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遥月小落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别样生活 作者:芜苦 【文案】 宁俐: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一男的。 吴庆东:我就是男的啊,正好缺一女的,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呗。 完全不是一路人,能不能给对方不一样的美好生活?拭目以待。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三教九流 主角:宁俐,吴庆东 ┃ 配角:不少 ┃ 其它:打破固有,成就自我 ==================   ☆、第一章      “宁姐,有位姐看中咱家蜜蜡,想问问还有没有更好的?多少钱都行。”徐小允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兴奋。   “多少钱都行?”宁俐沉吟,“把我QQ号给她吧。”   “好的。”徐小允挂了电话。   宁俐登陆QQ,一会儿收到好友申请,写着“想买蜜蜡”。宁俐马上通过,然后看到了新好友:容易受伤的女人。   “你好。”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宁俐发了几张现有的价格不菲的蜜蜡照片,对方问过价钱就不吭声了,宁俐一边等一边继续无聊地刷新股票软件,过了一会儿,对方问道:“还有没有更好的?”   更好的?宁俐靠向椅背笑了,原来是个富婆,她接着打字,“有是有,不过是无价。”对方发来一个惊讶表情,宁俐不再啰嗦,继续敲击键盘:“如果对这几个有兴趣,价格可以商量。”然后她就下了线。   这时一个租户打来电话,抱怨洗衣机坏了,问她什么时候能修,宁俐不想耽误时间,只让租户自己买一个就好,钱从租金里扣,如果再坏自己负责。挂了电话,她又发了几个微信,收到一个租户从微信发来的租金。办完这几件事,她走进卫生间洗漱,去衣帽间挑选衣服,她轻轻拨动衣架,选了一条黑色及踝连衣裙,保守又低调,衬得她肤色更加细腻润白,她梳好垂腰长发,想了想又盘成一个发髻,然后换好衣服来到楼下车库,打量眼前的几辆车,最后坐上平时常开的高尔夫。   已是初秋,天气逐渐转凉,临近正午的阳光已不似夏日那般火热,宁俐行驶在小区的马路上,这片别墅地处远郊,被很多业主当做第二居所,常住户很少,平日在小区里很少看到人或车,可今天还没驶到小区大门,突然后面拐弯处拐过来一辆车,一声闷响,追尾了,宁俐连忙停车,下来检查车尾,不严重,右尾部蹭掉了一点漆。   肇事的是一辆黑色SUV,车里下来一个男人,戴副墨镜,他看了看腕表,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抱歉,我赶时间,打这个电话找我吧,或者我现在就给你修理费?”   宁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了。”她重新上车,抬眼看后视镜,看到那男人停在原地,好像在打量她的车,宁俐不再停留,驱车离去。   拜堵车所赐,赶到富华酒店时,包间里已经开始第一轮敬酒,这里地处城东,消费不低。宁俐本不想来,已近而立之年,心态趋于急功近利,同学会无非就是借着由头炫富、晒幸福、联络感情、缔结关系网,暗中比谁混得好,谁还显得青春年少。她很早就放弃专业离职,又一直未婚,无论作为社会人还是作为女人,在大家眼里应该都属于不入流吧,宁俐本人也很识趣,当有人联系她时就拒绝了,可是后来架不住何瑞珍的劝说。   何瑞珍和她在高中时同宿舍,宁俐与班上同学很少来往,关系处得很一般,就何瑞珍一个说得来的朋友,可惜毕业后很少联系,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少,何瑞珍没有报考本地大学,在外地大学里交了一个男友,毕业后就留在当地结了婚,两个月前,她丈夫调入本市一家企业,她随夫北上,两人重新取得联系,借这次高中同学会,两人约定了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高中时班里四十几人,如今到场了二十多人,围满了一个超大圆桌,宁俐瞥了一眼桌上菜肴,菜式很多也很丰盛。   何瑞珍把她拉到自己旁边入座,看着她啧啧称奇,“你怎么一点没变化?”   “谁说的,没变化不成妖怪了?”宁俐淡淡地说,眼前的何瑞珍还像高中时梳着马尾,她才是没什么变化,一看就知道处于幸福之中。   “你本来就是个妖怪。”何瑞珍嘻嘻笑着,一手挑起宁俐的脸端详,一手指指自己眼角,“看,我都有皱纹了。”   宁俐当真去看,那白皙紧绷的皮肤上哪有皱纹的影子。她笑了笑,何瑞珍骨子里还是没变,还是当年那个爽朗可爱的姑娘。   “知道这次是谁发起做东吗?”何瑞珍一脸神秘地转移话题。   “谁?”   “郑桐,他一早就定了位子,连账都付好了。他还打听你来着。”   “郑桐?”宁俐有点茫然,回忆了一下,记起高中时这人从外表到成绩都很不起眼。   “你可能不记得他,不过他可记得你,看,他来了。”   宁俐一回头,不禁一愣,包间里进来一人,正是刚才追尾她车的男人。身边何瑞珍对她低语,“人家现在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混得不错。”   “宁俐,刚才我就看你眼熟,原来真是你。”郑桐已摘去墨镜直接走到她们面前,黝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喜。   宁俐有些惊讶,眼前的郑桐神奇地变样了,身材挺拔,气质沉稳,完全脱离印象中的瘦小形象。   还没等宁俐答话,旁边几个男同学起哄抱怨他来晚了,要罚他喝酒,郑桐毫不推辞地干了一杯白酒,随后入座,座位与宁俐她们隔了几个,只见他热情又从容地和各位同学寒暄攀谈,场面话说得地道又熟练。接下来大家又喝了一轮酒,话题开始渐渐深入,从事业、婚姻、育儿、到出国移民,席间有人向郑桐打听有关移民的法律问题,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显得很有耐心。   宁俐丝毫插不进同学们的话题,只有坐在一旁和何瑞珍窃窃私语,两人简单交换了近况。宁俐说得很含糊,何瑞珍也没细问。   这时同学们开始个别敬酒,郑桐走过来,先敬了宁俐与何瑞珍一杯,宁俐与何瑞珍以果汁相陪,三人坐下简单聊了几句,他也问起宁俐近况,宁俐不想回答,话锋一转,“你也住锦绣园?”   郑桐愣了一下,“不是,今天是去办事,我委托人住那里。“随后他用上开玩笑的口吻,”对了,真的不用我给你修车?”   “当然不用。”宁俐笑了笑。   “我记得你大学读的英语专业,毕业后当了翻译?”   “早不做了。”宁俐一边回答一边思忖他是从谁口中听来的消息。   “那做些什么?”郑桐追问。   “卖石头。”   “卖石头?”不仅郑桐,何瑞珍也有点惊讶。   “就是些宝石、半宝石什么的,女人喜欢的玩意儿。”宁俐随口敷衍,认定他不会感兴趣。   果然郑桐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气氛有点冷场。何瑞珍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宁俐。   这时有服务员进来在郑桐身边耳语了几句,他站起身,向各位同学解释,说是旁边包间还有其他朋友,今天不巧凑到一起了,他先过去打个照面,一会儿就回来。   “真是大忙人啊。”等郑桐走后,众人感叹着,谈论起他的个人律所,他的年薪,他的种种,评论他是目前全班混得最好的。   宁俐没兴趣听,只感到何瑞珍在旁边不露声色地打量她。   “怎么了?”   “我觉得他对你还有意思。”何瑞珍断言。   “得了,学校里就不熟,这都多少年了,谁还记得谁?”宁俐不以为意。   当年高中时,郑桐曾经往她书包里塞过纸条,宁俐还没看就被何瑞珍发现了,纸条的内容宁俐早就忘了,无外乎是表达一些朦胧好感,这事被何瑞珍取笑了一个学期,而宁俐对这件事的处理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那之后,郑桐对她都是一幅冷漠面孔,一直到毕业各奔东西。   聚会后半程,同学们开始交换名片,互留电话微信,宁俐摸摸手袋里的店铺名片,想了想还是收回手,最后用手机给每位同学留了电话。余光中她感到何瑞珍一直在观察她。   其实她觉得自己留电话是多此一举,她既没资源,也没人脉,给不了在座各位任何帮助。   之后她寻个空挡去卫生间,经过旁边包间时,正赶上服务员在上菜,包间的门大敞着,里面似乎很大,烟气弥漫,显见一帮男人正在喷云吐雾。   她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对比同学会如火如荼的气氛,她只感到自己是如此苍白冰冷,寡淡无趣。   一直到大家酒足饭饱、意兴阑珊,郑桐还没回来,好在账已付过,郑桐很细心,连酒店代驾的钱也预先支付了。   大家商量去隔壁包间和郑桐招呼一声就散了,说着话相继走出包间,宁俐混在人群中,看到郑桐正和一个男人面对面站在旁边那个包间门口说话,郑桐神情严肃,而看那男人背影,比郑桐还要高一些,肩膀很宽,郑桐转过视线看到大家,那男人也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很冷淡,宁俐心道,这男的长得不错,只见他拍拍郑桐肩膀便转身进了包间。   郑桐走过来和同学们一一握手告别,最后握住宁俐时,时间与力度都令宁俐感到他的刻意,宁俐若无其事地抽回自己的手,与他客套地说再见。   随后宁俐与何瑞珍一同走向停车场,何瑞珍连连摇头:“你还是这样一点不给面子,我觉得他各方面变化很大,现在也算是成功人士了,难道你一点不动心?”   “你注意他手没有?”宁俐漫不经心地问。   “怎么了?”   “戴着戒指呢。”   “啊?他一直拐弯抹角地向我打听你,我以为他还没结婚呢。”何瑞珍恍然大悟,接着又说:“这人真不地道,都结婚了,还惦记……   “说他干嘛,说说你吧,都安顿好了吗?”宁俐不想谈论郑桐。   “差不多了,搬家真是麻烦事。”   两人说着话来到停车场,何瑞珍的老公开了车正在等她,宁俐和她道别,走向角落里自己的车子,等她发动开出车位,看到何瑞珍还没走,她从车窗里探出头,一直望过来,“宁俐,有时间我们好好聚聚啊。”   “好啊。”宁俐落下车窗再次和她道别。   终于离开富华酒店,行车路上,她想起高中时代两个懵懂少女谈到人生理想,宁俐因为家庭变故,那时心里想的就是如何赚钱,赚许许多多的钱,而何瑞珍那时希望早日遇到喜欢的人,早日成家,离开正闹离婚的父母。如今两人算是各得其所,美梦成真。   时间还早,宁俐驱车来到城南的古玩城,这里第三层全是卖各类宝石的,客流不错,她在其中租了一个店面。   进到店里,正在看书的徐小允抬起头,“宁姐,你来了,我刚听管理处的人说,这片商业区要拆呢,方案都定了,可能去郊外,也可能迁到临近省市。”   “没事,真要迁,就专心做网店。”   宁俐这个买卖起初纯粹是为了兴趣,后来由于货真价实又品味独特,渐渐熟客越来越多,她就趁热开了网店,不过因为价格较高,网店基本就是挂些图片,真正成交还是在实体,平日宁俐只管进货、定价和算账,其他一切都交由徐小允负责,徐小允做事细致认真,最重要的是,宁俐信任她。   徐小允是宁俐几年前开始资助的一个贫困大学生,宁俐当年同时资助了几个大学生,后来都没了音讯,只有徐小允去年毕业后辗转找到她道谢,说找到工作后会慢慢还她钱,宁俐不在乎那些钱,却因此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两人渐渐来往密切,之后徐小允一直没找到理想工作,正好宁俐店面缺人手,徐小允就一边复习准备考研一边帮她看店。   “对了,宁姐,那位姐一直没走。”徐小允一指东边过道。   “谁啊?”   “就是那个想买蜜蜡的。”   “哦,知道了,容易受伤的女人。”宁俐看着那女人踩着高跟鞋越走越近。   只见她个子高挑,曲线姣好,留一头波浪长发,化着妆,五官艳丽,看不出年纪,身着一条宝蓝色紧身及膝裙,黑丝黑鞋,腋下夹着黑色手包,衣领很低,纤细的脖颈上缠了几条民族风项链,   “哎,你是老板?你怎么做生意的?还没谈完就下线了?”女人抽着烟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宁俐,语气很不客气。   宁俐挥了一下烟雾,女人见状熄了烟,“你做这个多久了?”   “不久。”宁俐走进柜台翻看账本。   女人听她语气冷淡,挑衅道,“我猜你根本没什么好蜜蜡,还无价?”   宁俐抬头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把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锁骨下鸡蛋大小的深红色饼珠。   “哎呦,还真是少见的红皮老蜡!”女人眼睛亮起来,“卖我吧,你开个价。”   “无价。”宁俐掩好衣领   女人深感失望,又重新看了看柜台里的各色宝石,“好吧,那你帮我搞串多宝吧。”她无奈又不甘心地打着商量,语气已软下来。   “好的多宝凑成一串也不容易,得看缘分。”   “行,就看缘分!我叫陈嫣。”女人爽气地伸出手。   “宁俐。”宁俐敷衍一句,又低头看账本了。   陈嫣尴尬地缩回手,“你别不上心啊,我可以先付你定金,十万够不够?”   宁俐正要回答,一个男人走进店里。   “古哥!”徐小允热情又带点羞涩地招呼。   男人对她点点头,走了过来。   陈嫣看着眼前身材高大,肤色微黑的男人,突然转头低声问宁俐:“你男人?”   宁俐扫了她一眼,“不是。”   古军把一袋东西递给宁俐,宁俐收了放到柜台下面。   “我刚才进来看你车尾蹭了,怎么回事?”古军没看陈嫣,两手撑在柜台上问宁俐。   “小事故,有空去你店里补漆吧。”   “这么老的车,不值当了,你还不舍得废?可惜了车牌。”   “不废,当个念想吧。”   “晚上有空吗?我爸妈想你了,一起吃个饭吧。”   “今天有点累,改天吧。”   陈嫣一边听两人说话,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俩。   古军没再说话,对旁边的徐小允笑了笑,出去了。   陈嫣注意到他近乎完美的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疤痕,斜斜地挂在左边颧骨。可惜破相了,她在心底叹息。   “能刷卡吗?我先付定金” 陈嫣接着刚才的话,打开手包。   “不用了,你留个电话吧,到货我给你发彩信,你看了再说。”   陈嫣接过徐小允递过来的名片盒,收起一张,留下一张写下手机号码。“哎,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交个朋友吧。”   “可是,我觉得你挺没意思的。”宁俐捉狭地回答。   “嘁!”陈嫣看出她在开玩笑,转身就走,步态摇曳多姿。   宁俐望着她晃眼的宝蓝色曲线,想起刚才在停车场少见的宝蓝色跑车,估计就是这女人的。      ☆、第二章      陈嫣来到古玩城的停车场,上车拿出手机打电话,连续打了几次都被拒接,后来再打,对方索性关机了。   陈嫣凝神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又拨了另一个电话,只片刻那边就接了,陈嫣声音冰冷,“吴庆南,在哪儿呢,你不是要和我爸吃饭,晚上过来吧。”   那边语调平淡,“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合法丈夫,你再惦记他也没用,看他领你情嘛……”   陈嫣狠狠摁断手机,扔在副座上,她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脸上已没了在古玩城时的轻松表情。   富华酒店最大的包间里是一片狼藉,饭桌上除了残羹冷炙就是满烟缸的烟头,窗户大开,慢慢散去一屋浊气,几张餐桌前稀稀落落坐了七八个面带疲惫的人,空出的座位是今天的主宾——几个证监局的人,刚才席间任大家如何烟酒攻势、旁敲侧击,那几人的说辞完全一致,只说现在申请上市要严格排队,何时通过完全不能确定。   郑桐看着对面抱肩沉思的男人,“吴董,要不证监局这边先放放,等董事会通过再说。”   吴庆东松开手臂,按了按太阳穴,抬起头,眼里是掩不住的倦意,“庆南那边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郑桐无言,这几天他受吴庆东之托到处找吴庆南,把本市他几个住处和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今天好不容易在锦绣园找到他,可惜他这个说客说了一箩筐,吴庆南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刚才吴庆东把他叫到门外细问详情,他说了过程却实在想不出对策。   吴庆东收回目光,有些失望。只盯着眼前的酒杯出神。   平心而论,吴庆东作为庆扬集团董事长及第一大股东,在郑桐眼里是个很有见地与魄力的人,这次融资转型搞新能源,吴庆东亲自与技术部门连日开会,讨论可行性,从市场调研到立项,已历经一年,看得出他对此领域很有兴趣,也很有信心。他的目光已不仅仅局限于本市,已转向全国。   可惜董事会投票没有通过,问题主要出在吴庆东的弟弟——吴庆南身上,吴庆南作为集团第二大股东,虽然比吴庆东还小五岁,此番行事却颇为保守,比他哥更象老董事长吴世良,吴世良生前看重企业的家族性和完整性,一直反对上市融资,董事会的几个老人和吴世良一样是老脑筋,会上自然都站在吴庆南一边,投了反对票。   吴庆东先后拜访这几位长辈,放低姿态做他们工作。好不容易说服一位重新考虑,另外两位却不松口,自己的亲弟弟更是玩消失躲着他,怎不令他失望恼火?   包间里众人开始各抒己见,吴庆东重新打开手机,一时间铃声大作,他看了一眼号码,接通了,压低声音,“什么事……可以,那家菜还不错,嗯……还有什么事……”   包间里的讨论声慢慢低下来,吴庆东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众人脸上没有反应,心下了然,电话里应该是女人,大家见怪不怪地提高声量继续讨论。   吴庆东三十五岁还未成家,私生活很低调,好像有过几个女朋友,大家对她们的印象仅是年轻漂亮,但记不住脸,更记不住名字。这方面郑桐自认了解多一些。   当年老董事长在世时担心子嗣问题,吴庆东为解父忧甚至动过代孕的念头,并问过郑桐意见,最后因为操作麻烦又有风险而作罢,显而易见,公司转型阶段,吴庆东不想在女人身上浪费过多时间,即使工作中,他的近身手下从智囊到秘书一律是男性。   所以郑桐不认为吴庆东对女人是花心或冷漠,而是一没时间,二对爱无能,而吴庆南比他哥强不了多少,虽然已婚,婚后却一直没有生育,夫妻关系岌岌可危。   他有点同情吴氏兄弟,任你身家上亿,仪表堂堂又如何?既无红颜知己,又无持家糟妻,人生岂不少了很多乐趣?面对拥有巨大财富的吴氏兄弟,他内心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堪比红颜的女人……他终于又见到她……事业上他已迈上一个台阶,如今往日情潮再起,平稳无波的生活正掀起一缕诱人涟漪,人生任何体验他都不想错过……   “董事会的事再说,后续工作不能停,这些日子大家盯紧点,刘总,你继续盯着证监局,有任何变化及时报告,周工,你看看研发那块还有什么需要,有需要直接找财务,老卢,你叫市场部准备准备,过两天跟我去J市再取取经。”吴庆东简明扼要地布置任务,说完率先站起来。   郑桐收回思绪。和大家一起站起来,正准备离开,见吴庆东又坐下了,对他使个眼色,郑桐会意,等其他人走出去就重新坐下,并叫服务员进来收拾餐桌,送来茶水,两人都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又各自点上烟,吴庆东吸了几口,把目光转向他,“你跟我说实话,庆南到底什么意思?”   “他根本不想融资。”郑桐只能这样回答,再深了,他不愿想,更不敢想。   “刚三十出头,心态却像个老人家?”吴庆东不信地笑笑。   他不愿把兄弟间的矛盾过多地暴露在外人面前,除了郑桐。作为法律顾问,郑桐跟庆扬集团合作几年了,又是吴庆南的校友,他兄弟俩的事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也许他是为了尊重老董事长的遗愿吧。”郑桐避重就轻。他实在不想卷入这两兄弟的纷争。   “真是这样,就是短视,钱要赚,家业要传承,实业也要发展,人这一辈子,不能只做守财奴。”吴庆东弹弹烟灰,站起身走到窗前,松了松领带,“市场就这么大,现在不抓紧进入,到时只能望洋兴叹。”   郑桐沉默地看着他,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你帮我再劝劝他。如果没用,帮我约时间,我找他谈。这小子现在是连我电话都不接了。”   “好吧。”   “对了,今天打扰你聚会了。”吴庆东转过身,夹着烟的手随意挥了一下。   “没事,就是老同学随便聚聚。”郑桐心道,其实聚会的目的已经达到。   宁俐还是找时间来到古家,古家在二环边上一个小区,当年拆迁,古军爷爷的两间平房换成了这里一套小三居,几年前他去世后,现在只有古军与他父母住在这里。其实宁俐家也在这片小区,与古家只隔两栋楼,但是她在城里住得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郊外,即使回来住,也很少去古家。   古军爷爷和宁俐姥爷是发小,古军爸爸谷建强和宁俐妈妈是青梅竹马,两位老人当年特别希望两家能结秦晋之好,可惜宁俐姥爷去世后,宁俐妈妈对一个南方男人一见倾心,后来结婚生下宁俐,可是古宁两家一直没有断了来往,不过到了宁俐和古军这一辈,两个孩子的关系是不咸不淡。   古军从小成绩不好,经常和人打架,高中就辍学带着一帮哥们做生意,从卖服装到开快餐店,再到修车、倒腾玉器和古家具,买卖做得很杂。   宁俐有段时间被他身上的男人气所吸引,那时她偶然看到电视里重播的一部老电视剧,叫《乌龙山剿匪记》,古军模样性格和剧里人物钻山豹有点象,但是看过小说,她发现书里描写更加深入,书里的钻山豹除去对女人有情有义,那种自负自怜的情绪,比直白的男人气更令她心动,古军的气质与他相去甚远。   后来上了大学,少女情怀渐渐远去,钻山豹的那些情义和情绪于她已渐渐没有意义,对古军她更是完全没了感觉。   古家一向对她很好,当年父母的丧事还是古建强一手操办,她在古玩城开店也是古军帮她找的店面和进货渠道,他自己进货时遇到适合她店铺的还会捎给她,如今她把古军当成哥哥,是亲人,奇怪的是,古军从小对她并无特别,近几年却和她越走越近,等到她终于琢磨出味来,他们之间已变成眼下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   古建强夫妇一早知道她要来,已经做好一桌菜,四人围坐在餐桌前,席间古军不时地为宁俐夹菜,古建强夫妇互相看了一眼,扯起话头,聊些家常,两个年轻人都只是随声附和,之间却没有什么话题,古建强看看自家儿子,又看向宁俐,宁俐模样酷似她妈妈,性格却有点像他一直琢磨不透的那个南方小白脸。他一直介怀宁俐妈妈当年的选择,没想到自己儿子又喜欢上她的女儿。他对儿子的眼光还算满意,宁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她给人的感觉总是不踏实,就像……飘着?   吃完晚饭,古军送宁俐回家,两人默默走在小区的甬道上。   “车漆补好了,有空开走吧。”古军开口道。   “好。”   “宁叔那车虽然好,但年头还是太长了,我换了一些零件,你开着有任何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   “郊外还是少去,你一女的,住那么偏,小心被贼盯上。”   “哪来那么多贼,小区里只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盯着。”宁俐觉得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古军犹豫了一下,“你也老大不小了,看上合适的就结婚吧,再大可就没人要了。”他说着话,无声地笑了笑。   “哪有合适的,而且,人为什么非得结婚?”宁俐不喜欢他故作老成的口吻,淡淡地说。   古军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有一丝不耐烦,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是想得太多。”   宁俐看他一眼,不说话了,两人闷声又走了一段路。来到宁俐家的单元门口。   “你心里要是没别人,要不就和我试试?”古军突兀的话语响彻在宁俐耳畔。   宁俐怔住,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捅破窗户纸,她转头看他,天色渐暗,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他似乎没想马上得到她回应,也不看她,转身径自回去了。   宁俐看着他的高大背影,看着他两手插在裤袋里,步子迈得不急不缓,她咬了一下嘴唇,慢慢转身上楼。   打开房门,这里格局和古家不一样,当年拆迁换来的三居室被她卖出置换成这个小一居,主要是为存放老房子的家具,房间很干净,小时工每周如约来打扫一次。宁俐简单洗漱后躺在儿时的单人床上,看向旁边五斗橱上的照片,照片上年迈的姥姥姥爷、年轻的父母和年幼的自己正在向她微笑。   宁俐父母教师出身,在她眼中,父亲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自负才情,却一直不得志,记得他病重住院时有年轻同事来看望,父亲把记录了多年教学经验的笔记本郑重地交给他,并说,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那时宁俐才知道自己一直误解了父亲。   母亲告诉过她,当年生她,父亲见是女孩,很是遗憾,可还是给她起了“宁俐”这个稍显锋芒的名字,“宁俐”,既是“伶俐”,也是“凌厉”。   后来父亲病榻上叮嘱她,女子不用读那么多书,修身养性,找一个真心对你的男人就好。   可是……   “我对不起你妈,更对不起自己。”宁俐至今难忘父亲临终时悔恨的眼神。   父亲去世后,母亲郁郁寡欢,没多久也生病去世。对于父母之间的关系,宁俐认为母亲性格开朗,做事麻利,家里家外都任劳任怨,而父亲对母亲却一直不冷不热,是父亲亏欠母亲太多。她曾经对何瑞珍自嘲,真希望自己父母象何瑞珍父母那样摔锅摔碗地打架,也好过这样温水煮青蛙般煎熬。   那时宁俐对父亲临终说的话没有任何感觉,如今面对古军才真正明白其中含义。      ☆、第三章      陈嫣一回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就把高跟鞋甩到一旁,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吴庆南倚在门框上看她,“真不打算和我回去?”   陈嫣转过头,看着他与那人酷似的五官, “你当初和我结婚,其实就想着这一天吧,你其实一直在惦记我爸的股份。”   “不是,我是因为真心喜欢你。”吴庆南完全否认。   陈嫣无动于衷,显然不信,。   “我的确是喜欢你。”吴庆南加重语气,“我以为我能接受,能做个圣人……”他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笑。   “但是。”他咬紧牙关,“陈嫣,你太任性,太不懂给男人留面子!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女人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所以你打算看他这次转型失败,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使绊子?你明知道他筹备了这么久,你这是在报复?”陈嫣轻蔑地放下梳子。   吴庆南摇头,“陈嫣,你总是小看我,我没那么幼稚,他到底是我哥。我和他只是观念不同,早晚会分开,现在分开好,不至于伤筋动骨。”他看了一眼手表,“你不想回去,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陈嫣冷冷看他一眼,没再说话,只身走向卫生间。   吴庆南无奈地转身下楼,在楼下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陈孝谦。   “爸,您还没睡?”   “庆南,你真打算和你哥分家?”陈孝谦看着自家女婿,显然他们刚才在楼上的争执他已听见。   “我哥那人,您也知道,做事比较激进。刚才吃饭时我跟您说了,我不想把我爸的产业全投在所谓热门上,越是热门的东西越是风险巨大,现在是个公司就想搞新能源,大浪淘沙,能剩下多少金子?庆扬走到今天这个规模,完全不必冒这个险,我不想我爸与您们当年辛苦创下的家业成为他的实验品。”   陈孝谦看着他的眼睛,“庆东很有想法,也很有闯劲……我老了,公司早晚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你们兄弟间遇事还是要商量着办,我想你爸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们兄弟闹僵。”   “我知道,爸,您放心吧,那我先回去了。”吴庆南走向大门。   “庆南,嫣嫣从小被我惯坏了,你多让着她一点吧。”陈孝谦犹豫着说道。   吴庆南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老人,点点头,不再多言,径自离开陈家。   第二天上午,宁俐先后接到何瑞珍和郑桐的电话,同学会的效应初步显现,旧人旧事开始重新进入她的生活。   何瑞珍在电话里向她抱怨回A市后竟然水土不服,人多车多,空气也不好,消费水平又这么高,他们现在没有条件买房,租的房子离他老公的公司较远,近的租金又太贵。又抱怨她老公白天是工作狂,家里稍一安顿就往公司跑,晚上回来又变成书呆子,总是抱着他那堆专业书籍看。   宁俐安慰她,“瑞珍,A市的生活节奏比较快,你刚回来需要时间去适应,你老公不过是走在了你前面。”说这话时,她正躺在床上,阳光早已越过床头,她却懒得起身,她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光影,心道什么节奏到自己这里都成了无波无澜。   与何瑞珍煲完电话粥,她起床去洗漱,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宁俐放下毛巾接通电话。   “你好,是宁俐吗?”是稍显陌生的男性嗓音。   宁俐迟疑道:“是我,你是?”   “我是郑桐,那天走得匆忙,没留你电话,找别人要的。不介意吧?”   “没关系。”宁俐对他打来电话并未吃惊。   郑桐在电话里非常客气,只说那天招待不周,也没时间好好聊聊,说有机会大家一定要再聚一聚,一番客套后,郑桐在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宁俐等着他的下文,只听他语气有点异样,问道:“宁俐,这次见面有没有感到很突然?”   宁俐皱眉,没有答话,她知道接下来不论自己怎样回答,对方都会有办法把这种暗昧试探进行下去,她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郑桐,祝贺你。”