。”   江媛凑近,伸手去碰了碰乌青处:“那你自己小心点,别太用力了。”   “你以后别再过来了。”   江媛喉咙一窒,好一会才问:“为什么?”   “被别人拍到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   路照疑惑,皱起眉头看她。   “反正我喜欢你。”   ***   董浩江的车从车库里开出去,车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发动机的细微声响,沈遥局促地坐在副驾驶座,心里七上八下的。   或许生活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他只需要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让你胡思乱想上一整天。   沈遥不知道路照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和江媛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和她解释过,即便网络上已经有了表面上的澄清,但各大媒体版面上已经默认那个视频里的男人就是江媛的男朋友。   从重逢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起,在那间阴暗潮湿充满荷尔蒙味道的酒吧,他就已经不记得她了。   他已经忘了她是谁,却还是愿意和她上床。   那在她之前呢,在她之前他也有别的女人吗?   像她一样的女人,在那张床上和他做着最亲密的事。   沈遥想到这,有些受不了,胃里一阵翻涌。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身体由于惯性晃了晃,沈遥整个人差点磕上前面。   董浩江的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不停地抖,手臂上纹路凸起一块,看起来十分可怕。   “董贱,你怎么了?”沈遥担忧,伸手碰了碰他。   董浩江仍然趴在方向盘上,没有回应。   许久,他终于从方向盘上抬起头,眼睛里尽是红血丝,他哑着声音说:“沈遥,叫代驾吧。”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我现在开不了车,”董浩江右手攥紧,喉头一阵腥味,“我冷静不下来……”   沈遥沉默。   董浩江严肃得几乎不像他:“沈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重视过我?”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怕你冲动起来会出事,我本来打算过一阵子告诉你的。”   董浩江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打开车窗,初冬的风灌了进来,打火机在指间转动:“你们见了多久了?”   “没多久。”   “沈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告诉我!”董浩江心口积了一团气,偏偏还不能朝她发火。   “就算我再努力个十年,也比不上他是吗?就算我再陪你十年,他一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就像我劝了你那么多年让你多吃一口水果,你死都不愿意吃,但当年他只消一句话,你就心甘情愿地吃了。”   这就是在她心里,他和路照的差距。   沈遥惊讶转过头看他,董浩江怕她多想,只得又补充了一句:“原来我们十多年的友情这么廉价。”   沈遥辩解:“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好。”   是啊,我对你多好啊,但即使他对你不好,你也还是喜欢他。   初冬的风破窗而入涌进来刮着他的脸,董浩江听着沈遥絮絮叨叨说着她和路照重逢以来的事情,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着,猩红色的火光舔着纸圈包裹着的烟丝,星星点点的光芒快要熄灭。   董浩江吸了一口烟,浊气缓缓吐出飘向窗外:“所以,你当了他的情妇?”   “嗯。”   沈遥说出口的那一刻,都不敢去看董浩江的表情。   董浩江舔了舔上颌的牙齿,右手攥紧,眼睛猛地合上,黑暗中绝望偷偷渗了进来,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他吸了一口烟,却又立刻被呛到,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窄小的空间里除了烟味,就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董浩江觉得,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他把她捧在手上,一刻不停地呵护着,陪她复读,陪她长大,陪她从大学到社会,到头来,她跑去当别人的情妇。   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董浩江咳着咳着突然开始笑了起来,那断断续续的笑声比此刻外面的风声更让人心寒。   “董贱——”沈遥心头发冷,想要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甩开。   他拉开车门,脚步虚浮地踏在地面上,还剩半截的香烟被他摁断在掌心,那一瞬间剧烈的灼伤无由来地竟觉得解脱,就像飞蛾扑火那一刻的壮观。   沈遥还在身后喊着他的名字。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心急地喊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520快乐,爱你们哟~   弃文的请不要告诉我,影响心情,谢谢合作。 第33章 折磨(高中部分)   放假对于学生来说, 大概是最值得兴奋和庆祝的一件事。   在遇到路照以前,沈遥每天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少天才能放假, 每天上课就忙着在日历上圈圈划划, 各个法定节日的放假日期记得比自个儿的生日还熟。   遇到路照之后,沈遥仍然每天掰着手指头算数,这回算的也还是放假日期,只是目的不一样了。   以前是为了放假, 现在是害怕放假。   一放假, 就意味着见不到路照了。   高一期末考试最后一科考的是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还没响,沈遥就急急忙忙地交卷了,一路小跑赶去路照所在的考场堵他。   只是, 去到那,顶着监考老师厌恶的眼神把里面看了个遍也仍然没有看到路照的身影。   原来, 他也提前交卷了。   半个小时后,沈遥站在路照家门口,耳朵贴着铁门仔细听了一会, 心里越来越慌。   怎么里面一点响动都没有?   不会已经走了吧。   一想到这,心里就开始慌乱起来, 开始用力地拍着铁门,手掌黏着铁锈的碎片, 一下下刮着掌心。   正当沈遥心灰意冷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路照见她站在门口,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表情淡淡的。   他直直地看她:“怎么了?”   沈遥舒了一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原来你还在,我还以为……”   “什么?”   沈遥指着里面,眼睛眨了眨,笑:“我们进去再说吧。”   路照没出声,像是不大欢迎她。   沈遥皱眉,小声嘀咕:“你的床我都睡过了,还怕——”   沈遥的话刚开了个头,整个人就被路照扯了进门。   门哐地一声合上了。   沈遥坐在那张熟悉的破旧沙发上,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笑得促狭,颇有点反客为主的姿态:   “路照,不用害羞,过来坐啊。”   路照无奈,站在原地没有动:“你平时都这样么?”   “不是啊,我只对你这样。”   沈遥眼里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整张素净的脸都衬得生动无比。   恍惚间,路照觉得这阴暗潮湿的屋里也跟着明亮起来。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清:“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沈遥眼珠子转了转,舔着下唇,终于问出口,“就是……你寒假要回省城吗,还是呆在这?”   路照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情绪有点不对劲,好半天才闷声回她:“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路照冷眼看她:“和你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了,你要是回省城了,我就有整整三十六天都见不到你了。”   “所以呢?”   “我会想你。”   路照心头一漾,胸口处发烫。   沈遥还在看着他,路照喉咙动了动,说:“不回去。”   他说完,就去看沈遥的表情,果然看到她弯起了嘴角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心里不知怎么也觉得喜悦。   沈遥走到他旁边,拉住他的手臂:“所以你寒假都要呆在这边是吗?”   “嗯。”   “太好了!”沈遥笑得眯起了眼睛弯成一道桥,仰头看他,“其实我们桐安镇也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呆在这边绝对不会无聊的,改天我带你去永新路吃谷糟鱼,带你去桐寅山上面玩,上面可多有趣的物件儿了,你肯定没见过……”   路照弯起嘴角,随口问道:“是吗?”   沈遥一听,兴致来了,开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比电台里说书的还要激动。一个普普通通的桐寅山被她说得跟世界文化遗产一样珍贵。   她说完,有点口渴:“路照,我想喝水。”   路照没说话转身进了房,没多久,路照就走了出来,递给她一杯水,沈遥刚接过,就愣住了。   “路照,你家终于有热水啦?”   路照背对着她站着,沈遥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轻轻地应了声。   沈遥没有多想,顺着刚才的话题,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你这周五有空吗,要不我带你去桐寅山上面看看吧,虽然是冬天,但上面风景挺好的,还有好多吃的。”   路照沉默了好久,正当沈遥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就听到他说:   “好。”   因为这一声好,沈遥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差点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算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约会吗?   为了这第一次约会,沈遥特意去买了一套新的衣服,大清早就起床化了个淡妆。   周五那天,她手上拿了两份早餐去敲他家的门,只是始终没人应。   她以为他还没起床,站了好一会才又开始敲门,接着喊了几声,门依然闭紧,倒是把隔壁的租客给吵醒了。   “小姑娘,你找小照啊,昨天下午好像有辆轿车在楼下停着,没一会他就拿了个皮箱上来把东西都带走了。”   “走了?”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   沈遥一直在那等到中午,手上的豆浆已经发冷,她还在那站着。   她始终觉得路照不是那种会言而无信的人。   蹲在那等了半天,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她伸手去揉了揉腿肚,临走时又望了一眼那扇铁门,仍然是关着的。   晚上回到家,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日历,突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沈遥随手拿起手机,看了两眼。   是一条短信。   只有四个字。   【我回家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而且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沈遥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她立刻拨通了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   “路照。”   “嗯。”   沈遥勉强笑了笑,只是语气里难掩失落:“原来真的是你。”   “我家里有事,回去了。”   “有什么事,就不能迟一天再走吗?”   路照沉默。   他好像从来都不愿意多聊和家里有关的事,沈遥看出来了。   沈遥心里难过得很,却还是打起了精神,问他:“路照,你家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路照反应很大,几乎是下一秒就回了过来:“你别来。”   那声音跟结了冰似的。   “为什么?”沈遥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我去省城找你玩可以吗,我还没去过省城呢,那儿好玩吗,是不是大家都穿得漂漂亮亮的,跟电视里一样?”   “沈遥,即使你来了,我也不会出去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路照就挂了。   但沈遥偏偏不信这个邪,当晚就上网查了路线,又去找董浩江借了钱,第二天沈遥去车站买了长途大巴的车票。   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一路颠颠簸簸,直到上了高速才变得平稳起来,大巴上有一股怪异的味道,坐在她旁边的中年大叔顺带还把鞋子脱了,沈遥急忙拿纸巾掩住口鼻,但那味道仍然恶心得可以。   那四个多小时,无异于酷刑。   下车的那一刻,沈遥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解脱。   她站在车站门口,拿出手机,给路照打了个电话。   这回,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   车站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有家属或者朋友过来接他们,他们有说有笑地从她身边路过,时不时有人瞥她一眼,沈遥拿着一个行李袋孤零零地站在一旁,一对比起来,有点凄凉。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人接。   沈遥叹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把上衣的拉链往上拉到尽头,刺骨的寒风刮着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天渐渐黑了。   快六点的时候,沈遥又给路照打了个电话。   这次终于接通了。   路照没有出声,似在等她说话。   “路照,”沈遥喊他的名字,停顿了几秒才敢说出第二句,“我现在在H城客运站。”   话一出口,沈遥就开始害怕了起来。   她怕他会生气。   他不来接她也没关系,她只是害怕他会生气。   路照极其不耐,带着责备:“沈遥,我昨天已经说了,即使你来了,我也不会出去的。”   听到他这么说,沈遥不知怎么眼眶就红了:“就出来见我一面也不行么?”   “为什么你做事前不能先想想后果,沈遥,你这样让我很困扰。我没有义务为了你的安全负责。”   沈遥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是委屈,不是后悔,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电话那头也听到了她的哭声,却一直没说话。   好一会,沈遥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路照,我没想这么多,我就想着来见你,本来周五那天约好了的。”   路照没说话,沈遥声音里带着哭腔,一抽一抽的:“现在车站没有回去的车了,我在车站呆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你不用觉得困扰。”   挂了电话,路照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寒风料峭迎面扑来,街道车灯闪烁,一眨一眨,路照无端想起了沈遥的眼睛。   她哭了,他听到了。   风声越来越狠,路照越来越烦躁,窗帘翻飞,鼓起一团。   他想起了沈遥眯着眼睛抽烟时的样子,突然也想要来一根。   但终究还是把这欲*望压了下去。   “现在车站没有回去的车了,我在车站呆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你不用觉得困扰。”   耳边又回想起方才沈遥说的那句话,路照心头一紧,一刻也站不住了,到衣架上随手拿了件衣服跑了出去。   楼道里响起他急促的脚步声,楼上有人在朝他吼,整个楼道都回荡着这狠绝的话:   “狗杂种,跑那么快去投胎啊!”   路照脚步停顿了一刻,没有回头。   来到车站,路照把自行车扔到一旁,一路奔进大门,车站里人头攒动,在这里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头顶白炽灯强烈,路照四处乱撞,开始有点慌了。   他拿出手机,低头,刚想拨通沈遥的电话号码,突然前方有人朝他跑了过来,路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了一下,紧接着腰间环上了一双冰冷的手,那双纤白的手狠狠地搂住他,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路照——”   路照浑身僵住。   那一瞬间,他想,这人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高中的,挽回一下男主渣男的形象。下章也还是高中,不喜欢高中部分的不要误买了哦。我觉得高中部分还是要讲清,不然大家可能体会不到男主对女主的感情,后面虐起来也没意思。滑稽.jpg 第34章 沦陷(高中部分)   沈遥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路照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洇湿了一片,他低头看着她, 她搂着他的腰细声压抑地抽泣, 胸前一起一伏压着他。   路照别过脸,喉咙一动。   鼻间她的发香涌了进来,腰间的手越搂越紧,两具年轻的身体没有丝毫缝隙地贴合。   路照没有掰开她的手任由她抱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伸手环住她的后背, 但终究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别哭了。”即便是安慰人,那声音仍然很冷。   “路照,你、你没生气吧。”沈遥终于松开手,小心翼翼仰头看他, 眼里水汪汪,眼看着又有眼泪要涌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多的眼泪,“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你别生气。”   原来她哭得这么凶, 是怕自己生气?   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了上来。   路照别过脸躲开她湿漉漉的眼睛:“我没生气。”   “真的?”沈遥欣喜。   “嗯。你别哭了。”   沈遥随手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 弯起嘴角笑,声音里还带着鼻音, 但语调很轻快:   “没生气就好,你不用在这陪我,你回家吧,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在这很安全的。”   她摆摆手让他走,路照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问她:“你的行李呢?”   “在那边呢。”沈遥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我就带了一个行李袋,没有别的。”   路照几步走过去,把她的行李袋提起来,沈遥正疑惑着,就听到他说:   “走吧。”   沈遥不明就里跟在他后面走出车站大门,夜色已浓,只有路灯微弱的光,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   她边走边问:“路照,我们去哪?”   “带你去找个住的地方。”路照回过头,神色淡淡,“明天带你出去玩。”   沈遥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路照捡起刚才被扔在地上的自行车,把她的行李袋挂在手柄上,回过头示意沈遥坐上来。   沈遥心满意足地跨坐上车,两手轻轻地扯住他衬衫的衣尾,自行车穿行在夜色中,冬天的风仍然寒冷,心却热得过分。   一路上,路照一言未发,沈遥偶尔问几句他才回复一句,但她心里还是欢喜得不行,坐在自行车后座哼着不着调的流行歌曲。   自行车在一间小旅馆前停下,沈遥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   【过夜】   这间旅馆的名字就叫过夜,还真是通俗易懂。   路照拿起她的行李袋走在前头,沈遥连忙跟上。   旅馆的老板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吊梢眼,泡面卷长发,让沈遥想起了家里客厅固定电话的电话线。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她仰头把墙上电视机音量调小,扭过头看他们,问:“来住宿啊?几个人?”   “一个。”路照回答。   “住多久?”   “一晚。”   路照拿出钱包帮她垫了房费,老板也不提别的事了,直接拿着钥匙带他们上楼,一路上回过头看了他们好几次,眼神里带着深意。   沈遥也不害臊,大大方方地和她对视。   门打开,沈遥接过钥匙,老板往里看了一眼,吩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走了。   路照帮她把行李袋放到桌子上,仰头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说:   “我走了。”   沈遥坐在床沿低着头没出声,路照觉得奇怪,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有事打我电话。”   沈遥依旧没说话,路照走到门口,右手刚握上门把,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沈遥细小的声音: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路照停下动作。   “所以想过来跟你一起过生日。”沈遥眼睛里藏着笑,“能在今天看到你真好。”   路照沉默了一阵,嘴角动了动,平铺直叙地说:“生日快乐。”   说完这句话后,路照扭转门把,走出了门。   门哐地一声被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遥看着紧闭的棕红色木门,心里虽然有点闷闷的,但很快又舒缓了过来,从行李袋里拿了衣服去洗澡。   旅馆的浴室很窄,也就比路照家的大那么一点,地板的瓷砖很滑腻像是铺了一层花生油在上面,沈遥穿着旅馆的拖鞋走进去时差点摔倒,但好在里面设施还算齐全,不像路照家那么简陋空荡。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沈遥觉得心情也好了不少,她用毛巾包着头发,穿着从家里带过来的兔耳毛绒睡衣,弯腰站在床边收拾东西。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沈遥走过去,趴在门上,问:“谁?”   旅馆老板临走的时候说过,听到敲门声不要随便开门,最近这一带很乱,行窃强*奸案层出不穷,出了事他们概不负责。   这么一想,沈遥有点害怕,又朝门外问了一遍,声音有点抖。   好一会,门外终于说话了。   “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沈遥的眼睛瞬间像灯泡一样噔地亮了起来,手忙脚乱把门打开。   路照站在门口,头发丝有点乱,稍稍盖住眼帘。   他看了沈遥一眼,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说出口的那一刻呼吸有点乱。   他说:“生日快乐,沈遥。”   沈遥接过,往里看了一眼,袋子里面装着一个蛋糕,蛋糕不大,中央躺着一颗鲜红的草莓,下面一层铺着奶酪,上面什么话都没有写,甚至都不像是一个生日蛋糕,但沈遥在那一瞬间开心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路照以为她不喜欢,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到她说:“本来以为今天是一个很糟糕的生日,没想到这是我过得最惊喜的生日。”   沈遥眯着眼睛笑,边拉他进来,把门合上。   两人坐在床边,沈遥把桌子移了过来,把蛋糕放在上面。   路照看了一眼,说:“没有蜡烛。”   “没有蜡烛也没关系。”   沈遥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睁开眼时装模作样做了个吹蜡烛的动作,然后拿出刀叉开始切割蛋糕。   路照阻止她的动作:“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不行,你一定要吃。”   “我不饿。”   沈遥扭头看他:“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生日蛋糕如果自己一个人吃的话,许的愿望就不会成真了。”   路照勾起嘴角笑。   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些所谓的传说,但沈遥说得那么认真,他要是不照做好像倒成了罪人,   无奈之下只好接了过来,沈遥见他有了动作,才开始拿起那块已经切割好的蛋糕。   两人安静地吃着,沈遥时不时偏过头去看他,不仅嘴里蘸了蜜,就连心尖上都是甜滋滋的。   突然,路照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她:“你生日不在家,你家里人不会介意吗?”   沈遥摇头,边说边笑:“不会的,我妈可能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了,她前几天就回外婆家了。”   “你爸呢?”   “死了。”   路照停下动作,沈遥扭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耸耸肩说道:   “每年生日,就只有董浩江记得,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因为我们家都是过农历生日的。”   “董浩江?”路照想起了那天元旦晚会坐在他后面的男人。   沈遥话刚说出口,突然意识到路照大概不认识董贱这个人,对他解释:   “你可能不认识,就我们隔壁班的,长得个儿挺高,是篮球校队的。”   路照沉默了一会,不经意地问:“他和你很熟?”   “嗯,他住我家隔壁,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我们家刚搬到桐安镇的时候,多亏他们家帮忙。”   “嗯。”   路照没再说话了。   吃完蛋糕,沈遥弯腰开始收拾桌面,路照仰头一看,脸颊开始发烫,喉咙干涩似有把火在烧。   沈遥睡衣领口很低,这回弯着腰,锁骨更加突出,再往下露出胸口一片雪白的肌肤,白得耀眼。   大概是因为刚洗完澡,她没有穿内衣,弯着腰胸前那道沟壑显得越发的深,两只尖尖的像草莓一样的**往下垂着,就像在树上挂着的娇艳欲滴的果子邀人去品尝。   路照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收回视线,心口的位置跳得剧烈,这是一种不受控制的跳动,也是属于少年初次遐想的情动。   他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都忘了和沈遥说上一句再见就急匆匆地走出门。   沈遥直起身,不明所以地看着被紧紧关上的木门,心里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又惹他不高兴了。   次日,路照很早就过来找她,他们去了附近一条有名的小吃街,又去了H城的一个博物馆看展览。   路照看墙上的画,沈遥就看他。   在沈遥看来,他比墙上挂着的画好看多了。   时间过得快,很快就到了中午,沈遥该回去了。   沈遥站在安检处前面的空地上,路照把她的行李袋递给她。   “注意安全,”路照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别再这样了,万一我是坏人——”   “我知道你不是。”沈遥打断他说的话,语气笃定,“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才敢来的。”   路照笑,笑得有点讽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我就知道。”沈遥望着他的眼睛,很真诚地说,“我相信你。”   “沈遥,你太天真了。”路照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明明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人,沈遥有时候总觉得路照和她之间好像间隔了很远似的。   沈遥晃了晃脑袋收回自己那些奇怪的想法,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弯下腰来。   路照疑惑:“怎么?”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沈遥指着前面那对正走过来的夫妇,“很重要的一个秘密。”   路照皱眉,回过头看了一眼,以为是后面的那对中年夫妇有什么古怪。   他半信半疑地低下头,沈遥附在他耳边,湿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后。   沈遥什么话都没说,突然她轻轻笑了声,迅速踮起脚在他的脸颊处亲了一下。   路照全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等他反应过来抬起头,沈遥已经跑远了。   她站在车站安检处门口,回过头冲他笑,挥了挥手说路照,再见。   那天,在那喧嚣嘈杂人来人往的车站,她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回过头时笑得比夏日的阳光还灿烂耀眼。   大概他就是在那一秒正式沦陷,坠入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真的不喜欢高中吗,哭唧唧。。。 第35章 喜欢(高中部分)   寒假, 沈遥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每天都想着路照, 想着他上课时端端正正坐着的样子, 想着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她穿行在大街上,想着那天他对她说生日快乐。   只是每次思绪都会定格在车站的那个吻。   一想到这,沈遥就忍不住弯起嘴角偷笑。   寒假那么长一段时间,她给路照打过好几次电话, 只是大多时候都是打不通, 或者直接就是关机状态。   姚一萌喊了好几次让她出去玩,她都拒绝了,有时候在家里打游戏累了,沈遥甚至会拿出英语课本来复习单词。   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   距离开学不到一周, 沈遥又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数,她躺在床上发呆, 看着墙上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着,好像路照又向她走过来了一步。   开学那天,沈遥早早就去了学校, 只是一整天下来,连他的人影都没见到。   他座位上空荡荡的, 一本书都没有。   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又转学了, 回大城市里读书了。   这个设想让她心慌,加上这么久以来一直都联系不到他,沈遥又开始胡思乱想, 心里焦躁不安。   晚上回到家,她拿出手机再次给他打电话。   只是没想到这回,电话竟然打通了。   那边刚接通,沈遥就急切地问:“是路照吗?”   “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遥终于松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沈遥才敢问出口:“你还来上学吗?”   路照没出声。   沈遥急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要回大城市里念书,以后都不回来了。”   路照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接着说:“是。”   沈遥直接挂了电话。   她还没来得及伤感,路照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这一回,他声音严肃起来:“我骗你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沈遥,我刚刚是骗你的。”   “我过几天就回去。”路照声音低沉,“我家里出了点事,我跟老师请假了。”   “别开这种玩笑,”沈遥最近因为他的事总是一惊一乍的,这回终于放下心来,“很吓人。”   “好。”   沈遥接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边顿了顿,只剩下呼吸声,好一会才说:“还不知道。”   “你一定要回来,我今天帮你擦干净桌子了,椅子也去楼下帮你换了一个新的,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白费力气了。”   路照笑了笑,说:“谢谢。”   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过了约莫一周,路照终于回到学校,沈遥的生活又开始忙碌起来,早上五点多去他家门口等他,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开学初,沈遥也装模作样地买了几本课外练习题,让路照教她解题,路照说得认真,她不住地点头,其实一句都没听懂。   因为路照报名参加了全国化学杯竞赛,沈遥为了能和他一起补习,也报了名。   这个比赛本来是按照学习成绩由学校推荐人去参加的,每班三个名额,但沈遥他们班只有路照一个人报了名,其他人都不愿意参加,所以就被沈遥钻了空子。   知道沈遥报了名后,化学老师多次找她谈话,希望她能够打消这个想法,但沈遥就是不愿意,最后老师无奈之下,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一起去接受校内培训。   果然,沈遥在学校初选的时候就被淘汰了。   巧合的是,她和路照都是第一名,不过她是倒数第一。   五月末,路照代表学校去G市参加比赛,不负众望拿了一等奖,获奖证书寄到学校后,学校就奖励了他一千块。   沈遥看着那叠厚厚的信封,问他:“路照,你打算拿这笔钱做什么?”   路照摇头:“不知道。”   他喉咙动了动,本来想问沈遥想要什么,后来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遥不知道他的心思,眼睛眨了眨,提议:“你出租屋那没有热水,要不你去买个热水器吧。”   一周后,路照的出租屋里终于装上了热水器。   高一期末文理分科成为所有人话题的焦点。   路照意外地选了文科,沈遥本来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报考理科的准备,表格都填好了,临到前一天才又匆忙改了过来。   班里人都很好奇,周伟雄也找了路照好几次,但沈遥没有问他,因为她知道,无论文科还是理科,路照都会考得很好。   沈遥相信,他以后肯定是能上全国最高等学府的。   高二分班名单出来,沈遥踮着脚凑到公告栏上面看。   当看到路照和她的名字在同一张表格上时,她激动得差点抱住了旁边站着的姚一萌。   在沈遥看来,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   只是开学了才知道,虽然还在同一个班级,但座位却隔得很远,平常话也说不上几句。   高二的学习压力越来越重,这从假期布置作业的强度和厚度就能看出来,虽然桐安镇的新闻和报纸上一直强调说教育局要给学生减负,但成效甚微。   连三中这么差劲的学校都忙成这样,沈遥想,那些一中的学生是不是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天,下课铃终于响了,沈遥把那些密密麻麻的试卷装进书包里打算带回家再看几眼。   只是等她收拾完东西,往路照的座位上一看,人不见了。   她挎着书包急急忙忙往校门口赶,一路上四处张望还是不见路照的人影。   她满心疑惑来到路照家楼下,终于在看到前面穿着校服站得笔直的人时露出了笑容。   原来他在这。   她弯起嘴角正想从拐角走过去,突然留意到在他前面还站着一个人,身后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表面很亮反着光,看起来很气派,车的标志像一个盾牌,沈遥认得这个图案,听董浩江说这种车都是有钱人才舍得花钱去买的。   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沈遥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她停下脚步,决定等那个人走了她再过去。   “弟弟,最近过得还好吗?”站在路照前面的男人笑眯着眼,嘴角弯弯,看上去和善可亲。   “挺好的。”路照回答。   “可不过得好嘛,花着我们家的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出尽了风头,听你那个妈说,你最近又参加了什么比赛,拿了一等奖?”   那个男人吸了一口烟,挑衅一笑,凑近朝路照的脸上一喷,路照竟然也不躲,直直地站在那。   沈遥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你怎么还有脸呆在这,你不知道你那个臭婊*子的妈又拿着我们家的钱出去找男人了吗?说不定过几年你又多了一个弟弟跑上门来求着我们家养呢,我说,你妈怎么那么骚呢,一刻都闲不住。”   那个男人说完又开始笑了起来,只是这回看着却让人毛骨悚然。   沈遥瞪大眼睛,气都不敢出,她看到路照捏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凸起。   “怎么,不敢说话了,”那个男人伸手去拍他的脸,越拍越用力,沈遥听着都觉得心颤,又听到那个男人说,“你那个妈骚的连我的床都想上你知道吗?”   他话刚出口,路照的拳头就已经挥了过去,那个男人被路照一踹整个人撞在车身上,痛得皱起眉头,路照的拳头击在他的脸上,一下一下,使了狠劲。   沈遥已经愣住了,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路照打人。   那个男人由始至终都没有还手,脸上还挂着那抹阴恻恻的笑,那双眼让沈遥无端想起了森林里吐着红色信子的毒蛇。   他张嘴说了一句话,路照的拳头被迫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那人勾着唇慢悠悠地说:   “你再打我一拳,信不信我今晚就回去把你那个妈给上了。”   沈遥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渐渐开远了,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只是路照还在原地站着,低着头,身上的校服泛起了褶皱。   沈遥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安慰他还是偷偷地溜走,她还没有得出答案,突然路照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沈遥才看到,路照赤红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阴鸷着一张脸,异常恐怖骇人。   沈遥一惊,眼皮跳了一下。   路照直直地望着她,分不清眼底是什么情绪。   突然他有了动作,两腿一迈向沈遥急步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两人靠得极近,沈遥被他的阴影笼罩着,莫名感到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路照一手撑在墙上,问她:“你听到了?”   沈遥心里有些害怕,犹豫了好几秒才点头。   听到她的答案,路照霎时攥紧了拳头,脖子上的青筋显露出来,眼底情绪翻涌。   他颤着声音,问她:   “还敢喜欢我吗?”   他问的不是还喜欢他吗,而是还敢不敢喜欢他。   沈遥立刻点头。   路照别开眼,仰头望了望远处,又看了她一眼,最终一句话没留,转身走了。   自从那天起,沈遥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路照的疏远。   早上无论她多早来到他家楼下,他房间的灯都是暗着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即便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也绝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偶尔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都是淬了冰的让人心底发寒。傍晚图书馆他也不去了,一放学就回家。   他刻意避免了所有和她独处的空间。   沈遥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那天的事情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姚一萌见她每天愁着一张脸,问了她好几遍,她都闭口不提。   她宁愿自己不知道路照的这个秘密。   就这么持续了一个月,沈遥觉得自己在路照眼里彻底成了透明人,这比以前更糟糕。   在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的时候,没想到因为这件事,一切都在往着恶化的趋向发展。   那天之后她发的所有短信,他再也没有回复。   晚上,沈遥躺在床上想起高一寒假在车站里的那个吻,突然觉得这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从前回忆起来,都会忍不住弯起嘴角,而现在,心里剩下的只有心酸。   沈遥翻身,把被子盖过头,身子蜷缩成一团,在这黑暗中,意识反而越来越清醒了。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过往的那些片段像电影回放一样潜入脑中,越想心里越难受,最终她还是忍不住了,翻身下床,换了一身衣服,骑着自行车去他家。   站在他家门前,沈遥犹豫了一阵伸手去敲门。   她敲得很轻,很慢。   她知道其实她不该来这打扰他的。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只是路照一打开门,见是她,立刻又把门合上。   这一切快得像是眨眼之间,沈遥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接下来,无论她怎么敲门,路照都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凌晨一点多,门还是合得紧紧的。   她蹲在门口等。   她除了等,别的也做不了。   好像她遇到路照之后,就只有无尽的等,不确定的等待。   回去的路上,月色迷蒙,地上泛起淡淡的黄,沈遥听着这夏日的蝉鸣,终于意识到路照这回大概是真的狠了心不想再理她了。   但她很乐观地想,事情总归还是会有转机的。   很快,期中考试到了,沈遥坐在逼仄的考场,仰头看着头顶不停旋转的电风扇,整个大脑都是一片混沌,思绪不知道跟着这风扇转到了何处。   英语听力播放完毕,监考老师走到她跟前,剜了她几眼,她只得低下头来看着桌上的试卷,其实刚才有几道题她是听懂了的,但她就是懒得下笔。   这回因为老师在旁边站着,她拿起笔做做样子,只是突然想起英语老师上节课说的话:   “这次英语考试,我们采取优差生互补的原则,到时候我们会有一个学习小组……”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沈遥交了白卷。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沈遥想,或许这就是她的转机吧。   ***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班主任吴老师沉着一张脸,把路照叫了过去好几次。   路照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张试卷。   教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这次路照英语考试交了白卷,听课代表说,这可把英语老师给气死了,还有老吴当场气得脸都绿了,本来全级第一妥妥的,现在被五班白白捡走了。”   “不是吧,路照交了白卷?”   “除了他,沈遥也交了白卷……”   “啧啧,这结合起来,好像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情趣?”   “不是,有人猜测说路照是为了躲沈遥呢,英语老师不是说要实行什么优差生补课吗?”   “这回都不知道该心疼谁了,哈哈……”   “嘘,别笑那么大声,沈遥还在睡觉呢。”   沈遥趴在桌子上,眼泪打湿了底下压着的英语课本。 第二节 课间,沈遥也被英语老师叫了过去。   十分钟后,她拿着试卷红着眼从办公室出来,一出门刚好碰到路照,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没说。   回到座位,想起刚刚英语老师说的话,沈遥又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班里的风言风语我也听了不少,沈遥,像你这样的同学,自己不爱学习就不要去打扰别人,身为一个女生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的呢,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出你这样的孩子。   我实行这种制度是为了促进你们好好学习的,不是让你这种人来钻空子骚扰别人的!坦白说,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是第一次见有你这样的女同学!”   不到一天,这件事就在班里传开了,沈遥走在路上,偶尔还能听到其他班的同学在讨论自己,他们说高二十三班的沈遥倒贴出了新境界,堪称三中倒贴第一人。   沈遥笑,想起了那天她所谓的转机。   原来这个转机就是让她彻底死心。   周六那天,沈遥又去了路照家。   这次,她敲门,他仍然没开。   果真是避她如洪水猛兽。   沈遥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信息:   【我有话跟你说,说清楚我以后都不缠着你了。】   信息刚发出去,门马上就打开了。   沈遥走了进去,也没像往常那样在沙发上坐着。   她盯着路照的双眼,问他:   “你英语交白卷,是为了躲我么?”   路照没回答。   “行,”沈遥点点头,嘴角动了动,“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路照看着她,虽然什么话没说,但那双清亮的眼里此时全是她的倒影。   就这一刻,沈遥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对她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路照,你喜欢我吗?”   她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   “我知道我以前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经过这么久,我想知道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答——”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路照说:   “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高中的,本来想今天写完的,但实在太困了。 第36章 烟瘾(高中部分)   她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路照说:   “不喜欢。”   他说:“沈遥,我不喜欢你, 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尖长的指甲扣进肉里, 钻心的疼,从掌心蔓延到心脏中央,沈遥这一刻连呼吸都觉得异常困难。   沉默了好一阵,她抬起头, 眼里泛着泪光, 声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药,为什么要去车站接我,为什么要送我生日蛋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让我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路照看着她的眼睛:“我对别人也是这样的。”   所以你不是特别的那个。   沈遥松开握紧的拳头,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吸了吸鼻子:“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路照猛地抬起头,心里一颤。   “你不用再躲着我了, 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沈遥笑了笑,湿漉漉的眼光缠着他, “你知道吗,因为你交了白卷, 这几天所有人都在笑我,同学们都说我恶心,这么上赶着去倒贴你, 老师说我没脸没皮,让我不要再去骚扰你了。其实你要是早点和我说清楚,我肯定不会再缠着你的,你也不用牺牲自己的成绩来躲着我。”   路照喉咙咽了咽,牙关咬得紧紧的,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克制,有多难受。   但他最后只能说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对不起,沈遥。”   沈遥弯起嘴角,满眶的泪水霎时全奔涌出来,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最终大滴大滴地砸在地板上。   “没事啊,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不喜欢我,还有好多人喜欢我,”她无所谓地说着,极其幼稚地保留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轻轻地笑了声,“我收到的情书不比你的少,要不是一直在你身上耗着,我可能都换了好多个男朋友了,而且我现在觉得你也没什么好的。”   即便知道沈遥是在说气话,路照还是忍不住去问她:“是吗。”   沈遥从书包里拿出之前他借给她的参考书,放在沙发上:“之前忘记把书还你了,现在还给你。”   路照看着上个月他借给她的练习册,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我走了。再见。”   沈遥说完这句话,随即把铁门合上,铁门生了锈,她花了点力气才把门合紧。   哐地一声,路照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他站在窗口,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看着沈遥走在路上,边走边用衣袖擦着眼泪,她越走越慢,终于在十字巷口停了下来,靠着墙蹲在地上痛哭,肩膀不停地抽搐。   隔着这么远,那声音却好像传到了他耳朵里,一声声刮着他的心脏,控诉着他的软弱无能。   路照握着窗口的铁杆,手上凸起青色的血管,再次松开手时,掌心已经被铁锈刮出了血。   忽然他推开门,一路狂奔,暗黑的走道全是他急促凌乱的呼吸声,他从楼梯口跑了出去,从黑暗慢慢浸入了一片昏黄。   他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呼吸还是乱的,他喘着粗气在路灯下站着,影子斜斜地打在地上,沈遥从膝盖上抬起头看他。   许是觉得难堪,她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把脸上的泪抹干才回过头看他。   她仰着头等着他说话,眼里闪着期望的光。   路照望着她湿漉漉的眼,喉咙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她再次开口问他。   路照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   他说:“没什么。”   说完,他迈开脚步从她旁边经过,越走越远,等他再次回过头的时候,沈遥已经不在了。   那天,他抽了人生中第一支香烟。   *   那天以后,沈遥有接近一周的时间没来上课。   她座位上书本原封不动地放着,堆了一层灰。   这一周里,班级里的人都在讨论着和她有关的话题,老师上课时见她的位置上空荡荡的,随意扫了几眼,也不多说。   反正在老师眼里,这种学生不来上课才是正常的。   放学回家的路上,路照遇到了董浩江。   董浩江手里捧着一个篮球,见他走了过来,拳头握得死紧,眼睛里快冒出火来。   路照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突然迎面砸过来一个篮球,他下意识偏过头篮球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落在水泥地板上弹跳了几下。   路照的校服上多了一道黑色的球印。   董浩江什么话也没说,捡起篮球就走了。   但他还在原地愣着。   周一,升旗仪式,路照代表全体学生在国旗下宣读着沉闷无聊的报告。   他讲完最后一个字,从讲台上抬起头来,忽然表情凝住。   沈遥斜跨着书包,把头发高高扎起,从校门口走了进来。   他愣了几秒,才收回视线,下台前都忘了把讲稿交给下一位同学。   自从那天起,沈遥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迟到早退,脸上化着精致的妆,耳朵上垂挂着夸张的不规则形状的耳环,她再也没有穿过校服,穿的衣服一件比一件惹人注目,短裙热裤,露肩背心,后背镂空了一大片,露出雪白得耀眼的皮肤。   追求她的人越来越多,低年级的,高年级的。   课间,路照坐在教室里往窗外看,常常能看到有其他班的男生在门口偷看她,甚至有人叫她出来,羞涩着脸和她搭话。   他们在走廊上谈着笑,课室里的人在讨论着他们。   路照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双眼盯着桌子上的课本,右手握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他越写越快,只是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在写什么。   她不再在他家楼下等他,不再给他发短信,不再和他说话。   她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路照看着她趴在桌子上睡觉,连睡觉都是背对着他的方向。   好几次放学,他都看到她坐在董浩江的车后座,晃悠着双腿,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和那个人说说笑笑,时不时伸手去捶那个人的后背。   那个男人回头看着她笑,宠溺的目光围绕着她。   路照站在原地,讽刺地想,   这个在他心里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好像真的忘了他似的。   路照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学会了抽烟。   而且烟瘾越来越大,抽得越来越凶。   沈遥就是那个教会他抽烟的女人。   有时候,还在上课,烟瘾突然起了,他也不顾忌,和老师示意去厕所,在厕所里抽尽了一根才回到教室。   即便身上都是烟味,谁也不会认为是他抽的,因为他是个好学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路照的生活如旧,在教室里偶尔还能听到关于沈遥的消息。   听人说,她最近喜欢上了其他班的一个男生,近段时间来老是缠着人家,就像当初缠着路照一样。   路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握着的铅笔掉在了地上,笔尖断成两截。   他弯腰把笔捡了起来,胸口开始发疼。   像要窒息了一样。   那天她说,你不喜欢我,还有好多人喜欢我。   其实他是信的,她长得这么漂亮,喜欢她的人怎么会少。   “要不是一直在你身上耗着,我可能都换了好多个男朋友了,现在觉得你也没什么好的。”   一整天,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句话。   上课的时候,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愣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下午五点,下课铃声响了,窗外下起了倾盘大雨,夏天的雨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又下得那么急促,天边压着沉甸甸的乌云,雷声沉闷。   路照撑着黑色的伞走出学校大门,马路对面,沈遥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公交车站牌下躲雨,两人站得很近,沈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那个男人上前笑着帮她点火,她弯起嘴角笑,不知道在那个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个男人弯下腰像是想亲她。   心里猛地被扎了一下,要命的疼。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他喊她的名字:   “沈遥!”   马路对面站着的人顺着声音抬起头看他,那个男人也从她颈间离开。   路照踏着一路的雨水,走到沈遥跟前,头发上沾了晶莹的水珠。   “谁啊这是?”那个男人问沈遥。   沈遥抬起眼皮又望了路照一眼,缓缓吐出一口烟,指间夹着香烟,红唇微张,对那个男人说:   “我们班的同学。”   路照捏着雨伞的手,骨节泛白。   “怎么了?”沈遥终于问他。   隔了这么久,沈遥第一次对他说话。   “下雨了,我撑你回家。”   沈遥听了这话,眼底讶异,嘴角弯了弯,说:“不用了,待会有人给我送伞。”   “我送你回去。”他又重复了一遍。   沈遥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在雨中飘散,她沉默了一会,就在路照以为她要开口拒绝时,沈遥回过头跟那个男人,说:   “我们班的热心同学要送我回家,我就不跟你一块走了。你自个儿回去吧。”   那个男人打量了路照几眼,眼里带着蔑视。   他虽是不忿,但还是扭过头对沈遥说:“我们周末的约会你可别忘了,到时候我去你家门口等你。”   “知道了。”沈遥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沈遥说着从台阶上走下来,走进路照的伞底,她跨了一步,浅蓝色的裙子被风一吹,在路照的校裤上黏了一下又逃开。   黑色的伞撑在两人头顶上方,雨水顺着伞沿一注注地滑下,在地上砸出一朵又一朵水花。   两人在雨中静静地走着,雨声越来越大,沿街到处是逃窜的躲雨人群。   拐过街道转角,沈遥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裙角处沾上了泥,心情越来越糟糕。   正郁闷着,就听到旁边的人问她,声音沉闷:   “刚才那个人是谁?”   “哦,他啊,我新交的男朋友。”沈遥说完还特意抬起头看他,笑得很刺眼,“怎么样,长得还行吧,虽然成绩没你好。”   路照在这道路中央停了下来。   沈遥别开眼,也没问他为什么停下,两人突兀地站在步行街的道路中央。   雨天,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整片大地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突然,路照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低下头吻住了她。   雨点密集地砸在他的肩膀上,一滴滴砸进了他空洞又软弱的心。   他从她的唇上移开,望着她的双眼。   沈遥正愣着,又听到他说:   “你那天说如果我不喜欢你,你就不喜欢我了,那如果我喜欢你呢?”   路照顿了顿,声音沙哑,   “如果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继续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就到这了,女主肯定是没有和别的男人乱来的,大家放心。突然觉得好学生被带坏什么的,好带感哈哈哈~ 第37章 钻   路照披着白色的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 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锁骨处还沾着水珠, 从领口渐渐没入更深处。   客厅里还坐着一个人。   路照眉头皱了皱, 头发上的水珠滚落到肩。   听见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江媛急忙扭过头,意外地看到路照这样的打扮,领口敞开, 锁骨显露出来, 和平常正式的装扮完全不一样。   她刚看了两眼,脸颊就开始发烫,纵然拍过不少亲密戏,娱乐圈里男星身材好的不在少数, 但路照于她而言,始终是不一样的。   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他即便什么话也不说, 什么也不做,对她来说,已经是致命的诱惑。   “你怎么还在这?”路照停下动作, 话语里带着不满,他脸颊处还有一块乌青的痕迹, 说话时牵扯到脸上的肌肉隐隐作痛,“我记得我刚刚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江媛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一步步走近,开叉长裙因为走动露出腿间雪白的肌肤。   “我始终不明白。”   路照眼皮微抬:“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和一个出来卖的在一起,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江媛笑得有点苦, “听归明说,她在你这里住过。”   路照不喜欢别人出入他的家里,更不要说在这里住,这里的客房形同虚设,从来都没有人用过。她记得有一次她喝醉了酒想要在这里借宿一晚,她刚在客房里躺下,没想到路照大半夜的竟然把她送到酒店去了。   江媛突然意识到那个女人或许不简单,起码在路照心里,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关系。   “她不是出来卖的。”路照眉头皱得更紧。   “给钱就能用的,这不是出来卖的是什么?”江媛笑了一声,眼底轻蔑。   路照脸色变了变,江媛嘴角弯了起来。   许久,路照终于说话了:“你想知道答案是吗?”   路照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咔地一声响,烟丝在下一秒被点燃。   “是。”江媛说完,很大方地笑了笑,“我鼓足了勇气人生中第一次表白,没想到当场就被拒绝了,我要个答案不过分吧。我不觉得我有哪一点是比不上她的,路照,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会懂我。”   路照不慌不忙地呼出一口烟,发丝上的水珠沿着额头滑落。   他看了江媛一眼,缓缓说:   “我对她有欲望,对你没有。”   *   周六晚,路照结束了一个视频会议,电脑刚合上,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就开始响了起来。   是郑觅的电话。   这段时间日夜颠倒地工作,路照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他们联系过了。   “喂。”   “路照,是我,你现在有没有空?”   “怎么了?”   “过来一起玩啊,都好久没见你了,”郑觅顿了顿,电话那头传来男男女女的调笑声,酒杯相撞的声音,看得出来是在聚会上,他声音有点飘,听起来不大正经,“今晚过来有惊喜哦。”   路照笑了笑,问:“什么惊喜?”   虽是笑了,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期待。   “电话给我,我来和他说。”那边传来范归明的声音。   紧接着,电话那头就换了一个人。   没多久,范归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那个小情儿也在这呢,刚在包厢外面见了我们,问我们你在哪,我说你待会就过来,她就进来等了。”   “沈遥?”   路照一听,立刻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   “她现在正和启宥家的小公子聊天,我说你要是再不过来,我看没多久他就忍不住撬墙角了。”范归明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缓缓吐了烟圈,故意吊了他一会才又继续往下说,“欸,不对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你们俩好像分手了是吧,哎,那我这通电话算是白打了,没事了,那我先挂了。”   路照太阳穴突突地跳,右手不自觉地攥紧。   “你把电话给沈遥。”   那边沉默了一会,范归明才又慢悠悠地回他:“她这会好像有点醉了,说不想听你的电话来着,不过你放心,小公子热心得很,准备亲自拿毛巾给她敷脸让她醒醒酒。”   他刻意强调了“亲自”这个词。   路照从桌子上拿起车钥匙,边走边问,语气急促:“你们在哪?”   范归明说了一个地址。   一路上,路照心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团,车驶上高速,开得越来越快,越过一辆又一辆汽车,路照带着耳机专注地看着路况,他不停地打沈遥的电话,仍然是没人接。   喝醉了酒,竟然还不听电话。路照头疼,这沈遥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电话里沉闷的机械女声让人烦躁,路照皱眉把耳机摘了下来扔到一旁。   他不断地猜想,沈遥来找他的原因。   难道,她是来找自己和好的吗。   想到这,路照心里莫名一动,嘴角往上扬。   车越开越快。   这边挂了电话,郑觅举起酒杯和范归明碰了碰,右手搂紧了旁边坐着的女孩,端的是轻浮浪荡的模样。   “我说,你这方法真的行吗?”他问。   范归明吃着水果,耸耸肩:“试试呗。不过听他电话里还挺着急的,我估摸着大概有九成的可能会过来。”   郑觅笑了出声:“啧啧,我们一向清心寡欲的路照不会真的撞邪了吧。他也不想想这里是会员制,他的小情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找他呢,路照他这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鬼迷心窍了吧。”   范归明挑眉:“待会看他过不过来,你不就知道了。”   “待会过来给他介绍几个好看的妹妹吧,看他这样子,跟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似的,看得我都觉得心酸死了。”   范归明和郑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不时笑两声,身旁的女伴给他们点火抽烟。   范归明指间夹着烟在烟灰缸上点了点,顺便把领班叫了过来,吩咐她去找几个水灵点的妹子,提的要求都是按着沈遥那个路子去说的。   他觉得大概路照就是好那口,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动静,突然就栽了。   范归明转过头对领班描述,要长得艳丽妩媚点的,眼睛要大而有神,眼尾往上挑,身材好但看上去又不太骚,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挺有感染力,穿着红色的裙子,大概一米六八的样子。   领班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要求得这么具体的可不多见,心想着干脆给张照片让她对应着找算了,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她谄媚地笑了笑,合上门退了出去,说待会再带人过来慢慢挑。   领班走了没多久,范归明继续喝着酒,突然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路照发丝还乱着,打开门,也顾不上和他们打招呼,眼睛四处看着,在包厢里每一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眉头越皱越深。   范归明放下手里的酒杯,和郑觅对了对眼神。   郑觅站起来,看了看腕表,说:“这么快就赶过来了,看来这么久没见肯定是很想我们大伙了,来,快坐下喝几杯吧,待会给你个惊喜。”   “沈遥呢?”路照看也没看他一眼,双眼一直盯着坐在角落处启宥家的小公子,他声音阴冷得有点可怕,“沈遥去哪了?”   启宥家的小公子才刚二十出头,刚喝了点酒脸颊泛红,原本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被他这一问,从沙发上直起身来,声音有点抖:“路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懂?”   范归明一看,这局势不对劲,急急忙忙走到路照旁边,小声解释:“别吓着我们小公子了,刚电话里我骗你的,不然你怎么肯过来。”   路照转过头,眼神冰冷。   “沈遥这个是假的,不过有惊喜倒是真的。”范归明怕他发火,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安抚,“别这副表情看着我,我和郑觅是真的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聊。”   路照坐下后,范归明还在他耳边说着话,只是他一句也没听清,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又回想了一遍。   这么漏洞百出的一番话,他竟然全信了。   路照一手扶额,合上眼睛,忽而又睁开,看向手机。   他刚刚一连给沈遥打了好几个电话,情急之下也发了短信。   他怕她打过来,又怕她不打过来。   从那天起,忘了有多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那天在车库里胡言乱语的那个男人,他已经叫人去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进展。   突然,范归明使劲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抬起头。   “来了,惊喜来了。”范归明嘴角一弯,眨了眨眼,“哇靠,还真是穿着一水儿的红色,我眼都看花了,路照你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路照抬起头扫了一眼,还没看到头就沉着声音说:“让她们出去吧。”   郑觅劝他:“都叫来了,留一个下来嘛,你要是嫌费事要不我帮你挑得了,就中间那个,笑得挺甜的看着还挺会来事。”   路照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沈遥的电话。   他正愣着,有人在他旁边坐下,首先映入双眼的是她身上穿着的红裙,跟那天沈遥的打扮一样,他正想着,好像脑子里又窜出了点别的东西。   一个穿着红色露背舞裙的人在台上跳舞,后面横幅上写着“桐安三中元旦汇演”。   这一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忽然就消失了。   郑觅还在和旁边坐着的小姐说话:“这样吧,今天你要是能把我们路少逗笑了,笑一次我给你一千,你看怎么样?”   路照刚回过神,就听到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路少——”   路照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车钥匙走出门。   他回到车上,把车窗打开,斜靠着点了一根烟,这一根烟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关于那天沈遥说的话还有那个和她在一起的男人。   “沈遥,答应我,你以后别再和他见面了。”   “好。”   就这么轻易的一句话,就决定不和自己来往了。   还真可笑。   更可笑的是,那个被抛弃的自己。   一根烟燃尽,他把车窗合上,身上穿着的外套还沾着点女人的香水味,他将衣服脱了下来,扔到车后座。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手机上没有任何的消息。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还是没等到他想要的电话,于是脱了衣服进浴室里洗澡,细长的水注喷洒而下,从头到脚,蜿蜒而下。   冰冷,没有温度。   合上眼睛,他想起了沈遥的身体,在脑子里一寸寸临摹。   胸前饱满的柔软,尖儿上点缀着的鲜红,平坦的小腹一路往下是那片幽闭泥泞的禁区,她伏在自己身下,白皙的脖颈微仰,迎合着他的动作,一声声低吟婉转逸出。   唇齿间的交缠,就像两个生命在交换着取暖,他们本是独立的个体,却又结为一体,亲密无间。   情动时,她喜欢搂着他的脖子,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肌肤相贴的温度,比火还烫。   他喜欢听她喘着气眼里带着泪说,路照,轻点,我怕疼。每次她这样说,他都忍不住去折腾她,进行更深的试探和追逐,等到她真的受不了,他会停下来,细细地吻她的眼。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   他钻进了她的身体。   她钻进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喜欢上一章的,你们真的跳过去了吗?我喜欢那样的虐男,捂脸,大概是我太恶趣味了? 第38章 犯贱   沈遥站在董浩江公寓门口, 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   她踌躇了一阵,试探性地将手放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又立刻收了回去。   附在门上听了一阵, 里面还是没什么动静。   沈遥心里七零八落的,双手被购物袋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她思考了一会把购物袋放在地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快下午六点了, 董浩江这会应该是在家的。   她又敲了几下, 力度比刚才大上许多,棕红色的实木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谁啊?”里面传来董浩江的声音,极不耐烦。   沈遥更加发怵,一时愣住了, 没有回答。   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董浩江的脸从门后渐渐显露出来。   见是她,董浩江眼里有一瞬的波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等到沈遥抬起头时,董浩江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漠和不耐。   他没说话。   沈遥只好先说。   “董贱,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沈遥把地上放着的购物袋提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眯着眼睛笑,“噔噔噔,你看有好多好吃的, 薯片、酥饼、奶油花生,还有你喜欢的榛子,对了,我还买了好多菜,鸡肉、牛肉还有虾,我估计今天我俩是吃不完的了,你放冰箱里改天再吃好了。”   董浩江一直不说话,沈遥只好自己一溜儿说个不停,她知道董浩江还在生着自己的气,她今天就是来和好的。   “我提了这么多东西,手都酸了,你不帮忙提一下吗?”沈遥摊开手掌让他看,中间一道深深的勒痕,红得快滴出血来。   董浩江下一秒就把购物袋接了过去:“没事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沈遥双手得以释放,用力甩了甩,嘴里说道:“今天是冬至嘛,怕你无聊过来陪你。”   董浩江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冬至了。   自上大学以来,每一年的冬至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他们的大学隔得不远,坐公交车两站就到了,他当初填志愿就是按着沈遥的学校来填的,他们分数差得太远,根本上不了同一所学校,董浩江只能从她周边的学校来选。   沈遥的第一志愿是D大,就是她现在毕业的那所学校。   他的第一志愿就是沈遥,其他的都不是。   他们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冬至,是在G城的郊外度过的,那天他站在沈遥宿舍楼下打电话给她,谁知道电话接通后,那边闹哄哄的,一群大老爷们在扯着嗓子说话,沈遥在旁边笑得可欢了。   他急了,皱着眉头问她现在在哪。   “我啊,今天冬至,同乡会聚会呢。”沈遥大概觉得新鲜,一个细节不落地给他描述,董浩江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欢乐,“我今天第一次参加同乡会聚会,原来这么有趣,早知道我上次国庆就不和你出去玩了,而且这边都是我们桐安镇的学生,有一中和二中的,我们刚刚在玩儿游戏,我可倒霉了,输了二十块钱……”   董浩江打断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吵吵闹闹的,有人在喊沈遥的名字,沈遥把电话拿远了和那边搭话,董浩江越听越心烦。   隔了好一会,沈遥才回他:“我今晚不回去了,我们今晚在外面露营看星星。”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们这边也有很多女生的,我和她们一起住帐篷里。”   董浩江问了几句,挂了电话,直接打车去沈遥说的地点。   沈遥那时候坐在草地上,看到他走过来,眼睛瞪得浑圆,旁边的人起哄,问他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当时说了一句话,隔了这么多年,董浩江还记得特别清楚。   她那时候咧开嘴笑,朝前面坐着的人说:“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董浩江那时候特别想知道,怎么就不可能了。   怎么他和她就不可能了?   他把话咽了回去,将手里的兔子玩偶递给她,沉着脸说:“冬至礼物。”   沈遥丝毫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眯眼笑,眉眼弯弯,拉他坐下。   她伸手扯了扯兔子的耳朵,笑得很甜:“谢谢董贱,这兔子长得真可爱。”   那一晚,他一夜没睡跟他们学校的人玩牌,不仅帮沈遥把本赢了回来,还挣了八十多块。   最后那八十来块他去超市给沈遥买了一盒五颜六色的糖果。   而现在过了那么多年,他和她还是维持着和当年一样的关系,好像真的印证了她那句话。   他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以前路照不在,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现在,路照回来了,更加不可能了。   董浩江呆站着,沈遥蹲下打开冰箱,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塞进去。   “对了,董贱,我还买了一包花生味的汤圆,待会我们煮来吃吧。”   董浩江恩了一声。   沈遥站起身来,又打量了董浩江几眼,心里忐忑,自从那天后,董浩江就一直都是这个样,话变少了,对她不冷不热的,看来是被她气得不轻。   沈遥今天过来也是抱着认错的心态,于是主动提议说:   “今天我来煮饭,你到客厅里坐着休息吧。”   “你?”董浩江看了一眼大理石台上摆着的菜,明显不信。   沈遥倒是自信得很,把董浩江推出去,自己在里面开始搅弄起来,隔着厨房透明的窗户,董浩江看她手忙脚乱的,一会揭开锅看看,一会又去切青椒,把青椒切成块后,她又把那一整块鸡肉拿了过来。   她拿着菜刀用力一刀斩下去,哐的一声,她眼睛眨了眨,围裙上溅了一身油,她又准备用同样的方法继续进行下去,董浩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推开门走进去。   “你出去吧,我来。”   再这样下去,沈遥的手指不定就要多一道口子了。   沈遥站着没动:“你让我试试,我想学,我之前煮过的。”   董浩江没办法,只好站在她旁边一句一句地教她。   她握着刀柄,他握着她的手。   两人的身影交叠着,就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董浩江看着她洁白的脖颈,闻着她头发的香气,心里一动,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   沈遥却突然笑了起来。   董浩江不明所以:“怎么了?”   “董浩江,你看,你的手比我黑了两个色号,哈哈。”   她扭过头看他,嘴角弯弯,董浩江看着她,喉头动了动,有一瞬间想要凑近去亲她的唇。   忽然,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合上厨房的门。   沈遥在里面愣住。   吃饭的时候,桌上摆满了菜,中间放着一锅鱼汤,热腾腾地冒着白烟。   沈遥给他舀了一碗,端到他跟前,笑着说:   “这么快一年又过去了,希望你明年的冬至可以不用再和我过了,算是我今年的一个心愿吧。”   董浩江用汤勺舀了舀,听到她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心里咯噔一声响。   “为什么?”   “这就说明你有女朋友,不需要我过来陪你解闷了呗。”沈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你高中那会不是还交了几个女朋友吗,怎么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阿姨对你的婚姻大事不知道有多着急,你体谅体谅她吧。”   董浩江移开目光,没说话。   “我也打算从头开始了,以前那些事我打算都忘了,”沈遥装模作样笑了几声,听着有点干,“耗了那么多年了,我也累了,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挺贱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我更作贱自己的人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在倒贴,真给女同胞们丢脸,你说是不?”   董浩江终于抬起头,嘴角动了动刚准备说话,突然有人敲门,他的话噎在喉咙,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他放下筷子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份文件。   “老董,文件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签个字,明天一早我就——”那人说着说着,眼睛往里一瞟,瞬间愣住,使劲眨了眨,“哎呦,原来嫂子也在呢。”   沈遥闻声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不是,郭子,你别乱说。”董浩江皱眉。   “你们在吃什么啊,这么香。”那人往餐桌上看了看,“满桌子菜,还真是铺张浪费啊,老董,家里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董浩江礼貌性地问他:“你吃饭了没,没吃饭的话进来一起吃吧。”   “方便吗?”   “方便。”   那人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大约是之前来过几回,也不觉得拘束,直接坐在沈遥对面,董浩江给他拿了个碗,边跟沈遥介绍:“郭子,我大学同学,现在跟我一块做事。”   沈遥笑了笑:“你好。”   那人笑呵呵地点头,有点吊儿郎当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俩吃饭了。”   “没事。”   餐桌上多了一个人,沈遥也不便多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吃完饭,沈遥收拾餐桌,董浩江送郭子出门。   郭子的车就放在楼下,两人从楼梯上走下来,郭子拍着董浩江的肩,挤眉弄眼:“哥们,行啊,原来嫂子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一直藏着掖着,一点消息都没跟我们兄弟说,是不是怕我们这些禽兽给惦记上了?”   董浩江解释:“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还装呢,”郭子摇摇头,啧啧几声,“进门那会就感觉看着她怪眼熟的,我就一直琢磨着我以前在哪见过这么一号美女,就在刚才我一拍脑袋终于给想起来了,大学那会我的确见过她的照片。”   董浩江皱眉:“什么照片?”   “我去,你大学那会拿着人家的照片打手*枪,你当我不知道,那会我还以为是哪个岛国演员,今天才知道原来是嫂子啊,我操,老董,你艳福不——”   郭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董浩江疑惑,问他:“怎么了?”   郭子下巴抬了抬,示意他转头去看。   董浩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凝住。   沈遥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不好意思,大家早点睡哈,乖~ 第39章 白   董浩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脸上的表情凝住。   沈遥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   三人陷入了沉默。   董浩江低头看着地面, 掌心里洇出了汗, 头皮都在发麻。   他没想到他对沈遥那一点肮脏龌龊的心思就这么直接地在太阳底下暴晒,没有留一点余地。   完了。   彻底地完了。   他甚至不敢去看沈遥的表情。   郭子也察觉到了这氛围不大对劲,抬头一看,发现董浩江脸色都发白了, 下颌咬得死紧, 脸上一丝一毫的笑都没有,郭子心里一慌,意识到自己这回可能真的闯了大祸。   他赶紧想办法撤离,几步走到沈遥面前, 摸了摸鼻子磕磕绊绊地问她:“那个……嫂子,不, 美女,你是出来给我送钥匙的吧,我、我刚走得太急, 都忘了这回事了。”   沈遥一愣,望向手中的钥匙, 这才想起出来的目的,将钥匙递给他。   郭子接过钥匙, 又看了一眼董浩江,这回说话也变得谨慎起来:“谢了,下回有机会再见, 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沈遥笑了笑。   “老董,那我走了,本来只是送个文件没想到还蹭了你一顿饭,真不好意思。”   郭子说完这句,也不管董浩江是什么表情,右脚一蹬赶紧窜上驾驶座。   郭子的车已经开远了,剩下的两人还在原地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董浩江认了命地合上了双眼,右手攥紧想要抓住什么,在这漫长的黑暗中终于听见了沈遥的脚步声。   她在往屋里走。   她大概是想要立刻离开这里吧。   董浩江迟疑了一阵,才跟着走进门。   果然,她走到沙发边儿上拿起包,见他进来,头也没抬,也不出声。   董浩江缓和气氛似的干笑了几声,只是声音仍然绷得很紧:“你别介意,郭子那个人一直以来就没个正经样儿,他刚刚开玩笑的呢,你听听就算了,别当真。我们这群人平时就爱说浑话。”   沈遥也配合地笑了笑,抬头看他,表情疏离,语气淡淡:   “我没当真。现在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本来刚刚说好我今天洗碗的,不过我突然有点事,碗就留给你洗,我今天偷懒一次总行吧。”   沈遥越是装作无所谓,董浩江越是觉得心里发冷。   她在找借口离开。   董浩江拿起放在桌面的车钥匙,说:“我送你吧,现在这个点,你很难打到车。”   董浩江刚向她走了两步,沈遥就往后退了几下,想要避开他。   她声音不稳,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许是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她低垂着眉眼又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洗碗吧。”   她竟然害怕成这样。   董浩江勾了勾嘴角,笑得讽刺。   许久,他说:“好。”   沈遥出门的时候,走得急促,门也忘了合上,冬天的风灌了进来,让人脚底生寒。   整间屋子都是冬天的气息。   董浩江看着半开的门,合上眼又想起了刚才沈遥看自己的眼神,舌尖顶着上颌,胸口上下起伏,再次睁开眼时双眼一片赤红,像沾上了血。   忽然,他猛地一脚往餐桌上一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精致的瓷碗坠落地面,刹那间摔成碎片,汤汁洒下溅了一地,圆滚滚的汤圆落在他的脚边躺着。   在冬至这天,董浩江知道他和沈遥的冬天也要来了。   ***   沈遥站在小区门口等车,正如董浩江所说,这个时间点在这个地段的确不好打车,更不用说今天还是周末。   今天的风尤其的大,出门前她就已经裹上了一条厚重的围巾,还添了一件毛衣在里头,但是这会大概因为天色晚了,温度也变得越发的低,她抱着手臂在路口等了好一阵,都没有一辆空车。   她把大衣的拉链往上拉高,吸了一口凉气,白雾在空气里飘散。   快半个小时了,她还是没有等到车,她靠在路灯底下开始抽烟,反正她现在心里乱得很,别的事她也干不了。   有时候抽烟是为了想明白一些事情,但这回,她抽烟是为了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想她以后该怎么去面对董浩江,不去想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不去想所有后续的事情。   烟燃到一半,突然车来了,她把烟摁灭,走到前面招手。   车缓缓停下,出租车司机把车窗摇了下来,问她要去哪。   她把地址报上去,刚拉开车门,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傅,不用了,她不打车。”   沈遥回过头,看到董浩江穿着一身灰色的风衣站在自己身后,灯太暗了,她看不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出租车司机在他们两人脸上看了看,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一踩油门离开了。   沈遥低头看着他脚上黑色的皮鞋发愣,许久才问出一句:   “有什么事吗?”   “嗯。”   董浩江应了一声,指着前面停着的路虎,对她说:“送你回家。”   沈遥原本想张嘴反驳他几句,后来也不多说了,这时候再去争辩已经没意思,于是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沉默得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车开得很快,沈遥坐在副驾驶座,看着董浩江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面无表情地闯过了红灯,她心里一阵发寒。   “董贱,你刚刚闯红灯了。”   董浩江像是才意识到,应了一声:“抱歉。”   “今天的事我知道只是开玩笑的,你不用紧张。”沈遥思考了一会,说道。   “嗯。你知道就好。”   董浩江专注地看着路面,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地抖。   车很快在沈遥公寓楼前停下,沈遥下车前客套地对他说了声谢谢,转身拉开车门。   董浩江坐在驾驶座,隔着车窗看着她在夜色里一步步往前走,风吹起她脸颊的头发在空气里荡了荡,像是夜色里隐藏的一道黑烟,马上就会消散无踪。   在沈遥马上踏上台阶的时候,董浩江下车叫住了她。   在这空寂的巷子里,路灯的灯泡嗞嗞地响了几下,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暗示。   他快步朝她走了过去,沈遥还呆愣在原地,突然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董浩江身上还散着热气,一双手更是跟暖炉似的抚在她的腰间,他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和我来往了?”   “没有。”   沈遥说完,想要把他的手掰开,却反而被他温暖的大手一并握住。   “你的手太冷了。”董浩江越发大胆起来,在她耳边蹭了蹭,脸颊触碰着她的耳垂,“我帮你暖暖。”   “别这样。”沈遥一时难以接受,“董浩江,你别这样。”   “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沈遥愣住。   “我喜欢了你十一年,从初一你搬过来的时候就喜欢了,那会你才刚到我肩膀这,站在我家门口仰着头问我要糖果吃,你还记得吗?”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敢说给你听,初中的时候,我们还太小了,我怕吓着你,打算上了高中再和你表白,没想到上了高中,你眼里就更加没我了,整天跟着那个人转,好不容易那个人消失了,但一直到大学毕业你还惦记着那个人,我就想都等了这么多年了,那就再等等吧,等你对他死心了,把心空出来了,我再跟你说。”   “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现在,我本来没想在这个时候和你说的,太狼狈了,你们女生不都喜欢浪漫吗,我想了好多种方案,在餐厅里包场,或者是给你送花,在你家楼下摆蜡烛,很傻是吧,还有好多。”   董浩江想起来自己先笑了,眼底一片温柔:“其实我眼光不差的,我故意这么说让你帮我挑衣服,帮我挑家具,买窗帘,我喜欢你帮我买衣服时候的样子,也就只有那时候我们才像是一对情侣,还记得我们一起去买家具的时候,那些人问我们是不是刚结婚,我那时候多想说是。”   沈遥大脑一片空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可是你高中那会不是还交了女朋友吗,你亲口和我说的。”   “我骗你的,那时候我被你和路照刺激到了,故意说来让你吃醋的。你那时候笑得真开心,说发自内心地为我感到高兴,呵,我真是傻透了——”   沈遥又沉默了下来,董浩江刚想往下说,突然听到楼梯口转角处传来一阵打火机按响的声音,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突兀地点亮,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响起。   路照指间捏着一根烟,从楼道里走了下来,高级皮鞋重重地踏在地板上,他看着面前抱在一起的两人,嘴角勾了勾,薄唇轻启: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董浩江见是他,立刻警戒起来,眉头皱成川字形,松开环在沈遥腰间的手,挡在她面前。   路照又吸了一口烟,屈指掸了掸烟灰,随即弯起嘴角:“怎么,你不说了?”   董浩江捏紧了拳头,牙关咬得死紧。   “你不说,那我说了。”路照丝毫不畏惧,向着沈遥的方向又走了几步,一双眼牢牢地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凿除一个洞来。   “就在一个小时前,我才知道原来你说的高中那位男朋友,是我。” 第40章 负担   一个小时前, 路照正在鼎越酒店参加一个酒会。   这是J城最顶级的商业酒会,此次到场的嘉宾除了J城的商界名流, 还有政坛的权贵, 据说就连J城的一把手汤越泽也来了。   能到场的自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路照本来无心去参加这一类的交际活动,但当你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由不得自己任性而为。   彼时, 他正和某建材供应商交谈着, 有人向他走了过来。   路照见到来人,低头和供应商老板说了声抱歉,放下手里的酒杯迎了上去。   那人先朝他打招呼,言语温和:“小照, 原来今天你也来了,要不是张局长告诉我, 我还真没发现。”   “叔叔。”路照恭恭敬敬地叫了声。   汤越泽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身黑色的西装显得成熟稳重, 领带是与之配套的深灰色斜条纹,淡淡的香水味凸显着他的气质。   汤越泽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H市, 昨天才刚回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路照点头:“挺好的。”   汤越泽笑, 眼周的皱纹显得越发的深,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很难让人和电视里严肃公正的形象联系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 汤越泽随口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夜里头还疼不疼,听老严说你已经有几个月都没去找他了。”   路照抿了一口酒,解释道:“最近事情多,还没有腾出时间。”   汤越泽拍了拍他的后肩,眼底尽是慈爱:“别太拼命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和叔叔说,把身体管好才是最重要的,别落下病根,看你都头疼了这么多年,我都替你难受。”   “嗯,我知道。”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汤越泽突然想起了点别的事来,抿了一口酒促狭地望着他:   “听说你最近有点情况?”   “什么?”   汤越泽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记者走得很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带来给叔叔看看?”   想起沈遥,路照脸色一变,有很多话想说出口,最终只含糊说了句: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汤越泽这回笑得更欢,边笑着摇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看来我们小照也跟着学坏了。”   路照正想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路照眼底一暗,和汤越泽示意到外面去接电话,汤越泽点点头隔着窗户看了他两眼,留在原地等他。   二十分钟后,路照从门外走进来,步履匆忙,神色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一向冷静自持的模样全然不见。   汤越泽已经很久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照,出什么事了?”   路照摇头不愿多说,只留下一句:“叔叔,抱歉,今天我先走了。”   路照走了后,汤越泽看着门口的方向,食指点了点杯沿,眉头皱得很深。   路照从鼎越出来后,坐着电梯来到负一层,右上角红色的楼层数字不停地闪烁着,像是在拼命跃动着的心脏。   他频繁地看着手表,脑子里只剩下刚才电话里的声音:   “您好,路先生,根据我们的调查,您和我们的调查对象董浩江先生高中处于同一所学校,期间有过几次冲突……另外,根据您所提供的照片信息,我们意外地发现,照片里的女性和您在高中时期是情侣关系,所有的调查结果我们已经发送到您的私人邮箱以便查阅……”   叮——   电梯门打开,他快步走了出去,胸口还在不停地跳着。   太多的不确定。   极其不安。   直到发动汽车,路照还稍稍喘着气,喉结一上一下地滑动。   邮箱里那一张张照片,让他感到陌生。   高中三年的集体照,班级出游照,还有旁人帮他和沈遥拍的照片。   他放大看了好几遍,确认照片里站在他旁边穿着桐安三中校服的那个人就是沈遥。   他和沈遥怎么会在同一所学校。   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看着那张陌生的高中集体照,他发现,不仅是沈遥,有一半的人他全然没有任何印象。   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   路照打开车窗,风从窗外跑了进来,他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只是一路上拼命地回想,搜刮着脑子里所有的记忆,仍是没有一点头绪。   车穿过市中心的大楼,路灯的倒影映在车窗上,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在酒吧里沈遥临走前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路照,我是沈遥。”   他记得他当时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平淡:“你刚刚说过了。”   “你看着我这张脸,你仔细看看,”沈遥凑近他,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那时他还以为这是她独特的猎艳手段,没想到在他过去的生命里,竟然真的存在着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把他记了那么多年,但他却连一丝一毫关于她的记忆都没有。   恍惚间,又想起在电影院里,他问她:   “他要是回来了,你想怎么样?”   “想和他结婚生小孩。”   原来她当时说的那个人,是他?   路照心中莫名一跳,继而是无由来的心慌。   车停在她公寓楼下,他急步从楼道里走上去。   他隐约记得她说过她住在三楼,她的公寓他以前来过一次,印象中她家很逼仄东西又多,凌乱不堪,后来他再也没上去过。   三楼有好几处租户,他绕了一圈,发现自己忘了她的门牌号,他站在楼道中央,说不清为什么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进行下去。   本以为只是一次很普通的猎艳,或者说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任性,如今牵扯出这些,他突然有点害怕去面对那些过往。   太沉重了。   他负担不起。   沈遥所说的结婚生小孩,他从来没想过。   沈遥要的,他或许给不了。   他从来都不相信婚姻。   他也没想过要和任何人结婚。   路照正陷在这些杂七杂八的情绪中难以抽身,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刹车声,他扭过头,透过三楼的窗户,他看到沈遥和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   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天在车库里的男人。   他正烦躁着,突然就看到那个男人几步跑上前,从身后搂住了沈遥。   路照眼皮跳了跳。   听清楚谈话内容后,他嘴角一弯,在这暗黑的走道里冷笑了一声。   要不是今晚他来得及时,会不会沈遥就答应这个男人了。   这么一想,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从三楼走下去。   只是当他自信满满地走到沈遥面前,说出那一句话。   他没料到沈遥会是这样的反应。   在夜色里,沈遥的脸有一半隐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笑了笑,问他:   “所以呢?”   路照一愣。   沈遥不死心,继续问他:“你终于想起我了吗?”   路照没有回答。   所有的一切,他只是从那些照片以及沈遥的只言片语里去拼凑出来的,其他的他都不知道,甚至于关于以前那些事,他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局外人。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着沈遥和另一个人的爱情故事。   许久,他才说出一句:“沈遥,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她不需要。”   一直沉默着的董浩江右手攥紧,挡在沈遥面前。   “她不需要,你走吧。”董浩江眼神凌厉看着他,再次重复。   路照吸了一口烟,轻笑了一声:“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帮她做决定。”   董浩江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忽而又觉得有点凄凉。   过了一阵,董浩江舔了舔上颌的牙齿,回过头,宽大的手掌裹住她的手在掌心摩挲,他颤着声音问她:   “我差点忘了你还没有给我答复。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有没有一点可怜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沈遥低下了头,没有出声。   董浩江的心已经沉了一半。   他没想到自己输得这么彻底,而且还是在路照面前。   他还是比不过路照,即使路照已经彻彻底底地忘了她是谁,他也比不过他。   董浩江眼眶一热,握着沈遥的手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他放下尊严去乞求眼前的这个人: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沈遥,给我一个机会,我发誓我会对你好的。你没和我在一起过,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喜欢我呢。”   沈遥沉默了一阵,刚想说话,突然一滴眼泪重重地砸在她的手背上,把她的话咽了回去。   沈遥抬起头。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董浩江的眼泪。 第41章 解释   路照捏紧了指间的香烟, 右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香烟缓缓从口中吐出, 在空气里形成一条长长的白烟, 在这寒冷寂静的巷口,显得更加的萧索。   充满了冬天的味道。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危机感。   在沈遥沉默的这漫长的几秒里,路照屏住了呼吸, 心跳却越来越快, 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的念头。   这一刻,他想到,如果沈遥真的答应了董浩江,那他该怎么办。   他匆匆忙忙地从酒会里赶过来, 他还没有找沈遥问清楚,他甚至还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认真的话。   如果她现在答应了董浩江, 那他算什么?   在这个关头,刚才他在楼上思考的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好一会,沈遥才说话, 却是一句他不爱听的。   她说:“我过两天再给你答复,行吗?”   站在她对面的董浩江终于露出了笑容, 笑得傻里傻气,不住地点头说好。   这笑容刺眼得过分, 路照的心沉了一截。   董浩江走了后,沈遥回到公寓,把门合上, 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躺着,大脑搅成一团,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像是虚脱了一样。   她还记得刚才董浩江的眼泪。   那么滚烫的一滴泪突然落在她的手背,像是要砸出一个窟窿。   这么多年,沈遥第一次见他哭。   当年他打篮球摔成骨折在医院缝了快二十针,整张脸都白了,仍然一声不吭,还反过来安慰她,说没事的,一点都不疼,沈遥你别皱巴巴着一张脸,就一点小伤而已,况且男人哪有不受伤的,真的不疼。   想起这些,沈遥忍不住心软,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原本开口想要拒绝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沈遥正想着,门口响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敲门声,只是敲了两声又停了下来。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   沈遥又问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她重新回到沙发上坐着,过了好一会她才打开门探头出去看。   刚打开门,就看到路照穿着一身西装站在门口,见她打开门,眼底的冰冷终于褪去。   沈遥意外,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收紧,声音也有点紧绷: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刚刚她明明看到他已经开车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路照沉着声音:“沈遥,我们单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沈遥话里这么说着,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路照仔细看了她几眼,想要判断她话里的可信性。   好一会,他问:“你真这么认为?”   “嗯。”   路照弯了弯嘴角,一句句逼问她:   “那你以前在我面前说的话难道都是假的?你不是很爱你高中的那位男朋友吗?你说你帮他剃过胡子,你说你看电影的时候喜欢握着他的手,你为了他哭得撕心裂肺,你甚至还说要和他结婚生小孩……”   路照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竟然把她以前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只是现在话里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自己——   他反倒有点不适应了。   沈遥被他这话给逗乐了:“你把我忘了,还要求我继续去爱你?”   “听上去是有点过分,但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沈遥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他,讽刺地笑了声,右手用力把门合上,却被他一手顶住。   路照把她的手臂拉开,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沈遥在门口愣住,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月不见,路照竟然变得跟流氓一样。   路照走进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朝矮桌上扫了一眼,凌乱不堪的桌面上堆着各式各样的零食,有薯片饼干还有糖果,还放着好几张外卖的单子,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烟灰缸上。   烟灰缸上堆着一层厚厚的灰。   原来她也过得不好的。   路照心想。   她说过她只有烦闷的时候才会抽烟,和他一样。   知道她过得不好,他反倒松了口气。   这人对他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难受。   路照想着,把其中一张外卖单子拿了起来,竟起了点开玩笑的兴味。   他把那张外卖单子反复看了几眼,眼底竟有了笑意,嘴角含笑把上面的话一句句念出来:“郑姐砂锅粥,一份鲜虾排骨粥,加一份牛肉丸,不加葱,下班很饿了,如果方便的话,快点送过来,谢谢。”   他笑着刚念完,沈遥就伸手过来抢,路照看她朝自己扑过来,笑意更深,直接把那张单子递给她,顺便问:“这家店很好吃?看上面你下单了35次?”   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无聊。   沈遥把外卖单子拿回来后直接扔到垃圾桶里,语气冰冷:“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路照挽了挽袖口,斜靠在沙发上,“如果好吃的话,以后我过来你这里,我们一起吃。”   路照说完,沈遥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副画面,他和自己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外卖的餐盒边看着电视边津津有味地喝着粥。   这个画面越想越诡异。   沈遥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语气淡淡:“如果没事的话,你走吧,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路照顿了顿,语气笃定,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即便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但你喜欢这具身体里以前的人。”   沈遥这下沉默了。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我会忘了你,事实上我看着高中班级里的照片,我也觉得陌生,我没有印象。”   路照脸上有些许的惊慌,他不知道那些日子里他和沈遥究竟发生过什么,“如果你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我不可能会忘记你。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相处了三年,我竟然会对你没有一点印象?听我叔叔说,高三暑假的时候,我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留下了很多病根,大概是那个时候起我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路照说完,沈遥这才想起来,刚开始的那一个月里晚上在他公寓那边过夜,他睡觉前都会吃药,好几次他从抽屉里拿出来,好几瓶白色的药盒。她那时候问他,他却一句也不肯说。   沈遥愣着没说话,路照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表情:“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是。”   沈遥觉得这种事情,路照没必要骗她。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他也犯不着处心积虑地编这么一段话去骗她。   “沈遥……你搬回来吧,”路照终于说出今晚一直憋在他胸口的那句话,“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好吗?”   沈遥笑了:“继续像以前一样当你的情人?”   路照没出声,沉默了好一会,他突然问了句:   “如果是女朋友呢?”   如果是以女朋友的身份,你愿意吗?   问出口的那一瞬,路照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如雷鸣。   “那江媛呢,你不是和她在一块儿吗?”   沈遥还记得那时候漫天报道的新闻,那段日子里,无论是在餐馆,在地铁还是公交车上,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每提一次,心里就开始钝钝地疼。   路照总算明白当初为什么她执意要提分手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和她讲清楚。   “我和她没有关系。上次在法国的事是个意外,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和她往来。我和她是在国外认识的,那时候我和她在同一所大学,我们都是中国人,所以来往得频繁了一些,后来她回国进了娱乐圈,认识了范归明,还是范归明和我说,我才知道她回国当了明星,才有了联络……”   听到路照这么说,本来她应该很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沈遥抬头看着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手背上董浩江的那一滴泪好像还黏在她的皮肤上往下一直渗,一直渗,像要渗到血管里去。   “我很少向别人解释什么,但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沈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隔了许久,她又问了他一句:   “以前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吗,关于我的记忆一点也没有?”   路照心里一跳,明知道自己不该去介意这些,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就一点儿也不喜欢现在的我?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   “嗯,不喜欢。”沈遥终于抬眼看他。   砰——   路照狠狠地关上了门。   沙发上空了,但刚刚路照坐下的痕迹还在。   沈遥看了几眼微微凹陷的地方,心底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像是解脱,又像是不舍。   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   她嘴里问着,边朝门口的方向走,发梢上的水滴落在地板上,一路的洇湿。   打开门,路照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正中央处写着郑姐砂锅粥五个大字。   路照看到她,有点不自在地别开脸:   “没加葱。   一起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路照内心OS:这两天要赶紧哄好媳妇,不然过两天她就跟那个姓董的跑了…… 第42章 电话   路照看到她, 有点不自在地别开脸:   “没加葱。一起吃吧。”   沈遥眼底讶异,正擦着头发的右手停下动作, 视线在他的脸和他手中突兀的袋子之间来回打量。   沈遥越是看他, 路照越是觉得不自在,喉结动了动,声音里有种公事公办的严肃感:   “我刚刚不是生气,我出门帮你买宵夜了。”   “……”   “不吃吗?”   沈遥还在看他。   没得到答案, 路照也不再问了, 直接从门口走进去,在矮桌前面停下,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她:“有没有旧报纸?”   沈遥一愣。   高中的时候, 他们在一起吃饭,路照也喜欢在上面垫一张报纸, 因为她吃饭喜欢看电视,有时候洒得饭碗周围都是米粒,他出租屋里的矮凳被她弄得黏糊糊的, 后来他不知去哪弄来一堆旧报纸,每次吃饭前就往矮凳上垫一张, 说这样就不怕她弄脏了。   他出租屋里本来空荡荡的,后来多了热水器, 再后来又多了一台电视机,那电视机还是他和她一起去市中心的商场里挑的,挑了一下午, 最终买了一台14寸的彩色电视,花了300多块。   路照那时候参加了很多比赛,又往杂志上投了好几篇稿子,得了不少奖金,出租屋里渐渐添置了一些家庭常用的电器,不再像以前看起来那么寒酸。   有一次,她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要买电视机。   他说:“怕你在这无聊。”   沈遥听了,心里乐滋滋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接着问:“那热水器呢?”   “怕你感冒。”   沈遥这下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笑着在他耳边说:“你这么说是希望我来你这边过夜吗?”   她搂得很紧,整个脑袋都靠在他的肩上,呼吸打在他的颈间,路照动了动,她本以为路照会挣脱开来,没想到他竟然反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遥。”   路照见她这么久都没说话,喊了她一声。   沈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有报纸。”   路照又四周看了看,突然视线停住,把袋子放在地上,弯腰从矮桌底下抽出一本美容杂志就想往上垫,幸好沈遥反应及时,立刻从他手里抢了回来。   这本美容杂志都抵得上一份外卖了。   沈遥把外卖袋子直接放到桌子上,说:“不用垫着了,放桌子上就行。”   路照也没多说什么,坐到沙发上,把还滚烫着的粥从袋子里取出来。   沈遥眨了眨眼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她本来没想让他进来的,怎么这会已经准备一起用餐了?   “过来喝粥。”路照沉着声喊她。   “我不饿。”   声音里的抵触显而易见。   路照也察觉到了,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她,沈遥这会已经换上了冬天的睡裙,款式很保守,领口在锁骨往下一点,胸前遮得很严实,但因为是睡裙,膝盖以下又细又直的两条腿也露了出来,抬眼间路照想起了这两条腿缠在自己腰间的样子,喉结动了动,别开眼。   她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头发还湿哒哒的往下掉水,看来是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路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前,拿起她肩膀上搭着的湿毛巾从后面裹住她的头发,开始细细地帮她擦拭头发。   沈遥僵住,他的气息就在自己上方,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路照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棉质毛巾裹在耳后轻轻柔柔地移动着,发丝在他指间穿过,突然他停了下来,伸手在她耳背上一抹。   沈遥看着他食指上沾上的白色泡沫,抬头就看到他带着湿意的双眼。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以前太坏了。”路照停下来看她,微微弯腰双手捧住她脑袋两侧,“我以后对你好,行么?”   听到他这么说,沈遥不知怎么,眼眶一热,像是有眼泪要涌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但我喜欢现在的你,喜欢现在站在我眼前的沈遥。”   “所以不要答应那个人,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沈遥,相信我。”   后来,路照回想起这天他对沈遥说过的话,心里一颤,食指掸了掸烟灰,莫名笑了。   他只能证明这些话在他说出口的那一瞬,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超出了他的预料。   沈遥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忽然从他手里把毛巾拿了回来,一路急步回到卧室里,砰地一声关上门。   这一切就像发生在转眼之间,路照看着紧紧合上的门,眼底一暗,接着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去洗手间里把手洗干净后,又回到沙发上等。   忘了等了多久,沈遥再次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路照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他又惹她哭了吗?   “粥凉了没?”她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   路照反应过来,伸手去探了探:“还热着。”   沈遥在他旁边坐下,问他:“要不要看电视?”   “好。”   路照松了一口气,往旁边看了看,将遥控器递给她,沈遥把电视打开,刚好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的就是江媛代言的洗发水广告。   看到屏幕上放大的脸,两人都是一愣,但都很配合地没有说话。   反倒是广告播完了,沈遥边喝粥,不经意地说起:“她长得真好看。”   “嗯。”路照也承认江媛的确是他见过的女性中外貌比较出色的一个。   “她长得那么好看,你就不喜欢她吗?”   “没有。”路照说完,扭过头看她,声音闷闷的。   “那她呢,她是不是喜欢你?”   原来沈遥还是在意这个的。   路照迟疑了一阵,还是决定说实话,他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沈遥,我以后不会再见她了,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   沈遥没有再说话。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近来热门的古装剧,两人听着电视里嘈杂的声音,眼睛虽是看着画面,只是他们知道谁也没有看进去。   两人把粥喝完,路照把外卖餐盒放到袋子里。   “粥很好喝。”   沈遥抬起头看他,很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话。   以前在故宁区住的那一阵子,他的饭菜都是有人专门送过来的,他口味挑剔,通常还没吃上几口就皱眉。   那时候她想,大概钱真的是个好东西,不仅人变了,就连口味也变了,以前他经常吃的就是校门口那家五块钱一份的牛肉面,不过现在估计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我下次还能过来喝吗?”   这才是他话里的目的。   沈遥没有回答。   “以前你是不是问过我,如果一个人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打他电话也不听,家里也搬空了,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   路照看着她:“你还记得当时我怎么回答的吗?”   沈遥点头。   他那时候看着她,眉眼淡漠像结了霜,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说:“说明他不要你了。”   “这句话我收回来。”路照声音干哑,“他不是不要你了,而是他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   路照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洗漱完回到床上躺着,拿出手机翻看通讯录,食指在沈遥的号码上按着却又没了后续,想了好一会,终于按下拨号键。   只是电话刚拨出去,他又摁掉了。   大概她已经睡了吧,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他把手机放在枕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第二天,沈遥起床,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看顾姐有没有回复她昨天发的消息,突然发现朋友圈上面显示有78条新的消息,她愣了愣,心想,她昨天好像什么也没发,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未读消息。   她点开详情,发现所有的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路照把她的每一条朋友圈状态都点了赞,最新的一条消息已经是凌晨两点十四分了。   沈遥没好气地笑了笑把手机放下,拿了毛巾去浴室洗漱。   她边刷牙边想着,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无聊。   傍晚,沈遥还没下班,路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刚好就被严思微看到了。   严思微指了指她的手机,说:“遥儿,有电话来了。”   “嗯。”   沈遥应了声,把电话挂掉了。   严思微更疑惑了:“怎么不接,还有几分钟就下班了,没关系的,你看余刚他们都已经走了,反正今天顾姐不在,偷下懒没事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我待会再打过去就行。”   看沈遥的反应,这绝对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她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眨了眨眼:“啧啧,是上次那位路先生吧?”   沈遥立刻否认:“不是。”   “哎,别瞒着我了,我就说你和他肯定有情况,遥儿,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大款男朋友吧,你都不知道上次聚会之后,我们电视台里多少男青年都伤透了心,因为他们见了那位路先生后,都知道自己是没希望了。你和这种人交往过,哪能看得上他们呀。”   沈遥制止住她的话,说:“思微,昨晚的稿子我还没捋顺,先不和你说了。”   “好吧,改天有情况记得告诉我。”严思微失望地撇撇嘴,把头转回自己的电脑前面。   沈遥挂了路照的电话后,他又打了过来,沈遥直接设置成静音。   过了半个小时,沈遥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在电视台楼下等你。】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半信半疑地走到窗前,果然看到路照的车停在电视台前面,他靠在车身上抽烟,见她望了过来,又把烟掐灭了,朝她笑。   这人即便是笑起来都带着点清冷,笑得很淡,却异常的吸引人。   几乎每个从电视台里走出去的人都要对他看上一眼,再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上一番。   沈遥回到座位,发现又收到了一条来自路照的信息:   【刚有人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沈遥看到这条消息,也不再坐下了,匆忙把桌面上的文件收拾好,下楼去找他。   见沈遥朝他走过来,他拉开车门,问她:“忙完了?”   “还没。”   “没事,那明天再忙。”   “你怎么过来了?”之前路照从来没有来这边找过她,他怕被人议论。   “来接你下班。”路照顿了顿,又说,“我想喝昨天的粥。”   沈遥忍不住笑了:“真有这么好喝?我觉得挺难喝的。”   路照也笑:“不好喝为什么你下单了35次。”   见他又把这个拿出来说事,沈遥反驳:“又不是因为它好喝才经常点的,是因为便宜。”   “哦,”路照点头,“那今天带你去吃点真正好吃的。”   沈遥没有应他,突然想起早上的事情,眼睛眨了眨:“你昨晚为什么……”   问了一半,沈遥又没有问下去。   路照听懂了她的意思,主动说:“想了解你,想知道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沈遥想起自己朋友圈里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觉得头疼,她朋友圈里大部分都是帮同事和朋友发的代购消息还有和董浩江的合照。   而且那天分手之后,她发了很长一段云里雾里的内容,但沈遥知道他一定看懂了。   想起上面的内容,她觉得有点丢人:“都是我随便发的,有时候心情不好就喜欢发这些东西。”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不会再让你……伤心。”   路照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说得尤为认真,沈遥抬起头。   突然沈遥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皮跳了跳,立刻按了接通键。   路照也看到了,屏幕上那两个字“董贱”。   “喂。”   董浩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他问:“沈遥,你下班了吗?”   “刚下班呢,在电视大楼门口这。”   “嗯,”董浩江顿了顿,“那刚好,我们去吃饭吧。”   沈遥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路照。   董浩江那边突然笑了,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说:“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什么?”   沈遥刚开始没听懂,突然像是有了某种预感,心里一颤,转过身去。   董浩江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站在街角对面看着她。 第43章 好   董浩江见她看了过来, 弯起嘴角冲她笑。   他越是笑,沈遥越是难受。   沈遥右手拿着手机, 愣在原地看着他, 一时无言。   两人隔着一条马路,手机里传来同样的喧闹声,繁忙的街道,车辆来往穿梭, 鸣笛声、行人的说话声窜入耳膜, 一切就像是电影里刻意加快的镜头,又像是时间路过的轨迹。   马路对面董浩江的身影若隐若现。   车来,车往,他还站在那。   一辆公交车缓缓在站台前停下, 董浩江的身影彻底被挡住,沈遥看不清他的表情, 电话里他笑了笑,和往常一样问她:   “沈遥,你饿不饿?”   “有点。”   “那我们去吃饭吧。”他说。   沈遥没有说话, 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路边儿上停着的公交车,好一会, 公交车终于缓缓开动了,董浩江的身影终于又显了出来。   他还在等她的答案。   沈遥捏紧手机, 指间的关节已经泛白,终于她朝马路对面露出了一个笑脸,语气轻松:   “好啊, 那我们去哪吃?”   路照心底一沉,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她,嘴角抿得死紧。   马路对面的人在等着她的答案,他同样也在等。   沈遥还在和那边说着什么,声音里带着笑,路照只看见她微微弯起的嘴角,洁白的脖颈上有一簌细长的头发缠绕其间,一黑一白,映衬分明。   终于沈遥挂了电话。   “怎么了?”他问。   沈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先走了。”   沈遥刚往前走了一步,路照就从后面扣住了她的手:“去哪?”   “吃饭。”   “那我呢?”路照顿了顿,拼命想压住心底泛上来的那阵沉闷的窒息感,“我们刚不是约好了吗?”   沈遥低头:“我没答应。”   路照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半晌,他问:“你真的要走?”   沈遥还没说话,他又沉着声说:“不要过去,沈遥,你刚答应了我的。”   回应他的只有过往的喧闹声和寒冬的风声。   风声凛冽,在这座不会下雪的城市,他却好像转瞬之间白了头。   冬天,是一个适合悲伤的季节。   站在马路这头,路照双手揣在口袋里,笔直地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红绿灯交替变换,沈遥踏着满地的风声一步步朝对面走过去。   离开他。   从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红灯,马路中央,她停了下来,头往右偏了偏,终究没有回头。   马路对面的男人笑得灿烂,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裹在她的颈间,红色的围巾,鲜红而耀眼,像是流动的血液。   路照收回视线,低头点了一支香烟,打火机窜出的火被风吹得左摇右摆,跳跃舞蹈,烟雾弥漫。   半支烟燃尽,路照再次抬起头,马路对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回去的路上,路照开了车窗,寒意渗了进来,绝望找到了土壤,开始肆意疯长。   原来,他说的那句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没人相信。   ***   车在市中心黄金地段的一家西餐厅前停下。   下车的时候,董浩江俯身帮沈遥打开安全带的扣,平日里做起来十分自然的举动,这回却觉得多了点别的意思。   有些东西,总是在无形之中就改变了。   沈遥坐在副驾驶座,绷直了身体,呼吸有意无意地屏住。   两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董浩江看着她目不斜视高度紧张的样子,在心底发笑。   果然那层纸一旦捅破,就回不了头了。   永远都回不了头。   以往的调侃嬉闹,互相挖苦,所有心无芥蒂的亲密,大概再也不会有了。   安全带的扣已经解开,董浩江却没有立刻从位置上起来,他看着沈遥颈间乱成一团的围巾,嘴角弯了弯,低下*身伸手把围巾往右边扯了扯,只是抬起手时右手不小心触碰到沈遥的脸。   沈遥往里一缩,身子绷得更直,小声问他:“怎么了?”   “……围巾歪了。”   她低头看了下又收回视线,说:“谢谢。”   董浩江手上一滞,从她身上起来,嘴角带着笑:   “怎么突然这么客套。”   沈遥怕他多想,有些尴尬地调侃道:“难道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有礼貌的吗?”   董浩江不说只笑。   沈遥拉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扭过头看他。   董浩江脚步跟着停下,疑惑:“怎么,不喜欢这家店?”   “不是,”沈遥思考了一阵,还是说了出口,“听朋友说这家店消费有点高,里面东西也挺一般的,要不我们换家店吧,上次我们去的那家私房菜馆也挺不错的,那天吃完我还一直惦记着。”   这家西餐厅在J城很有名,长年累月上美食杂志,但消费也是出奇的高,人均消费一千起,对于沈遥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难道我最近看起来很穷吗?”   “不是。”   “不用给我省钱,能吃多少吃多少。”董浩江看出了她的顾虑,“我上个月接了一单大生意,挣了不少钱,就想着到这些场合来见识见识。”   董浩江一直坚持,沈遥也不好拒绝,两人在里面落了座。   服务生走了上来,微笑着问他们要不要来点红酒,沈遥立刻就摇头说不用。   在这种地方点酒,一顿饭少说都要三千块起跳,花三千块来吃一顿饭,这数字也是够让人触目心惊的了。   两人吃完饭,服务生拿着刷卡机过来收款,沈遥看着刷卡机上的四位数,心里难受了好一阵。   饭后,董浩江提议在这市中心周围散散步,沈遥应了下来。   两人沿着路边一直走,没多久来到了市中心的广场,尽管今天外面的气温已经十度以下了,仍然能看到穿着羽绒服的小孩、大人在那玩耍嬉戏,一片欢声笑语。   董浩江刚走进来,就被不远处那一家三口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们这会正站在喷泉水池旁投硬币,昏黄的灯光映在他们脸上,添了一份温馨。   剪着蘑菇头的小孩挥了挥手臂,动作浮夸地把手里的硬币往池子里一扔,硬币从水注中央砸了过去,叮叮当当落在池底,他欢呼了一声跑到边沿处察看,又一蹦一跳地跑了回来拉着他爸爸妈妈的手,指着那个地方,声音雀跃:   “妈妈妈妈,你快看,我把它扔到那边去了,你看到没,在那边……我扔得比爸爸的还远,我比爸爸的力气还大……”   董浩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有一瞬间,他想,如果是他和沈遥的小孩,该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是男孩,还是不要太白了,最好跟他一样长得高高壮壮的,这样没人敢欺负他,长相也要过得去,不然以后娶不着媳妇。   如果是女孩,那就跟沈遥一样好了,眼睛要大,笑起来脸颊旁有个酒窝,穿着像公主一样蓬蓬的裙子,头上戴着一顶小皇冠。   早上起来,他要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教她刷牙洗脸,用五颜六色的橡皮圈帮她把头发扎起来,在她的小脚丫上套上鞋子,然后开着车送她去上学,送沈遥去上班。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就听到旁边站着的沈遥对他说:   “董贱,你在这等我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一下子把他从那些遥不可及的幻想里拉了回来。   董浩江扭过头时,沈遥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远。   他正疑惑着她要去哪,就看到她在路边卖鸡翅包饭的摊档前停了下来,跟那个摊档的老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从钱包里掏了两张十块钱递给她。   回来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两份鸡翅包饭,鸡翅包饭用纸袋装着,拿着还有点烫手,沈遥揪着上面的边角不敢碰到中心。   沈遥递给他一份,董浩江愣了愣,没接。   “拿着啊,我知道你肯定也没吃饱。”   董浩江笑,眼睛里染上路灯的昏黄,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我帮你加了辣,阿姨说加辣的比较好吃。”   “好。”   两人坐在喷泉前面的长椅上,开始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沈遥舔了舔嘴唇周围溢出来的酱,又拿纸巾擦了擦嘴,对他说:“董浩江,你以后别再浪费钱了。”   “好。”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好。”   沈遥沉默了一会,终于说出了另外一句话:   “我昨天想过了,我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你。”   “……好。” 第44章 找   晚上十一点, 天已经黑得彻底,路照站在格莱斯饭店门口, 拿出手机给小张打了个电话。   只是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   沉闷单调的声音噪得耳朵发疼, 路照揉着太阳穴的位置,把电话挂了。   刚才在饭局上他喝了点小酒,虽然量不多,但酒后劲大, 走出门的时候, 脚步都是虚浮的,轻飘飘踩在云层上,这会走出门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都有了重影,一下变成了三个。   他的确是有点醉了。   门口的服务生见他这样, 很尽职地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找代驾,他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陌生人坐进他的车子。   这么想着, 他又给小张打了一个电话。   这回,竟然接通了。   只是他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倒是来了火气:   “特么你这人谁啊?”   是女人的声音, 极其焦躁。   路照愣住了。   “大半夜的,打了两三次你烦不烦?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还能不能让人睡觉了!”   “……”   路照把手机拿开,看了看上面的号码。   没错, 这的确是小张的手机。   他沉着声问:“张尧在吗?”   那边的声音仍旧焦躁不安:“在洗澡,你找他有什么事?我们马上就要睡觉了。”   路照沉默了一会,嘴角动了动, 说:“嗯,没事了。”   电话挂了,路照靠在车身上抽烟。   一根烟还没抽完,电话又响了起来。   “老板,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刚去洗澡了,没听见您的电话。”   路照缓缓吐出一口烟,说:“没什么事了。”   小张声音紧张起来:“有什么事您直说。”   路照笑了笑,想起刚才的事问他:“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   小张犹豫了一阵,才回答:“是。”   “脾气有点不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都不对劲了:“老老板,是不是她说什么不好的话了,我跟您道歉,对不起,她这人脾气是有点问题,平常在家我都被她骂惯了,她这一时口没遮拦,您别见怪,我给您道歉。”   路照原本想笑,扯了扯嘴角但不知怎么又没笑出来。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车上,食指掸了掸烟灰,迎面风一吹烟灰沾在手臂上,一瞬间的灼烧感反倒清醒了不少。   电话那头还在猜测:“老板,是不是您今晚不方便开车,要不我现在过去接您吧。”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电话那头小张还在说着什么,路照这回直接把手机关了。   就这么一会,好像清醒了不少,身心皆是。   百无聊赖中,路照想起上周小张跟他闲聊的时候说,他和他女朋友下个月就要结婚了,问他有没有空过来老家喝喜酒。   那时候他还客套地祝福了他几句,现在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个脾气这么大的。   比沈遥的脾气还大。   想起沈遥,路照自己也是一愣,手里的烟被捏得变了形。   这一个月以来,他刻意地遗忘了那一幕——   她从他的面前离开,奔向另外一个人。   她选择了别人。   抛弃了他。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门口的人进去了又出来,路照坐在驾驶座上睡了一阵,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沈遥两个字还在心头没有消散,嘴里浓重的尼古丁味让他皱了皱眉。   他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沾上烟瘾的,但最近越发难以控制。   折腾了一路,终于回到家。   进门的时候,他想到一件事。   他忘记了她,所以她抛弃了自己。   好像是很公平的事情。   打开电脑,文件夹里一张张老旧泛黄带着岁月痕迹的图片显现出来,路照一下子看得入神。   高一的集体照里沈遥站在第二排,头发扎在脑后,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两侧,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路照禁不住弯了嘴角。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他和沈遥的合照。   两人穿着校服站在树下,嘴角都带着笑,沈遥的右手扯着他的衣角。   路照心里一颤,右手扶着额头,拼命想要回忆起些什么,却仍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为什么他会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路照越想头越疼,整个大脑像蜘蛛网一样牵扯缠绕成一团,他在昏暗的世界里找不到出口。   伏在电脑前想了一夜,意识从模糊变得清醒,又恢复一片混沌。   第二天一早,他捧了一把水洗脸,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带着冬天的温度,路照看着镜子里泛着血丝空洞的双眼,突然有了决定。   他取消了今天的所有会议,开车去了桐安镇。   他想要找回以前的自己。   从J城到桐安镇,开车要五个小时,这段路程不算颠簸,加上今天不是节假日,没有严重的堵车情况,下午两点,路照终于来到桐安三中的大门门口。   这会正好是学生回校的时候,他从车上走下来,来来往往的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盯着他看。   他站在门口,看着正中央处的桐安三中四个烫金大字,稍稍有点愣神。   突然就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他:   “你看,那个站在车旁边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周老师经常说的那个路照?光荣榜上第一名那个。”   “我们三中的传奇人物,吊打省城重点的文科状元啊!这你也能忘!”   “他回来是不是要给我们开讲座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们班的同学,就是今天忘记带手机了,都不能拍照了……”   这一阵议论声让他有了新的想法,他抬脚去了光荣榜前面,往那灰白的墙上一看,果然在正中央就写着他的名字。   路照高考总分686 文科状元   他轻轻地笑了声。   沿着过道一直往前走,在另一面墙上,他看到了沈遥。   她赤脚踏在台上,身上穿着红色的舞裙在学校大会堂跳舞,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红色的裙子衬得像雪,他定定地看了几眼,拿手机拍了下来。   突然他盯着沈遥身后横幅上写着“桐安三中元旦汇演”这一行字出了神,头开始钝钝地疼,心跳随之急促地跃动着,在一片疼痛焦躁中,他终于把这一幕和那天在包厢里那一闪而过的记忆重合起来。   原来他没有彻底把她忘了。   路照心底燃起了希望,又去了照片里他们合照的那棵树下,只是在去的路上,路照遇到了一个人。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瞳孔放大,似不敢相信,边扶着镜框边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周伟雄手里捧着一沓试卷,在他面前停下,盯着他的脸有点不敢置信:“路照?”   语气里都是不确定。   “是,”路照点头,问候他,“周老师好。”   周伟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痕迹比以前更深,他伸出手和路照握了握,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又摇了摇头,没了下文。   路照问他:“老师,您的身体还好吗?”   “还行。”周伟雄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又是激动又是感慨,“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啊,一眨眼都快六年了。当年我本来想在你上大学之前,再联系你回来给我们学生做个演讲的,只是电话总是打不通,后来又去了你的住处发现房子也空了,怎么都找不到你,连我们校长都担心得不行。”   路照勉强笑了笑,回他:“嗯,那阵子家里确实出了点事。”   “你现在过得还好吧。”   “挺好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周伟雄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严肃起来:“沈遥你后来见过了吧?”   路照沉默了一阵,说:“怎么了?”   “她那时候找不到你,又回来复读了一年,当年这件事在你们班里都传遍了。虽然我本来就不看好你们,可你至少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啊,你们那时候早恋,我们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你的学习,怎么都好说,可你也不能就这样闷声走了……”   路照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有点站不稳。   “她回来复读了?”   “是啊,当年她考的分数也不差,我还纳闷她怎么就回来复读了,后来才听说是因为找不着你人,所以又跑回来了,这孩子真是倔。”   路照忘了自己是怎么结束这段对话的,他满脑子里都是沈遥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回到车里,伏在方向盘上,上课铃声传进耳朵,肩膀终于控制不住地抖动,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   他究竟欠了沈遥多少。   她究竟有多爱他,才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浪费自己的青春,甚至在他完全没有认出她的情况下,竟然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以情人的身份。   明明她有那么多的选择,偏偏为了等他,放弃了所有。   他不知道沈遥是怎么熬过来的。   路照拳头攥紧,想起了以前沈遥问他的那些话:   “做女朋友是免费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我不找你这样的当女朋友。”   “我这样的是什么样?”   “你心里清楚。”   路照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   路照开着车,去了以前他住的出租屋。   如今,这间出租屋已经搁置,听房东说已经有三年没有人租过了,里面灰尘很大。   他从房东那里拿了钥匙,钥匙插进孔里,用力扭了几次才打开。   推开门,手上已经沾了一层铁锈,室内地板上全是灰尘,空气里大大小小的浮尘在光柱里游动,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样。   墙角上蜘蛛在一步步往上攀爬,天花板已经染了一层淡淡的黑色,路照踏着满地的灰尘往里走,原本摆着中间的沙发不见了,变成了藤条椅子,只是地板上仍然还留着沙发位置的痕迹。   窄小的房间装上了窗帘,室内显得更加昏沉,路照把窗帘拉开,阳光透了进来,木板床还在熟悉的位置,他坐在上面,木板床发出吱呀一声响。   他不知道沈遥有没有来过这间房子,不过他想他应该不会容忍自己的贫穷这么赤*裸直观地展示在她面前。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被赶到这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路照很可怜啊,连小张都有女朋友了,他还没有…… 第45章 等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被赶到这里来的, 从那个不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家。   路照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字,忽而讽刺地笑了。   家, 在他的印象中不是什么好的词汇。   对他来说, 不过是一所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房子。   从小,他就知道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班里的同学都是跟父亲姓的,但他却和母亲一个姓。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刚好天亮了, 所以取名为照, 寓意光明和温暖。   光明和温暖。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   他的人生就是从一个逆境到了另一个绝境,再从绝境中苟且活着。   在十六岁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学期初,填写学生信息表, 他的父亲那一栏永远都是空着的,老师找他问过话, 也有同学故意以此来取笑他,他都置之不理。   他不觉得有父亲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   他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别的同学上学放学有父母陪着,他一个人走路回家至少很安静。   他不爱和人说话, 有时候也不愿意回家。   因为家里也是乱的,满地的脏物, 废弃的纸屑,无尽的吵闹嬉笑, 不同男人的吼叫声搅在一起,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糜烂的,像下水道里发臭的食物。   而他就是住在这阴沟里的老鼠, 以此过活。   每次放学回家,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陌生的浑身散发着体臭的男人摸着他的头,问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在哪上学,说话的时候,牙齿上的黄斑显露出来,牙缝中间还夹着青色的菜叶和肉屑,这个画面就像雨天垃圾桶里腐烂的食物一样让人反胃。   他从来都不会说。   他的名字从他们嘴里念出来,他觉得脏。   他知道他上学用的钱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来的。   他一面唾弃着这些人,一面又依靠着他们。   这样一想,他也很恶心。   晚上,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男人和女人的叫声和呻*吟声,他侧身躺在床上,平静无澜地听着,也没有尝试着捂住耳朵,双眼盯着灰白的墙壁,直至大脑一片清醒的时候,他就开始回忆今天学习的内容。   他没有立场去谴责他的母亲,但他害怕以后变成那样的男人,所以他努力地学习。   他经常在学校呆到很晚才回家,路灯都亮起来了,他才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走出来。   踏着路灯的倒影,倒也不觉得冷清寂寞。   他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偶尔他会得到母亲的表扬,只是她还是没有出席过他的家长会。   她会说很温柔的话哄他,比如说下一次我有空就去学校接你,下一次我有空就去参加你的家长会,下一次我有空就带你去省城玩。   每一次她都说得真切,只是一次都没实现过。   后来,他也不当真了。   在那条阴暗狭长的小巷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路秀梅的儿子,所有人都避他如蛇蝎。   “你别和那个路照一起玩,他给的东西你一定不要吃,说不定他妈染了什么病,他儿子肯定也会被传染的,记住了,别贪吃,会死人的!”   他把碗里捧着的西瓜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主动和别人搭过话。   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门口堵着一辆黑色的车,很光鲜亮丽,还反着光,和这阴暗的巷子格格不入。   他往里看了一眼,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后座抽着烟,见他来,盯着他看了几眼,那眼神带着考究,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寸地审查,像是在打量一个即将售卖的货物。   第二天,他们跟着这辆车一起逃离了这个家。   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低矮的楼房,雨天坑坑洼洼的水潭,垃圾桶里腐烂的剩饭剩菜,苍蝇还在上面转悠着庆祝着。   这些都离他远去了。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他在新的学校里上学,认识了新的同学朋友,他住在豪华的房子里,穿着新的衣服和鞋子,用着此前从来没见过的电器,他的母亲最为开心,自此出入都有车子接送,每次回来都拿着许许多多的购物袋,脸上笑意盈盈。   但那个男人后来没有再出现过。   家长那一栏父亲的名字还是空着的。   后来,路照终于见到了他,在电视新闻里。   在电视屏幕里,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穿着得体的衣服坐在正中央,笑容可掬,完全没有那一天的阴冷。   他们就这样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安居下来。   只是没多久,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过来闹,把家里的东西全砸烂了,地上满是玻璃渣子,他的母亲被扇了几个耳光,头发凌乱坐在地上,大腿上被刮伤渗了血,脸颊处还挂着未干的泪。   “这个就是那个小孽种是吧?”   那个女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眼珠子快瞪了出来,用手拍着他的脸:“你这小杂种难道没有羞耻心的吗,还有脸到这来住!”   路照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偏过头避开那个女人冰凉的手掌。   “说,他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穿着这些名牌衣服在这假威风,我告诉你,我儿子马上要从美国回来了,你以为你什么身份能在这呆着,就算是凶宅,我也不让你们来这住!”   “小照,你先回房间吧。”她的母亲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扭过头对他说。   一周后,他的命运就这样被人决定了。   他背着一个空荡荡的书包,坐着长途客车,来到了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桐安镇。   街道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路照看着窗口外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突然腰间撞到了什么,哐当一声响。   他低下头,看着书桌上的痕迹,表情顷刻间凝住。   他望了几眼,喉咙动了动,用手使劲拨开上面的灰尘,桌面上的刻字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七个字:   【每天都要想沈遥】   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路照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弯起嘴角,伸手去触摸上面的痕迹。   那一道道粗糙的划痕经过手心,隔着过去那段遥远的距离,他好像触碰到了以往那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原来沈遥曾经来过这,他有点意外。   “路照,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啊,我们煮好了,你要不一起过来吃吧?”   房东站在门口吆喝。   他礼貌地拒绝:“不用了,我还不饿。”   “不用和阿姨客气,饿了就过来吃吧。”   路照收回手走出去,不仅手上,就连皮鞋上也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你看,你这皮鞋都脏了,肯定很贵吧,要不我拿布过来给你抹抹?”   房东说着就想下楼,路照及时制止:“不麻烦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路照说着把钥匙交到她手里,刚走到楼梯口,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问:“许姨,这几年……房子有租借出去过吗?”   “有啊,你退租后没多久租出去一次,租给了一对外地过来的情侣,后来两人嫌这房太破了,又退回去了。”   路照沉默了一阵,终于问出口:“那中途……有没有人来找我?”   房东点头:“你说沈遥啊?”   路照惊讶,都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记得沈遥的名字。   “你还记得她?”   “记得,怎么不记得?”房东理所当然地说着,声音也高了起来,响亮地笑了几声,“半年前,她还特意打电话告诉我,说她找到你了呢,那时候她啊,乐得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隔着电话,我都感觉到了她的高兴。”   路照疑惑,眉头皱起:“她……为什么打电话告诉你?”   “这个说来话长,”房东咽了口唾沫,眼睛眨了眨,像是在回忆,“你那会不是突然退租了吗,她那段时间找不到你人,天天跑过来看,问我你回来了没,后来她上大学了,给我留了个手机号,有时候一周打过来一次,专门问你的情况,都打了好几年了,我跟她说,路照要是回来了,我主动打电话告诉她不用她总是费心打过来,她每次都应着,但没多久,又打过来了,反正我在家闲着没事,就跟她闲聊几句……”   路照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喉咙处干涩得不行,眼眶热得想要涌出点什么来。   他声音也变了:“她那时候找不到我是不是很……伤心?”   说起这个,房东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   “哎,这个一想起来,我都觉得心疼啊,那时候她蹲在这,”房东指了指墙角的位置,“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蹲在这角落里哭,哭得一抽一抽的接不上气,那眼泪流个没完,我这辈子就没见人哭得这么凄凉,我走过去叫她,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都红得跟什么似的……”   路照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刻进肉里,心脏发麻,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沈遥有时候一来就是好半天,后来我这里租给别人了,有一天她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钱,跑来问我能不能把这房子租给她,说她找人借够了钱,问能不能把这屋子留给她,别动里面的东西,我心想,她一个学生有家有房有地方住的,哪里舍得让她这么去浪费钱,就没答应。不过你的东西,那时候我都替你留着呢,后来你叔叔打电话回来说要退租,我问他你的东西还要不要,他说全扔了,我就把它都扔了。”   路照心里咯噔一声响。   那些东西全扔了?   房东没察觉他的异样,又想起上次那通电话里沈遥最后说的话,于是又继续往下说:“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吧,那时候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我就逗她,她还说你们到时候结婚了要请我过去喝喜酒呢。”   路照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一把生了锈的刀。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他补充了句,“不是我。”   回到车上,路照靠在后背,双眼紧紧合起,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殆尽。   