宁俐转移话题。   “祝贺我?”郑桐不明所以。   “你不在时大家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的事?”郑桐有点好奇。   “说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不仅成立律所,爱人还很漂亮,说我们班终于也出了青年才俊。”宁俐斟词酌句。   郑桐怔住,马上反应过来,“大家那是客气,其实……”   “其实大家都很羡慕你,也很感激你,真的,谢谢你给大家找了这样一个相聚的机会,祝你家庭幸福,事业再上一层楼。”宁俐语气不乏真诚。   郑桐沉默片刻,“宁俐……”他低笑了几声,“你还是一点没变,好吧,再见。”   “再见。”宁俐挂断手机,轻轻嘘了一口气。   电话那端,郑桐看着手机,皱了一下眉头,又慢慢松开,眼底浮现一丝愠色,这女人还是那样傲慢自恃!他心升怒意,一直隐匿的征服欲望渐渐露出水面。   赶在中午前,宁俐来到古军的修车店,这里地处闹区,虽然不大,因为收费合理,生意一直不错。   修理间里,几个工人正在忙碌,她看到自己那辆车已洗得干干净净停在一边,一个工人看到她,忙过来招呼,“宁姐你来了,车修好了,钥匙就在车上,古哥在后面,我去叫他。”   宁俐点点头,绕到自己车的车尾,那蹭过的地方已看不出来了。这辆高尔夫是当年父亲留下的唯一“奢侈品”,在她的精心呵护下,它依然显得很新。   一会儿古军走过来,他微笑着走到宁俐面前,“够早的。”   “不早了。”宁俐看他一眼,走到工人休息的地方,拖把椅子坐下了,古军犹豫了一下,跟过来,坐到她对面。   两人靠得很近,宁俐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她犹豫着还没想到怎样开口,古军已轻轻说道:“宁俐,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但我会尽力维持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宁俐有点茫然,她已财务自由,当年咬牙买下的几套小户型由于地段优越,如今价格已翻了多倍,租金和炒股收入是她现在主要的经济来源,她不用再去早九晚五地打拼,可是现在这种生活状态,就是她想要的么?   古军看着她,似有点急躁,“我的那些买卖你也知道,我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都给你管也没问题,你要不要孩子我也没意见……”   “古叔肯定想抱孙子。”宁俐回过神,脱口而出。   古军笑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继续说:“你要想住郊外那房子,我随你,或者住城里我爸妈那儿也行,我再买套大点的……”   “古哥,别说了……”   宁俐闭上眼睛,狠狠心,“古哥,我们认识太久了,太熟悉了……”   她不敢看他,站起身,走向那辆高尔夫,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隔着挡风玻璃,她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她看向古军,那个少年时代她暗恋过的男人,此刻也在看着她,那眼神她形容不出来,她发动车子,快速离去。   南方的J市,华灯初上时分,吴庆东率领市场部的几人在下榻酒店回请生意伙伴及对方相关人员,他对这几天的考察结果比较满意,J市在新能源领域已走在全国的前列,他参观了对方公司的汽车车间,及其合作公司的充电设施生产线,又走访了一家锂电池企业,收获颇丰。吴庆东心情大好,席间众人酒量都不错,你来我往,气氛相当热烈。   吴庆东已有几分醉意,突然,他感到桌下腿部有异样的触碰感,一下一下,不轻不重,他抬起头,看到一张年轻女人的脸,五官精致,神情似笑非笑,水汪汪的眼睛悠悠地望着他,吴庆东记起她是对方技术团队里唯一的女性,只是一时记不起她姓什么,只记得这几天她与自己一直在进行某种目光交流,他微微一笑,拿起桌上餐巾抹抹嘴角,与众人说了句, “各位失陪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他慢腾腾站起身,瞥了那女的一眼,信步走出包间,男女间的游戏他早已熟稔于心,余下的只需问自己,想不想,做不做?   他来到走廊僻静处,点了一支烟,慢慢吸着,不一会儿,一阵女人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等到那女人走到近前,他一把把她揽过来,女人娇嗔着推拒一番,已软到他怀里。两人磕磕绊绊地上了电梯,一进到他酒店房间里,吴庆东就扔了烟头,把女人抵在门上。   他没有开灯,两人一直纠缠在一起……良久,黑暗中响起女人由衷的赞美,“你真棒……”   吴庆东轻轻拿开缠在身上的手臂,起身按亮床边的台灯,撸下安全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套上裤子走进卫生间。   看着镜中欲望退去后的脸,他感到一阵索然寡味,成年男女,露水情缘,讲求的是你情我愿,剩下的只有空虚荒芜。      ☆、第四章      宁俐有意避开古军,她连着几天没去古玩城,暗暗希望这样的冷处理能避免双方的尴尬,期间徐小允打来几个电话,说古军曾找过她几次,她叮嘱徐小允,如果古军问起,就回答自己最近比较忙。   可是今天她刚接到徐小允的电话,两人还没说几句,电话那端手机已被人抢过去,只听到古军低沉的嗓音传过来,“宁俐,你不用躲我,我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准备去南方进点货,这次路程远,时间可能会比较长,我爸妈那里有时间帮我照应一下。”   “好。”宁俐除了答应,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我们……至少还象以前那样吧。”   “嗯……”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   “那么,再见。”古军终于开口。   “再见。”宁俐感到拿着手机的手有点无力。   徐小允接过手机,声音压得很低,“宁姐,我怎么觉得古哥好像有心事?”宁俐不知该如何回答徐小允,只推说没事。   古军走后几天,宁俐提了水果糕点来到古家。   古军的妈妈张凌燕热情地把她迎进屋,对比古建强,宁俐更喜欢和张凌燕亲近,对古叔,她总有种错觉,他总是不自觉地在观察她。   宁俐和张凌燕一起在厨房里准备饭菜,聊些家常,三人一起吃完饭后,古建强对宁俐说道:“小俐,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本不想插手,你应该知道古军的心思吧,古军大毛病没有,读书是差点,学历低,但我这儿子长得还不错,为人仗义,对我们老家儿也好……”   宁俐脸红了,看着古建强,不知该怎么应对。   张凌燕察言观色,连忙把古建强拉进里屋,隐约中宁俐听到两人对话。   “小俐脸皮薄,你别这么直接问她。”   “这俩孩子,性格都是闷葫芦,等到他们开口得什么时候?”   宁俐咬了咬嘴唇,面对两位老人,她莫名感到歉疚,她借口还有事,对着门里老人招呼了一声,就匆匆离开古家。   第二天一早,宁俐离开A市驾车一路向西,直奔邻省的一个县级市,她迫切需要一些改变来忘记心中不安。目的地是她的进货地点之一,到达后她马不停蹄地和当地老乡上山来到一个小村落,从阿婆手里接过那一颗美丽的珠子时,她好像忘记了所有烦恼,她迫不及待赶回家,把以前珍藏的各色老珠凑在一起,时光象是停滞在眼前,珠子上莹润包浆所焕发的特殊美感激起她强烈的创作欲望,她连着三日闭门不出,缠线,配色,穿珠,反复打破既定方案,穿了又拆,拆了又穿,终于制成一条多宝手钏。   这期间她有时会登录□□,那个“容易受伤的女人”一直灰暗,她不禁怀疑她在现实中根本没有出现过,不过她不在意,即使卖不出去,她也会把这条手钏珍藏,可是没过几天,她刚要准备打电话,陈嫣已经主动打来了,“哎,你没忘了我定的多宝吧?”宁俐笑了,原来这世上真有缘分这回事。   两人相约在古玩城边上的一个茶馆,宁俐发现她真是开的那辆宝蓝色跑车,不禁又是会心一笑。   陈嫣戴上那条手钏很是惊喜,“这些珠子真漂亮,这颗老琉璃最好,不仅颜色好、包浆也漂亮,这颗南红也不错,哎,我发现你这人挺有审美的,搭配得不落俗套。”她举起手拿着化妆镜来回照。   宁俐在一旁看着她,陈嫣今天看上去应该没化妆,或者说妆容没有那么浓艳,显得她天生丽质,青春洋溢。   陈嫣在镜中看到宁俐的眼睛,笑道:“我们女人啊,永葆青春不是靠化妆品,而是靠情/欲和物欲,男人其实也一样,不过,男人的物欲更强烈,是名利场。”   宁俐笑笑,没有说话。   “你好像不爱说话,哎,做生意都象你这样,得亏本吧?”   “能遇到你这样的买主就不亏。”宁俐微笑。   “嘁,你可别把我当冤大头,说吧,多少钱?”陈嫣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看着给呗。”宁俐故意卖关子。   “五十万?”   “八万。”   “嘿,我以为你又要跟我说无价呢。”   “哪有那么多无价的东西。”宁俐淡淡地说。   “你账号多少,我现在就转给你。”   “好啊。”宁俐发了账号给她,陈嫣用手机汇款,一会儿两人就解决买卖问题。   事毕宁俐想走,陈嫣又叫住她,“这么急干什么,再聊聊,你结婚没有?”   “没有。”宁俐已经习惯了她的直接。   “没有好,别急着结婚,一辈子长着呢。”陈嫣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好像很感慨,倾诉的愿望强烈,“你说,这世上遇上真爱,而对方也有同样感觉的机会是多少?”   宁俐沉默,她想到古军,“千万分之一吧。”   “太悲观了。”陈嫣笑道,“那你希望被人爱,还是去爱别人?”   宁俐怔住,有点走神,陈嫣也不追问,只兀自说:“别人再喜欢自己,自己没感觉也没什么意思,小女人才想着被人爱,大女人才敢去爱别人。”   宁俐分不清她说的大小之分,只感到陈嫣性格矛盾多变,与她手腕上这串多宝倒是相得益彰,都是五颜六色,这女人其实很有意思。   “对了,上次你店里那个脸上有道疤,挺帅的那个,你和他有没有发展的可能?”   宁俐避而不答,对她的八卦感到好笑,一问果然陈嫣比她还要小一岁。   这时陈嫣已推开茶杯:“喝茶太没意思了,走,咱们喝酒去。”   宁俐平时对烟酒很反感,此时看着她热切的眼神,心中有点蠢蠢欲动,联想到连日来的烦闷,心道,放纵一把又如何?   两人随即出了门,陈嫣看着宁俐的车直摇头,“你这车和那地方可不相配,坐我的吧。”   “你的车太耀眼,我不习惯。”宁俐干脆地拒绝。   陈嫣只得随她,两人各自驾车直奔城中一家著名夜店——雪夜。   傍晚的雪夜已经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音乐声更是震耳欲聋,两人好不容易挤到吧台,陈嫣想要两杯深水炸弹,被宁俐拦住,陈嫣劝她,“喝吧,这酒不错,喝了保管你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宁俐反问,“我也喝,一会儿谁开车回去?”   陈嫣笑起来,“我发现你这人太过理智,人有时候需要宣泄一下,不然得憋死。”   宁俐无言以对,靠在吧台上看向舞池,陈嫣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边喝也边看着舞池,只见舞池里人头攒动,在变幻的灯光下,人们好似群魔乱舞。两人没有再交流,眼前似人间幻象,远离现实……宁俐头脑在逐渐放空,陈嫣不知不觉中已喝完手里的酒。   一个男人挨过来,“嗨,美女们,跳个舞呗。”   陈嫣看看宁俐,笑道:“跳舞?你够不够格啊,说来听听。”   “什么?”那男人沉湎于陈嫣的笑容,“美女想听什么啊?”   陈嫣上下打量他,“尺寸,持久度,有胸肌吗?腹肌有几块?”   那男人一愣,眼珠转了几下,似在思索,暗昧又猥琐的神情慢慢浮现。   宁俐见状急忙拉着陈嫣挤到一边,“陈嫣,你怎么回事!怎么胡说八道呢!”   陈嫣满不在乎,咯咯笑道,“我告诉你,男人啊,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有他妈什么了不起……”   宁俐后悔今晚和她一起出来,不由分说拉着她费力地挤出人群,走出雪夜。   陈嫣一路上酒气上头,开始胡言乱语,嘴里嘟哝:“喜欢我的我瞧不上,我喜欢的又瞧不上我,你说我是不是太倒霉,你说,你说啊……”   宁俐随声应和,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只想马上把她塞进车里,却见她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她,眼神晶亮,“宁俐,我告诉你,青春太短暂了,爱情就象飞蛾扑火,这辈子无论如何得燃烧一次。”      ☆、第五章      吴庆东回到A市后连日泡在会议室开会,期间郑桐说已联系好吴庆南,不过吴庆南只是直接打来电话,口气强硬地说不同意融资,根本不给吴庆东说话机会就挂了电话,吴庆东强忍着才没把手机扔出去,事后他让吴庆南办公室的小秘书盯着,只要见他来公司就给他打电话,可是一连几天,吴庆南还是不见踪影,象人间蒸发。   这一天吴庆东回到多日不曾踏足的办公室,已是傍晚时分,市场部的人早已把这次J市之行的总结报告放在他办公桌上,他翻了翻,看完所有大小标题,无意中看到最后一页对方团队的简介,他淡淡扫过其中一个女人名字,就把报告放到一边。他又翻看研发部送来的工作报告,刚看完第一页,市场部总经理卢启明带着一个小助理敲门走进来。   “老卢,这许继平是什么人?”吴庆东指着结尾署名。   卢启明凑过去看了看,“是周工从分公司调上来的,我听说进分公司之前在一个锂电池小厂实习过,挺爱钻的。”   “写得不错,动脑子了,周工很有眼光。”吴庆东拍拍报告,放回桌上。   卢启明简单向他汇报这几天的外联情况。   “这么说,证监局那里还是没消息? ”   “是,我听刘总的意思,要不要考虑下买壳?”   吴庆东沉吟,“不能坐以待毙,走IPO不行,就买壳试试,以前刘总提到的那几家公司,一会儿吃完饭再商量商量。”   “好。”卢启明一边答应一边吩咐助理小张备车和定饭店包间,这时吴庆南手下的小秘书气喘吁吁地直接跑来了,“吴董,吴总在他休息室!”   吴庆东一听疾步走出办公室,电梯也不坐直接跑下楼梯,卢启明想了想带着小张紧跟其后,三人来到楼下吴庆南的休息室,敲了半天门没见动静,吴庆东直接转动把手,竟然开了,他一步跨进去,卢启明对小张使个眼色,轻轻掩上门,两人等在门外。   休息室很大,里间是卧房,外间摆着沙发茶几,茶几上堆满了烟、酒杯和几个空酒瓶,满屋子都是混合的烟酒味,吴庆东看看瘫坐在沙发上的人, “怎么着,你这是打算把自己葬这儿?”   “回去也是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吴庆南抬头看他。   吴庆东犹豫了一下,问道:“陈嫣还是不肯回来?”   “你这是看我笑话?”吴庆南眉头一挑,语气不善。   吴庆东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家里的事处理不好,公司的事也不管了?”   “怎么可能?老泰山已答应把股份赠与陈嫣,你说,如果再发起投票,咱俩谁的胜算大一些?”吴庆南冷笑。   吴庆东本想极有可能说服陈孝谦,不防背后吴庆南又搞暗度陈仓,他努力控制情绪,“庆南,你怎么目光这么短浅,国家都在搞核电了,我们还只是做些电子电缆,竞标又竞争不过国企,再不找出路,庆扬只能走向末路。”   吴庆南阴郁地看着他:“我们分开干吧,你搞你的新产业,我守我的……”   吴庆东完全没料到这茬,烦躁地打断他,“分开你就能改变局势?抱着老家底,你只能坐吃山空!”   “或者……”他看着吴庆男的眼睛,直接坐到他对面沙发上,“你根本不是不想转型,你只是不满我坐董事长这位子。”   吴庆南盯着他,伸手指了指,“对,你是我哥,你永远压我一头,不论是公司,还是……陈嫣。”他又拿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和陈嫣根本没什么!”吴庆东打断他, “庆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始终都是兄弟。” 他诚恳地说。   “兄弟?是,从小你就比我成绩好,爸在世的时候,对你寄以厚望,他送你出国读管理,却让我在国内读法律,我什么都不如你……”吴庆南说着,声音低下来,他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   吴庆东观察他片刻,见没动静,走过去试探着摇他肩膀,“庆南,起来。”见他不动,又拍了一下,“喝不了就别喝,还喝这么多,起来,要睡回家睡去。”   “滚蛋。”吴庆南手一挥打开他的手。   吴庆东看着他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又慢慢坐回沙发上,“庆南,其实你误会咱爸了,他让你读法律,是想让你更加接地气,他是希望咱们两兄弟能联手一起把庆扬做下去。”   靠在沙发上的吴庆南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毫无反应。   吴庆东犹豫了一下,艰涩言道:“其实我不介意这个位子,不管谁牵头,只要庆扬在你我兄弟手里,还不是一样?不过,我手底下那批人跟我这么多年了,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   吴庆南掀起眼皮,好笑地看他,“此话当真?你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谁都听命于你?谁都离不开你?够虚伪。”   吴庆东沉默了,半晌他站起身,“行了,我送你回去。”他走过去想扶起吴庆南,吴庆南挣开他,晃悠着站起身走向门口,吴庆东顿了一下,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   卢启明见兄弟俩出来,忙带着小张说去开车。   路上,小张担忧地低声问卢启明:“卢总,这是要分家还是要易主?吴董刚才的话当真吗?如果换吴总当家,恐怕……”   “不该问的别问……”卢启明闷声掐灭刚点的烟,“问了也没用。”   二人去车库开了车出来,卢启明下车打开后座车门,等吴庆东和吴庆南上车后,上了副座。   “老板,去哪儿?”卢启明问。   “先把吴总送回去。”吴庆东按了按太阳穴。   “吴董,送去哪里?”小张追问。   “想回哪儿?”吴庆东转过头,吴庆南靠在车窗上不吭声,象是睡着了。   吴庆东思索片刻,“去陈总家。”   一行人驶向陈孝谦家,一路上四人都不说话,车里气氛煞是沉闷,只有卢启明低声打了几个电话,到了目的地,吴庆东把吴庆南扶下车,卢启明和小张等在院门外。   进到陈家,陈孝谦不在,家里的阿姨说是找人遛弯下棋去了。陈嫣也不在,不知去哪儿了。吴庆东把吴庆南扶到客房安置在床上,并叫阿姨煮醒酒茶,嘱咐她看着他,安排完,他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给陈嫣打电话,打了几次却是对方关机。   等在门口的卢启明与小张无聊地坐在车里,“吴董真够累的……”小张感叹,卢启明斜他一眼,“老板的家事少议论。”   小张干笑几声,“哎,那是谁?”他指了指窗外。   只见远处开过来一辆半旧的车,停到他们前面,车里先下来一个女人,又见她从车里扶出另外一个女人,赫然是吴总的太太——陈嫣。两个年轻女人走在一起,容貌各有千秋,只不过陈嫣此时明显是一副醉态,嘴里翻来覆去不知再说什么。   “卢总,这夫妻俩一起喝醉,也是少见……”小张笑,见卢启明脸色不虞,又急忙住了口。   卢启明不吭声,只好奇地打量那个陌生女人,女人身材窈窕,五官清秀,一头长发。   宁俐扶着陈嫣走进陈家院门,吴庆东闻声走出来。   陈嫣一见吴庆东就上下打量,“咦,这人不错,是我的菜,来,说来听听……”   吴庆东皱眉看她,“说什么?你又发什么疯?”   陈嫣醉态可掬,“尺寸,持久度,有胸肌吗?腹肌有几块?”俨然还是刚才夜店里那一套。   吴庆东极力克制,“陈嫣,看看自己,还像个女人吗?”   宁俐一旁冷眼看着他俩逗闷子,只觉得这男的看上去有点眼熟,刚要说话,陈嫣已提高声量,“你别以为我醉了,我没醉!吴庆东,你不是一直不接我电话吗,怎么这会儿追到我家里来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爸的投票权……”她说着话身体突然软下去。   宁俐还没反应过来,吴庆东一步上前已扶住陈嫣,把她扶进客厅,宁俐犹豫了一下,跟着走进去,吴庆东把陈嫣扶到沙发上坐定。   陈嫣看看吴庆东扶着自己的健壮手臂,“对,把姑奶奶伺候好了,我爸那点股权我全投你……”   吴庆东一把甩开她,“你他妈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陈嫣愣了愣,声音马上尖起来,“吴庆东,你就是个懦夫!你他妈就是混蛋!”   “我再混蛋,也没你们俩混蛋!”吴庆东火气噌噌地往上冒,眼里火星四溅,连日来奔波劳累,憋闷烦忧齐齐涌上心头。   陈嫣没料到他会突然发这么大火,“庆东,你别这么厉害,别这样……”她的身体在慢慢下滑。   吴庆东压抑着怒火,犹豫着想扶起她,又觉得不妥,他左右望望,“喂!你!”他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有一个人。   宁俐看了看四周,指指自己,探询地看着吴庆东。   “对,就是你,帮我扶她上楼。”吴庆东用力扯开衬衫衣领,气温不高,他却已出了一层薄汗。   宁俐笑了笑,不想和一个气昏头的人计较,走过去扶起陈嫣向楼上走去,陈嫣穿着高跟鞋,走楼梯不方便,整个身体几乎挂在宁俐身上,宁俐费力地拖着她往楼上挪。   吴庆东暗道一声麻烦,几步跨上楼梯扶起陈嫣另一条胳膊,他人高马大,扶着陈嫣象拎着小孩子,陈嫣不知是真醉假醉,马上歪到他身上,他忍耐着把她往宁俐这边推过来,宁俐瞥了他一眼,这个愤怒又有点狼狈的男人难道就是陈嫣“燃烧”的原因?此刻她的鼻端充斥着陈嫣的香水味,和这个男人身上隐约的汗味。   终于把陈嫣安置在她卧室的床上,两人下得楼来,吴庆东松了一口气,对宁俐略一点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女人还是自爱一点好,以后少带陈嫣出去胡混。”   宁俐讶然,继而冷笑,这人也太自大、太自以为是了,“吴庆东是吧,听好了,陈嫣我帮着送回来了,我和她并不熟,她的车还在雪夜,钥匙应该在她身上,你最好劝劝她,少去夜店,别让她吃亏。”   吴庆东愣住,疑惑地看她,“你是雪夜的服务员?”   宁俐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微笑着,难得地骂了一句脏话,“我是你大爷。”   她转身走向大门。   吴庆东吃惊地看着她背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卢启明和小张等了半天不见吴庆东,只见刚才那个陌生女人快步走了出来,然后上车、倒车、转向,飞驰而去。卢启明和小张互相看了一眼,又坚持等了一分钟,卢启明看看手表,沉不住气了,招呼小张一起走进陈家。   一进院门,卢启明就看到吴庆东站在大门口,脸色铁青。他小心问道:“老板,一会儿的会还开吗?要不我给刘总打个电话让他再等等?”   “这都几点了,开什么开!”吴庆东被一晚上的糟心事弄得烦躁难捱,心说这两口子就是合伙消遣我!继而又想起来,他冷声问道:“刚才那女的是谁?”   卢启明茫然,片刻反应过来,“老板,那女的……还真不知道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学会做封面了^^   ☆、第六章      宁俐回到家后,有一瞬间想把陈嫣的电话与QQ拉黑,随后又想,那男的再怎么惹人厌,跟陈嫣本人没有关系,何况陈嫣还是一个大方的买主,当然她也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买主,看今晚情形,她倾心之人就是那位吴庆东,宁俐不禁感叹人的奇妙,那男的长得人模狗样,可是狂妄自大,脾气火爆,也不知他有什么魅力能令陈嫣为他发痴发狂,这一晚上的奇遇,她笑笑也就淡忘了,之后陈嫣一直没再联系宁俐,宁俐也就把她当做一个过客,“容易受伤的女人”终究还是一个灰暗的影子。   日子还是平淡无奇地前行,与以往不同的是,宁俐身边多了何瑞珍的陪伴,两人经常在电话里或Q/Q上聊天,何瑞珍已在他老公的公司找了个基层文员的工作,薪水很低,胜在比较清闲,何瑞珍语录,家里有一个忙工作的就够了,两人如果都在外面忙碌,回到家里冷锅冷灶,哪里还有居家过日子的气氛?   “那你们居家气氛怎么样?”宁俐漫不经心地问。   “很温暖。他看书查资料,我研究食谱做烘焙。最重要的是,两人在一起,虽然各干各的,但是感觉很踏实,很温暖。”   显然何瑞珍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比较满意,她对宁俐说,已经没有刚回A市时的心慌感觉了,现在她热衷于收集各种小家电和收纳器具,即使是出租屋,她也要保持干净整洁,这样的小环境,回到家感觉温馨,出门就充满斗志。   何瑞珍又兴致勃勃地对宁俐讲述备孕计划,在A市生活不易,什么都要提前准备,要添丁进口,先要找幼儿园占坑,然后是找学区房,如果买不起,就先租……   如此复杂繁琐……这是宁俐听到何瑞珍计划时的第一反应,彼时的她,正在跑步机上疾走,除了免提电话,电视财经频道正放着股市分析节目,两种声音相互交织,造成充实热闹的假象,其实是标准的孤家寡人状,别说冷锅冷灶,厨房已经很久没有开伙,以至于宁俐早以忘记了它的存在,偌大的客厅,只有茶几上放了一堆水果和低卡路里零食,显得凌乱而无生气。   记得大学时她曾雄心万丈,定下的人生目标是,健康的身体,独立的思维,自由的心境,以及足够支配的金钱,如今目标都已达成,只不过额外附赠了一条——如影随形的寂寞。宁俐调快了速度,在跑步机上慢慢跑起来,越跑越快,直至大汗淋漓。   何瑞珍约宁俐周末去逛街,两人现在都对服装兴致缺缺,何瑞珍满脑子都是生活用品,宁俐的衣帽间早已没有空余地方,于是两人来到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生活用品超市,边逛边聊。   何瑞珍对宁俐卖石头一直很好奇,“宁俐,一直想问你,你卖的宝石都是真的吗?”   “当然。”   “我在网上搜了,好像还挺贵的,那你月入有一万吗?”   “要说卖石头,平均下来算是有吧,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宁俐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答。   “那上次我听说你住的什么园,是不是挺贵的?”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八卦?” 宁俐笑她,还是如实相告,“就是远郊的一个小区,当时买不算太贵,有时间你们夫妻俩去我那里坐坐。”   “好啊。 ” 不知想到什么,何瑞珍兴奋起来,“这么说来,宁俐,你也算是有房有车的白富美一枚啊,职业是私营业主,月入一万加,如果上了非诚勿扰,也有当心动女生的资本。”   听了此话,宁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速配节目里那些嘉宾品评女人该如何如何,男人该如何如何一向不感冒,对各种贴标签,把未婚男女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更是不以为然。在她心里,感情的事完全属于个人,外人的评说怎么看都有自以为是之嫌。   何瑞珍好像没有发现好朋友情绪上的变化,又随口问她很多私事,宁俐顾左右而言他,何瑞珍也不在意,两人边说边逛,不知不觉就逛到下午,两人提着一堆购物袋上了电梯,离开商场,走在宽阔的购物广场上,宁俐视线马上被前方一个女人吸引,那是久违的陈嫣。   陈嫣完全改变了装扮,拉直了长发,上穿黑色紧身T恤,下身是靛蓝紧身仔裤,足登白色球鞋,显得她身高腿长,曲线分明,非常清爽靓丽,她身边还有三个女伴,装扮与她相似,都是青春活力型,四个女人站在广场上非常显眼,常有路人驻足凝望,宁俐心底一声赞美,正好看到陈嫣朝这边看过来,就想和她打声招呼,谁知陈嫣看到她,视线只稍微停顿就淡淡扫过去,神情极为高傲冷漠。   宁俐一愣,随即明白,开那样的车住那样的房子,非富即贵,这样的人生活太安逸,难免寻求新鲜刺激,只怨自己太傻,临时充当了她的精神垃圾桶,宁俐的买主中富婆不少,摆谱的也有,但是陈嫣这一款倒是头一回碰上。宁俐心底笑了笑,也装作没看见她,与何瑞珍一起走向停车场。   宁俐载着何瑞珍和她买的大包小包送她回家,何瑞珍租的房子面积不大,一进门就感到生活气息浓郁,男主人不在家,门口放着一大一小两双男女拖鞋,屋里的布置很简单,最显眼就是那个装满书的简易书柜。宁俐坐在铺满小花图案的沙发上,一边听何瑞珍絮叨她老公各种不良生活习惯,一边品尝何瑞珍亲手做的小饼干,这一刻,她真的非常羡慕何瑞珍。   晚上宁俐回到家,正在电脑上浏览股票论坛,陈嫣突然在Q/Q上叫她。   “宁俐,你在吗?”   宁俐只当没看见。   “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宁俐直接下线。   不一会儿,陈嫣打来电话,宁俐不想接,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接通后直接问:“有事吗?”   “宁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们算是朋友吧?”   “只能算买主卖主关系。”   “哎,我发现你这人说话特能伤人,怎么就不是朋友了,我和你聊了那么多。”   “朋友之间需要真诚,对你,我真诚不起来。”宁俐实话实说。   “因为下午那事?”陈嫣语气有些扭捏,“我那几个朋友吧,讲究圈子,哎,一句半句说不清楚,就是相互之间都有点利益关系……其实挺没劲的,你就当是无聊女人的小团体吧。”   宁俐马上理解,这是所谓阶层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相似的人所共同建立的排外,陈嫣耻于在她们面前承认认识她,“好了,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我都跟你解释了,我又没有瞧不起你……”   “陈嫣。”宁俐打断她,“你真够自恋。”   “等等,宁俐,你等等……”   宁俐到底还是把陈嫣拉黑了。      ☆、第七章      过了几天,何瑞珍打来电话,约宁俐去他们公司门口的一家饭店吃饭,宁俐想起那日她八卦的样子,隐约感到何瑞珍会有什么安排,果不其然,到了约定地点,除了何瑞珍夫妇,同桌还坐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士。   宁俐把何瑞珍拉到卫生间,“你搞什么,那男的是谁?”   “我老公同事,嗯,你不是还单着嘛,没事就见一面呗,怕你尴尬,就没搞那么正式,就是普普通通一起吃个饭。”何瑞珍停顿一下,好像很难开口般,“宁俐,我觉得,你各方面条件挺好,但也快三十岁了,和小姑娘们比起来越来越缺乏竞争力,而且,就你那性格……”   “我性格怎么了。”宁俐皱眉。   “你性格挺好!”