合上眼,满脑子都是沈遥哭泣的样子。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她蹲在墙角,双手枕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裙子洇湿了一大片。   那段日子里,她该有多绝望,他不敢去想她是怎么度过的,每天都来这里等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把最好的青春献给了他,包括她的眼泪。   他不知道她为他哭了多少回。   原来第一次见面时,她狠狠地扑上来,说我终于找到你了,那句话是真心的,眼角的泪也是真心的。   只有他一个人以为是假的。   “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和别人面对面。”   “嗯,那我背对着你睡吧。”   “你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工作很忙。”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我在家里等你电话。”   “你把你的杯子放在最底层,不要被别人看到。”   “嗯,我放好了,你别担心,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的。我们在这就装作是情侣不行吗?”   还有那天沈遥喝醉了酒挂在他脖子上,双眼迷离问他:“路照,你以后会和我结婚吗?”   他讽刺地笑了笑,问她:“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一句,这章是不是很粗长!让大家一次虐个够! 第46章 悔   路照在桐安镇呆了三天。   这三天里, 他把桐安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走了一遍,和学校的老师吃了一顿饭, 回学校做了一次演讲, 又去了附近的电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   沈遥上次说,她看电影的时候喜欢握着自己的手。   他猜想当年他们是不是在这看的电影,坐的又是哪一个位置,他四处环顾着, 某些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一闪而过。   他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前面有说有笑捧着爆米花进场的年轻情侣,想起上次和沈遥一起出来看电影,她恰好感冒了, 嘴馋却什么都不能吃,只能眼巴巴地回过头看着别人吃零食的样子, 路照就忍不住发笑。   只是笑完之后又阴沉下来,大概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以后不会再和他坐在一起了。   她也不会再握着自己的手了。   他后悔那天没能好好陪她看完那一场电影,后悔自己出去接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电话, 后悔自己没有在她哭的时候递上一张纸巾。   路照把出租屋买了下来,晚上就在那里歇息, 房间很脏,床单上铺满了灰, 墙壁上蜘蛛在攀爬吐丝结网,他穿着衬衫躺在床上,闻着空气里潮湿的霉味和臭味, 慢慢回忆起了贫穷的感觉,想起了那个贫穷得甚至洗不起热水澡的自己。   这些年,他忘了太多东西,忘记了贫穷,忘记了沈遥,甚至忘了自己。   窗外的月光斜斜地透了进来,在水泥地板上洒了一方月光,他从床头拿出手机,食指在沈遥的电话号码上按着,还没按下拨通键,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在这窄小的房间里尤为响亮。   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路照停顿了片刻,才把电话接通,低着声音说:“叔叔。”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轻:“这么晚了,没打扰到你睡觉吧。”   “没有。”   那边很安静,大概也是在室内:“听说你去了桐安镇?”   “嗯。”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路照沉默了一阵,不愿多说:“有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不大记得了,回来看看,顺便看看老师。”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好一会,汤越泽才问:“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路照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床头搭着的风衣口袋上悉悉索索地探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还没有。”   “以前的事情不记得就算了,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不记得就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汤越泽叹了口气,“以前你过得太苦了,忘了反倒是好的。”   路照按响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突然想了起来,略带迟疑:“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   好一会,那边才应了一声。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没什么重要的,想起来了反倒不好,”汤越泽笑了几声,只是声音有点冷,“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不要再去追究以前的事了。”   路照没有说话,坐在床上静静地抽烟。   “最近头还疼不疼?”   路照如实回答:“不是很严重。”   汤越泽语气开始严厉起来,颇有点长辈的架子:“闲下来了记得去找老严看病,我刚打电话问过了,老严说你都有好几个月没去了,上次酒会才叮嘱过你,怎么眨眼就忘了,要爱惜身体,知道吗?现在我再不管着你,就没人管你了。”   路照不愿意再谈这个问题,说:“嗯,我先休息了。”   挂了电话后,路照站到窗口,看着远处的月亮,一根一根抽着烟。   手机还在床上躺着,他掸掸烟灰,突然想到,这个时候沈遥会不会正和那个男人也准备休息了,就像以前的他和她一样。   她对那个男人也这么热情吗,也会在攀上顶峰的时候狠狠搂住他的后背,带着哭腔地喊着他的名字吗。   这一夜,地上的烟灰堆了厚厚一层。   第三天下午,路照开车回J城。   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他没有把车开回故宁区,而是直接在沈遥的公寓前停下了。   晚上九点,隔着车窗,他看到沈遥房间的灯仍然是暗的。   她还没有回来。   他坐在车里等,没一阵,突然天上下起了雨,车身被雨点砸得啪啪响,车窗上全是水珠,一条一条的水注滑下,视线里朦胧一片。   冬天的雨,来得莫名,本就阴冷的天气增了一股潮湿感,让人烦躁不安。   路照在车里看着前方,忽而表情凝滞,屏住了呼吸。   隔着朦胧的水雾,沈遥匆匆忙忙地从转角处跑了过来。   她发梢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白色的毛衣被浸了个透,她低着头紧紧盯着地面,脚下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洼,走了几步又用手提包举高至头顶去遮挡雨水,却很快放弃了,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路照心里一紧,从车上拿着雨伞迅速打开车门。   他撑着黑色的雨伞快步地往前走着,雨水打在他的裤脚处贴着骨头,阴冷森寒。   显然沈遥也看到了他,她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眼里映着路灯的光。   隔着层层雨幕,雨水从她的脸上滑到颈间的锁骨,在凹陷处滞留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路照抬起脚刚想继续往前,忽然她贴着墙壁从他身边跑了过去,他只看得见她匆忙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处。   寂静的雨夜里,路灯映着地上的水潭,他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她房间的灯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   第二天,沈遥洗漱完从楼上下来,视线在前面的某处空地上停滞了一瞬,昨晚路灯下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底,她愣了愣神,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她裹紧了大衣在这狭窄的巷口里越走越快,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她一样。   高跟鞋踏着雨水未干的地板,连心情都是潮湿郁闷的,积水溅在裤腿,她低下头用纸巾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上面的痕迹。   心口跳得很快,她努力地把那股正在涌上来的异样压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她告诉自己。   告别了过去,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路照,偶尔在梦里,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她楼下木然地站着,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生气,雨水顺着伞沿流下在地上砸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月光被搅碎。   忽而,画面又跳到了那一幕,马路中央,他穿着校服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低下头吻她,雨点密集地砸在他的肩膀上,除了心跳,漫天都是雨声。   他靠在她耳边,声音沙哑地说出那句话:“如果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继续喜欢我。”   每次都是在这个时候,梦境戛然而止。   有时候,她半夜起床像梦游一样走到窗口,好像真能看到楼下停着一辆车,有人靠在车身上抽烟,猩红的火光若隐若现。   这段日子里,沈遥准时上班下班,偶尔和严思微一起出去玩,和电视台的同事关系也在慢慢缓和,中途她们这些刚转正的实习生还组织去了海边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周末。办公室里一位资历稍长的男同事暗示性地向她表示出好感,每天给她买早餐,严思微又起了撮合的心情,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打趣。   慢慢地,那个人在梦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不刻意去想,好像她都忘了那个人是谁。   这天,沈遥在笔记本上翻阅着上次开会的会议记录。   上次开会,顾姐给她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她那时候忘了添加进去,这会她边回忆边拿出笔来记录,突然就听到顾姐在门口喊了一声:   “沈遥,严思微十分钟后你们两个进来一下。”   沈遥一愣,抬起头应了声。   严思微吓得脸色煞白,跟在沈遥后头也应了一声。   顾姐办公室的门再次被合上,严思微从旁边凑了过来,在她耳边问:“遥儿,咋回事?突然叫我们进去,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沈遥耸肩:“不知道。”   严思微眼睛眨了眨,使劲回忆:“是不是上次我们负责的那个报道出了问题?”   “应该不会,”沈遥思考了一阵,“那个要是有问题,我们早就被叫进去了,等不到现在。”   严思微右手按着胸口,又看了一眼办公室紧闭的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谱。   十分钟后,严思微颤着腿推开门走进去,沈遥站在她旁边。   顾姐见她们来也没什么反应,先抿了一口咖啡,才缓缓抬眼看她们。   那眼神太过尖锐犀利,沈遥每次对上她的眼神,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眼刀子卸成了八块,即便没做什么坏事,都觉得心虚。   “顾姐,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顾婧低头翻了翻桌面上摆着的资料,问:“你们两个现在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了?”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硬着头皮把自己目前的工作进展汇报了一下。   而严思微因为怕被顾姐责骂,还临时编了几句谎话。   顾婧点了点头,像是还算满意,抬眼说道:“下周在H城有一个互联网金融峰会,我们电视台需要派几个记者过去。你们两个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台里最近要培养一批新人,你们两个表现还算优秀,到时候跟着过去一起看看。”   严思微没想到会是这种好事,心情从低谷一下跃至高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咧开嘴笑,不停地向顾姐道谢:“谢谢顾姐给我机会,我会好好准备的。”   一直到吃午饭,严思微还陷在极度的激动里,吃饭都没有吃上几口。   “据说到时候会有很多有名的企业家都来呢,虽然那些金融大亨我不认识几个,但能够近距离地看看也满足了。我们平常都是跑那些街坊新闻,无聊死了,没想到这回能有机会参加这么高级的活动,好期待啊!”   沈遥也挺期待的,弯起嘴角笑,跟着说了几句。   的确她们之前还没出席过这样的活动,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可以去见识一下。   突然,严思微话锋一转,手里的筷子也停了下来,问沈遥:“哎,我突然想起来,遥儿你大学是不是在H城那边念的呀?”   “嗯,是在H大。”   严思微激动得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喜悦:“那你对H城肯定很熟悉吧,到时候带我出去逛逛呗,据说那边的海鲜又好吃又便宜,你到时候带我去吃好不好?”   沈遥爽快地点头说:“行。”   峰会日期定在下周三,J城电视台一行人提前一天就在H城落了脚。   此次同行的一共有六个人,除了她和严思微其他的都是资历比较老的记者。沈遥也知道她们俩主要就是跟着过来见识见识,不会起到什么大的作用,但她还是提前查好了资料,做了一些基础的工作,免得到时候连听都听不懂。   沈遥预料到了一切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路照。 第47章 想   下午一点, 记者提前进场。   沈遥和严思微坐在最后一排的记者席上,严思微拿着单反相机拍了好几张现场图, 又拿出手机和沈遥合照, 说待会要放到微博上去。   严思微搂着沈遥的脖子,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沈遥也配合地笑了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咔擦一声, 照片拍好了。   严思微把手机递给她看, 沈遥看了两眼觉得还挺满意的,只是严思微还在挑剔:   “这色调不好看,显得我太黑了,遥儿, 你觉得加哪个滤镜好看啊?”   严思微边说着边在手机上修图,沈遥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会场内到处都是穿着工作服的相关人员,她看了好一会都没有看到顾姐和电视台其他人的身影, 沈遥皱了皱眉,拿起座位上摆着的宣传小册子翻了翻, 突然手指在上面的某处停住,心跳漏了一拍。   嘉宾发言:路照   路照。   沈遥在心里念着这个很久都没有出现的名字, 心跳渐缓。   原来他也来了。   随着嘉宾入场时间的靠近,现场的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穿着工作服的礼仪小姐把嘉宾领到指定的位置上。   这时候, 顾姐和电视台的其他人也在前排入座,不少记者已经拿出相机开始拍摄场内的环境。   当路照从前门走进来时,不只沈遥,严思微也看到了。   严思微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突然激动起来,拍了拍沈遥的肩膀,瞪圆了眼问她:“哎,沈遥沈遥,你快看,现在门口站着的那个是不是上次来我生日聚会的那位……路先生?”   此时路照正和一位年纪稍长头发花白的人在说着话,大概也是这次邀请过来的嘉宾,那个人对着他点头弯腰,又伸出手来和他握手,笑容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路照由始至终神色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沈遥收回视线,和严思微随口说了两句,示意她注意形象,小声点说话。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会议终于开始,沈遥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只是眉头越皱越深。虽然来之前她做了一点准备工作,但真正到了现场还是颇感吃力,有些专业术语实在不好理解。   她硬着头皮在键盘上敲打着,打算今晚回去再上网查阅相关的资料。   路照是第二个上台发言的,他刚走上台,现场的掌声就已经把主持人的说话声掩盖住了,很多人都拿出了手机开始拍照,沈遥坐在位置上还看到前面的记者在编辑发送朋友圈。   沈遥弯了弯嘴角。   严思微也跟风拿出相机拍了好几张,她边拍边和沈遥小声解释:“刚顾姐说了,让我多拍一些照片,对象专挑那些有名的,或者是长得比较年轻,有话题性的。遥儿,你看他好像三样都占全了,今天肯定有很多人约他做专访,我们这次电视台的专题栏目就靠你了,你要是能搞定,说不定真能立一大功,你要不去试试看?”   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沈遥表情严肃起来:“思微,我上次说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待会你别在顾姐面前提起这件事。”   严思微扭过头看她,见沈遥情绪好像有点不对,撇撇嘴也不再多说什么,目光又转移到台上。   路照还在台上讲话,他今天穿了一身范思哲的黑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西装右上角处的口袋露出白色方巾的一角,显得绅士优雅,银色的腕表搭配着今天的服饰,举手投足间已经彻彻底底是一位成功人士的模样。   沈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这一身打扮就像是经过精细的计算,每一个元素都运用得十分严谨又恰到好处,让人移不开眼。   好像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人群中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   高一那一年,他考了全级第一站在国旗下代表全级学生发言,她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着他,当时的他也是和现在一样被所有人注视着,优秀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具备着这样的吸引力。   严思微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照,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她,沈遥终于回过神来,轻轻晃了晃脑袋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发言的内容。   突然讲台上安静了下来,没了声响。   路照嘴边说了一半的话突兀地停止,现场沉默了一阵后,开始有人在交头接耳。   沈遥以为是现场设备出现了什么状况,疑惑着抬起头,双手还在键盘上敲打着,只是刚抬起头,手上动作就停住了。   隔着会场层层叠叠的人群,路照正在看她。   他站在讲台正中央的位置,那眼神让她想起了上次雨夜里那把黑色的伞,深沉寂寥,带着黑夜的颜色。   沈遥不可避免地心里一颤。   对视了两秒,沈遥立刻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刚才的动作,键盘被刻意飞快地敲击着。会场的工作人员刚准备走上台调试设备,路照又收回了视线拿起麦克风继续刚才的话题,脸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段插曲很快就被遗忘了,除了沈遥。   一直到路照演讲结束,她都没有再抬起头。   会议结束后,沈遥收到顾姐的短信,让她现在去13楼和其他人汇合,她提着公文包急急忙忙走出去,在电梯门口前面等着。   没多久,旁边也站了一个人,肩膀擦着她的肩膀。   沈遥低头看了一眼他脚上的皮鞋,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没有扭过头。   “沈遥。”路照喊她,声音里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肯定。   沈遥没办法只能扭过头,勉强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没想到这么巧。”   “嗯。”   路照一直在看她,眼睛里似乎有话想说,却仍是沉默不语。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各走到电梯的两头站着,中间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   电梯里静悄悄的,沈遥面对门口规规矩矩地站着,会场外面喧闹的声响传了进来显得电梯内气氛更加诡异,一种无由来的压迫,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来,沈遥刚准备走上前去按下关闭的按钮,突然外面的声响离得越来越近,一群穿着志愿者服装的人跑了过来一股脑挤进电梯里,沈遥从最前方被人流推攘到后面。   她穿着高跟鞋,一路往后退,鞋跟往右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腰间忽然环上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人一言不发,沈遥浑身僵住,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逼仄的空间,两人像是叠在一起紧紧贴着,沈遥的脑袋抵着他的下巴,腰间那双手带着热度抚在中央,沈遥不安地动了动,刚偏过头他的嘴唇擦着她的耳垂,湿热的呼吸打在耳畔。   沈遥整张脸快烧了起来。   幸好,这时电梯门打开,沈遥顾不得现在是哪一层楼,跟在人群中走了出去,身后那道目光渐暗。   当沈遥踏着高跟鞋来到13楼,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白色的衬衫背后被汗水浸湿,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在顾姐所说的房间前站定敲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刚打开门,就看到正中央沙发上坐着的顾姐以及……路照。   路照还是方才在电梯里坦然自若的样子,眼里平缓无波。   沈遥愣了愣,在角落处站着。   现场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录影棚,设备已经摆放好了,顾姐见她走进来,吩咐道:“沈遥,待会我们录影,你负责做文字记录,我们这期栏目的文字稿主要是放在J城日报里,你总结提炼一下主要的观点,有不懂的就问我,明白?”   “好。”沈遥电梯应下。   顾姐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又多说了一句:“不用紧张,今晚回去好好看看视频,把文字整理出来就行。”   沈遥道谢;“嗯,我知道了,谢谢顾姐。”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沈遥站在角落里,拘束得像是刚出来实习那会第一次出来工作。   顾姐和路照正在合影,摄影师弯着腰给他们拍照,拍了好几张后,一旁站着的严思微心里有了想法,腆着脸眼珠子四处乱转,小声问道:“顾姐,我能不能也一起……合影,就一张?”   顾姐没意见,看向路照。   路照点头。   严思微得了允许,笑得咧开嘴 ,把手里的文件往地上一放,几步跑了过来,站在顾姐旁边。   摄影师重新就位,摆好了姿势。   忽然,顾姐看着角落处呆站着的沈遥,招招手:“沈遥,你也一起过来吧。”   沈遥错愕,愣在原地。   路照向她望了过来,表情淡淡。   顾姐催促:“快过来吧,路先生七点的飞机,我们不要耽误他的时间。”   沈遥迟疑了片刻,走了过去,在路照旁边站着,局促不安。   路照低头看着她,片刻之后又收回视线。   “准备好了吗?”摄影师拖长声音问。   “一、二、——”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出口,路照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遥浑身一颤。   直到路照离开,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晚上。   沈遥正在酒店房间里回看着今天下午采访的视频,听完录音她把前半段的文字稿整理出来后,她打开邮箱去查看这次互联网金融峰会官方给出来的一些信息。   刚打开邮箱,上面就显示她有一封未读邮件,视线在发件人的邮箱上停留了几秒,这是一个陌生的邮箱,沈遥皱了皱眉,鼠标一按,点了进去。   邮箱里有一份文档还有一张图片。   是今天下午采访结束后拍的那张照片。   四人的照片,她首先看到了站在正中央的路照,照片里他难得弯起了嘴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比采访时温和了不少。   沈遥莫名笑了笑,退出当前页面,打开上面的那份文档。   这是一份完整的采访稿,下午顾姐提问的所有的问题还有路照的回答都包括在内,在一些难懂的专业术语后面甚至还标了注释,文章后面提供了几个可供延伸的话题以及相应的举措和看法。   沈遥反复看了好几遍,目光在文档括号后的注释上停留了许久。   又想起今天下午他在她耳边,声音沙哑,说出那四个字: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好久,转回女主视角我突然不适应了,写得很糙,修改了好多次。先发出来,有空再修改。   今晚还会更的,不更直播吃键盘。 第48章 预感   沈遥最终还是没有把路照整理好的那份稿子交上去。   她坐在电脑前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稿子重新整理好, 又修改了一次,最后发送到顾姐邮箱。   洗漱完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睡觉前她习惯性地打开微博刷新, 刚好在首页看到了严思微下午发布的微博。   她发布了两张图片,一张是她们两个的自拍,还有一张是下午的四人合照。   沈遥顺手点了个赞,又翻了一下热门微博, 时候已经不早了, 沈遥打了个哈欠刚准备关机,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来电显示地点在G城。   G城?   沈遥仔细回忆了几秒,好像她没有认识在G城的人。   沈遥犹豫了几秒, 按下接通键。   她顿了顿说:“喂 ,您好。”   那边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十分刺耳, 好一会,才说了句:“是我。”   沈遥沉默。   那边又问:“邮箱你看了吗?”   “嗯,看了。”   “……那就好, 我在飞机上闲着没事,就帮你看了看。”   “谢谢。”   简短的几句对话后,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沈遥站在窗口看着来往车灯闪烁, 街道对面灯火通明,大排档前人声鼎沸有人在划拳抛骰,外面越是热闹, 越是显得室内的冷清。   夜晚总是容易让人生出空虚寂寥诸如此类的情绪。   她把窗户拉上,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那边有人在和他说话,细细碎碎的声音传了过来,路照把手机拿远了,她听不仔细,只知道是个男人的声音,沈遥刚想把电话挂了,那边的杂音突然消失,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路照低沉的嗓音,他缓缓地说道:   “我前几天回三中了。”   沈遥意外,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我总觉得,如果我把以前的事情记起来的话,你就会回来了。”   沈遥捏紧了手机,没有回答。   那边轻轻地笑了一声,有点讽刺:“但还是没用,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沈遥喉咙有点干,哽着声音安慰了他几句:“没事,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很成功。”   “但你只喜欢以前那个穷得只能每天吃面的路照,不是吗?”   沈遥笑了笑,转而问他:“你回去有没有见到周老师?”   “嗯,见到了。”   “他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现在还在教语文,不过已经不当班主任了。”路照突然想起什么,笑了笑,“周老师以前是不是经常骂你?”   沈遥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说的,他还给我看了你当年写的检讨书,很厚一沓。”   沈遥郁闷,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留着?   电话那头路照又说:“他说让我帮他道个歉,他说他以前脾气不好对你有偏见,即便你没犯错,也总是骂你。”   沈遥鼻子一酸,以前那些事又翻涌出来,她眼睛有点热热的,弯起嘴角笑:“没事,我以前的确很坏,老是惹他生气,他骂我是正常的。”   路照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你……以前是怎么样的?”   “像个小太妹似的,抽烟喝酒打架骂脏话,学习很差。”   “嗯——”路照又想起了高中的那些照片,根据她方才的描述开始在脑子里想象出了一个高中时期的沈遥,忍不住弯起嘴角笑,“那应该很可爱。”   “……你以前可不这么认为。”   路照笑:“那我以前对你好吗?”   沈遥沉默了很久,轻轻地应了一声,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你以前经常教我写作业,你高二那时候是小组组长,有一次,我忘记写作业了,你就故意忘了收,第二天你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说了一通,还有一次,你帮我作弊被老师发现了,要不是你成绩好学校怕影响升学,教务处就记处分了。”   路照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眼睛盛满月亮的光。听到她说起以前那些事,嘴角带着笑意,原本绷紧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   沈遥一说就停不下来,这些事她一直记在心里,这么多年了却没有和任何人说,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幻想出来的。   “你以前为了让我不要再抽烟了,从省城里回来给我买了一大盒棒棒糖,说要是想抽烟了就吃一颗糖,我一直都舍不得吃,后来被姚一萌她们全偷吃光了。”   路照喉咙一窒,问她:“我那时候突然消失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沈遥装作轻松地笑了笑,只是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没有啊,也就伤心了一两天,哭了一次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她越是语气轻松,路照的心里就越是难受,手里的香烟被捏得变了形:“房东许阿姨都跟我说了,老师说你还复读了。”   这回,沈遥彻底沉默了。   “对不起。”   隔了这么多年,沈遥终于等来了他的道歉。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路照刚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沈遥压抑的抽噎声,像是情绪堆积到一起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路照的眼眶一瞬间跟着红了。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错了。”路照声音低沉,隔着电话,好像都能感觉到沈遥的眼泪落在他的手心,灼烧着他掌心的皮肤,他缓缓说出这么多天里心底那句话,“沈遥,你能原谅我吗?”   “嘟嘟嘟——”   那边的电话挂断了。   路照在G城呆了一周,那晚之后,他没敢再给沈遥打过电话。   他怕听见她的哭声。   他知道,他这样的人,不被原谅也是应该的。   他做错了太多。   他辜负了她五年。   他把那天拍的合照放进了之前的文件夹里,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的第一张合照。以前沈遥缠着他拍照,他总是不答应,避开她的镜头,没想到这第一张合照竟来得这么晚。   路照回到J城的第一天傍晚,和某高奢珠宝品牌高管约了在市中心的大酒店吃饭。   约的时间是七点,他到的时候已经是六点五十分了。   他从电梯里走出来,从同层某包厢路过,那包厢门敞开了一半,细碎的说话声传了出来,其中间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往里看了一眼,忽然脚步顿住。   沈遥在里面。   旁边坐着董浩江。   一张方桌坐着五个人,里面其中一个是沈遥的妈妈,他在那份资料里看过。   路照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董浩江正在低着头剥虾,剥好了放进沈遥妈妈的碗里,沈遥的妈妈笑得眼睛周围的皱纹都泛了起来,眼睛带着笑,连声说谢谢。   “那婚礼酒席你们觉得去哪举办比较好?”沈遥的妈妈抬起头,看了沈遥一眼,又转向董浩江,“我也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是什么想法,我们那个年代都随便摆几桌酒就算了,哪有现在这么讲究。”   里面还在说着话,路照耳边开始嗡嗡直响,他往前走了几步,忽而腿上一软,右手连忙撑着墙,脸色白得吓人。   包厢里还在说着话。   吴蕙萍的话刚说完,沈遥就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边嚼边说道:“这你得问姐姐和姐夫啊,我们的想法又跟他们不一样。”   “你姐夫那一家都是些不管事的,你姐姐也没个主意,所以才问问你们是怎么想的嘛,现在不知道是在镇上办还是在家里办?”   董浩江拿餐巾纸擦了擦手,说:“如果在镇上办,刚好我有个同学他就在桐安那边开酒楼的,我可以给你们介绍,酒水费可以打个五折。”   吴蕙萍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就太好了。”   沈遥皱了皱眉没有拆穿董浩江的谎话,对吴蕙萍说:“妈,我们还是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今晚打个电话给姐姐问清楚,别随便决定了,也要考虑姐夫的家庭情况。”   吴蕙萍本来也没想现在决定,只是刚好趁这个机会聊一聊。   很快,大家又转到其他话题去了。   董浩江还在剥虾,刚想放进沈遥的碗里,沈遥装作不经意把碗端了起来,董浩江眼底一暗,手上动作顿住。   自从那天之后,他和沈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偶尔见一面也只是在外面一起吃一顿饭,打电话时随口聊几句,以往能够聊上几个小时的话题如今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情况,他特意申请去外地出差了两个月,春节也没有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遥,但心底又希望见到她。   春节那天他给沈遥打了个电话,两人互道了新年快乐后,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那晚,董浩江开始庆幸,幸好他的告白说得这么晚,这样他和她之间的回忆能够多一些。   这两天正好是节假日,董浩江趁着这次机会回了一趟桐安镇,把爸妈接了过来旅游,刚好沈遥的妈妈也说想来看看她,就顺道一起开车送他们过来。   正想着,沈遥的妈妈就问他:“浩江,这家饭店的菜还真好吃,装修这么豪华,是不是很贵啊?”   董浩江回过神来:“没,就跟家里那边消费差不多,你们还要不要吃点什么,随便点。”   沈遥看了他一眼,心底愧疚,和大家说了声抱歉,推开门走到走廊尽头吸烟。   走廊尽头那同样也站着一个人,背影有点熟悉。   她刚走过去,前面的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路照看着她,双目赤红一片。   沈遥吓了一跳,在原地愣住。   更让她惊讶的是,下一秒,路照阴沉着脸向她走了过来,低头,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深刻反省进度慢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进度跟乌龟一样那么缓慢,努力改正QAQ 第49章 机会   路照俯下*身越吻越深。   口腔里霎时占满了酒和尼古丁交织融合的味道, 从口腔一直扩散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个绵长的吻里带着压迫感,顷刻间便可汲取掉她全身的力气。   酒的甜香, 烟的苦涩, 发丝上穿插而过的手通通来自眼前的这个男人,沈遥睁开眼看到他拧紧的眉心以及眼睛里鲜红的血丝,像一条蛇蜿蜒横跨着他的眼球。   她心里莫名一颤,眼皮跳了跳。   沈遥屈起右手抵在两人之间把他推开, 路照没有防备, 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她刚准备出口斥责,就听到前面和她隔开一定距离的人哑着声问她,喉结一上一下滑动,眼睛带着水光。   “沈遥, ”他异常艰难地喊出她的名字,右手蜷握青筋暴起, “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   沈遥皱眉。   他走过来牵她的手,脸色煞白,呼吸紊乱:“再等等我, 说不定我很快就想起来了,真的, 我会想起来的,不要这么快就放弃我。”   沈遥依旧沉默眼底茫然, 她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照为什么突然情绪这么激动,虽然上一次的谈话不算愉快, 但都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找不到路照情绪爆发的原因,只是听到他这样恳求,心脏不由得跟着一起揪紧。   没得到回应,路照急了,不顾她意愿伸手环抱住她,声音闷得像深山古寺里的钟:   “我明天就去看医生,我明天就去看医生行吗,我知道一个很有名的医生,他肯定有办法治好我的,我明天就开始吃药,我肯定会想起来的——”   “你能不能……不要和他结婚。”说到最后,路照呼吸急促起来,声音开始抖,涩得像生了锈。   沈遥愣住,听到话里的重点:“结婚?什么意思?”   路照手一顿,放开环在她腰后的手:“我刚听到你们在讨论筹备婚礼的事。”   沈遥迷茫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终于反应了过来,再联想起刚才路照急躁的那一番话,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不是我要结婚,”她声音里带着笑,看向他,“是我姐姐沈约要结婚了,我们刚在讨论她婚礼筹备的事情。”   路照呆呆地看了沈遥几秒,一手扶住额头眼睛合上,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扯了下领带,喉咙动了动解释道:“抱歉,是我太敏感了。”   沈遥嘴角噙着笑没说话,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侧身背对着他站在墙角掏出打火机。   身后路照还在问她:“那你和他……以后会结婚吗?”   打火机咔擦一声响,烟丝发出猩红的火光,沈遥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烟圈在空气里转着圈儿。   路照动也没动,在等着她的答案。   “不会。”   这两个字一出,路照胸口压着的巨石终于沉了下来,只是额头上的冷汗还在往外渗,心底的恐惧还未消散,神经高度绷紧像一张拉紧的弓。   接着沈遥说:“我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   路照刚想开口,突然,转角处的包厢门被打开,有人探出头来往这边张望。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他的目光在沈遥和路照之间打着转儿。   路照扭过头,那人对上他不耐的目光愣了一阵,轻掩上门,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遥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到那人又看了她几眼。   那人说完站在一旁等他,路照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沈遥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   包厢的门被合上,沈遥自己一个人站在角落,静静把那根烟抽完。   眼底他悲痛的眼神,似无声的恳求在挠刮着她的心脏,恍惚中鼻间一阵发酸。   有些事情要放下,比想象中难。   烟抽到一半,有人出来找她,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董浩江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快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他笑着在她身前站定,问:“怎么这么久?”   沈遥编了个借口:“刚去了下洗手间。”   “包厢里面有洗手间,不用跑那么远。”   沈遥恍然大悟:“哦,我一时忘了。”   董浩江咧开嘴笑,本想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拍她的头,只是手刚伸了出来,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他干咳了几声:“阿姨还以为你迷路了,让我赶紧出来找找。”   沈遥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果然出来已经有好一阵了,于是把烟摁灭扔到垃圾桶里,对他说:“走吧。”   这下董浩江反倒站在原地不动了,说:“今晚让阿姨在我那边住下吧,我家那边还有几间客房。”   “不用了,”沈遥勉强笑了笑,拒绝他的好意,“我妈和我挤一挤就行,反正也只是在这边呆两天,凑合凑合就成。”   董浩江沉默了一阵,看了她一眼,终于点头:“也行,你们这么久没见肯定有话想说,那就这样吧。明天他们还约了一起出来玩,我明天去你公寓楼下接你们。”   沈遥笑:“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   客套得如此生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董浩江看着沈遥的背影,眼底暗淡。   沈遥回到包厢坐下,吴蕙萍问了她两句,又往她的碗里盛了一晚汤,叮嘱她多喝点汤补补身子,沈遥点头应下。   一群人又开始聊了起来,讨论明天该去哪儿玩,董浩江在给他们出着主意,沈遥偶尔搭上几句,只是大部分时间都神不守舍的。   叮的一声,沈遥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不要放弃我。】   沈遥怔愣看了几秒,点开编辑框,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只是刚编辑好又删掉了,吴蕙萍见她脸色不对劲,探过头看她的手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遥忙把手机放下,按下锁屏:“没啊,公司同事发过来的信息,问我今晚能不能发一份资料给她。”   董浩江的妈妈接过话,笑着说:“遥遥,你工作这么忙,明天如果没空的话,也不用陪我们了,安心去工作,我们肯定会把惠萍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沈遥弯起嘴角笑:“明天放假,我也没什么事正闲着呢,而且我很久都没出去放松了,正好可以出去走一下。”   董浩江爸爸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那也好,年轻人多出去走走,锻炼身体。”   沈遥点头。   说到底,沈遥已经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以前和现在不一样了,以前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用思前想后考虑那么多,两家人本来就熟稔,在桐安的时候经常坐在一桌吃饭打麻将,甚至就连年夜饭都是在一起吃的,不用分得这么清楚,但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她在心里给她和董浩江划了一条线,他们在这根线的两头,谁都不能跨过去。   ***   吃完饭,董浩江送她们回家。   车停在沈遥公寓楼下,沈遥和吴蕙萍从车上下来,朝车里的人挥手说了声再见。   直到车开远了,吴蕙萍才肯上楼。   楼道的感应灯坏了,沈遥拿出手机来照明,两人凭着微弱的光走上去,低沉的走路声在楼道回荡。   沈遥在三楼转角处停下,拿出钥匙来开门。   吴蕙萍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遥遥,我问你件事,你可得实话和我说啊。”   沈遥把钥匙插*进孔里,头也没回:“你问。”   “你是不是和浩江闹矛盾了啊?”   推开门的手一顿,钥匙掉落在地,沈遥弯腰捡起来,钥匙冰凉地躺在掌心。   “没啊,没闹矛盾。”   吴蕙萍走进屋,把灯打开:“我都看出来了,你们俩平常吃饭时话最多老是吵吵闹闹的,怎么今天都跟哑巴了似的。”   沈遥回过头看她:“真的没事,你别乱猜,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洗澡吧。”   吴蕙萍站在原地不动,盯着她想要看出点什么来,沈遥受不了这样的审问,不自在地扭过头:“你要是不去,那我先去了。”   沈遥说着从房间里拿了衣服还没走进浴室,又听到她说:   “浩江是个好孩子,你别伤了人家的心,再加上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姐姐也结婚了,就剩你……”   沈遥把浴室的门关上,花洒开到最大,水声把外面的声音盖住。   水珠从脸颊一直流到身体,溅了几滴入眼,沈遥合上眼,又想起了那条短信的内容。   【不要放弃我。】   直到晚上熄了灯睡觉,吴蕙萍还在说,说完这一茬,又说让她去相亲,早点结婚嫁人生孩子,最后吴蕙萍感叹了一句:“我们家的孩子个个都长得这么标致,为什么就找不到好的人家呢?”   沈遥不愿意听,把被子拉高,戴上了耳机。   第二天一早,董浩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他已经在楼下了。   沈遥还在刷牙,匆忙洗漱完,妆也没化只涂了个防晒,就和吴蕙萍走下楼。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董浩江一家三口站在太阳底下等她们。   沈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声抱歉。   董浩江把两份早餐递给她:“趁热吃吧,待会凉了。”   沈遥刚准备说话,突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沈遥!”   这声音让沈遥僵在原地,不敢回过头。   大家都转过头去,那个人从车上下来,迎着太阳的方向越走越近,董浩江终于看清他的脸,牙关咬紧,手里拿着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变了形。   “小伙子,你是?”吴蕙萍仰头看着站在她面前高大的年轻人。   那人向大家微微点了点头,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阿姨您好,我是路照,沈遥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还没撸完,撸完再恢复日更。 第50章 过去   “阿姨您好, 我是路照,沈遥的男朋友。”   这句话一出, 所有人, 包括沈遥在内皆是一愣。   她捏紧了早餐塑料袋的袋口,指甲肉泛白,仰头看他。   路照逆着光在太阳底下站着,地上一道打斜的阴影, 清晨九点的太阳不算猛烈, 但打在他的身上,却晃得沈遥头晕,脚下一动,滚烫的豆浆往右倒下, 黄色的汁液顺着杯沿流下来。   见状,路照快步走了过来, 熟练地接过她手里的早餐。   “怎么被我吓到了吗,豆浆都洒了。”路照轻笑了一声,忽略沈遥脸上的表情, 一手摸着她头顶的软发往自己肩膀上靠,亲密得就像是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猛烈, 汗水往地上嘀嗒嘀嗒地掉。   董浩江手里的矿泉水瓶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手臂上青色的血管都显了出来,触目惊心。   他捏紧了拳头, 喉咙干得像被火烧,他转过身往前走,边说着:“你们先聊,我回车上。”   最后四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只是没人关心他的离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路照身上。   沈遥还没说话,吴蕙萍最先反应过来,黝黑的双眼上下打量着路照。   路照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肩线稍宽,线条流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胸前领口露出一角方巾,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他往那一站,吴蕙萍就知道这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一时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担忧。   为人父母的,当然希望孩子能有个好归宿,不能嫁得太差,一日三餐还有以后小孩的抚养教育这些都该要有保障,但攀上眼前这样条件好的,又怕嫁过去被对方家里人欺负。   有钱人的世界,她们这种小老百姓不一定能融入得进去。   吴蕙萍犹豫了一阵,扭过头问沈遥:“遥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之前都没有和我提起过?”   “小伙子,你真的是沈遥的男朋友?”董浩江的妈妈也忍不住出声,半信半疑地朝路照看上几眼,心底开始有了别的想法。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听沈遥提过关于她感情生活的事,她也纳闷,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一直都单着,别的小姑娘像她这个年纪都不知道谈了多少回恋爱了,春节回家男朋友都变了好几个,就沈遥一直没有动静,这么多年的春节团圆饭都是和他们家一起吃的。   她原先还存了一点把沈遥变成自己儿媳妇的心思,浩江和沈遥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两人相处得也不错,她前几天和蕙萍开玩笑似的聊了几句,没想到蕙萍正好也有这样的意思,两家在这件事上统一了战线,还打算今天出来撮合撮合,只是突然就来了这么一桩。   她正想着,就听到路照说:“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真的很抱歉,因为个人的原因,一直都没有回去拜访你们。”   路照刻意笑了笑,眼睛弯了起来,显得容易亲近了不少,他难得解释这么多:“我和沈遥高中是同学,都是桐安三中的,后来毕业没了联系,去年七月份我们工作的时候遇到了,她……”   吴蕙萍听到了话里的重点,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缓声说:“路照。”   吴蕙萍眨了眨眼,皱起眉思考,在嘴边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越想越觉得熟悉,突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高一那会坐在遥遥前面的路照?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那个?”   路照微微一愣,点头。   高考状元啊这是!   吴蕙萍一时情绪激动,心底大喜,连带着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欣赏,方才所有的顾虑通通抛在了脑后。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沈遥的这位同学无论是品德还是成绩那都是没得说的,考试每次都是年级第一,高考的时候还是省里的文科状元,高考成绩刚出来那会,大街小巷里那张大红色的横幅“热烈恭祝桐安三中路照同学荣获高考状元”挂得到处都是,去买个菜都能听到人讨论。   那一阵子,沈遥在家里有事没事就一直在念叨他们班里的那位同学有多厉害,成绩有多优秀,老师是怎么夸奖他的,又拿了多少奖金,沈遥还说已经和路照联系好了让他过来帮表弟补习,只是后来渐渐就没了消息,每次问她,她都戴着耳机不说话。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有苗头了,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藏了这么久,都不和家里说。   一想到这,吴蕙萍就禁不住摇头,重重地拍了下沈遥的肩膀,指责:“哎,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有情况就和家里说嘛,我又不会反对!昨晚我那么唠叨你,亏你也忍得住一句话都没说,你这样让人家小伙子多不放心。”   路照抢过话:“其实是我不好,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情,没让她放心。”   “现在弄明白就好了,蕙萍你就被别生遥遥的气了,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董浩江妈妈搭话,边说着边伸手擦额头上的汗,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手臂上的皮肤都变红了像在冒着热气,她催促道,“现在人也齐了,要不我们先上车,待会儿再聊,这天太热了,站久了头晕。”   吴蕙萍点头应下,对路照说:“那我们先上车吧。”   董浩江妈妈拉开车门,探头往里一看,又站了起来,皱了皱眉:“位置有点不太够,可能坐不下,要不你们还是打个车吧。”   “我也开了车过来,在那边。”路照指着不远处停着的卡宴。   “那就没事了。”董浩江妈妈看着车的标志,有些尴尬笑了两声,拉开车门,坐进去后,又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蕙萍,真是羡慕你啊,这女婿长得真俊,还这么年轻有为。”   吴蕙萍没有反驳,朝他们摆摆手,笑得眯起了眼,眼周的皱纹泛了起来。   至此,董浩江妈妈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是情理之中,自己儿子的确没有人家优秀。   而此时,董浩江正隔着车窗看向沈遥。   她站在路照旁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看起来还真是般配。   沈遥扭过头注意到董浩江投过来的晦暗不明的目光,犹豫了几秒,居然抬脚走过来在他车窗前停下,喉咙动了动,像要对他说点什么。   董浩江心跳骤然加速,盯着她的嘴角,屏着呼吸等着她接下来的答案。   就在他手心快洇出汗时,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我过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再更。   这章有点无聊,下章才有对手戏,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失望的,内心OS肯定是:mmp,老子等了这么久就给我看这点东西??? 第51章 界限   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 车停在城郊的拂云寺。   拂云寺是J城声名在外的一处观光景点,传说在南北朝时期就落成了, 中间经过历朝历代数十次的修缮扩建, 如今的拂云寺商业气息越来越浓,虽然原貌已经大体被毁坏,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来此跪拜祈福的游客。   他们一行人从车上下来,长辈们一路上有说有笑走在前头, 时不时指着远处高大的建筑物开始热切讨论起来, 兴致高昂。   沈遥一个人撑着伞走在最后,董浩江见她没有跟上回过头看她,察觉到前面投过来的视线,她潜意识地把伞檐压低挡住自己的脸。   董浩江盯着那把青灰色的伞, 眼底暗淡,片刻后终于转过身, 收回视线。   踏过平地往上是一段长长的楼梯,看上去大概有五六十阶,沈遥刚踏上第一阶楼梯, 身后传来一阵皮鞋踩踏大理石地板的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沈遥的伞底下多了一个人。   窄小的雨伞下, 两个人拥挤在一块儿。   沈遥一愣,握着太阳伞的手被人完完全全地覆住, 一阵温热。   路照弯腰躲在伞底,左手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上提着一袋饮料, 那饮料是冰的,水珠黏在瓶身上往下曲线滚落,冒着夏初的味道。   路照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伞,但沈遥还是没有松开手。   两人的手依旧怪异地缠在一起,路照忐忑手心里渗出了汗,他小心翼翼地弯腰配合着她的高度,沉默着一句话也不敢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一直滑落,没入衬衫领口深处。   看着他白色衬衫胸前大片的被汗水浸湿的痕迹,沈遥的视线凝结了几秒,把手抽了回来。   原来他的脸上也会露出那样小心翼翼的表情,   就像当初她对他一样。   沈遥想着心里竟有些酸,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顺带把伞接了过来。   路照看着眼前那张洁白的纸巾,又抬起头深深的望了沈遥一眼,视线凝结了几秒才呆呆地应了声,接过纸巾擦汗。   沈遥今天穿了一双平底运动鞋,比他矮了一大截,她伸长了手把伞举高,才堪堪越过他的头顶,路照边擦汗边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淌过暖意,嘴角微弯。   路照眼底带着笑陈述:“你变矮了。”   沈遥开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瞪了他一眼。   她刚想说话,路照突然也弯下腰来,凑到她跟前,讨好地说:   “没关系,我也变矮了。”   “……”   沈遥一愣。   这实在是一个蹩脚得不能再蹩脚的笑话,但沈遥还是忍不住撇过头,掩饰自己弯起的嘴角。   路照看着她的侧脸,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阳光直射地面,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会。   路照突然出声,问她:“刚才,是不是不好笑?”   沈遥犹豫了几秒,点头,嗯了一声。   听到她的答案,路照低头看着地面,声音低沉有些失落:“我不会讲笑话,本来想让你开心点的,但没办到。”   路照顿了顿,补充:“我知道今天早上我让你不开心了。”   事实上,他清楚,他做过的让她难过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沈遥方才只是随口应了声,没想到路照会往那方面想,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到了拂云寺正门,吴蕙萍和董浩江妈妈在菩提树下站着,焦急地四处张望。   “蕙萍,怎么遥遥路照他们俩都不见了,是不是没找到路,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再等等吧,刚才明明就跟在我们后面呢。”吴蕙萍偏过头看着路口的方向。   “也好,我们先休息着。”   忽然,吴蕙萍眼睛一亮,踮起脚朝那边的人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路照走过来后,把塑料袋里的饮料拿出来,一个个递给他们。   这么热的天,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大家都渴了,董浩江的爸爸接过冰冻的饮料,顾不得说声谢谢,立刻就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   冰镇的饮料顺着喉咙一路冰凉到胃里,董浩江爸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路照说:“小伙子,谢谢啊,刚才我们来得急都忘记去买饮料了,幸亏你还记得,这一路上喉咙干得跟被火烧似的,快挪不开脚了。”   “不客气。”   路照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袋子里最后一瓶饮料递向董浩江。   冒着水珠的铁罐饮料横亘在两人中间,董浩江讽刺地勾了勾唇,抬起眼皮子定定地看了几眼,视线顺着那只手缓缓往上,最后停留在他的脸。   从高中起,董浩江就极度厌恶的一张脸。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站着,无声的对视,路照脸上始终淡淡的,董浩江目光越来越阴狠,毫无善意。   董浩江一直没接,路照也没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冰水嘀嗒嘀嗒掉在地上,瞬间又被蒸发,没留下一点痕迹。   “浩江,快接过来啊,别让人一直等着。”董浩江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步走了过来,从路照手上接过可乐,硬塞到自己儿子手里,有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对路照说,“小伙子,你别介意啊,我们浩江平时有点愣,刚才可能没反应过来。”   路照看了董浩江一眼,语气淡淡:“没事。”   接近正午,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吴蕙萍见大家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便提议大家先进去看看,不然待会可能来的人更多,门都挤不进去。   路照抬脚还没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路照脚步停了下来。   心里似乎有了某种预感,路照回过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远处的垃圾箱里躺着刚才的那瓶铁罐饮料。   董浩江站在旁边,眼神阴鸷。   ***   这边,吴蕙萍跪在正殿的佛像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细细碎碎地念着什么。   吴蕙萍一向迷信,无论去哪里旅游都要到当地的寺庙里拜上一拜,祈求全家能够平平安安事事顺心。   因为两个女儿都到大城市里工作了,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沈遥和沈约平时工作忙,她也不敢经常打电话去打扰她们,家里没有背景,也没结识什么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不能为她们姐妹俩做点什么。   对她来说,烧香拜佛大概也是一种精神寄托。   父母是这样想的,但子女却不一定能明白父母的用心。   沈遥在旁边站了一会觉得无聊就逃到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壁画,这壁画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色彩依然很饱满,神态逼真,她一时好奇伸手去摸了摸上面的图案,没想到沾了一手的灰。   她正想拿出纸巾把手擦干净,就被吴蕙萍推了过去,嘴里念叨:“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快过去拜一下,认真点,别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   沈遥无奈只能跪在软垫上,讷讷地磕了几个头就站起来。   沈遥拍了拍手掌,刚好对上路照意味不明的目光。沈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突然就看到路照顺着她刚才的位置弯腰双膝跪在软垫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   沈遥意外,心里咯噔一声响。   她记得他以前从不信这些的。   光线从窗棂透进来打在他的身上,笼上一层柔和的光,褪去了身上的那股冷淡和疏远。   从沈遥这个方向看,刚好看到他的侧脸,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高挺的鼻子,紧抿着的嘴角,一瞬间她像看到了那个在图书馆里坐在窗边学习的少年。   来往的年轻女孩放缓了脚步看着这个跪坐在正殿中央虔诚祈祷的男人。   气氛变得肃穆而庄严。   他一下一下磕着头,西装衬衫掠过地上的灰尘,袖口边上黑了一块,他头弯得很低,快挨着地板。   不知道他在求着什么,竟这么认真。   沈遥莫名眼眶一热,迅速别开脸。   从拂云寺里出来,他们开车去了市中心的商业街逛了一圈,因为沈约快要结婚了,吴蕙萍也正想趁着这个机会,多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到时候在婚礼现场能够撑得起面子,不至于在对方家庭面前丢了自己女儿的脸。   直到晚上回家,汽车的后备箱里已经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清一色的名牌。   吴蕙萍对这些衣服的品牌没什么概念,导购小姐拿过来什么她看着合适就去试穿,吊牌上的价格也没留意,沈遥看着她穿了一件又一件,在镜子前笑得那么开心,也不好上前制止。   最后她去结账时,服务员告诉她,已经有人付过了。   沈遥拿着购物袋走在前头,路灯下,她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晃着,被树叶的虚影打乱。   寂静的巷子里,她踩着月光往前走,突然一阵声响从后面传来,没多久旁边就多了一个人。   她脚步停了一瞬,又继续往前。   “我帮你。”路照声音淡淡,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沈遥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路照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不进门,我帮你提到门口就走。”   沈遥停下,仰头看他,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只是不想麻烦我,”路照喉咙动了动,“想和我划清界限,是吗?”   沈遥沉默。   两人僵持了一会,路照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嗯,那我先走了。”   路照嘴里这样说着,脚下却没动。   沈遥眼里藏着他的倒影,闪烁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她是在挽留他吗?路照想。   他继续等着,整条巷子都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猫叫诡异得吓人,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眼前的人始终没有出声。   路照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打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隔着车窗,他对她说:“再见,沈遥。”   这回沈遥终于说话了,她看着他,勉强笑了笑也回了他同样的两个字:“再见。”   汽车在漆黑的夜里行驶着,车内太安静,什么声响都没有,氛围压抑得有些可怕。   听说,孤独的人会习惯安静。   却又害怕安静。   路照一手握着方向盘,心口处突然有点疼。   他想,   他本来不害怕孤独的,却偏偏遇到了她。   城市的灯光映在车窗上,五光十色,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冰冷的双眼仿佛也染上了虚假的温暖。   手机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打乱这一室的安静。   他拿起手机,呆呆地看了几秒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脚踩下刹车。   汽车停在路边。   接通电话后,那边也是安静的,只听得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路照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收紧。   沉默了一阵,终于她开口问他:   “你到哪了?”   路照看着路标上的地名,却没有如实说出口:“在街角十字路口。”   “嗯。”   又是一阵沉默。。   路照看着红绿灯一下一下地跳着,忽然那边迟疑了一瞬,问他:   “那……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了,大家被榨干尸了吗……   ——来自一具干尸的问候 第52章 答应   沈遥斜斜地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她侧了侧身, 整个人虚虚地站着,像是一棵随风而长的植物。   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根烟, 还燃着, 冒着火光。   她抽了几口,又放下。   天色渐晚,巷子对面低矮的楼房渐渐亮起了灯火,白炽灯强烈而又刺眼的光从屋里透出来打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   她顺着看向楼下。   那处空地上依旧没有车辆。   也没有人。   沈遥眼睑低垂, 手机的屏幕还暗着。   夏初的天气闷, 没有雨,她在阳台站了二十来分钟,后背就已经浸透了。   厨房里传来吴蕙萍吊高嗓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怒意, 更多的是无奈:“你怎么又躲到阳台那抽烟去了?昨晚刚叫你少抽点烟,你怎么就不能听听我的话呢……”   沈遥扭过头, 没理会。   吴蕙萍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明明高中那会都戒掉了,怎么现在就戒不了呢,你一个当记者的, 别整得跟老烟枪似的,社会影响不好。”   沈遥沉默看向楼下的那棵树, 伸展的枝桠上开了黄色的小花。   安静了一阵,吴蕙萍从厨房里走出来, 看着墙上的钟,问她:“路照到了没?”   “还没。”   吴蕙萍皱眉,在围裙上擦擦手, 边说着边走到阳台:“你到底打电话了没有,你刚不是骗我的吧。从街角十字路口到这哪花得了这么长时间?”   沈遥往楼下又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往屋里走:“他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了。”   “这怎么行,没点礼貌!刚你不请人家上楼吃饭已经够没礼貌了,你这孩子整天想些什么呢!”吴蕙萍又气又急坐回餐桌上等着,突然想起什么,眉头皱紧,“他不会是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吧,你赶紧打个电话问问。”   “不会的。”沈遥说得坚定。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能出什么事?   她嘴上这么说着,但手上一刻没缓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声响起,   几乎是下一秒电话就接通了。   “沈遥。”电话那头路照念着她的名字,说得很轻,“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沈遥终于放下心来。   她沉默了一会,问他:“你过来了吗?”   “嗯,快到了。”   路照说完,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点口音,沈遥听不太清楚,她把烟掐灭了,看向楼下,又听见那边说:“你和阿姨先吃吧。”   “嗯。”   沈遥把电话挂断。   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从巷口开了进来,停在楼下。   没多久车门从里面打开,路照弯腰从出租车上下来,往车里递了一张钱,挥挥手说了句什么。   沈遥猜测,他大概是对司机说不用找零钱了。   隔着路灯的光,沈遥看到他拧紧的眉,嘴角抿得死紧。   他抖了抖西装外套。   沈遥这下终于明白。   路照不喜欢坐出租车,同样,他也不喜欢陌生人踏进他的车里。   果然从出租车下来后,他手肘一屈,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沈遥在楼上看着。   路照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仰头。   就这样对上了沈遥的目光。   月光下,路照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眼睛映着月亮的影子,看见她,先是一愣,神色柔和起来。   沈遥心里一跳,别开脸从阳台走进客厅,在沙发上靠着,眼睛盯着面前的电视机,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没多久,门被敲响。   吴蕙萍眼睛一亮,把围裙解开,催促沈遥去开门:“肯定是路照来了,你别在这坐着,快去开门!”   “你去吧。”沈遥推脱,坐在沙发上没动。   吴蕙萍皱眉看了她两眼,疑惑。   等了几秒,沈遥还是没有动静。   吴蕙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认了命似的摇摇头,嘴里边念叨着,“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以前高中的时候不是很爱说的吗?”   沈遥没说话,拿着遥控器一摁,换了一个台。   吴蕙萍把门打开,路照在门口站着。   “来了啊,那赶紧过来吃饭吧,陪我们逛了一天,你肯定饿了。”吴蕙萍脸上挂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扭过头看着沈遥的方向嗔怒,“我刚都叮嘱沈遥要把你留下来吃饭,她玩着手机一下忘记了,幸好你还在这附近。”   路照心下一沉,表情僵住,很快脸色又恢复如常。   他看了一眼沈遥,说:“没关系。”   “那赶紧到这边吃饭吧。”吴蕙萍指着餐桌的位置,又拍了拍沈遥的肩膀,“沈遥,你先把饭装上,我拿菜去热一热。”   说着,吴蕙萍端起餐桌上的菜推开厨房的门。   沈遥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餐桌旁,打开电饭煲,一股热气冒了出来,在上空升腾。   等烟雾散了,她低垂着眼睑,往白色的瓷碗里装饭。   路照垂着手坐在餐桌边上,沈遥把饭递给他,他伸手过来接,两人的手碰在一起。   下一秒,沈遥松开,移开视线,小声说了句:“有点烫,你注意点。”   “谢谢。”路照说。   两人坐在餐桌的两头,沉默不语。   客厅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充斥着整间屋子。   沈遥低头看着手机,脸颊旁边的一撮头发垂了下来阻住视线,她伸手把它夹到耳后,路照看着她领口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皮肤,目光又移向她的耳垂。   上面什么都没有。   以前她最爱戴耳环,现在也没戴了。   路照收回视线,起身到厨房,帮忙把菜端出来。   不大的实木餐桌上摆了五六道菜,中间盛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鱼头汤。   吴蕙萍坐在正中间的位置,拿起公共筷子给路照夹了一块肉递给他碗里,笑着说:   “听遥遥说,你喜欢吃这个,我也是第一次煮,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路照应下,说了句谢谢,顺带看了沈遥一眼。   沈遥没看他。   路照把那块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吴蕙萍牢牢盯着他的表情,还没等路照咽下去,她就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路照喉咙动了动咽下去,表情一凝,弯起嘴角笑,点头:“嗯,很好吃。”   沈遥抬起头看了他两眼,嘴角弯了弯,往嘴里扒了几口饭,没有拆穿他。   “好吃那你多吃点。”路照说得真诚,吴蕙萍很受鼓舞,又给他夹了道别的菜,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爸妈现在也是在J城吗?是不是和你一块儿住?”   路照拿着筷子的手一滞,把嘴里的饭咀嚼下去后,回答:“我父母都过世了,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   路照刚说完,沈遥的筷子就落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她弯腰去捡,手上使不上劲,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他不是没和父母联络,而是,已经没有父母了吗?   沈遥想起了那辆停在他出租屋前的黑色豪车,还有那个衣冠楚楚穿着名牌服饰的他所谓的哥哥。   一时气氛有些沉重。   吴蕙萍自觉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把话又吞回去:“对不起,我这口没遮拦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就随口问问。”   对比起吴蕙萍的紧张,路照显得有点无所谓,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   吴蕙萍扭过头看他,越看这孩子越觉得心疼。   难怪这孩子不爱说话,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   因为这个话题,餐桌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吃饭时细细咀嚼的声音。   安静好了一会,沈遥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吴蕙萍说:“昨晚姐给我打电话了。”   “哦,她怎么说?”   “她说她已经订好酒席了,订金已经付了,就在镇上的喜兴饭店办,等你回去再商量菜谱的事情。”   吴蕙萍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行,听她的,我没什么意见。”   聊了几句,吴蕙萍扭头看着旁边的路照,迟疑了一阵,问他:“路照啊,下个月初五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路照摇头。   吴蕙萍因为刚刚的事一直觉得不好意思,这下终于找到机会:“下个月初五沈遥的姐姐结婚,你如果有空的话,一起过来吧,你应该也很久没回桐安了,正好趁这次机会回来看看。”   路照沉默了几秒,看了一眼沈遥,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眉头紧皱。   他喉咙动了动,点头说:“好,那到时候我和沈遥一起回去。”   吃完饭,吴蕙萍招呼路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遥在收拾餐桌。   她把碗筷摞成一叠放到洗碗池里,又从厨房里拿了湿毛巾出来把餐桌上的汤渍擦干净。   路照朝她的方向看了几眼,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厨房。   他挽起袖子,一只手打开水龙头,水注倾泻而下冲洗着瓷碗上沾着的油,水花溅到他身上的白衬衫上,腰间洇湿了一小块。   从墙上取下胶手套,路照把手笨拙地套了进去,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往下流着,他捏着布用力地擦着碗面。   沈遥愣在原地,定定地看了几眼。   路照从厨房里出来已经快十点了。   沈遥送他下楼。   楼道的灯坏了,沈遥打着手电筒照着地面。   电筒光微弱,几乎看不清路,两人走得小心翼翼。   沈遥突然想起什么,问他:“我刚刚在阳台那,看到你从出租车上下来。”   路照沉默。   “怎么回事?”沈遥追问。   “没什么,路上出了点事。”   沈遥在楼道中间停了下来,路照跟着停下。   他扭过头看些沈遥,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车撞坏了。”   听到这话,沈遥脸色全白了,几乎站不稳,她搀着路照的手臂转过身,白色的电筒光在他的脸上、衬衫上乱晃。她的手覆在他的身上抑制不住地抖。   察觉到她的颤抖,路照鼻间一酸,握住她的手,企图让她镇定下来:“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一场小小的车祸,车也只是擦伤了一点。”   “你去医院了吗?”沈遥的手还在抖,呼吸紊乱得不成样子,她声音里带着质问,“你去医院检查了没?”   看到她这样,路照眼里一热,伸手环住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两人肌肤相贴,沈遥身上的温度传了过来,异常滚烫。   路照拍着她的后背:“我没事,沈遥,你别害怕,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你是傻了吗,出了车祸不去医院还过来干什么……”沈遥哽着声音,快哭了出来。   他看着她,黑暗中,路照的眼睛异常明亮。   “因为答应了你要过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要修改,先发着。 第53章 药丸   凌晨, 路照从医院门口走出来。   月色青灰,星星稀疏, 马路上几乎不见行人的踪影。   只有医院门口还亮着刺眼的光, 张尧原本靠在车身上打着哈欠,一个哈欠还没打完,路照就走了过来,张尧吓得肩膀一缩, 把手里的烟往地上扔, 顺带踩了两脚,起身弯腰为他打开车门。   