何瑞珍急忙改口,“你就先看看再说嘛,男女之间总要先有第一步,才有第二第三步对吧,你还真想一个人过下去?”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宁俐肯定会给对方几句好听的,可是何瑞珍这么说,她好像只能无奈接受,“好吧,就听你一回,这人靠谱吗?”   “绝对靠谱!A市人,三十二岁,独生子,自己有房一套,正在按揭,我老公虽然和他相处不长,但感觉这人还比较实在,长得嘛,你也看到了,五官端正 。”   “他是做什么的?”   “搞电子的,和我老公一个专业。”   宁俐想起何瑞珍家里那个简易书柜,“他的专业我又不懂,只怕没有共同语言。”   “那怕什么,你卖石头,他搞研发,对各自职业都不了解,都不感兴趣,至少在事业追求上没有发生矛盾的可能。”何瑞珍振振有词   宁俐啼笑皆非,“那你和你老公之间有没有矛盾?”   “当然有。”何瑞珍睁大眼睛,“他老说我欺负他嘛。”   何瑞珍的老公许继平,上次同学会时宁俐见过,当时走得匆忙,印象就是戴个眼镜,很温和的样子,这次见到,宁俐感觉他书卷气很浓,听了何瑞珍的话,宁俐想象她在家“称王称霸”的样子,很有种兵遇到了秀才的感觉,不禁莞尔。   “我想过了,你这么古怪的个性,还是工科男比较适合,他们也是怪物,对你也就见怪不怪了,而且他们都是一根筋,好骗好欺负。”何瑞珍笃定地说。   宁俐又好气又好笑,心底还是暖洋洋的,“你这么说你老公,不怕我一会儿告诉他?”   “不怕!”何瑞珍白了宁俐一眼,在镜中看她又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 “你怎么总穿得老气横秋?看上去无欲无求的,这颜色留到七老八十再穿不迟。你现在应该从外表到内心传递一种讯息,我是女人,是个正常女人,我需要男人!”   “需要你个头!”宁俐笑骂。   何瑞珍二话不说把自己鲜艳的丝巾摘下来,缠到宁俐脖子上,宁俐低头嫌弃地看看就想扯下来,何瑞珍不容她动作就把她拉出卫生间。   四人简单介绍后重新落座,宁俐还是悄悄把丝巾扯下来塞进随身的包里,何瑞珍无可奈何地瞪她一眼,宁俐只当没看见,又看看对面那位男士,长相还算顺眼,与何瑞珍老公一样穿着毫无特色的工作服,头发象是梳理过,不过有一根固执地斜立在头顶,随着他的动作一飘一飘,宁俐有点强迫症地想提醒他,把头发压一压,后来还是忍住了。   两位男士话都不多,主要听何瑞珍一人在说,等何瑞珍热场后,四人终于放松了,两个男人主要是谈论他们的工作,一连串专业名词从他们口中相继而出,何瑞珍对他老公反复使眼色,他老公还是没反应过来。   何瑞珍只得插话:“你们搞这个有前途吗?”   “算是有吧,据说老板想借此转型。”许继平说。   “老板好像还没结婚?”何瑞珍随口问。   “他急什么,富二代,一出生就占有资源。”那男的笑了一声,“不过,他象个搞事业的,对人也比较客气,没什么长官意识,经常去食堂和员工一起吃饭,这里档次虽然一般,他有时也来,楼上有一间他常年定的包间。”   “这么说,这老板还算不错喽。”何瑞珍看看宁俐,宁俐象是专心在听。   “还行吧,我在分公司听老员工说,他为人行事和老吴董很象,当年董事会没有一人是老吴董的亲戚,另外三大股东都是与老吴董一起打拼多年的兄弟,现在董事会格局也一直没变。”许继平接口。   “对,老吴董身上有种难得的江湖气,他儿子这点和他很像。国企、外企我都待过,私企能走到这样的规模,有它的道理,公司里老人儿多,足以证明员工的忠诚度和归属感。”   宁俐听到这里,看了看那男的,她对“江湖气”这词不陌生,古军很小周围就围绕着一帮哥们,称兄道弟,打架斗殴,宣泄着少年旺盛的精力、义气与血性,如今这词放在商人身上,在宁俐心里就只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哄着你、捧着你,榨干你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宁俐本能地把这种江湖气,归为“土豪”的“土”。   “我觉得咱们公司什么都还好,就是“总”太多,我都记不住。”何瑞珍见宁俐有点走神,努力想让话题轻松起来。   “这么大的公司,部门多,“总”就多呗,私企比较讲究这个,上回我遇到一个皮包公司,才四个人,三个“总”,就一个兵。”那男的说着掏出烟,看了看宁俐又收了回去。   “那个兵得有多郁闷。”何瑞珍笑道。   “也不一定,没准儿暗地里笑话那三个“总”呢。”那男的调侃道。   宁俐坐不住了,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这时手机响了,她歉意地笑笑,急忙接起,边讲电话边往外走,“喂,水管漏了?怎么办,找物业啊……”   电话那头,除了租户急切的声音,还有租户的邻居在歇斯底里,“我要告你,你等着,我要告你!”   宁俐刚安抚了租户几句,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又打来电话,“宁小姐,您上次提到的费率,我帮您问了,不能再低了,因为我们公司不收规费……”   宁俐走到大堂,在两通电话的轰炸中给何瑞珍发了一条微信,“没感觉。”   不一会儿,何瑞珍急匆匆走过来,“宁俐,这人还不错啦,我觉得他对你挺有好感的。”   “可是我没感觉。”   “感觉?这俩字其实就是悖论!”何瑞珍看着宁俐一脸无谓的样子,有点忿然。   宁俐没有答话,只看着门口,穿着一身精致套裙的陈嫣正款款走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这回不是女伴,都是男人,一个三十多岁一脸精明,一个四十出头比较稳重,另一个,竟然是郑桐。   陈嫣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宁俐,也愣住了。   何瑞珍没注意陈嫣,兀自在说,“宁俐,我真的觉得他不错,你再考虑考虑。”   陈嫣把视线从宁俐脸上移开,看看何瑞珍,显然听清了她的话,她向四周瞟了瞟,对宁俐抿嘴一笑,走向二楼 ,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了宁俐几眼,和那个四十出头的一起跟在她后面。   郑桐走在最后,何瑞珍这才发现他,“郑桐,怎么是你!”   “何瑞珍,真是巧啊。 ”郑桐西装笔挺,一副精英派头,他含笑看着何瑞珍,又转头看看宁俐,“宁俐,人生何处不相逢。”   宁俐还沉浸在遇到陈嫣的惊讶中,无心与他周旋,应付了两句,就和何瑞珍告别。她疾步走出饭店,这时租户的电话又打来了,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向停车场,走到自己车前,完全没注意她旁边车里的人。   吴庆东正坐在后座看邮件,听到车外动静,他抬起头,女人骨肉匀称的身体近在眼前,他眯起眼,隔着车窗饶有兴味地打量,女人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边讲电话边慢慢拉开车门,她手臂修长洁白,身体自然扭成一段曲线,合身的裙子拧起几道诱人的皱褶,乌黑长发掩映着纤纤细腰,吴庆东目光慢慢向下……女人坐进驾驶座,转过头拉紧安全带,吴庆东如愿看到了她的脸,他一下子认出她,不禁皱起眉头。      ☆、第八章      女人很快开车走了,吴庆东收回目光,坐在车上继续看邮件并估算时间,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他下车走进饭店,迎面走出两男一女,两个男人客气地与他打招呼,吴庆东觉出一人很面熟,“你是……许继平许工?”   “我是。”许继平有点惊讶。   “你那篇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吴庆东停下脚步,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这期间何瑞珍在一旁一直悄悄打量吴庆东。   吴庆东客气地与三人道别,走上二楼,何瑞珍回头又看了看他的背影,心道,这老板看上去是不错。这时宁俐发来微信,“瑞珍,我走得急,有点急事要处理一下,完事我找你赔罪。”何瑞珍忿忿回道:“特么少来!”   吴庆东熟门熟路地来到二楼包间,卢启明正站在门口打电话,看到他,讲了几句就挂了。   “老卢,你爸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基本是在吊命。”   “这阵子太忙,等闲下来,我去看看老爷子。”   “好。”卢启明应声,心道这一忙也不知何时才能闲下来。   吴庆东瞥了一眼门里,“怎么样?”   “刘总和郑律跟她说半天了,根本说不通。”卢启明低声回答。   吴庆东这阵子忙碌一直足不沾地,近日终于有了片刻喘息,在经历了一连串坏消息之后,庆扬终于和一家挂ST的公司口头达成了买壳意向,可是这家公司被好几个竞争对手虎视眈眈,形势还是不容乐观,而且,董事会表决的事还是一筹莫展。   吴庆南还是坚决不同意融资,不过他已恢复作息,每日按时来公司上下班,心情看上去不错,有时竟然还到研发部去走走看看。陈孝谦已正式把股份转给陈嫣,陈嫣只在董事会宣布时露了一面,就再也联系不上。吴庆东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也不知这两口子又搞什么名堂。   今天陈嫣突然来公司找他,他正在开会,急忙叫人陪她先去办公室,又怕不稳妥,直接叫副手刘文熙他们把她送到这里先打温情牌。   吴庆东保持微笑走进包间,饭桌上已摆了几个精致小菜,陈嫣拿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旁边作陪的集团副总刘文熙和郑桐正襟危坐,看情形是一口没动。   “怎么,不敢单独见我,怕我吃了你?还叫人护驾,德性!”陈嫣抬头看一眼吴庆东,嗤笑道。   吴庆东表情瞬间破功,皱眉道:“陈嫣,你能不能含蓄一点,有些话能不说就别说,实在想说,就回家和庆南说去。”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一叠资料,根本没有翻动的迹象。   这时刘文熙和郑桐已悄悄走出去掩上门。   陈嫣推开面前碗筷,“你那堆玩意儿,我看不懂,也没兴趣。”   吴庆东忍耐着,“陈嫣,你既然当了股东,就要有当股东的自觉,公司现在必须转型。”   “那是你的事,你是董事长,我相信你能把公司搞好。”陈嫣无所谓地掏出烟,似乎想到什么,忍了忍,又放了回去。   吴庆东满眼都是不可理喻,陈嫣象是在享受他的恼怒,笑吟吟地欣赏,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吴庆东克制着走到桌前坐下,撕开一双筷子,随便夹了点菜赛到嘴里,却是食不知味。   “算了,不逗你了,要想我同意,很简单,就一个条件,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和她成了,我就同意,我说到做到。”   吴庆东简直难以置信,他靠向椅背,放下筷子看着陈嫣。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该想的办法相信你都想过了,你还有什么招儿?”陈嫣成竹在胸,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其实当年你真应该和我家联姻,我肯定和你一条心,那样你在公司就能永远说了算,可惜啊,你心里只想着你弟弟,吴叔当年虽然偏向你,可是给你的股份还是不够独当一面,他老人家怎么也料不到今天这个局面吧。”   “陈嫣,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你和任何女人在一起我都受不了!”陈嫣提高声量,“就她我勉强能忍,你早晚要结婚,一想起来我就……算了,我惦记你这么多年,也累了,你就当成全我这次任性/吧。”   “我要是不答应呢?”吴庆东挑眉问道。   “我知道你不甘心受人摆布,还是受女人摆布,可是你别无选择。”陈嫣娇笑一声。   “你他妈……”吴庆东咬紧牙关,话象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还敢跟我厉害?告诉你,我怀孕了!肚子里有你们吴家第一根苗,本来庆南铁了心要跟你分家,是我好心劝下来。”   吴庆东愣住,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来不及消化。   “我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我要开始新的生活。”陈嫣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到桌上,“她长得不错,人也不错,我找人查了,名牌大学毕业,身体健康,家世清白,父母都已去世,身边没乱七八糟的人,而且人家也不缺钱,最重要,这人不贪,也不势力。你真要和她成了,没准儿以后会感激我。”   吴庆东回过神,直视她的眼睛,“陈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在拿公司开玩笑!”   “她眼光不低,没准儿你还追不上人家呢。”陈嫣满不在乎,“只要你和她结婚,我就同意你所有决策,开完会我就和庆南出国待段日子,公司随你怎么折腾。”   “陈嫣,你不会真疯了吧?”吴庆东忍无可忍,掏出烟,顿了顿,攥紧烟盒又扔在桌上。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如果需要,我可以和你签合同。其实这事对你有百利无一害,如果你和别的什么人联姻,也不是各过各的?”   吴庆东还是忍不住把烟点上了。   陈嫣挥散眼前的烟雾,“这人其实你见过,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这是她的资料。”说着她把那个文件夹推过来。   吴庆东根本不看,“陈嫣,你别太过分,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陈嫣笑了,她站起身轻轻拢了拢头发,走向门口,犹豫一下又转过头,“庆东,你不后悔吗,如果……当初庆南不喜欢我,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吴庆东短促地看她一眼,“不会。”   陈嫣紧抿嘴唇点点头,象是早已预料般,快步走出包间。   吴庆东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他急切想要散去心中的闷气,于是他看到吴庆南的车不知何时停到了饭店门口,一会儿陈嫣走出来,吴庆南下车把她小心地扶上去,两人快速开车离去。吴庆东面无表情地吸了几口烟,慢慢回到座位坐下。   一会儿刘文熙三个走进来,三人都注意到桌上那个多出的文件夹,显然刚才屋里的谈话他们都已听到。   “乔总什么时候回来?”吴庆东已调整好情绪。   卢启明马上回答:“应该就这几天吧,可是,上次就没说通,乔总这人也挺固执……”   “再试试。”吴庆东直接把烟按灭在烟缸里。      ☆、第九章      宁俐处理完租户的事已是两天之后,为向何瑞珍“赔罪”,她邀请他们夫妇来自己家做客,许继平因为要加班,最后只有何瑞珍一人前来,一到宁俐家,何瑞珍就大发感叹,“天啊,宁俐,你真是深藏不露!”   “有什么可藏可露的。” 宁俐反应平淡。   “你现在简直是资本家的生活啊,我真想象你这样当米虫啊。”   “当什么米虫,并不象你想的那样好。”   宁俐的房子是中式风格,内外风格统一,当年装修花了一年时间,里面所有家具都是她从各地淘来的,大多是孤品,与其说它是房子,更像是堡垒,保她安身立命,不受外界干扰,算起来,这些年间,何瑞珍竟是这里的第一个访客。   “你一人住这么大房子害怕么,平时都做些什么?”何瑞珍一边参观一边好奇地问。   “鼓捣石头,看股票,看片子,锻炼身体,实在没事了,我就洗车。”宁俐如实说。   何瑞珍象看个怪物,“咱俩是一个星球的吗?”   “别同情我,真的。”宁俐认真地说。   何瑞珍看着宁俐的落寞神色,简直不可思议,“同情什么!要是我有你这个资本,分分钟,包养个小白脸!”   “那你老公怎么办?”宁俐故意问。   “靠边站!”何瑞珍豪气干云,随即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我有个租户下月到期,房子面积和你现在租的差不多,位置不错,离你们公司比较近,租金你看着给,住到什么时候都行。”宁俐收起笑容。   “听上去挺好,可我老公不一定会答应。”何瑞珍有点扭捏。   “为什么?”   “男人的虚荣心呗,不愿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我回去和他商量商量再说。”   “好啊,你们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决定了告诉我。瑞珍,你老公人不错。”宁俐由衷地赞道。   “那当然。”何瑞珍有点得意。   宁俐带何瑞珍去她常待的地方,房间很宽敞,除去四周顶天的立柜,中间摆了一张超大的实木桌,上面铺满了各色石头、珠子、绣片等物品,桌子旁边高高立起一盏铜质的地灯。   何瑞珍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指肚大小的石头观赏,“别说,这些东西还挺好看的,很贵吧?”   “还好,你手上那块,进货价,五万。”   何瑞珍急忙放下,“天啊,这什么玩意儿,这么贵!”。   “喜欢么,送你啊。”宁俐不在意地说。   “我可不要,又没机会戴,万一丢了我得心疼死。”何瑞珍连忙摆手。   这时许继平打来电话,何瑞珍和他在电话里你来我往地起腻,宁俐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等她讲完,宁俐说道:“瑞珍,其实我挺羡慕你,人总要有个活下去的理由,你是为你老公,将来再多个孩子,我现在就是为这些死物。”宁俐说着看了一眼那张琳琅满目的桌子。   何瑞珍瞪她,“为这些死物?呸呸呸,宁俐,我有时真的不明白你,你这不是瞎矫情嘛,不过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对男人没感觉了,物质条件一高,挑选余地一大,就变挑剔了。”   宁俐笑笑,摇摇头,没有辩解。   何瑞珍看完一圈,对宁俐的厨房最感兴趣,她对宁俐干净到发指的厨房痛心疾首:“你这是暴殄天物!”于是宁俐被她拉到附近超市,两人买了一堆蔬菜面粉鸡蛋等物,回来后,宁俐看着何瑞珍在厨房里忙碌,当她神奇地做出一桌各式小点和小菜,宁俐感到很稀奇,“瑞珍,我要是男的,拼死也要娶你当老婆。”   何瑞珍白她一眼,“少来,我已名花有主。”   两人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   何瑞珍说:“我还羡慕你呢,自由自在,没压力,不用考虑那么多俗事,我老公每天就跟上了弦似的,我嘛,上班倒不累,但是家务都是我做,我们认识十年了,早已跨过七年之痒,从肉体到灵魂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想想为什么没有相看两厌?说酸点,还有目标,又各有各忙,没时间伤春悲秋。”   “所以有“生于忧患,死于安逸”这个说法。”宁俐赞同。   “宁俐,我觉得,你其实就是太闲了。”何瑞珍一针见血。   宁俐黯然,“也许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改变一下,我记得你那个大学在国内也算顶尖了,放弃专业不觉得可惜吗?”   宁俐年少时喜欢语文,却精于计算,高中文理分班时,她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报理科,最后阴差阳错学了英文。此刻宁俐忆起当年考专八的辛苦,说道:“是挺可惜,我也想投投简历,或者注册个小翻译公司,不过我没那么大的事业心,现在也算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喜欢的事?卖石头?怎么看都象不务正业。”何瑞珍想了想,“我听我老公说过,他们研发部急需英文翻译,外面翻译公司找来的总不和心意,要不你去试试?”   “行啊,你帮我问问可不可以兼职。”宁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现在看,这家公司还不错,那天我看到我们老板了,人真心不错,没什么架子,长得也好,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就你那脸盲症,谁你都见过。”宁俐笑道,她对何瑞珍的看法不以为然,商人么,又是个大老板,唯利是图是本质,有几分真心?   第二天,宁俐来到古玩城,徐小允正坐在店门口发呆,这种情形很少见,她问道:“想什么呢?书也不看了?”   “宁姐,你说我这次要考不上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那么多条路,也不用非得考研。”   “总觉得前方很渺茫。”   “渺茫什么,先想办法考上再说,大不了再考一次,考不上就先在我这儿干,别忘了你还欠我钱。”   徐小允心情有些低落,“我的成绩,回去考个公务员应该可以,可是又觉得不甘心,当年我能考出来都要感谢我的高中班主任,要不是他鼓励我,说服我爸妈,我可能高中毕业就进厂当工人了,现在也许就认命了,在当地结婚,现在没准儿都是孩子妈了。”   “你那位班主任很了不起,就算是为了他,你也要坚持。”宁俐沉默了片刻,“其实我以前也不甘心,当年在单位,每天上班下班,按部就班,坐在办公桌前,好像就能看到十年后的自己,二十年后的自己,毫无变化,了无生趣,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我就辞职了。”   “没变化不是很好吗?我巴不得赶紧稳定下来,宁姐,你的要求好高啊。”   宁俐摇头,“过几年等你真正稳定下来,也许你现在的想法就改变了,有时候,稳定生活也是牢笼,割舍不掉已经得到的东西,怕改变,怕失去。”不过也有甘之如饴的,譬如何瑞珍,宁俐心道,人与人之间,个体的感受是如此之大。   徐小允不解地看着她,显然没明白她的话。   “得了,你快看书吧,有渺茫的功夫都看好几页了。”宁俐笑道。      ☆、第十章      宁俐从古玩城回到家已是下午,她意外地看到陈嫣,陈嫣坐在她家大门前的台阶上,正无聊地摆弄手机。   “你怎么在这儿?跟踪我?”宁俐警觉。   “其实咱们是邻居,这小区我很少来,知道你住这儿也是最近的事,昨天你回来我看见你了,今天特意来蹲点,宁俐,我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陈嫣笑着站起来。   宁俐狐疑地看她,陈嫣脸上已洗尽铅华,眉宇间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那感觉宁俐说不上来。   “真的,没骗你,我住西边16栋,你现在就可以给物业打电话。”   宁俐想了想,“进院里说吧。”说着打开院门。   陈嫣一进门看到正对的影壁,“你这块影壁挺大气,哪请回来的?”   宁俐不想和她讨论这个,只问:“找我什么事?”   陈嫣不答,进到院里环顾四周,“你真有意思,别人院子不是种花、种树就是种菜,你倒好,光秃秃一片,就一亭子。”   宁俐快没有耐心了。   陈嫣笑着从兜里掏出两个小沙果,“我家阿姨种的,你尝尝。”   宁俐看着她手里红彤彤的果子,感到有点无可奈何。   “好了,我怀孕了,你还真让我在外面站着啊。”陈嫣把沙果塞到宁俐手里。   宁俐惊讶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把她引进屋里。   陈嫣进来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四处的摆设,“哎,我就说你挺有审美的,学过啊?”   “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想来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好了,你气性没这么大吧。”陈嫣用上了撒娇的口吻。   “肉麻。”宁俐终于弯了一下嘴角。她把陈嫣引到客厅里坐定,把沙果洗净放进盘里端过来,放在茶几上。   陈嫣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拿起另外一个递给宁俐,宁俐只好接过来。   “宁俐,你最近做些什么?”   “没做什么。”宁俐对这些客套没兴趣,只想马上知道她的来意。   “是啊,我们女人能有什么乐子,无外乎逛街、泡吧、打扮自己、聊聊男人。”   “象你这样天天没事干,的确没什么乐子。”宁俐不客气地说。   “嘁,我怀孕了,现在是彻底没事干了。”陈嫣吃完沙果,靠在沙发上,象是在斟酌怎么开口,“宁俐,那天你送我回家,看到他了吧?”   “谁?”宁俐明知故问。   “你说呢?”陈嫣笑。   “那天你其实没醉吧?”   “半梦半醒间呗,怎么样,他帅不帅?”   “帅。”宁俐提不起精神。   陈嫣瞪她,不满她的敷衍。   宁俐补了一句,“长得还行,至少像个男的。”   “认真点!”陈嫣还不死心。   宁俐认真回忆了一下,不知为何,头脑里首先浮现的是散发着微微汗味的高大身体……   “感觉热乎乎的。”她脱口而出。   “热乎乎的?”陈嫣大笑,“我周围那些女的经常谈论他,还第一次听到热乎乎这个形容,宁俐你真有意思。”   宁俐有些怔愣,对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也感到意外,她转移话题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他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惦记?”   陈嫣似乎明白她的疑问,自嘲道:“是啊,他有什么好,脾气那么臭,还看不起女人。”   宁俐等着她的下文。   陈嫣稍稍歪头,象是陷入回忆,窗外的阳光射进来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脸上神情有点郑重,“他还有个弟弟,小时候他们哥俩曾被绑票过,其实绑匪的目标是他弟弟,可能因为比较小吧,才十一岁,庆东主动和绑匪说用自己换他弟弟,那年他也就十六岁。当时特别危险,他爸特别紧张,幸好后来警察把他救出来,那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谁也不知道他在绑匪手里受了什么罪,他住了几个月的医院,后来他说服他爸把那个绑匪放了,没起诉,那绑匪被公诉判了几年就放出来了,庆东还把他儿子招到自己身边做事,我一直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从来不说,我就觉得他挺不一般的,心里能盛下很多东西……”   陈嫣说到这里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周围,说句不要脸的,追我的人挺多,比他帅的有,比他有钱的也有,玩车玩表,玩各种刺激、各种享受,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其实人都特别空虚乏味。他和他们不一样,他经商这么多年总在忙,脚步停不下来似的。他一直看不起女人,有一段时间,我还怀疑他是同性恋,但他身边也会出现一些女的,来来去去的,我就想,他对他弟弟都那么好,对那个绑匪儿子都那么好,对我肯定也不会差,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吗?可是没用,我和他们哥俩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他对我挺好的,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有人欺负我,他就会保护我,可是自从他弟弟向我表白,他就一直都躲着我,象躲瘟疫似的……”   陈嫣说着眼眶有点发红……“现在好了,他不用躲我了,我也不会再找他闹了,我怀孕了,是他弟弟的孩子,我们结婚有几年了,他对我很好,特别迁就我,我爱玩,他也从不干涉,比他哥强百倍。想想我这些年,过得挺颓废、挺没劲的,就为了这么个人,有时我仔细想,真的和他在一起就那么好吗,他对女人挺混蛋的,也没看出有想和谁结婚的意思。可能就是得不到吧,我就是不甘心,我总拿我老公和他比,弄得我老公心里一直不痛快,对他哥也不像以前了,以前他们哥俩感情挺好的,我不想弄得他们兄弟反目成仇……”   陈嫣转过头,“宁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把他介绍给你,这样咱俩就能做妯娌了。”   宁俐本来沉浸在陈嫣的叙述中,被她后面的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嫣,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先说一点,你那么喜欢他,我要真和他在一起,你不嫉妒?”   “说不嫉妒是假的,我那圈子里惦记他的人挺多,他真要和谁好了,估计我得发疯,但你不同,你长得嘛,虽然没我漂亮,但也还行,又不招摇,我看着顺眼。”陈嫣那种高傲的神情又出现在脸上。   宁俐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自恋啊,其实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和那位吴庆东一样,都挺自以为是。”   陈嫣有点尴尬,她笑了笑,“还有一点,我觉得你能降得住他。”   宁俐默然,感到匪夷所思,半晌说道:“那位吴庆东既然没有结婚的意思,那么他能接受你这个安排吗?   “现在他不能接受也得接受。”陈嫣狡黠地笑笑,“他从小就一直很厉害,能摆他一道,还挺爽的。”她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   “陈嫣,你说了这么多,忘了一件事,你能摆布他,但我不会受你摆布,我对他没兴趣。”宁俐直接拒绝。   陈嫣惊讶,“你周围还有比他更优秀的?论长相,吴庆东不比你店里的那个差吧,论身家,当然,钱再多就是废纸,可是,你现在不是单身嘛,就和他处处呗,没准儿合得来呢。”她想起来,接着说:“别人能给你介绍什么好男人,无外乎小白领什么的……”   宁俐觉得刺耳,想起那个心直口快的工科男,“小白领怎么了,如果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不一定谁先到终点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当再被介绍一次呗。” 陈嫣有点不耐烦。   “我不喜欢商人。”宁俐干脆地说。   “你自己不就是?”   宁俐一愣,随即皱眉,“不一样。”   陈嫣惊奇地看着她。   “而且,他身边有乱七八糟女人,你还介绍给我?”宁俐淡淡地笑。   “男人嘛,哪个不偷腥?如果男人都乱搞,那还不如挑个长得好的,身家厚的。”陈嫣理直气壮,“何况他根本不把那些女人当回事。我相信,只要你肯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宁俐觉得根本跟她无法沟通,“陈嫣,你不觉得,我和他,包括和你,都不是一路人吗?”   “和你完全不一路,你不觉得很刺激吗?”陈嫣热切地反问。   宁俐彻底无语。   陈嫣已站起身准备告辞,“还有,吴庆东这人还有个优点,就是认定的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宁俐你就等着吧,他现在走投无路,肯定会来追求你。”她眨眨眼,“我乐见其成。”      ☆、第十一章      陈嫣走后,宁俐有一段时间头脑陷入空白,事后她不禁回忆与陈嫣的相遇,以及后来发生的点点滴滴,陈嫣虽然说把吴庆东介绍给她,却没有说他的具体情况,他到底是做什么生意,有什么把柄在陈嫣手上,以至于要和她谈对象,这一切宁俐其实没兴趣知道,只是在陈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遮掩下,吴庆东这个本来在她印象中比较直观的男人,变得有一点模糊。   后来陈嫣微信上发来一张照片,照片已有年头,象是扫描的,不过影像很清晰,陈嫣留言,“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   照片是吴氏兄弟与陈嫣的合影,三人应该是十几不到二十的年纪,身上服装有些过时,但是青春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完全忽略照片的背景。照片中,陈嫣已然是美人胚子,她抿嘴而笑,满眼都是漂亮女孩特有的骄傲自持。她身后站着吴氏兄弟,高个儿的应该是吴庆东,他五官轮廓清晰,眉宇间隐约是个笑模样,眼神却有点桀骜不驯,他的手随意搭在他弟弟肩头,他弟弟还没抽个儿,只比陈嫣高出一点,五官和他哥很像,面庞稍显稚嫩,笑容很爽朗。   宁俐仔细看着照片上的吴庆东,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的男子,抛去复杂的社会属性,似乎显露出一点本来面目,照片上的人无疑与现在的人有相当大的差距,宁俐有一丝好奇,这人成长到现在是经历了怎样一个过程?   华灯初上,A市翔宇洗浴中心的贵宾房里,三个男人按摩完,披上浴衣坐在沙发上休息,三名年轻的按摩师相继端着精油等器具走出去,又端了茶水进来,分别站到三人身后为他们轻轻按摩肩膀,三个姑娘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其中一人,一个姑娘的目光尤为胆大,被看的那人在姑娘们的目光中似无察觉,只拿过火机探身为坐在对面的长者点烟。   长者是庆扬集团的另一大股东乔万山,六十多岁,身板结实硬朗,他刚陪老伴儿去H市旅游回来,一张脸晒得黑红,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就着吴庆东的火机点上雪茄,喷了几口浓烟,然后对按摩师摆摆手,三个姑娘停下动作向门口走去,那胆大的姑娘扭着腰肢,临走又瞟了吴庆东一眼,吴庆东飞快地与她目光相接,又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   乔万山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又吸了几口雪茄,然后喝了几口茶,说道:“庆东啊,到了我这个岁数,这外面女人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安慰,看着舒服舒服就得了,外面小妖精再漂亮,就是图你钱,跟这样的,心也不踏实,男人啊,别管在外面多牛逼,到了医院就全交待了,女人比咱男人活得长,真要瘫床上,那身边还得是自己的亲媳妇,你放心外面那些小妖精摆弄你老二?哼!”   吴庆东笑笑,没有接话。旁边的卢启明想要开口,看了看吴庆东,也保持沉默。   “刚才你们说半天了,也听我老头子唠叨几句。”乔万山语重心长,“庆东,你心气儿高,想把你爸的事业做大,说起来呢比庆南有格局,庆南被老陈那闺女吃得死死的,但话又说回来,庆南能对女人这么有情义,没花花肠子,不易!”   “乔叔您说得是。”吴庆东拿过茶壶往乔万山杯中续了一点水。   “我们那个年代,就想混出个人样儿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不被别人瞧不起,现在时代变了,讲什么实现个人价值,讲人生赢家,以财富多寡论英雄。其实什么狗屁赢家、狗屁英雄,最后都他妈进盒里了。”   乔万山哼笑一声,苍老的面庞在灯光下半明半暗,眼里露出一点落寞不甘,“现在这帮小兔崽子,自己合适就得,哪管别人死活?庆东,你和庆南人都不错,还算仁义,你爸没白教。不瞒你说,前阵子庆南找过我,上市圈钱这事,好是好,风险太大,你爸当年说过,这公司不能交给外人,如今虽然他先走一步,可我不能违背他的心意,以后到了地底下,见到你爸,我得有脸说一句,我对得起老哥哥!”   吴庆东听他总算回到正题,想要开口再劝,乔万山摆手止住,又把话题扯开,“庆东,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顾着公司的事,个人问题该解决还得抓紧解决,这男人啊,也有能把女人哄得凑一桌麻将,都不带打架的,但那毕竟是少数。能把后背亮给她,这样的女人,有一个就足够。”   吴庆东认真听着,轻轻点头。   “就说你老林叔,年轻时风流吧,搞一帮女的,生怕自己这辈子亏了,现在怎么着,前列腺出毛病了,到头来还是亏了,亏的是自己的腰子。”乔万山说着站起来,重重拍了吴庆东肩膀几下。   吴庆东皱了一下眉头,旁边卢启明忍不住了,“乔总,这前列腺……”吴庆东对他使眼色,卢启明只得咳嗽一声,扭头遮掩过去。   乔万山看看吴庆东,又扫了卢启明一眼,摇摇头走出贵宾房,卢启明听他走远,对吴庆东低声道,“老板,这乔总怎么总爱教训人,说话又忒丧气。”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有些想法值得尊重。”吴庆东闷声道,心里盘算,这一趟算是又白来了。   两人收拾完穿好衣服走出贵宾室,来到洗浴中心大门,乔万山也已收拾好,正在打电话,笑得声如洪钟,看他俩出来,指了指手机,笑道,“这《金婚》有什么好看?回回看,回回哭。这不,又叫我回去陪她看。”吴庆东知道他说的是他老伴儿,就又笑着陪他聊了几句,等乔万山被他司机接走,他和卢启明也上了车。   吴庆东在后座闷头抽烟,卢启明坐在副座,想了想,掏出包里的文件递过去,“老板,过下目吧。”吴庆东接过来一看,是些日常需要签字的,他拿出笔一页一页签下去,到了最后,是个有点眼熟的文件夹,吴庆东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连同文件一起递回给卢启明。   他看向窗外,想起来,“老卢,我记得老爷子住的那家医院离这儿不远,走,去看看。”   “今天够累了,改天吧?”   “不用。”,吴庆东招呼司机,“小梁,去成晖路。”   司机小梁应声发动车子,一路稳稳上了主干道,在前方左转开向成晖路。   来到成晖路上第一人民医院,两人缓步走进病房区,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昏黄的走廊里空气污浊,偶有病人家属走过,各个脸上都是疲倦与麻木的神情。   进到病房里,护工正在一旁打瞌睡,见来人了忙起来,卢启明在一旁问他病人情况。   吴庆东拖把凳子坐到病床前,床上的人满头白发、骨瘦如柴,听到动静,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认出吴庆东,颤抖着伸出手,手背因反复扎输液针头,血管已有些黑紫。吴庆东轻轻托住他的手,老人口不能言,只勉力抬起手,指了指卢启明,又指指吴庆东,吴庆东温声说道:“卢叔,您放宽心,启明挺好的。”   这时值班医生进来查房,卢启明对他爸宽慰地笑笑,拉着医生走出去。吴庆东自言自语和卢父聊起来,老人很高兴,脸上一直保持微笑。等卢启明回来,两人又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卢启明向护工简单交待了几句,两人和老人道别,走出病房。   走廊里的气息愈加污浊沉闷,卢启明忍不住说道:“老板,那事是有点荒唐……”吴庆东看他一眼,卢启明马上改口:“不然再找找林总。”   “他比我乔叔更顽固。”吴庆东叹口气,“对了,刚才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让随时准备后事。”卢启明苦笑一声,随即又对吴庆东认真说道:   “老板,我爸能拖过这么多年,我个人已经很感激……”   吴庆东截下他话头,“老卢,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我挺佩服老爷子,什么事能让一个人破釜沉舟?如果我在他当年的境地,估计我也会那么干。”   随后两人都沉默了,出了医院上了车,吴庆东吩咐司机先送卢启明回家,卢启明到目的地后下车告辞。   吴庆东想起来,“老卢,把那份资料留下我看看。”他表情有点不自在。   卢启明马上反应过来,忙把那个文件夹抽出来递给吴庆东。      ☆、第十二章      宁俐又恢复了定期去古家的习惯,和老人聊聊天,帮着简单做些家务,古军还没回来,两位老人似乎约好了,不再提及古军与她的事,倒是宁俐主动和他们说起古军,说他在南方办事很顺利,还偶尔在微信上给她发些当地的风景照片,说着她给两位老人传看她手机里的照片。张凌燕对她一如既往的热情,古建强还是老样子,不过眼神里明显有懊恼,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宁俐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因为古军的事与老人弄僵,在她心底,她已渐渐把他们当作是这世上的亲人。   这一天她从古家出来,路上又收到古军的微信,古军在微信里和现实中为人一样,都是少言寡语,他在微信里说,还要在南方待一段时间,说南方的日子过得比较慢,问她现在是几月几日。   宁俐干脆地回他:“你不会看手机吗?”   古军发来一个苦笑表情,随即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   那端很久没有反应,宁俐以为他不再回复,拉开车门坐上车,这时古军发来一条语音,“有没有感到一点后悔?”   宁俐愣住,她从来不认为古军是一个浪漫的人,可是此时此刻,这句语气平淡的问话却令她格外动容,她没有回复,只隔窗看着不远处涌动的车流和人潮,以及顶上无边无际的蓝天,如果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生活是不是就象现在这样,她停在原地不动,他带着他的哥们天南地北地游荡,她有时想他,有时不想,一辈子时光就这么悄然流过……   几天后,何瑞珍打来电话,告诉宁俐,公司这次招聘不巧就是聘请兼职翻译,宁俐过了多年“避世”生活,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竟然有点跃跃欲试,她按照何瑞珍给的邮箱投了简历。   之后她和徐小允闲聊时说起此事,徐小允感到很惊讶,“宁姐,我真是看不懂你,好好的怎么会去应聘呢?”   “就当生活中做出点改变吧,反正就是玩票性质。”   徐小允不觉露出羡慕的神情。   宁俐了解她的感受,平日言谈中徐小允也曾流露这种神情,幸好这样的时候极少,基本上徐小允是一个有主见又乐观坚强的姑娘。宁俐有时会想,如果易地而处,她能否象徐小允那样顶住重重压力在异地奋斗。   初试当天,宁俐一早与何瑞珍一起走进庆扬集团总部,这里地处上风上水的城北,总部大楼高达二十多层,电梯里人满为患。何瑞珍的办公地点在三层,宁俐和她分手后独自上了十层,下了电梯,宁俐本以为自己来得早,没想到走廊里已站满人,人数多得出乎她的意料,而且看上去大部分是学生党,宁俐混在当中感到有些不自在,她找了一个角落站定,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总感到周围有些人在悄悄打量自己。   初试是在一间大会议室进行笔译,大家在组织者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很多应试者都带着电子词典,宁俐拿出跟随她多年的老版词典和一本新买的能源方面的专业词典,看上去多少显得不合时宜。   笔译内容是一叠英文资料,专业名词非常多,宁俐多年坚持看原版片,语感一直没丢,词典也查得飞快,等到在规定时间内顺利译完,走出会议室的刹那,她心底竟然有一点小小自得。   中午何瑞珍带她来到地下一层,这里整个一片全是食堂,看着宽敞明亮的就餐环境,以及长而有有序的买饭队伍,宁俐感觉这家公司无论硬件还是人员素质,看上去都还不错。   两人买完饭菜找了座位坐下,何瑞珍问起宁俐初式情况。   “还行,不过我看就招十个人,不知能不能进入面试,希望不大吧。”宁俐回答得很谨慎。   这时她无意间抬头,看到不远处许继平和上回那个男的站到了买饭队伍的队尾,何瑞珍就着她的目光回头看看,笑了,“我老公他们有时会来总部办公,多数是去郊外工厂直接下车间,不用管他们。”   宁俐点点头,移开目光,又看了看整个食堂,只见人来人往,人声嘈杂,是个欣欣向荣的景象。   何瑞珍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宁俐,你别看我喜欢做饭,但我肯定做不了家庭主妇,上班忙一忙,和同事在茶水间里聊一聊,日子才会过得快些,充实些。”   宁俐心道,如果应聘成功,能有机会来这里换换环境,并能经常见到何瑞珍,的确一举两得。   吃完饭,何瑞珍趁午休时间,带宁俐混进研发部的办公区,隔着外面的玻璃隔断,何瑞珍悄悄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低声说:“那是周工,这里的负责人,我听说他是这次面试的主考官之一。”   宁俐看过去,只能看到背影,只见那位周工站在一个工位前正与人讨论着什么,感觉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她又望了望整个办公区域,只见秩序井然,即使是午休时间,很多座位空着,气氛也不见懈怠。   到了下午上班时间,何瑞珍去上班,宁俐独自走出大楼,来到停车场,意外地看到了正要上车的郑桐。   郑桐看到她,神情有点冷漠又有点惊讶,他没象以往那样先打招呼,宁俐不好装做看不见,只得对他笑笑,“郑桐,是你啊。”   “宁俐,你来了。”郑桐平淡地应声。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宁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郑桐微笑,嘴角带点讽刺。   宁俐不知他这种表情因何而来,客套地说道:“我来应聘。”   “来应聘?”郑桐惊讶的表情更深了。   宁俐有点怀疑自己过分敏感,她总觉得他言语间除了生疏客气,还有点谨慎。   郑桐象是快速思考了一下,了然道:“这家公司不错,老板……”他笑一声,“当然也不错。”   宁俐不解他的阴阳怪气,更不想费心猜他心思,点点头准备离去。   郑桐又叫住她,“宁俐,我一直以为你与众不同,果然,你不简单。”   宁俐转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同学一场,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郑桐笑着,眼神闪烁,语气有点复杂。   宁俐直视他的眼睛,半晌,有所指地说道:“好啊,今后我们就只论同学,不论其他。”   郑桐探究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宁俐,就算不能做朋友,你要是应聘成功……”他又短促笑一声,“我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你不用这么拒人千里吧。”   宁俐无言以对,有点头疼该如何应付他,面前这个人已不是高中时那个瘦小男孩,现在的他无疑聪明、世故,有城府。   “宁俐,我们来日方长。”郑桐不再多言,淡淡一笑,转身上车,快速驾车离去。      ☆、第十三章      宁俐离开庆扬集团回到家,她头一次上心地想到郑桐,她对几次三番遇到他有点纳罕,对这次在庆扬碰面更是有点好奇,不过她又想,郑桐是律师,与各大公司有些往来也不稀奇,只是这人前后态度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想起来,很有些意思。对郑桐,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敬而远之是最好的态度。   第二天,宁俐接到庆扬集团的电话通知,约她下周一去面试,她不禁佩服这家公司的效率。她放下电话,突然起了兴致,直奔衣帽间挑选衣服,早年买的几套职业装都有点过时,剩下的都是稍显正式的休闲装,长裙居多,她翻了半天,对着镜子反复搭配 ,总觉得效果不好,还是不够正式干练。正好明天是周六,她就打电话约何瑞珍去逛街,何瑞珍听她过了第一关也很雀跃,当即答应。   次日两人直奔商场职业女装部,宁俐试穿了几套,都是黑、灰、藏蓝等常见颜色,何瑞珍觉得不够理想,又拉着她试了几套,最后两人都看中一家店面门口模特穿的套裙,是个价格令人咋舌的牌子,颜色是一种很纯粹又很低调的酒红,剪裁也很精细,宁俐穿上更加显得身材窈窕,肌肤如玉。   何瑞珍连声叫好,一看价格,又啧了一声:“可惜太贵,入不敷出啊,不过,宁俐你买没问题。”   宁俐看看她,又看看镜中的自己,说道:“不过是个面试,穿这么隆重,面试官看了不会有好印象。”说着不顾何瑞珍反对 ,脱下衣服递还给营业员。   宁俐还是选了一套寻常牌子的藏蓝色套裙,又撺掇何瑞珍也买一套,最后两人买了相同牌子的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两人高高兴兴往回走,宁俐要去古玩城,正好何瑞珍对她卖石头的地方一直很感兴趣,于是宁俐就载着她来到古玩城。   何瑞珍一到宁俐的店就赞不绝口。宁俐的店叫“锦衣夜行”,她一直喜欢项羽的故事,当年开店就用项羽的这个典故做了店名,并请一个有名的手艺人做了项羽的京剧脸谱面具立在店里。   何瑞珍对她店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宁俐和徐小允对她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都耐心解答,三个女人越聊越投机。   中午宁俐打电话订了盒饭,配菜是鸭脖和小白菜,何瑞珍喜辣,宁俐特地为她点了辣口儿,三个女人等饭期间又聊起来,何瑞珍不自觉又说起公司的事,徐小允得知宁俐初试通过,有点动心,宁俐看在眼里,建议她如果这次考研不过,就找机会去这家公司应聘试试。   这时盒饭送到,三个女人边吃边聊,何瑞珍提起郑桐也经常来公司,好像与公司有合作关系,宁俐接着她的话题说起应聘那天也碰到他。   何瑞珍不禁感慨,“A市这么大,当年的同班同学竟然在同一家公司碰头,也挺有缘分。”   宁俐笑笑没有接口。   何瑞珍的话音刚落,更让她感慨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店门口,那人是吴庆东,此时,三个女人正毫无形象地啃着鸭脖子,一时间双方都愣住了。   吴庆东今早刚从邻省出差回来,那家ST公司不出所料出了状况,他和刘文熙等人连夜赶去“救火”,几番折腾终于把对方稳住,这样前后就用了一周时间,回来的飞机上,他终于静下心打开那个刺眼的文件夹,把那个他不想面对的女人简单了解一番。   上午他回公司和看家的几位高管开完碰头会,本想先给那个女人打个电话约时间,后来他想了想,记下地址,直接驾车来到这家古玩城,他先在外面查看了一下,习惯性地估算这家商城的规模和预期,进来后发现这里客流不错,他一路上了三楼,找到了宁俐的店。   徐小允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碗筷站起身,“先生请进来随便看看。”   吴庆东点点头,走进来四下打量,只见店面不大,收拾得很干净,装修风格古朴,色调是统一的深棕色,一角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京剧脸谱面具,所有柜台都是原木拼接而成,玻璃擦得晶亮,里面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首饰和各种他叫不上名的小玩意儿。   这时宁俐和何瑞珍也收拾完站起来,宁俐一旁冷眼看着吴庆东,这段时间她已完全忘记这个人,没想到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何瑞珍惊讶更深,想打招呼,看看宁俐脸上的表情又及时止住。   吴庆东很快看完一圈,他转身面向宁俐,微微皱着眉,神情有些烦恼又带点怒气,宁俐的直观感觉是,他现在的面部肌肉有一点点扭曲。   吴庆东一展眉头,“宁俐小姐,你好,我叫吴庆东,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没有。”宁俐一口回绝。   吴庆东愣了一下,“有点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吴庆东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一旁的何瑞珍和徐小允,见她俩没有出去的意思,只得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平和的笑容,“宁俐小姐,首先我为上回的事向你道歉,我对把你当成“雪夜”的服务员感到很抱歉,现在我对你的职业有了一定了解,你是……”   吴庆东说着又回身走到店门口,看着顶上的招牌,“你其实是卖蜜蜡、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这个字怎么念?”他一指上面的“锆”字,见宁俐没反应,只好接着说下去,“总之,是卖各种……宝石的老板,那么就称呼你……宁老板?”   宁俐不吭声,只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一时听不出他是认真还是嘲讽。   吴庆东见她不反对,又走到近前,继续保持微笑:“宁老板,想必陈嫣都跟你说了,她希望我们两个以结婚为目的交往,其实,我未婚你未嫁,即使陈嫣不提,我们两人也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何况我们还经历了那样一次偶遇。”   宁俐有点走神,何瑞珍和徐小允惊讶又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俩,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   吴庆东见宁俐眼神游移,继续艰难地组织语言,“你的具体情况我都了解了,我的具体情况想必陈嫣也和你说过了,我工作很忙,除了烟酒应酬,我没有其他不良嗜好,身体很健康,一直坚持健身,各方面机能都正常……”   “总而言之,我觉得咱俩试试也未尝不可,宁老板,我对你……一切都很满意。”   “吴老板,我对你一切都不满意。”宁俐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   徐小允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何瑞珍本来躲闪着吴庆东的目光,这会儿也笑起来,“你们继续,继续。”她遮着自己的脸拉着徐小允快步躲出去。   “行了,别装了。”宁俐也有点想笑,她极力忍住。   吴庆东终于沉下脸来,他烦躁地拉了拉领带,掏出烟。   宁俐制止:“这里不能吸烟。”   “要怎样你才能答应?”吴庆东用烟敲着烟盒。   “答应什么?陈嫣的话我不会当真,你也不必当真。”   吴庆东沉默了,半晌问道:“能说说理由吗?”   “很简单,这整件事都很荒谬,我不可能因为陈嫣的一时任性,和你,或者其他什么人交往,我们不是一路人,门不当户不对,完全没有可能。”   吴庆东闻言顿了一下,又四下瞧了瞧,估算了一下店面的价值,“都是贱买贵卖,都是生意人,规模不同而已,难道这不算是我们的共性?”   “不算。”宁俐干脆地回答,“而且我对你很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你对我应该就更不了解了。”   吴庆东盯着宁俐,似要盯出一个洞,他攥紧烟盒,轻点下头,转身快步离去。   宁俐走到店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好像从他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她笑了笑,看得出来,吴老板对今天的结果很不满意。      ☆、第十四章      吴庆东走出古玩城来到停车场,上车后一把扯了领带扔在副座上,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这时卢启明打来电话,“老板,我刚才听刘总说有一家公司主动提出想卖壳给我们。”   “有这好事?”吴庆东不信,“先摸摸他底,当做备选。”又想起来,“赶紧打听一下证监局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   “打听了,有可能明年上注册制。”   “消息确定?”   “不算确定。”   “不算确定也是好消息,总之可以和那帮壳公司讨价还价了。”吴庆东心底一松,把烟盒揣回衣袋。   那边卢启明应声,接着就不说话了,吴庆东等了一下,“你打电话不是就为这事吧,有话直说!”他有点不耐烦。   电话里卢启明犹豫了一下,“老板,宁小姐来公司应聘了,刚才在人力资源那儿,我刚好看到她的简历。”   “宁小姐?宁俐?她来应聘?”   “是。”   吴庆东一时有点理不清头绪,“什么职位?”   “研发部的兼职翻译,成绩不错,过了初试,下周一面试。”   吴庆东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回想刚才那女的一幅斩钉截铁的样子,又把整件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他无声地笑了,有点意思,也算别具一格……他一扫心中阴霾,发动车子快速离去。   吴庆东走后,何瑞珍和徐小允回到店里,何瑞珍惊喜地问宁俐:“老实交代,怎么认识我们老板的!”   宁俐愣住,“什么老板……你是说他是庆扬集团的老板?”   何瑞珍象看怪物:“宁俐,你投简历时没做功课吗?不先了解下BOSS姓氏名谁?”   “就是个兼职翻译,我了解他干嘛。”宁俐皱眉。   何瑞珍无语,随即兴奋道:“宁俐,他竟然来追求你,听听,以结婚为目的交往,这简直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啊,你还一切都不满意!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了解情况,他就是来逗闷子的,什么追求不追求,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一时我也解释不清,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下周一你还去面试吗?”   “不去吧。”宁俐有点泄气。   何瑞珍眨眨眼,“是哦,男人面子大于天,你今天算是把他彻底得罪了。”   “瑞珍姐,刚才你还笑来着,是不是也得罪他了?”这时徐小允在一旁提醒何瑞珍。   “你刚才也笑得欢,还想不想以后去这家公司应聘了?”何瑞珍回道。   “他没记住咱们的脸吧。”两人说着面面相窥。   “宁俐,都怪你,你得罪他,可别让我们跟着连坐啊。”何瑞珍夸张地说。   “好了。”宁俐觉得她俩有点反应过度,“好歹是个老板,没点肚量,怎么做生意。”   “那你周一还去面试吗?”何瑞珍再次问她。   宁俐有点犹豫,本来顺利通过初试,谁想到今天闹了这么一出。   何瑞珍极力劝她,“这么好的机会,还是去吧,又不是直接在他手底下,你应该是主要和研发部打交道,我老公说,周工人挺好的,这次能来总部就是他点名要我老公来的,而且这是部门招聘,又是兼职,他应该不会知道你去面试吧?”   见宁俐沉默,何瑞珍又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们俩还真挺般配的。”   宁俐不解地看她。   “看看你们俩说的,宁老板,吴老板……这客气劲儿,都挺个色的。”何瑞珍看看徐小允,两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宁俐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俩。   宁俐周日在家修整了一天,周一起了个大早,她看着那套新买的职业装发呆,想想这次应聘,本来是件好事,突然变成烦恼,转念又一想,去就去,谁怕谁!她快速洗漱完毕,穿上那身套装,裙子比较短,在膝上一寸左右位置,是现在的流行款式。   宁俐稍感不适,她把穿好的肉色丝袜脱下来,换上黑丝,接着把头发盘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整个额头,她穿上一双黑色中跟鞋,照照镜子,整体上是个清爽干练的模样,她个子够高,这一身职业装衬得她愈加长身玉立。她把词典装进一只黑色拎包,脚步轻快地走出家门。   宁俐准时来到庆扬集团总部,这次面试地点还是在大楼十层,是人力资源部的一个小会议室。宁俐和其他面试者在外面等候,她暗暗数了下人数,总共二十个人,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   这时一个男人走过来,放慢脚步看向他们,好像在找人,宁俐发觉他的目光扫过来,也看了他一眼,感到眼熟,那男人看到宁俐,移开目光,若无其事走过去了。   一会儿,负责面试的助理走出来,为面试人员排号,宁俐被排在最后,她索性走到走廊一侧,望向窗外景色,平复紧张情绪。   上午十点左右,终于轮到宁俐,她信步走进会议室坐定,目光快速扫过对面的面试官,她看到坐在中间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其余是几张陌生面孔,心里稍微放松下来。   面试官先问了她一些寻常问题。然后当场给她一小段英文资料,宁俐拿出词典快速译完,面试官相互传看,最后坐在中间的男人看了看,点点头。正在此时,会议室的门被轻敲了一下,随后一人推门走进来,面试官们看到他都欠起身,宁俐余光一扫,愣住,果然是吴庆东。吴庆东摆摆手,坐在最旁边的空座上,“周工,我就随意看看,你们继续。”   宁俐不自觉有点紧张,她感到吴庆东的目光慢慢射过来,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她感到自己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遁形,她微微侧头,尽量避开他,可是好像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目光的热度。   这时周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宁小姐,你为什么来庆扬?”   “太闲了,找个事情做做。”宁俐如实回答。   面试官们互相递个眼色,耳语起来,一时间会议室里有点冷场。   吴庆东低头象是思考了一下,随即双眉一扬,“宁小姐,庆扬集团即将面临转型,从上至下都将会是一场变革,届时,每个人的工作压力都会加大,当然,回报和成就感也会加大。你能适应这么紧张的工作节奏吗?”   “也许吧。”宁俐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他。   吴庆东笑了一下,“宁小姐不自信?”不等宁俐回答,他又问道:“既然是聘英文翻译,敢问宁小姐最喜欢哪个单词?”   “change.”宁俐脱口而出。   “change?改变,好,我喜欢这个词,庆扬正是到了该做出改变的时候。”吴庆东微笑着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么宁小姐最喜欢哪句话?”   “Don’t judge, don’t judge anybody.”宁俐直视他的眼睛。   吴庆东笑容凝住,半晌,他转头看向周工,“周工,您看怎么样?”   “专业上没问题,宁小姐译得简单易懂,我想不论工程师还是工人们看都没问题。你们认为呢?”他左右看看其他面试官,其他面试官都点头称是。   吴庆东点点头,“周工,好像宁小姐是最后一位面试者,你们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问题要问吗?”   “没有了,面试成绩下午通知。”   “那么我想单独和宁小姐谈谈。”   “好的。”周工说着和其他面试官一起走出会议室,把门轻轻掩上。   会议室里只剩下宁俐和吴庆东,两人都站起来。   吴庆东慢慢走过来,走到宁俐面前,“宁老板,你这算是以退为进?”   宁俐皱眉,“不知你说什么。”她把词典装进拎包,走向门口。   吴庆东抢先一步走过去打开门,宁俐不得不近身经过他,她又感到那种火热目光,还多了一种灼热气息……   “你穿短裙比长裙好看。”吴庆东低声道,把手臂往另一侧门框上一撑,宁俐被拦在他身前。   宁俐一把推开他 ,疾步走出去,走廊里已空无一人,身后传来吴庆东低低的笑声,“怕我?”   宁俐转过身,正色道:“这不好笑。”   吴庆东懒洋洋地看着她,“宁老板,我喜欢矜持一点的女人没错,但是太过拿乔就没劲了,行了,我在门口饭店二楼有个包间,说我名字就好。”说着他向走廊一侧走去,摆摆手,“现在我要工作,你乖点,去那里等我。”   宁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吴庆东见没动静,转过身,“有问题?”   宁俐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宁老板。”吴庆东在后面叫她,语气里带着笑意,“这边电梯近,对了,那天中午你们啃的什么?啃那么欢?”   宁俐头也不回,想都没想就随口道,“鸭脖。”她加快脚步走向另一侧电梯间,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吴庆东皱了一下眉头,心道,这是闹的什么脾气,他坐电梯回到办公室,回想刚才在会议室门口的一幕,心底隐隐涌过一阵热流,手臂上好像还留有那女人触碰过的感觉……他拿起电话打给饭店,定了几道菜,说到鸭脖时,他有点发愣,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服务员贴心地问他做什么口味,吴庆东回忆了一下,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说:“每样都来点吧。”   他放下电话开始忙手头的工作,忙完已快到中午,他拉开抽屉,把一份文件放进去,正看到放在抽屉深处的一枚安全套,他拿起来,想想又笑着放回去,他合上抽屉,快步走出办公室。   来到门口饭店的包间,餐桌上已摆了几道菜,却不见宁俐,吴庆东以为她等得无聊去外面了,也没在意,正好接到电话,就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打电话,等打完电话,菜已全部上齐,最后一道是个大拼盘,听了旁边服务员的介绍,吴庆东看着那盘叫鸭脖的东西,心道,这古怪女人就是喜欢这种古怪的东西。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宁俐人影,吴庆东按事先存好的号码打过去,半天那边接起来,“喂,哪位?”宁俐的语气很平淡,吴庆东皱眉,“是我,菜都上齐了,你在哪儿?”   那边停顿一下,接着传来那个女人可恶的笑声,“吴老板,我在家。” 作者有话要说:   啰嗦几句: 看了留言,我好奇搜应惜,偷窥了一下,感谢朋友们的推荐和鼓励! 特别感谢伊思静雅,您应该是这个故事的第一位读者,遇到您,我感到莫大荣幸! 我生活中比较忙,手速也一般,所以更新不会固定,等不及的朋友可以等完结再来。另外,我有改错字错句的习惯,如果提要没有说明,情节就是没有变化,不用反复点击。 最后,所有留言我都有认真并反复看,喜欢请收藏,再次感谢大家!   ☆、第十五章      吴庆东这顿午饭吃得及其堵心,下午回到办公室,他特意留心了一下研发部的录用名单,发现没有宁俐,他给周工打电话问情况。   那端周工说道:“宁俐专业上不错,凭她的专业素质应该能进面试前五名,但是态度有点不端正,缺乏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如果只是来庆扬打发时间,怕她坚持不了多久。”   吴庆东心道,岂止不端正,这女人有点邪性,“周工,你们研发部定的事我本不该插手,但是我觉得这个宁俐专业上既然这么好,放弃有点可惜,能不能让她试一试?”   那端周工叹口气,“唉,其实我们都觉得她不错,就这个态度……好吧,就让她先试试吧。”   吴庆东放下电话,打开陈嫣给的那份资料,只是薄薄的几页纸,宁俐的家庭情况和履历都很简单,父母去世时,她还在上高中,经受如此大的打击,她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A市的一所著名大学,大学毕业后,她在一家国企干了不到半年,实习期没满就辞职了,然后是去了一家翻译公司干了几个月,又辞职了,接着是两年的空白期,然后在古玩城开店至今。他心道,难怪办事严肃认真的周工认为她态度不端正,这工作履历简直是自由散漫到极点,   吴庆东又看了看资料上的两寸大头相片,相片上的女人除了相貌清秀没有其他特色,远没有真人来得生动,吴庆东想起现实中的宁俐,除了高挑身材,最大的感受是,那女人眼神有点冷、有点飘,笑起来总像带那么点讥诮。   他随手又打开另一份资料,是卢启明拿过来的宁俐应聘的简历,   对比陈嫣的那份资料,宁俐自己报的简历就更简单,只是一页纸,吴庆东快速扫过,突然发现异样,这份简历的工作履历,宁俐只填写了国企那一段,余下就直接填写到开店。   吴庆东又翻了刚才那份资料,找到履历,仔细对比了一下,没错,宁俐没有填写那家翻译公司,凭借商人的敏锐,吴庆东立即上网搜索这家翻译公司,信息极少,只有一家综合网站登了这家公司的简单页面,注册资产仅五十万,公司发布的最后一条新闻显示是在四年前。吴庆东马上发现问题,之后的那一年,宁俐开始在古玩城开店……   吴庆东掏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打过去,“喂,是我,帮我查一个人。”   “怎么,吴董,有日子没消息了,这次是要查哪个商业对手?”   “不是,是个女人,叫宁俐,我要她所有信息,越详细越好。”   宁俐接到录用电话时有点惊讶,本以为得罪了吴庆东,两次落他面子,肯定与这家公司无缘了,没想到竟然被录用,她不禁对吴庆东有点刮目相看,当天通过邮箱接到第一批资料时,她竟然有些兴奋,她从网上订购了几本关于新能源方面的书,然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很久不用的书房打扫干净,等到晚上收到书,她把那几本书放进空荡荡的书柜,并打开书箱,把大学到上班时积攒的各种资料和字典统统摆进书柜,忙完这一切,她看着那一排排书,感觉心里也被填满了,第二天下午,当她把译好的资料上传邮箱时,她竟然感受到多年未曾有过的充实。   自那日她没有赴约,吴庆东就没再联系她,宁俐以为他知难而退,谁知这天她来到古玩城,就看到他出现在她店里,徐小允见她来了,寻个借口出去了,店里只剩下两个人。   “宁老板,你到底什么意思?”吴庆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什么什么意思?”宁俐不明白。   “为什么来庆扬?”   “就那天面试时我说的意思,你字面理解就好。”宁俐认真地说,   “象你这样一个悠闲又不缺钱的女人,能有这样的上进心,我感到很好奇。”吴庆东一扫那日轻浮的神情和语气,言行举止都很正经,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冒昧问一句,宁老板有没有意中人?”   “没有。”宁俐暗中琢磨他的来意。   “那么宁老板是独身主义?”   “不是。”   “宁老板对婚姻怎么看?”   “契约而已,可有可无。”   “正好和我的看法相同,那么,我能不能说,至少在这方面,我们有了共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先办结婚手续,宁老板想过自己的生活没问题,我可以分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吴庆东见宁俐皱眉,马上接着说道:“宁老板虽然不缺钱,但据我观察,比较闲,想找事情做,没问题,你可以加入董事会,对公司做出决策,公司转型后会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会过得很充实。”   “听上去不错,可我不想和你缔结这种冷冰冰的关系,我不缺钱,而且还要感谢你给了我一份工作,我对这份工作很满意,现在过得很充实,谢谢你。”   吴庆东沉默了。   宁俐在等着看他变脸,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   吴庆东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脸上依旧和颜悦色,“不得不说,宁老板非常有个性。看来今天是没什么结果了。”   看着吴庆东掩不住失望的神情,宁俐有点心软,她迟疑道:“吴老板,我有点好奇,你是庆扬的老总,会有什么把柄在陈嫣手上,非要和我结婚?”   “什么把柄,你想多了。”吴庆东皱眉,脸色变得阴沉,但他马上意识到什么,只片刻又变得平静,“那么宁老板,至少,今天我们谈得很好,我们的关系还是有进步的,再见。”   宁俐心道,的确有进步,至少这次,这位吴老板没有表现出怒气冲冲,比上次显得有风度。   过了两天,宁俐来到庆扬集团,为了增加实际的直观感受,周工约她和其他几名翻译赶去郊区的工厂,在工厂,她亲身感受到车间里紧张的工作气氛,工人们的问题非常多,她和其他翻译一起,一边解答,一边记笔记,下午赶回集团总部后,她从研发部直接取了资料,正走向电梯,突然后面有人叫她,“宁小姐。”   宁俐回头一看,是上次面试在会议室外见过的男人,那男人象犹豫一下,走过来,“宁俐,宁小姐。”   宁俐有些惊讶,“我是。”   “我是市场部的卢启明。”卢启明伸出手,“我看过宁小姐的简历,很优秀,所以对你有点印象。”他客气地解释。   “哪里。”宁俐和他短暂握了一下手。   “冒昧问一句,能和你谈谈吗?”   宁俐有些犹豫。   “是有关吴董。”   宁俐有些好奇,点点头,和卢启明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   两人坐定后,卢启明问道:“宁小姐来公司多久了?”   “快一个星期了。”   “感觉怎么样?”   “不错,公司整体气氛都很积极向上。”   “这是表面现象,其实庆扬集团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   宁小姐想了想,“我听说公司面临转型?”   “是的,但是董事会没有通过。”   宁俐有点诧异,想到吴庆东在面试时说到转型,记得当时他的语气非常笃定。   “吴董一直在争取,也一直在筹备,现在基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卢启明说着给宁俐倒了一杯水。   “只欠东风?”   “是。”卢启明把陈嫣股权问题的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讲述一遍。   宁俐听完大感惊讶。   卢启明观察着她的表情,“陈嫣这件事是很荒唐,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解决办法,该想的都想了,她现在是唯一的突破口,所以我想,宁小姐能不能屈就……”   “这不可能。”宁俐断然拒绝。   卢启明点点头,象早有预料般,“宁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吴董之间具体有什么误会。只想说,吴董这个人,我和他认识将近二十年,从我们男人的角度讲,值得深交。”   宁俐不以为然,“我的认知,男人总是维护男人。”   “宁小姐觉得自己了解男人?”   宁俐愣住。   “当然,宁小姐会有自己的个人感受。”   “他这个人,相当自以为是。”宁俐说道。   卢启明点头表示赞同,说道:“确实。不过,一个企业老总,不力排众议,提前走在所有人前面,企业就会在竞争中被无情抛弃,公司这么大,这多人指着他吃饭,他背负的压力很大,这些年他走过来很不容易。”   宁俐沉默。   “这次找宁小姐来,其实是我有个想法,宁小姐既然和陈嫣熟识,能不能帮忙劝劝她,劝她尽快改变主意,现在毕竟是庆扬的一个重要关口,她把这事当成儿戏会酿成大祸。如果董事会不马上通过,各项资金就不能马上启动,生意场上,时间就是金钱。”   宁俐想了想,“好吧,不过我和她其实并不熟,只能说试一试。”   与卢启明道别后,宁俐驾车回到家,她终于知道吴庆东“追求”自己的原因了,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她回忆这几次相处的情形,实在不能把他表现出的几种不同面貌与苦情的老总形象联系起来。   宁俐给陈嫣打了个电话,陈嫣在电话里显得很高兴,“宁俐,你快来,我都快憋死了,我就在锦绣园。”   宁俐循着地址来到陈嫣家,是一个阿姨开的门,陈嫣穿着一套宽松的粉红色家居服站在门厅里,她亲热地拉着宁俐来到客厅,一个男人正弯腰收拾茶几上的杂物,看着他的背影,宁俐恍惚间以为是吴庆东,男人转过身,她才看出是另外一个人,不过五官长得和吴庆东非常象,她不得不惊叹基因的强大,对比吴庆东,吴庆南言谈举止相对温和,看得出来,他对陈嫣很纵容,三人入座后,陈嫣很自然地侧过身把双脚搭在他膝盖上,并撒娇地要他揉脚,吴庆南好脾气地一边给她揉,一边招呼宁俐喝茶,宁俐有点受不了眼前的画面。   陈嫣看出来,起身拉着宁俐去她衣帽间,进去之后,宁俐才知道什么叫叹为观止。宁俐自己的衣帽间就已经很豪华,有些衣服买来就没穿过,不过深色居多,她又时常收拾,看上去还算整齐。陈嫣的衣服全是五颜六色,挂满塞满各个角落,各种名牌包和鞋堆了半个地面,显得奢侈又凌乱,陈嫣拖过一把凳子让宁俐坐,她自己坐在一侧的美人榻上。   宁俐先开口道:“陈嫣,我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   “唉,得不到想要的,只能选个最像的,我以前宁愿给他揉脚。”   宁俐知道,这个“他”,自然是指吴庆东。   “陈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你老公很不公平。”   “那有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况我现在怀了他孩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陈嫣满不在乎地说。   “可是感情禁不起挥霍。”   “知道啊,都是过去式了。怎么样,和他在一起有意思吧?”   “没意思,而且你这么做也相当没意思。”   “扫兴,我发现你这人特能说这种扫兴的话。”   “陈嫣,你做事不能太由着自己性子。”   陈嫣嗤笑,“都象你那么理智,人生还有什么乐子?宁俐,我发现你这人其实特爱端着,特没劲。”   “有些规则,总要去遵守,至少做到不要影响别人,摆布别人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我就摆布他了,怎么着。”陈嫣不耐烦,又想起来,“你现在是不是看上他了,心疼了?”   宁俐看着她,“要说心疼,我心疼那些在庆扬工作的人,他们要养家糊口,还有那些把庆扬当做事业的人……”   “又来了,这好办,你就嫁给他呗,你们俩一好,我肯定改主意。”陈嫣轻松地说。   “陈嫣,我发现跟你真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那就换个频道,说说,他是怎么追求你的?”陈嫣很有兴致。   “你无聊不无聊?”   “嘁,以前都是女人围着他转,他哪里会追求人啊,真想看看他当时的样子,肯定特解气。”   宁俐觉得自己今天白来了,“陈嫣,你怀着孩子,我不想惹你不痛快,先走了。”   “我家阿姨做饭可好吃了,你陪我吃完饭再走吧。”陈嫣挽留她。   ”不了,我还有事。”宁俐起身告辞,陈嫣送她,两人来到门厅,这时外面门铃响了,阿姨打开入户门去开院门。宁俐跟着走出来,陈嫣跟在她身后,阿姨打开了院门,两人看到站在门口的吴庆东。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糙,先凑合看。   ☆、第十六章      陈嫣先反应过来,笑道:“呦,大伯来啦,快请进。”   吴庆东嘴角抽搐一下,看看宁俐,把目光转回陈嫣脸上,问道:“庆南在吗?”   “在呢,消息够灵通的。”陈嫣扁扁嘴。   吴庆东点点头,直接走进去。   陈嫣转了转眼珠,拉住宁俐的手摇了摇,“宁俐,你别走了,就尝尝我家阿姨做的饭嘛。”   宁俐笑道:“你肉麻不肉麻,男人面前撒娇,女人面前你也撒娇。”   “这招跟你面前好使呗。”   “为什么?”宁俐好奇。   “因为你这人吃软不吃硬。”陈嫣嘻嘻笑,“好啦,正好他也来了,你俩就培养培养感情呗。”   “培养什么,你怎么净说这没影的事……”   “你怕他啊。”陈嫣激她。   “谁怕了。”   “那就留下。”   “我真有事。”   “哎,你能有什么事,回去也是一个人,好啦,好啦……”陈嫣推着宁俐重新走入房内,“庆南,庆东来了,你记着留他吃饭啊。”   宁俐顾忌陈嫣怀着身孕,不好来回推脱,只得由着她把自己推进客厅,吴庆东两兄弟正站在客厅里说话,见到她俩进来就停下了,吴庆东目光一点不闪避地看着宁俐,宁俐不知为何,心里有点虚,她正琢磨这种感觉来自何处,陈嫣已把她按在沙发上,并叫阿姨做饭。   四人都入座后,随便聊了聊,基本都是吴家兄弟在说公司的事,陈嫣随口插几句话。人多的场合宁俐习惯当听众,而且有吴庆东在,她总感到有点不自在,她静下心观察,有点惊讶眼前这三个人的关系,她现在对庆扬融资的事也算略知一二,而且陈嫣和吴庆东关系闹成这样,在她认知里,双方应该很尴尬才对,但是这三人间对话非常和谐,丝毫不见生疏芥蒂,谈到公司的一些日常也很自然,吴家兄弟还相互开了几句玩笑,逗得陈嫣笑得合不拢嘴。这让她有点弄不明白了。   过了大约半小时左右,阿姨过来招呼饭做好了,四人起身来到餐厅。   陈嫣入座后,吴庆东看看宁俐,突然客气起来,拉开陈嫣对面的椅子道:“宁老板请坐。”   宁俐只得回道:“吴老板也请坐。”   吴庆东点点头,坐在了她旁边。吴庆南挨着陈嫣也坐下了。   陈嫣看着宁俐和吴庆东,奇道:“你们俩商业谈判啊,怎么弄得跟外交辞令似的,还是乡镇企业型的?”   宁俐笑道:“他现在真是我老板。”接着简单说了去庆扬集团当翻译的事。   陈嫣有点惊讶,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你们现在成雇佣关系了……”说着她招呼宁俐吃菜。   宁俐看了看,饭桌上总共就六个菜,全是热菜,菜式很精致,没有什么荤腥,色泽也比较清淡,一看就是照顾陈嫣的口味,同桌的三人已举筷吃了起来,吃相斯文,显得很有教养。宁俐也举筷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对了,宁俐,我一直想问你,当初怎么想到买这里?”陈嫣挑起话题。   宁俐余光中感到吴庆东转头看着她,似在认真听。   她反问道:“你们怎么选了这里?”   “做点投资吧,那时候A市房地产很热,又没限制,买了不少。”   “我喜欢这里房子的设计,中式能做这么地道,全国少有。”   “这房子好是好,就是位置有点偏,要不是怀了孩子,庆南要我来呼吸新鲜空气,我才不来这个鬼地方,太静了。”陈嫣直言道。   宁俐微笑表示了解,吴庆东插嘴道:“宁老板好像很喜欢这里?”   “还好吧。”   “这里有点象世外桃源,适合隐居。”吴庆东看看她。   宁俐没有答话,她有种感觉,吴庆东似有所指。   接下来席间变得安静,吴庆东基本保持沉默,宁俐也不说话,只顾低头吃菜。这时陈嫣毫不避讳地攀住吴庆南的胳膊与他喁喁私语,间或娇笑几声,吴庆南似很受用,陈嫣松开手去夹菜,他就把胳膊横在陈嫣的椅背上,一副拥有并保护的姿态。   宁俐觉得陈嫣这种示威似的举动相当幼稚。吴庆东对此象是没什么反应,转头问道:“宁老板祖籍江浙?”   “何以见得?”宁俐有点惊讶。   吴庆东目光朝桌上瞄了瞄,“北方喜欢甜味的人不多。”   宁俐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总在夹一个盘里的菜,那盘油焖茭白已让自己吃了一小半。   这时陈嫣笑了,“宁俐,我家阿姨就是江浙人,做菜总喜欢做一个甜口的,开始我还不习惯,现在也能吃上几口了。”   “你家阿姨手艺挺不错,都挺好吃的,”宁俐赞道。   陈嫣笑了笑,突然她捂住嘴,吴庆南马上扶住她,两人离席去了卫生间。   餐桌前只剩下两个人。   吴庆东又转过头来问道:“宁老板怎么认识的陈嫣?”   “她是我一个买主。”   “真巧。”吴庆东点点头,   “是很巧。”   吴庆东夹了几口菜,突然停箸不前,笑道:“可惜没有鸭脖。”   宁俐顿住。   “你好像有点不安?”   宁俐不理他,顾自去夹菜,夹起发现还是那油焖茭白。   旁边吴庆东又笑了一声。   “我们不在,你们说什么呢?”这时陈嫣和吴庆南回来了,重新入座。   吴庆东笑道:“你不知道,这满桌子的菜,其实没一个和宁老板的口味。”   “好像你很了解。”陈嫣看着他。   “宁老板的口味很独特。”吴庆东又转头看了宁俐一眼。   宁俐有点不明白这吴庆东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嫣想了想,起身走出去,一会儿回来了,“宁俐做的,漂亮吧,很独特吧?”她扬起手腕晃了晃,是那串多宝。   “很独特。”两个男人的语气明显敷衍。   “你们男人最没劲了,说说,哪里独特了?”陈嫣不满。   “就是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什么的……很独特。”吴庆东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一声。   陈嫣不明所以,吴庆南拉着她手看了看,赞道:“的确挺独特,漂亮!”   “不跟你们说了,说了你们也不懂。”陈嫣看向宁俐摇摇头,坐下来,重新拿起筷子。   这时阿姨端了一盆汤进来,四人都盛了一碗。吴庆东和吴庆南说起这附近的高尔夫球场不错,有空应该去试试,吴庆南说很久没玩了,哪天带陈嫣去玩玩,陈嫣推说那地方没遮没挡,不想去,怕把脸晒黑了。   宁俐插不进他们的话题,只有静静听着。   “宁老板平时都有什么消遣?”吴庆东突然转头问道。   宁俐愣了一下,“玩石头,看片。”   “宁老板英文专业出身,应该喜欢原版片吧?”   “还好。”   “能问问宁老板喜欢看什么片吗?”   “没有太特别的。”   “比如说?”   “以前看过《蒙娜丽莎的微笑》,不错。”宁俐随意说道。   “蒙娜丽莎?讲艺术品的?”   “有点关系吧。”   “什么关系?”吴庆东追问   “其实是女性电影,讲女人的。”宁俐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她感到吴庆东有点咄咄逼人。   吴庆东想了想,笑道,“宁小姐是女权主义者,信奉女人当自强?”   “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不分男女。”宁俐直视吴庆东的眼睛。   吴庆东眼中笑意渐褪, “宁老板好像非常关注自身。”   “没有人不关注自身,难道吴老板只关注企业发展?”   “目前的确是这样。”吴庆东语气很肯定。   “那么能问问吴老板喜欢看什么片子?”   “我看得少,留学时看过一些,最有印象……《美国往事》吧。”   宁俐点点头,“很符合吴老板的形象,男人情怀,个人英雄主义……”   吴庆东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很显然,并不赞同她的说法。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感觉跟打哑谜似的,庆南,我嘴里没味,你帮我拿点杏脯吧。” 陈嫣插嘴道。   吴庆南目光在宁俐和吴庆东二人之间转了一下,笑了笑,起身去给陈嫣拿杏脯。   等陈嫣吃完杏脯,这顿饭终于宣告结束,宁俐提出想走,陈嫣不允,提议打麻将,宁俐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吴庆东看了看手表,答应就打几圈,接着他就自去客厅打电话。   宁俐先与陈嫣夫妇来到地下室,这里格局和宁俐家一样,只不过陈嫣家把地下做成酒吧和棋牌室,宁俐是修成了小型放映厅。   三人走进棋牌室,等吴庆东来后很快进入牌局,打了一圈,宁俐马上看出形势,陈嫣技术一般,吴家兄弟都是老手,吴庆南明显向着陈嫣,有机会就喂牌,根本不在乎自己输赢,吴庆东也不是冲赢钱去的,应该是个宁可拆牌也不给人胡牌机会的打法,宁俐想了想,采取折中,牌好就顾自停牌,该胡牌就胡牌,牌不好就时刻观察吴庆南和陈嫣的出牌,吴庆南喂不到陈嫣手里,就找机会给陈嫣点炮。   打了几圈,各人看看手里的钱,陈嫣赢得最多,其次是吴庆东,宁俐第三,吴庆南最末。陈嫣虽然高兴,但也觉出来了,“你们别老让着我,这么玩,多没劲。”   吴庆东看了看宁俐,“宁老板打牌多久了?”   “很少打,以前主要是陪老人玩。”宁俐实话实说。   吴庆东点点头,掏出烟盒,顿了顿又揣回去,接下来这圈轮到宁俐坐庄,打过好几手,陈嫣还不见胡牌,宁俐度她这次牌极不好,她看了看吴庆南,正想要不要帮帮陈嫣,这时吴庆东明显打出一张生牌,宁俐想也未想,直接胡了把大的,连庄后,还没出几手,吴庆东又打出一张生牌,宁俐抓过来,碰牌放在一边,陈嫣笑了,抬头扫了他俩两眼,“这么会儿就成一家人了?”   吴庆东面无表情,宁俐明显感到陈嫣的话里充满酸意,显得很不高兴,打完这一圈,她又提出告辞,这次陈嫣没有再挽留。   四人出了棋牌室,走在楼梯上,陈嫣和吴庆南走在前面,宁俐跟在他们身后,后面吴庆东突然低声问道:“宁老板做事总是这么顾及别人的感受吗?”   宁俐回头看他一眼,终于忍不住了:“吴老板总喜欢掌握谈话的主控权吗?”   吴庆东愣住。   来到楼上,宁俐简单与三人道别,她感到吴庆东一直在看她,但她控制自己不再看他。   陈嫣把她送到门外,两人来到院门前,陈嫣好像情绪不高,“宁俐,刚才你们在楼梯上说什么?”   “没说什么。”   “我看他对你很有点意思了。”   “没有的事。陈嫣,你这样太矛盾了。”   “他刚才给你喂牌……”   “他那是客气。”   “什么客气,就他那性子,你不知道,只要是竞技类的,从来不让人,打小他就这样,小时候,我们下跳棋,他从来都没让过我,特可恨。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男人骨子里都比较好斗吧。”宁俐哭笑不得,只得劝她。   “他这几天象热锅上蚂蚁似的,到处堵我们,知道我们住这儿了,又追来了。”陈嫣说着,笑起来。   宁俐趁热打铁,“你也知道他堵你们烦啊,公司那么大的事,该同意就同意呗,拿正事置气干嘛。”   “烦什么烦,高兴着呢,宁俐,这事你别管,我再抻他几天。”   宁俐知道一时说不动她,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该怎么说,重申一下吧,更新不固定。   ☆、第十七章      送走宁俐,陈嫣回到房里,吴庆东和吴庆南已去书房了,她百无聊赖地一边玩手机一边和阿姨有一搭无一搭聊天。   不一会儿兄弟俩从书房走出来,吴庆东没再逗留,直接告辞离去。   陈嫣感到好奇,问吴庆南,“你们刚才在房里说什么?投票的事?”   “没怎么说。”吴庆南犹豫片刻,“嫣嫣,那个宁俐,你了解吗?”   “看怎么说了,挺有意思一姐们儿,人不错,我查过她,背景很简单。怎么了?”   “没怎么,我也觉得她挺有意思,打牌能算这么清,挺少见的。”吴庆南笑笑,“对了,刚才吃饭时你不是说这里太静吗?我们明天搬回城里住吧,你喜欢热闹,这里晚上连个逛的地方都没有,到了城里,晚上有空我还可以陪你逛逛街。”   陈嫣狐疑地看着他,“不是你非要来的?刚来就要走,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吴庆南迟疑了一下,“其实就是我哥提醒我,这里太偏僻,你又怀着孩子,他劝我们还是回城里住好。”   陈嫣松口气,象是明白了,“他是不是还想着以前那件事,其实都过去那么年了,那个姓卢的不是一直病重住院吗,他儿子也好好的,我上次还看到他……”   “凡事小心点总没错,明天咱们就回城里。”吴庆南轻声打断她,伸出双手把她搂进怀里。   陈嫣无可奈何,由着丈夫亲吻自己,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就招呼阿姨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的行程。   过了几天,宁俐译完资料,没有上传邮箱,直接来到庆扬集团,去研发部送了资料,又回答了一些工厂提交上来的问题,已到中午,她约了何瑞珍一起去食堂吃饭。两人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餐桌上,何瑞珍象是憋了很久,终于发问:“宁俐,你和老板真的没戏吗?”   “没戏。”   “可惜了。”何瑞珍叹道:“听他说话,挺有趣味一人,长得又好,我印象中,这个级别的老板不是满脑子生意经,言谈无趣,就是相貌清奇,无法直视。一辈子就这么长,女人的好日子能有多久?成不成的,能跟这样的人发展一段感情,也不错。”   宁俐想起吴庆东充满探究的目光和咄咄逼人、似有所指的话语,“这个人,让我轻松不下来。”   何瑞珍不解地看着她。   宁俐避而不谈,转移话题,“瑞珍,我总觉得这辈子,感情对我来说可能是奢侈吧。”   “为什么这么讲啊。”何瑞珍急道:“宁俐,你这么想就不对,还这么年轻……”见宁俐不说话,她接着说道:“人无外乎两种活法,自己过,一家人过,人是群居动物,所以最好还是结婚……”   “是啊,现在你还没孩子,等你有了孩子,忙起来,我就连个伴儿也没有了。”宁俐想到了另一层。   “那就赶紧找一个呗,赶紧结婚生娃,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其实当年结婚,我也犹豫,当时我就想,结婚这么大的事,男人其实占尽主动,他求完婚就没事了,我得考虑半天,后来我就问我老公,怎么考虑结婚这件事,他觉得特别奇怪,说,觉着合适就结呗,想那么多什么事都做不了。