弯腰的时候,张尧眼珠子禁不住往上瞟,打量着路照的神色, 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口:   “老板, 你还好吧?身体没什么事吧?”   路照在路边站着没有急着坐进去,拿起手机看了看,应了他一声:“嗯, 没事。”   张尧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那就好, 那就好。”   两人间沉默下来,路照一直没动, 张尧也不敢动,陪他在路边站着,低头数着石子。   周遭静悄悄的, 突然汽车的刹车声响起,张尧打了一个激灵,刚泛起的困意又压了下去,看向马路中央暗骂了几句。   车来车往,路照还在路灯下站着。   张尧不知道他还要在这站多久,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石子顺着阶梯滚落到马路上。   弄了这么大动静,张尧抬眼看着路照,心底有些害怕,观察着他的反应。   幸好对方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好一会,才看见路照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细声对电话那头说着话,那眼神和现在的月亮一样。   “嗯,真的没事。”   “头也不觉得晕,嗯,不疼,一点都不疼。”   张尧站在身后啧啧了两声,将脚下的石子踩着转了转。   “检查报告单?”路照顿了顿,弯起嘴角,“你看得懂吗?”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路照轻轻地笑出声,点头说:“好,我给你拍。”   张尧抬起眼,眼底讶异。   也怪不得他觉得惊讶,说起来,他已经在路照身边工作了一年半,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温柔,不是在饭局上那套应付人的公式化疏离的笑容,而是那种,张尧思绪停下,望着天上的月亮,使劲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却还是没能描述出来。   很真心的笑容。   一看就知道不是装出来的。   看见他终于挂了电话,张尧收回那些浮想联翩的猜测,站直身子。   突然手里就多了一叠厚厚的单子。   视线从医院的检查报告单转移到路照的脸,张尧刚想问,就听到旁边的人说:“帮我拿着。”   张尧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手里捧着那一叠检查单子没敢动。   路照嘴角挂着笑对着那份检查报告单拍了几张照片,拍完后,张尧看到他点开通讯录,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阵,把那几张照片发送出去。   张尧大概猜到他这是在做什么了。   他实在意外。   没多久,路照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问:“看清楚了吗?我没骗你。”   张尧拿着检查报告单站在路照身后,听见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老板,笑着对电话那头说:“别担心了,早点睡。”   “嗯。晚安。”   张尧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挂了电话,路照转过身,张尧连忙仰起头假装在看天上的月亮。   路照没看他,往车上走。   坐进驾驶座,张尧把车门拉紧,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坐在车后座的路照头靠着背垫,闭上眼睛休息。   张尧收回视线。   他想,折腾到这么晚,看来老板也累了。   车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只是在路过减速带时颠簸了一下。   张尧心里一颤,果然车后座的路照睁开了眼睛,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抱歉,老板,我没注意到那有条减速带,一时开得有点快,吓着您了。”张尧有点不好意思。   路照摆摆手:“没事。”   兴许是这夜晚太安静,又兴许是看见了方才路照温情的一面,张尧此时觉得路照也不像往常那么不近人情了,况且从医院到故宁区的路程还远,张尧起了说话的心思。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我猜你刚刚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吧?”   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路照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张尧以为这话题他不感兴趣,刚想换个话题,又听见他问:“你怎么知道?”   “哎呀,这还用说吗,一看就知道了,我们这些好男人遇到女朋友不都那样么。”张尧下巴抬了抬,颇有些得意,越说来越来劲,嗓门拔高,“所以说啊,我刚才可算弄明白了,我们男人甭管是什么职位,是大老板也好,是白领也好,还是跟我一样开车的,遇到女朋友都得怂!都得好好哄着,低声下气的,要是声音稍微大点,她就要来气,说我吼她……”   路照被他逗笑,又想起上次在饭店门口的那个电话,问他:   “是上次那个?”   张尧摇头,叹了一口气,无奈:“可不就是,为了上次你打电话过来这事,那天晚上我跟她吵了一大架,屋顶快掀翻了都,还把我从床上赶了出去,说我没出息。”   张尧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合适,连忙把话题绕到他身上来:“老板,那你和你女朋友都是怎么相处的,她吼你么?”   路照摇头。   “也是,你那么优秀,又事业有成,不像我,没车没房的,才老被她埋怨,”张尧顿了顿,好奇地问,“那……钱是你管还是她管?”   路照一愣,想了想,回答:“我先管着。”   张尧羡慕得不行,直摇头叹气:“我们家都是我媳妇管钱,我平常和兄弟出去喝酒身上就没有超过一百块的,她自个儿呢,拿着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拿去买化妆品买包了,整天打扮得跟个孔雀似的,呵,除了我,还有谁看她呢。”   路照看他这泄气的样子,嘴角一弯,竟觉得有些羡慕。   张尧正说着,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他拧着眉头,眼睛盯着路况,另一只手把耳机带上,对路照说:“这刚说到她电话就过来了,真是一刻都没闲着,生怕我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路照点头,示意他先听电话。   一接上电话,张尧语调变低,刚才的气势全不见了,车速也变慢了不少。   好一会,张尧把电话挂断,跟路照解释:“这人,特地打电话过来说见不着我人就睡不着,我还不知道她啊,准是又想买包了在哄我开心。”   话虽是这么说,但张尧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张尧还在说着话,路照看向车窗外漆黑的世界。   ***   路照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白色的衬衫和西装裤全被他扔到垃圾桶里。   洗完澡出来,手机上的呼吸灯闪个不停。   他点开看了一眼。   好几个未接来电。   有范归明的,郑觅的,还有叔叔汤越泽的。   大概是听说了他出车祸的事,这种事,一个人知道了,就传开了。   他拿起手机给范归明和郑觅回了条短信。   站在客厅犹豫了一阵,他给汤越泽打了个电话。   一接通电话,汤越泽就喊他的名字,连名带姓。   “路照。”声音里藏着怒气。   路照抢在他前头先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么大的一件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汤越泽停顿,像是被气到了,“要不是老严还有江队和我说,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当叔叔的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从小,路照就没有向人报备自己生活的习惯,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向任何人说明自己的状况,但听到汤越泽这么说,他还是礼貌性地回了句:“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不想打扰你。”   “哎,你这是什么话,”汤越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还在外地考察,要不是一时走不开,我刚才急得差点就坐飞机回J城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下次开车要注意点,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除了检查身体,老严说,你还问了他别的事?”   路照应了一声,声音有点闷。   汤越泽沉默了一阵,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小照,你就真的那么执着于过去的事情?”   “我只是想找回以前的自己。”   缺失了那段记忆,路照甚至觉得现在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段记忆就像是他人生拼图中的一个缺口,没了它,始终都是不完整的。   “你……你这孩子,我该说什么好,当年的事你还不如不知道,你不会想知道的,”汤越泽像是对他没了办法,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这边还有别的事情,先挂了。”   路照也没有追问。   电话挂断。   床头摆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旁边是白色的药瓶。   路照看了一眼手心里的药,缓缓张开嘴,药丸在舌头上渗着苦味。   他把杯子拿了过来,抿了一口,仰头,喉咙上下滑动。   吃完药,他躺在床上,被子盖住上身。   他不去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想,把沈遥记忆中的路照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记忆还没恢复。吃这个药是不会恢复的。   下章终于可以好好谈一会恋爱了。 第54章 追求   那天之后, 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偶尔会通电话,说的话题其实很无趣, 两人常常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 电话挂断,路照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又忍不住想打过去。   电话里有一个人陪你沉默的感觉,其实不孤独。   偶尔他会到沈遥工作的地方等她下班。   他来之前, 没有事先给她打电话, 一个人在楼下等着,有时候是坐在车里,有时候是站在路灯下,碰上沈遥加班的情况, 要等上一两个小时。   他就那样等着,却也不觉得无聊。   沈遥有时候会在窗口那看他, 每次看到他,都会挥手示意他先走。   他点头。   但最后都没走成。   因为舍不得就这样走了,起码要和她说上一句话, 吃一顿饭,或者是看一场电影, 在大街上走一走。   周五这天,路照在电视台大楼下等到九点, 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躺了两根烟头,沈遥还没下来。   他仰头看,才发现整栋楼已经黑得彻底。   他正猜想着, 手机却响了起来,打乱这里的安静。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路照又抬头往电视台大楼高处看,停了几秒,他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   沈遥在电话那头喊他的名字。   路照疑惑,应了她一声。   沈遥说话语速很快,问他:“你现在在哪?”   路照顿了顿,还没说话,那边又继续往下说:“我们今天提前下班了。你……没有过来吧?”   问出口的时候,路照感觉到她明显一顿。   路照点了下香烟,回她:“没,我在家。你呢?”   沈遥松了一口气,电话里有其他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喊着沈遥的名字,很热闹,“我们今天下午提早下班了,办公室的人约着一起到郊外玩,明天中午才回去。”   路照嗯了一声,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好一会,他又说了句:“那你玩得开心点。”   沈遥客套地说了声谢谢,问他:“那你呢,你周末怎么过?”   “我明天在Y市有个会。”   “哦。”   沈遥那边沉默了一阵,像是没找到话题说,那边又有人叫她,她把手机拿远说了几句,才对他说:“那先这样,我挂了。”   “嗯。”   挂了电话,路照回到车上,沿着来路返回。   第二天一早,张尧开车送他去机场。   飞机还没起飞,他坐在候机室,沈遥发了条信息过来,祝他一路平安。   路照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几秒,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原来,   被人挂念的感觉是这样的。   一整天他脸上都带着笑。   晚上,路照从饭局回来,因为心情不错,他喝了点酒,走路有点飘,脑袋发疼。   他洗完澡出来,头还是晕的。   躺在酒店的床上,路照打开早上沈遥发给他的那条短信,又想起很久之前,她在他的行李箱里塞的那张纸条:   【带少点衣服去,你会不会早点回来?】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路照一时头脑发热,连夜坐了飞机回J城。   明明没有人在等他。   从飞机上下来,凌晨五点,天还没亮。   路照在沈遥公寓楼下等着,一直到八点半,沈遥才从楼上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脚上穿着家居拖鞋,大概是还没睡醒,低头眯着眼睛往前走,根本就没留意到他站在那,眼看就从他身边走过。   路照看着她这迷糊的样子,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走近两步握着她的手腕,音量拔高喊她:   “沈遥。”   沈遥吓得整个人一颤,半眯着的眼这才完全睁开。因为惊讶,那双眼睛显得越发的大,眼里泛着水光,让路照想起了清晨枝头树叶上滚动的露珠。   见是他,沈遥有一瞬间的局促,伸手拨弄了下头发,又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声音渐弱:   “……你不是去Y市了吗?”   “嗯,回来了。”   “这么快,你都去干嘛了?”   路照认真回想了几秒,言简意赅地总结:“开会,签合同,吃饭。”   “没了?”沈遥问。   “没了。”   沈遥撇撇嘴:“那看来当老板还真是舒服……”   两人边走边聊天,沈遥说着忍不住打起了呵欠,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路照没有问她去哪,跟在她身后一直走。   没多久,她在巷口处拐弯,走进一家早餐店里面,和老板说了几句,转过头问他:“路照,你吃早餐了吗?”   “还没。”   沈遥指着玻璃柜里的餐点,问:“那你想吃点什么?这儿的早餐挺好吃的,我每天都来这吃。”   路照还没说话,早餐店的老板娘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掩盖不住的好奇,她下巴抬了抬,打趣道:   “小沈,这位……是你男朋友?”   沈遥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遥沉默的这几秒里,路照手心捏出了汗。   他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终于沈遥说话了。   她说:“不知道。”   老板娘被逗笑,越发好奇,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视线落在路照身上,语重心长地说:   “啧啧,这女孩子说不知道那就表示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小伙子,你可得加油啊,我们小沈长得这么漂亮,小区里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的,你可得抓紧了。”   沈遥被老板娘说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脸一红,正想反驳,就听到旁边路照说:   “嗯,我会加油的。”   沈遥脸更红了。   回去的路上,路照一手提着一袋餐点。   沈遥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手上提着两袋餐点,一时觉得这形象有点滑稽,时不时扭过头看他几眼,舌尖舔了舔嘴唇掩饰住笑意。   “你……笑什么?”   路照不明所以,低头打量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穿着出了什么问题。   沈遥别过脸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说话时声音都是笑着的。   她摆摆手,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笑。”   路照看着她弯起的嘴角,顷刻间这周身的疲惫都卸了下来。   上了楼,沈遥用钥匙扭开门,她站在门口,示意路照先进去。   路照把餐点放在餐桌上,去洗水间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沈遥已经把所有早点都分成了两份摆在一起,旁边放着一杯豆浆。   路照在她旁边坐下。   沈遥喝了一口豆浆,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看着他:“其实以前,在你的出租屋里,我们也经常这样坐在一起吃早餐。”   路照拿着面包的手一顿,神情有些迟疑,问:“我们高中就同居了?”   “没有!你想些什么呢。”沈遥声音拔高,开始解释,“那会放寒假,早上我买了早餐去你家一起吃,你出租屋里不是有一张小小的课桌吗,我们就一人坐着一张小矮凳围在课桌前面吃。”   沈遥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其实高三后他们的确在一起住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有点说不出口。   而路照听着沈遥絮絮叨叨地说着,脑子里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有些新鲜,眼睛里染了一丝温柔。   他继续往下问:“那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沈遥又黑又亮的眼珠眨了眨,摸了摸鼻子说:“你主动追求我,对我死缠烂打,久而久之我就被你感动了,所以才答应了你,那时候有很多人都喜欢我的,长得比你好看一抓一大把。”   沈遥说完,眼睛不眨地观察着路照的反应,见他竟然没有一丝的怀疑,更加起了戏弄他的心思,肆无忌惮地往下说:   “高一那时候,你刚转学过来,就坐在我前面,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就暗恋我,后来还给我写情书、递纸条。每天早上凌晨五点半,你就骑着自行车在我家门口前面的巷子等着,还给我买好了早餐,无论我去哪你都黏着我,平时主动诱惑我帮我抄作业,考试的时候又帮我作弊,后来我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就和你在一块儿了。”   “原来是这样——”路照点点头,抬眼看她,“那看来我还挺痴情的。”   “是啊,是啊。”沈遥躲开他的目光,也装模作样地感慨了几句。   聊完这个话题,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沈遥因为刚撒了谎,脸上还烫着,她用手扇了扇,又站起来想去开冷气,突然手腕被他抓住。   对上他的双眼,沈遥心里一跳,就听到他问:   “那如果我现在重新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没有写甜文的天赋,这章写到腰酸背痛……   明天要停更一下,复习考试。 第55章 男朋友   “那如果我现在重新追求你, 你会……答应吗?”   沈遥愣了愣,没出声。   就这么几秒, 路照捏着她的手浸出了汗。   他看她, 她也在看他。   两人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先快了一拍,谁慢了一拍。   好一会,仍是沉默。   没得到回答, 路照握着她的手慢慢松开, 眼里闪烁的星芒渐渐熄灭。   路照刚放开她的手。   突然,沈遥低下头,弯腰,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唇齿相碰, 双手托住后颈,皮肤一阵战栗。   早晨的光, 柔和得像是刚从油画里抽出来的,透过窗帘,洒落在地。   满室安静, 呼吸急促。   嘴唇稍稍离开,唇上还泛着水光, 沈遥贴在他的耳畔,呼吸些许不稳。   “不用追。”   “我答应你。”   路照喉咙动了动, 似不敢相信双眼定定地望着她。   “刚刚那一分钟里,我想了好多,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答应你的, ”沈遥抿嘴笑了笑,下巴抵着他宽厚的肩膀,声音没有经过一丝一毫的折损传到他的右耳,清晰而响亮,“大家都说,女人一定要学会吊着男人,即使喜欢也不能这么快松口,要先勾着吊着,偶尔搭理几句,要意味不明地暗示,他们说,太容易到手的东西,男人都不会珍惜。”   “所以我刚刚花了一半的时间想,我应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你不至于太失望还愿意继续来找我,我想了好久都没有答案,然后我又花了一半的时间去想,我该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答应你的追求,最好能让你一辈子永远都记住我。但当你松手的那一刻,我又害怕了,我害怕你就这样走了。五年了,我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了,我也怕我自己走不下去了……”   路照听到她带着鼻音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酸涩,伸手抚摸着她头顶的软发,温声安抚:   “不会的,我不会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使有一天你厌倦我了,我也不会再离开你。我们以后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孩,我们要看着他长大,教他读书写字——”   路照还没说完,沈遥从他肩膀上起来,眼眶带着点红,但不明显,她看着他的眼睛想要辨认清楚。   “你说的是真的?”她问得认真。   “嗯。”   沈遥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路照,你不许骗我,我当真了。”   “不是骗你的。”路照揉了揉她后脑的头发。   得了他的保证,沈遥眼珠子转了转,终于忍不住咧开嘴笑,露出上颌洁白的牙齿。   她笑,路照也跟着她笑。   两人面对面站着,笑得傻里傻气。   室内的气氛突然多了些难以言喻的甜,像是夹杂了街角转口飘散过来的麦芽糖的香气。   突然沈遥说:“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了。”   “嗯。”路照点头。   “男朋友要做些什么你知道吗?”   路照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出去逛街,要主动帮我拿包。”   “看电影的时候,不能中途出去接电话。”   路照一愣。   “看到我的短信,要第一时间回复。   不能挂我的电话,更加不能编谎话来骗我。”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要对我好,要宠着我,不能对我老是绷着一张脸,即使是办公的时候,也不能忽略我,不能把我晾在一边。”   沈遥仰着头说了一串,路照的心情奇怪地变好,嘴角一弯,点头应下。   “还有呢?”路照主动问。   “出差超过两天才回来的话,要给我买好吃的哄我。”   “无论我化不化妆,都要夸我好看,还有,不能在我面前说别的女人好看。”   听到这,路照忍不住笑了出声,连忙用手半掩住嘴以免被她看到。   他正等着沈遥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突然她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突然就不见了,如果你再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无论你怎么哄我,我都不会原谅你了。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都不会等你了。”   路照心口忽然揪紧,一颗心坠到谷底,明明没有任何值得他紧张的。   片刻后,他驱散心里的疑虑,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说:   “不会的,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沈遥本来也只是逗逗他,但听到他这么认真地回答,心里还是一暖,舒了一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他: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那你呢?”   “什么?”   “你对我有没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来,”说完,沈遥又补充了一句,“你先提着,答不答应我说了算。”   路照失笑,低头思考了几秒,勾了勾唇说:   “不能喜欢别的男人。   只能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短小的一章,愧对大家,今天状态不好,一晚上就写了这么点,明天补回来。   果然是写不了甜文。。。   悲痛! 第56章 杜蕾斯   真是个极度幼稚又缺乏安全感的男人。   沈遥边笑着, 又想起了高中的时候,他总爱拉着他的手睡觉。   她问过他好多次, 他都不肯回答。   他绷着一张脸, 没什么表情,沈遥却看到他耳后根都红了。   后来,有一天,他终于肯说出口。   他说, 我总怕你半夜就走了。   沈遥回过神, 嘴角的笑意更深,问:“除了这个,还有呢?”   “没了。”   沈遥假装思考了几秒,撇嘴点头:“那我勉强答应你, 不会喜欢别的男人。”   路照心里一松,又听到她补充:   “除非遇到比你还好看的。”   听到她的回答, 路照没好气地笑了笑,接过她的话:“所以,我现在是你心里最好看的?”   沈遥避而不答, 扭过头看着餐桌上还没喝完的豆浆还有刚才不小心落到桌上的面包屑,两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餐桌前, 声音刻意装得严肃:   “别傻站着,快把餐桌收拾干净, 待会我过来检查,如果检查不过关,今晚不准留下来吃饭。”   路照弯起嘴角, 低头开始认认真真地收拾餐桌,把还没喝完的豆浆扔到垃圾桶,又去厨房拿了毛巾出来把餐桌擦干净。   他稍稍俯身擦拭着实木餐桌,听着电视机里传来古装剧喧闹的打斗声。   沈遥屈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右手捧着一包薯片,嘴里不停地咀嚼着,咔咔咔的声音传了过来。   路照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觉得这一刻沈遥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需要有人去管着她,无条件地对她好,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少吃点垃圾食品。”   路照走了过来,刚想伸手去拿,沈遥就拽紧了薯片的袋口。   她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刚刚才说要宠着我的。”   路照没了办法,收回手只得说:“吃完这包别吃了。”   沈遥笑:“嗯,听你的,就只吃这一包。”   路照收拾完桌子,在沈遥旁边坐下,两人挨得很近,室内开着空调,还算凉爽,沈遥顺着方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路照长得高,两人的身高差做这样的动作很舒服。   沈遥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头发扫过他的脖子,酥酥麻麻的痒,像电流在体内流过,嗞嗞地发出声响。   低头,沈遥拿了一片薯片递到他嘴边,眼睛亮亮的,路照别开脸,拒绝:   “我不吃。”   沈遥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坚持:“来嘛,就吃一片。”   路照又看了她一眼,无奈,只能把嘴张开。   沈遥把薯片塞进他的嘴里,仰着头观察他的表情,等他完全吞咽下去才问:   “怎么样,好吃吧?”   “不好吃。”   听到他这么说,沈遥有点失望,弯腰从地面上放着的购物袋里又拿了一袋薯片出来,指着包装袋上的三个字对他说:“刚刚那是烧烤味的,没这个好吃,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青柠味的。”   路照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沈遥就已经把包装撕开了。   “你只能吃一包。”路照重复。   “知道,我就只是打开让你尝尝嘛。”沈遥塞到他手里,自己先尝了一片,她看到路照眉头又皱了起来,“其实垃圾食品很好吃的,你不吃真的太可惜了。”   “对身体不好。”路照声音闷闷的。   “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啊,明知道对自己不好,但还是想要去做。”   沈遥说完这句话,继续枕在他肩膀上看电视,嘴里还在不停地咀嚼着,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路照却想着这句话入了神。   ***   晚上,两人去看电影。   还是上次那家电影院,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座位。   沈遥在走进电影院的那一刻,还在想,时间过得真是快。   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半年里,她好像经历了好多,又好像回到了最初始的原点。   她终于找回了她的爱人。   却失去了一位极其重要的朋友。   手机通讯录里那个在脑海中记了那么多年的电话,却一次都没有再拨打过了。   她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每次都是哑口无言,沉默。   “想什么呢?”路照见她沉着一张脸,扭过头看她。   沈遥回过神,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没什么表情。   好一会,她才对路照,说:“在骂你。”   路照轻轻地笑了声,问:“我又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上次在这对我说了什么吗?”沈遥打算跟他翻旧账。   “什么?”   “我那时候问你喜不喜欢小孩,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的吗?”   沈遥刚问出口,路照就想了起来。   路照揉了揉太阳穴,片刻后把座位上放着的冰可乐递给她跟前。   “你先喝口水。”他说。   沈遥这会正好也渴了,低头咬着吸管,褐色的液体顺着吸管涌上来,路照看着她喝了两口,张开嘴舒服地呵了一口气,可乐的味道涌到他的鼻子里。   喝了几口,沈遥又开始吃爆米花,电影的开场音乐响了起来,沈遥慢慢地忘了这一茬。   直到走出电影院,沈遥再也没有提起那件事。   电影院不远处就是一条步行街,两人在路灯下走着,路灯幽暗,但街边店铺的灯光却很亮。   两人肩并肩走着,聊起刚才看的那部电影,说了几句又沉默下来。   沈遥正看着前面停靠在路边的车灯入神,突然手里一空。   路照从她手里接过手提包。   沈遥抬眼看他。   “你说,出来逛街,要主动帮你拿包。”   路照波澜不惊地解释,沈遥捂住脸开始笑,肩膀一抽一抽的。   其实她那些话都是唬他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当真了。   怎么这么傻。   “怎么了?”路照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沈遥笑得快岔了气,抬手摸了摸他发红的耳朵,“很自觉,值得表扬,以后继续保持。”   路照呵地笑了声,一手搂过她的肩膀。   “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   晚上回到家,沈遥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起身去洗澡。   进浴室前她对路照说,让他坐一会就回去。   路照点头。   但当她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他还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着。   “不走?”沈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十一点了。”   “你要睡了?”   沈遥随口应他:“嗯,敷完面膜我就睡了。”   路照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怎么?”沈遥见他似乎有话想说。   路照没出声,好一会终于说了出口:“我今晚留下来,可以吗?”   沈遥敷着面膜的手一顿,转过脸来看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沈遥不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沈遥刚想拒绝,路照就打断她,表情认真:“别乱想。”   沈遥更加不解:“那你留下来做什么?”   “还不想走。”   还舍不得离开。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那一瞬间她却被这句话打动了,心里暖烘烘的。   他背靠着沙发,端端正正地坐着,白炽灯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疲惫,衬衫上系着的黑色领带稍稍松了,脚上穿的拖鞋还是她之前为董浩江准备的。   沈遥收回视线。   她想,大概她该去超市买一双适合路照穿的家居拖鞋了。   沈遥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留下来的请求。   路照走到窗口处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老板,需要现在过去接您么?”   那边张尧的语气是万年不变的恭敬。   “不是。”路照顿了顿,问他,“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您有什么事直说?”   “去我公寓拿几套换洗衣服送过来,地址待会我发给你。”   “老板,您这是今晚打算在外面过夜啊?”张尧非常吃惊,印象中,除非出差,他不像是会在外面过夜的人啊。   “嗯。”   张尧愣了愣,眨眼间就把事情窜在一起想清楚了,他打趣地笑了几声,问:“是在女朋友家过夜吧?”   路照笑了笑,看了一眼正在敷着面膜的沈遥,轻轻应了声。   “那除了衣服,还要不要带点别的?”张尧笑得更加响亮,尾音快飘了起来。   “别的?什么?”路照疑惑。   “比如说,套啊。”张尧继续往下说,笑得越来越起兴,“说不定真能用得上,要不帮您买两盒?”   路照停下来又看了一眼沈遥,沉默了几秒。   这几秒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一会他才说:   “不用了,你拿了衣服就过来吧。”   半个小时后,张尧就已经来到楼下。   没多久,楼道处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路照伴随着这脚步声走进门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袋子。   沈遥坐在电脑前整理着今天的稿件,听到推门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顺带催促他赶快去洗澡。   路照也知道时候不早了,应了声,从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正准备去洗澡,突然手上一顿,看着里面那盒蓝色包装的物件愣了愣神。   很快,他就恢复了表情,把袋子放到地上不显眼的角落,抬脚进浴室洗澡。   浴室的门关上,沈遥看着眼前的电脑快觉得有了重影。   实在是困了。   抬头,墙上的钟已经快指向十二点,沈遥伸了伸懒腰,走到沙发周围四处看了看帮路照把东西收拾好。   她刚把袋子从地上拿起来,就看到正中央放着的那盒蓝色包装的杜蕾斯。   作者有话要说:  围观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学生谈恋爱。。。 第57章 车   路照从浴室里出来, 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浴袍,头发湿哒哒的, 往下滴着水。   他抬眼四处看了看。   客厅里没人。   她……睡了?   眼角的余光瞥到地上白色的袋子, 进而又想到里面放着的东西,路照目光一滞,收回视线,在房间门前站定。   房间的门虚掩着, 留着一条缝, 他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视线胶在床上的某处。   沈遥躺在床上,夏天的天气热,房间里开了空调, 她穿着丝质的吊带睡衣侧身半躺,露出肩膀处大片肌肤, 满目都是耀眼的白,双腿随意地搭着被白色的被子遮了一截,半露在外。   看到这幅画面的第一眼, 路照想到了两个字:   诱惑。   要了命的诱惑。   他喉结动了动,在门口站了几秒才推开门。   在床上躺着的沈遥像是听到了响动, 抬起头。   路照站在门口白衣湿发,脸颊处还留着未擦干的水珠, 顺着一直滑到脖颈。   沈遥晃了晃神,指着床头柜子上摆着的吹风筒,示意他先把头发吹干:“吹风机。”   路照点头, 坐在床沿,背对着沈遥开始吹头发。   在一阵平稳的嗡嗡声中,沈遥闻着路照身上舒服的沐浴露香味,嘴角慢慢咧开,眼里漾着柔波。   说不上为什么,她喜欢这种感觉。   和喜欢的人待在同一个房间,用着一样的生活用品,身上拥有着一样的沐浴露的香气,拥抱亲吻时交叠在一起的气息也是一样的。   如此亲密地分享着所有私人的秘密和生活习惯。   她正想着,突然吹风机嗡嗡作响的声音停了下来,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白色被子的一角,室内的冷空气偷偷跑了进来,沈遥呼吸屏住,紧接着旁边的位置往下一陷,一具带着体温的身体贴近,湿热的呼吸打在后颈。   两人都是侧躺的姿势。   沈遥背对着路照,眼睛看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   眨眼间,又想起了那盒蓝色包装的杜蕾斯。   “沈遥。”   这时路照突然喊她的名字。   沈遥心头一漾,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我关灯了。”路照询问她的意见。   “嗯。”   灯熄灭,室内昏暗,只剩下窗口处的月光。   床不够宽阔,两个成年人睡在一起还是稍显拥挤,沈遥往外挪了挪位置,让他睡过来一点,但路照却没有动静。   她问:“路照你要不要睡过来一点?”   路照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应了声,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月亮正对着窗口,沈遥眼睛明亮。   明明刚才那么困,但当她发现了那盒物件之后,不知怎么又没了睡意。   心里一直忐忑着,又隐隐有着期待。   真是疯了。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路照,发现对方已经合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沈遥一愣,这算是怎么回事?   把她弄得心神荡漾,自己倒心安理得地睡了?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想引起他的注意,黑暗中她没留意到旁边的人眼睫毛颤了颤。   “路照,你睡啦?”沈遥声音有点失望,伸手去扯了扯他浴袍的边角。   路照没动,一声不吭。   沈遥这下恼了,试探性地把手探进他的浴袍里,才刚碰到胸口的皮肤,就被人抓住了手。   “很晚了。”路照声音无波无澜,“睡吧。”   这一刻沈遥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抓包了的急色鬼,丢人得不行。   她把被子拉高到腰间,声音也闷闷的:“嗯,睡了。”   黑暗中,旁边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沈遥刚想问他是不是在取笑她,突然耳后落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想做了?”他抵在她耳边,声音沙哑。   月色下,这沙哑的嗓音宛如古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塞壬,不知不觉中就被蛊惑沉沦。   沈遥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清了清嗓音说:“没啊。”   “嗯,”路照弯起嘴角,“那以后再做。”   第二天早上,沈遥出门上班前,路照向她要公寓的钥匙。   沈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就听到路照说:“我帮你把屋子收拾干净。”   路照有轻微的洁癖,沈遥也知道自己的屋子乱,不疑有他,把备用钥匙给了他,就出门上班。   等她下班回来,差点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客厅中央的布艺旧沙发换了全新的,原本略微透光的窗帘换成黑白,天花板上的灯管也换成了欧式大吊灯,卧室里大部分的物什也换了,中央那张大床引人瞩目,一对双人枕头齐齐整整地摆着。   早上出门前还是那么穷酸的地方,突然间有了格调。   屋子里一下塞满了各种名牌家具电器,随随便便哪一件就能给她交上几个月的房租。   这哪是收拾屋子,这简直是给她换了一个住的地方。   沈遥感觉到自己的生活质量一日之内有了明显的质的飞跃。   那天之后,路照在她家里定了居。   卧室里的立式衣柜放了一半他的衣服,各式各样的领带挂在墙上,门口处摆着他的皮鞋,沈遥早上出门经常不小心踩到,每次一脚踩下去,沈遥都要心疼好一阵。后来沈遥只好上网去买了个鞋架,把他的鞋子专门放到一起。   一个人的生活空间突然多了一个人,这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但沈遥适应得还不错。   每天一大早,沈遥的闹钟就响了起来。   路照睡眠浅,每次都跟着她一起醒。她去浴室洗漱,路照就出门帮她买早餐,等她吃完早餐,路照就送她去电视台上班。   但路照工作也忙,有时候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沈遥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她睁开眼看了看,又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他不忙的时候,晚上会去接她下班。   但近来,因为同组的一位同事请了病假,顾姐把她的工作任务都转交给沈遥负责,这段时间常常加班到晚上八九点。   这天晚上八点,早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沈遥的办公桌前还亮着灯。   她坐在电脑前整理着今天下午出去采访的素材,她把那些资料重新看了一遍,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明显进展,之前找好的切入点现在看来有点不合适。   沈遥觉得自己今晚怕是要在这通宵了。   她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回来的时候又走到窗口前看了看,那辆黑色的车还停在方才的地方。   路照还在等她?   沈遥正盯着外面出神,严思微的声音传了过来:“遥儿,别发愣了,快过来继续干活,难不成今晚你真的打算在这睡了?”   严思微最近也被顾姐也指派了好几项任务,忙得不可开交,她这人又有点拖延症,一直到交稿前才开始紧迫起来。   沈遥收回视线,回到办公椅上坐着,但心思还在外面飘荡。   明明六点钟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说过了,怎么现在还在这等?   沈遥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越急越看不下去。   她拿起手机,给路照发了条信息:   【我今晚大概要在这通宵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沈遥正胡思乱想着,路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遥看了一眼严思微,悄悄走到墙角处,接通电话。   “喂。”她说得很小声。   “你今晚要在这通宵?”   她半掩着嘴,小声答道:“嗯。工作还没完成,明天要交了。”   “要做些什么?”   “要整理两个采访的素材,图片素材、采访录音、文字稿这些都要整理好。”   路照那边停顿了一下,说:“你发一份到我邮箱。”   “你想……干嘛?”   “我帮你。”   问出口的时候,沈遥就猜到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惊讶。   那边见她没说话,轻轻地笑了声,说:“不相信我?”   “不是。”   “我帮你,”沈遥还在犹豫,路照又补充了一句,“不会被发现的。忙完我们早点回家睡觉。”   就是最后这半句极具蛊惑性的话让沈遥一下子松了口。   半个小时后,沈遥的邮箱就收到了一份完整的采访稿。   沈遥一手按着鼠标往下滑动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遥儿,你干嘛笑得这么傻了吧唧的?”   沈遥连忙点开另一个窗口,迅速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声音里掩盖不住的笑意。   严思微半信半疑地转过头继续忙她的事情,而沈遥拿起一旁的手机,给路照发了条信息:   【既然这样,那不如……再帮我整理一份?】   不到九点半,沈遥就关了电脑,从办公桌上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严思微见她一副要走的架势,瞪圆了眼,上下打量着她。   沈遥眼睛眨了眨,把包背上,对严思微说:   “思微,我先走了。”   严思微眼珠子快瞪了出来,声音拔高:“你忙完了?”   沈遥应了声,顶着严思微讶异的眼神走出门。   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瞬,沈遥突然觉得,好像有个男朋友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路照的车就停在电视台大门不远处,一走出去,就能看到。   每次从窗口看到他的车停在楼下,沈遥都觉得心里一暖。   以前晚上加班到深夜,自己一个人回家,有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着自己,每次都被吓出一身冷汗,却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拉开车门,沈遥弯腰坐在副驾驶座。   路照扭过头看她,问:“忙完了?”   “你说呢?”看到他明知故问,沈遥系着安全带,顺带瞪了他一眼。   路照弯起嘴角笑。   沈遥靠着后背,仰着头发出一声感叹:“不努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你以后别再这么诱惑我了,我真的会堕落的。”   路照看了她一眼,点头笑着说好。   沈遥又补充道:“当然,偶尔诱惑一两次还是可以的。”   路照失笑。   安静了几秒,路照突然附身问她:   “有奖励吗?”   “帮自己女朋友还需要什么奖励?”沈遥反驳。   “哦。”   路照不出声了,沈遥以为他不开心,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   “这样行吗?”   路照嘴角笑意更深,刚想说话,就听到沈遥看着他,说:   “有男朋友的感觉,真好。”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车就停在了公寓楼下。   沈遥从车上下来,脸上还挂着笑,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前面还停着一辆车。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车牌号,笑意敛住。   这是……董浩江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再甜一会。 第58章 尴尬   路灯下, 沈遥突兀地停了下来。   路照几步跟上,走到她旁边, 扭过头看她:   “怎么了?”   沈遥看着前面停着的路虎, 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好像……有个朋友过来找我。”   “这么晚了,”路照的视线在车身上扫过,语气淡淡, “什么朋友?”   沈遥低头含含糊糊几句带了过去, 路照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问下去。   很快,路照就知道了这位所谓的朋友是谁。   楼道的灯还没修好,两人在黑暗里一步一步往上走, 幽暗狭窄的环境中回荡着咚咚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路照怕她摔跤, 刚踏上楼梯就缠着她的手。   “灯什么时候能修好?”   路照看着头顶上的灯泡,皱了皱眉。   沈遥也很无奈:“上次给物业打电话,他说很快会派人过来修。但这都一个月了, 还没见人影。”   谈话间两人走到三楼转角处,路照抬起头, 借着月亮的光隐隐约约看到走道窗口前站了一个人。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背着光站着,路照还没看清楚他是谁, 就听到沈遥喊他:   “董贱。”   原来是他。   那个一直缠在沈遥身边的人。   路照情绪有了变化,手心捏紧。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沈遥边问着, 边掏出钥匙来开门,大概是有些紧张,钥匙还没对准口,就掉在地上,刚好落在董浩江的脚边。   沈遥和董浩江几乎是同时弯下腰去捡钥匙,慌乱中头碰到一起。   沈遥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站起身。   董浩江捡起钥匙,看了一眼沈遥以及她身后的路照,说:   “我来吧。”   说着,他拿着钥匙去开门,动作熟练。   路照站在后面,冷着脸。   门一开,沈遥就走了进去,在墙上按下开关,客厅中央的欧式大吊灯发着昏黄的光。   董浩江一愣。   他站在门口,看着室内全然不同的装潢,这才发现沈遥的公寓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样。   明明距离他上一次来还没过多久,怎么就变了。   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心里突然闷得透不上气。   怔愣间他想了起来,这房子当初是他帮沈遥找的,家里的摆设也是他帮忙整理的。   他装的窗帘,他换的灯管,他买的冰箱。   现在全都换了。   沈遥把他从生活中彻底地剔除了。   一点痕迹不留。   鞋架上摆着男士的皮鞋,还有一双家居拖鞋,却不是他的尺码。   沈遥为他买的家居拖鞋放在最底层,他弯腰把鞋子抽了出来。   “进来坐吧。”   路照招呼他。   董浩江手上一顿,反应过来后,莫名勾了勾嘴角。   呵,还真他妈讽刺。   董浩江进门在沙发上坐下,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最正中间的位置,路照坐在另一边。   只是沈遥还在旁边站着。   室内一下寂静得有些可怕。   沈遥舔了舔嘴角,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打断这段尴尬的沉默。   她在路照旁边坐下,指着茶几上的水果,问董浩江:“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董浩江抬眼看她:“不用。”   “那冰箱里有饮料,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喝两口?”   “不用。”   “那要不我去楼下买宵夜,大家一起吃?”   董浩江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吃了饭才过来的。”   “哦。”   沈遥重新坐了下来,一时想不到别的话,没有继续往下问。   室内又恢复了沉默。   沉默了一会,董浩江说:“给我倒杯水吧。”   这氛围太过沉闷,沈遥终于找到了离开的理由,正当她准备站起来,就听到旁边的路照说:   “我去吧,你今晚累了,坐着休息一会。”   他走之前摸了下沈遥的头发,语气宠溺:“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帮你拿。”   沈遥摇头。   路照弯起嘴角笑了笑,走进门。   没一会,路照就从厨房里出来,把一杯温水放到董浩江面前。   董浩江刚想伸手来接,噔的一声,杯子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就连沈遥也感受到了路照动作里的不善。   “喝吧。”路照说。   董浩江舌尖顶着上颌的牙齿,拳头攥紧。   他看着那杯还在左右晃动着的白开水,好一会才说了句:   “谢谢。”   “不客气。”   两人的声音都是冷的。   话说完,路照刚想在沙发上坐下,沈遥见情形不对,扯了扯他的袖口,催促道:“快十点了,你先去洗澡吧。”   路照低头看了一眼沈遥,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浴室的门被关上,没多久,花洒冲洗的声音响起。   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仍是沉默。   沈遥坐在沙发上,有点局促不安地四处看了看,终于看到了茶几上放着的遥控器,她立刻拿了起来,按下开关键。   寂静的空间里终于有了一丝声响。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最近大热的都市情感剧《越轨》,是由最近当红的男明星秦衍和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女演员一同出演的。   沈遥看了两眼意外地觉得还不错,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紧绷。   “沈遥”   突然董浩江喊她的名字。   沈遥一愣:“什么?”   “你要和他在一起吗?”   对上他的眼神,沈遥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直至现在,她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董浩江。   明明在一起相处了十多年,明明曾经无话不谈,但这一刻却如鲠在喉。   好一会,她才点头。   “你……都决定好了?”董浩江又问了她一遍。   “嗯。”   董浩江沉默了。   这房子里四处都是两人生活的痕迹,抱枕成双,杯子是一对的,拖鞋情侣款式,董浩江想,大概卧室里的床也变成了双人床吧。   脑子里想了想那个画面,心里揪紧成一团。   过了一阵,他问她:“你开心吗?”   沈遥还没回答,又听到他说:“如果你开心的话,我就祝福你。”   沈遥思考了几秒,弯起嘴角,声音变得温暖起来。   “每天早上起床看到他躺在我旁边,都会忍不住想笑。”沈遥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工作的时候会分心想着他,觉得上班的那几个小时怎么那么漫长。和他在一起,好像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都变得很有意思,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也觉得很有意思,一起出去看电影也觉得很有意思,甚至和他打电话都会忍不住傻笑。只要看到他,心里就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董浩江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点头笑了笑。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很开心吧。   只可惜,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想着,董浩江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问她:“介不介意我抽根烟?”   “没事,你抽吧。”   打火机咔擦一声响,香烟点燃冒着星星点点的光,董浩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又缓缓吐了出来,白烟弥漫,视线变得模糊。   “董贱,你别再等我了。”   突然沈遥说了这么一句。   董浩江手上一顿,烟灰洒在手上,微弱的灼烧感让他清醒过来。   他突然有种被人戳破心思的局促感,说话语调变得急促:“没啊。我没有在等你,你不要乱想,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在你这一棵树上掉死吧。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刚毕业来我们公司实习,挺不错的,她对我也挺有好感的,三天两头请我出去吃饭,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董浩江说完这段话想配合地笑一笑,他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还是没能笑出来。   沈遥笑得眼睛弯了起来,说话声带着欣喜:“好啊,那我等你电话。”   香烟摁灭,董浩江从沙发上起身。   “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不影响你们休息。”   沈遥跟着他起身,他回过头摆摆手:“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下去就行。”   在走出门之前,他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一条水蓝色的长裙,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对他说:   “那我等你好消息。”   他眼底一暗,勾了勾唇,说:“好。” 第59章 故事   路照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 客厅里只剩下沈遥一个人。   他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视线又移向厨房。   都没人。   走了?   路照弯了弯嘴角。   沈遥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他一出门就东张西望的, 问他:“怎么了?”   “那个人呢?”   他连名字都不大愿意去称呼那个男人。   “你说董贱阿,他刚刚走了。”沈遥看他这语气不太对劲,扭过头看他,“怎么了, 你想干嘛?”   “没事。”路照面不改色。   沈遥上下打量着他:“真的?”   “嗯。”   沈遥撇撇嘴也不揭穿他, 只是突然想起他刚刚的举动,心内有点不快,便提醒他:“董浩江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以后再见到他, 不要再像刚才那样闹脾气了,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像是在撒娇, 沈遥语气软了下来,又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他以后还要过来?”路照皱眉。   沈遥剜了他一眼,松手:“怎么了, 你有意见?”   “他喜欢你。”   所以他不想见到他。   这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让沈遥一愣。   反应过来后,她把怀里的抱枕放到一旁, 凑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眉眼弯弯:“吃醋了?”   “嗯。”   她问出口的时候, 没料到路照竟然会承认,而且还不带一丝一豪的犹豫就承认了。   她小声解释:“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和他一直都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   路照似笑非笑地看了沈遥一眼, 问:   “我之前穿的那双男士家居鞋是他的么?”   沈遥眼珠眨了眨,不说话了。   这件事从路照的角度来看,他会生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沈遥想换作是她,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别人这么亲密,她估计会发更大的火也说不定。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路照又问:“他以前经常来这么?”   沈遥犹豫了片刻,点头。   她觉得情侣间如果真的是问心无愧,就不该去隐瞒些什么。   “我和他从小就是邻居,认识十几年了,我们两家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我刚到J城工作的时候,我妈交代他多帮着我点,再加上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所以他有时候就过来一起吃饭,周末会约着一起出去玩,没什么别的,我一直就把他当家里人,而且我姐姐和他关系也挺好的。”   她说完,路照就沉默了下来。   好一阵,路照才问了她一句:“他以前也是桐城三中的?”   “嗯,高一的时候就在我们隔壁班。你对他也没有印象?”   路照摇头,眼底迷茫。   “他以前是篮球校队的,打篮球可厉害了。”   路照应了一声,没说话。   一聊起这个,沈遥显得有点兴奋,声音都响亮了起来:“对了,高二那会你还和他打过篮球呢,学校好多人都去看了,那天我差点没找到地方坐。”   路照稍稍感到惊讶。   他记得自己不怎么会打篮球。   他还没提出自己的疑惑,沈遥突然开始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她说:“你知道吗,你那时候输得可惨了,好像一共就投进了两三个球,被董浩江带得全场乱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   “…………”   路照绷紧了脸没说话,抬脚走进卧室。   沈遥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进门去哄他,就看到他把笔记本电脑抱了出来,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她正疑惑着,突然表情一滞。   电脑屏幕上都是她高中时候的照片,从高一到高三。   沈遥滑动着鼠标,一张张地翻看,扭过头问他:“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高中时候的照片?”   路照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拜托朋友找的。”   沈遥没有丝毫怀疑,又扭过头去。   沈遥指着高一的集体照问他:“这张照片里,你还记得谁?”   路照凑近看了看,念了几个人的名字。   沈遥脸色不好了:“原来你还记得许溪……”   路照没留意到沈遥的表情,语气淡淡:“她是语文课代表。”   沈遥生了一会闷气,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记得许溪,却不记得她了,但想了想,又没问出口。   “你看,我是不是我们班里最好看的?”沈遥指着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的自己。   路照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小孩一样,没好气地笑了笑,点头。   “嗯,是最好看。”   “所以那会你才被我迷得七荤八素的。”   “现在也是。”   路照接的这句话让沈遥霎时心情愉悦,俯身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   亲上去的时候,沈遥还在想,这人竟然会说情话哄她开心了。   沈遥的视线在最后一张合照上停留了许久。   那张照片里,她和路照穿着校服站在树下,嘴角都带着笑,她的右手扯着他的衣角,枝叶缝隙漏出来的光打在他们身上,树影斑驳。   沈遥看得入神,路照问她:“怎么了?”   沈遥摇摇头,把电脑合上说:“没什么。”   要是把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告诉他,估计上次撒的谎就要被揭穿了。   墙上的钟指向十二点,两人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路照坐在床沿,背对着沈遥,床头柜上摆了一杯白开水,放了几个白色的药瓶。   沈遥原本躺在床上刷微博,听到旁边有动静,扭过头刚好看到床头上摆着的白色药瓶,她心里咯噔一声响,又急忙去看路照。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药。   “路照,”沈遥喊他,语气急促,“你身体不舒服么?”   说着,她就伸手过来探他的额头。   她的手在路照的额头上捂了好一会,又松开,眉头皱得很紧。   “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这话语里的关心让路照心里一暖,他回过头笑:“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吃药?”   “保健品而已。”   沈遥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没说话。   路照吃完药,把灯关了。   屋里一片漆黑。   他躺在床上转过身,发现沈遥正在看他。   他笑了笑,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沈遥沉默了一会,说:“你吃的不是保健品对吧。”   路照一愣。   “是治疗记忆缺失的药吗?”   路照犹豫了一会,嗯了声。   听到他的回答,沈遥心里莫名一沉,声音有点涩:“这些药副作用大不大?会不会对身体不好?要不你别吃了。”   “没事的。医生是我叔叔的朋友,他给我开的都是最好的药。我吃了一段时间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别乱想了,早点睡。”   他说完,沈遥心里的压力还是没有卸下来。   “其实,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沈遥往他旁边挪了挪,握住他的手,“你要是想不起来了,我可以慢慢告诉你啊,过几天我们回桐安,我带你去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   路照仍是沉默,嘴角抿得很紧,沈遥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有压力,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沈遥越是为他着想,路照心里就越是愧疚。   但他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开起了玩笑:“可是你以前不是说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现在喜欢了。”   听到这句话,路照终于笑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这笑容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沈遥伸手去抱他,在他胸前蹭了蹭。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沉默了一阵,沈遥的呼吸渐渐平稳,胸前一上一下地起伏。   路照低头看她,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地笑了声,帮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免得夜里着了凉。   “好,那我等你把以前的故事告诉我。”   只是,那天之后,   他才意识到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第60章 无助   路照正坐在电脑前开视频会议。   卧室的大床上凌乱地铺散着男士衣物, 地上躺着一个敞开的行李箱。   沈遥站在床边折着衣服,时不时弯腰把已经折好的那一叠衣物放进行李箱。   她边折衣服边看他, 手上动作很轻, 怕打扰到他工作。   路照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严肃到几近吓人。   以前沈遥也看过他工作的样子,但今天不知怎么, 好像他心情特别不好, 说话也比之前声音大了不少。   此时,他正和视频那头的外国男人说着话,语气很差,那个男人唯唯诺诺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路照皱眉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见他这暴躁的样子,沈遥心里更慌, 干脆停下手里的动作,衣服也不折了,准备听一下他们在聊些什么。   可是即便认认真真地听, 她也只是听懂了其中几个简单的英语单词。   大概是察觉了她的异常,路照边说着话, 顺着她的方向扭过头看她。   沈遥坐在床边表情紧绷,眼睑低垂, 时不时皱眉,像是努力想听清楚他说的话。   看她这副认真的样子,路照越看越觉得可爱, 嘴角忍不住一弯。   视频那头的男人吓了一跳,蓝色的眼睛瞪得浑圆,刚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   路照回过神时,脸上又恢复了刚才那幅淡漠的表情,没讲几句,就把视频关了,电话那头显然还没把话说完。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沈遥觉得有些奇怪,抬起头看他。   对上她的视线,路照主动问她:“听懂了么?”   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沈遥被他的话噎住,但还是哽着脖子回答:“嗯,大概听懂了百分之三十……不,有百分之五十吧。”   “这么厉害。”   路照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走过来,弯腰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我刚刚说什么了?”   沈遥眨了眨眼,开始认真地回想,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没编出个像样的话。   路照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她也懒得编了直接问他说:“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想起这个,路照脸色变了变。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事,只是和之前的合作商闹翻了,还被对方钻了合同的空子,他有些不高兴而已。   他不想把这种负面的情绪带给沈遥,于是打算糊弄过去:“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以后再告诉你。”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不是。”   沈遥放下心来,视线瞥到地上放着的行李箱,起身走到衣柜前拿了两套西服出来,问他:“你喜欢哪一套?左边的还是右边的?我怕行李箱里装得太多碍地方,问问你意见。”   路照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区别。   沈遥帮他分析:“这套蓝色的可能有点抢眼,在婚礼上会不会抢了我姐夫的风头?那要不选右边这套灰色的好了,看着挺整洁大方的。你觉得呢?”   “你决定就好。”路照收回视线。   沈遥把蓝色的西服重新放进衣柜里。   放进去的那一刻她还在想,其实他站在那,即便什么也不干,已经抢尽了风头。   把衣服都放进行李箱后,沈遥忙得额头上都出了汗,路照给她递了一杯水,问她:“累不累?”   沈遥摇头,右手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   “你去那么多天,没问题么?”沈遥怕自己的事情耽误了他的工作。   “晚上他们会打电话汇报情况的。”   “那就好。”沈遥眨了眨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个,我姐夫有点凶的,而且自尊心特别强,说话声音也大,你最好别和他多说话。”   “自尊心很强?”   “说好听点就是自尊心强,说不好听的就是死爱面子,总之就是很爱摆谱的一个人。他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那脸臭的,反正挺瞧不起我们家的。”   路照皱眉,问:“那你姐姐呢?”   “我姐跟我性格差不多,长得也挺漂亮的,以前也很多人追的,只是后来被一个外地来的男人骗了钱,对爱情彻底死了心,但现在年纪大了,我妈又催的急,所以她随便选了个男人就嫁了,不然哪轮到我姐夫。”   路照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遥猜不透他的想法,正想站起身就听到他问:“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也会像她那样吗?”   沈遥想了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咧开嘴笑:   “会啊。”   路照心下一沉,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其实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的,那时候我姐被我妈逼着去相亲,我就在想,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和我姐一样一天之内去见两三个相亲对象,然后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就嫁了。”   沈遥顿了顿,眉眼带笑:“但你现在出现了,所以这个问题就不成立了,我以后肯定是要嫁给你的。”   路照终于笑了,眼底宠溺:“就这么想嫁给我,我还没求婚呢。”   “是啊,就只想嫁给你,不求婚我也嫁。”   ***   第二天中午下班前,沈遥去顾姐办公室请假。   听了她的请假理由,顾姐难得没有意见,还对她说让她玩得开心点。   沈遥一脸受宠若惊地从办公室出来,严思微戳了戳她的肩膀:“什么情况,你这表情?请了几天?”   沈遥伸了四根手指。   “顾姐她答应了?”   沈遥点头。   严思微羡慕得不行,摇着她的手臂:“遥儿,你说我现在也去请假,说要去你家喝喜酒,顾姐会答应么?”   “不会。”沈遥非常肯定。   “为什么?”   “因为她说我的工作都转交给你负责。”   “我*!”严思微骂了句脏话。   沈遥坐在出租车上,一路上都在想着接下来这几天该带路照去哪玩,以及该怎么把以前骗他的事情给圆回来。   可不能被他发现原来当初是她追他的,不然他肯定又要笑话她了。   她一脸兴奋地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冲里面喊了句:   “路照,我回来啦——”   她躺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回应。   她这才觉察到不对劲。   她看了看客厅又推开卧室的门,都没有人。   路照还没回来?   沈遥看了看时间,原来还没到一点,是她回来早了。   她安下心,坐在床边等。   半个小时过去了,路照还没出现。   沈遥频频看向手机,昨天他们明明约好了一点在家里见的。   他……是不是忙得都忘记时间了?   沈遥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嘟嘟嘟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刮着她的耳朵,她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趴在窗口的位置看向楼下。   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人接。   墙上的时钟一圈圈地转着,她的额头冒出了汗。   她不是怕时间太晚了赶不及回家,而是怕路照是不是像上次那样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   如果真是这样……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遥更加坐不住了。   路照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她拼命地回想,手上翻着通讯录,看自己有没有存下他助理或者朋友的联系方式。   在她把通讯录里两百多个电话号码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终于看到了一个号码。   是郑觅的电话。   那天第一次吃饭时,郑觅主动向她要的,幸好她一直忘了删。   她急急忙忙地把电话打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大概是在应酬,桌上有酒杯相碰的声音,还有男男女女的说话声。   “刚看了下来电显示,是沈遥?”   “嗯,我是沈遥。”沈遥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沈遥是哪个来着,哦,是路照的那个——”   郑觅好像有点喝醉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沈遥硬着头皮说下去:“抱歉,打扰了,我是路照的女朋友沈遥,我想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郑觅打断,他轻笑一声,说:   “路照的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了?”   沈遥无心去纠结称呼上的问题:“路照他现在和你在一块儿吗?”   “没啊。你找他做什么?”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本来我们今天约好了一点见的,但他现在还没来,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笑得别有意味:“那可能是他故意躲着你吧。路照这么守时的人,一般不会迟到的。”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沈遥又问了一遍。   “你和他还没断啊?我上次问他,他还——”   沈遥心烦意乱,把电话挂了。   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地等了四个小时,她双眼呆滞地看着墙上的钟。   突然,手机响了。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把手机拿了起来。   但很快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淡漠。   “妈,怎么了?”   “你们俩现在到哪啦?还有多久到家?”   沈遥喉咙动了动,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桐安了吗?我前几天说你要带男朋友回来,你姐姐、姐夫还有你大姑二姨也一块过来了,这会正等着见他呢,我刚刚跟他们说你男朋友是高考状元,她们又打电话招呼你舅舅他们过来凑凑热闹。”   沈遥揉着额头两边太阳穴的位置,声音有点低:“妈,我……我们还没到呢。才到沛江,路上堵车,估计还要好一会。”   “你别急,我不是催你,你们慢慢来,不要着急,安全第一,知道没?”   吴蕙萍显然很开心,说几句就忍不住笑:“遥遥,把电话递给路照,妈妈和他说几句话。”   “他……他这会正开着车呢,不方便听电话。”   “也是,还是安全开车最重要。”吴蕙萍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叮嘱她,“你待会记得提醒一下路照,得准备几个红包,一个红包一两百就行了,不用给太多,让亲戚们有个好印象。”   “嗯,我会提醒他的。”沈遥捂着额头的位置,鼻子有点酸酸的。   吴蕙萍没察觉她的异样,话里还带着笑,电话那头突然变得闹哄哄的,很多人在说话,吴蕙萍招呼了他们一阵才又对她说:   “那你们好好开车,快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提前把饭热一热,这样你们回来可以吃。先不说了,你舅舅他们过来了。”   挂了电话,沈遥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合上了眼睛。   每个人都会经历过绝望无助的时候吧,毕竟人生的意外那么多,又有哪个人能够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呢。   但很可笑的是,对沈遥来说,她人生中每一个最绝望无助的时刻都和路照有关。   眼角渗出了眼泪,沈遥睁开了眼,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起来,回到卧室。   墙角处放着两个行李箱,同样的款式,一个黑色,一个粉红色。   沈遥在提起粉红色的行李箱前,给路照发了条信息:   【如果你这次再消失不见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刀片你们先留着!   今天可以说是手速惊人了,双更哟~ 第61章 舔   J城最后一班回桐安的车是下午六点三十分。   沈遥坐在长途汽车上, 手里紧紧捏着手机。   距离发短信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路照没有任何回复。   沈遥也没有再打电话给他。   中途她倒是接听了好几次电话, 都是吴蕙萍打过来的。   一开始她还是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瞒了过去, 但当吴蕙萍第三次打电话过来时,沈遥终于意识到已经不可能再瞒得住了,就把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听完她的话,吴蕙萍几近一分钟说不出话来。   沈遥闷声说:“你让亲戚们先回去吧。”   “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吴蕙萍声音有些疲惫, 全然没有了上一次打电话来的欣喜, “你再给路照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了,这么好一个小伙子不可能会突然就不见了的,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耽误了时间。你别生那么大的气, 待会他要是打电话过来服软,你脾气好点, 别吓着人家。”   沈遥把电话挂了,靠着汽车后背上闭目养神。   晚上十点四十分,沈遥终于回到家, 屋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家里的门。   果然家里的长辈都还在。   她勉强笑着一个个称呼完, 最后笑得脸都有些僵了。   吴蕙萍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招呼她先去洗澡休息。   沈遥点头应下, 走进房间前,还听到客厅里他们在讨论:   “遥遥的那个高考状元男朋友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怎么都这会了还不回来?”   “蕙萍不是说了嘛, 人家是大老板,做生意很忙的,可能是突然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就不过来了呗。”   “大老板又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是大老板这还不好说呢,说不定又跟沈约当年一样被人给骗了,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桐安找个小伙子靠谱……”   “哎,沈约现在都要结婚了,你还提这事干什么呀,晦气!”   沈遥把门锁紧,那些细碎的声音隔绝在外。   进浴室洗澡前,她又看了一遍手机。   眼底的光暗灭。   花洒喷溅出来的水注沿着脖颈一路蜿蜒至小腹,又缓缓流至腿腹,头顶洒下来的水珠有几滴溅到眼睛里,沈遥揉了揉。   睁开眼,视线有一瞬间的发黑,镜子前的女人无精打采,嘴角抿得死紧,双眼发红,眼角沾着的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水。   洗澡洗到一半,外面的电话响了起来,铃声急促而刺耳。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沈遥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它还在响。   沈遥看着来电显示上那两个字,眼眶红了。   她颤抖着把手机拿起来,按下接通键。   电话接通,那头的人突然又不说话了。   沈遥等了一会,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不是你打电话给我吗,怎么不说话了?”   “沈遥,对不起。”   她咬着下唇:“对不起我什么。”   路照沉默。   “对不起我什么,你说啊。”情绪已是压抑到极致。   路照那边沉默,只听得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你到家了吗?”他问。   沈遥闷闷地应了声。   “我现在开车去找你。”   “你下午到底怎么了,你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出了点事。”   “什么事?”沈遥不依不饶地追问。   路照迟疑了一阵,喉咙动了动:“公司那边出了点事。”   “所以忙到都忘记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我在家里等了你四个小时,我给你打了二十三个电话,发了十七条短信,你全都没看见是吗,还是你看见了却没当一回事?”   “不是这样的,沈遥。我、我……”   路照说不下去了,沉默过后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按响的声音。   沈遥警觉:“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路照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   沈遥不疑有他,继续往下说:“我以为你在路上又出了事,我害怕得给你朋友打电话,然后被你朋友在电话里羞辱了一顿,我才知道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仍然是当初的那个位置。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   沈遥讽刺地笑了笑。   电话那头路照重复着道歉:“我最近也很少和他们联系,所以没有和他们把话说清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沈遥沉默,她靠在墙角闭着眼睛,好一会她才睁开双眼,声音里带着鼻音:“幸好你没事,我还能把气撒在你的身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害怕,我不会有事的。”路照声音很轻。   沈遥笑着连连点头。   她不知道的是电话那头的路照双眼已经变得通红。   ***   凌晨两点,吴蕙萍已经睡了,沈遥从床上起来偷偷给路照开门。   夜里漆黑,月色很淡,他的车停在大门前。   车门打开,路照从车上下来,一下车就抱住了她,头埋在她的肩上。   明明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拥抱,沈遥却觉得这氛围像是什么生离死别一样的悲伤。   “怎么了?”沈遥伸手环住他的后背,开起玩笑来,“是不是想要装可怜,让我待会骂你别骂那么重。”   沈遥说完,感觉到身前的路照轻轻地笑了声,随即点头。   “现在才装可怜,晚了。”沈遥在他后背捶了一下。   打打闹闹了一阵,月色下,路照看着沈遥的笑脸,情绪万千。   两人轻手轻脚进了门,沈遥把他的行李箱打开,帮他把睡衣拿出来,催促他去洗澡。   洗完澡,两人躺在床上。   室内一股浓郁的沐浴露的香气,沈遥看着旁边人的侧脸,伸手去勾他的脖子,脑袋在他颈间蹭了蹭。   路照轻声提醒:“你妈妈在隔壁。”   “所以呢?”   沈遥嘴里说着话,搂得更紧,水汪汪的双眼直勾勾地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低头恶作剧地在他喉结上舔了下。   路照霎时身体紧绷,喉结滑动得更厉害。   他压低声音:“沈遥,别闹。”   “我就要闹。”沈遥咬了下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呼气,“难道你不想要吗?”   那股轻轻柔柔的气息钻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的痒,路照整个人颤了颤,心里的火被勾了起来,刚想翻过身,就被沈遥抵住了胸膛。   她笑着说:“我妈在隔壁呢,我们早点睡吧,别整天想这想那的。”   路照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撑在她两侧的手渐渐松开。   看着路照吃瘪的表情,沈遥捂着嘴躺在床上笑得打滚。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电话。”   提起这个,路照的表情又紧绷起来。   沈遥没留意到他的异常,继续撒娇:“你上次答应过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我短信的,你今天一条都没做到。”   等了好一会,路照都没有反应,沈遥扭过头看他,发现他眼神有些恍惚。   她生气,用手去推他:“路照你还敢走神!”   路照愣了愣,反应过来说:“嗯,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了。”   “太敷衍了。”   “那……要怎么办?”路照看向她。   沈遥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算了算了,不说了,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还要过来呢。”   第二天早上八点,沈遥就被吴蕙萍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沈遥趿拉着拖鞋,走去开门。   “遥遥,八点了,快起床整理一下,待会亲戚朋友们就要……哎,路、路照怎么也在?”   吴蕙萍看着坐在床边的路照,眼睛瞪大。   路照一番解释过后,吴蕙萍点点头表示理解,热情地招呼路照出来吃早餐。   只是早餐还没吃完,亲戚朋友们就过来了。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挤进来,进门的时候就在喊:   “怎么,沈遥的男朋友过来了没,这小伙子是不是不打算来了啊?”   旁边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挤眉弄眼。   吴蕙莲这才看到客厅中间坐着的男人。   路照从座位上站起来,礼貌地笑了笑,把准备好的红包一个个拿过去给他们。   拿了红包,又见了路照这副成功人士的模样,沈遥的亲戚们终于收起了之前那副嘴脸,说话也客气了许多,感叹沈遥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年轻有为的男朋友。   沈遥坐在餐桌前,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还算是甜的吧,嗯,并不虐………   PS:路照不联系沈遥当然不是因为公司的问题。 第62章 杀人犯   自小沈遥就看惯了这些亲戚们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嘴脸。   亲戚这两个字, 在她眼里一直是个贬义词。   她还记得,以前她学习成绩不好, 每次期中期末考试成绩一出来, 这些人就掐着时间点往她们家跑,往她们家打电话,每次都假惺惺地问上几句和她学习成绩有关的问题,然后不动声色地说起自己儿子或者女儿的学习成绩以此比较。   吴蕙萍每次听完电话, 脸色都很不好, 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埋怨,像在责怪她的不争气。   那几年,她和吴蕙萍因为这些事起过不少争执,最严重的一次她一个星期都待在同学家里没回来过。   幸好高二那年, 她和路照在一起后,成绩也慢慢上去了, 偶尔一两次还能搭上二本线末尾。   后来,这些亲戚再也没有打电话来问过。   她正回想着,一阵浓烈的劣质香烟的味道飘散过来, 沈遥被这味道呛着了,咳嗽几声回过神。   客厅里仍然像菜市场一般喧闹嘈杂, 头顶上大吊扇的杂音此刻都被掩盖得一干二净。   原本干净整洁的茶几上堆满了烟头,花生壳、瓜子屑落得遍地都是。   长辈们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说话, 一只脚搁在茶几底部上放着,路照站在边儿上帮他们倒着茶水,一句一句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小照阿, 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他们……都过世了。”   “怎么两个都走了,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传染病之类的吧?前阵子新闻上不是说——”   路照捏紧了茶壶的手柄,喉结一上一下地动,脸色铁青,好一阵,等大家安静下来了,他才回答:“我身体很健康。”   “你爸妈都不在了,那你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到时候你和沈遥结婚总得派一个代表过来呀!”   一群人闹哄哄地就这个问题讨论起来。   路照呆呆地站着,没说话。   看到这样的情形,沈遥气得脸都红了,心里闷着一股气,不上不下。   她这头刚把筷子放下准备去找路照,就被吴蕙萍按住了手。   吴蕙萍摇摇头,安抚她:“没事的,就问几句。你大伯他们有分寸的。况且这些问题以后也都是要解决的,现在你大伯帮我们问了,我们倒省了心,上次我都不好意思问。”   “这还叫有分寸?他们凭什么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的男朋友,谁给的权力,”沈遥讽刺地笑了笑,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些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亲戚们,“这些人平时也没见对我有多好,现在倒是关心起我来了。我看他们不是关心我,而是想要看我笑话,刚拿钱的时候不是还高高兴兴的,现在——”   “你别说话了,吃饭!”吴蕙萍瞪了她一眼,“路照都没意见,你在这着急什么,这也是一种考验,他要是连这种问题都不愿意回答,以后怎么会对你好!”   沈遥懒得和她争论,拿起桌面上放着的手机,拨通了通讯里的第一个电话号码。   很快,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客厅里原本正在说话的人安静下来。   路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手上一顿,目光紧锁。   沈遥的大伯摆摆手:“那小照你先听电话吧,说不定有要紧事,我待会再和你谈。”   路照应了声,收回视线,抬起头往沈遥的方向望去。   见他终于看了过来,沈遥朝他挤眉弄眼,脖子拼命往外拧,示意他出门。   路照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带笑,对在座的人说:“抱歉,那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路照走后没多久,沈遥也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   走出大门,沈遥向左右两边看了看,竟然没看到路照的身影。   就这么一会,他去哪儿了?   他不会是误解她的意思了吧。   夏天的天气又闷又热,沈遥顶着这猛烈的太阳光往前走了几分钟,脚底踩着石子,热气从脚板往上涌,这后背都快被汗浸湿了,这才终于在不远处的商铺前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沈遥差点笑出声来,这人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都出来多久了,还在装呢,真够谨慎的。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准备吓唬吓唬他。   只是还没走近,就听到路照在向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原来真的是在打电话,还跑了这么远就为了接这一个电话。   沈遥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着,只是还没听上一句完整的话,突然路照转过身来。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在后面,见到她,路照的肩膀猛地缩了缩,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下一秒就把电话挂断了。   沈遥看到他在挂断电话时,手还在微微地抖。   他在……害怕什么?   “沈遥,”路照喉咙动了动,手臂上青筋明显,“你来了多久了?”   沈遥极不满意他的反应,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一样,心虚得不敢看她。   “怎么了?怎么我一来你就吓成这样,脸都吓白了,额头上都是汗。”   路照摇头,勉强笑了笑,随手擦干额头上的汗:“没什么,可能是外面太热了,我们进去吧。”   沈遥纹丝不动,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地打量着,路照不自在地别过脸。   “你刚在和谁打电话?”沈遥声音少有的严肃。   路照下意识地撒谎,说道:“一个朋友。”   沈遥明显不相信,向他伸出手。   看着沈遥伸过来的手,路照不解:“怎么了?”   “把手机给我。”   路照迟疑了几秒,把手机递到她手里。   沈遥点开通话记录,看了一眼,声音渐弱没了刚才的底气:“你和你叔叔打电话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还撒谎骗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在和别的女人打电话。”   路照失笑:“你整天乱想些什么呢。”   “谁让你反应那么大,正常人都会这么想。”沈遥撇撇嘴,转移话题,“那你叔叔找你什么事?”   路照脸上没什么表情:“闲聊几句。”   “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调查什么的,还有什么律师,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路照攥紧了手,上颌牙齿咬紧又松开。   “没什么,只是在聊最近的新闻而已。”   “哦。”   沈遥没有再问下去。   一路上,路照扭过头看了她好几次,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   沈约婚礼这天,张锦喻也来了。   不仅她来了,她还把她三岁的女儿可可也带了过来。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快一年了。   这些年里,她们联系得越来越少,张锦喻高考结束后去了外地打工,而沈遥选择了复读,两人似乎就是从高考这条分界线上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了。后来同学聚会,两人见了面,只剩下些客套寒暄的话,偶尔打电话也只是聊起关于姚一萌的情况,再无其他。   当年那么要好的三个人,因为生活圈子的不同,就这样慢慢变淡了。   张锦喻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沈遥正忙着招呼客人,安排他们落座。   她静静地在一旁站着没有打扰沈遥,过了一阵,等沈遥忙完了才走过去,在后面喊了她一声。   听到有人喊自己,沈遥猛地转过身,当看到张锦喻的时候,愣了一瞬,惊喜:“锦喻,你来了!”   “我这不请自来,你不会生气吧。”张锦喻客套地笑了笑,低头看着可可,弯腰帮她整理衣服,“昨天刚好带可可过来看我妈,听我妈说沈约姐要结婚了,我想着可能你也回来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过来碰碰运气。”   “你是在怪我没有给你发请帖对吧。”沈遥开着玩笑,蹲下身去捏了捏可可的脸,又抬头看她,“一年不见,可可都长这么大啦,真可爱,这鼻子嘴巴长得和你真像。”   “别别别,这可千万别像我,像我跟个男人婆似的,好看不到哪儿去。”   沈遥失笑,伸手打她:“去你的,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的,真是。”   张锦喻指着沈遥,对小孩说:“可可,你还记得沈遥阿姨不,就是上次给你买了好多玩具的,你最喜欢的那只大松鼠就是她买的。”   可可半羞半怯地抬起头看着沈遥,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奶声奶气地喊了声阿姨好。   沈遥听得心都快化了,蹲下身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真乖,待会阿姨带你去买漂亮衣服,好不好呀?”   可可眨了眨眼,点头。   闲聊了几句,张锦喻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最近你还有没有去看过一萌?”   “半年前我和她哥哥一起去过一次。”沈遥想起那天的场景,神色有点不太好,“不过她好像不想见到我,还没说几句话,她就要走。”   张锦喻点头,冷笑了一声:“上个月我去看她,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她让我们不要再过去看她了,她说你们两个不就是想来我这炫耀吗,现在看到我在这里坐牢,看到我污头垢面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在这里活着,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的生活真他妈的精彩!”   沈遥难以置信,指甲掐进掌心的肉:“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锦喻耸耸肩:“谁知道呢,这几年不知道她在牢里发生了什么,心理已经彻底扭曲了,她还说我们是好姐妹,所以我们倆应该陪她一块儿坐牢,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沈遥低下头沉默,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叹了叹气。   “算了,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我们不聊这个了,”张锦喻扭过头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伸手戳了戳沈遥的肩膀,“说说你吧,你和路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还不知道,这得看他什么时候求婚。”   张锦喻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操,沈遥你他妈都那么多年了,就不能矜持一点!你这话说得,真不怕被人笑话。”   沈遥笑着反驳:“在他面前,我什么时候矜持过。”   张锦喻啧啧了几声:“那他有没有要娶你的意思,不会又是你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吧。”   沈遥皱着眉头认真回想:“应该……算有吧。”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不肯定。   晚上,沈遥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白天和张锦喻的对话,幽幽地看了一眼穿着浴袍躺在自己旁边的人。   她用脚踢了踢对方的小腿。   路照正看着电脑,抬起头来,笑着问她:“怎么了?”   沈遥把脚搭在他身上:“路照,我问你件事。”   “你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路照神色一顿,正在敲击着键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沈遥见他好像被自己吓到了,半开玩笑地说着,“我不是在催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大概希望什么时候结婚,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就是……我想做一下人生规划。”   沈遥试探性地问道:“一年内?两年内还是三年内?”   路照沉着一张脸,没出声。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三年还是太早了,那四年、五年?可是那会我们都快三十了,年纪——”   突然,路照打断她的话:   “沈遥,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结婚了。”   “…………”   沈遥霎时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声音涩得像生了锈:   “你这话什么意思?”   路照没说话,盯着眼前的电脑。   沈遥把他手里的电脑扔到柜子上,问他:“你把话说清楚,路照你现在把话说清楚!”   对方仍是沉默。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这气氛压抑地像是要吞噬一切。   路照起身,坐在床沿,点了一根烟。沈遥看到烟雾升腾而起,盘旋半空,她弯起嘴角笑了笑,也坐了过去。   “给我一根。”她说。   路照看了她一眼,没动。   沈遥把他烟盒拿了过来,两指捏着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打火机咔擦一声,烟丝燃烧,沈遥猛地吸了几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路照伸手去抚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你这烟太呛了。不适合我。”沈遥扯了扯嘴角对他笑。   “那就别抽了。”   路照淡淡地说着,想要把她嘴里的烟拿下来,却被沈遥制止住了动作。   “说不定抽着抽着就习惯了呢。”她说。   路照不说话了。   沈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蓄着泪,她伸手抹开,清了清嗓子说道:   “等这根烟抽完,你把原因告诉我,行吗?你至少要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然我要怎么办,我这辈子就只想过和你结婚。”   一根烟燃尽,路照转过脸来看着她,云淡风轻地说:   “我想,你不会愿意嫁给一个杀人犯。”   作者有话要说:  路照没有杀人,大家应该也猜到了。   感觉大家应该不太能接受得了这个剧情,我有想过要不要修改的,但从前文一直开始铺垫,叔叔、男主的身世、还有药物这些,想要修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大家不喜欢的话,就骂吧,没关系的23333 第63章 黑夜   杀人犯。   沈遥在嘴里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每念一次,心就开始绞痛起来, 疼得无法呼吸。   她把脸埋在膝弯处, 害怕得浑身发抖。   一分钟的时间,她反应了过来。   她伸手把脸颊旁的头发夹在耳后,又接着拨弄了两下,头发越弄越乱, 她喉咙咽了咽, 强装着冷静:   “你刚刚的意思,是说你杀过人?”   路照没说话,沈遥弯起嘴角笑,笑得阴郁, 像是夜色里躲藏在暗处生长的植物,见不得阳光。   “你如果不想和我结婚, 可以直说,不要拿这样的借口来骗我,呵, 这种借口也太……太……”沈遥停顿了好一会,拼命地想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路照仍是沉默,没有反驳。   他只是用那双温柔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目光深沉,一遍遍地看着她的脸。   沈遥手里夹着的烟掉在膝盖,烟头触碰到裸露在外的皮肤, 红了一片。   沈遥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颤着手把烟头拿了起来,被烫了这么一下,眼眶里蓄着的眼泪不知怎么全涌了出来。   “好了,我不和你结婚了,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说这些话怪吓人的,万一被别人听到了,真的把你抓起来怎么办。”   路照没有说话辩解,他知道沈遥听懂了他说的话。   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他起身把墙角的行李箱拿了过来,开始收拾东西。   沈遥看着他行李箱里整整齐齐放着的衣服,想起了那天她帮他收拾东西时欣喜的样子,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候,她想,他愿意陪她回来见家长,那这段关系就算是定下来了吧。他们应该不用多久就会结婚,然后有自己的小孩,就像他说的,他还要给孩子起名,还要教她念书。路照学习这么好,一定会把孩子教得特别优秀,她只要负责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现在他告诉她,他们原来是没有未来的。   没一会,路照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黑色的行李箱靠在墙角,路照站在一旁,眼睑低垂着。   路照一直不说话,沈遥问他:“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沉默了几秒,他终于说话了:“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句。”   “本来我没想这么快告诉你的,我还想再陪你多一会,哪怕是几天,但我怕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可能会更难过吧。那天你打了很多电话过来,我一次都没有挂断,短信我也看了,那天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但、但——”   路照说着说着,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伸手在眼眶处挡了一下,手臂上青筋凸显,喉结不停地上下动着。   “我还是不相信,你怎么会杀人呢,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警察搞错了?”沈遥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她的膝盖上,“这段时间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我可以给你证明,你没有出去做坏事的。”   沈遥吸了吸鼻子,伸出一条胳膊去拉他的手,使劲横握住他的手腕左右晃了晃:“你说话啊。”   路照犹豫了一阵,嘴角动了动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不告诉她,也算是为了她好。   沈遥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你什么也不说,我怎么帮你,万一你是被人陷害的,我怎么帮你。”   沈遥为他的话想了无数种可能,却还是不能相信路照会杀人这件事情。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去伤害别人呢?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别哭,为了我哭,不值得。”路照修长的手在她眼眶处一抹,声音很轻,“今天是你姐姐结婚的日子,你要开开心心的。”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沈遥哭得话语都说不连贯,双眼红肿得不成样子,“你骗我,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的。你每次都骗我,我每次都还相信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对不起。沈遥。”   除了对不起,路照发现自己没有别的能对沈遥说的话了。   他对不起她。   这辈子,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路照的衬衫被沈遥的泪水打湿,那股湿意从衣服渗进皮肤里,又蔓延到眼睛。   他眼眶也跟着红了。   沈遥紧紧箍着他的腰,双手快陷进他的肉里。   他身上还有着她沐浴露的味道。   突然沈遥松开了手,抹干眼泪从床上走下来,几步走了过去,把墙角放着的行李箱扯到他手里。   她说得急促:“路照你去国外吧,别回来了。你现在就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路照牙关咬紧,脸上紧绷。   “你也不要再联系我了,到时候警察联系我,我就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样行吗?”   路照没有反应,沈遥眼里含泪看着他,哀求:“我不想看到你去坐牢,我会疯的。我真的会受不了。”   路照握着行李箱的杆,手心泛白没了血色,脚下怎么也迈不动。   “你快走啊!”沈遥着急,把柜子上放着的车钥匙胡乱塞到他手里。   僵持了一阵,路照终于挪动了脚步,沈遥心里一松。   在打开那扇门之前,他又回头看她,眼底泛红。   沈遥朝他挥挥手,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在这最后的时刻她想说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正想着,就听到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关门声响起,沈遥浑身一震。   他说:“沈遥,我们的故事我可能来不及听了。”   ***   凌晨三点,天下起了雨,雷电闪现贯穿整片天空。   沈遥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听着窗外骤来的雨声和惊雷,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雨水透过敞开的窗口溅了进来,打在雪白的被子上一直往下渗,沈遥僵硬地躺着,仍是感受到了湿意。   她起身把窗户关了,关得严实。   赤脚踩着地板上的雨水,沈遥差点摔了一跤,幸亏她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椅子。   她站稳,低头刚好看到放在床边的一双拖鞋。   路照的拖鞋还在,和她的紧紧挨在一起。   她呆呆地不知道望了多久,突然赤着脚走过来,把那双男士拖鞋踢到了床底,再也看不见了。   就好像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她坐着最早的一班车回到J城。   走之前,她给吴蕙萍发了条短信,说电视台临时安排了工作,需要她马上回去。   她坐车途中,吴蕙萍打了电话过来,她丝毫没有起疑,只是叮嘱了几句,顺便让沈遥有空的时候再带路照回家看看。   她说家里的长辈都挺满意路照的,说他很懂礼貌,各方面都很优秀,是个很好的孩子,记得要多带回家来。   她哽着声音说好。   回到公寓已是下午,大概是昨晚受了凉,沈遥坐车回来时头快疼得从中间分成两瓣,她随便吃了点感冒药就睡下了。   醒来的时候,天黑了,喉咙又干又涩,火辣辣地烧着。   她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天空。   头脑稍稍清醒过来,她起身把路照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放到柜子里锁住。   收拾完,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沈遥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缓了好一会,才把手机拿起来。   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沈遥眼底暗淡,按下接听键。   “在家?”   “嗯。”   “你早上落了东西在家里,阿姨让我帮忙拿给你。”   “哦,落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董浩江一愣:“你、你这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嗯,”沈遥吸了吸鼻子,“昨晚下雨天气有点凉。”   “看病了吗?”   “嗯,刚刚去看了。”   “那行,我现在顺路把东西拿给你。”   “不——”   沈遥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出口,董浩江就把电话挂了。   没多久,门被敲响。   打开门,董浩江手里捧着一箱喜饼站在门口。   见了沈遥,他眉毛一跳,盯着沈遥看了许久。   沈遥左右躲避着他的眼神,不自在地问他:“怎么了?”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哭过了?”董浩江咧开嘴开起了玩笑,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又不是小孩子了,感冒有什么好哭的。你看你都快哭成鱼泡眼了。”   沈遥配合地笑了笑,没说话。   她开始庆幸这场感冒来得及时,不至于被他发现了异样。   她敞开门让他进来,指着地上那箱喜饼说:“我妈让你带的东西是这个?”   董浩江想起什么,喉咙一哽:“你妈说讨个吉利,让你和路照……也沾点喜气早点结婚,所以让我帮忙带给你。你们应该也快了吧,恭喜。”   沈遥沉默,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他人呢?”董浩江四处看了看,发现屋子里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但一时又察觉不出来,“他不是和你一块儿回来的么?”   “他刚出去了。”   “哦。”董浩江指着桌子上放着的苹果和雪梨,“给你买了水果,记得吃,感冒要多吃水果才好得快。”   “好。谢谢。”   “对了,医生开的药,记得按时吃,别忙着忙着就忘记吃药了。”   沈遥点头,应了声。   董浩江出门前,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他总觉得今天的沈遥有点怪怪的,那张脸像是不会笑了,整个人看着了无生气,就像当年一样。   ***   沈遥提前了一天回到电视台工作,因为感冒的原因,不能出外景,只能做些别的工作,顾姐倒也没什么意见,让她好好休息,分配的工作也比较轻松。   她把董浩江从家里带过来的喜糖和喜饼全分给了办公室的同事。   大家都打趣她,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和男朋友结婚,她们红包都备好了,等着参加她的豪华婚礼。   每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沈遥都弯起嘴角笑,不愿意多说话,转过身时眼底红了一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沈遥恢复了以前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偶尔和严思微她们出去逛街。   只是有时候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谈论警察这两个字,心里都会无端地一抖,脸色煞白。   有一次和严思微逛街,一辆警车朝他们的方向开了过来,车越开越近,那个年轻的警察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沈遥心跳几近停止,额头上冒出了大滴的冷汗,双腿发抖。   她再也没有看过警匪片。   有时候,半夜梦醒,有一个名字在黑暗里悄悄涌了上来。   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   他现在是不是在安全的地方呆着,还是已经……被抓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建议,下篇文我会好好规划哒~ 第64章 下雨   周五下班, 沈遥站在电梯前,眼睛盯着右上方正在跳动的楼层数。   严思微在她旁边站着, 右手揪了下她的袖子:“遥儿, 你今晚有事没?”   “怎么了?”沈遥没有直接回答。   严思微眼睛放着光,兴致高昂:“今晚我们去逛街吧,昨天刚领了工资,我们去挥霍一下, 怎么样?”   “你去吧。”沈遥笑了笑, “我最近没什么要买的。”   听到沈遥的回答,严思微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大概是觉得有些扫兴,撇撇嘴没说话。   直到从电梯里出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这几分钟里,严思微一直在等着沈遥心软。   往常沈遥面对她哀求的眼神, 很快就会改口答应她的请求。   她频频看向沈遥,但沈遥这回好像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她呆呆地站着, 原本又黑又亮的双眼睛没了神气,表情看着有些恍惚, 像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刚才电梯到了一楼,她都忘了从里面走出来, 电梯门眼看着又要关上,严思微赶紧喊了她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   严思微扯着她的手, 把她从电梯里拉出来。   “遥儿,你最近咋回事啊,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上次感冒还没好?”   沈遥看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笑:“我没事啊。”   “我才不信。”严思微瞪了她一眼,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这半个月里,你都迷糊成什么样了,文件老是发错我就不说了,你昨天都把采访稿都写串了,要不是我提醒你,顾姐又得骂你了。采访稿都能写串,你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沈遥想起昨天的事,抬眼对她说了句谢谢。   严思微挽着她的手往大门外走:“要真的想谢我,那待会我们出去逛街嘛,哎,算了,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是我周日要去相亲,我不知道该穿什么去,想请你帮我看看。”   沈遥低头思考了几秒,终于点头。   见她终于答应了,严思微眯起眼睛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那我去前面打车,外面雨大,你先在这站着。”   严思微说着把雨伞打开,走到路边等车。   夏天的雨下得急促,这雨已经下了好几个小时了,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铺天盖地向着地面袭来,细长得像一根根透明的针扎在地上。   路边不乏跟她一样准备打车的,在连续被截了两辆出租车后,严思微开始烦躁起来,习惯性地回过头看沈遥。   只是,这回当她转过身时,沈遥已经不在那了。   严思微皱起眉头,这大雨天的她又没带伞,还能去哪?   她四处看了看,正想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突然发现有一个人正横穿马路向着对面跑过去,幸好这时候车流稀疏,她一路跑过去也算是畅通无阻。   那人没有撑伞,直接地暴露在这弥漫的大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发丝黏着头皮紧紧裹着,白色的运动鞋踩着地面坑坑洼洼的水潭,溅起的泥水甩在裙尾,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少人都在看她。   严思微看着沈遥一路跑过去,最后在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前停了下来。   隔着这漫天的雨幕,沈遥正在急促地敲打着对方的车门,她嘴里喊着什么,严思微没有听清。   很快,车门打开,沈遥弯腰坐了进去。   严思微撑着伞,站在马路这边,一脸愕然。   这……不是说好陪她去逛街的吗?   车内,沈遥坐在副驾驶座,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蓝色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透出皮肤的颜色,发梢上挂着的水珠显示着她方才疯狂的举动。   路照把身上穿着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拭她脸上的水渍。   他低头凑近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帮她顺着头发,声音里含着责备:   “怎么跑过来了,下这么大雨呢。”   沈遥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衣服推开,衣服掉落在地毯上。   路照停下动作:“不冷吗?”   沈遥没说话。   路照轻声笑:“我现在送你回去换件衣服吧,别感冒了。”   突然,沈遥扭过头看他,目光锐利像要在他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你为什么在这?”   “需要什么理由吗。”路照点了一根烟,弯起嘴角笑,“来看看你。”   路照的语气越是轻松,沈遥越是烦躁,胸口堵着一股气,她一手撑着额头,像是很疲惫。   “前几天跟在我后面那个人也是你?”   路照掸了掸烟灰,嗯了一声。   沈遥眉头微蹙:“我上次说过,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我只是过来看看,没想打扰你。”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遥激动起来,下唇咬得嫣红,“总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周围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你要是被抓进去了怎么办!”   “那……如果我真的坐牢了,你会来看我吗?”路照弯起嘴角,问她。   这话一出,沈遥吓得眼皮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路照,你疯了?”   路照吸了一口烟,看着雨刷一下一下地刮着车窗,淡淡地说:“可能吧。”   “那天晚上,我连夜坐飞机去了美国,我在酒店里呆了五天,这五天里,我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天黑,看着天亮,看着对面那栋高楼人来人往,听着马路上嘈杂的说话声,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路照顿了顿,声音沙哑:“沈遥,我不想要这样活着。”   沈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次抬起头时眼眶已经湿了,她坦然地看着他,说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如果你真的坐牢了,我不会去看你的。我为什么要去看你,你是一个杀人犯,即使你以后从牢里出来了,你也是一个有污点的人,我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青春陪你耗,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被别人取笑,说他的爸爸是个杀人犯。”   沈遥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我肯定很快就会忘记你这个人,忘记以前那些事情,说不定不用一年,我就会喜欢上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小孩,我不可能还会记得你的……”   话音落,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天渐暗,外面雨声越来越大,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眨眼间,马路两旁的路灯全亮了起来。   “那就好,”寂静的环境里,路照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染上了温暖,“你不要再像以前那么傻了。记得不要再等我。”   路照说着把伞递到她手里:“你下车吧,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其实上次我不应该和你一起回桐安的,如果我出了事,你的亲戚会怎么看你。抱歉,是我欠缺考虑了。”   那把黑色的伞攥在手里,沈遥呆呆地看了几秒,指间泛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遥终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他。   喧嚣的雨声中,路照低头看着地上潮湿的地毯。   这次,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前,评论区随机抽十个上一章没发到红包的小可爱100JJ币。 第65章 姓名   路照开车回到故宁区。   从美国回来后, 他一直住在这。   不是没想过要换一个地方,但最后还是作罢。   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段日子里, 他没有刻意去躲避什么, 他像往常一样处理着公司的事情,接听着下属的电话,参加着大大小小的酒会。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就是这唯一的不同, 让这一切变得难以忍受。   其实刚才, 他忘了告诉她,在美国的那五天,他躺在床上看着天黑天亮,看着雨下雨停, 看着大街上车流来往,听着马路喧嚣, 他无数次想要给她打电话。   一旦这个念头从头脑中兴起,就变得不可收拾,就像在心脏中央钻了一道孔, 那种疼痛的欲望渗透到四肢骨髓。   手机拿起又放下。   屏幕上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他终究还是没有拨出去。   那个号码, 也一次都没有打给他。   这几天里,他把沈遥社交软件上的照片重新看了一遍。   照片里的她, 笑得那么灿烂,眼睛弯弯,不像那天哭得满脸都是泪痕, 嘴唇泛白,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路照看着手机上她和董浩江的合照,久久没有翻到下一页。   那个男人那么爱她,大概对沈遥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吧。   其实,他本来是一个没有牵挂的人。他的母亲去世之后,更是如此。   每次飞机降落,从通道里走出来,一路上大家拿着手机给自己的至亲发短信打电话报平安,他的手机里却连那么一个号码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去记挂的了。   他那天想,如果没有沈遥,他可能会听汤越泽的话主动去自首吧。   人总归是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责任。   但偏偏她出现了。   他舍不得了,舍不得看到她伤心难过,舍不得看到她撕心裂肺地为自己而哭。   他那天答应她的事,还没有做到呢。   他答应过她要宠着她,不能欺负她,要每天给她打电话,出差回来要给她买好吃的。   他还说过要和她结婚生小孩,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一直想问她,当年那么沉默自卑的自己怎么会主动地追求她,还愿意帮她作弊,受老师责骂。他记得自己一直都很冷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没想到曾经也会为了她疯狂。   每次沈遥说起以前那些事,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能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沈遥都是那个彻底改变他的人。   路照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烟灰缸上积了一层灰。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九点。   刚好是他和汤越泽约定的时间。   打开门,果然汤越泽站在门口,手上夹着一个公文包,他今天穿了一身修身的西服,颜色比较亮,衬得格外精神。   他上下打量了路照几眼,视线在他半湿的衬衫上停住。   他伸手在他衬衫上按了按,皱起眉:“今天出去过?衬衫都湿了。”   “嗯。”路照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汤越泽轻笑:“下这么大雨,我还以为你会老实在家呆着。怎么不撑把伞?”   “有点事,所以出去了。”路照不愿和他多说与沈遥有关的事情,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坐下,“我给你泡杯茶。”   汤越泽点头,在沙发上坐下,许是觉得无聊,四处看了看,又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刺绣,嘴角忍不住一弯。   “这个抱枕好像放在这有一段时间了,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在这了。”   “嗯。”   “是你那个小女朋友送的吧,看这上面还绣着你的名字。”汤越泽啧啧了几声,“今天是不是也忍不住出去看她了。”   路照手上一顿,迅速回答:“不是。只是出去随便走走。”   汤越泽抬眼看她,也没什么反应。   路照把茶递到他跟前,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又摇头,自己打趣道:“还是给我倒杯水吧,这个时间点喝茶对睡眠不好,况且我现在年纪大了,也要讲究养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路照应了声,点头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外面雨声萧索,汤越泽一手执着茶杯,眼睛时不时望向旁边坐着的人。   他一直在等路照主动说话,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一句也没问。   杯里的水马上见底,路照还是没有出声,汤越泽侧过头看他,话语直白:   “小照,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路照呆呆地看着茶杯上冒上来的热气,说话声低沉: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会查到我身上。”   原来还是关心的阿。   汤越泽放下茶杯,勾了勾唇。   “我已经打听过了,目前他们还没什么进展。”汤越泽扭过头看他,眼里尽是关切,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过纸始终包不住火,这件事情一旦查到你身上,就算是我想帮你,也无济于事。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现在社会舆论的力量你应该清楚,我真的有心无力。小照,要不你还是听叔叔的,去自首吧,至少在里面我会帮你打点好关系,不会让你受苦的。”   路照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汤越泽看到他指节已经泛白了,手臂上的血管纹路显了出来,有点触目惊心。   汤越泽握着他的手,安抚道:“这件事情,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要不是上头新来的张队长多事,突然翻旧案着手调查,我也不会特意来提醒你。我以前不是还劝过你吗,以前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太残忍了,我不希望你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当时有多痛苦。”   路照不愿意多聊,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我知道了。”   “那时候你母亲刚刚去世,你当时也是情绪太激动了,所以才会一时失去理智做出这种事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毕竟他是你的父亲,你必定是不忍心的——”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重复一遍。”路照脸色泛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打断他说的话,“你说的话我会考虑清楚。”   汤越泽一根烟还没抽完,见路照就是要赶自己走的架势,他勾了勾唇,仍然端坐着,装作没有听懂他的暗示。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汤越泽仍旧悠然自在地抽着烟,路照在一旁站着,未干的衬衫贴着肉,凉意在体内蔓延。   “小照,听叔叔的话,不要任性了。这件事情一旦公布出来,媒体记者抓住了机会大肆报道,你就彻底毁了。”   路照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汤越泽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站了起来,说出最致命的那句话:“你不是还有一个当记者的小女朋友吗,她要是知道你做出这种事来,她会怎么想你。你应该没有告诉她这些事情吧,到时候一旦被报道出来,你叫她怎么在她的朋友面前抬起头来。”   提起沈遥,路照所有堆砌起来的防线顷刻间击溃。   他眼眶一热,下意识地回答:“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我已经很久没和她联系了。”   “那就好,这种小女孩要是知道这种事,怕是会吓得睡不着觉吧。”汤越泽开玩笑似的说完,整理了下衣服,拿起公文包往外走,“时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你要知道,无论叔叔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当年你帮了我,我现在也会帮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和叔叔说。”   路照低声道谢,把门关上。   天边的雷声越来越大,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雨痕。   路照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雷雨声,想起了下午坐在自己车里全身湿透的沈遥,就连那双眼也是湿漉漉的。   他拿过柜子上放着的酒杯,仰头,喉咙上下滑动,杯子里褐色的液体少了一半。   脑袋昏昏沉沉中,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场大火,记起了那场大火中他母亲凄厉的哭声。   她苍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哀求着那个狠心的男人,可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吝施舍。   “越言,求求你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   她哑着声音卑微地伸手去扯他的裤脚,却被对方嫌恶地踢开。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跟电视上看到的忠厚温和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他的旁边还站着那个自认高贵的女人还有他的儿子。   他们站着,而她跪着。   黑暗中,有人拿着铁棍走了过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没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在一片单调白色的病房里,汤越泽坐在他的床边,眼底带着哀痛。   汤越泽看着他,艰难地开口。   他说,小照,你的妈妈昨天已经去世了。   他躺在医院的大床上,看着电视底部滚动播放着一条新闻:   《甬州城郊一别墅突发大火死者全身烧伤真实身份难以辨认》   原来直到死,她都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 第66章 酒吧   沈遥带着一身的潮湿回家, 身上散着雨天浓郁的霉味。   那把黑色的伞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同脚上那双白色的沾满泥垢的运动鞋。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黑色的伞在垃圾桶里静静地躺着, 总让她想起将这把伞递给她的那个人。   沈遥匆忙收回视线, 快步走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顾不及把头发擦干,就跑下楼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部倒掉。   里面终于空无一物了,但沈遥的心情没有轻松半分。   上楼的时候, 电话突然响了。   她手脏不能拿电话, 只能任它一直这样响着。   一颗心跟着铃声七上八下。   她下意识地猜测着电话那头的人,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路照的脸。   这个想法刚开始萌芽,沈遥就摇头否定。   他……不会再打电话给她了。   今天她把话说得那么重,他怎么可能还会再联系自己。   其实, 那些话都是她用来威胁他的。   她只是不愿意看到他去坐牢,不愿意他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   监狱, 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地方。   它可以把一个人从里到外彻底地摧毁腐朽,击溃人所有的自尊,她不敢想象路照要怎么在那里生存下来。   手机铃声还在持续地响, 沈遥把手洗干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原来是严思微的电话。   她这才记起, 她答应严思微逛街的事。   想到这,沈遥有些愧疚, 连忙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果然语气焦灼:“遥儿,你可算听电话了,都把我给吓坏了。”   沈遥道歉:“思微, 对不起。刚刚……发生了一点事,我就先走了。”   “没事,我都看到了。”严思微这次很识相地没有问下去,“你洗澡了没,刚刚雨那么大,你也不知道向我借把伞再过去,你别又感冒了。”   沈遥笑了笑:“没事,不会感冒的。”   “既然你到家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严思微正准备挂断,突然电话那头传来沈遥的声音:“思微,今天的事不好意思,我明天再陪你逛街吧。”   “你要是没空的话,不用陪我,我自己去也行的,也就买几件衣服而已。”   “没关系,我正想出去走走。”   沈遥语气坚决,严思微自然乐意。   两人在电话里约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在步行街见面。   沈遥怕自己会迟到,第二天提前了半个小时出门。   出门前,她没想到会在那看到董浩江,还有……他的女朋友。   此时,董浩江正站在一家小吃店前排着队。   这家小吃店很有名,近来在网上特别火,沈遥好几次路过都看到这里挤满了人。   今天的队伍依旧很长,董浩江站的位置不算靠前,他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前面正在缓慢蠕动的队伍。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帮他撑着伞。   那女孩很娇小,比董浩江矮了一截,她稍稍踮起脚,但由于身高的原因,伞沿仍是不小心戳到董浩江的头发。   董浩江摸了摸后脑勺,扭过头看她,伸手接过她手里拿着的伞,叹了一口气。   “我刚就说我来撑伞,你看我这脑袋都快被你戳出洞来了。”董浩江声音大,隔着这么远,沈遥都听到他在埋怨。   那女孩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着什么,沈遥没有听清。   只是董浩江听了她的话,作势要走,那女孩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像小猫一样在上面蹭了蹭,很亲昵。   他们旁若无人地打闹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正处于热恋期情侣的模样。   天气热,那女孩从小背包里拿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踮起脚给他擦汗。   董浩江嫌恶地左右躲闪着,突然呆呆地停下动作看向身后,脸色一变。   “怎么了?”田欣悦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沈遥。   大概女人第一眼看到比自己美的女人都会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田欣悦扯了扯董浩江的衣服,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指着沈遥问他:   “这女的你认识?”   “嗯,是我朋友。”董浩江没有察觉她的异常,拉开她的手,“你先在这排队,我过去打声招呼。”   沈遥原本没想打扰他们,但董浩江和旁边的女孩说了几句后,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走过来时,身后那女孩频频回过头看他,又望向自己,目光很是不满。   沈遥有些不好意思,催促他:“你过去吧。”   董浩江没理会,问她:“你自己过来的,还是和路照一块儿过来的?”   “路照……他出差了,我今天约了同事逛街。”沈遥指着前面穿着背带裤的女孩,把话题绕了回去,“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女孩子吧?”   董浩江犹豫了片刻,点头应了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犹豫,只是沈遥一问起,他心底就开始紧张起来。   沈遥咧开嘴笑:“挺漂亮的,和你很般配。”   “……嗯。”   “恭喜你啊,终于找到女朋友了。”沈遥开起玩笑。   董浩江摸了摸后脑勺,愣了愣神:“这有什么可恭喜的,我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   “你先过去吧,你女朋友一直在看。”   董浩江摆摆手:“没事,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董浩江话音刚落,那女孩就走了过来,右手挽着董浩江的手臂撒娇:“浩江,队伍太长,我不想买了,站着脚酸。”   董浩江应了声:“那就吃点别的,改天我下班了再过来买给你吃。”   田欣悦还算满意他的回答,眼睛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沈遥,问:“浩江,这……这是谁呀?不介绍一下么?”   沈遥先反应了过来:“你好,我叫沈遥,是董浩江的朋友。”   “哦,我叫田欣悦,你叫我小悦就行。”田欣悦扯了扯董浩江的袖子,“我是他女朋友,昨天我们刚在一起的。”   沈遥愣了愣:“上次他提起过你,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昨天正式开始的,之前都只是预热而已。”   董浩江看两人聊得正起兴,走到另外一家店给她们买饮料。   董浩江前脚刚走,田欣悦嘴角挂着的笑就冷了下来。   “原来,你就是沈遥啊。”   这声音也是冷的,沈遥有点被吓到,看向她点了点头。   “我听说过你,不过不是听浩江说的,是听郭子说的。”   郭子?   沈遥想起去年冬至那天在董浩江家里见到的男人,眉头一皱。   田欣悦转过脸:“他说董浩江有一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好朋友,他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听到这,沈遥大概也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了。   沈遥擦汗的手一顿,向她解释:“我和他就只是普通的朋友,最近工作忙,已经不怎么联系了。”   “那就好。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你不要介意。”   “没事。”沈遥勉强笑了笑。   田欣悦把话说完,低着头开始玩手机,沈遥撑着伞站在一旁。   两人没再说话,但这气氛始终有点不对劲。   接近正午十二点,头顶上的太阳光越来越猛烈,沈遥握着太阳伞的伞柄都有些发烫。   等了好一阵,严思微终于出现了。   看到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沈遥朝田悦欣礼貌性地挥挥手:“我朋友来了,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田欣悦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什么表情。   两人撑着伞走到马路对面,严思微回过头看了田欣悦几眼,啧啧了几声:   “这谁家的小孩啊,脸这么臭。”   沈遥不愿意多说,把话题转到别处。   两人进了附近的一家专卖店,严思微进去换衣服,沈遥坐在沙发上看着地板愣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思微终于打开试衣间的门走出来,沈遥抬起头看她,上下打量:“这套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什么?”严思微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身上穿着的衣服,“遥儿,你说认真的?”   旁边的导购员也在捂着嘴偷笑。   沈遥又重新看了一遍衣服,眼底疑惑:“怎么了,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严思微翻了个白眼:“这套就是我早上穿出门的啊。”   “抱歉,我没留意。”沈遥红了脸,低声对严思微道歉。   两人从专卖店里走了出来。   严思微频频转过头看她,目光考究:“遥儿,你最近是不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啊?”   沈遥咽了咽,哽着声音说:“没啊,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还骗我呢,你看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整天魂不守舍的。”严思微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了,更何况都过了这么久也该和好了。”   “没什么。”沈遥语气淡淡。   严思微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只是安慰道:“你们俩可千万别分手啊,我还等着看你们这么完美的基因,以后会生出什么样的小孩呢,我猜啊肯定……哎,沈遥,你怎么哭了?”   沈遥迅速别过脸,用手捂住眼睛,本来想说话,喉咙咽了咽,还是说不出话来。   “遥儿,你没事吧,别哭,别哭啊。”严思微吓得在大街上停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往她另一只手塞了一包纸巾,“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有什么事好好沟通,各退一步好好想想,不要那么倔,肯定会好起来的。”   沈遥背对着她没说话,严思微只看到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极小声地啜泣。   单单看着这个背影,都觉得心疼。   严思微叹了一口气,这么般配的一对,怎么就闹分手了呢?   严思微站在路边等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沈遥再次转过身时,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只是眼睛里还泛着血丝。   严思微正想说话安慰,就听到沈遥说:“思微,陪我喝酒吧。”   ***   严思微是第一次和沈遥去酒吧。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沈遥是不会喝酒的,因为之前办公室的同事约着一起出来玩,沈遥一滴酒都没沾过,偶尔玩游戏输了才喝几口。   而现在严思微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看着沈遥跟不要命似的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玻璃杯里的酒空了又满上,空了又满上,红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   沈遥嘴角还沾着酒,严思微皱着眉头,制止她的动作:“遥儿,你缓缓,别喝这么急,你这么喝会出人命的。”   沈遥眼底迷离,脸颊泛红,问她:“你不喝吗?”   “我不喝,我要是醉了,谁送你回家啊。”   “嗯,”沈遥趴在吧台上认真地思考这句话,鼻子发酸,她讽刺地弯了弯嘴角,“是啊,除了你,不会有人送我回家了。”   “他已经不要我了,除了你,不会有人送我回家了。”沈遥在嘴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严思微皱眉,这好好地,怎么又想到那里去了。   “你是不是想他了,”严思微看着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也难受,拿起她放在一旁的手机,“你要是想他了,我帮你打电话叫他过来好不好,我叫他过来送你回家。”   沈遥合上眼睛,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严思微点开通讯录,翻查着路照的电话。   酒吧里音乐声太大,严思微拿着手机走到门口。   几乎是下一秒,电话就接通了。   “沈遥?”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不敢相信。   严思微连忙否认:“哦,我不是沈遥,我是她同事,她在酒吧喝醉了,你现在方便过来接她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她怀疑路照是不是已经把电话挂了的时候,又听到他说:   “你把电话拿给她。”   “好,你等会,我现在就拿给她。”   严思微沿着来路返回,一路上有几个醉汉不小心撞了上来,她皱着眉头小心避开。   回到刚才的位置,沈遥还侧身趴在吧台上,双眼合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严思微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喊她的名字。   沈遥身形微动,缓缓把眼睛睁开,神情有些恍惚。   严思微把电话塞到她手里:“路照的电话,你快听一下。”   沈遥反应有些迟钝,呆呆地把电话贴在耳边,喂了一声。   “沈遥,是我。”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沈遥的眼睛霎时就模糊了。她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电话那头路照声音低沉,问她:“是不是喝醉了。”   “可能是吧。”沈遥看着眼前的酒杯,有些恍惚。   “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沈遥喉咙发堵,她哽着声音问他:“你会来接我吗?”   “会。”路照紧接着问,“你现在在哪?”   “你不是说不会再来找我了吗,你昨天说的。”   电话那头沉默,只听得见路照细微的呼吸声,好一会,他才说:“我骗你的。”   听到这句话,沈遥终于笑了。   她说:“我昨天的话……也是骗你的。”   “你现在在哪?”路照又问了一遍。   沈遥迷迷糊糊说了一个地址。   路照应了声,挂电话前又补充了一句:“你在那等我,别乱走。”   沈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他说:“嗯,我在这等你,你记得要来,不能骗我。”   把电话挂断后,严思微问了她几句话,沈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坐在她旁边的人变成了路照。   他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醒了?”   “嗯。”   “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   沈遥没说话,往四周看了看。   路照向她解释:“你同事已经走了。”   沈遥看向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快八点了。   也就是说,路照在这等了她三个小时。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沈遥跟在路照身后走出酒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沈遥突然伸手扯住他衬衫的袖子,路照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想牵你的手。”   说着,沈遥横握住他的手腕,又很幼稚地向上晃了晃。   路照隐隐觉得今晚的沈遥有些不对劲。   他打开车门,让沈遥先坐进去,自己紧接着才上了车。   他还没在驾驶座上坐稳,突然听到沈遥说了一句话。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往下一滑,心快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说:“路照,我们结婚吧。” 第67章 求婚   “路照, 我们结婚吧。”   沈遥说完这句话后,车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周遭一片死寂。   就连窗外正在行走的人都像是虚幻而不真实的。   路照脸色煞白, 攥紧了掌心。   沈遥轻轻笑了声,扭过头看他:“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过了许久,路照才说了一句:“沈遥,你喝醉了。”   沈遥眼睛里泛着泪:“我就是醉了才敢和你说这句话。”   “那你要不要娶我, 我可以等你, 无论五年还是十年,我都可以等你。你要不要娶我?”   沈遥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问着眼前的人。   “沈遥,我——”   路照还没开口拒绝,沈遥就起身跨坐在他腿上, 右手勾着他的脖子,双唇紧紧贴在他的唇上一遍又一遍地辗转吸吮, 一阵浓烈的酒味在口腔里横冲直撞,舌尖挑逗着他敏感的神经。   衬衫前端的纽扣被她熟练地解开,沈遥将手探了进去, 冰冷的指尖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四处摸索,路照喉咙一窒, 全身一阵战栗,抬眼看她, 意乱情迷中握住她作乱的手。   沈遥趴在他身上,稍稍喘着气:“你还记得吗,我去年买了一套情趣内衣, 还没有机会穿给你看呢。你想不想看,等到我们结婚那天,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沈遥,你醉了。”路照的声音有些许不稳。   “我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沈遥从他身上下来,眼底藏着水雾,“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娶我?”   “我不愿意。”路照手上肌肉绷紧。   “为什么?”   “沈遥,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路照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天空,“你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可以过得更好。”   “没有你,我怎么会过得好。我昨天和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除了你,我根本没有办法喜欢别人,这辈子我就只想过和你结婚,可是现在连你都不要我了,我怎么办?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又不要我了。”   沈遥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睛里积聚的泪水越来越多,像是稍稍一眨便会夺眶而出。   “沈遥,我是个杀人犯,你听清楚了吗?”路照捏着她的手腕,企图让她清醒过来,“不是我不想和你结婚,而是我不能白白害了你。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里人知道之后会有多伤心,你的同事、你的朋友都会嘲笑你,疏远你,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而毁了你自己。”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那你呢?如果我离开你,你不会难过吗?”   路照别开脸,不愿意回答,只是心脏已经疼得发麻。   “就算你不答应和我结婚,我也会一直等你的。只是我昨晚突然想到,只有亲属配偶才能去探监,所以才想要早点和你结婚……”沈遥扯起嘴角笑了笑,说起以前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之前去看姚一萌的时候,多麻烦,每次手续都要弄好久,耽误了很多时间。”   路照浑身一震。   原来她是因为这,所以才急着和他结婚。   街边商铺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刺眼的光一闪一闪,晃得路照眼睛发酸。   这一刻他想,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像沈遥这么爱他,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   但大概沈遥人生中最不幸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他,才有了这么多的不快乐。   “而且就算你真的坐牢了,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啊,我会寄信给你,告诉你我最近都在做什么,我采访遇到了什么事都会写下来告诉你的,你有空要记得回信给我。其实我们每个月都能见一次面,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等你出来后,我们再举办婚礼。”   沈遥絮絮叨叨地说着,路照伏在方向盘上,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眶已经湿润了。   过了好一阵,他哽着声音问她:“你想好了?”   “嗯。”   “以后都不后悔?”   “不后悔。”   此刻沈遥的眼里亮晶晶的,他在她眼里的倒影中看到了那个自私的自己。   回去的路上,沈遥好像很兴奋,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她把车内的音响也打开了,重金属摇滚音乐充斥着车内。   有一种热闹的假象。   车在商业区周围停下,路照解开安全带,对她说:“我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沈遥不明所以哦了一声,点点头。   路照打开车门走出去,沈遥立刻把车内的音乐关了,靠在后背上休息。   等了好一会,路照还没回来,沈遥向车窗外四处看了看,干脆从车上走了下来,点了一根烟。   烟雾升腾而起,她仰头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还真圆啊,不知道它还能圆满几天呢。   沈遥把烟抽完,又回到车上坐着。   没多久,路照从百货大楼正门走出来,手上提着一袋东西,沈遥隔着车窗笑着向他招手。   他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把手里提着的那袋零食递给她。   沈遥往里看了一眼,全是她喜欢吃的。   “你还特地下车去买这个啊,多浪费时间啊,我都等了你快半个小时了。”   沈遥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却弯了起来,她伸手从里面拿了一瓶饮料。   路照没出声,扭头看向窗外,右手插在口袋里。   那里放着一枚戒指,他刚刚去买的。   他捏着那枚戒指,手心微微发着抖,不知不觉中掌心渗出了汗。   沈遥拧开饮料的瓶盖,喝了几口,见路照还在那愣着,问他:   “怎么了,不开车么?”   路照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像深山里的古钟。   他说:“接下来我可能要做一件很自私的事情。”   “什么?”   对上她疑问的眼神,路照喉咙动了动。   终于,他把那枚戒指拿了出来。   “沈遥,嫁给我。” 第68章 睡   夜晚。   昏暗的灯光盛满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急促的喘息声交叠起伏, 光洁的地板上四处零落着衣物。   熨烫平整的手工西装,单调黑白条纹的领带, 水蓝色薄纱长裙, 还有黑色蕾丝刺绣胸衣以及半透明的丁字内裤。   修长白皙的手紧张屈起揪着床单的一角,身体绷紧像一张弓,暧昧的低吟自唇间溢出,丝质睡衣摩挲着皮肤, 酥麻入骨。   一室旖旎。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夏日闷热的风轻轻翻起窗帘的一角,热气内渗。   沈遥翻身坐在床沿,后背几乎全裸,只剩下吊带睡衣的两根细带。即便是处于这样昏黄的灯光下, 依然白皙耀眼。   她一手摸索着床边柜子上放着的烟盒,侧眼看了看, 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   她伸出右手往烟盒底部拍了下,抖出来一根。   香烟点燃的瞬间,她扭过头, 笑得问身后的人:“不来根事后烟么?”   “你抽吧。”路照轻轻摇头,“我现在不想抽。”   烟含在嘴里, 沈遥坐在床边晃悠着双腿,打趣:“不都说事后一根烟, 赛过活神仙?”   路照轻轻地笑了声:“那你现在快乐吗?”   “当然。”   因为你在这。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但她想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他在这,她才会快乐。   路照靠在床背的枕头上, 静静地看着烟雾升腾起来,四处消散,窗外不知谁家的猫突然叫了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沈遥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顺便看了一眼路照。   他发梢湿润着,额头上还冒着汗。   沈遥转身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随手抽了一张纸巾,凑近仔仔细细地帮他擦汗。   “出了这么多汗。”她说。   路照似是才发觉伸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应了声。   看着被汗水洇湿的纸巾,沈遥伸手摸着他泛红的右耳,在耳侧处吻了一下,开玩笑道:“出了这么多汗,刚才肯定很辛苦吧。”   “说什么浑话呢。”路照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把床头的灯关了。   路照一向在床上都很克制自持,近乎保守的程度,即便真的兴奋到了极点,也不会说出什么粗俗的话来,沈遥有时候故意逗他,他脸上虽然波澜不惊,但耳朵却悄悄地红起来。   他不爱说荤话,也不爱玩别的姿势,两人一直以来都是用着最传统的方式。   沈遥还记得有一次,她经期来了,但忘了告诉他,两人意乱情迷,路照身下已经有了反应,他伸手准备帮她褪去最后的衣物,突然手上动作停下看了她一眼,沈遥这才想了起来,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路照喉结动了动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上下来,她怕他难受,提议可以用别的方式帮他弄出来,路照背对着她说了句不需要,然后头也没回地进了浴室。   灯熄灭,室内陷入黑暗,只剩窗外的月光映进来。   沈遥正胡思乱想着,耳边路照轻声说了句:“不早了,睡觉吧。”   “好。”   沈遥嘴里应下,眼睛却没有合上,侧过身借着月亮微弱的光一遍遍地看他的脸。   不知道还能这样看他多久。   她舍不得闭上眼睛,舍不得睡觉。   她想,明天起床她一定要拉着他拍好多照片,还要录视频。   不然,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隔了好一会,寂静中她开口:“路照,你睡了吗?”   “没。”他的声音也是清醒的。   “告诉你一件事,我准备戒烟了。”   “嗯?”路照有些意外,“怎么突然……”   “因为想活得久一点。”   路照失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了这样奇怪的想法,但还是应了她一声。   如果能戒掉,也是一件好事。   “那明天我帮你把烟藏起来。”他说。   沈遥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你也陪我一起吧,我怕我戒不了。”   路照没有一刻迟疑就点了头。   “嗯,我陪你,陪你一起戒烟。”   听到他的话,沈遥满意地弯起嘴角,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那我们明天把烟全扔到垃圾桶里,谁也不许再抽了。”   “好,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路照转过身看她,修长的手指撩起她脸颊边的头发,“这几天我都有空。”   这几天都有空。   原来只剩下几天了啊。   沈遥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眶渐渐红了。   “我还有好多想做的,几天可能不够。”她声音沉闷。   “你想做什么。”路照问。   “想和你一起骑一次自行车,”沈遥顿了顿,“穿着我们以前的校服。”   “好。”   “一起去吃上次我和你提起过的那家面馆,那里面的味道和我们以前校门口的面馆味道很像。”   “好。”   “我还想和你一起养一只猫。”   路照笑了声:“你这么懒,我不在的话,你能把它照顾好吗?”   “我会照顾好它的。”沈遥撒娇似的把手环在他腰间,“到时候我和它一起在家里等你回来。”   路照喉咙一窒:“好。”   沈遥双眼看着天花板,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路照,你生日快到了。”   “嗯。”   沈遥仔细想了想:“还有七天。”   “嗯。”   “能……过完生日再走吗?”   路照久久没有回答。   见路照沉默,沈遥咬着下唇,艰难地说:“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蛋糕呢,我大学的时候在蛋糕店做过兼职,偷偷跟师傅学过,做得可好吃了,你想不想吃?”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照终于应了她一声。   好像他真的能做主一样。   即便知道他是在哄她,沈遥心里还是放松了下来。   “睡觉吧。”   “好。”   两人互道晚安后,便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一夜,谁都没有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短小,明天粗长。   总之离扯证不远了~ 第69章 猫   第二天, 两人去宠物市场带回来一只苏格兰折耳猫。   小猫才五个月大,身体圆浑浑的, 毛发纯白, 眼睛是深邃的金黄色,总让沈遥想起傍晚落日余晖洒在湖面波光粼粼的画面。   在从宠物店回公寓的路上,沈遥坐在副驾驶座,小猫乖巧地躺在她的腿上, 金黄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爪子轻微地刮着她的衣服,时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猫叫。   一路上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好多张照片,拍完后又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傻笑。   十字路口,刚好是红灯, 路照扭过头看她,她正握着猫爪, 指腹轻轻揉搓着它粉红色的肉垫,小猫一动,她缩起肩膀, 笑得眯起了眼睛。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路照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这么开心?”   沈遥抬起头, 眼里亮晶晶的,用手揪了揪它的耳朵:“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你看它的耳朵还有爪子……”   说话时, 她的嗓音也跟着变得甜糯糯的,像是嘴里含了糖。   路照看了一眼她腿上蜷着的猫,不置可否。   只要她喜欢就好。   回到家, 沈遥还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一会用毛线球去逗他,一会又陪它坐在地板上玩,笑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路照从洗手间里出来,她正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沈遥见他出来,笑着朝他招招手。   “怎么?”路照问。   “你坐过来。”沈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路照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她旁边坐下。   他刚坐下,怀里突然多了一只猫,坐在他腿上乱动。   他还没反应过来,咔擦一声,沈遥拍下一张照片,但拍完后好像不太满意,又撇了撇嘴。   “路照,你都不笑的,看起来太严肃了。”沈遥埋怨,再次举高手机,“再拍一张,这次一定要笑。”   沈遥偏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眼睛弯弯,路照看着镜头勉强配合着扯了扯嘴角,看起来还算是开心。   拍完后,沈遥把手机递给他看:“我们的第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   “以后我就把它当我们的小孩来养,我一定会好好把它拉扯长大的,我们一起在家里等你。”沈遥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它还没有名字呢,你来起个名字吧。”   路照思考了一阵,摇了摇头:“你来想吧。”   他不知道该给这些猫猫狗狗取什么名字,他接触得比较少,郑觅家倒是有一只阿拉斯加犬,叫JIKY,但沈遥应该不喜欢英文名。   沈遥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名字,就等他这句话。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沈遥立刻就说:“那就叫照照吧。”   路照愣了一秒,看向她。   见他发愣,沈遥抱着猫开始笑,又对正趴在沙发上的猫说:“照照,以后你就和你爸爸一个名字了,是不是很开心呀?以后你爸爸不在家,妈妈会好好照顾你长大的哦。”   路照收回视线,轻轻说了句:“傻。”   沈遥没理会他的话,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把刚才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五个字:   【男朋友和猫】   这是她第一次在朋友圈发和路照的合照。   没一会,朋友圈消息就50+了,点赞占多数,也有一些熟人在底下评论,大多是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比如严思微就发了一连串的话,让她以后别再和路照闹矛盾了,要赶紧结婚生小孩,她要当孩子的干妈。   沈遥弯起嘴角,回了句谢谢。   她刚回复完,突然发现董浩江也评论了,内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祝福”。   下午,有人敲门。   听到敲门声响起,沈遥抱着猫兴致冲冲地去开门,快走到门口时,突然脸色煞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赤着脚走到窗口看了一眼,没发现楼下有警车,这才放下心来把门打开。   打开门,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口,见到她还打量了几眼,支支吾吾地问:“请问路总是在这吗?”   沈遥迟疑了片刻,问:“你找……路照?”   “对,我是他的助理张尧。”   沈遥点点头:“他现在在房间里打电话,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要不先进来坐会,他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没没没,没什么事,”小张连连摆手,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她,“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就行。”   沈遥接过包裹后看了两眼,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声谢谢,他就消失在楼道转角。   门合上,沈遥把包裹拿了进来,她掂量了几下把它放到地板上,没再留意。   路照打完电话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地上的包裹,问她:“刚刚张尧是不是来过?”   “嗯,他给你拿了这个。”沈遥指着地上的包裹。   路照点头,应了声。   “里面是什么?”沈遥好奇。   竟然还让助理特地送过来,而且刚才看那位助理的表情,感觉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打开你就知道了。”路照蹲下身,把包裹拆开。   当最外面那层黑色的塑料被撕破后,沈遥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她眼睛噔地亮了起来,眉宇间都挂满了惊喜。   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桐安三中的校服,衣服是全新的,整整齐齐地叠着,上面还带着新衣服特有的味道。   路照向她解释:“你昨晚说了之后,今天早上我让张尧回桐安买的。”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我们不是还有几天吗,”沈遥莫名有些惆怅,笑得有些勉强,“怎么感觉今天我们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了。”   匆忙得像是立刻就要离开一样,让人心里不安。   “别乱想。”路照看出了她的顾虑,宽大的手掌揉着她的头发,“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答应过我要过完生日再走的。你不会耍赖吧。”   “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   沈遥如释重负,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在沙发上摊开把上面的折痕抚平,然后对照着在身上比划。   她走到镜子前低头看了看:“好像上衣有点大了,我进去试一下。”   话音刚落,沈遥就拿着衣服进了卧室。   很快,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沈遥走了出来,站在路照面前,嘴里说着:   “好像还挺合身的,也不觉得臃肿。”   路照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愣住。   沈遥上身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衬衫,第一颗纽扣自然敞开,隐隐约约露出脖子以下精致的锁骨,纯蓝的校服短裤下露出两条白皙的腿,青春洋溢。   她向他走过来的瞬间,路照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她穿着校服蹲在他出租屋楼下的十字巷口抱着膝盖痛哭,路灯下,她的影子孤独而无助,这画面真实得让他心里一窒,差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沈遥见路照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不好看?”   沈遥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拼命压制住心底的异样,扯了扯嘴角说:“很好看。”   “真的?”   路照点头。   沈遥终于弯了嘴角。   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沈遥都很高兴。   “刚刚站在镜子前面,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高中那时候,那时候的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想,每天要做的只是把书念好,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还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作者有话要说:  想问下有没有人喜欢看大虐文的呀?(纯粹问问) 第70章 面   这一番话让室内重新陷入了沉默,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   情绪突然低落下来。   沈遥赶紧把话题掐断,语气恢复了刚才的轻松:“不说了, 你快去换衣服吧, 趁现在时间还早,再晚一点天就要黑了,我们还要骑车出去玩呢。”   路照还愣着,她把衣服塞进他怀里, 推他进房间。   换好衣服后, 两人穿着校服走出门,路照走在前头推着一辆自行车。   出门前,沈遥还是欢欣雀跃的。   只是还没走到小区门口,这一路上就惹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路过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的装扮。   中途沈遥还遇到了几个和她住在同一栋楼的租客,面对面打招呼时对方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有点……一言难尽。   面对这形形色色的目光, 沈遥差点想用手把脸捂起来。   难得看见她这局促的样子,路照忍不住弯起嘴角笑。   在路过小区门口那家面包店的时候,沈遥挽着路照的手特意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正要成功逃脱,就听到身后老板娘拉高嗓子喊她, 声音里尽是难以置信。   “沈遥?”   听到这个声音,沈遥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被迫只能停下脚步。   “清姐,下午好。”沈遥紧张地咬了咬下唇,浑身不自在。   “还真的是你啊!”面包店的老板娘瞪圆了眼, 惊讶得合不上嘴,眼睛在路照和她身上来回游移,“你们俩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这么……青春?”   脸一瞬间涨得通红,沈遥闪躲着目光,继而磕磕绊绊地解释:“因为今天有个同学聚会,班里的人要求大家都要这样穿的。”   沈遥说完干笑了几声,紧挨着路照的右手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的大腿,示意他赶紧附和。   路照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笑点头:“嗯,是班里的规定。”   面包店的老板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当你们俩在玩什么特别的情趣呢。不过,你们俩穿着高中的校服一点儿都不觉得别扭,刚才你们路过我还真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中生呢。”   “是吗?”沈遥干笑了几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老板娘继续说着客套话:“也是因为你们俩长得嫩才不觉得奇怪,要换了别人肯定别扭死了。”   沈遥脸还泛着红,低声说了句谢谢。   老板娘这下终于看出了她的窘迫,朝他们挥挥手:“那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两人走远了。   沈遥的脚步越走越慢。   快走到马路边上,沈遥突然停了下来,迟疑了一阵,小声地说:   “路照,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怎么了?”路照看她。   沈遥一手捂住脸,声音弱了下来:“好像……有点丢人。”   路照把她的手从脸上拉开,声音里带着笑意:“昨天不是你提议想要穿着校服一起出去骑自行车吗?”   “我现在后悔了。”沈遥看着路过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迅速别过脸,脚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我们回去吧。”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路过看你的人,都在取笑你?”   “难道不是吗?”   沈遥此时只想找个洞钻进去,省的在外面晃悠丢人。   “他们看你……是因为你这样穿很好看。”   “不可能。”沈遥头也没抬,踢着路边的石子,“你别哄我了。”   路照嘴角噙着笑,伸手揉她头顶的发:“我就觉得你这样穿着很好看。”   即便他是在说谎话哄她,沈遥还是很不争气地弯起嘴角,心底泛起一丝丝的甜。   她把脸颊旁的头发夹在耳后,问他:“真的?你不要骗我。”   路照点头,眼睛里很真诚:“真的,很好看。”   沈遥嘴角抿成一条线:“那我暂且相信你。”   因为路照的话,沈遥终于抬起头来走路。   车在马路旁停下,路照长腿一抬跨坐上自行车,他稍稍向前俯身,等了好一会,身后都没有动静。   他疑惑,回过头看了沈遥一眼。   “怎么不上车?”   沈遥正看着他的背影发愣,眼前这个背影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在这一瞬间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过去和现在重叠在一起,他还是记忆中那个骑着自行车眉目清秀的少年。   他会在她酒醉时把她抱回家,在她生病时贴心地为她买药,也会在她占他便宜紧紧搂住他的腰时,严肃且正经地要求她松开手。   以前的一幕幕翻涌上来,沈遥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了?”路照又问了她一遍。   “没什么。”   沈遥回过神,连忙走了过去坐在车后座,像多年前一样双手扯住他的衣角,脸颊贴着他的后背。   路照身体明显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问她:“好了吗?”   “好了。”沈遥咧开嘴,声音都是笑的。   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里,迎面吹来夏日闷热的风,沈遥坐在自行车后座开心地哼着不着调的歌曲,双手搂住他的腰,脸颊在上面舒服地蹭了蹭。   路照嘴角渐渐弯了起来。   他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很快,自行车停在城西路一家面馆前。   这会正赶上放学的时候,一眼望去里面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店里人太多,沈遥和路照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还没有轮到他们。   一阵铃声响起。   路照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走到前面去接电话   他前脚刚走,店里就有人准备离开了,沈遥连忙在空出来的桌子上坐下。   她点了两碗牛肉面,眼睛看着门外打电话的路照。   不知道是谁给他打电话,他眉头皱得很紧。沈遥不停地猜测,跟着担忧起来。   突然视线被人挡住,铁质椅子拖拉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是一个穿着篮球运动服的小孩,高高瘦瘦的,手上带着篮球护腕,沈遥猜想应该是这附近的高中生。   她正想提醒他换个位子坐,高中生突然问她:   “同学,你不介意我和你一块儿坐吧。”   听到同学这声称呼,沈遥忍不住笑了出来。   高中生见她笑了当做是默许,眼睛在她衣服上的校章处停留了几秒,大约觉得有些陌生,皱起眉头问她:“我是锦远一中的,你呢?你这校服好像我之前都没见过。”   这高中生还自来熟的。   沈遥打量了他几眼,抽了张纸巾把桌面擦干净,嘴里应着:   “哦,我是桐安三中的。”   “桐安三中?”高中生皱着眉头念了一遍,耸了耸肩膀,“好像没听过,也是在这附近吗?”   “不是。”沈遥想了想,“挺远的,离这儿一百多公里。”   高中生惊讶得眼珠子快掉了出来:“这么远!那你怎么来这吃东西,总不可能千里迢迢跑这来吃一碗面吧?”   沈遥眼睛眨了眨,开始撒谎:“今天刚好来这边找个朋友。”   “这样啊,你朋友也是在这边吗?哪个学校的,说不定我认识。”   “你不认识的。”   高中生有点失望,但还是继续说道:“我还没去过你学校呢,要不改天我去你学校找你玩吧,你微信号多少?”   他说着,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微信界面让她输微信号。   沈遥这回彻底愣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该不会……是想泡她吧。   高中生见她没有反应,把手机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下次来找朋友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来找我玩嘛,我们加个微信,以后方便联络。”   这一番话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沈遥正想拒绝,突然路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点单了吗?”   他波澜不惊地说着,好像根本没留意到她对面坐了一个人,直接拉开沈遥座位旁的椅子坐下。   “嗯,点了两碗牛肉面。”   路照看着沈遥面前那部手机,明知故问:“这手机谁的?”   沈遥无由来地觉得尴尬:“呃,是他的。”   路照头也没抬,把手机推了回去。   “拿好你的手机,别乱放。”   高中生忿忿地打量了路照几眼,目光又看向沈遥,很是不解。   沈遥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她挽着路照的手说:“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   高中生呆呆地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最后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一声不吭地走出门。   沈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虚掩着嘴偷笑。   她用胳膊碰了碰路照:“路照,我现在终于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了。”   “什么?”   “他竟然真的以为我是高中生,还跑来和我搭讪。”   路照抬起眼皮子看她:“你很开心?”   沈遥赶紧敛住笑:“也不是开心,就还……挺有成就感的。”   路照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恰巧这时,老板娘把面端了上来。   沈遥把那碗加了葱的递给他,催促:“你快尝尝看,是不是和我们以前学校门口那家的味道很像。”   路照用筷子把面夹起来,又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不像吗,我觉得还挺像的。”沈遥低头喝了一勺汤。   “我不记得以前是什么味道了。”   这个也忘了?   沈遥向他解释:“你高中的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几乎每天下课都去那家店吃面,不过后来它倒闭了,还挺可惜的。”   “其实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吃这个。”   “嗯?”沈遥夹着面条的手一顿。   “因为它最便宜。”   路照抬起头看她:“那个时候,我没有钱去吃别的。”   沈遥愣了好久才回过神。   “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吃面,所以才……”   沈遥突然觉得今天她是不是带他来错地方了。   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   突然路照来了一句:   “沈遥,明天就是周一了。”   “……怎么了?”   周一除了要上班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明天……民政局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不喜欢看虐文,我还打算一直在晋江写虐文来着,小虐、中虐、大虐一条路走到黑…… 第71章 结婚   沈遥在床上睁开眼的时候, 天还是灰蒙蒙的,窗台的光漏进来, 隐隐约约看得清屋内的摆设。   闹钟还没响。   她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路照。   他还熟睡着, 眼睛紧紧合上,呼吸平稳。   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沈遥弯了弯嘴角,一时玩心大起, 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他眼皮眨了眨,眼珠明显一动,但仍然没醒。   沈遥不再作弄他,侧过身向着窗口的方向在床上平躺了一会, 但仍然无法再次入睡,她轻轻掀开被子, 坐在床沿,一手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零五分。   没想到醒得这么早。   她趿拉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右手拿起漱口杯,习惯性地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她眼底挂着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的印子, 眼珠上缠绕着几根鲜红的血丝,看上去有些憔悴。   也难怪, 凌晨两点多她才睡的。   一想到今天要和路照去登记结婚,心口就忍不住砰砰直跳,兴奋得根本无法入睡, 就像回到了高二路照和她表白的那一天晚上,她也是整宿整宿地失眠,一合上眼,满脑子都是他,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而昨晚失眠的那几个小时里,她把所有关于路照细碎的事情全回忆了一遍,甚至连他上学时写字的笔,他看的书,他课桌上的刻字全都回忆了一遍,最后沈遥在意识模糊中陷入混沌。   刷牙的时候,她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镜子。   她一直在想待会化妆要怎么把这黑眼圈遮住,不然拍结婚证件照多难看。   这可是结婚证件照,一辈子只能拍一次的。   她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能有一点不完美。   路照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沈遥正坐在梳妆台前画眉。   她右手拿着眉笔,对着镜子一笔又一笔细细地勾勒着,极其认真,画完后又左右看了看,一会用手在上面轻抹,一会又用眉刷顺了下。   他坐在床沿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眉眼带笑,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直到她化完妆,都没打扰她。   沈遥化完妆,把口红放下,顺带看了眼时间。   她在心里算了算,是时候叫路照起床了。   刚扭过头,她就被吓了一跳。   路照正悠闲地靠在床背上看着自己,看这样子应该醒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还在这坐着。”沈遥捂着胸口。   “刚醒。”声音里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磁性。   沈遥也没多想,侧着脸往耳朵上戴耳环:“哦,那你赶快去洗漱吧。我快准备好了,换好衣服就可以出门了。”   “嗯,好。”路照应了声。   沈遥把耳环都戴好后,又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让唇色更加均匀。   兴许化妆真的会让一个人心情愉悦,沈遥化完妆后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情大好。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化过妆了。平时上班她也就简单地涂个防晒,有时候眉毛都没画,哪像今天花了一个多小时在这认认真真地打扮。   突然,路照在身后轻轻笑了声。   这声不合时宜的笑让沈遥沉下脸。   “你笑什么?”沈遥看着镜子里的路照,目光又移向自己,她拨弄了几下脸颊旁的碎发,问他,“不好看吗?”   路照顿了顿,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说话声低沉:“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看你这么认真地打扮了。”   路照说完,又补充了句:“今天特别漂亮。”   因为路照这句话,接下来的几天里,沈遥每天都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像是马上要开屏的孔雀一样。   起码这仅剩的日子里,能够让他记住她最美的一面。   两人去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刚好是早上八点三十分。   民政局正好开门。   沈遥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着正门上那一行凸起的烫金大字,渐渐停下脚步,心底情绪翻涌。   从和路照交往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想过要和他结婚,她想过很多路照向她求婚的浪漫情景,想过很多他一本正经说着情话的样子,想过她要怎么假装矜持地回应他的求婚,只是到头来,没想到竟然是她求着他结婚的,更没想到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她在大门前停下脚步,这看在路照的眼里,却多了一层别的意思。   她……是不是后悔了。   是不是后悔答应和他结婚了。   路照心下一沉。   “沈遥。”   “嗯?”沈遥回过神来。   他喉咙动了动:“你想清楚了吗?现在进去的话,就回不了头了。”   沈遥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路照说:   “我不会是一个尽职的丈夫,我不能给你任何的承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陪在你身边,过情人节的时候,我不能为你送上一束花,在你生日的时候,我甚至不能亲口对你说上一句生日快乐,你孤单难过的时候我不能给你一个拥抱,你可能会因为我而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和舆论压力,你……现在想好了吗?”   沈遥假装认真地想了想:“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不划算呢。”   路照绷紧了脸。   沈遥看着路照这低落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她摊开手掌,指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都送了,你还想拿回去不成。这个戒指我都戴习惯了,你还想把它送给谁?”   路照正色:“我只是害怕,我会彻底毁了你。”   他说得认真,沈遥也认真了起来:“如果没有遇到你,在几年前大概我的人生就已经彻底腐烂了,我可能早就变成了在街边终日游荡的混混痞子,又或者是和姚一萌一样因为在酒吧闹事而被关进牢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至少还拥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那天说过,从高中开始,我就只想过要嫁给你。我昨晚为了这事兴奋得差点一夜没睡着,你现在要是反悔,那我就坐在民政局门口哭死算了。”   路照情绪还低落着,突然听到沈遥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弯起嘴角。   “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耍赖。”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话语宠溺。   “谁让你吓我,我们不都说好了,你还突然来这么一出吓我……”   路照低头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   十指交缠,掌心都是热的。   “走吧。”路照说。   两人抬脚走进大厅,这回沈遥一刻也不敢停下,怕他会乱想。   大概是因为来得早,婚姻登记处的人还不多,在前台咨询后,两人去拍了结婚证件照,又回到大厅前台填写资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一人一张表格,沈遥粗略看了几眼,然后拿起笔迅速在结婚申请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她拿了起来反复看了两眼,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单手转着笔又扭过头去看路照的签名。   路照的表格上签名那一栏还是空着的。   他好像还在……犹豫。   工作人员见他迟迟不下笔,又重复问了一遍:“请问两位是自愿结婚吗?”   “是。”沈遥抢过话回答,用胳膊肘碰了碰路照,低声开玩笑道,“我们刚在门口都说好了,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路照这回没有笑,低着头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笔,手上顿了顿,最后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他的名字。   路照。   沈遥看着右下角这两个熟悉的字,半空中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地。   很快,工作人员把两本红色的结婚证递到他们手里,公式化地笑着说:   “您好,这是你们的结婚证,请妥善保管。”   沈遥双手接过结婚证的那一刻,鼻子莫名泛酸,手还在微微地抖着。   兴许是因为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了,让她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她甚至怀疑此刻她是不是还在梦里。   低头看着结婚证里两人的合照,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出来。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挫折,在他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她想过放弃,想过重新生活,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在这一刻,这段感情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结果。   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他和她都拥有着最亲密的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沈遥正看着结婚证发愣,突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紧紧抱着她,就像是颠沛流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途。   耳边他声音沙哑,哽咽得不像话。   他说:“沈遥,我们……终于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两人持证驾驶了一晚,请大家自行想象…… 第72章 麻烦   结完婚的第二天, 沈遥就回电视台工作。   坐地铁去上班的路上,沈遥靠在地铁车厢的门上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算。   才三天。   她和路照两人从求婚到正式领证, 统共就花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的时间, 她的生活好像被人按下了快进键,快得像是一道掠影从眼前飘过,但却偏偏留下来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早上起床时,路照还哑着声问她能不能再请几天假, 说要带她去C市玩, 当做是度蜜月。沈遥犹豫了一会,还是拒绝了。   昨天,她只让严思微帮她请了一天假,晚上她打电话过来说, 顾姐听到她请假的消息,脸色有点不好。   近来她经常请假, 而且做事迷迷糊糊总是出错,顾姐对她有意见也是正常。   沈遥原本想辞去这份工作,这几天都陪着路照, 但路照一听到她这个想法,立刻就否决了。   他始终不希望因为他而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   他说会有别的方法帮她解决。   沈遥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时, 严思微正在茶水间泡茶。   许是听到门口有动静,严思微扭过头, 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她回到座位没多久,严思微就捧着茶杯回来了,附身凑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地睃巡,沈遥被她这探究的眼神瘆出了一身汗。   “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粉底没抹匀?”沈遥身子向后缩。   “遥儿,你今天气色好像很不错嘛,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喜事呀……”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解释:“今天起的早,化了个浓妆,可能看上去精神些。”   “前几天你还是死气沉沉的,今天这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严思微把茶杯放下,突然想起那天的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你昨天还让我帮你请病假,啧啧,我看你昨天请的应该不是病假吧,你昨天肯定是和路照呆一块儿去了。”   沈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昨天他带我去看病,病好了,我精神自然就好了。”   沈遥说完后,严思微久久都没有再出声,沈遥疑惑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看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看。   沈遥下意识地掩住无名指上的戒指。   严思微恍然大悟,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拍桌子:“我去,沈遥你昨天不会是请了一天假去结婚吧!”   “不是。”沈遥连连摇头否认,捂住她的嘴,“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这么大一颗钻戒是怎么冒出来的。”严思微啧啧了两声,在沈遥胳膊上掐了下,“你就别骗我了,和我说实话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编出个像样的理由,严思微似乎已经认定了她的猜测。   “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好了。”严思微拍着胸口保证。   沈遥犹豫了片刻,嘴角动了动压低声音说:“嗯,我昨天的确是去民政局登记了。”   “我操!你、你这是——”严思微吓得骂了句脏话,一瞬间办公室里其他人全看了过来。   沈遥冲她皱眉摇头,示意她别大声说话。   “你们俩这速度要不要这么迅速,才刚复合这就冲着结婚去了?我还以为只是答应了求婚,没想到这就扯上证了!”严思微惊讶得眼珠子快掉在地上,“不过像路照这样的优质男人的确是要先下手为强,还是你有远见……”   沈遥无奈,声音弱了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沈遥不愿意多聊,含糊地说:“以后再告诉你吧。”   反正这件事她迟早会知道的。   中午下班前,顾姐从外面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朝沈遥的方向走过来,沈遥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慌得连气都不敢出。   终于,顾姐在她面前停下,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   “进我办公室一趟。”   顾姐走了后,严思微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四个字:“自求多福。”   沈遥这下真的慌张了起来。   她满心忐忑地推开顾姐办公室的门。   谁知道顾姐第一句话就对她说:“沈遥,接下来这一周你不用过来了。”   “啊?”沈遥愣住。   顾姐从文件上抬起头看她,难得说得那么温和:“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给你一周假期好好调整。”   沈遥还愣着,顾姐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戒指,笑着补充了一句:“假期玩得开心点。”   直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沈遥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假期,沈遥又空闲了下来。   当天下午,她就收拾行李和路照坐飞机去了C市,两人在当地的温泉度假村住下。   C市是全国著名的旅游景点,但因为离J城比较远,所以沈遥还是第一次去那旅游。   难得有这么一个出来放松的机会,沈遥兴致很高,晚上在酒店里就已经规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这两天里路照陪着她把C市的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又去了当地标志性的建筑参观了一个下午。白天出门前两人手里都是空的,晚上回到酒店,路照手里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沈遥喜欢逛夜市,尤其喜欢牵着路照的手一起走在灯火幽暗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因为每次人潮拥挤来往的时候,路照都会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十指缠握。   她在当地最大的夜市里买了很多首饰和其他一些特色小物件,打算回去送给办公室里的同事。昨晚严思微在电话里听到她在C市旅游后,让她回来一定要给她带礼物,不然就把她已婚的身份爆出去。   严思微的电话刚挂,吴蕙萍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让她再去买些正宗的茶叶带回去给她。   沈遥想幸亏她只是在C市呆两天,要是在这呆上一周恐怕行李箱都要超重了。   这会沈遥正拖着行李箱从飞机上下来,路照的手机又响了。   路照看着屏幕上的号码,犹豫了一阵,眉头皱起。   沈遥看他这反应,大概猜到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她笑着偷瞄了一眼手机屏幕,问:“又是郑觅的?”   “嗯。”   因为出门前,路照把猫拜托给郑觅照顾,这两日每天都能接到不下五个来自郑觅的电话,每天都在催促他早点回来,把猫带走。   沈遥昨晚还听到他在电话那头骂,声音里烦躁得不行:“妈的,老子这两天差点没合过眼,我的被子都被你们家的猫给挠出洞来了,你这只猫到底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总是喜欢舔我的脚,你明天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它扔到马路上去。”   堂堂一个公子哥被一只猫缠得没了办法,想甩又甩不掉。   沈遥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发笑。   路照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电话挂断,沈遥就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   “我来接吧。”沈遥说。   电话一接通,那边劈头就是一通骂,音调高得吓人,沈遥把手机拿远了以免伤到耳朵。   “路照,你他妈给我说句准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你们家猫领回去,我特么都悔死了,我当初是脑子进了水才会答应你帮你养猫!”   沈遥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憋住笑:“抱歉,我们刚下飞机,我们现在就过去取,可以吗?你再忍耐一会。”   听到她的声音,郑觅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迟疑:“你是……沈遥?”   “嗯。”沈遥顿了顿又说,“这两天辛苦你了。”   郑觅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竟然是她,想了想刚才骂人的那些话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弱了下来:   “不客气,反正我在家也闲得无聊。你们要是有空,就过来吧,我刚给它喂了猫粮,它现在正开心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呢。”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沈遥挂了电话,马上和路照赶了过去。   郑觅似乎一直在等他们过来,沈遥刚按响门铃,下一秒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沈遥站在门口,看着郑觅乱成一团的客厅,沙发上的抱枕四零八落躺在地上,猫抓板、逗猫棒放得四处都是,好几个毛线团散开铺在地上线条缠绕在一起。   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和前两天送照照过来时整洁的客厅完全不一样。   沈遥也是不解,照照在家的时候挺乖的,怎么一来到这就变得这么……凶残。   沈遥从郑觅手里接过猫,干笑了几声。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郑觅耸了耸肩,没说话。   沈遥有些尴尬,她用手臂碰了碰路照示意他说话。   路照没什么表情:“那我们先走了。”   “把我使唤完,就想一脚踹开?你这人真的是。”郑觅皱起眉头看向路照,伸手把他拉扯进屋,顺带把门关上,“我和归明都很久没见你了,近来一个月连你人影都没见着,我刚刚才打电话叫归明过来。你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路照原本想拒绝,但又想到上次沈遥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   “我害怕得给你朋友打电话,然后被你朋友在电话里羞辱了一顿,我才知道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仍然是当初的那个位置。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   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沈遥应该还是在意的吧。   想到这,路照转过头问沈遥:“刚在飞机上你没怎么吃东西,要不我们留下来吃顿饭吧。”   路照这语气让郑觅瞪圆了眼,表情僵住,这种事情还需要向女伴征求意见?   沈遥这下更加不好意思,对郑觅说:“麻烦你了,不仅要帮我们照顾猫,还要煮东西给我们吃。”   郑觅还没来得及客套,就听到路照面无表情地说:“他请人过来做饭的,一点都不麻烦。”   “路照,你这人真的是——”   沈遥乐得咧开嘴,抱着猫在沙发上坐下看戏。   没多久,门铃又响了起来。   “肯定是归明来了,我先去开门。”郑觅说着起身去开门。   沈遥刚好坐在面对着正门的位置,门打开,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目光停滞。   原来不仅范归明来了,来的人还有……江媛。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只是出来一下,不会搞事的。 第73章 醉酒   江媛在进门前, 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路照圈养起来的那位……金丝雀。   她今天刚参加完某知名奢侈品牌的发布会,在后台刚坐下, 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接到范归明打来的电话。   范归明在电话那头说, 路照今晚要留在郑觅家吃饭,问她要不要一起过来。   说完,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机会难得。   江媛自然明白这机会难得指的是什么意思, 近来路照已经很少参加他们的聚会了。不说朋友间的聚会, 就连一些商业酒会也极少看到他的身影。好几次江媛在嘉宾受邀名单上看到路照的名字,她特意赶过去,最后扑了一场空。   说起来,她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过路照了, 自从那天晚上在他家被他拒绝过后,江媛就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那天晚上, 路照对她说的话,她一直记到了现在。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在他家, 他直白地对自己说:“我对她有欲望,对你没有。”   那晚从他家出来后, 江媛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哭了。   难过,更多的是不忿。   因为那仅存的可笑的自尊心, 当时她就把他的电话号码删掉了,但没过几天,她又把他的号码添加了回来。   只是, 路照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   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好像彻底在她生活里消失了。   她终于明白,对于路照来说,她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后来,听说路照彻底和那个女人分手了。她为此高兴了好几天,但可笑的是,即便他分手了,他也没想起过她。   那几个月里,她偷偷上网看过沈遥的微博,不止一次,但没想到真正见到她,会是在今天这个日子。   郑觅也是没料到范归明竟然把江媛也叫过来了。   也怪他在电话里没和范归明交代清楚。   郑觅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沈遥,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江媛,现在这场景是怎么看怎么尴尬,但作为主人他只得硬着头皮招呼他们过来坐。   郑觅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江媛今天这么赏脸呢,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快过来坐,想喝点什么,我给你拿。”   江媛莞尔:“白开水就行。”   江媛说着沙发上坐下,刚好就坐在沈遥对面。   沈遥低着头在逗猫,察觉到对面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投过来,沈遥有些不自在,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头看她。   无疑,江媛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这种美不止是皮相上的美,更多的是一种气质上的美,沈遥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她的时候,就感叹过,娱乐圈里美的人很多,但美得这么出众又有特点的江媛应该算是第一个,不愧是被国内一线导演挖掘出来的极具辨识度的“电影脸”。   她今天穿了一条裸色薄纱长裙,束腰设计,领口是绑带宫廷元素,这么繁复的元素糅杂在一起竟然也不觉得别扭。   沈遥正想和她打招呼,就听到江媛浅笑着看向路照,说话声音有些紧绷。   “路照,你旁边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这位是我太太。”路照看了沈遥一眼,说得云淡风轻。   “你好,我是沈遥。”   太太!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郑觅吓得差点没把杯子拿稳。   江媛足足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太太?”江媛表情有点僵,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你们……结婚了?”   路照点头,顺带把沈遥怀里的猫抱了过来,让她去吃甜点。   江媛还是不敢相信:“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这么突然——”   范归明也是一样的反应:“路照,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这都结婚了也不跟兄弟们吭一声,你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他要是知道他们俩已经结婚了,今天也不会带江媛过来膈应人了,这会他突然变得里外都不是人。   沈遥抬起头解释:“我们也是前几天决定的,我家里人还不知道呢。”   “怎么这么着急,”范归明看向沈遥的肚子,猜测,“难不成是——”   “别乱猜。”路照明显不悦。   “好好好,我不说了。既然你们都结婚了,那沈遥以后就是我们弟妹了,我们这群人有时候说话就是没个正经的,我们以前说过什么话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遥笑了笑:“没关系。”   说话间,郑觅也凑了过来:“不过既然今天让我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那今晚我们肯定要喝点酒庆祝一下,上周刚好有人给我送了几瓶红酒,今晚趁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把路照灌醉,说起来都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路照发酒疯的样子……”   客厅里大家一言一语地调侃着,只有江媛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晚上,月色朦胧,天空几乎不见星星的踪影。   沈遥搀扶着路照走出门,他斜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搂住她的腰。   路照今晚算是彻底喝醉了,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双脚像是使不上力,步履虚浮。   沈遥拍了拍他的脸,喊他:“路照。”   路照缓缓抬起眼皮子看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沈遥帮他擦干额头上的汗,问:“你还能走路吗?”   说话间,路照已经合上了眼睛。   沈遥叹了一口气,刚刚她应该劝路照少喝点的。   她本来以为路照这么节制的人,不用她提醒也会自己控制好,没想到竟然醉成这样。   郑觅看见路照这烂醉的样子,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沈遥说:“今晚路照也是太高兴了才会喝这么多酒,平常我们出来聚会他也就喝一两杯。看他现在这样子也开不了车了,要不我送你们回家吧。”   沈遥刚想应下,身后突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我来吧,我刚好顺路。”   江媛突然开口,郑觅眼皮一跳。   他下意识地拒绝,他总觉得让江媛和沈遥单独呆在一起不太好,这新欢旧爱的容易出事。   “不用了,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大明星要是被狗仔拍到了,说不定会怎么写呢。”   江媛已经打开车门,语气里不容拒绝:“沈遥,我送你回去吧,我刚好有些话想对你说。”   江媛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郑觅也不再插嘴。   沈遥沉默了一阵,再次抬起头时对江媛说:“那就麻烦你了。”   走之前,郑觅怕她们闹起来,特意交代沈遥回家要给他打电话。   沈遥在车上回头看了郑觅一眼,突然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车内放着一首90年代的经典老歌。   十字路口,红灯亮了,车停下。   “沈遥。”原本靠在沈遥肩膀的路照突然发出一声呢喃。   “嗯?”   沈遥扭过头看他,他眼睛还合着,原来是在说梦话。   沈遥轻轻笑了一声,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梦话呢。   她屏住呼吸,打算听听看他梦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是不是……很自私。”   “对不起。”   带着酒气的说话声在车内弥漫。   “让你嫁给我,对不起。”   沈遥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因为她看到路照眼角处好像湿润了。   沈遥被他这两句醉话弄得眼眶一热,慌忙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车停在沈遥公寓楼下,两人好不容易把路照扶进房间。   路照躺在床上,沈遥蹲下*身帮他把鞋子脱下来。   江媛突然开口:“他刚刚在车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遥动作一顿。   “他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江媛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在室内走了一圈,打量着沈遥的住所:“他住你这?”   “嗯。”   “住了多久?”   “有几个月了。”   江媛惊讶:“他在这能住得下去?”   “我能住得下去,为什么他住不下去?”沈遥抬起头看她。   江媛看着路照的电脑极不协调地摆在角落那张矮桌上,没再说话了。   帮路照擦干净脸后,沈遥送她下楼。   楼道黑,沈遥提醒她小心脚下的路。   幽暗的楼道灯投射到地面,江媛小心地往楼道中央走以免蹭到墙壁上的灰尘。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笑了笑说:“真的很难想象路照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生活下来的,你不知道他有洁癖吗?”   沈遥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她,当年路照的出租屋天花板上全是蜘蛛网,地上的瓷砖都是缺角的,坐在沙发上还能摸出一块块的细石。   两人终于走到楼下,沈遥送她到车前,对她说了声再见正准备转身上楼,就听到身后江媛说:   “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转身上车,过了一会,她从车上下来,递给沈遥一个浅灰色长方形的盒子。   沈遥愣着没接。   看到她的反应,江媛露出一个笑容,分不清这笑里带着几分真。   “里面是一条领带。”江媛顿了顿,耳环吊坠在月光下一闪一闪,“明天是他的生日,我来的时候顺路买的。”   沈遥低头看了一眼盒子:“谢谢,我会帮你转交给他的。”   江媛在上车前对她说:“帮我和路照说声生日快乐。”   “好。”沈遥点头。   但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帮江媛对路照说出那一声生日快乐。 第74章 警察   路照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他醒来时, 沈遥已经走了。   卧室里的窗帘拉开,阳光直直地照进房间里, 路照坐在床沿, 右手按着太阳穴。   大概是昨晚喝太多酒了,现在醒来头脑还昏沉着,看东西还有点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隐隐约约记得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看到了沈遥, 还有那几只口红。   在他卧室衣柜最底下的那几只刻字口红。   2、7、4、2、1、6   路照呆呆地看着地板想了好一会, 仍然没能记起来那一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那时候,他出院回到家,郑觅拿着一个袋子递给他。   他打开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送我这个?”   郑觅瞪圆了眼, 似是难以置信:“什么我送你,这是你拜托我帮你买的, 限量版刻字口红。你这是失忆了?”   他愣住。   “我为什么拜托你买这个?”   郑觅更加奇怪:“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猜大概是你送给你妈的礼物吧,你妈生日不是快到了吗?”   而那时候, 路秀梅已经死了。这些口红他一直放在柜子底下,舍不得拿去扔掉。   路照回过神, 从床上起身,刚好看到床边柜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我出门了, 早餐在饭桌上,记得要吃。】   沈遥在右下角签了她的名字,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路照看着看着, 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好像已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晚上拥着她入睡,早上看着她起床,一起在浴室里看着眼前的镜子刷牙洗脸,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送她上班下班。   这样平淡的生活,却充满了期待。   床边柜子上还放着一个瓷碗,里面盛着半碗姜茶,路照伸手探了下,已经不热了。   昨晚他喝得烂醉,沈遥肯定吓坏了。他能想到沈遥昨晚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脸换衣服,坐在床边喂他喝醒酒茶的样子。   他正想着,沈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她好像心情不错。   “醒了?”   “嗯,刚醒。”   “那你吃早餐了吗?都快十二点了。”   他如实说:“还没。”   “那你赶快刷牙吃早餐吧,别饿着了。我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回去。”   “你现在在哪?”路照疑惑。   沈遥笑得欢乐:“在做蛋糕啊,上次我说了,在你生日这天要亲手为你做一个蛋糕让你尝尝的,我不骗你,真的特别好吃!”   路照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声音里带着笑意:“嗯,那我在家等你。”   “快去刷牙吃早餐,顺便提醒你一句,以后别再喝这么醉了,我真的招架不来。”   路照笑着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路照去浴室里洗漱。   洗漱完,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今天沈遥煮了白粥,还做了几个小菜,看来她今天应该很早就起床了。   他正吃着早餐,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声又一声很急促。   这么快就回来了?   路照把筷子放下,嘴角泛着笑,起身去开门。   只是,刚打开门,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   沈遥从蛋糕店出来后,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她原本想坐地铁的,但提着这个蛋糕坐地铁,估计还没回到家就已经糊成一团了。   幸好在这繁华地带,打车还算容易。   在太阳底下站了没多久,就有一辆绿皮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沈遥坐在后座,把蛋糕放在腿上,双手小心扶着。   出租车司机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见她手里拿着蛋糕,和她搭话:“小姑娘,今天你生日啊?”   “不是,”沈遥笑得灿烂,想了想又说,“是我……老公生日。”   说出老公这两个字的时候,沈遥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红滚烫。   老公这个称呼,说出来好像有点奇怪,她还适应不过来。   沈遥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还没有这样称呼过路照,平时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不知道她要是这样称呼他,他会不会被吓到。   一想到路照可能的反应,沈遥就忍不住乐了起来,笑得眯起了眼。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你这么年轻就结婚啦,看起来才刚大学毕业吧。”   沈遥摇头:“不是,我毕业都快两年了。”   “你和你老公一定是大学同学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结婚了……”   “其实我们是高中认识的。”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多久,出租车就在小区门口停下。   沈遥拿着蛋糕下车,边走边哼着歌,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刚才在车上,她就一直在想象着路照吃到第一口蛋糕时的表情。   她想待会她一定要录个视频。   毕竟这是他们结婚后过的第一个生日。   而且也是他第一次吃她亲手做的蛋糕。   这样一想,好像还挺有纪念价值的。   沈遥嘴角漾着笑往巷子里走,腰杆挺得很直。一路上好像有不少人回过头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   沈遥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笑得太傻了,大家在笑话她,后来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眼神带着鄙夷和不屑。   沈遥有点懵。   路过面包店,她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和老板娘打招呼。   老板娘这回看到她,明显一愣,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她看了看沈遥手中的蛋糕,嘴角抿得很紧,好半天才问出一句:   “小沈,你出去买蛋糕了阿?”   “不是买的,”沈遥笑着把蛋糕提起来让她看,“是我早上去烘培店自己做的,今天是路照生日,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沈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清姐,待会我拿一些下来给你也尝尝,我没放多少奶油,你放心,不会发胖的。”   老板娘沉默了很久,神色不对劲,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沈遥,蛋糕你留着自己吃吧,不过你、你应该也吃不下了——”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遥笑容凝固。   她问:“我怎么了?”   老板娘一狠心,把话说了出来:“你先回家看看吧。”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   不可能的。   沈遥被自己的想象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她牢牢地攥着蛋糕包装盒的绢带,顾不得说上一句话,急步朝家的方向走回去。   一开始她还是走的,到最后忍不住踩着高跟鞋跑了回去。   路过的人回头看她。   沈遥越跑越快,直到看到楼下那辆白色的警车时,才突兀地停了下来。   突然间全身都被抽走了力气。   再也没有力气走上前。   她喘着粗气,听到路过的人在说话:   “拿着蛋糕那个就是被抓的那个人的女朋友吧。”   “是啊,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还真吓人,不会是那种变态狂吧。”   “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干人做的事呢。”   “平时在小区里大摇大摆的,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人。”   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划出一道红印。   沈遥忍住眼眶里马上要掉落的泪,一步步往前走。   最终她在空地上停了下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往车里看,车窗半开,路照僵着身子坐在后座中间,旁边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她轻轻喊了他一声,警车里的人转过头,转瞬间就把车窗合上了。   最后,她只能看到路照的眼睛。   湿润的眼睛。   沈遥提着蛋糕走上楼,一步步,她走得极其小心,生怕把里面的蛋糕弄坏了。   来到家门口,她一手提着蛋糕,一手从包里悉悉索索地摸索出钥匙来开门。   手不停地抖,钥匙根本没有办法对准钥匙孔。   不知道花了多久,门锁终于打开。   她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把屋里所有的灯全都打开了。   明明现在还是白天。   客厅欧式大吊灯昏黄的灯光洒满了整个客厅,光线柔和温暖。   沈遥坐在餐桌旁,把蛋糕包装盒上的绢带解开,把蛋糕端了出来。   她往上面一根又一根地插着蜡烛,又用打火机把它们点燃。   烛影来回摇曳,眼里闪烁着昏黄的烛光。   她呆呆地看着正中央的生日快乐四个字,终于崩溃地大哭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这一周估计没有办法更新了,我爷爷生了重病,最近几天身体都很不好。 第75章 照照   董浩江和郭子拉着行李箱从通道走出来, 还没走到大厅就听到了机场大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郭子往前走了几步,问:“怎么回事,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 吵吵嚷嚷的?”   董浩江朝声音来源看了一眼,猜测:“可能是哪个明星的粉丝来接机吧。”   郭子点头,似是认同了董浩江的话,眼睛看向人潮里围在正中央的女人, 目光来回打量了几下, 皱起眉头思索。   “诶,你别说这女的看着还挺眼熟,兴许我们也认识。”郭子挠挠头,吸了一口凉气, 突然眼睛噔地亮了起来,“是不是上回张导那部古装电影的女主角, 在里面演公主的,真名叫什么来着,一时我给忘了。”   “江媛。”   郭子恍然大悟, 目光仍然在江媛身上打着转儿:“对对对,就是她。这女的长得还挺行的, 真人比电影里好看。”   董浩江不大感兴趣:“是吧。”   J城机场大厅因为江媛的到来,挤得寸步难行, 董浩江这一路上被来往的小姑娘碰了好几下肩膀,皮鞋被踩了几个浅浅的印子。   董浩江皱着眉头小心避开,两人好不容易出了机场, 还没坐上出租车,董浩江就接到了田欣悦打过来的电话。   “浩江,下飞机啦?”   “嗯。”   电话那头听到他的声音,开始撒娇,声音甜像浸了糖:“下飞机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不去接你,你也不打电话给我。”   董浩江转头看向窗外:“我正准备打呢。”   “不信不信不信。你就是心里没我。”   董浩江笑,没说什么。   “快哄我,我生气了。”   董浩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郭子,低声说了句:“嗯,哄你。”   田欣悦笑了好一阵才开始说正事:“不闹你了,你现在在哪,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待会一起吃饭吧。”   董浩江应下,两人在电话里定下吃饭地点,便挂了电话。   郭子见他挂了电话,伸头过来偷瞄他的手机:“怎么,出差这么半个多月,小田这就耐不住寂寞了?”   董浩江把手机收好:“瞎说什么。”   郭子在出租车上闲得无聊,开始分析:“不是我说,这小田的长相……比起你之前喜欢的沈遥差得不是一点两点啊,你这审美跌得有点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田,还是被她追得烦了才答应她的……”   董浩江打断他的话:“没什么好比较的。”   当初喜欢沈遥,也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喜欢她,就像是吃饭睡觉,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郭子看着董浩江靠着后座合上了眼睛,识相地没有继续往下问。   同样作为男人,郭子是能明白董浩江的,男人嘛总会经历这样的阶段,心心念念的红玫瑰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正是心灰意冷的时候刚好又被路边的小花小草沾上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况且那个沈遥心气高着呢,这么多年了都没动静,也是该死心了。   两人在城江大桥附近的餐馆落座,郭子刚坐下,手机叮的一声就响了,是一条新闻推送。   他拿起来看了两眼,咧开嘴笑了,递给董浩江看。   “嘿,还真是巧了,我们刚在机场碰上了那个女明星,这头手机就给我推送她的机场新闻了,不知道有没有把我们给拍进去。”   董浩江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标题。   【江媛今日回国神态疲惫,疑受其绯闻男友路照“杀父案”影响】   董浩江心里一紧。   他把手机抢了过来,手指继续往下滑,看完整篇报道,董浩江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手忙脚乱地在键盘上输入路照杀父案几个字,看着搜索页面显示出来的路照的图片脸色煞白。   郭子没发现他的异常,还在旁边和他搭话:“看了这个报道我才知道,原来最近闹得很凶的‘杀父案’的主人公和刚才那个明星有一腿,路照你应该知道吧,就是越辉集团的高管,之前老板不是还想要跟越辉合作吗,幸好那会他看不上我们公司,不然我们也得跟着栽。”   董浩江差点拿不稳手机,一手拽紧郭子的手臂:“什么杀父案,你说清楚!”   郭子被他的表情骇住,说话都有点哆嗦:“就是五年前有一个案件,最近重新开始调查了,汤越言,就是Z城几年前有名的大贪官,原本大家以为他是贪污被举报后畏罪自杀的,现在警察调查了才发现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然后不知怎么就扯出来路照是他私生子这件事情,更离谱的是,原来当初是他开枪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崩了,真他妈乱套了这是。”   郭子说得起劲,董浩江眼皮不停地跳,心头发凉。   他摇头,唇色泛白:“不可能的,她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大一件事,她不可能不告诉我。”   “不信你自己上网搜,最近这网上都是和他有关的新闻,他公司股价都跌得不像话了,这案件明天还是后天就要开庭了,据说本人都已经认罪了,开庭就只是走个形式,我看啊十有八九都要判刑了……哎,董浩江你去哪,你饭还没吃呢……”   董浩江推开门心急火燎地从餐馆跑了出来,边往门外跑边给沈遥打电话。   傍晚时分,暮色沉沉,沿街的路灯开了,他一手拿着手机喘着气,站在路口侧着身子看向车来往的方向。   满脑子都是沈遥泣不成声的样子。   路照要是坐牢了,她还能活吗?   近来这半个多月压制着没给她打过电话,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竟然也一声不吭。   她是忘了给他打电话,还是她已经……撑不住了。   董浩江这一瞬害怕得双脚发软。   沉闷单调的铃声让人心头发凉,他背倚着电线杆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电话。   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沈遥终于接了。   “喂?”   一把干涩沙哑的声音。   无论如何听到电话那头沈遥的声音,董浩江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按着额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   他太久没说话,沈遥又问了一遍:“喂?”   “是我,董浩江。”   这回沈遥没再说话了。   “在家?”他问。   “嗯。”   “吃饭了吗?”   “没什么想吃的。”   “我现在过去找你。”   “哦。”沈遥顿了顿,又说,“别给我带饭。”   董浩江拿着两份快餐来到沈遥家门口,犹豫了一会才敲门。   来的路上很想见她,但真正到了门口,却又怕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沈遥打开门,董浩江看到她眼底一层青灰色的印子。   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灰暗,就像在阴郁的角落里生长的植物,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阳光了。   “进来吧。”沈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董浩江抬脚迈进屋里,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酒精味,垃圾桶里堆积了不知多久的生活废品,地上摆着零星几个酒瓶,烟灰缸上还按着一根香烟,烟尾冒着气,像是刚刚才放下的。   董浩江想起上次来的情景,眼底一暗。   沈遥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怀里搂着一只猫,手上顺着猫的毛。   嘈杂的电视声中,董浩江问她:“养猫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挺可爱的,长得跟你真像。”董浩江笑了笑,伸手把猫搂了过来,“叫什么名字?”   “照照。”   董浩江愣了一瞬,这下懂了。   他松开手,猫从他膝盖上跳了下去。   “沈遥,你别想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   沈遥开始装傻:“想什么?”   董浩江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他舔了舔下唇,勉强挤了一个笑容。   “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也想劝我。”沈遥轻轻地笑了声,话里有些悲凉,“所有人在劝我,你也一样。没有一个人支持我,但没关系啊,我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会过去的,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回来了……”   “你让我怎么支持你,眼睁睁看着你再浪费又一个五年,还是十年?”董浩江情绪激动起来,右手扼住她的手腕,使了狠劲,“难道这回你还要等?他可是杀人犯,沈遥你是疯了吗?他这个人已经没有未来了,你还等他做什么!”   董浩江把杀人犯这三个字说得极重,表情睚眦欲裂,有些可怕。   沈遥喉咙动了动,没说话,蹲下身去喂猫。   她这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董浩江越看越气,胸膛不停地起伏着。   他伸手把她拎了起来,沈遥的衣服往下一扯露出了白色的肩带。   “沈遥,你说话!”   沈遥正色:“你想让我说什么。”   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住着一潭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   室内的空气压抑得过分,让人喘不过气。   董浩江脖子上的青筋凸显了起来,像是怒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把手松开。   他松开手的时候,沈遥轻轻地笑了一声。   “董浩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看着沈遥眼底的笑意,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   “我和路照已经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想念大家。 第76章 开庭   开庭那天刚好是周五。   沈遥在去法院之前画了一个大浓妆, 粉底很厚,显得皮肤白得有些不自然, 嘴唇鲜红刺眼, 像是戏台上的旦角。   她特地换了一身红色的裙子,红得过分扎眼,路过镜子时眼睛往那扫了一眼,沈遥无端扯了一个笑。   她相信, 路照待会肯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楼下董浩江的车停在路边, 她弯腰从窗口看下去,刚好看到他倚在车背上抽烟,烟圈一层一层往上升,他一动不动地靠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遥把窗户合上, 走了几步又回头把窗帘拉上。   唰地一声,一切都隔绝在外。   那天晚上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董浩江整个人已经完全失控了。   他有几秒钟是完全喘不过气来的,只看到喉结在快速地滑动着,脖子上凸起的青筋预示着他此刻有多愤怒。   他用力钳着她的肩膀, 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直到他的眼眶渐渐泛红。   这短短几秒里, 她在董浩江的眼里看到了不解,看到了愤怒, 以及……失望。   他算是对她失望透顶了。   终于他松开手,赤红着双眼,震耳欲聋地在她耳边吼了一句话。   和当年一样的话。   “沈遥, 你他妈真的疯了!”   沈遥走下楼的时候,董浩江已经把烟抽完了。   见到她,董浩江盯着她的脸怔愣了一会,最后拉开车门,淡淡地说了句:   “上车吧。”   沈遥没动,他又说了句:“我和你一起过去。”   沈遥扭头看他。   原本她以为他是来这堵她,不让她过去的,没想到刚好和她想的相反。   清晨的阳光突然变得猛烈,影子投射在水泥地板上,被炙烤得像是有了温度。   思考了一阵,沈遥心里有了想法。   她咽了咽喉咙。   “我们把话说清楚吧。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会后悔我现在的决定,你不用再劝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陪着我耗。”   “如果我愿意呢。”   沈遥呆住。   “如果我愿意陪着你耗呢。”   说出口的时候,董浩江声音颤了一瞬。   沈遥立刻别开脸。   “我不需要。”   “一个人走下去太累了,我陪你。”   “你说所有人都不支持你,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既然没有办法劝你,那我就陪着你等。十年,二十年,我陪你等他出来。更何况现在你和他结婚了,那他也算是我半个亲戚了,我陪你一块儿等,好吗?”   沈遥在太阳底下站着,热气从脚底冒了上来,涌进她的眼睛。就这么一刻,她突然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记得五年前他说:“你要等他,我陪你一起等,但如果你等了一年,他还没有回来,你必须跟我一起上大学,沈遥,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害自己!”   五年过去了,眼前的人从男孩变成了男人,个子长得更高了,足足比自己高了一截,五官眉目更深,棱角分明。他不再穿着稚嫩的校服,手腕上也不会再带着篮球的护腕,他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西装,在各种场合里游刃有余地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不会在下课的时候故意跑到窗边吓唬她,不会再叫她去学校小卖部给他买吃的,他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和他打打闹闹。   漫长人生里,时间雕刻的花纹换了又换,甚至掌心上的痣由深变淡,渐渐消失不见。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五年后的今天,他仍然站在这里,告诉她:“既然没有办法劝你,那我就陪着你等。十年,二十年,我陪你等他出来。”   沈遥坐上车的那一刻想,   如果说这辈子她要是对谁有亏欠的话,那一定是陪了她十二年的董浩江。   *   因为来得早,旁听席上还没有多少人。   沈遥坐在前面的位置。   她刚坐下不久,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皮鞋踩踏地板的声音。   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弟妹,来得挺早嘛。”   不算熟悉的声音,话里还带着点嘲讽。   沈遥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沈遥转过头,发现旁边的位子已经坐下了两个人。   郑觅和范归明。   后者冲她点了点头。   沈遥应了声,没说话。   近距离坐着,郑觅才看到沈遥眼睛里缠绕着的红血丝,有些触目惊心。   刻意掩盖的浓妆像是一层外在的面具,那双眼才是真实的情绪泄口。   原本准备好的指责的话,此时一句都说不出口。   路照出事后的第二天,他和范归明急得不行,去找警局的人核实过情况后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她愣是一个都没听。   他站在路照家门口,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开门。   范归明当时在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这女的是不是带着路照的钱走了!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我就知道路照跟着这个女的肯定要遭殃!”   但今天,看到她,郑觅才发现,所有那些阴暗的猜测都不成立了。   有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例如她对路照的感情。   九点半,正式开庭。   审判长、书记员、陪审员陆续进场。   沈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右边那扇棕色的的门。   手心捏出了汗,那扇门终于开了。   路照被两名黑色制服的警察搀着从门口走进来。   沈遥看到路照走出来的那一秒,肩膀忍不住上下颤动,喉咙一阵哽咽,眼泪快要溢出来。   难以压制的心酸。   他变得很不一样。他剪了圆寸头,穿着一个橙色的马甲,嘴唇周围多了一圈青灰色的胡渣,整个人了无生气,透露出一种绝望。   她从来没有看过路照这么颓败的样子。   在沈遥心里,他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站在升旗台前骄傲地代表全级同学宣誓的尖子生,应该是在金融峰会上自信磊落地讲着行业发展前景的青年企业家,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绕着他,所有的掌声都属于他。   而如今,他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受到大家的瞩目以及……耻笑。   从门口到被告人席位这一段路,他始终低着头没有向旁听席看上一眼,她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沈遥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鼻子开始泛酸。   她想起,那天她问他能不能过完生日再走。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应了她一声。   但就在他生日这天,他的人生翻天覆地。   审判的两个多小时里,沈遥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冒出来,双脚都在打着颤儿。   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周围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冲击着她大脑的神经,她盯着那个背影,视线模糊又变得清晰。   大脑昏昏沉沉,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   “别害怕。”   董浩江看着她发抖的腿,宽厚的手掌罩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心凉得不像样。   等待审判结果时,沈遥已经害怕得合上了眼睛。   就这一刻,她突然有点不敢面对。   无论多少年,她都可以等他,但她怕路照在里面会熬不住。   监狱,那种吃人的地方,多么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遥睁开眼。   那个背影仍然站立着。   与此同时——   “本院认为,被告人路照故意非法剥夺被害人汤越言的生命且已致使其死亡,此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应负刑事责任。其到案后,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实,系坦白,可以从轻处罚,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六十七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路照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   十年。   那个橙色衣服的背影肩膀颤动了一下。   脑袋往右边侧了侧,似乎是想往后看,但头刚刚偏了一下,他又转了回去。   他忍着不去看她。   他总觉得她会哭。他不想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他答应过她不会再让她流泪,不会再离开她。   他还说要和她一起过生日的,那天在警车里,他看到她手里提着一个蛋糕,她那么辛苦起床做的蛋糕,他还一口都没吃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她说得那么好吃。   他那时候想,下次还有机会吃的。   只是,没想到,下一次却需要十年的时间。   庭上的人又开始说着什么,路照没有听清,身后有人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要走。   他愣了几秒才开始挪动脚步,最后,在走向那扇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人群中,他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个人,穿着红色的裙子,涂着艳丽的红唇。   果然,还是哭了啊。 第77章 入狱   路照看着观众席中哭泣着的沈遥, 一切的人、事、物在这一刻色彩褪尽,只有那一抹鲜艳的红。她还是那么的漂亮, 那么的明艳照人, 只是这浓妆艳抹之下的疲惫与憔悴,他也看在心里,她似乎瘦了些,这几天应该没有睡好。   突然脑海里闪过那年, 沈遥在舞台上赤脚翩翩起舞的画面, 不知道为何觉得那是跳给他看的舞,和她的心一样,那是只属于他的舞。路照下意识地想向沈遥走去,他想抱抱她, 想闻她身上的味道,想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   还没有来得及迈出脚步, 警察放在肩上的手加重力道,语气严肃:“快走。”路照向前踉跄了几步,回头, 只有紧紧遮上了的门。   沈遥来之前,对自己说, 不能哭不能让路照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要让路照看到美美的自己, 告诉他自己的坚强超乎他的想象。但是,但是听到法院宣判的那一刻,拳头紧紧握住, 指甲深深地嵌在掌心里了,想要抑制住自己不哭,但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遥看见路照回头看自己,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微笑,笑容还没有挤出,路照就被警察催促推进门。   那一刻,看着路照的背影随着门关上渐渐缩小直到看不见,路照消失在沈遥视野的那一瞬间,沈遥仿佛失去支撑一般,无法控制的泪腺,止不住的身体的颤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在沈遥失力的一瞬,坐在旁边的董浩江、郑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沈遥。   郑觅这才发现这个女人是有多爱路照,那么瘦那么轻,仿佛一阵风便能把她吹倒。郑觅不禁为自己之前那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董浩江将沈遥拉到自己的身边,对郑觅说:“谢谢,我来就可以了。”   郑觅看着董浩江,眼神意味不明。   沈遥仿佛是失去了灵魂的傀儡娃娃,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董浩江微微张唇,想要说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最后放弃。董浩江知道,无论他现在说什么沈遥是听不见的了,这么多年了,沈遥的倔脾气,他是知道的。不就是十年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了,不也陪她走过来了吗。只是,董浩江看着妆容已花,眼无神采的沈遥的侧脸,心里苦涩而言,这大概是我能陪你的最后的十年了。   董浩江回过头,压制住心中的百般情绪,缓缓启动车子送沈遥回家。   沈遥看着车窗外一幕幕倒退的景象,仿佛时光倒流般,她看到高一时的路照,穿着夏装的校服,他坐在临窗的位置,夕阳的余晖斜照在他身上,可路照浑然不觉,腰杆挺得笔直,看着桌上的卷子,手中的笔杆飞快。   这般情景无论沈遥看多少次都觉得看不够,路照细碎的贴在额头的头发,他看着卷子认真的眼睛,低垂着的浓密好看的睫毛,他高挺的鼻子,还要思考时会紧抿着的嘴唇。   沈遥从来就不喜欢图书馆,但是,因为路照,她喜欢上了有着路照的图书馆。即使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路照身旁,沈遥便觉得,哪怕给她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与她交换,她也绝不会答应。   沈遥想起生气时的路照、吃醋时路照,在雨中说喜欢她吻着她的路照,那时他说“是不是,我说我喜欢你,你就会继续喜欢我。”沈遥多想回到那时候,对他说,即使路照他真的不喜欢自己,她也还是喜欢着他啊!从看到路照的第一眼,从喜欢上路照的那一刻,沈遥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沦陷了,眼中心里只看得见路照只装得下路照。   高中的时候看过读过那么多的诗词语句,她一句也没有记住,独独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沈遥只一眼,便将它记在心头。   哪怕后来路照的消失无踪,哪怕后来的路照将她彻底忘记,可是没关系啊,反正以前不就是这样子厚着脸皮把他追到手,再追求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过去少年时期的路照,还是现在的成熟男人的路照,沈遥只知道,他永远是她唯一的心心念念着的,爱到病入膏肓的路照。   不就是十年吗,也不是没等过,还好,这一次,他还在,没有再一次消失在她的生活范围里。   这些天,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休息,再加上疲劳、伤神过度,沈遥的身体支撑不住还是倒下了。   醒来时,首先冲入的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她听见周围的声音,吴惠萍的低声哭泣,董浩江的细声安慰。沈遥动了动眼皮子,董浩江见到了,忙问:“沈遥!你醒了!”然后赶紧叫医生。   一名护士嘟嚷着走进来:“这里是医院这位先生请注意声量!”   董浩江问:“医生?医生在哪里?病人醒了,她”   护士不耐烦地看了董浩江一眼:“医生在急诊室救治刚送来的重伤患者,”然后查看了一下沈遥,换了一瓶针水继续说道:“这名患者没有大碍,休息一下,醒了,打完这瓶针水就可以出院了。多休息,补充一下营养就好。”   接着拿起床尾的单子,写了几个字,对着董浩江说:“有事再叫我。不许再在医院叫喊。”然后指着床头旁,墙上的按钮:“按一下呼叫,我们就会来的了。”然后出门离开。   董浩江听了护士说沈遥没事,心安了一些,后面的话也根本没有听进去。   沈遥她醒了一下,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又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遥醒了过来,刺鼻的消毒水味消失了,仿佛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她闻到枕边熟悉的味道,沈遥在想,是不是,会不会什么杀人、法院的宣判也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罢了。   沈遥声音沙哑着试探性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路照?”   董浩江听到从沈遥房间里传出的微弱的呼喊声,马上向房间里跑去,小心细声问道:“沈遥,你醒了?”   沈遥听见是董浩江的声音,心里最后一丝妄想被打破,沈遥紧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湿润了枕头。   董浩江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心中苦涩酸痛,但还是柔声向沈遥说:“沈遥,起床吧,我们喝点粥好吗。”   沈遥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董浩江知道他需要给沈遥一点时间,轻叹了一声:“我就在外面,渴了饿了,有什么事情,叫我一声就好。”然后转身离开,看上门的那一刻,董浩江看了一眼沈遥,最后还是无奈地关上了房门。   董浩江关上门后,轻步走向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沈遥的妈妈吴惠萍,帮吴惠萍盖了盖被子,幸亏刚才他的动作没有吵醒它。然后,董浩江走出阳台,抽起了烟。   吴惠萍去旅游几天,回家路上邻居们都走得远远的指着自己窃窃私语,跟她们打个招呼,她们敷衍笑笑匆匆离开,吴惠萍也没在意,刚到家门口,家里的大伯娘就跑来跟她说,沈遥的男朋友是个杀人犯!   吴惠萍一听就赶紧坐车要去找沈遥问清楚情况,一路上沈遥的电话打不通,董浩江的电话也打不通,吴惠萍的心更是着急。好不容易来到了沈遥工作的城市,打通了董浩江的电话却被告知沈遥进医院了!便又风风火火赶往医院。   董浩江带吴惠萍进到病房,看到沈遥那一刻,眼泪就留下来了,吴惠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没有生气,眼红鼻肿憔悴到不行的沈遥。沈遥可是自己身上掉掉下的一块肉啊!能不心疼吗!吴惠萍颤抖着抚摸着沈遥的脸,这孩子吃了多少苦。然后要问董浩江,路照的事情,董浩江将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吴惠萍。   吴惠萍听了以后,沉默了许久,只吐出一句:“我的遥遥,她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吴惠萍一路奔波,年纪也大了,折腾了许久,照看着沈遥,要不是董浩江劝着去休息,怕吴惠萍一刻也不舍得离开沈遥去休息。   董浩江一根烟抽完,掏出手机,手机上满满一屏幕的未接来电,微信信息和短信,而且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田欣悦。董浩江扔掉手中的烟头,准备将手机放进裤袋,这时田欣悦的电话就又打来了,董浩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董浩江!你为不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你现在在哪里!”   董浩江揉揉眉头:“我现在很忙,没有看到你的信息。”   田欣悦不依不饶地质问:“忙?忙什么!忙着去倒贴那个沈遥是不是!”   董江浩带着怒意说:“田欣悦!不要太过分!”   田欣悦:“过分?谁过分!”   董浩江压抑着怒意说:“我的事,你不用管,还有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还没等田欣悦回应,董浩江就挂掉了电话。烦躁地挠了挠头,当初就不该,唉。   董浩江等烟味散去后,就进厨房热了热粥,怕等下沈遥和阿姨醒了会饿。   监狱里   路照被剪了一个寸头,穿着灰白色的短袖衣服,后背写着监狱的名字,胸口有一处编号,1526。路照根据狱警的指示,拍照,领日常用品。   接着随狱警走进关押着犯人的房间,狱警厉声:“进去,好好呆着。”   路照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1526,以后你就住在这间监舍里,好好改造,表现得好还能申请提前出狱,记住,不要给我惹事!”然后看一眼其他六个人。   那不大的房间里六个男子端正靠坐在两旁,路照扫了一眼,当即分辨出这间房间里的大佬是谁,可是,又与他有什么呢,从他知道他要坐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了受皮肉之伤。   路照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沈遥,路照知道沈遥现在一定不会过得很好,路照自母亲死后,脱离了所谓的父亲他们家以后,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连为沈遥擦去眼泪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路照想,那天沈遥做的蛋糕是什么样子的呢,什么颜色,什么味道,还有,沈遥做蛋糕时的样子一定很美。路照之前就很喜欢看沈遥帮他收拾行李时样子,真想亲眼看着沈遥做蛋糕的样子,真想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就这样度过这一生,可是,可惜,欠沈遥的太多,这一生怕是都不够偿还。   狱警关上门以后,那六个人收起脸上恭敬的笑容,打量着路照,路照放好东西,寻了一个位置为安静坐下。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看了看眼角有一处明显刀疤的男子,男子笑笑撑起右腿,右手架在上面,一副看戏的模样,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在他背后帮他捶背。   尖嘴猴腮的男人走过去,踢了一脚路照,路照抬头一看,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看到路照的眼神,居然感到一股压力。然后清清嗓子:“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见到我们疤爷,怎么也得打个招呼!”路照,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尖嘴猴腮男重力踹了一脚:“你他妈是聋子还是哑巴!”路照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趴在地上,然后缓缓撑起,继续我行我素。   那个尖嘴猴腮男,双手叉腰:“哎呦,这小子还挺有种的啊!”作势要扇路照,突然眼轱辘一转,笑笑,蹲下:“我说,哥们,兄弟,你这是犯什么事进来的啊?只要你听我们疤爷的话,保你在这狱中平安无事,”尖嘴猴腮男摩搓着手指,“当然,这好处嘛,自然是少不了,兄弟,看你人模人样,应该知道的吧。”   路照看了尖嘴猴腮男一眼,然后不悦地拿掉尖嘴猴腮男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毫不理会尖嘴猴腮男,尖嘴猴腮男一气重重扇了路照一巴掌。其他人正想支援尖嘴猴腮男,这时候巡逻的狱警走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统统靠墙双手抱头!”大家赶紧照做,路照也缓缓举手抱头。   狱警走进来看了一眼路照,在看看‘疤爷’,“没事不要聚拢在一起,还有,不要给我搞事情惹麻烦!”   尖嘴猴腮男掐媚地笑着说:“是是是,知道了。我们就跟他闹着玩呢。”   狱警鄙睨看了一眼尖嘴猴腮男,然后关门离开。尖嘴猴腮男见他离开后,对着门口吐了一口口水:“呸,什么东西。”   那个疤爷眼神示意尖嘴猴腮男乖乖坐到一边去,尖嘴猴腮男马上不说话,恭敬退到自己的床位上。   这个时候,帮疤爷捶背的眼镜男,托了托下滑的眼镜,对疤爷说:“那人,好像是那个最近新闻上报道的,那个杀父案的那个有钱人!”大家一听,瞬间来了兴致。路照望着窗外,充耳不闻。   尖嘴猴腮男问:“哟呵,怎么回事?”然后看了一眼路照。   眼镜男托了托眼镜:“说是五年前的旧案,一个贪官被他的私生子给杀了,后来翻案发现就给抓了。是个有钱人!上市公司的老板!啧啧啧,这几年过得多么风光,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蹲牢房吃牢饭。”   其他人听了,无不朝路照投去嘲讽的眼神,冷嘲热讽。心底里却都是,晚上来教教这个富家公子,哦不,富家私生子怎么学做人。   尖嘴猴腮男扬起个一笑容“1526,去刷厕所,以后这刷厕所打理房间的卫生就交给你了。”路照冷漠看了尖嘴猴腮男一眼,然后倒头睡觉,不理睬任何人。   尖嘴猴腮男那吃过这哑巴亏,想着教训一顿路照,疤爷咳了几声,看了一眼门外。尖嘴猴腮男明了,吐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狗杂种,爹不是好东西,看你娘也是个骚货狐狸精,我呸。一个杀爹的杀人犯装什么清高!”   路照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握紧拳头,控制自己,不要冲动,因为刚刚狱警说,表现得好,可以提前出狱,为了能早日回到沈遥身边,这点苦算什么,只当做是疯狗乱咬人。   只是,今晚必定会遭受一顿打就是了。   果不其然,等到晚上狱警换班的时候,除了疤爷,睡在路照旁边的男人一把将被子将路照整个人罩住,然后摁住路照的嘴巴,其他四个人,按住路照的手脚,一顿拳打脚踢。路照本就不打算呼叫和反抗,只是被隔着被子还捂住口鼻,呼吸十分困难。因此反抗打掉捂住口鼻的那个人的手。   那人以为反抗,重重一拳打在路照头上,路照,脑袋嗡的一声响。停下反抗的动作。   眼镜男见路照没有动作了,赶紧制止其他人。   尖嘴猴腮男不悦的低骂:“干嘛!没看到老子正打在兴头上吗!”   眼镜男怯声说:“明哥,这,他,他不动了!”   尖嘴猴腮男踢了踢路照,果然路照没有回应,一个男的在门口望风,“明哥,狱警快到了。”   尖嘴猴腮男意犹未尽,这时候疤爷发话:“今天就到这里,明子,如果出事了,你是还想在这里待几年吗。”   尖嘴猴腮男讪讪放开路照,回到自己的睡铺上,睡在路照旁边的男的,将被子拉下来,怕给闷死,麻烦就大了。   狱警路过,拿电筒照一照,七个人睡得正香甜,然后去别的房间看。   路照蜷在墙角,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要从脑袋冲出来,他这才想起,从被逮捕到今天他一颗药都还没有吃过。刚刚又被人揍了一顿,脑袋金星直冒。一切的隐忍不过是为了在外面等待的那个人。   因为她,他有家了。   路照在浑浑噩噩中睡去,梦中有许多片段一闪而过。路照看着模糊的人、模糊的景象、听到并清晰的喊声,那是个女孩子呼喊,声音里满是欢喜,不知为何路照觉得那就是沈遥。梦里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听,路照看得眼花缭乱,每次想要触及,画面就马上调转。   直到那一场大火,直到那一声枪声,路照从梦中猛然醒过来,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路照眯了眯眼看看窗外的天,天才微微亮,还有挂着几颗星星。突然地,路照抬手似要触摸那星星。路照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忽的一下嘲笑了起来。   即使是这般的笑,也是这么多天以来,路照脸上浮现出的第二个表情。   路照的眼光温柔下来,他的沈遥,他的妻子沈遥,她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想必董浩江会替自己好好地照顾她吧。想到这里,路照心中莫名一痛。   本该在身边照顾沈遥的是自己,而不是。但,也好,只要沈遥能够过得好,只要有人能替我照顾好沈遥,这一切,不算什么。沈遥,你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   监狱外,沈遥家里。   吴惠萍不放心沈遥,便住在沈遥家里,董浩江一有空就过来。沈遥还是不说话,没有表情,看到与路照有关的东西,或者有什么勾起了对路照的回忆,就不停掉泪。吴惠萍和董浩江看了,十分心疼,但又无法劝说,因为沈遥根本听不进去。   这天,沈遥早早地醒来。其实,这么多天,她的作息时间早就乱了。   顾姐知道沈遥的情况,所以又再多给一个月的假期沈遥,如果还能来上班就继续,毕竟沈遥的潜力,她是看到的。如果不能振作,那就只能是,可惜了。   沈遥看着身边躺着的吴惠萍,呼吸均匀,手紧抱着自己,头发间似乎又多添了几根白发。沈遥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多余的心去关注,沈遥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可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窗帘被风吹开,透过窗帘,她看见几颗星星在闪烁着。   路照他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吗?那天在法庭上,他似乎瘦了些,有些胡茬,那么地疲惫憔悴。   路照他有没有被欺负?电视剧不是常有那些欺负新人的情节吗,路照不似董浩江,面对牢里穷凶极恶的人,他能应付得了吗。   路照会不会受伤?   路照会不会冷?   路照,路照!路照,我好想你,想每天清晨醒来就能看见你,抚摸你的头发,眉心,鼻尖,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真切感到你是在我的身边。   路照,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味道,一天一天从我身边减退,我好害怕,有一天,我会闻不到你的味道。   明明我们那么近,却无法拥抱。   我知道这样很傻,但我还是祈求,星星,如果你看见了路照,请你,请你替我住进他的眼睛。   沈遥缓缓流下了眼泪,吴惠萍感受到怀中人的微微颤动,迷迷糊糊地抱紧沈遥:“遥遥别怕,妈妈在,妈妈在。”   沈遥看着吴惠萍心中百般滋味。   早上,董浩江早早就买了早餐来,一进门,呆立在玄关处。   沈遥沙哑着声音说:“怎么,见到我像见到鬼么。”然后牵起一个笑容。   董浩江高兴得身体有些发抖,吴惠萍也十分开心,眼角还带着泪珠。董江浩在厨房里问吴惠萍:“阿姨,沈遥这是?”   吴惠萍有些激动说:“我醒来,发现遥遥不在床上,哪个哟,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吴惠萍心有余悸般拍拍胸口,“亏得遥遥听见声响,然后说,她渴了,起来喝水。”吴惠萍抹了一把眼泪,“这么多天,遥遥终于肯开口说话,下床走动了。”   董江浩抚顺吴惠萍的后背说:“我知道的,沈遥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沈遥见两人在厨房久久不出来,便说:“这早餐都凉了,你们在里面干嘛。”许久不说话,稍微说大声一点,沈遥就不禁咳嗽了几声。   董江浩赶紧递过一杯水给沈遥润润喉咙,沈遥接过,一口气喝了半杯。董江浩递过纸巾给沈遥擦擦嘴角的水渍。   沈遥说:“董贱,在厨房跟我妈说我什么坏话呢。”   董江浩故作嫌弃看着沈遥:“说你多日不洗澡洗头,是个邋遢大王。”然后还稍稍坐远一些“身上不会长虱子吧,可别连累我了。”   沈遥斜看董江浩一眼:“董贱,你都多大了,幼稚。”   这时候吴惠萍出来打圆场,这一刻,沈遥和董江浩觉得从前的某些东西又回来了。   早餐过后,董江浩要赶回去工作了,出门前董江浩对沈遥说:“沈遥,在我们面前不必勉强自己,做你自己就好。”   沈遥说:“说什么呢,快走。”   董江浩看着沈遥:“真的,沈遥,别笑了,你现在的笑容很难看,明明都快要哭出来了。”   沈遥沉默,渐渐收起笑容,然后十分认真的对董江浩说:“董贱,谢谢你,真的。”   董江浩想伸手摸摸沈遥的头,想想,自己却先苦笑着摇了摇头:“要真想谢我,那就拜托你,给我好好振作起来,好了,不说了,我去工作了,晚上再过来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就信息跟我说。”   沈遥点点头,目送董江浩离开。 第78章 血   董浩江离开后很久, 她还站在窗边看向楼下的那一块空地。   路照生日那天,那辆警车就停靠在这个位置。   躺在床上的这几天, 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路照那双湿润的眼睛。   想起他坐在警车里, 隔着半开的车窗双眼湿润地看着她,还有那天,在法院,他回头, 双眼通红。   他看着她,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转过头走进了那扇门。   这几天,她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一个很可怕的梦。   狭窄的房间,灯火灰暗, 路照蜷缩在墙角,衣服上全是脚印, 一群穿着囚服的人对着他拳□□加,嘴里骂骂咧咧,他双手抱着头, 牙关咬得死紧,有人拿了一个老式的热水壶走了过来, 拧开瓶塞从他头上直直地淋下去。   听到那声凄厉的尖叫,沈遥猛地醒了过来, 额头冒出了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午夜,她看着窗外发着光的星星, 反复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更何况她相信汤越泽会帮路照打点好,不会让他在牢里受委屈的。   “遥遥,怎么了,一直在窗口站着。”身后吴蕙萍喊她。   沈遥转过身,眼角的泪还没风干,见吴蕙萍担忧的神色,她这才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擦。   吴蕙萍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是又想起路照了,眼眶也跟着一红:“好好地怎么又哭了?”   沈遥忍住眼泪,弯起嘴角笑:“昨晚没睡好,眼睛有点酸而已。”   吴蕙萍听了她的话,更加心疼,声音哽咽:“答应妈妈,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这几天看着你这副样子,妈妈心里真的……很难受。这辈子我也不求别的了,我只希望你和你姐姐能过得幸福开心。”   这些日子,沈遥一直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笑,吴蕙萍担忧得脸都消瘦了不少,眼角的皱纹变得更深。沈遥看着她头上的白发,鼻子忍不住泛酸。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却让所有担心她的人日夜难眠。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沈遥走过去,伸手抱住吴蕙萍,脸颊在她头发上蹭了蹭,“妈,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的,我……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吴蕙萍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拍着沈遥的背:“没事,慢慢来,妈妈相信你,妈妈陪着你一起走出来。”   “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你要记得,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这一刻,沈遥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吴蕙萍哭了起来。   在吴蕙萍的照顾下,沈遥的作息慢慢调整了过来,一日三餐按时吃饭,在家的时候帮忙做些家务活,偶尔和吴蕙萍一起出去买菜,还去超市给照照买了很多新的玩具。   每天晚上睡前,沈遥都会看一眼之前她和路照拍的照片还有视频,看着看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下来了。   有时候,看着照片里路照弯起的嘴角,她在想,命运真的很会捉弄人。   五年前的事情,如今再一次上演,只是这一次似乎比上次更加艰难。   她宁愿他是抛弃了自己,也不愿意看到他在那样的地方受苦。   失眠的那个夜晚,她坐在书桌前,提笔给路照写了第一封信。   *   监狱里即便是睡觉,也长期开着灯,寻常时候开着明灯,睡觉时开着暗灯。   明晃晃的灯光在头顶上照着,但却滋生出无数的黑暗。   晚上,路照洗完澡坐在床边看书。   突然一声用力的推门声,明子一伙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妈的,今天真是累死老子了,这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明子满头大汗,边捋起袖子,又把湿透了的衣服掀起半截透透气。   话刚说完,他又低头嗅了下衣服,皱起眉头:“浑身臭死了,我说那个死光头是不是对咱们有意见,什么粗重活全抛给我们干,再干几天,我死在那算了!”   眼镜男听了他的话,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前面,阴阳怪气地说:“你看,同样是坐牢,我们在外面累得要死要活的,但有些人呢,就可以提前回来呆在这看书学习,不过也难怪嘛,人家可是高考状元,跟咱们可不一样……”   “高考状元”这四个字被他拖得极长。   此时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烧油,直接勾起了其他人的怒火。   他们叫嚷着一人一句地讽刺,路照却始终一言不发。   明子最见不得这种斯文败类,嗤地笑了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几步走过去把路照手里的书扔在地上,又用力踩了几脚。   见路照还是没有反应,明子忽地来了气,咬咬牙往路照心窝处踹了一脚,边吼道:“我去你妈的高考状元,你他妈都蹲牢里了还装逼给谁看呐,瞧你那一脸贱样,给老子舔*都不配!”   明子那一脚正中胸口,路照来不及躲,身子猛地往后坠,后脑勺撞到后面的墙上,大脑一阵晕眩。   好一阵他才缓过来。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能在这犯事。   他弯腰伸手去捡地上的书,又被人踢开。   “你他妈是哑巴啊,会不会说话!我操*你妈!”   眼看明子的拳头又挥下去,门外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   “又在这吵什么!明子你丫是不是又想吃电棍了!”   见狱警来了,明子眼珠子一转反应得快,立刻扭过头去对着狱警咧嘴笑,弯腰帮路照把书捡了起来,笑嘻嘻地交到路照手里:“哎,兄弟刚我喊你捡书,你愣是没听见,我一时急了眼,说话大声了点,你可别介意啊。”   路照冷着脸一句话没说,接过书放在床头。   狱警瞥了明子两眼,又看向路照。   这么多天以来,狱警对路照印象不错,这人平时服从教管也不麻烦生事,去干活没有迟到过一次,看得出来是想要争取减刑早点出去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东西,清了清嗓子说:“路照,你家里人给你来信了。”   听到这句话,路照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眼底情绪翻涌。   深处于黑暗的人,终于看到了洞口透进来的光。   他走到狱警跟前,接过信件,说了句谢谢。   狱警走了后,路照回到自己的床位。   他双手摩挲着信封,看着信封上写着的娟秀小字——   寄信人:沈遥   心里生起了一团火,暖烘烘的。   寄到监狱里来的信件必须经过狱警的审查,信封口已经开了。   路照把信纸抽了出来,只是抽出来时他没想到信封里面会有两张照片,信纸一抖,照片掉在地上。   是沈遥的照片。   照片里,沈遥抱着一只猫站在夕阳下,笑得灿烂又热烈,就像太阳底下生命力旺盛的花。   路照眼眶有点热,喉结上下动了动。   照片掉在地上,除了路照,室内的其他人也看到了。   “哟,这妞谁啊?这胸还挺鼓的嘛。”有人痞里痞气地吹了声口哨。   路照脸色一变,刚想伸手捡起来,就被明子手快地抢走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着围了过来凑热闹。   “我操,这女的谁啊?是电视上的明星吧?长得这么漂亮。”   有人嗤了一声:“还能有谁,他媳妇呗。”   “还真他妈有福气,要我有这么个媳妇在家等着,我铁定得死在床上,还杀什么人啊。”   明子把照片捏了捏,咝地吸了一口气:“艹,太久没见着女的,差点把我**给看硬了。”   听到这些污言碎语,路照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   他冷声命令:“还给我。”   明子笑得猥琐:“兄弟,你着什么急啊,这照片放我这保管了,明天我爽完再还给你,你看行不?”   路照眼神狠厉,向他走近了一步:“现在还给我!”   “哎哟,哑巴发火了!”   明子舔了舔嘴角,觉得有些新奇,左右打量着路照。   眼镜男见状挡在明子面前,用手去推路照。   “怎么的,想打架是不是,照片借我哥们撸一撸怎么了,又没真上你媳妇,你他妈这副表情给谁——操,你他妈敢打我?”   眼镜男一手捂着红肿的腮帮,难以置信地望着路照。   明子也吃了一惊,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   原来这哑巴的底线在这呢。   他故意走到路照跟前,拿着照片在他眼前左右晃了晃,嘴角一咧,然后把裤子拉开,照片扔了进去。   目睹全程,路照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脖子和手腕上的青筋异常地凸起,牙齿快被咬碎。   “有本事你就来——”   拿字还没说出口,路照已经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地板上扑通一声响。   明子仰躺在地,痛苦地皱着眉,路照走过来双手把他拖到墙角,一脚横踩在他的腿上,拳头密集地往他脸上挥,明子痛苦地呜咽着,双腿不停地蹬。   这打法真像是要把人往死里弄。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架。   好一会,眼镜男才反应过来,推其他人上去:“你们他妈愣着干啥,上去帮忙阿!”   这下,其他人才走上前去把路照拉开。   两个人架着他的手臂,剩下的人往他身上招呼,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拿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件从后面砸他的头。   路照身形晃了晃,视线黑了一瞬,紧接着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他伸手一抹。   是血。   鲜红的血从额头沿着眼角缓缓往下流。   一团血黏在了眼睛处,这副样子可怕得吓人,   大家知道闯了祸,纷纷散开了回到自己的床位上。   路照擦着额头上的血,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的床上洒满了纸屑。   那封信已经被人撕得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前面部分路照和沈遥第一次见面那段发错了,后来删除了,增加了新的内容,如果 第79章 探监   寄出信后, 沈遥一直在家等着路照的回信。   只是等了一周都没有任何消息。   沈遥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她给郑觅、范归明都打了电话,但他们说路照也没有联系过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探视的那一天, 沈遥早早地起了床。   事实上, 因为那封迟迟没有收到的信,她已经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了。   下楼的时候,沈遥在公寓楼下见到了郑觅。   郑觅斜斜地靠在车身上,见到她, 朝她挥手示意她过来。   沈遥还在迟疑, 郑觅已经拉开了车门。   “一起去吧,我也想去见见他。”   南元监狱位于J城西北部一个偏僻的郊区,两人从车上下来走进大门。   出示证明后,填写登记信息时, 沈遥看到关系那一栏,手顿了顿, 有些颤抖地写下‘妻子’二字。   郑觅看到上面的额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填好登记表,狱警将沈遥和郑觅带进探视房里, 两人坐在椅子上,看向对面的玻璃挡板。   对面还没有人。   彼时, 猛烈的太阳底下,路照正弯着腰在大操场上搬运着石头, 这些几十斤一块的大石头要搬到操场另一头机械厂房加工的地方。   监视他们的狱警被人叫了出去,有人开始偷懒。   明子趁狱警走开这一小会,松开手把石头扔到地上, 霎时地上砸出一处浅坑,灰尘四起。   明子擦了擦汗,边往地上啐了一口,跟旁边的人埋怨:“我去,这他妈也太重了,整得老子这腰酸得不行,死胖子,你快过来给我使劲捶捶,骨头快散架了。”   胖子显然有些犹豫,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哆哆嗦嗦地说:“不是,明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从起床到现在,我还没搬几块呢,待会警官回来得训我了。”   “别废话,让你过来就过来,你他妈是不是又皮痒了。”   明子说着扬起一只手。   胖子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叫那个姓路的……”   明子听到他这么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尾扫了扫前面正弯腰的路照,咬牙切齿。   “那个哑巴等我以后再弄死他!”   上回,不知道是哪个逼崽子把路照的头给整出血来了,情况虽然不算严重,但还是在监狱的医院里呆了三四天,最后这笔账全算在自己身上,现在自己要是再找他麻烦,估计会死得够呛。   正想着,狱警就走了过来,胖子周兴吓得赶紧跑回自己刚才站的位置。   “周兴,你又在这瞎跑什么呢,中午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没没没,我、我就找明哥说句话。”周兴连忙摆手,越说越小声。   狱警又训斥了几句,扭过头看向前面:“路照,你先别忙活了,你家里人来看你了,现在跟我过去一趟。”   路照身形一顿,肌肉绷紧,好一会才把石头放下,在所有人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他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跟在狱警身后走。   往前走了几步,只是这步伐越走越慢,狱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觉着他的神情有点不对,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去。”   路照还没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不过这一个月只有这一次这样的机会,你自己要想清楚。”   隔了几秒,他才听见路照说:“我能不能先去洗个手。”   狱警视线移向他的手,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路照在厕所洗干净手后,又摸了摸右手手背上的疤痕,还有掌心那一层厚厚的茧。   他掬起一捧冰冷的水扑在脸上,额头上的头发沾湿了往下掉着水。   要是让沈遥看到他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肯定又要哭了。   狱警看他愣在那,在门口催促:“动作快点!”   沈遥和郑觅在探视房里等了好一会,还没见到人来。   沈遥看着门口的方向,手心里紧张得渗出了汗。   不知道等了多久,门终于开了,狱警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他低着头,手上还扣着手铐。   看到路照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秒,沈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路照在对面坐下,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   她今天依旧画着精致的妆,穿着露肩的薄纱连衣裙,明艳动人,只是那眼眶又红了。   路照拿起面前放着的电话。   两人中间隔了一面透明的玻璃。   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沈遥也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电话。   她刚拿起电话,就听到对面的人轻声说:“怎么又哭了。”   沈遥赶紧把眼泪抹干:“见到你,太高兴了。”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把你吓到了?”路照自嘲地笑了笑。   电话贴着脸颊,沈遥吸了吸鼻子,打量着对面坐着的路照。   “没有,只是头发怎么好像比上次更短了?”   路照迟疑了几秒,没说话。   上次头部受了伤后,为了方便清理伤口和上药,就把头发剪短了,现在那里还留着一道淡淡的疤。   路照怕她看到那处疤痕,笑了笑说:“不好看吗?”   沈遥跟着笑:“好看,就是有点不习惯。”   沈遥说得是实话,路照把头发剪短后,五官的优势凸显出来,更加硬朗英气,只是看着他脸上晒黑了的皮肤,想到他在牢里每天在太阳底下暴晒着干活,觉得心疼。   想到这,沈遥问他:“你在里面还好吗?”   “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吃的住的都好,”路照开起了玩笑,“作息比以前规律了不少,六点起床十点半睡觉,也不用忙工作上的事情,轻松了很多。”   沈遥明知道他在骗她,但又希望他说得话是真的。   希望他在里面能过得好。   只是余光瞥到他手背上那一处伤疤,眼底一暗。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路照顿了顿,摇头。   沈遥近乎自言自语地絮叨着:“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有人打你。而且总是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电影,监狱里那么黑暗,我总是害怕那些人会打你。”   路照摇头,弯起嘴角笑,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已经蜷握成拳,只是沈遥看不见。   “不会的,大家都想早点出去,不会在牢里闹事的,我住的监舍里面的人年龄挺小的,他们欺负不了我。”   沈遥原本还不是很相信,但听路照这么说了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电影毕竟是电影,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会有那么多黑暗的暴力事件发生。   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那你呢,你过得好吗?”路照问她。   “我过得很好呀,我在信里不是告诉你了吗。”沈遥对他笑,眉眼弯弯,“我这个月被评为优秀记者了,多了两千块奖金呢,我打算明天就去给照照买些好吃的,我还约了思微一起去买衣服,打算全部把它花光。”   听到这句话,对面的路照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两个人煞费苦心地编造着谎话。   突然沈遥想起了什么,问他:“对了,我寄的信你收到了吗?”   路照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点点头。   “收到了。”   听到他的回答,沈遥撇嘴,好像有些不高兴。   “那怎么都不给我回信,我等了好几天都没收到你的信,我还以为寄错地址了。”   路照眼睛移向别处:“这几天有点忙,忘记了。”   “那下次记得给我回信。”沈遥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了句,“不过如果实在太累了,也不用急着回我。”   “嗯。我知道。”   沈遥终于满意了,然后把最近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和他说了一遍,大到前几天J城领导班子的换届,小到这几天照照的饮食习惯通通说了一遍。   她几乎想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来和他说话。   沈遥说完后把电话递给郑觅,郑觅接过电话,喉咙动了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这么多年来,郑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落魄的样子。   这一伙人里,原本就属他有出息,他和范归明都是靠家里撑起来的,在外面混都是靠着家里的头衔别人才会给他好脸色瞧,唯独路照是靠自己一个人打拼出来的,虽然汤越泽也提点过他,但这一路走来,到今天这个位置,主要还是靠他自己。   “怎么,见到我不会说话了?”路照打趣。   “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和哥们说,无论是帮得上的还是帮不上的,我都会尽力帮你。还有我刚给你账户上打了钱,想要什么记得去买。”郑觅看了不远处站着的狱警,压低声音,“各方面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多买点好吃的,想抽烟的话我托人给你送进去。”   根据南元监狱的规定,严管期的服刑人员每月消费不能超过400,郑觅找了点关系,往路照的账号卡里打了一万多,到时候消费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已经戒烟了。”   郑觅意外,眉头轻挑:“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沈遥让我戒的,说是这样活得久一点。”   郑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算不抽烟,也活不到一百岁,想那么多做什么。哦,对了,你住得怎么样,要不要换个地方?”   路照摇头。   即便换了个地方,还是同样的情况。   “不用了,我只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   “如果沈遥有什么难处,你能帮就帮她一下。”   郑觅扭过头望了沈遥一眼,沈遥听不清对面路照说了什么,有点疑惑,问他:“怎么,他说什么了?”   郑觅向路照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保证你出来的时候,她肯定好好的。”   路照温声说:“谢谢。”   “客气什么,你公司那边范归明在帮你看着,虽然搞得一团糟,但还有个壳子在。你在里面要照顾好自己,别的你不用管,兄弟们都在。你的事情我爸也知道了,我爸觉得你这事情有点蹊跷,他说会帮你查清楚的,你如果想起什么,记得告诉我。”   在这种处境下,还能对他付与真心,路照动容,一向对情感淡薄的他在此刻心底变得柔软。   他发自内心地说了句谢谢。   郑觅被他这连续几声的感谢臊得脸发烫,一个大男人在这个时候竟然眼睛有点酸酸的。   他手忙脚乱地把电话递给沈遥。   “你听,你听。”   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该哭了。   沈遥不明所以又拿起了电话听筒。   “还有话对我说?”   路照看着她,沉默了一会。   沈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还剩十分钟。   沈遥不清楚监狱里的规定,不知道她在这和路照打电话会不会影响他今天的工作。   打了这么久电话,那他今天是不是就要推迟一个小时才能休息了。   “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话,那我下个月再过来看你。”   “等一下。”路照在电话那头说。   “怎么?”   “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停顿了一阵,电话那头路照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不是骗我。”   “什么,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沈遥忐忑,眼神闪躲着,她以为刚刚她说的话被他识破了,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突然路照来了句:   “你说高中的时候,我主动追求你,对你死缠烂打,是不是在骗我?”   路照看着对面沈遥错愕的表情,弯起嘴角笑。   “你想起来了?”   沈遥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终于想起来了!”   旁边的郑觅看她激动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   事实上,路照只是想起了一点。   那天被重物击中后脑勺后,他强撑着走了几步回到床上,只是还没在床上坐下,就失去了意识。   他在监狱里的医院呆了几天。   昏迷的时候,沈遥的脸一直在脑海里转。   他看到,在校门口那间面馆,十六岁的沈遥斜挎着一个少女小背包笑盈盈地走进门口,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坐下。   她托腮看着他,满眼笑意:“新来的同学,你好呀。还记得我不,我和你一个班的,刚好坐在你前面呢。”   他一句话没说,甚至连头也没抬。   沈遥也不泄气,一直盯着他的脸,像要在上面凿出个洞来。   他视若无睹。   静了一会,又听见她可怜巴巴地说:“新来的同学,你抬头看一下我,可以吗?”   路照拿着筷子的手顿住,思考了一阵,然后真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沈遥见他终于抬起头,又黑又亮的双眼笑意更深,她朝他伸出手,打招呼:   “我叫沈遥,嗯……是你未来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还是高中那段轻松点,下本不搞这么沉重的了。 第80章 真相(上)   吴蕙萍回桐安后, 沈遥也回到电视台上班。   她走进电视台大门时,原本嘈杂的大厅瞬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 不少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沈遥自然知道此时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谈论嘲讽的对象, 对于这个事实,她心里也没有太在意。   最伤心难过的阶段都已经过去了,除了路照,已经没有别的事情能扰乱她的心情。   同事们的冷嘲热讽, 严思微的刻意疏远, 还有那些陌生人形形□□的目光,包括外出采访时,愿意和她一组的全是新来的实习生。   对于这些,沈遥全都置之不理。   只是说来有些奇怪, 自从上次和郑觅去监狱里看路照过后,她和郑觅的联系倒是多了起来。   偶尔, 郑觅会去接她下班带她去吃饭,周末还说要陪她逛街买衣服听音乐会,沈遥拒绝了几次后, 有些不好意思,便答应了。她大概也知道这是路照的意思。   路照怕她闷着, 所以就叫郑觅带她出去透口气。她在这个城市,除了董浩江以外, 已经没有别的朋友了。   但因此,办公室里的流言又开始满天飞,越传越离谱。   沈遥无心理会, 更加卖力地工作,在本季度末没想到还真的评上了“优秀记者”。   评上“优秀记者”那天,沈遥叫了董浩江一起去酒吧喝酒。   她彻头彻尾喝得烂醉,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半夜在床上醒来,喉咙干涩得不行,她穿着拖鞋打开房间的门,客厅里竟然还亮着灯。   董浩江蜷着身子窝在沙发上睡觉。   沈遥定定地看了两眼,喉咙更加干涩。   喝完水她把客厅的灯关了,回到房间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又开始给路照写信,一直写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的路上,她顺便把信拿去寄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陆陆续续收到了路照的回信,路照在信里告诉她,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他说,他想对她说句对不起。   他说他想起了元旦那晚的妒忌,想起了在车站那个急促的拥抱,想起了旅馆里的那个廉价的生日蛋糕,想起了滂沱大雨伞下青涩的吻。   他还想起了在衣柜底下放了那么多年的刻字口红。   他说,他终于知道这些口红是送给谁的了。   12、27、46   这是她高中三年的学号。   他在信里写道——   沈遥,或许你不知道,在你面前,我时常感到自卑。   当年,我一直逃避你,不敢给你任何承诺,我甚至没有勇气接受你的喜欢,因为我不知道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家庭让我感到屈辱,我害怕被你看到我的另外一面。在那灰暗的一面,我的形象并不光辉。我的妈妈是情妇,我的爸爸是贪官,而我,是一个永远都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忍受着另一个家庭无尽的辱骂。   你问过我,当初我为什么会从省城离开到桐安这个小镇念书。其实我是被人赶走的,那个女人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能让我离开那个家。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命运不是由自己来决定的。   直到高考成绩出来,我终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家了,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承诺。   我想把这些口红,送给你,对你说:   “沈遥,谢谢你陪了我三年,以后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纸上有明显洇湿的痕迹,他在写信时落泪了。   看完后,沈遥把这封信放进抽屉,眼眶渐渐红了。   眼前又浮现了当年在车站,临走前,他搂着她的腰,问她: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什么都行。”   原来这就是当年他想要送给她的礼物。   时间一天天过去,秋叶在不知不觉中脱落,大街上人们穿的衣服越来越多,伴随着一阵冷空气南下,冬天转眼就到了。   今年的冬天异常地寒冷,新闻上报道,此次J城将迎来了五十年难得一见的低温天气。   这种恶劣的天气,出门的人也少了许多。   周末,沈遥裹了一件厚厚的羊毛大衣前往南元监狱。   这次她仍然是和郑觅一起去的,因为路照前几天在寄信给她的时候,特别交代这一次一定要和郑觅一块儿过来。   车到了监狱门口,郑觅在下车前又问了她一遍:“路照在信里有没有说别的?”   沈遥摇头。   郑觅眉头皱起:“他没说是什么事?”   “没有。”   郑觅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不好。   沈遥原本没多想,这下也跟着担忧起来,喉咙咽了咽:“他在信里只说让我一定要和你一块过来,他说有事要和你说。郑觅,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郑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乱想,待会我们就知道了,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两人填了登记表后,狱警带他们进探视房里等着。   沈遥坐在椅子上,眼皮不停地跳,双腿打颤。   近来不知怎么,她变得越来越悲观,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在焦急的等待中,门终于开了,路照穿着一身囚服走了进来。   他比上次更瘦了些,脖子上多了一块儿伤疤,皮肤成了黝黑的颜色,像是被什么烫的。   他在位置上坐下,眼底情绪翻涌,整个人显得异常疲倦。   沈遥迫不及待地拿起眼前的电话,说话时呼吸不稳:   “你脖子上那块伤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只是不小心磕到了。”路照把衣服领子拉高,声音低沉,像深山里的古钟,一下一下地回荡。   “你骗我,这根本就不是摔伤的伤疤!”   沈遥说得对,这些的确不是摔伤的疤痕,可是路照又怎么敢对沈遥说,这些伤疤其实是被一群人拿着烟头烫出来的。   他喉咙动了动,解释道:“工作的时候,被油溅到了,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沈遥,你先把电话递给郑觅,我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是什么事,不能先告诉我吗?”   “时间不多了,等会让郑觅再告诉你。”   路照表情严肃,沈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浪费时间,立刻把电话递给郑觅。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郑觅问。   往常来都是路照和沈遥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接过电话说几句。   此时对面路照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压低声音告诉他:“郑觅,我没有杀人。”   听到这句话,郑觅愣了几秒,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眼睛瞪大,深呼吸了一口气:“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没听清楚。”   路照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杀人,凶手不是我。”   说到这,路照情绪也有些激动,眼眶里含着泪,手腕上青筋凸起。   “你相信我吗?”郑觅还没反应过来,路照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当然信你!”郑觅给了路照一个肯定的眼神,继而重重地点头,“只要你说你没有做,那就一定不是你干的。我之前一直都不敢相信,只是你都认罪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路照心里一阵触动,仰头合上眼睛,有些哽咽。   “谢谢。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你是我兄弟,我不信你还能信谁,你想起了什么,全都告诉我,我和归明一定会想办法还你一个清白的,就算要搭上我的前途,我发誓我也一定会把你从里面弄出来!”   听到这后半句,路照鼻子泛酸,一只手撑着额头,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清楚,想要从里面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切已经是定局。   即便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但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能够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七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汤越泽告诉她,他的母亲路秀梅已经死了,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面目模糊。   他坐在病床上痛哭失声,白色的床单被泪水浸湿。汤越泽将他搂住,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他。   “小照,别哭,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你听叔叔的话,好好在这养病,别哭坏了身子。”   路照那时已经听不下任何的话,满脑子都是汤越言那张可恨的脸,还有漫天火光中,路秀梅的求救声。   他赤红着双眼,翻身从病床上醒来,穿着拖鞋往门外跑,汤越泽跟着他一起跑了出去。   快跑到马路时,汤越泽把他拽了回来。   他沉着脸对路照说:“你是不是要去找你爸爸,如果是的话,那我带你去。”   路照就这样上了汤越泽的车。   一切从这里开始失控。   路照从那辆车上下来,疯了一样往大宅里跑。任凭家里的保姆怎么阻拦,他都不管,他一路跑上三楼。   他知道汤越言就在三楼的书房里。   砰地一声,三楼书房的门被他推开,果然汤越言戴着眼镜坐在檀木桌前处理文件,看到他进来,抬起眼嘴角勾了勾,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漠视让路照彻底寒了心,他径自走到他面前,把他书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推翻在地,台灯倒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在这混乱的声响中,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路照的脸上瞬时红了一片。   汤越言看着他,眼珠子快瞪了出来:“你找死是不是,你当你自己是谁敢来我这闹!”   路照停下动作与他平视,气得嘴唇发抖,朝他大声嘶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烧死她!难道就因为那个女人不喜欢她,你就要烧死她,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接她出来!”   汤越言懒得与他纠缠,这几天他因为被人举报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他无心再与这些小孩吵闹。   他指向门口,一声怒喝:“如果你不想和你妈妈一样下场的话,你现在给我滚出去!”   这时,汤越泽从门口走了进来,挡在门口的位置。   “哥,你这也太过分了,你作为小照的亲生父亲,难道不应该给他一个交代吗?”   “那天我没有把他弄死,这就是我对他的交代。” 第81章 真相(下)   “那天我没有把他弄死, 这就是我对他的交代。”   汤越言指着路照,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睚眦欲裂。   几乎是下一秒, 路照捏紧的拳头就挥了出去。   汤越言没想到路照竟然敢对他动手,难以置信,从椅子站起来,怒斥:   “畜生!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汤越泽用力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路照的身体本来就还没恢复好, 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歪向一边,眼前发黑,耳朵嗡嗡直响,往后退了两步。   路照靠在墙角, 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汤越言胸膛起伏着,一手把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拿了下来。   “现在给我滚出去, 以后都不准再踏进这里一步!”   汤越泽挡在两人中间,回头望了路照一眼,又看向汤越言。   “哥, 你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儿子, 小照很快就要上大学了,你要是把他打伤了怎么办——”   汤越言嗤笑一声, 突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头看了汤越泽一眼,从地上捡起一份文件, 重重地砸到汤越泽身上:“你少在这跟我装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这些检举信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   汤越泽还在装糊涂,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僵硬了起来。   他敛住脸上的表情,话语也变得严谨:“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最近这几个月我都在外地出差,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忙着滕汀的项目,这还是你让我过去的。这些检举信怎么可能是我写的?”   汤越言冷哼了一声,右手捏紧茶杯,眼底阴冷。   “你还不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急着赶回来是为了见谁?”汤越言扭过头看她,缓缓从嘴里说出一个名字,“你和顾玢庸在荔华吃的那顿饭还开心吗?那一盘西湖醋鱼味道怎么样?”   听到这个名字,汤越言脸色发白。   看来这场戏很难再演下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那些勾当?你真以为把我拉下台后,他就能提拔你上去,呵,汤越泽,我告诉你,你这步棋走错了,连亲兄弟你都不相信,你竟然去相信一个外人。这几年你做的孽难道比我少?我要是把你的事情捅出去,你也活不成了。”   汤越泽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他盯着窗口的方向看,只是突然收回视线笑了起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瞒你了。是,这些检举信都是我让人去写的,这些年你贪了多少钱,你得罪了多少人,你还不知道吗,不用我检举,你也在这个位置上呆不长了。”   汤越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真当这几封检举信能把我掰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看来这回顾玢庸选择你当合作伙伴还真是看走眼了。”   汤越泽知道他只是在硬撑,他嘴里说得轻轻松松的这几封检举信就足以让他在从现在的位置上掉下来,说不定还要再关上个几年。   汤越泽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笑得温和:“如果这些证据你还看不上眼的话,那再加上邕生地产的证据呢。”   加上邕生地产大面积的受贿金额,就算不是死刑,也是无期徒刑了。   果然,这回汤越言已经红了眼,刹那间失去了理智,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打他。   “汤越泽,你要是敢把邕生地产的事情说出去,你别怪我下手狠!你以前那些账我会好好地帮你算一算。”   “你好好地待在牢里算你的账吧!”   两人扭打成一团,拳头砸在脸上,汤越泽往对方身上踢了一脚,汤越言往后退正好抵在书架上,书架上的书籍全掉了下来,声音杂乱,房间里凌乱不堪。   路照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不想上前去拉开他们。   他恨汤越言,他恨这个狠毒的父亲。   有那么一刻,他竟然希望汤越言真的送进牢里关着,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路照扭过头面对着墙壁,突然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听到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很大的一声。   砰——   他浑身震了震,眼前发黑。   他吓得不敢扭过头。   一双手抚上他的后背,路照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身后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小照,叔叔帮你报仇了,你开不开心?”   路照就是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意识。   郑觅听完路照的叙述后,在这寒冷的冬天手心竟然捏出了汗。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路照在电话那头说:“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没印象了,我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把我也杀了。”   郑觅逼迫自己镇静下来,耐心地帮他分析:“他当时有权有势,而你只是一个学生,他不相信你能搞出什么风浪来,而且你是高考状元,闹出了什么事来,肯定会引来媒体报道,他当时不敢冒这个风险,或许他在盘算着等你醒来再对你作恶,但是你醒来就没了记忆,所以他就放下了戒心。”   郑觅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路照点了点头。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醒来后,汤越泽看着他的神情的确很古怪,带着猜疑和揣测。   郑觅继续往下问:“你还有没有想起别的什么线索,现在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要证明你的清白难度很大。”   路照一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回想。   “我当时没有回头,但听声音,他应该是倒在了书架前面,书上可能会沾了他的血渍。”   可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郑觅叹了一口气,这下就难办了。   现在那栋房子作为非法收入已经被政*府没收了,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进去找其他的证据。   谈话陷入了沉默。   探访时间结束,郑觅和沈遥走出监狱大门。   寒风迎面袭来,沈遥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走了几步,她拉紧郑觅的手臂。   “怎么了。”郑觅回头看她。   “路照,他和你说了什么?”   其实从刚才的对话里,沈遥大概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郑觅回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顿了顿:“到车上再说。”   上了车后,果然郑觅说出了那句话:   “路照,他……没有杀人。” 第82章 汤越泽   “路照, 他……没有杀人。”   紧闭的大门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久违的希望让沈遥激动得红了眼。   在那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他不会杀人的。”沈遥喃喃重复着。   她弓着腰,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轻微地颤动。   郑觅一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向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耳边沈遥细小的抽泣声传了进来, 扰得心里有些乱。   他开了窗,静静地点了一根烟,拿着烟的手伸向窗外掸了掸烟灰。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虽然很残忍,但他必须告诉她事情的真实情况。   “沈遥, 你先别激动。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沈遥止住了抽噎声,抬起头看他。   顶着沈遥的目光, 郑觅说话也慢了半拍:“虽然我们知道路照是被冤枉的,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路照的清白。”   “没有……证据吗?”   郑觅吸了一口烟,把刚才路照的话向她转述了一遍, 声音似乎变哑了:“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找不到证据, 路照还是要在那里待上十年。”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沈遥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她靠着车窗合上眼睛, 终于冷静了下来。   “庭审时保姆的说辞是不是作假了?她是不是被人指使所以说了假话?”   “嗯。”   “那……是谁?”   沈遥心里已经想了一个人的名字,但又觉得实在太离谱了。虽然沈遥没有见过他,但从路照的话语描述里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差。   路照被抓进去的时候, 她曾经还想过要去求他。   郑觅把香烟扔到路边,又看了看四周,把车窗关上,才扭过头看他。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路照的叔叔,汤越泽。”   沈遥默不作声地捏紧了手心,喉咙干涩。   郑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太担心,事情并不是一点转机都没有的。很快就要换届了,J城的领导班子即将大换血,归明他爸和汤越泽近来明里暗里都在斗,都在想怎么把对方拉下来,我想他应该会愿意帮我们这个忙。我待会就去和归明商量,我们倆一定会尽全力还路照一个清白的。”   “那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可以辞职的。”沈遥看着郑觅,眼里还藏着未干的水雾,“只要路照能够平安出来。”   “这些事情让我和归明去办就行,你照常上班下班,不要有任何异常,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如果让他知道路照已经恢复记忆了,那路照在牢里就危险了。”   沈遥皱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绝对不能往上添乱,否则就是在害路照。   接下来的日子,沈遥仍旧照常上班,本本分分地工作,只是晚上回到家,把门合上,她躺在沙发上,看着客厅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又想起那天路照脖子上黝黑的的伤疤,心里揪成一团。   长时间的失眠让她精神有些恍惚,中午出去吃饭,她总觉得在她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最近电视台有一个出差的机会,因为工作比较辛苦而且报酬少,除了沈遥,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去。   沈遥是想借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她精神状态不好,再留在这里,她怕自己会继续这样草木皆兵下去。在街上走路,她都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她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   从飞机上下来,沈遥走出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开往酒店。   下车前,她是绝对不会想到竟然在那遇到了汤越泽。   彼时,她正在酒店前台登记入住信息,身后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听到这个声音,她霎时屏住了呼吸,喉咙咽了咽,后背渗出了冷汗。   前台的小姑娘对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身后那个穿着皮鞋的人身上。   登记完入住信息,她低着头一手拉着行李箱就想往电梯处走。   她走得又快又急,身后有人喊她:“小姐,你房卡还没拿!穿白色衣服的那位小姐,你忘拿房卡了!”   “我帮你拿给她吧。”   沈遥在电梯门前停下脚步,不敢扭过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几步,汤越泽就走了上来,拿着她的房卡。   他打量了她一眼,眼睛里有些许意外。   “原来真的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像。”汤越泽朝她笑,把房卡递给她,“我是路照的叔叔汤越泽。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   沈遥伸手接过房卡,抬起头说了句谢谢。   “之前我就一直想见你一面,只是路照他藏着掖着推脱了好几次,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碰到了,也算是缘分。”汤越泽看了看腕表,笑了笑,“你刚下飞机应该还没吃饭吧。”   “还没。”   “那等会我们二楼餐厅见。”   沈遥错愕,一时没有出声。   汤越泽见沈遥没有反应,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你不会不肯赏脸陪我这个老人家吃顿饭吧。”   “不是。”   “那说好了,待会七点二楼餐厅见,我这段时间没去见过路照,还想从你这了解了解情况……”   沈遥拖着行李箱回到酒店房间,她把门合上,又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行李箱被随便扔到角落,沈遥站在窗边拿起手机给郑觅打电话。   从那天起,她没有主动给郑觅打过电话,她知道郑觅在忙,怕自己会打扰到他。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她心里又惊又怕。   嘟嘟嘟的声音响起,沈遥低头才发现自己双腿在抖。   “喂?”   “郑觅,我是沈遥。”   沈遥语速极快,郑觅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在酒店见到他了。”   郑觅心里咯噔一声响。   “怎么回事?”   沈遥把她和汤越泽的对话都和他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郑觅为她捏了一把汗,他开始懊悔,当初就不该把事情全都告诉她。   “你不要紧张,他可能真的只是想和你吃顿饭,目前他应该还不知道路照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万一、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打我电话。”   “嗯。”   挂了电话,沈遥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三十分,沈遥从沙发上爬起来。   她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   站在二楼走廊拐角处,她反复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只是心脏仍在砰砰直跳,双脚不听使唤。   她正打算从拐角走出来,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她停下脚步。   “汤局,你这事做得不厚道啊,你上次答应我的事,不会是在糊弄我吧。”   “这才多少天,你急什么。”   沈遥站在墙角看了一眼,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墙壁上和汤越泽说话,嬉皮笑脸的,腰间系着LV的皮带。   “我能不急吗,这马上就要招标了,我听说姓陈的都已经找上你了,我这不是怕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汤越泽背对着门口,沈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里藏着怒气:   “下次你要是再敢这么过来,我保证你什么也得不到!”   中年男人好像丝毫不怕他的威胁,仍旧咧着嘴,响亮地笑了几声:“光盘你不要啦?” 第83章 惊险   听到光盘这两个字, 汤越泽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手揪住对方的衣领, 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粱平!我警告你, 你少拿这个来威胁我,我告诉你,我要是出事了,你什么好处也别想捞到!”   “汤局你别激动, 先别激动, ”那个叫梁平的男人嬉皮笑脸地把汤越泽的手从衣领上拿下来,又整理了下领子,脸上还是那幅精明狡诈的模样,“汤局, 我只是和你说说笑罢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诚心诚意和你合作嘛, 我本来也可以把这张光盘交给范宏庆那个孙子,但我没有,我一心只想和你交好, 因为我知道那个位置迟早都是你的……”   这番话明里是在讨好汤越泽,暗里则是在警告汤越泽, 如果他不履行承诺,他就把这个光盘交给别人。   就连沈遥这个局外人也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他们嘴里反复提到的这张光盘肯定装载着汤越泽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能够让汤越泽这么生气在乎的,想必不是简单的事情。   沈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靠在墙上偷偷拍下一张照片。   拍照的时候, 汤越泽身形动了动,沈遥以为他要往回看,一时吓得头皮发麻。   谈话即将结束,眼看着汤越泽就要转过身,沈遥立刻快步往回走,身后渐渐传来皮鞋踩踏地板的声响,这一声声恍若恐怖电影的音效闯进她的耳朵,令人毛骨悚然。   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沈遥越走越快,心跳快得像是要从里面蹦出来。   在汤越泽即将从拐角走出来时,沈遥几步跑进电梯,钻进最里面的位置,背对着门口站着,大口地喘着粗气,电梯里的其他人纷纷转过头看她,神色鄙夷。   电梯停在五楼,沈遥一路小跑回到房间把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全都换了,又把披散的头发扎成马尾。她不确定刚才汤越泽有没有看到她的背影。   出门前,沈遥把那几张照片发给郑觅,还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把事情交代清楚。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万一她刚才真的被认出来了汤越泽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话,至少这段语音还可以给郑觅提供一些线索。   沈遥去到二楼餐厅门口时,汤越泽已经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等她了。   见她来,汤越泽在座位上朝她招招手,笑容和蔼,就像一个寻常的长辈一样。   沈遥走过去时边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   “你来啦。”汤越泽轻声说着,顺便帮她倒了一杯水。   沈遥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七点十五分了。   她迟到了十五分钟。   为了不让他起疑,沈遥连忙解释:“我出门前洗了个澡,一时没有注意到时间,让您等了我这么久,真的很抱歉。”   汤越泽眼里带笑看了她一眼,把菜单递到她眼前:“这么见外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我也是刚来不久。你想吃点什么,随便点。”   沈遥说了句谢谢,接过菜单随手翻了翻,点了一份甜品,然后把菜单放下。   汤越泽笑了笑:“吃这么点?”   “我在飞机上吃了一点,现在还不饿。”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年轻女孩为了保持身材,都吃这么少。”   沈遥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却暗暗握紧。   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真切领会到了如坐针毡这个词语的意思。   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在这里呆得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绽。她时刻提醒自己,坐在她对面的是在官场浸淫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不能有一点的失误。   菜品全都上齐后,汤越泽的话却渐渐多了起来。   “路照,他在……那里过得怎么样,吃的住的还好吗?”汤越泽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痛心,“他进去后,我一直都想去见见他,但你也知道,我这样的身份不方便去见他,也不方便替他多说话,特别是在现在这段敏感时期。”   沈遥眼神黯淡,如实说:“他憔悴了很多,身上多了很多伤疤,手上、脖子上都有疤痕,虽然他一直安慰我说里面的环境很好,但我知道,他都是在骗我的,为了让我们安心。”   汤越泽皱眉,一手撑着额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把手里的刀叉放下。   “你下次再去看他的时候,帮我问候他一声,告诉他,等过了这段敏感时期,叔叔一定会去看他的。他刚进去那段时间,我真的……真的整夜都睡不着。一想到他要在里面待那么多年,我就难受得不行,毕竟我可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从一无所有到公司上市,再到现在这个境况。”   汤越泽哽咽着声音,眼里似乎泛着泪光,沈遥坐在他对面冷眼看着,要不是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现在肯定就被他这段精彩的表演骗过去了。   “活到现在这个岁数,我也不求什么了,我唯一的儿子在十岁那年就去世了,一直以来,我都把路照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当年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他,怕他会受不了,要不是旧案重查,他也不会……他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汤越泽摇了摇头,几滴眼泪砸在餐布上,他手忙脚乱地扯了一张纸巾往脸上擦,“抱歉,让你见笑了,我有些失态。”   沈遥忍住恶心,轻声安慰:“叔叔,你别难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其实十年也只是一眨眼,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不能灰心,路照也不希望看到我们每天生活在悲痛里。我们要好好地生活,他在里面才能安心”   “你说得对,那小照现在有没有想起一些当年的事情,他之前一直头疼,我让医生给他配了药让人送进去给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药,就怕他在里面熬坏了身子。”   他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   沈遥心里发笑,明面上只能装糊涂:“他没有和我提起这些,但上次听他说他最近还是头疼,高中的事情也想不起来。”   “真是苦了他,你下次记得提醒他要按时吃药,这些药能够缓解他的头疼,他之前一直都在吃的,这突然断了药,身体肯定会有不良的反应,如果他身体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我给他申请保外就医。”   “嗯,我知道。”沈遥点头,“谢谢叔叔。”   吃完饭,汤越泽问沈遥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说是方便下次联络。   两人吃完饭走出餐厅。   汤越泽住在七楼,沈遥住在五楼。   沈遥从电梯走出来前,回过头和他说了声再见。   汤越泽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沈遥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墙上。   回到房间,手机上已经有了几个来电显示。   全是郑觅打过来的。   沈遥把电话打了过去,几乎是下一秒,那边立刻接通了电话。   “沈遥。”   “嗯,是我。”   “你还好吗。”郑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我没事。他应该没有发现。”   听到她的回答,郑觅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半个小时里,他一刻不停地看着手机,生怕沈遥出了什么事。   虽然现在沈遥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一笔带过,但他知道刚才她的慌乱和无助。那样的状况下,就算是他自己,也会惊慌失措,更不用说是一个女人。   “你收到我刚才发的照片和语音了吗?”沈遥问他。   “嗯,收到了。”   “照片里的男人你认不认识?”沈遥闭上眼睛回忆,“好像听汤越泽叫他梁平。”   “梁平?这名字有点熟悉,以前或许见过。”   突然,沈遥想起了什么,说话急促:“范宏庆是不是归明的爸爸?”   “是。”郑觅警觉起来,“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沈遥把刚才听到的对话和郑觅说了一遍。   郑觅这下明白了:“那个男人身上肯定有汤越泽的把柄,这个把柄直接影响到了汤越泽接下来的仕途,所以他才会这么紧张,我待会过去找归明商量一下,既然那个男人提到了范叔叔,说不定归明会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细。哦,对了,本来下午想告诉你的,我和归明明天会到路照说的汤家旧宅那里看一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   “可以进去吗?不是说被封了?”   郑觅的话让沈遥重新燃起希望。这么多天以来,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   电话那头的郑觅也有些得意:“是被封了,但我们有的是办法进去,只要归明的爸爸愿意帮我们,还有什么事不能成的。”   “麻烦你们了。”沈遥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   这段日子如果没有他们帮忙,沈遥都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谢谢你们,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谢谢你,郑觅。”   郑觅一手夹着烟站在窗边,电话里传来沈遥带着哭腔的声音,一想到沈遥在那边红着眼睛感谢自己的样子,郑觅脸颊有些滚烫。   他赶紧拉开窗户透透气。   郑觅清了清嗓子,和她开玩笑:“不用再跟我说谢谢了,每次听你这么说,我都觉得不好意思,臊得我脸都红了。路照是我的好兄弟,我当然希望他好好的,而且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你,你就别再跟我客气了。”   沈遥笑着点头,刚才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那我以后不说了。”   “这就对了。”郑觅咧开嘴笑,“那你安心工作,明天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好。” 第84章 梁平   第二天采访结束, 沈遥回到酒店,还没隔上几分钟就把手机拿起来看一眼。   墙上的钟嘀嗒嘀嗒走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遥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下午六点,终于等来了郑觅的短信——   【下班了吗】   沈遥没有回复短信,立刻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刚接通,她就问:“怎么样, 有没有找到证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 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   沈遥的心已经凉了一半,眼神木然地看向地板。   又是一阵难耐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电话那头终于说话了,却是范归明的声音。   “我们今天把整个房子, 连角落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范归明顿了顿又说, “汤越泽一向谨慎,他作案之后肯定把这房子里里外外反复检查过了,门口的监控据说在几年前就已经坏了, 你也别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了……”   沈遥屈膝在沙发上坐着,看着酒店客厅电视机里自己的倒影, 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好像看到了那扇门在她眼前慢慢地合上,路照的身影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沈遥?”没听到她的回答, 范归明在电话那头喊她的名字。   “……”   “沈遥,你还在听吗?”   沈遥把脸埋在膝盖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又换成了郑觅, 他声音有些发紧,吞吞吐吐半天才说话:“你、你别难过,别听归明瞎说,我们肯定还能找到别的突破口的,这条路走不通,我们还有很多别的方法,要不我明天再过去一趟,说不定会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你别难过……”   郑觅以前在脂粉堆里混得久,嘴皮子一向耍得溜,哄起女孩子来一套又一套还不带重样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等了好一会,终于听到了沈遥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没事,我刚刚只是在想明天要买几点的机票回去而已。”   郑觅知道她在说谎,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订好机票后,告诉我,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不麻烦你了,明天有同事过来接我。”   挂了电话,郑觅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又拿起茶几上的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   范归明看着他这副样子,摇摇头嗤笑了一声:“郑觅你刚刚怂什么,不就是没有找到证据吗,竟然连电话都不敢接了,有什么好怕她的,嗤,你以为就她着急,我们俩不着急啊,我们在这出钱出力,她呢,她帮我们什么忙了?”   郑觅吸了一口烟,任凭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他的确是觉得愧疚。但一时又说不出这种愧疚感从何而来。   “我们毕竟答应过她的,但我们今天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我们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难道你心里不难受?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郑觅摆了摆手,不耐烦。   “答应了又怎么样,谁能保证就一定能办成,我看路照这事悬得很,汤越泽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我们要是硬着来,说不定得把自己折进去。”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查,范归明一天天越来越灰心,此时他已经打了退堂鼓,“郑觅,要不我们就这样算了,我们斗不过他的——”   郑觅眼睛瞪得浑圆,难以置信地望着范归明:“归明,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路照把希望全放在我们身上了,我们这时候要是退缩了,路照就真的要在里面关上十年了,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不是我不想帮他,只是现在都这么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怕我们最后只是白忙活一场,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你懂吗!”范归明来了气从沙发上起身,作势要走。   郑觅在身后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头。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   郑觅看着紧闭的大门,皱起眉头,香烟往烟灰缸上一摁,还未抽完的半根香烟折作两截躺在中央。   他揉了揉太阳穴,斜靠在沙发上合上眼睛。   再过几日又是探视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路照,怎么去面对沈遥。   此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身心俱疲。   探视那日,郑觅早早地就开车来到沈遥楼下。   他没有给沈遥打电话,而是坐在车里静静地抽了两根香烟。   烟雾消散间,时针即将指向八点,郑觅越来越坐立难安,胸口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他频频看向车窗外。   心底莫名有一种负罪感。   眼看着沈遥就要从楼梯走下来,郑觅突然胆怯,潜意识地想要离开,一脚踩着油门,车飞速地向前开去驶向中心干道。   后视镜里倒映着沈遥疑惑的脸。   郑觅回到家衣服也没换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是下午,他把上次让人去调查的和梁平有关的所有资料全拿了出来。   他坐在书房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资料,突然手上一顿。   ***   银庭休闲会所103包厢里,今晚很是热闹,宽敞豪华的房间里,中央坐着两个男人,围绕着他们的全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   梁平靠在真皮沙发上,旁边坐着两位穿着旗袍的小姑娘,一个拿着酒杯往他嘴里灌酒,一个伏在他身上帮他拍打着后背。   “粱哥,你再喝一杯嘛,喝完这杯我们继续玩游戏,刚刚你输了说好自罚三杯的。”   “美女给我敬酒我当然要喝,”梁平嬉笑着脸伸手在她腰间掐了一下,眼神在她胸前四处流连,就差把眼睛往里钻,“只是还不知道郑少今晚找我有什么事呢,不把话说清楚,这酒喝得心里不踏实啊。郑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郑觅勾了勾唇,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招手示意门口的服务生再去拿几瓶洋酒过来。   梁平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几年他在生意场上也混得不少了,但像今晚这个排场的还真是少见。   他正暗自猜测着,郑觅终于抬起头看他,眼里带笑:“说来,其实今晚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我手里刚好有点余钱,想投资点赚钱的生意,你也知道,我家里的生意都是我哥哥在管,我就是个闲人,我爸总是看我不顺眼,我这被逼得只能自己出来闯闯了。”   梁平眼睛一亮,但还是敛住了神色:“我们振平地产也就是个小企业,郑少怎么会看得上我们?”   郑觅不急不缓地点了一根烟:“选择你们合作当然是看中了你们公司发展的潜力,我看过业内相关的资料,振平地产虽然是小企业,但这几年发展势头强劲,在业内的表现很亮眼,听说目前你们公司资金链上有些问题,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这一番话说得梁平激动不已,他看了郑觅一眼,主动举起桌上的酒杯向他敬酒。   “郑少,这杯酒我得好好敬你,感谢你的赏识,不瞒你,我们振平地产目前的确资金运转不上来,最近因为这事,不知道多少人落井下石,故意和我疏远。”   郑觅咧开嘴笑:“这么说来我倒是雪中送炭了?”   梁平仰头,又是几杯酒下腹,没一会,便醉眼朦胧。   他靠在沙发后背上,眯着双眼看郑觅:“郑少,我跟你说,你这回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敢给你打包票,只要你投资我们振平,不出三年,绝对翻一番。”   “怎么说?”郑觅边问他,边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出去,顺便把门掩上。   “最近市里在规划城区的事情你知道吧,其中有一个项目就是东城城郊那块地要重建。”   郑觅点头:“好像有听过。”   梁平笑得得意:“我有九成的把握能把这个项目拿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倒计时 第85章 最后的希望   “九成的把握?”郑觅显然有些不相信, 斜眼看了梁平一眼,“梁哥, 虽然我也很相信振平地产的潜力, 但按目前公司的状况,想要承包这个项目似乎不太现实,毕竟还有远鸿和清呈在,你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梁平一听郑觅这话, 急了, 眼睛瞪大,酒也不喝了:“你这是不信我是吧,郑少,不是我吹牛, 这个项目最后肯定是我的,不然你等着瞧, 这个项目最后要是没落到我手上,我就、我就自己倒贴钱给你……”   郑觅乐了,开始套他的话:“我不是不相信你, 只是我前几天才听说这个项目暗地里已经敲下来,说是定了远鸿。”   梁平也有些慌张, 似乎没那么确定了,只是他仍然强装着镇定:“不可能!汤越泽他不敢骗我的!”   郑觅假装惊讶, 又给梁平倒了一杯酒敬他。   “我也是前几天在酒会上听到的,不过听梁哥这么说,看来梁哥这是有什么门路?是不是你和汤局有什么交情?”   梁平嘻嘻笑了声又喝了一杯酒, 躺在沙发上,一手拍着肚皮:“门路谈不上,不过我跟你说实话,我的确是和汤局有点关系,以后我们公司有汤局罩着,做事情就容易多了。”   郑觅一边奉承他一边拼命地给他灌酒,梁平躺在沙发上飘飘然地说了句:“我手里可是捏着他的死穴,这件事拿来要挟他一辈子也不为过。”   郑觅刚想继续往下问,梁平就彻底醉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真是没用的东西。”   郑觅看着眼前这个醉得像一滩烂泥的男人,闷闷地用脚踢了他一下。   ***   正午的太阳从窗口照进来,强烈刺眼,床上躺着的人身形动了动。   梁平揉了揉眼眶从床上醒来,看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突然愣住,又扭过头看着室内的装潢,一时茫然,脑袋昏昏沉沉的。   “这是在哪?”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伸手去按太阳穴,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地方看着又不像是酒店。   梁平正疑惑着,卧室的门就被人推开,郑觅出现在门口。   “醒了?”郑觅走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昨晚你在会所里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的地址,又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酒店,所以就把你带回家了。”   “啊?原来是这样,真是麻烦郑少了。”   梁平抬起头看他,一时有些感动。   他没想到郑觅竟然会把自己带到家里来,他们这些出来应酬的要是喝醉了都是随便找个酒店放着,哪会带到家里来。   “没事,没什么麻烦的,以后我要麻烦你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这人酒量浅,没喝几杯就醉了,昨晚太高兴了,一时控制不住,让你见笑了。我昨晚没有发酒疯吧。”   郑觅眼珠子一转:“倒谈不上是发酒疯,不过你昨晚的确说了一晚的醉话。”   “我这人一喝醉就喜欢说胡话,”梁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突然回想起昨晚喝醉前的对话,紧张了起来,咽了口唾沫,“郑少,我、我应该没和你说什么别的话吧。”   “别的话?”郑觅勾了勾唇,“你这是指哪些方面,不过你昨晚的确和我说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还真的把我给吓着了。”   “我、我说了什么?”梁平吓得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你说你手里有一张光盘,这张光盘能够保证我们拿下东城招标的项目,你还把那张光盘的内容给我说了一遍,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汤局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郑觅每往下说一句,梁平的脸就白上一分,郑觅把话说完,他吓得站不稳脚,往后退了几步,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郑觅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语气轻松,“放心,梁哥,我不会把昨晚的事说出去的,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告诉别人做什么,我这还打算和你合作呢。”   梁平伸手去抹额头上的汗,紧张地双腿发软,他仰头看着郑觅:“郑少,你可得答应我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不仅我们的项目完了,就连我也会惹上一身腥。”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什么?”   郑觅开始套他的话:“你是怎么拿到这张光盘的。”   梁平欲言又止,迟疑了几秒,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梁哥,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梁平喉咙动了动,眼睛一闭还是决定告诉他。   反正都说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件。要是不告诉他,反而让郑觅觉得自己是在防着他。   “早几年,J城的房地产行业正是发展繁荣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也起了心思,投了点钱掺和了一脚,只是企业一直发展不起来,被那些大企业压制着,有人就建议我去找点关系,给那些人送点礼送点钱,疏通一下关系,所以我就找上了当时的汤书记,就是汤越泽的哥哥汤越言。”   郑觅点点头,隐隐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和路照的案件有所联系。   “然后呢?”   “我们那时候公司也没怎么发展起来,但大家还是凑了点钱,我们几个人去找他的时候,有人提议用微型摄像头给录下来,万一到时候事情没办成或者他反悔可以威胁他再把钱要回来,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恰巧汤越言中途出去听了个电话,我朋友就把摄像头放在书房的花瓶里面,只是我们走的时候没找到机会给拿回来,所以就一直在那放着,没想到下午我们就发现……”   说到这,郑觅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放在花瓶里面的摄像头刚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我也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的事情,汤越言死了,这回我们送出的钱也拿不回来了,但我们手里有这个,不怕汤越泽不买账,特别是最近出了那个杀人案,汤越泽更加紧张,所有我才说他一定会把东城的项目给我们。”   把梁平送走后,郑觅立刻给范归明打电话。   他原本想先给沈遥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转念一想,还是等事情办成之后,再告诉她。   万一最后又是一场空,他怕她会失望。   单调的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只是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不听电话。   郑觅烦闷地往沙发上踹了一脚。   晚上,郑觅直接开车去了范归明家楼下。   范归明许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到这来堵他,见到他的车出现在门口,眉头皱得很紧。   他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很不好:“郑觅,我说过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掺和进去了,我不想再陪你玩了,行吗?我现在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我没有能力当救世主。”   郑觅挡在他面前,阻住他的去路:“归明,你先冷静一下,我现在已经找到了确切的证据,现在最后一步只能靠你了,只有你才能帮路照。”   “让开,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胡话。”   郑觅置若罔闻,继续往下说着:“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房地产商梁平吗?”   范归明撇撇嘴::“谁?不记得了。”   “振平地产的梁平,最近东城城郊的房子要重建,他说汤越泽许诺他帮他拿下这个项目。”   范归明嗤笑:“呵,这么大一个项目怎么可能会交给他,他这是在做梦吧。”   “可是如果他手上有汤越泽杀人的证据,你觉得汤越泽会不会答应?”   范归明一愣,停下脚步,四周看了看。   “进屋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范归明把门合上。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郑觅把事情向范归明详细解释了一遍。   范归明眨了眨眼,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现在我们必须拿到他手里的光盘,只要把光盘拿到手,路照就能无罪释放。”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给我们,他这辈子可就靠着这张光盘来发财了。”   “所以我说现在只能你才能救路照了。”   范归明指着自己,满脸的不相信:“我?我能做什么?”   “因为你是范宏庆的儿子。”   “所以呢?”范归明盯着郑觅挑了挑眉,似乎想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汤越泽能许诺给他的条件,你父亲也可以,我已经把早上的对话录音了,如果你父亲能哄骗他让他把光盘交给我们,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掰倒汤越泽,而且可以把路照从牢里救出来。”   很快就是J城换届的日子,范归明的父亲和汤越泽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如果有这样的证据能把汤越泽拉下台,那……   范归明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大衣就要出门。   “我现在就去找我爸商量。” 第86章 浪费   沈遥从监狱探视回来, 周末一直呆在家没出门,董浩江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叫她出来, 每次的说辞都不一样, 一时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日式料理店,一时又说最近新上映了一部国产青春片,里面的女主角长得和她很像。   她都找借口推掉了。   人的情绪都有低潮期,在低潮期时, 总是不愿意和人接触。   她想起那天, 她去监狱探视,路照坐在玻璃墙对面问她:“怎么这次郑觅没来?”   她沉默了一会,没说话,但他已经猜到了。   “他不会是觉得愧疚不敢来看我吧?”路照低垂着眼弯起嘴角, 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啊, 本来我也做好了在这里待十年的准备,你不要失望也不要难过,我也很想早点出来见你, 但我知道翻案没那么简单的,只要你们相信我没有杀人就够了。”   沈遥看着他唇周那一圈青灰色的胡渣, 心里揪紧。   监狱,果然是像地狱一样骇人的地方。   她很想告诉他, 他们一定会努力找到证据的,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底气说出口。连郑觅都没有办法, 她能做什么呢。   临走前,路照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在电话里轻声对她说:“天气冷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穿暖和点,别感冒了。再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记得和朋友出去玩得开心点,到时候把照片寄给我看。”   夜里沈遥一个人裹着厚重的被子躺在床上,想起这句话,红了眼。   周四,沈遥加班到晚上八点才下楼,这两天电梯正在维修,沈遥只好从楼梯走下来,虽然是在冬天,但额头仍然出了一层薄汗。   走出正门,一辆车停在门口右侧,车窗摇下来一半。   车牌号有些熟悉,沈遥往里一看,果然是郑觅。   沈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郑觅原本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突然惊醒,看到车窗外的沈遥稍稍一愣神,又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原来已经八点了。   “你下来了?”郑觅这几天没怎么合过眼,他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揉眉心,“一时睡糊涂了,幸好你喊我。”   “你在这等我?”   郑觅点头,下车帮她拉开车门,神秘兮兮地说:“嗯,有件事想告诉你。”   沈遥疑惑:“什么事?”   郑觅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卖起了关子:“到家再说,在外面说不太方便。”   沈遥这是第二次去郑觅的家,屋内的装潢比上次更加豪华。   上一次,她和路照一起来这领照照回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她还记得她抱着照照坐在那张沙发上,而路照就坐在她旁边,不过半年的时间,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郑觅说:“沈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沈遥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了期盼,忍不住往自己希冀的方向去想。   郑觅眼里泛着光,嘴角上扬,整个人神采奕奕,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光盘在她眼前晃了晃。   “光盘拿到了。”   沈遥一时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说梁平手上的光盘?”   “是不是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竟然让汤越泽害怕成那样。”   郑觅故作神秘地说着,把光盘放进电脑光驱,手指在鼠标上一点。   渐渐地,屏幕上有了画面,汤越言出现在画面里,他正坐在办公桌上批改着文件。   一阵悉悉索索的杂音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推开门的声音,画面里汤越言抬起头,看向来人眉头紧皱,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只能看到来人腰身以下,但沈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路照。   沈遥隐隐察觉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半个小时后,看完整个视频,沈遥又是惊喜又是惊讶,激动得有些失控。   “这就是当年汤越泽杀人的视频。”郑觅在一旁解释,“有了这份证据,路照不用多久就能从牢里出来了。我昨天已经把相关的证据和再审申请书都交给到法院了,律师我也联系好了,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最近J城领导的换届,而且证据充足,我估计不出一周就会开庭再审,你放心,很快你就可以见到路……哎,不是,你怎么哭了。”   沈遥弓着腰坐在沙发上,头弯得很低,一手去遮掩脸,郑觅只看到她肩膀在轻微地抖动,伴随着压抑的抽泣声。   郑觅愣住,女人流泪他见多了,但像现在让他手足无措的还是第一回 。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去拍了下她的后背,轻声安慰:“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没什么好丢脸的。”   听到他的话,沈遥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偌大的房子里安静地只听得见她喜极而泣的哭声。   郑觅看着她头顶的黑发和指间湿润的泪水,心底触动不已。   他能够理解她现在的情绪,这半年以来,她过得怎么样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无比脆弱的一个人逼迫着去承受着所有的压力,在绝望中等待着希望,在路照面前强装着开心,明明失去了所有却仍固执地坚持,这么多年来,他还没见过像她一样执着勇敢的女人。   郑觅弯了弯嘴角,突然羡慕起路照来,至少在他这快三十年的人生里,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这样刻骨铭心地爱过自己。   郑觅还在胡思乱想,沈遥的哭声渐停,她伸手把脸上的眼泪抹干,郑觅手忙脚乱地把手里拿着的纸巾递给她。   沈遥看了他一眼,带着鼻音说了声谢谢。   “哭完了?”他问。   “嗯,哭完了。”沈遥眼睛还红着,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真的太开心了,一时情绪有些失控。”   “没关系,我又不会笑你。我能理解,前两天归明把光盘交给我的时候,我激动得一夜没睡着。”郑觅弯起嘴角笑,从沙发上起身,“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沈遥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等,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是董浩江的电话。   “沈遥,你现在在哪?”   “我在朋友家呢,怎么了?”   董浩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对劲,问:“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哭了?”   “没啊,只是有点感冒。”   董浩江没多想,声音里还带着点兴奋:“我和张锦喻、叶青青在璧玉KTV这呢,你赶紧过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她们俩怎么过来了?”沈遥惊讶,她们倆工作的地方都离这很远,而且今天也不是周末,怎么会突然跑过来了。   董浩江轻笑了一声:“今天是你生日啊,你忘了吗?”   挂了电话,沈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打算和郑觅道别。   她在室内走了走,终于在厨房里看到了郑觅的身影,他正站在冰箱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郑觅,我先回去了。”   “嗯?”郑觅愣了一下,把冰箱合上,脸上有些不自然,“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吃完饭再走吗?”   沈遥摆手,笑得灿烂:“刚刚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她们在璧玉开了包厢聚会,你要不也过来一起玩吧。”   “不用了,我、我今晚还有点事要处理,”郑觅转过身看她,背靠着冰箱,“你去玩吧,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沈遥怎么好意思让他送,连忙摆摆手。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郑觅陪她到路口等出租车,寒冬的天,路灯昏黄,影子斜长。   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车灯照射着这寂静的夜,光柱里灰尘四扬。   沈遥招了招手,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   她弯腰坐进出租车的后座,正打算把车门拉上,身后郑觅突然喊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疑惑。   “沈遥,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沈遥惊喜,眼睛睁大。   “……路照说的。”   “谢谢。”沈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最开心的一天,路照的事真的太谢谢你了,等他出来了,我们请你吃饭,吃最贵的那种。”   郑觅弯起嘴角没说话向她挥了挥手道别。   沈遥离开后,郑觅在路边站了一会才进屋。   他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正中央的生日蛋糕。   他定定地看了几眼,叹了口气。   浪费了。   ***   案件果然如郑觅所猜测的那样很快就开庭重审了。   这一案件经由媒体曝光,迅速在各大门户网站、各大权威纸媒上发酵,在全国范围内被广泛地讨论。   贪污腐败、栽赃嫁祸、故意杀人、兄弟相残,任何一个关键词都是引爆社交媒体讨论的热点,加上此前“杀父案”的铺垫,这次戏剧性的反转几乎让舆论全都倒向了路照这方,网络上对汤越泽的指责铺天盖地而来,几年前贪污受贿的记录也被有心人放大。   网络舆论几乎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汤越泽已经被叫停了职务,在新闻里还能看到他满脸愁容地接受记者采访的样子。   而那个采访他的记者,正是沈遥。   J城电视台里的人都知晓沈遥和路照的关系,所以特地让她去采访,沈遥一开始拒绝了,事实上即便还有其他人在场,面对汤越泽,她还是有种无由来的心慌,额头上不自觉地冒冷汗。   顾姐为了这事,特意去找她谈话对她说:“沈遥,你去采访汤越泽再合适不过了,你最了解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我相信没有人能够比你问出比我们更尖锐深入的问题,除此之外,还能提高案件的关注度,你不是想帮你男朋友吗?”   沈遥被这一番话说服了,她的确想要还路照一个清白,当时“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路照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   果然新闻采访出来的当天,沈遥又一次上了微博热搜,不过这次的热搜词变成了:   【沈遥路照女友】   沈遥坐在上下班的地铁上,有时候还会被认出来,有一次,她站在地铁车厢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下去前特意走过来和她说了句加油。 第87章 释放(增加)   案件重审开庭的那天, 天色阴灰,罕见地下起了大雨。   冬天的雨冰冷刺骨, 渗入骨髓。沈遥出门前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围巾。   法院门口停满了车辆, 不少记者拿着话筒和摄像机在门口处等候着,他们见沈遥来了,纷纷伸话筒过去想要采访她。   沈遥一下车就把围巾往上扯了扯想要遮住自己的脸,但显然已经晚了。   密集的人潮向她涌来, 一张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场景着实把沈遥给吓到了。   “沈遥小姐,马上就要开庭了,请问你现在心情如何?”   “请问你对于今天的审判结果有什么样的预判,你觉得会胜诉吗?”   “你现在能回应一下是怎么收集到证据的吗?”   “网上有人说, 你们已经结婚了是真的吗……”   作为一个记者,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有被各大主流媒体争着采访的一天。   “抱歉, 我也是个记者,我不接受任何采访。”沈遥摇了摇头,从人群中央钻了出去。   底下一阵哄笑, 有人在打趣:“看来这次的独家专访大家也不用争了,肯定是J城电视台, 我们这些人还是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沈遥低着头在一片喧闹声中走进法院大门。   她仍是坐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旁边坐着董浩江。   董浩江见她一直没说话, 以为她在担心,轻声安慰:“别紧张,这次我们肯定能赢。”   沈遥点了点头, 眼神坚定。   很快,时间到了,审判长等人陆续进场,律师走过来和沈遥说了几句话也回到原来的位置。   传汤越泽进场的时候,沈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仅仅几天不见,汤越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窝深陷,唇周的胡渣肆意疯长,一向打理地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软塌塌地黏在头顶,形象很落魄。   沈遥在那一刻想到了一句话,恶人总归有恶报。   他在庭上痛哭流涕地忏悔着,说着自己这些年来做的错事,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受贿,对不起J城市民这些年来的信任和支持。   “我对不起我的兄长,在那样激烈的争论下,我不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错手去伤害我的至亲,事情发生后,我很痛心,但也无法弥补,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了,那一声枪声响起,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汤越泽哽咽着声音,扭过头看向另一边站着的路照,“但是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路照,你是无辜的,叔叔本来没想把你牵扯进来,你还有大好的前程,是我毁了你,对不起,小照,你能原谅叔叔吗……”   汤越泽说得情真意切,路照却别过脸,没说话。正是因为了解汤越泽的为人,所以他才会对汤越泽冠冕堂皇的话无动于衷。   庭上陷入沉默,见状,汤越泽的律师急忙站起来为他辩解,从这几年他在位时的政绩开始谈到他对路照的照顾,企图为他减轻罪行。   这番说辞却只让沈遥觉得恶心,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路照就不会牵扯到这场灾难里来。   两个小时的庭审,局势已经很明显,在最后一刻,沈遥终于听到了她连梦里都在想象的那一句话:   “本院认为,被告人汤越泽在位期间贪污公款数额巨大且非法剥夺被害人汤越言的生命致使其死亡,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原告路照的行为不构成犯罪行为,应当庭释放。”   激动的泪水控制不住在这一刻全都奔涌而出,心酸和喜悦交织在一起。曾经不被所有人理解,承受了所有的谩骂和鄙夷,也曾在黑暗中看不到出路,绝望而迷茫,但在这一刻所有的等待终于有了意义。   听到审判结果,路照下意识地回头,只是刚刚转过身就被人紧紧拥住,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红了眼,心口像在冬日里燃起了一团火,暖烘烘的,从心脏向四周舒散。   他身上还穿着监狱里的囚服,衣服的前襟被泪水沾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沈遥看到他都在流泪。   他轻轻地笑了声:“怎么又哭了。”   “我就想哭,不行么。”沈遥委屈,抽了抽鼻子,脸贴在他胸口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不知道我晚上自己一个人睡有多害怕,你要是再不回来,照照就不认得你了,昨晚,昨晚我还拿着你的照片给它看,它看了一眼就逃开了,你待会回家,它肯定不让你抱它了。”   “那你要好好教育它,告诉它,爸爸现在回来了,以后都不会离开了。”路照弯起嘴角笑,眼底湿漉,一只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他忘了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抱着她,这样真切的温暖除了梦里,便是此时此刻。   “沈遥。”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嗯?”   “我爱你。”   心脏怦然跃动,沈遥止住了眼泪,抬起头看他,本想忍住笑但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上扬。   “这么肉麻的话回家再说。”   路照伸手帮她擦干眼底的泪痕,离开她的这半年,在那扇玻璃墙的对面,他无数次地想帮她擦干眼泪,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   身后突兀地插*进来一个声音:“聊完了你们两个?”   沈遥回过头,刚好看到郑觅、范归明站在身后,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刚才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范归明啧啧了两声,又叹了口气;“我说你们俩够旁若无人的啊,这人都快走光了,你们还在这爱不爱的,都十二点了,你们就不饿——”   范归明还在说着,突然路照走过来抱了他一下,他整个人愣住,一时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可能还在那个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呆着。”   郑觅也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路照的后背,声音哽咽:“回来了就好。”   范归明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含糊地说了句:“多大点事,一群大老爷们还在这扭扭捏捏的,我说路照你在牢里不会是磕坏脑袋了吧,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吃饭去吧。”   “我还要回去拿点东西,你们先去吃饭吧。”   “回去?回监狱里?”郑觅不解,眉头皱起,“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别回去了,不吉利。”   范归明也帮着一起劝:“都出来了哪有再进去的理,监狱里还有什么值得你再回去一趟。”   尽管他们都不赞成,但路照还是很坚决。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沈遥扯了扯路照的衣服:“那我跟着你一起去。”   “行吧,那你开我的车去。”郑觅拗不过他只好妥协,把手里的车钥匙往路照手里塞。   在去南元监狱的路上,沈遥频频看向驾驶座上的路照。   到了路口,刚好是红绿灯,路照扭过头问她:“怎么了?”   沈遥摇了摇头,没说话。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他坐在一起了,现在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目光在他脖子处凝住,看到上面黝黑的疤痕,沈遥嗞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伤疤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疤痕怎么还没消,上次我寄给你的药膏你没有用吗?”   “我忘记涂了。”路照说着伸手去摸了下脖子处的新伤。   “幸好我那时候买了好几管药膏,待会回家我帮你上药,这疤痕再不上药,估计以后要留疤了,你皮肤白,上面有疤痕很显眼的……”   路照听着她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弯起嘴角。   车在南元监狱门前停下,沈遥原本想下车和他一起进去,却被路照阻止。   “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你是去拿什么,很重要么?”   路照看着她想了想,点头。   “嗯,很重要。”   沈遥还想继续问下去,路照已经合上了车门,大雨中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往里走。   路照走了后,沈遥一直看向大门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路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雨下得越来越大,车上的玻璃窗上全是密集的水珠,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沈遥没看清楚。   车门拉开,路照坐在驾驶座上,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么大的雨竟然没有一点沾湿的痕迹。   这就是他说的很重要的东西?   沈遥疑惑,看着手里的本子,这是文具店里最常见的几块钱一本的笔记本。   沈遥迟疑了片刻,翻开第一页,刹那间指间顿住。   这是一幅画,铅笔画。   一盏破旧的路灯下,地面坑坑洼洼的水潭折射着路灯的光,一个女孩穿着校服斜靠在墙上单脚点地,嘴里流里流气地叼着一根烟,耳朵上垂挂着不规则形状的耳坠,在她对面是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男孩,表情淡漠。   女孩盯着他轻挑地笑着,说:“她走可以,那你留下。”   这一页最底部写着五个字:   【第一次见面】   沈遥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嘴角弯了弯,又觉得有点丢脸。   她接着往下翻,第二页仍然是一幅画。   女孩被罚站在阳台走廊处站着,清晨的阳光在她身上环绕,地上倒影出她的影子。她靠在栏杆上看着在教室里学习的男孩,头发被风轻轻吹起。   【第一次偷看你】   第三页,元旦晚会,女孩穿着舞裙在舞台中央跳舞,一束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周遭寂静,在男孩的视野里,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快】   第四页,男孩在教师办公室门口站着,身形落寞,他呆呆地望着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女孩和站在她旁边帮她背着书包的男孩。   【第一次知道嫉妒的感觉】   第五页,男孩和女孩在窄小的浴室里肩并着肩站着,以同样的姿势刷牙。镜子里倒映出两人的脸,男孩冷淡着脸唇角微勾。   【第一次想有一个家】   ……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雨刷在车窗上不停地摆动,视野模糊复又变得清晰,连空气都变得潮湿阴冷,沈遥把整本画册看完,看着最后一页上写着的那句话发呆。   眼眶渐渐有了湿意。   “你什么时候画的?”沈遥抬头看他,鼻子酸涩,“还画了这么多。”   这本画册记录了两人从高中到现在所有零零碎碎的片段,那些沈遥记得的、不记得的事情都被画在纸上。   路照淡淡地说:“想你的时候。”   以前的事情,他全都想起来了,正是因为想起来了,才更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   沈遥低下头在本子上翻了翻,在第二页停下,她指着最底下的那行字问他:“这个你是不是记错了。”   “什么?”   “明明是我在偷看你,你那时候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会偷看我,你忘了吗,你那时候还黑着一张脸把窗帘给拉上了。”   路照看着她的眼睛,弯起嘴角笑:“拉上窗帘,是因为你看着我,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做题。”   沈遥愣住。   她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回去的路上,雨还没停,雨声唰唰地响着,沈遥兴致却异常高涨,一直缠着路照说话。   看到他的画,她才知道原来当时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原来元旦晚会时,不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她才主动离场,而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了。   “明明当时那么喜欢我,还偷看我,竟然对我这么冷淡,幸好当年你是遇到了我,要是遇到别人,看到你这么高傲,肯定就退却了,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了你哭了多少回。”   路照敛住了神色。   “还有,你刚刚笔记本里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嗯?”   沈遥眼珠子转了转:“你说,我所有的委屈都是你给的,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路照看着窗外的车流,握紧了方向盘。   沈遥顿了顿,眼里似星辰闪耀。   “但我的快乐也是你给的,所以你不要觉得亏欠内疚,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令人快乐的是爱情,令人心酸流泪的也是爱情。   世间的爱情本来有千百种模样,有人一帆风顺和睦到老,有人历经坎坷修成正果,也有人遗憾错过悔恨终生。   所幸,在万千人潮里,她没有错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天或者后天结局。 第88章 终章   路照回来后, 一直忙于工作,时常早出晚归。   凌晨时分, 沈遥抱着被子睡得正迷迷糊糊的, 突然旁边多了一个人,她睁开眼和他说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第二天,她起床时, 偌大的双人床上又只剩下自己, 要不是餐桌上放着他买的早餐,她还以为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对于这样的状况,沈遥也能理解,他离开了半年, 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交接处理,而且经过上一次媒体的大肆报道后, 市场上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路照的公司,一举一动引人注目。   出差几乎成了常态,沈遥看着他从一个城市飞到另外一个城市, 从一个国家又飞到另外一个国家。   路照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晚上,沈遥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突然, 门锁转动,沈遥吓了一大跳, 从沙发上站起来。   片刻后,路照的脸出现在门口。   沈遥把脸上的面膜撕下来,声音里尽是惊喜。   “不是说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提前把事情办好了。”   沈遥笑得眯起了眼, 但很快,声音又弱了下来。   “那……下一次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路照把行李箱放在墙角,走上前伸手去抱她。   他把头埋在沈遥的肩膀上,在她颈间轻轻地蹭了蹭。   沈遥身体僵硬了一瞬,以为公司出了什么事,就听到他问:“这周末你有空吗?”   “怎么,想约我?”   “嗯。”   沈遥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下,开玩笑:“本来是约了人的,但这次让你插队,我很忙的,下次记得提前预约。”   路照在她耳边轻轻地笑,双手箍紧她的腰,应了声好。   如果时间可以预约,那我能不能预约你接下来的人生,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周末,J城气温骤然回暖,天空澄澈透明,久违的阳光倾洒大地。   沈遥把窗帘拉开,看着窗外的好天气,心情也跟着变好。   洗漱完,她坐在化妆台前边化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出门前她问他:“我们今天去哪玩?”   “你想去哪?”   沈遥眨了眨眼,摇头:“暂时还没想好。”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说着,路照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沈遥没多问,上车后靠在枕垫上眯起眼睛闭目养神,昨晚路照折腾到太晚,她现在还有点困。   休息了一会,沈遥睁开眼,汽车已经在路边停了下来。   路照扭过头看她:“醒了?”   “到了怎么不叫我?”   沈遥揉了揉眼睛,挽着路照的手臂往里走,一时没有留意门口的店名,直到店员甜美的声音响起,她才反应过来。   “路先生,您上次订做的婚纱昨天已经从欧洲空运过来了,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我带您和沈小姐过去看看,正好沈小姐也可以试试看合不合身。”   婚纱?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扭头看向大厅中央展览着的那一款婚纱。   拖尾型的婚纱款式,手臂上是一层半透明白纱若隐若现地点缀着花朵的纹路,复古高贵,层层叠叠的纱裙往下延伸,腰线处还镶嵌着细钻。   震撼人心的美。   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婚纱的梦,沈遥也不例外,有人说女人的一生,起码要有一次像个公主,那就是在她穿上婚纱的那一天。   店员还在一旁尽职地介绍着:“这一款婚纱是由我们品牌设计总监D□□id katt亲自创作设计,耗费近一个月缝制而成的Eternal Love的经典款,这袭婚纱用了35米欧根纱,一共缝制了7层薄纱衬裙,你可以看到它腰部钻石的细节……”   “喜欢吗?”路照问她。   沈遥点头,眼底闪着泪光。   店员在一旁偷笑,把婚纱拿进试衣间:“这么美的婚纱,不会有女人不喜欢的,沈小姐,要不您先进去试试看,如果尺寸有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适时修改。”   沈遥穿着婚纱从试衣间里出来时,路照看向她,喉结动了动,一时移不开眼。   很快,眼前的人即将成为他的新娘,一想到这,心里千百种情绪交织翻涌。   好几个店员都围了过来,拿起手机偷偷地拍照。   “这个裙子一般人肯定穿不好的,只有沈小姐您这样的气质和身材才会撑得住……”   沈遥提着裙摆向路照走过去,脸颊有些发烫,声音有些发紧:   “你觉得呢,好不好看?”   路照伸手帮她整理着耳边的头发,话语轻柔。   “很美。”   美到甚至他不愿意让她穿出去了。   婚礼定在二月十四日,西方情人节那天。   因为要讲究良辰吉日,一大早沈遥就被吴蕙萍催促着起了床。   吴蕙萍在客厅招呼着客人,沈遥坐在卧室里,叶青青正给她化妆,张锦喻在一旁站着。   房门虚掩,叶青青凑近帮她画眉,啧啧了好几声,又叹息地摇了摇头。   沈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忐忑,问她:“昨晚我没睡好是不是黑眼圈有点重,那你稍微帮我盖一下。”   “不是我说,沈遥,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丑呢?真的太不公平了。”   听到她的话,沈遥没好气地笑了笑,瞪了她一眼。   张锦喻在一旁帮腔:“青青,你看我这么多年不也一点都没变,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丑,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以前的同学见了我,都说,哎,张锦喻,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这意思不就说我还跟个男人婆似的吗?”   张锦喻说完,房间里的其他人忍不住笑了出声。   沈遥笑着伸手去打她。   叶青青摆正沈遥的脑袋:“沈遥,你别乱动,再笑眉毛就画歪了。”   沈遥的妆差不多画好了,叶青青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锦喻,你想好待会问男方什么问题没,我们一定要想些难的,路照要是答不出来今天别想进门。”   张锦喻挑了挑眉,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好了,我昨晚上网搜了一下,好多整人的损招,我都记下来了,而且我还准备了一个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叶青青问。   张锦喻故弄玄虚:“待会你就知道了。”   “我不是说随便问几个问题就好了么,你们——”沈遥急了。   “啧啧,你这还没娶过门呢,怎么就心疼了,你放心吧,我们有分寸的。”   没多久,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张锦喻走到窗边探头往下看,楼下停着一列豪车,她拔高嗓子喊:“来了来了,青青,赶紧锁门!”   沈遥穿着婚纱坐在床上,看着她们一溜儿地跑过去把门反锁然后站在门后从猫眼往外看。   沈遥简直哭笑不得。   没多久,房间的门被敲响,路照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沈遥,我来接你了。”   沈遥还没来得及说话,叶青青就笑着对门外喊:“想进来可以,那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路照在门口笑了笑,说:“好。”   郑觅穿着伴郎服,用肩膀碰了碰路照,有点幸灾乐祸:“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环节一般能玩死你。”   很快,房间的门打开一条缝,一张纸递了出来。   “又玩这个?”郑觅看了一眼,嗤地笑了一声,“兄弟,你自求多福。”   路照把纸接了过来。   以下十张图片哪一张才是沈遥眼角的痣?   一群人围过来看,嘘声响起,有人在埋怨:“这题目够奇葩的啊,见过认鼻子、嘴巴的,第一次看到认痣的。”   路照在每张图片上看了一眼,很快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对着门内说:“第六张。”   门内的张锦喻震惊了,往沈遥的眼角左看右看。   “厉害啊,这都能认出来。”   沈遥笑着催促:“快开车让他进来。”   “三关六将,这才第一关呢。”   门外的郑觅起哄,敲门:“答对了,那就开门吧。”   “等等,还有第二道题,说出五个你对沈遥的昵称。”   沈遥愣住了:“这题不行,换一题。”   这么多年以来,她和路照都是直接称呼对方的姓名,哪有什么昵称。   张锦喻摇头:“怎么能换,不吉利的,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路照显然也被难住了,想了好一会,他压低声音说:“遥遥。”   “还有呢?”   “路太太。”   “妻子。”   “老婆。”   听到最后一个称呼时,沈遥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伸手捂住脸。   又肉麻又尴尬,但沈遥嘴角的笑容没下来过。   “还剩最后一个。”   门外沈遥的亲戚们开始大声起哄,叫:“女王大人——”   郑觅听到这个恶俗的称呼,浑身一震,同情地看向路照。   终于,路照张了张嘴,小声地朝门里说:“……女王大人。”   沈遥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叶青青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虚虚地靠在门上,她往猫眼上看了一眼,对沈遥说:“这个真的是我们高一四班的学神路照同学吗,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沈遥做过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是最容易答的,谈起路照为他做过的浪漫的事情,沈遥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在旅馆的那个生日蛋糕,在出租屋里一句句地教她唱英文歌,为了不让她被老师骂故意忘记收作业,为了她选择了文科,还有那本画满了她的笔记本。   每一件想起来,都足以让她落泪。   但这回路照却久久答不上来。   张锦喻鄙夷:“不会是从来都没做过吧。”   沈遥等了好一会,提起裙摆,走到门边,把门锁打开。   路照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更没想到会看到沈遥出现在门口。   “这题我帮他答好了。”沈遥看着眼前的路照,眼里全是他的身影,她轻声说着,“能够嫁给你,就是最浪漫的一件事。”   下午五点,婚礼正式开始。   此次婚礼在J城的希思尔酒店举行,婚礼现场布置得像是欧洲古堡,舞台上乐队在演奏,走道中间铺着名贵的红毯,宾客席位在两旁。   现场坐满了人,不止沈遥和路照以前的同班同学来了,就连桐安三中的老师和校长也特意前来见证。   婚礼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拿起麦克风,说:“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新郎新娘进场。”   奏乐声重新响起,欢快的音符跃动,在场内所有人的见证下,沈遥穿着一袭雪白的婚纱挽着路照的手臂缓步走来。   董浩江在宾客席上坐着,听到主持人的话,立刻扭头去看。   走道尽头,她戴着洁白的头纱,穿着名贵的礼服,圣洁高贵如天使,她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露出脸颊旁的小酒窝。   董浩江喉咙干涩,忍不住红了眼,在沈遥即将走到他面前时,他慌忙扭过头去。   “叔叔,叔叔,你怎么哭了——”旁边,张锦喻的女儿可可扯了扯他的袖子。   董浩江还没说话,可可又转过身去问张锦喻,奶声奶气:“妈妈,董叔叔怎么哭了。”   张锦喻尴尬,看向董浩江,小声地向可可解释:“董叔叔这是为沈遥阿姨开心呢,他们是十多年的好朋友,看到沈遥阿姨嫁人了,当然会为她开心啦。”   可可摇头,又偷偷回头看着董浩江:“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董叔叔很难过。”   张锦喻打了一下可可的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小孩子别乱说话。”   舞台上,沈遥和路照站在中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主持人看向沈遥:“新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新郎说的?”   沈遥看着对面的路照:“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年,十年前,在静远路的那条小巷,我对你说了第一句话,十年后的今天,我也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从遇见你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真是深情的告白,那新郎呢,新郎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新娘说?”   “坐牢的那段日子里,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坚持下去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放弃一切,放弃自己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舍的眷恋是你,唯一坚持下去的动力也是你。”   路照眼里闪着泪光,缓缓念了一首诗,念到后半段,已是哽咽。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   和你在一起时   我的样子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   为了你   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   因为你能唤出   我最真的那部分   我爱你   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   如同阳光穿透水晶般容易   我的傻气   我的弱点   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   却被你的光芒照的通亮   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   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   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   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因为你,才有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在微博更新,答应你们的高中浴室play后天更新。今晚在微博更新沈遥和路照的第一次见面。   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来的陪伴,下本《束缚》再见~    本书由 徐小冰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