所以有些事,咱们得向男人学习。”   “对,男人都是粗线条,又很理性。”宁俐想起古军,赞同道。   “男人如果感性,你又要嫌他没有男人味了。”   “男人哪里有感性的?”   何瑞珍迟疑一下,“郑桐就是啊。他当年写给你的情书,有一句,我现在还记得,我真希望能靠近你,为你抚平眉间的忧愁……很真诚。这就是你,要是我,没准儿当时就投降了。”   “那个年纪,多数人都很真诚。”宁俐不以为然,“而且,那时我除了跑医院就是熬夜看书,哪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何瑞珍点点头,“学生时代的人确实相对真诚,想一想,我很庆幸刚上大学就遇到我老公,很自然走到一起,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是啊,那时对爱情有憧憬,又容易动情,到了一定年纪,就不一定了,不过……我认识一个女的,算是个富二代吧,长得非常漂亮,很喜欢一个男人,感情很强烈。”宁俐想起陈嫣,想起她的衣帽间,“看她买的那些东西,应该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可是,却能对一个男人保有那么长久又炙热的感情。”   宁俐感慨,“瑞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容易厌倦,但我能够肯定,现在,我不容易爱上别人,更别提爱那么长久。”   “唉,宁俐,我想我能够理解你。怎么说呢,你说的那女的,肯定是还没得到那个男人,和他结婚试试?婚姻是检验也是消磨爱情最好的方法。”何瑞珍断言。“总说男人得到女人就会厌倦,那是他们男人自己往脸上贴金,其实女人也是一样,没准儿厌倦得更快,女人如果不是在社会中各方面待遇不如男人,社会新闻里就该是男人们哭诉自己被出轨,痛骂男小三了。”   宁俐觉得何瑞珍这种想法很有趣,想了想,笑道:“难道你现在厌倦你老公了?”   何瑞珍惊奇地看她,“当然没有,我们现在是亲人的感觉,双方都已习惯对方的存在,很亲切,很坦然,不用藏着掖着。其实婚姻关系是靠一种信念在维持,有人是痛苦地维持,有人是麻木不仁地维持,我们属于善意地、友好地、相互信任地,有着高度责任感与使命感地维持。这得靠双方达成共识。”   “好啦,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不过维持这个词,很令人绝望。”   “那就说时髦点,经营,不管怎么说,要想结婚就要有认命的觉悟,一辈子就这样的觉悟,期间不能点火,更不能玩火。”   “那不得憋死?”宁俐想起陈嫣的论调。   “不是还有男明星吗?各式各样的都有,满足各种女人的各种幻想和喜好,每天光鲜地出现在你面前……不,镜头里,各种耍帅扮酷,不会满屋脏衣服臭袜子乱丢……”   “原来如此。”宁俐笑道。   何瑞珍有点羞涩,“宁俐,你不会是连喜欢的男明星都没有吧?”   宁俐想了想,“没有感觉很特别的。”   “那你不成灭绝师太了?”何瑞珍一幅震惊的样子。   “谁是灭绝师太?”这时郑桐端着餐盘走过来。   何瑞珍看看他,随意打声招呼,扭头对宁俐耳语,“说曹操曹操到,想点火的来了。”   宁俐看了一眼郑桐,自从那次在停车场碰面,她在公司也曾和他打过几次照面,郑桐都是简单和她打过招呼就走,态度说不上热情,当然也不冷淡,怎么说呢,就是有点保持距离的意思。   郑桐并不急着坐下,看着二人,彬彬有礼道:“这里没人吧,我能不能坐?”   “当然,请坐。”宁俐态度平淡。   郑桐想了一下,坐到何瑞珍旁边,与宁俐斜对面。   “郑大律师很忙啊,很少在公司里见到你。”何瑞珍道。   “嗨,就是瞎忙。自从知道你俩也在这家公司,我就想经常来这边,有两位老同学在,这家公司我也有动力跑了。”   “你的动力应该不包括我吧。”何瑞珍看看宁俐,说道。   郑桐看着何瑞珍,认真道:“其实,咱们班上同学应该经常聚一聚,转眼毕业都十年了,以后会越来越忙,越来越没有时间。”   何瑞珍笑了,故意道:“行啊,再聚的话,就都带上家属呗,更热闹些。”   郑桐看了一眼宁俐,笑笑,“带家属?何瑞珍,你这不是存心要让宁俐难堪吗?”   “得啦,宁俐人家是不想带,要想带,后面得一堆人排队。”何瑞珍真真假假地说道。   “什么一堆人,瑞珍,快到点了,你该去上班了。”宁俐一边提醒她,一边也加紧扒了几口饭。   “怎么,我刚坐下你们就要走,这是摆明了不欢迎我?”   “不是,真该上班了。”何瑞珍抱歉地说着,已站起身。   “宁俐,我有点事想跟你说。”郑桐直接对宁俐说道。   何瑞珍探询地看着宁俐,宁俐点点头示意没事,何瑞珍又看了郑桐一眼,端起餐盘先走了。   “宁俐,怎么样,进了这家公司,工作还习惯吧?”待何瑞珍走后,郑桐挪了个位置,坐到宁俐正对面。   “还好。”宁俐感觉他语气非常做作。   “研发部那里挺累的,你别那么拼,多注意身体。”   “我会的,多谢关心。” 宁俐对郑桐这种自然熟的口吻感到很不舒服,她竭力克制,等着他的下文。   郑桐象在权衡,只见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也许我不该说……吴庆东是个好老板,甚至从某方面来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但他不适合你。”   宁俐非常惊讶,不知他得来的消息,又感到好笑,“郑桐,你如何判定别人适合不适合我?”   “你善良、敏感,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你对生活还有期望,对感情要求非常高……”   宁俐刚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此刻她不客气地打断他:“郑桐,是你自己幻想了这样一个人,然后把我套进去,对不起,我不是你幻想的那个人。”   “幻想?”郑桐轻笑,“宁俐,对你,我是存有幻想,可是,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应该多了解了解你妻子。” 宁俐感到话题已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她收拾好餐盘,快速起身,准备离开。   “宁俐,其实,我一直在关注你,关心你,那次同学会上再遇到你,我就后悔当初结婚太草率。” 郑桐目光灼灼。   宁俐盯着他,“这话很不负责任,郑桐,你要还有一点理智,就应该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对你,我不想隐瞒自己的感情,更不想欺骗自己。宁俐,你这么聪明,难道不能理解我吗?” 郑桐热切言道。   宁俐不再说话,转身就走,此时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她都感到极度不适,只想马上离开,但她发觉身后有动静 ,郑桐也站起身,她莫名有点慌,加快脚步,却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郑律,正好你还在,我还有事想请教你。”   她听出那人是吴庆东,不禁回了一下头,看到不远处吴庆东和卢启明已走到那张餐桌前,吴庆东手搭在郑桐的肩膀上,只见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过来,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宁俐只得轻轻点下头,然后她快速把餐盘送到食堂指定位置,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十八章      时间还早,但是宁俐没有象往常那样去古玩城,而是直接驾车回了家,郑桐的话带给她一种难以形容的被窥伺、被冒犯的感觉,一到家,她就登上跑步机,一直跑到汗如雨下,她洗完澡,在卫生间的全身镜前凝视自己,直到镜中的自己渐渐模糊,她慢慢放空思想,平复情绪,然后就上床睡觉。一觉睡到自然醒,天光已经暗下,她没有开灯,只静静坐在书桌前,坐在夕阳的余晖里,清醒又冷静地思考现在的处境。   她现在生活越来越有规律,每天安排比较满,除了去古玩城,就是去庆扬集团,对庆扬这个新环境,她比较满意,在庆扬,除了顶头上司周建业周工,接触最多的就是研发部的工程师及助理,再有就是一线的工人。   周工办事严谨认真,他所负责的整个团队在他的悉心管理下已蔚然成风,宁俐对这样的工作氛围很适应。现在她经常与何瑞珍夫妇见面,连带着还真正认识了那位工科男。工科男名叫常力新,自上次见面后,在宁俐面前,他开始有些拘谨,后来工作中双方渐渐混熟,他为人与当时给宁俐的第一印象一样,很直率也很实在,没有了那层尴尬关系,双方相处比较自然。所以,在庆扬集团,宁俐不仅时刻感受到何瑞珍的真挚友谊,还有这个相对单纯的工作圈子带给她的充实、温暖与安定。这样一份令人舒心又对口的工作,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但是,中午在食堂遇到的那两个男人……郑桐表面上温和,今日的字里行间却已显示出男人特有的攻击性,宁俐对这种攻击性不陌生……她对他的表白没有丝毫兴趣,却对他的话里有话感到不安,而那个吴庆东……自上次锦绣园一别,宁俐鲜少与他碰面,有数的几次,也都是在庆扬集团的电梯里,或者食堂里,吴庆东身边总跟着人,给宁俐的印象就是脚步匆忙,无时无刻不在忙工作、谈事情。对于这个人,宁俐感觉比较复杂,当然有异性的感觉,她不否分他作为男性具有一定吸引力,但对他感受更多的是一种似有若无的压迫,这种压迫感绝不仅仅源于他自以为是的性格,还有别的……每次去庆扬,对比郑桐,她其实更不想看到他……   宁俐一连几天都没去庆扬,只用电话与邮箱联系工作,这一天,她意外地接到陈嫣的电话。自上次见面,宁俐一直不知道庆扬融资进展如何,陈嫣也一直没再联系她,她想打电话,又觉得她现在怀孕,不想催太紧,毕竟关系没有密切到那个份儿上。可是在庆扬工作的这段日子,她从周工和徐继平他们的言谈中,隐隐感到融资的必要性与紧迫性,所以现在接到陈嫣的电话,她心里有一丝欣喜。   两人先在电话里聊了聊各自近况,那端陈嫣似乎犹豫了一下,“宁俐,明天你有空吗?陪我去趟医院吧。”   “去医院?陈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特别不舒服,就是总吐,想去产科看一看。”   宁俐想了想,“我陪你去是没问题,但是……你老公没空吗?”   陈嫣顿了一下,“他最近比较忙嘛。”   “那你妈妈或者你婆婆呢?”   “我妈和我婆婆都不在了。”电话那端陈嫣声音低下来。   宁俐有点惊讶,答应道:“好吧,明天我陪你去。”   第二天,宁俐按照陈嫣提供的地址来到一家档次很高的私立妇产医院,在大门口,宁俐见到了陈嫣。陈嫣看上去瘦了一些,精神还不错,吴庆南陪在她身边。看着陈嫣脸上得逞的笑容,宁俐瞬间明白了,陈嫣只是单纯想要多一个人陪她。   看过医生,陈嫣的情况还算可控,基本就是妊娠反应大,孕吐比较严重。医生建议多休息,保持心情愉快,多吃清淡食物,及时补充水分。   三人从医院出来,吴庆南载着陈嫣在前面引路,宁俐驾车跟在后面,一起来到城东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馆。这家菜馆环境不错,装修是宁俐喜欢的中式风格,人非常少,包间很宽敞,吴庆南与陈嫣约好时间后就离开了,剩下宁俐与陈嫣两人坐在八仙桌旁。   陈嫣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宁俐,尝尝这里的开水白菜,味道与别家不同。”显然她经常来这里。宁俐点点头,表示客随主便。   陈嫣点完菜,又给宁俐点了一壶碧螺春,自己仅要了一杯白开水。等菜期间,两人边喝边聊,和往常一样,主要是陈嫣在说,宁俐安静倾听,这一次,陈嫣提到了她的家人。   “我妈是在我懂事前病逝的,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爸一直没有再娶,一直很疼我。我的几个叔叔对我也很好。小时候,我经常去吴叔家玩,不,现在应该叫公公,我公公是一个非常豪爽的人,他总爱逗我玩,给我买各种玩具,什么都依着我,但是他对他两个儿子就非常严厉,打骂体罚是家常便饭。我婆婆更是疼我,她总说她只有两个小子,没有姑娘特别遗憾,总给我买漂亮衣服,打扮我,叫我洋娃娃,认我做干女儿……” 陈嫣眼圈渐渐发红。   宁俐伸出手,轻轻抚在陈嫣肩膀上。   “他们出车祸那天,我刚答应我老公的求婚,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那几天守灵,我和我老公哭得稀里哗啦,庆东一滴眼泪没掉。后来我就跟我老公说,你哥心肠真够硬。我老公告诉我,其实庆东心里特别难过,不过是表面在撑而已。想想也是,公司还在运转,董事长突然没了,浑水摸鱼的人一下子全冒出来,幸亏我公公早就立好遗嘱,不然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庆东那时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恐怕没心思哭吧……”   宁俐静静听着,待她慢慢说完,想了想,轻声道:“陈嫣,你上次说……已经是过去式,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你介绍我与吴庆东认识,不惜以股权相要挟……其实是你心里还没有真正放下他,至少还在意他,在意他的生活。”   陈嫣惊讶地看着宁俐,半晌,抿了抿嘴唇,“谁在意他,我才不在意他。”   宁俐没有接话,等着她的下文。   陈嫣有点负气,“宁俐,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我是说真正地爱上?”   宁俐沉默了,说道:“没有。”   “爱情又不像水龙头,说关上就一下子关上,一滴水都不再流。”陈嫣眼圈又有点发红。   宁俐慢慢收回手,“好了,不说他了,你怀着孩子,还是要保持良好情绪,多想些高兴的事。”   “当然了……”陈嫣揉了揉眼睛,弯弯嘴角,“对了,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在庆扬当翻译有意思吗?”   “还好吧,算是把专业捡起来了。”宁俐说道。   “宁俐,我觉得你挺棒的,有拿得出手的专业,我从小就不爱学习,到现在什么也拎不起来,所以,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缺点什么。”   “都要当妈了,还缺什么。”宁俐笑道,“你这样的生活,你所拥有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有什么可羡慕的?”   “美貌、财富、自由,还有爱你的亲人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陈嫣脸上终于泛起笑容。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适当地作出一点改变……好好地生活,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对自己和对别人都好的人。其他的,可遇不可求吧。”   陈嫣愣住,半晌说道:“宁俐,你这话听上去含蓄,实际上很直接,我不爱听。”   “这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宁俐认真说道。   陈嫣看着她,沉默了,半晌说道:“好吧,宁俐,今天你很坦率,说了你的感觉与想法,那么我也说说我的,我感觉你这个人非常注重隐私,非常懂得保护自己。”   “为什么这样讲?”宁俐有点惊讶。   “你不愿多谈自己,对别人也很少好奇。”   “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宁俐笑道。   “其实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想一想,都是我在说,我对你没有什么隐瞒,但是你很少说自己,问你,你要么敷衍要么避而不谈,我其实对你知之甚少,我还记得你说过,朋友之间需要真诚……”陈嫣看着宁俐的眼睛,不知想到什么,又移开了目光,“算了,我喜欢你这个朋友,至少你愿意当我的听众。”她轻轻挥一下手,似乎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   宁俐的笑容却已慢慢凝结在脸上。   吃完午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过因为各怀心事,彼此间谈话已不再投机。到了半下午,吴庆南按时来接陈嫣,与他俩分手后,宁俐驾车来到古玩城。   古玩城这个时间段生意比较冷清,店里很安静,徐小允在一旁看书复习,宁俐坐在柜台里算账,可是算了半天总也算不清,她有点心烦意乱,索性拿出纸笔,画起了首饰图稿,到了傍晚,她不想回家一个人吃饭,就叫了盒饭准备和徐小允在店里凑合一顿,这时,一个人走进店里,赫然是吴庆东。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重申,更新不固定,入坑请谨慎吧,等不及的朋友可以完结时再来。   ☆、第十九章      吴庆东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走进店里,也不看宁俐,只四下里随便看了看,就倚在柜台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某个角落,象是在沉思。   宁俐本来午饭迁就陈嫣的胃口,吃得非常清淡也非常少,晚上就特意买了两个荤菜,一个红烧排骨,一个宫保鸡丁,本来想就着米饭大快朵颐一番,结果眼前站着这样一位存在感很强的男人,瞬间她就没了胃口。徐小允发觉气氛不对,盖上饭盒,收拾好东西,低声与宁俐道别后就先走了。   店里只剩下面对面两个人,象对峙般,宁俐本来想静观其变,吃了几口饭,见吴庆东一直保持姿势不变,看上去挺深沉,不禁寻思这人这次又想搞什么花样,可是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动静,她忍不住抬头问:“有事?”   吴庆东转过目光,看了看她面前的饭菜,淡淡道:“我发现你非常喜欢吃肉。”   宁俐突然就有点来气,“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饿了,想吃而已,包括上回那个鸭脖,还有那个茭白。”她一股脑儿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些。   吴庆东有点惊愕,愣了片刻,皱眉道:“至于么,我也饿了,帮我也买一份吧。”说着,走到她身旁,不客气地坐在徐小允的椅子上。   宁俐放在店里两把圈椅,当初定做时为节省空间都经过改良——改小了一圈,她和徐小允坐很合适,吴庆东坐上去就有点滑稽。   吴庆东见宁俐不吭声,只扭头看着他,便问道:“不行?我算你老板吧,帮我买个盒饭不行?我开了一下午会,很饿。”   “现在不在公司,你不算我老板,而且,我的上司是周工。”   “强词夺理。”吴庆东笑了,两手搭在扶手上,翘起二郎腿,“宁老板,那现在至少我算你顾客吧,你就这么对待你顾客?”   “顾客可没有您这样儿的。”   吴庆东放下腿,靠在椅背上,歪头看着她,突然就探过身,低声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这么铜墙铁壁的,我要怎样才能找到突破口,嗯?宁老板,你能不能教教我……给我点提示?”   宁俐感觉他的灼热呼吸已扫到脸上,她甚至能看清他眼里的血丝,她全身紧绷,本能地攥紧筷子,只待他那张脸再凑近一点就捅过去!   吴庆东已撤回身,语气好像有点沮丧,“有时,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什么叫你们女人?”宁俐感到好笑,她舒了一口气,慢慢放松身体。   “准确说,就是你这个女人。”吴庆东扭头看他。   宁俐无语,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她起身走到店门口,向过道里看了一下,正好看到卖饭的车,“王姐。”   叫王姐的推着饭车走过来。   “还有饭吗?”   “有。”   宁俐回头问:“想吃什么?”   吴庆东起身走过来,随便点了两个菜,掏出钱包付了账。   两人重新回到店里,都不再说话,只坐下闷头吃饭。宁俐觉得身边多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周围空气都好像变热了,这顿饭吃完,她额头竟然冒出一点汗。   吴庆东吃饭速度很快,宁俐本来已吃得差不多,竟然还落在他后面,吃完饭,宁俐收拾饭盒等杂物,吴庆东笨拙地想帮她,看上去有点讨好的意思。   宁俐瞥他一眼,“我来吧。”她用废报纸把两人的饭盒等垃圾简单一裹,扔进店外不远处的垃圾桶,回来时看到吴庆东正掏出烟,一见她,又放了回去。   “烟瘾这么大?”宁俐随便问。   “抽太久了,以前戒过,没成功。”   宁俐点点头,重新坐下。   吴庆东想了想,搬起椅子坐到她对面,认真道:“宁老板,你看,既然认识了,为什么不给双方一个机会呢?我本想等公司过了转型期再考虑个人问题,现在想想,其实不用那么拘泥,对于感情,我个人也很向往……”这时他手机响了,他本不想理会,铃声却一直不断,他看了看号码,接起来快速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正想接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宁俐已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吴老板,这件事你受人胁迫,不嫌膈应么?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吴庆东勉力微笑,“怎么没有可能?”   “吴老板,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宁俐也微笑。   吴庆东靠回椅背,收起笑容,脸颊因为紧咬牙关而微微颤动,随即他又倾身道:“我觉得完全有可能,你们女人总喜欢把事情复杂化,要么就简单化,其实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契机,一个开始……”   “又来了,什么叫你们女人?”宁俐冷笑。   吴庆东连忙摆个叫停的手势,“打住,宁老板,这个问题可以这么看,你既然对形式婚姻和股份没兴趣,我们就先结婚,然后慢慢培养感情,你对我印象已经这么糟糕,至少不会再糟糕下去,那么我们就从零,不,从负数开始,没准儿你以后会对我慢慢改观,然后公司又能转型走上正轨,这样多好,双赢!”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好,我根本用不着和你扯上这些关系。”   吴庆东锁紧眉头,眼里的热情渐渐冷却。宁俐总结了一下,吴庆东今天的基本策略应该是表忠心、装可怜,外加讨好,可惜他本人根本就不是这种性格,现在终于绷不住了。果然,只见他站起身,手□□裤袋,踱到一角,背对着她,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控制情绪。   宁俐没理他,把椅子摆放好,走进柜台里继续画图。   这时,有个四十岁左右戴着墨镜的男人走进店里,看到宁俐似乎愣了一下,问道:“原来这里的小姑娘呢?”   宁俐抬起头,“下班走了。”   “那你是……”   “我是老板。”   男人上下打量了宁俐几眼,又看看一旁的吴庆东。   吴庆东已抬脚走向店外,他四下张望,找了过道一个角落站定,掏出烟点上火,从这个角度,他还是能看到宁俐店里的情形。   只见店里那个男人低头看了一下柜台,不知指着什么问道:“这个怎么卖?”   宁俐回答:“五千。”   那男人点点头,没说话就走了。   吴庆东静静地抽完一支烟。   一会儿那男人又来了,又看了另一个柜台,又问了价钱,宁俐报了价,那男人依旧没说什么,又出了店,这次他走过吴庆东站的地方,经过吴庆东面前时扭头看了他一眼,吴庆东没在意,又掏出一支烟继续抽。   一直到快下班,那男人一直没再来。   吴庆东抽完烟,重新走进店里,他看着站在柜台里的宁俐,温和地问道:“今天没开张?”   “没有。”宁俐不在意地说。   “我发现你这买卖挺有意思,有点象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看你一点也不着急。”   “这行当本来就是看的多,买的少,着急也没用,不论买家还是卖家,都需要耐心。”宁俐淡淡地说。   “宁老板这话对我很有启发,看来对宁老板,我也需要耐心。”吴庆东说着仔细看了看柜台里的东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包起来。”   宁俐有点诧异,“不会吧,你喜欢这些东西?”   “挺好看的,喜欢。”吴庆东看着宁俐。   “真买?”   “真买。”   “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   两人无言地交易完,宁俐帮吴庆东包好东西,吴庆东看看那包装精美的木盒,“宁老板,送给你。”   宁俐无语,“吴老板,你这样很没意思。”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女人喜欢的东西……房子、车你有,钱你也不缺。首饰?象陈嫣说的,你口味很独特,我怕我外面选的你不会喜欢,只能选你自己店里的。”吴庆东认真地解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诚意,临时出此下策,算是一点心意吧,帮你开个张。”   宁俐不可思议地看看他,把东西从包装里剥出,重新放进柜台里,“把卡给我,我把钱退你。”   “不给。”吴庆东故意逗她。   宁俐皱眉,“你这么做,特别没意思。”她从手袋里掏出厚厚一沓现金,数了数,递给吴庆东。   这时,刚才那男人又来了,没进店里,在门口看到这个场面愣了一下,“哦,问一下,这里几点关门?”他问道。   “七点。”宁俐扫了那男人一眼,随手把钱放在吴庆东面前的柜台上。那男人走后,她看看手表,开始收拾东西,检查各个柜台的锁。   吴庆东无法,只得把钱揣进口袋。宁俐检查完一切,关上店门锁好,吴庆东殷勤地帮她把最外面的铁栅栏合上,随口问道:“你这些玩意儿……不,宝贝好像还挺值钱的,放在店里,不怕偷?”   宁俐听他中途改口,有点想笑,耐心道:“这里保安措施不错,而且比较值钱的我都不会放在这里。”   吴庆东点点头,这时他又接到一个电话,是刘文熙打来的,两人在电话里说起明天的会议内容。   宁俐见状,随口说声“再见”,就先走了。   吴庆东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在后面,经过卫生间时,他看到门口有几个男人在抽烟,那几人模样打扮都不起眼,此刻都扭头看着宁俐的背影,吴庆东觉出不对,他一面继续讲电话,一面放慢脚步,装出观赏旁边店铺的样子,经过那几个人时,他明显感到那几个人也扭头看他,那目光绝对缺乏善意。   吴庆东走出古玩城就加快脚步,已看不到宁俐踪影,他迅速来到停车场,天色暗下,他一时找不到宁俐的车,只好坐到自己车里,给宁俐发短信,提醒她注意安全,同时盯着古玩城的出口。果然,那几个男人从古玩城走出来,也来到停车场,坐上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   这时候,吴庆东看到宁俐的车开出停车场,随后暗处一人快速跑向那辆面包车,等他跑近,吴庆东马上认出,竟然是刚才去宁俐店里的那个男人!男人一上车,那辆面包车立即启动,紧跟前方宁俐的车,吴庆东当机立断,也快速跟上,此时宁俐还没有回消息,他打开蓝牙,直接给她打电话。      ☆、第二十章      宁俐一直不接电话,吴庆东心急如焚,他观察前面那辆车,发现是外地牌照,开出一段路后,宁俐的车并没有开向郊区的家,而是开向闹市区。吴庆东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后面有人跟踪,宁俐依然没有回信。   吴庆东只得继续给打她电话,同时他发现宁俐已拐上主路,似乎发现后车,开始左右并线,车技很是娴熟,看样子想甩掉后面的车。此时主路上比较堵,那辆面包车虽然不能时时与宁俐保持同一车道,却依然紧紧跟在她车后。到了一个出口,宁俐拐出主路,面包车急忙跟上,吴庆东也紧跟其后。   宁俐的车稳稳开在岔道上,突然右转开向一片胡同,看得出她对这里道路很熟悉,胡同狭窄曲折,她的车速也只是稍微减慢,跟在后面的面包车则时慢时快,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锲而不舍地跟着她,吴庆东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面。   等到开出逼仄的胡同,眼前豁然开朗,又开出一段路,吴庆东看出这是去前方环路的方向,马上明白了宁俐的意图,环路路口经常有交警驻守检查外地车。果然那辆面包车反应过来,不再跟踪宁俐,拐向旁边岔道,吴庆东却不想放过它,依旧不远不近跟着它,琢磨怎样再把它赶上环路。   那辆车开得比较快,还经常变道,吴庆东不想暴露目标,又怕跟丢了,这时他听到后方排气管巨大的轰鸣声,相隔一个车道上一辆扎眼的荧光绿跑车飞驰而过。   吴庆东笑了,直接拨出一个电话,电话那端响声震天,“哟,少见啊,庆东,你可是很少给我打电话。”   “少废话,怎么着,这么早就飙上了。”   “试试新车嘛,手太痒,可惜没对手。”   “小心超速。”   “绝对没有,绝对八十迈以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开车?”   “就你那骚包绿,前些日子不是发朋友圈显摆来着?一见这颜色我就想到是你,我在你右后方。”   绿色跑车马上发现他,立即打了两下闪灯以示知晓。   “林晖,你不是没对手吗,给你个目标,看见没有,我前方第二辆——灰色面包车,我感觉有问题,你帮我把它赶上环路,让交警查查,也算做件好事。注意安全,别伤及无辜。”   “行啊,就咱这技术,你放一百个心。”   绿色跑车马上加速并变道,开到那辆面包车前面,吴庆东也加速,马上超过前方的车,直接跟到面包车后面,与林晖一起前后夹击,一路驱赶着那辆面包车上了环路,那辆面包车也不是吃素的,发现不对立即减速。   绿色跑车速度太快,眼看着开过前方一个路口,再想减速已经来不及了,面包车突然并线,想直插最左侧车道,拐出路口。   吴庆东暗道不好,这时后方一辆车从最左侧车道飞快赶上,挡住了面包车的去路,面包车只得继续前行。   吴庆东认出来,是宁俐的车,她不知何时又掉头回来了!   这下面包车没有开出环路的机会了,前方红灯亮起,几名交警正拿着红灯指示棒示意检查,果然扣住了那辆面包车。   等灯时分,吴庆东快速拨通一个电话,“喂,张队,忙着呢,是我,吴庆东,宏光路口有辆外地车被交警扣了,车号你记下……对,我怀疑这车有问题,对……可以好好查查……”   吴庆东刚挂上电话,另一通电话打进来,是林晖,“庆东,那辆白车是你朋友啊?反应够快的。”   “是我朋友。”吴庆东看向旁边那辆半旧的车,隔着车窗,他只能看到宁俐模糊的侧影,“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绿灯亮起,宁俐的车开到他前面,打了几下闪灯,似乎在对他表示感谢,随即加速离去。   吴庆东来了情绪,紧跟其后,待开出环路,车流渐稀,又开出一段路,他一脚油门超过宁俐,随即打转向灯,慢慢减速,停在一家咖啡馆前,宁俐开过来也停下了。   吴庆东停好车,对后面下车的宁俐笑道:“技术不错,我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你怎么都不回?”   “我开车时基本不用手机,陌生铃声一律不接。”   “够守规矩的,对了,你怎么发现有车跟踪?”他对宁俐的快速反应很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车被跟踪?”宁俐反问。   吴庆东打量她的车,“你的车好认,国内第一批高四,当年这车在欧洲很火,国内刚有时我开过,好车。”   “记性不错。”宁俐点点头。   “准确说,你这车我只是眼熟,但当年我的确开过,自从认识你,我又上网确认了一下。”   “你查我车?”宁俐马上警觉。   “唉,要追求你,总要做到知己知彼么。”吴庆东连忙解释。   宁俐思忖片刻,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不用这么费心,融资的事,她会尽量说服陈嫣。但是目前她对陈嫣的想法又实在没有把握,当下只有闭口不言。   “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喝点什么?”吴庆东指指前方咖啡馆,提议道。   宁俐刚要拒绝,吴庆东已赶在她前面,“我总算帮了你吧,这点面子不给?”   宁俐沉吟了一下,“好吧。”   两人走进咖啡馆,里面不算大,是卡座格局,人非常多,店家努力营造的清静氛围已被国人世俗的热闹所代替,宁俐却很喜欢这种热闹,身处其间,感到身心都很安稳。   吴庆东显然不适应这种环境,只坐下一会儿他就皱起眉头。   他后方卡座上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看上去三四岁,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看到吴庆东和宁俐后很好奇,总从卡座背后探出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他俩,嘴里不停说着什么,间或发出几声怪叫,惹来四处目光。他的父母似无知无觉,并不加以管束。   服务员走过来,吴庆东点了两杯清咖,刚要与宁俐说话,后面小男孩又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喊。   吴庆东转身对孩子父亲说道:“您这孩子真活泼。”   那位父亲笑道:“是,他很聪明也很淘气。”   小男孩似乎得到鼓励,索性站在卡座上,扒着椅背,炫耀般对吴庆东晃晃手里的玩具,那是一台花花绿绿的玩具游戏机。   吴庆东笑了,随口问:“好玩吗?小朋友,打到多少分了?”   “不论分,论级,我已经打到三级了!”小男孩骄傲地大声回答。   “那最高级是几级?”   “九级,打到九级,这朵花会开。”小男孩兴奋地指指游戏机上的显示屏。   “是吗,能给我玩一下吗?”吴庆东来了兴趣。   小男孩有点不愿意,忸怩了一下,还是把游戏机递给吴庆东。   吴庆东接过来摆弄几下,略一思索,飞快地按起操作键,不一会儿就打到九级,那朵花真的开了,他把游戏机还给小男孩,眼底流露一丝得色。   小男孩看着那游戏机,却扁扁嘴,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花开了,就回不去了!坏蛋!你赔我!”   孩子父亲有点心疼,想要发火,看看面无表情的吴庆东,又忍住了,孩子母亲沉下脸,抱起孩子走向不远处的柜台。   坐在吴庆东对面的宁俐一直没吭声,此刻她扫了吴庆东一眼,“挺大人和小孩儿较什么劲?”她离开座位,追过去向那位母亲致歉,并柔声哄劝那个小男孩。   吴庆东看着她的身影笑了笑,喝了口咖啡,回头对那位父亲道:“哎,这里咖啡不错。”   孩子父亲一直望着柜台那边,没反应过来,扭头疑惑地看他。   “这里咖啡不错。”吴庆东微笑着举杯示意。   孩子父亲只得勉强也扯个微笑,“是不错。”   这时宁俐与那对母子回来了,小男孩已破涕为笑,正举着一块蛋糕吃得香甜,看到吴庆东,做个鬼脸,示威般咬了一大口。   吴庆东逗他,“这么好吃?给我尝尝?”   小男孩吸取教训,警惕地瞪他一眼,扭头把蛋糕举向一边,可爱的样子把周围人都逗笑了。   一家三口终于吃完东西离开,咖啡馆里终于安静了一些。   宁俐与吴庆东一时相对无言。   “你挺好胜的。”宁俐主动开口。   “你看上去强硬,其实心挺软的。”   “毕竟是个小孩儿。”   吴庆东笑笑,不置可否, “宁老板,我记得你上回说,咱俩相互不了解,那我就先说说自己。其实我这人很简单,国内读完大学,出国留学,毕业后回国进入家族企业,一直做到今天。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开会或者应酬。想一想,我的生活其实很枯燥,远没有宁老板的生活这么有意思。”   “有意思?”宁俐觉得他这个形容才有意思,“你只是一时新鲜。”   “每天能见形形□□的人,还当街飙车,的确够新鲜。”吴庆东笑道:“今天这样的情况多不多?”   多不多?宁俐想了想,在古玩城,只要古军在,没人敢来惹事。当然,她对自身安全一向很小心。   “宁老板,我很好奇,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吴庆东见她不答,换了一个话题。   宁俐回过神,随口答道:“有感觉就好。”   “有感觉?这也太虚了,典型女人式回答。”   “什么叫女人式?吴老板,你对女人的各种称谓,让我很不舒服。”宁俐直言。   “那么能说得再具体一些吗?”   宁俐又感受到他那种咄咄逼人,她顿了一下,不想和他计较,“有共同语言,有默契,互相了解。”   “看来你的要求很高。对我来说,对女人根本不用了解那么深,相貌身材好,心善,不用太聪明,当然也别太傻,要我成家其实未尝不可。”吴庆东坦言。   “是么,我也有点好奇了,在你眼里,婚姻的本质是什么?”   “从男人角度说,主要是繁衍生息,解决生理问题,当然……”   “你相当自信。”宁俐笑了。   “女人总是不接受事实,相信我,每个男人心里都有豺狼虎豹,程度不同而已。”看出宁俐面色不虞,吴庆东连忙继续说:“当然这是低层次的,高层次的……从精神层面说,心灵上能够对话,这种可遇不可求。”   “是吗。”宁俐反应平淡。   “但是自从遇到宁老板,我以前的想法有了一点改变。”吴庆东看着宁俐,努力捕捉她游离的眼神。   “我该感到荣幸?估计我无法和你心灵上对话,生理上更够呛。”宁俐直视他。   吴庆东顿了一下,笑了,“……你相当不客气。”   气氛有些尴尬,吴庆东的手机适时响起。在他接电话的功夫,宁俐招呼服务员买单。   “这种事应该男人来做。”吴庆东简短打完电话,快速把宁俐的钱推到她面前,把自己的卡递给服务员。   两人走出咖啡馆,吴庆东心下有点懊恼,照现在的情形,好像今天的努力全白费了,他试图重新寻找话题,“宁老板,刚才我接到消息,扣住的那辆车里搜出很多木棒绳子,那几个家伙已确定是抢劫团伙,近来在临近几省流窜作案,专挑高级商铺下手,专挑女人下手,多属临时起意,打一枪换一炮,从不在同一地点逗留,已杀了两个人。是警方的通缉对象。”   宁俐脚步停顿一下,吴庆东见她神情并没有显露恐惧,也不开口询问,有点好奇,“你不后怕?”   “怕也没用。”宁俐黯然,此刻她只想马上回家。   两人来到停车的地方,宁俐打开车门,吴庆东瞥了一眼,“果然手动挡,不简单。”   “不用恭维我,其实很简单。”见吴庆东没有离开的意思,宁俐问道:“吴老板还有什么话要说?”   吴庆东仔细看着宁俐的眼睛,她听了刚才那个消息,神色好像有点不对,“我感觉你对人很戒备,特别是对男人。”   “你想多了,而且,我以为只有女人注重感觉。”   吴庆东愣住,笑起来,“够记仇的,在你眼里,难道我一点优点都没有?”   “暂时没发现。”   “那我说一条,你这买卖其实很危险,一个单身女人带这么多现金,又住那么偏僻,容易被坏人盯上。我这人别的不说,体力还行,至少能保护你……”   “谁也保护不了我。”宁俐冷淡地打断他,此时她手扶车门,长发随风飞起,几缕发丝掠过白玉般的面庞,晶亮的双眼在昏暗的路灯下微微闪光。   吴庆东有一刻失神,宁俐已坐进驾驶位,“嘭”的一声拉上车门,启动挂挡,快速驶离,吴庆东回过神来,想了想,也上了车。   宁俐开出一段路,发现吴庆东的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她把车停到路旁,给他打电话,“你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我有点不放心,你一到家我就走。”   宁俐不再管他,挂了电话,继续向郊区驶去。天色漆黑,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前方只有路灯影影绰绰,四下里太安静,宁俐打开收音机,胡乱调着频道,车厢里即刻充满各种人声与音乐声,但她还是感到难言的孤寂,一直行驶到锦绣园门口,她才想起去看后视镜,已经看不到吴庆东的车,也不知道他何时离去。      ☆、第二十一章      宁俐一连几日闭门不出,她打电话叮嘱徐小允,天黑之前不论是否有生意都要关店走人。在她“闭关”的这段时间,吴庆东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看过号码,她起初不想接,转念又想,那日他跟在后面送她,虽说是自愿,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想和他说声谢谢,可等她拿起手机,电话已经挂了,她看着手机哑然失笑,屏幕显示这个未接电话总共响了四声,看来这个男人的耐心也就到这里了。   她又看看吴庆东发给她的两条短信,都很简短,一条是“天太晚注意安全。”一条是“有辆面包车在跟踪你,车上有个人去过你店里。”她随手存下他的号码,标注“吴庆东”,最后又删掉两个字,只留下“吴”一个字。之后吴庆东再也没有联系她。   宁俐窝在家里认真翻译庆扬发来的资料,又把平时一直关注的股票研究一番,小仓位建仓,为国庆后的行情做准备,还把房子做了一次大扫除,这几件事已填满她的时间,她有意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何瑞珍打来电话,问她连日不来公司是怎么回事,宁俐推说店里忙,何瑞珍听后也不追问,只在电话里告诉她,在公司看到郑桐的妻子了,也是律师,据说是郑桐的大学同学,气质干练,不笑的时候,从侧面某个角度看,长得有点象她。宁俐笑笑,只当何瑞珍的脸盲症又犯了,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电话里何瑞珍犹豫片刻,问道:“宁俐,你对常力新完全没意思吧?”   “当然。”   “小允这姑娘我瞧着不错,我想把常力新介绍给她,不知她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她家里条件很一般,以前父亲病重,欠了一大笔债,负担很重,上大学完全靠奖学金和补助,她自己还有做家教,后来他父亲去世了,她还有一个哥哥,她母亲现在和她兄嫂一起住。这姑娘心地很不错,读书时成绩很好,很能吃苦,生活上也很简朴。”   “我就是看这姑娘比较朴实。”何瑞珍接口。   “常力新这人挺实在的,就是这年纪,比小允大太多了吧?”   “差八岁,还行吧,小允年轻,长得不错,常力新工作稳定,又是本地人,又有房,两人挺般配的。”   “瑞珍,这些物化的条件……真的有点可笑。”   “宁俐,你是生活在真空中吗?相亲不就是相这些?不然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怎么相互了解?”   “可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弄得跟商品似的……”   “现在都这样,能裸婚只谈感情的有几个?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何瑞珍提高声量。   宁俐听出她有点不满,不想与她过多辩解,“好啦,你是现实主义,我是魔幻现实主义,行不行?”   “什么魔幻现实主义,你其实是虚无主义!女人的时间多宝贵,好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等小允考研读完出来都多大了?优势还有多少?”   “女人来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嫁人么……”   “什么意义不意义,宁俐,我有时真的不明白你,你怎么就没有紧迫感呢?如果不想和死物过一辈子,至少得有积极态度吧?得有所行动吧?咱们班上很多人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宁俐皱眉,“瑞珍,你今天怎么了,口气这么冲?”   何瑞珍沉默片刻,“没怎么……我就是想劝你,好端端的,别把自己砸自己手里了……”   宁俐也沉默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感到心里一阵发堵。   何瑞珍已打破沉默,“你帮我跟小允探个口风吧,如果行,就约个地方见个面,算了,有空我还是找她当面问。”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宁俐看着手机,感到何瑞珍有点反常,她想再打过去问问,又想还是过几天直接去找她。她梳洗一番,终于走出家门,开车直奔古玩城。   见到徐小允,宁俐把常力新的大致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徐小允沉默半晌,说道:“宁姐,我现在的学历,可以去应聘的职位很有限,薪水都很低,别说在A市,就是回老家也根本买不起房子,所以我才决定考研,个人问题……说真的,如果能在A市立足,当然最好,这也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宁俐看着她,“明白了,我这就告诉你瑞珍姐。”   还没等她给何瑞珍打电话,何瑞珍已风风火火赶来了,没等宁俐开口,又把常力新的情况跟徐小允说了一遍,徐小允这时注意到了男方的年龄,“三十二岁?有点大吧。”   “是啊,三岁一代沟,这都快差三代了。”宁俐一旁插嘴。   “你先见见呗,人家长得不老相。”何瑞珍白了宁俐一眼。   “对,先见见人再说,没准儿你看不上呢。”宁俐又插一句。   “要说看不上,也是别人看不上我。”徐小允认真道。   “小允,咱不能妄自尊大,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啊。”何瑞珍被她逗笑了。   徐小允却没有笑,只说见面的事再考虑一下,与宁俐说想休息几天,说她高中班主任夫妇俩要来A市玩几天,她想带他们去几个著名景点转转。   宁俐想了想,“现在景点人那么多,地方又相隔那么远,就几天时间你们能去几个地方?跟着旅行社走,只能走马观花,反正我也没事,索性关店,带你们去玩玩好了。”   徐小允听后很高兴,宁俐看出来,她对相亲的事并不是很上心。   宁俐把何瑞珍拉到店外,“你今天怎么了?吃枪药了?”   何瑞珍看看她,半晌才开口,“宁俐,我真怕我怀不上……”   “怎么会?”   “我和我老公去检查了,都没问题,可就是没动静。”   “你太紧张了吧,你们不是刚开始备孕?”   “你不知道,我朋友圈里,人家都在谈论小升初了,可我肚子还没影呢……”   宁俐哭笑不得,“那我岂不更惨?“   “我看你就是不想结婚,不然早把自己嫁出去生娃了。”何瑞珍瞪她。   “好了。”宁俐打断她,“你说你不老老实实备孕,还老惦记给别人做媒。”   “你不知道,做媒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常力新和小允人都挺好的,真要促成好事,会有福报。”   宁俐听了很惊奇,“做媒还有这种讲究?”   何瑞珍白她一眼, “我听我老公说,常力新眼光挺高的,一直高不攀低不就,我们一直帮他留意呢。不过,我没想到,小允也是个有想法的姑娘。”   “这种事不能凑合,更不能着急。”宁俐心道,陈嫣做媒是为治疗情伤,瑞珍做媒是为缓解备孕的紧张心态,这两人还真是各有各的理由,她对女人喜欢做媒这事,真是万分的不能理解。   “着急?小允也就算了,毕竟还年轻,宁俐,你真不着急吗?当然,你条件那么好……我跟你说,现在人都讲究人生规划,现在的年轻父母,拼了命地攒钱买学区房,租学区房,为什么?为将来孩子有个好出路、好前途。”   何瑞珍说着掏出手机,“我朋友圈里,一位妈妈,孩子刚两岁,早上发了一条,你看看……我们这一代就这样了,希望下一代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你看看人家!”   “为什么要等到下一代?我们这一代过好了,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就不错。”   何瑞珍哑然……“宁俐,我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她对徐小允招呼一声,忿然离去。   徐小允不解地问宁俐,“瑞珍姐怎么了?”   宁俐没有回答,她其实能够理解何瑞珍的感受,只不过她内心里自顾不暇。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更新会快点。   ☆、第二十二章      次日晚上, 宁俐与徐小允一道去火车站接人, 徐小允的高中班主任姓杨,六十来岁模样, 身材瘦高,有点驼背,言谈举止温和有礼, 他的妻子显得年轻一些, 一说话就面带微笑,比较开朗。夫妻俩穿着干净整齐,行李不多, 就两个手提包和一个塑料袋,宁俐注意到杨老师提着所有行李,完全不让他妻子动手,她和徐小允想帮忙他也不让。   徐小允事先帮他们找了一个相对便宜的旅馆。安顿完两人, 宁俐送徐小允回她租住的地方,一直送到楼下。宁俐隐约感觉徐小允会同她有话说,没想到徐小允只是笑着与她说再见, 就径自上楼了。   第二天,宁俐开车带着三人去景点玩, 杨老师夫妇虽然看到各处景致很高兴也很好奇,但是绝不流连, 时间上也绝不拖沓,一看就是怕给人添麻烦,很好相与的人。   几人走累了, 去路边凉亭里休息,宁俐注意到杨老师拿出手绢把石凳铺好才让妻子坐下,几人熟悉后,他妻子说话时特别爱笑,笑声嘎嘎的,杨老师话不多,每每只是默默地看着妻子微笑。   宁俐对这对老夫妇很有好感,借着这几天游玩,她自己也感到心情疏解许多。她给夫妇俩拍了很多照片,也给小允拍了不少,镜头里,她敏感地发现小允眉宇间有一丝淡淡愁云。每天送她回家,宁俐都在等她开口,可是徐小允都象没事人似地道声“再见”就上楼了。   几天很快过去,杨老师夫妇离开A市的头天晚上,宁俐和徐小允找了一家有A市特色的饭馆招待夫妻俩。   宁俐要开车没有喝酒,给杨老师他们买了几瓶啤酒,杨老师喝过酒后,变得健谈起来,谈起国内的一些变化,以及对社会上的一些看法,兴致很高又感触良多,徐小允与他妻子随声附和,饭桌上其乐融融,宁俐受到感染,也一直保持微笑,她发现杨老师有时会扭头看她,似乎想说什么,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杨,你别唠叨个没完,年轻人不喜欢听你唠叨。”他妻子看出来,扯扯他衣袖。   “哪里,杨老师讲得很有道理,听了受益匪浅。”宁俐由衷说道。   “唉,人老了就是话多……”杨老师突然转头问道:“宁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宁俐愣住,“没有,杨老师,您为什么这么问?”   “你有点不像你这个年纪……”   “老杨,你真是喝多了。”他妻子急忙打断他,对宁俐抱歉地笑笑。   “年轻人耐不住寂寞,他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我老了,怎么过不是过? ”杨老师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他妻子看着丈夫,慢慢松开手,神情有点尴尬。   宁俐看出来,杨老师有点失态了,“杨老师,您累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宁姐,不急。” 徐小允说道,又扭头对他妻子道:“杨老师难得高兴,难得聊这么多,师娘您就让杨老师说说吧。”徐小允的脸庞因为喝酒有点微微发红。   宁俐也看着杨老师的妻子,他妻子对她笑笑,随即沉默了。   “小允,我挺知足的,快退休了,班里还能出你这样争气的学生……有那么多学生惦记着我,去哪里都有学生接送,我知足了。”   “杨老师,这是我该做的。其实……我一点也不争气,来A市这么久了,我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有?你有健康的身体、旺盛的精力,还有梦想,还有可以改变自己的机会与勇气。”   ……   “小允,人活着最重要是知足,咱们那个小地方,没有A市这么繁华,但是在那里,实话……我心里很平静,也很踏实。”   宁俐注意杨老师已悄悄握住他妻子的手,他妻子脸上瞬时闪现光彩。   宁俐为缓和气氛,顺着他的话题道:“杨老师,我听小允说,您教了一辈子书,没换过地方,挺不容易的,要耐得住寂寞,主要是靠什么支撑呢?”   “找好一个平衡点,物质上虽然苦一点,精神充实,也就慢慢想开了。”   “我们那里一直缺老师,年轻老师都待不长。”徐小允插嘴道。   “杨老师,那您那么多年就没想过离开吗?”   “学历不高,年纪又大了,干别的又不擅长,还不如教书。”杨老师放下酒杯笑了笑。   接下来四人都沉默了,这顿饭充满各种情绪,众人已不知饭菜是何滋味。宁俐开车把夫妻俩送回旅馆,杨老师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把丈夫扶进门,看着他俩蹒跚的背影,宁俐一时间心绪繁杂。   宁俐送徐小允回家,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她家楼下,徐小允突然邀请宁俐上楼坐坐,宁俐点点头和她来到楼上。徐小允租的房子她来过几次,陈设很简单,书桌上摆了一摞书,她的室友还没回来,房间里很安静。   两人坐定后,徐小允说道:“我师娘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他夫妻俩感情特别好,听杨老师说,这次来A市,也是师娘特别想来看看,所以杨老师一退休就来了,是想完成她一个心愿。”   宁俐听后很惊讶,“你师娘没读过什么书?”   徐小允点点头,“杨老师平时不爱说话,上课却很健谈,也很幽默,但我总觉得他骨子里有点文人气息,有点悲天悯人。有一次上课,他给我们讲他们老三届的往事,很动情,我看到他眼睛里是湿润的,但当时我们班里有很多同学在偷偷笑……后来当我知道师娘没有读过什么书的时候,我特别吃惊,不明白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宁俐沉默了,“……也许一个相对复杂的人碰到一个相对简单的人,也挺合适,主要是彼此间感觉舒服吧,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千差万别,外人未必看得清楚。”   “是啊,他们还没有孩子,教育程度又相差那么远,感情还那么好,现在恐婚的人这么多……可是,就有人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有滋有味?倒不见得,宁俐想起杨老师饭桌上说的话,“我觉得这是靠个人修养与悟□□。”   “宁姐,杨老师说在我们那个地方过得平静、坦然,我却感到压抑得喘不上气来。如果现在让我回去,我肯定不甘心。”徐小允扭头看着宁俐。   宁俐看着她的眼睛,徐小允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她形容不出的光芒,“宁姐,那个人……我还是去见见吧。”   “……好啊,不论怎样,当个经历也好。”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直把杨老师夫妇送到火车站。徐小允买了一大堆A市特产,宁俐买了很多代表A市特色的各式小纪念品,装满一个大塑料袋让夫妻俩带上,宁俐把存好照片的U盘交给杨老师,杨老师又恢复成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温和有礼地道谢,依旧提着所有行李。   临上车前,宁俐又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这是我做的,您留个纪念吧。”她递给杨老师的妻子。   杨老师的妻子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条古朴又精致的珠链,“这个肯定很贵,我不能要。”她急忙推辞。   宁俐诚恳言道:“什么贵不贵,就是身外物,我自己做的,您留个纪念吧。”   杨老师看看宁俐,对妻子说道:“收下吧。”   夫妻俩再次对宁俐表示谢意,欢迎她有空去他们家玩,宁俐与他们互相留了电话。   “宁小姐,小允能遇到你,是她的福分。”杨老师对宁俐认真说道。   “杨老师,您太客气了,其实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这时宁俐手机响了,她走到一边打电话,是何瑞珍,问她小允想好没有。宁俐注意到杨老师几次转头看她。   等她挂上电话,杨老师走过来,“宁小姐,我想冒昧和你说一句话,你别嫌烦。”   “不会,您请说。”   “……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做人傻一点、俗一点,怎么都能活,都能过。”   宁俐骤然听到这句戳心的话,有点发怔,眼窝隐隐发紧,但她还是马上回神, “谢谢您,杨老师,我记住了。”   杨老师看着宁俐的眼睛,叹口气,转身走向车门,即使是上车,他还是固执地提着所有行李,他妻子要帮他,他还是不让妻子动手。   宁俐看着这对老夫妻,看着他们朴素的衣着,斑白的头发,万般滋味掠过心头……   送完杨老师夫妇,时间还早,宁俐与徐小允一起来到古玩城,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停车场,宁俐看到吴庆东那辆相对低调实则耀眼的车,来到店里,却没有看到他的人。   开始宁俐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过了半上午,也不见吴庆东出现,她心道,也许是看错了,但是,他那车不常见,这也太巧了……宁俐有点心绪不宁。   到了下午,宁俐和徐小允道别,从古玩城出来,走到停车场,她看到不远处,吴庆东正倚在车上,默默抽着烟,视线对上宁俐,脸上没有显现任何情绪。   宁俐有点不适应,对他点一下头,他却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用一种近乎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宁俐本来想客气打声招呼,又咽回去。   她快步走过去,走到自己车前,打开车门坐上去,透过前挡风玻璃,只能看到吴庆东的侧影,好像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很快,只见他去前方的垃圾箱扔了烟头,然后快步走回来,一上车就快速开走了,自始至终没有对宁俐这个方向看一眼。   当天晚上,宁俐躺在床上,不自觉想起杨老师临行前说的话……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了父亲和母亲,他们手牵着手,父亲脸上那种满足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正感到奇怪,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她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父亲温声问她,小俐,你找什么?宁俐回答,不知道……她找啊找,找了许久,猛地醒过来,梦境照进现实,原来是床头柜上手机的震动声,她接起来,竟然是周建业,“小宁啊,厂子里出了点事,你能尽快赶过来吗?”      ☆、第二十三章      宁俐拎着笔记本急忙赶到庆扬的郊区工厂, 现场相关部门来了很多人, 除了周建业和许继平他们,厂长和装配车间的主任也都在场。原来第三装配车间发生了一起重大差错, 工人们连日来把一个精密部件的一个重要零件漏装了,要不是许继平和常力新一直关注这个部件,今天与检测工人一起细心核对图纸, 根本发现不了。   宁俐仔细查看自己翻译的电子文档, 完整清晰,没有任何错误。   车间里是各个班组长分别为本组工人做装配培训,漏装出自其中一个班组, 班组长姓黄,叫黄永,年纪很轻。他拿出自己那份培训资料给宁俐看,宁俐对照电子文档, 马上发现,漏装零件的安装流程没有包括在内,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的培训资料少了一页纸。   黄永一口咬定没有见过那页纸,研发部的助理小胡则说都打印了, 小姑娘被吓坏了,由于她是新人, 没有经验,整份培训资料竟然没有打印页码。   黄永情急问道:“宁小姐,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翻译这段?”   “肯定译了。”宁俐指着文档页面, 她仔细回忆,这份资料是去卢启明办公室那天送到庆扬的,那天她没有把资料上传邮箱,而是直接用U盘拷在小胡的电脑里。她想了想,问小胡:“是当天打印的?”   “时间过去太久,实在记不起来了,宁姐你能帮我回忆回忆吗?”   “对,小宁,你帮着好好想想。”周建业和厂长等人也急切言道,黄永则紧张地看着二人。   小胡把宁俐拉到一旁,“宁姐,你一定得帮帮我,出了这种事,周工肯定不要我了,我看那天卢总找你说话,我听说,卢总和吴董关系一直很好……”   “你应该先好好反省自己工作疏忽吧?”宁俐讶然打断她,本来对她存有一点同情,此刻已化为乌有。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能考上这个职位特别不容易,刚要转正,就出这么大的事,我……”小姑娘语无伦次,颠来倒去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宁俐叹口气,“先别哭,想想打印完交给谁了?”   小胡连连摇头,“我现在脑子很乱……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当天打印的,那天下班我提前走,直接来厂里交给厂办小钱了,那天就这一份资料,因为许工他们都在厂里,急等着要,不然我不会忘记打页码。”说着她不等宁俐反应,直接拉着她跑出车间,赶往厂办。   厂办的小钱听后也很紧张,可是三人把整个办公室地毯式搜索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那页纸。   三人一起回到车间,众人正议论纷纷,从众人口中,宁俐总算听明白她这份翻译资料的去向。先由研发部小胡编辑打印,然后交给厂办小钱,小钱交给车间主任,车间主任按装配顺序分发给各个班组长,各个班组长先实际操作,有问题直接问工程师,最后确定安装流程,正式给相关工人做装配培训。   可是那页纸是在哪个环节丢失的?现在成了无头公案。   “这件事必须得有人负责!”厂长这时严厉说道,他姓焦,五十多岁,皮肤很黑,工人们背后都偷偷叫他焦黑脸儿。   “这不是麻木疲劳导致的漏装,不是补装就算完,这是流程上就出了纰漏!后面检查工位都成了摆设,传感器也查不出来,这是严重问题!”焦厂长继续发飙。   众人互相看看,一时间都沉默了。这时一个学徒工走进车间,手里拿着一张纸,看到众人先是一愣,又看看黄永,迟疑道:“头儿,我在你宿舍……”   黄永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反应极快,疾步走过去就要阻止他。   “拿过来我看看!”焦厂长发话了。   学徒工看了一眼黄永,走过去把一张皱巴巴、沾满灰尘的纸递给焦厂长。   “哪儿发现的?”焦厂长低头看着那张纸,锁紧眉头。   “我,我刚才给黄组长打扫卫生,在他床底下…… ”学徒工磕磕巴巴说道。   黄永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眶都红了。   焦厂长面色阴沉,狠狠瞪了黄永一眼,把那张纸递给车间主任,“两天之内补装完毕,加强自检和互检!”说完他快步走出车间。   众人舒了一口气,慢慢散去,宁俐跟着周建业、徐继平他们一道走,准备先回总部。   黄永追过来,“宁小姐,请等等。”   宁俐看看周建业他们四人,不明白黄永找她做什么。小胡冷冷看了黄永一眼,扭头对宁俐耳语,“宁姐,别理他。”   宁俐拍拍她胳膊,示意她先跟周工他们回去。她与黄永走到一旁。   黄永急切言道:“宁小姐,帮个忙吧,那张纸……我真的是不小心。”   宁俐不明白他为什么单单找她帮忙,冷淡地说:“我只是个兼职翻译,帮不了你。”   “厂里对你们翻译很看重,我见你和焦厂长、周工他们都能说上话,还认识上面的人,求你帮我说说情,只要别撤职,别扣工资,怎么着都行!”   认识上面的人?宁俐明白了,刚才小胡对她说的话,这个黄永肯定都听到了,“男人不应该随便求人。”她淡淡地说。   黄永脸涨得通红,“我从老家出来,没学历,找个工作不容易,我刚提组长,家里老母亲病重,急等钱用……”   “你刚才还想让我替你背黑锅。”宁俐毫不客气地盯着他。   “我错了,我,我刚才太着急了,都是胡说八道!”   宁俐看着他满目凄惶的样子,心里莫名抽动一下,想了想,“好吧,我可以帮你跟焦厂长说说,成不成看你造化。”   黄永忙不迭点头,眼眶越发红了。   宁俐缓步来到焦厂长办公室,办公室门没关,焦厂长正在打电话,声音很大,语气蕴含一股怒意。   宁俐硬着头皮敲敲门。   “进来!”焦厂长见是宁俐,放低了声音,“是小宁啊,有事吗?”   “焦厂长……我想问一下,黄永这事怎么处理?他……”   “小宁,这好像不是你该过问的事。”焦厂长粗暴地打断她,见宁俐脸红了,又放缓语调,“黄永捅了这么大漏子,浪费这么多人工,肯定要撤职,扣工资!”   宁俐一时意气上头,想也没想,“多少钱,我来赔行吗?”   焦厂长万分惊讶地看着她,随即怒气上升,“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钱钱钱!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   “焦厂长,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那么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且,他家里有困难。”   “你以什么立场为他说话?你以为这是好心?你这是滥好心!”焦厂长反感地看着宁俐,“厂里职责分明,幸亏许工他们查出来了,不然损失有多大你知道吗?这不是玩游戏,过家家!工人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不耐烦地挥挥手。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转身走出厂长办公室,等在外面的黄永看着她脸上神情,很是失望,他勉强笑笑,“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宁小姐。”   跟在他旁边的那个学徒工插嘴道:“宁小姐你胆真大,焦厂长脾气特厉害,上回我们主任开会就迟到半分钟,被他骂得……”他夸张地说着,见黄永瞪他,马上闭嘴不说了。   “那我们先走了。”黄永低声道,和学徒工转身离去。   宁俐看着两人塌着肩膀,垂头丧气的背影,看着他们身上沾满污迹的工作服……“等等,我再试试。”她一冲动,叫住他们,“我回总部再想想办法,黄永你电话多少?”   ……   宁俐开车赶往公司总部,一路上她心里忐忑不安,公事上越级找他?其实这样做很不明智,但她实在想帮帮那个黄永,她一路琢磨着,不知不觉已回到公司,来到停车场。   宁俐停好车,没有下车,她掏出手机,查看通讯录,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吴”字,她有点退缩,上回没接人家电话,现在贸然打过去?她想起昨天吴庆东在古玩城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现在的她其实有点拿不准吴庆东的想法,仔细想想,他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面貌都各有不同,好像看清楚了,又好像模糊一片,她有点后悔刚才答应黄永了,但是一想起他焦灼又无助的神情,不知为何,感同身受。   宁俐还是来到办公大楼,直到走进电梯,她还在犹豫,电梯门开了,吴庆东的办公区她还是第一次来,一进走廊,身旁走过几个抱着文件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她。   她截住一人问道:“请问吴董办公室是哪一间?”   “尽头就是,不过吴董不在,他在楼下开会,有事可以先找他秘书。”   宁俐道谢后,直接走楼梯来到楼下,心里的侠义冲动已慢慢褪去,看着紧闭的会议室大门,她已决定不再管这件闲事,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卢启明打着电话走出来,看到她,有些惊讶,“宁小姐?有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有一章,估计今天写不完了,明天继续。   ☆、第二十四章      ……   “没事。”宁俐笑笑, 转身想走。   “宁小姐, 你等等。”卢启明关上门,简单对手机讲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是不是找吴董?再等几分钟,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不找他,谢谢你。”宁俐客气地拒绝。   “宁小姐, 你肯定有事, 说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宁俐看着他,犹豫了一下, 把工厂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卢启明认真听完,笑道:“那位焦厂长是从技术工人上来的,厂子里各方面都是大拿,而且他为人非常讲求原则, 几个主任都怕他,宁小姐竟然敢去找他说情?”   听他一说,宁俐有点不好意思, 也笑了,随即认真道:“那个黄永, 家里有实际困难,她母亲病重急需用钱, 这种情况公司不能照顾一下吗?”   “公司里有困难补助,可以向工会申请,一会儿我问问焦厂长这个工人的具体情况。”   宁俐松了一口气, “卢总能出面就太好了。”   “不客气。我有事先走一步。”卢启明说着挥挥手先走了。   宁俐放下心中大石,正准备离开,这时周建业夹着一叠资料从电梯里走出来,在走廊里与卢启明互相打声招呼,他朝宁俐走过来,“小宁,你刚回来?”   “是,周工。”宁俐点头。   周建业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黄永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宁俐简单把黄永的情况和卢启明要出面找焦厂长的事与他说了。   周建业听完笑了,“你算找对人了,卢总的爸爸当年是焦厂长的师傅,焦厂长那个脾气,他出面比较好。”   宁俐有些惊讶,没想到卢启明与焦厂长还有这一层渊源。   这时会议散了,人流从会议室涌出,都走向电梯间,宁俐急忙与周建业道别,反方向走向楼梯口,她已不想与吴庆东碰面,却不防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宁小姐,找我有事?”   “没事。”宁俐飞快地扭头看一眼,继续前行,她似乎感到身后一道道诧异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疾步走下楼梯。   “跑什么?我又不吃人。”吴庆东的声音骤然在楼道里响起,回声震得宁俐一颤。这次她头也不回,脚步快得象在跑了。   吴庆东人高腿长,几步赶过来拉住她,“不是找我,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与这层有什么业务往来?”   “你干什么!”宁俐低声呵斥,身处空荡荡的楼梯间,她心底莫名感到发慌。   吴庆东连忙松开手,指指楼上,“去我办公室说?”他率先走上去。   宁俐不理他,继续快步走下楼梯,吴庆东发觉后又转身追过来,宁俐几乎要惊叫,吴庆东已赶到她前面拦住她,“宁老板,你不想把不相干的人招来吧,嗯?”   宁俐此时反倒平静下来,“让开。”   “你就这么怕我?”吴庆东盯着她。   宁俐低头思忖怎么脱身。   “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吴庆东端详她的脸,只见她微微低着头,刚才一番折腾,脸颊有些发红,几丝头发粘在腮边,他努力控制着想帮她拂开的冲动。   “现在没有了。”宁俐抬起头。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吴庆东捕捉她的眼神,“不会又是在开车?”   宁俐不知该如何回答。四周温度似乎在逐步上升,空气变得粘稠,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制造了一种幻境,虚虚实实笼罩着她,她感到全身发热,呼吸不畅,她急需摆脱,却不得其法……   “那几天我去找你,你都不在……”吴庆东笑笑,“躲我?”   “不是,那几天我有事。”宁俐努力使自己声音正常,却听到自己异样的鼻音。   吴庆东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知道了。”   “原来你找我,是准备让我帮你?我记得我不是你老板,你上司是周工啊。”吴庆东退开一步,语气变得冷淡。   宁俐感到四周温度骤然下降,身上一下子凉下来,脸上却一阵发烧,没想到这男人在这儿等着她。   “企业是有制度的,不是慈善机构,你以为我会帮你向着那个工人?就因为你的妇人之仁,我就要去干涉一名厂长的正常工作?我也要说一句,你相当自信。”   宁俐冷笑一声,抓住空挡,抬脚就要走,吴庆东一探身又拉住她,“别当真,跟你开玩笑呢。”   宁俐淡淡看着他的手,“谁跟你开玩笑?”   吴庆东马上放开她,双手一摊,“别紧张。”他语调轻松,脸上却根本没有笑模样。   宁俐看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一直都不是以一个企业老总的专业形象出现,即使是那次面试,他眼中也多了一层调侃意味,而此时他在提醒自己,他是这个公司的最高管理者,具备威信与尊严。   “你还真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我刚才听老卢说,那个组长开始还怀疑你,你这么帮他,想以德报怨?”吴庆东的语调有些嘲讽。   “我没有那么伟大。年轻人谁不会犯错?总要给人改过的机会,而且一份工资对某些人来说微不足道,对某些人来说也许就是救命钱。”   “宁老板原来还是菩萨心肠。”吴庆东笑了。   宁俐有点后悔刚才说出的话,他高高在上,岂能知道一个工人的苦处?她冷笑道:“当然了,作为管理者往往只追求结果,管你过程会怎样?更不会管过程中一颗小小棋子的死活。”她撩开脸上的发丝,快步向楼下走去,这次吴庆东没有再拦她。   “一个人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基本也就无可救药了。”   吴庆东听了她的最后一句,狠皱了一下眉头,他转身缓步上楼,回到办公室,刚在办公桌前坐定,卢启明来了,站在门口敲敲门,“老板……宁小姐呢?”   “走了。”   “走了?就这么走了?”卢启明扭头看看走廊,“我的好老板啊,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抓住呢……”   吴庆东抬头看他一眼,卢启明马上住口不说了。   “事情怎么处理的?”吴庆东问。   “把组长撤了,全车间做检查,那个工人家里确实有实际困难,工资奖金虽然扣了仨月的,但是给他申请的补助比扣的钱多出一倍。”   吴庆东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口,正看到宁俐从大楼里出来,只见那女人疾步走向停车场,乌黑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宁俐急匆匆来到停车场,意外地看到黄永,估计他是放心不下,也赶到总部来了。   “宁小姐,太谢谢你了!”黄永一脸感激之情。   “不用谢我,我帮不了你什么。”宁俐走到自己车前,打开车门坐上去。   “不,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不用了。”宁俐降下车窗,对他笑笑,发动车子快速离去。      ☆、第二十五章      宁俐回到家后, 反思了整件事情, 她吸取教训,决定以后发资料全部上传邮箱, 以期留下工作痕迹与证据。她又回忆了一下在公司总部的情形,吴庆东今天说的几句话带给她一种很负面的情绪,她感到心里很不舒服。这一天她很早就上床休息, 由于奔波劳累, 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   她来到古玩城看店,因为今天下午徐小允与常力新约了见面, 不知为何,她心中对这次相亲存有一份期待。她坐在店里左思右想,想象着各种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徐小允回来了, 脸上看不出喜怒,进到店里,只见她发了一会儿呆, 就和往常一样看书复习了,宁俐不好意思开口问, 两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 何瑞珍来了。   一进店里她就问道:“小允,感觉怎么样?”   “瑞珍姐你来了,还行吧, 不好也不坏,没有太多感觉,就是觉得这人还不错吧。”   “常力新对你印象很好。你看……你想进一步了解吗?”   徐小允没有正面回答,“有个问题……他说自己是独子,希望婚后能与父母一起住。”   “这个对小家庭来说,太不方便了。”何瑞珍皱眉。   “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反对,房子是人家的,我现在的情况,即使想和他一起还贷都不行。”   宁俐与何瑞珍互相看看,陷入沉默。   “而且,我其实很想在A市站住脚后,把我妈接来一起住,她在我哥那儿过得并不顺心。所以,将心比心,我觉得常力新的想法我完全能够理解。”   “子女想要孝顺父母,无可厚非。”宁俐说道。   “能不能问问他,不住一起,住一个小区行不行?同一屋檐下,毕竟不好相处,老话儿说得好,远香近臭。”何瑞珍说道。   “瑞珍姐,我还没考虑那么长远,目前就是觉得,和他没有非在一起不可的感觉。”   “就是不怎么来电呗,傻姑娘,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何瑞珍笑了。   “说得也是,其实,真要和他成了,就能在A市稳定下来,这一点,还真挺诱惑的。”徐小允也笑了笑,神情有些怅然。   “但是我才二十几岁,就这样走进一个陌生环境,以后的生活就一直这样了,人生还有那么多年月,有点不甘心……”   何瑞珍听明白了,“那就再看看,等姐再碰到好的再给你介绍。”   “好啊。瑞珍姐,其实……女人真的非要结婚吗,我现在真的对结婚没有什么太大兴趣。”   “傻丫头,女人结婚生子就是主流生活,虽然世俗,但是心安理得,得到的幸福感强,认同感也多。”何瑞珍说着,看了宁俐一眼,“独身嘛,承受的压力太大,除非拥有强大的内心,又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宁俐笑笑,没太在意,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瑞珍,人类发展那么久了,还要把自己圈进一个框框里?”   “我不跟你争,现代人为什么恐婚?因为怕担责,怕吃亏,怕……”   “宁姐,瑞珍姐,你俩别争了……”   三人正讨论得热烈,突然听到一阵男人的咳嗽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吴庆东站在店门口。   宁俐视线刚与他对上,吴庆东就马上展露灿烂笑容,“宁老板好。”   宁俐心底激灵灵滚过一个冷战。不明白昨天还冷冰冰的他怎么今天象变了一个人。   吴庆东又笑容可掬地与何瑞珍、徐小允打了声招呼,两人立即行动,准备给他俩腾地方,何瑞珍对宁俐眨眨眼,“那什么,宁俐,我先走了,约了我老公逛街,小允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瑞珍姐,你和你老公一道,我去不太好吧,我要去卫生间……”徐小允有点实诚。   “小允你别走,你都多少天没看书了?就待这儿!”宁俐已含蓄地对吴庆东下了逐客令。   另外三人听出来,吴庆东只当没听见,走到柜台一侧装作看里面的东西。   何瑞珍对徐小允笑笑,径自离开了。   宁俐与徐小允干巴巴坐在椅子上。   吴庆东这时转过身来,“我来,是想告诉宁老板一个好消息,虽然那位工人被撤职扣了工资,但是工会给他发了困难补助,比扣的钱还多出一倍,对了,研发部那个助理也处理了,没扣工资,延长了三个月实习期。”他微笑着,慢条斯理、毫无芥蒂,表功似地说道。   宁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徐小允如坐针毡,看看宁俐,又不好起身离去。   吴庆东继续道:“昨天宁老板最后那句话,发人深省,作为企业管理者,我昨晚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心灵上的拷问。”   宁俐看着他,心道,这人也会反思?还拷问?   “体制内的个人思想工作我一直都想借鉴,我一直有个打算,聘用一些退休的专业人员到我们的基层去,到车间去,近距离与工人们交流、沟通。一线工人的工作又脏又累,压力还大,他们的情绪需要疏解,光有工会的补助还远远不够,他们不仅需要生活上的关怀,更需要人文关怀。有些私企把这种岗位叫政委,我们就叫指导员,宁老板,你看好不好?”   “不好,听着好像在军队里,给人很紧张的感觉。”宁俐说完,马上发觉自已真不应该接他话茬儿。   吴庆东却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那么宁老板有什么好的建议?”   宁俐仔细看着他,看不出他有开玩笑的意思,就当真想了想,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称谓,“要不就叫辅导员?不过听着好像大学里的辅导员。”   “这个好!显得有文化,上档次!”吴庆东一拍大腿。   宁俐和徐小允吓了一跳。   “你那天提出的问题其实很尖锐,这个问题迫切需要解决,我们管理层不仅需要焦厂长这样唱黑脸的角色,也需要唱白脸的角色,一搭一档管理才会卓有成效。”   “黑脸白脸?这种比喻很不恰当,一听就没有诚意。你当工人们都傻吗?干最累的活,拿最低的工资,他们不知道企业在压榨他们?”   “哦,宁老板也算庆扬的一员,那么依你之见呢?”   “先别说黑脸白脸,吴老板,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何与昨天在庆扬判若两人?你是会……变脸吗?”宁俐故意问道。   “在庆扬我比较有底气,这里是你主场,宁老板气场强大,我只能认怂了。”吴庆东笑眯眯地回答。   宁俐又是一阵恶寒,徐小允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人心肉长,企业要有人情味。这一点,宁老板提醒得极是。私企也需要企业文化建设,但是,宁老板,做这些……需要钱啊。”吴庆东神情显得有些沉痛。   宁俐一愣。   “你别看我表面光鲜,其实我很穷,为了转型,研发这块儿我已投入大量资金,再不融资,我怕我资金链就要断了。”   宁俐讶然,吴庆东今天的策略,难道是……哭穷?   “宁老板既然对庆扬这么关心,对庆扬的职工这么关心,难道就不想为庆扬做点实事,例如,和我……”   “这绝无可能!”见吴庆东终于拐上正题,宁俐急忙打断他。   徐小允终于坐不住了,“宁姐,我……我去趟卫生间。”   她刚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吴庆东已一个健步,迅速占领她的座位,宁俐万般惊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宁老板,你看啊,对事业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秉承的是,不抛弃不放弃,这也是我的人生准则,我觉得咱俩还是很有希望的,而且,就算不是为了融资的事,现在,我觉得我们之间,至少算是朋友吧?”   宁俐不动声色,想看看接下来他还打算怎么掰,就当看戏了。   “工作这么累,我也需要放松,需要朋友间的诚挚交流,认识你,我觉得人生充满奇遇,充满乐趣……”   吴庆东持续不断说着,直到说到口干舌燥,可是宁俐还是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看着他,眼里满含戏谑。   徐小允去完卫生间回来了,宁俐淡淡道:“吴老板,起来,这椅子不是你坐的。”   吴庆东愣了一下,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很有风度地站起身,把椅子让给徐小允,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好像想到什么,大踏步走出店去。   宁俐以为他终于走了,舒了一口气。   徐小允想了想,“宁姐,你这么对他,有点不太好吧。我觉得吴老板这人其实挺好的,挺有意思,也挺幽默。”   “小允,你不明白。”   “宁俐,其实是你不明白。”何瑞珍突然闪身进来,原来她根本就没走,一直待在店门口,刚才吴庆东与宁俐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我也觉得吴董这人挺不错的,你不爱说话,他比较爱说,你冷冰冰的,他热乎乎的,你俩这是,互补。” 她接着说道。   “宁老板,我也觉得咱俩挺互补的。”吴庆东这时竟然回来了,三个女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拎着一把折叠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   吴庆东把椅子展开放到宁俐这一边,“看见没,钓鱼椅,一直在我车里放着,其实没钓过几次鱼,但是今天排上了大用场!”他显得很得意,“宁老板,我自力更生没问题吧?”   三个女人睁大眼看着他,吴庆东已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份报纸,认真看起来,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宁俐的强迫症犯了,这把钓鱼椅与她整个店的风格比起来,真是太不协调了,而且这么一个大男人挤在店面里,她又有点呼吸不畅。      ☆、第二十六章      吴庆东一直耗在店里, 期间宁俐不理他, 他就与何瑞珍、徐小允聊天、套近乎,在何瑞珍面前, 他把许继平的工作由衷肯定了一番,弄得伶牙俐齿的何瑞珍都有点不好意思,他还关心徐小允看的书, 问起她的专业, 竟然拐弯抹角了解到徐小允与宁俐的渊源。   宁俐不得不承认,吴庆东在人际交往这方面的确有一套,同时她还发现, 这三人聊天时,她自己成了完全不相干的人,根本插不进他们的谈话。由于吴庆东时不时转过身和徐小允说话,宁俐夹在当中很难受, 只得起身,最后店里的情形变成吴庆东与何瑞珍、徐小允坐在椅子上越聊越投机,宁俐站在柜台里百无聊赖地画图、看手机。   等到快下班, 何瑞珍和徐小允先后告辞离去。   吴庆东象上回一样等着宁俐关店,店里突然只剩下两个人, 气氛有点冷清和尴尬。   吴庆东笑着挑起话题,“那位姑娘上大学是你资助的?你挺仗义的, 一般人做不到这点。”   “不用恭维我,这根本没什么。吴老板,不, 吴董,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很忙,就不要再浪费彼此时间了,你来这里,我真的很困扰。”宁俐认真言道。   吴庆东只当没听见,迅速折起那把钓鱼椅,四下踅摸,想找地方放起来。   “你把椅子拿走吧。”宁俐急忙道。   “就一把椅子我拎来拎去的,多不方便,就放你店里吧。”   宁俐看着那把与店里风格极为不符的钓鱼椅,心里极为难受,“拿走。”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人家椅子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容不下它?”   “和我店里不搭配……”宁俐一说完就后悔了。   吴庆东来劲了,“什么搭配不搭配,女人就是事多。”   “女人怎么了?你穿西装为什么系领带,不系丝巾?”   “抬杠嘛,你可真各色,不在明面上出现就好了。”吴庆东迅速把椅子塞到柜台一角的夹缝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别扔啊,很贵的。”他警告宁俐。   宁俐盯着那个地方,心里这份儿别扭,走过去就想把椅子拖出来,吴庆东一把拉住她,低声道:“我从来没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过,你是第一个,给个面子,嗯?”他脸上表情极为正经。   宁俐感到手腕一紧,吴庆东的手很热,她稍一愣神,吴庆东已松开手,从柜台上拿起一张名片,走到店外。   宁俐又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忍了忍,走出来锁上店门,和上次一样,吴庆东帮她把最外面的铁栅栏合好。   两人一起来到停车场,宁俐以为他还会有话说,没想到他直接挥挥手,“宁老板再见。”就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宁俐看着他的背影,这人总是予人意外,一旦不闹点什么,她反倒不习惯了。   宁俐驾车回到家,刚进门换好衣服,何瑞珍的电话就追过来,宁俐以为她要问自己与吴庆东的事,可何瑞珍只是说自己好像得了孕前紧张综合症,宁俐有点茫然,她一边打开电脑上网查,一边安慰她,查了半天也没发现有这个病症,只能安慰她,还是要放松心情。   何瑞珍说她和许继平做了一个表格,夫妻俩现在天天按日期测量基础体温并记录,说这是医生教给的助孕方法,很科学。宁俐发现自己近来也被何瑞珍搞得有点紧张,她真心希望好朋友早日怀孕,早日心想事成。早日摆脱现在的紧张心态。   接下来何瑞珍又说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让宁俐当干妈,宁俐刚应下,何瑞珍又笑道:“还是算了,你身上缺乏母性气息,寒气迫人,小孩子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虽然是句玩笑话,可宁俐听后,还是举着手机,一边和何瑞珍继续聊,一边走到全身镜前观察自己,只见镜中的自己……纤瘦、苍白、面无表情,她默默移开了目光。   何瑞珍又说了一会儿自己的事,发现宁俐突然沉默了,就把话题转到吴庆东身上,“宁俐,我跟你说,这吴董夸人吧,不是特肉麻那种,我虽然对我老公的工作不太明白,但他说的那些就是我老公每天嘴上挂着的,证明他对我老公干的工作有一定了解,以前我一直认为富二代都是不学无术,躺在老一辈身上混吃混喝,看来他不一样。”   宁俐没吭声。片刻说道:“当老总的,哪个不是能说会道,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我觉得你对他有偏见。”   宁俐想了想,把吴庆东追求自己的缘由含糊说了一下,隐去陈嫣的姓名。   何瑞珍听完很惊讶,“还有这种事?那女的想法还真逗,看来有钱人也不是事事顺心,家族内部还有这么多矛盾。”   “所以说他动机不纯,无利不起早。”   何瑞珍不以为然,“起头不论多不纯粹,重要的还是过程与结果,如果你们俩正好合适呢,何必在意之前的动机?有多少人一见钟情,或者门当户对、八字都和,算是基础牢靠吧?结果还是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   “嗯,有道理。”宁俐随意应和,不知为何,已不想再聊下去,何瑞珍听出来,就道了晚安,宁俐挂了电话,感到今天是格外充实的一天,头脑被各种想法充斥,她迫切需要休息。   她去卫生间洗漱,刚拿起毛巾,又听到手机响,没想到是吴庆东发来短信,“到家了吗?”   宁俐想了想,回了一句,“到了。”   吴庆东直接打过来,宁俐犹豫一下,接起来,对方却不吭声。   “吴董,有事吗?”她问道。   “……还是叫吴老板吧。其实没事,就想试试你接不接。”   宁俐无言以对。   那边吴庆东笑了一声,挂了电话。   宁俐看着手机,心道,这人还是搞了点幺蛾子,她看着那个“吴”字,突然有点别扭,在一溜儿的通讯人中竟然显得很突出,她把后面两个字补上了。   接下来几天大盘起来了,宁俐连日窝在家中,坐在电脑前,紧盯屏幕,杀伐决断,小赚了一笔,出门的瞬间,她怀疑自己得了日盲症,只见眼前一片红光闪烁。   她驾车离开家,漫无目的地在城市周边游荡,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秋风渐起,落叶纷飞,眼前景象令她心生渺小无力之感,她把车停在路边,看到采摘园的果农们正在叫卖,就上前买了几个水果,一边吃一边和他们聊天,就这样耗去大半时日,日头开始西斜,她买了一大袋徐小允喜欢吃的富士苹果,上车赶往古玩城。   来到店里,徐小允告诉她,吴庆东近来天天往店里打电话,打听她在不在。   宁俐望着店里一角,和徐小允交待,如果吴庆东来,就让他把钓鱼椅拿走,徐小允支支吾吾答应,宁俐心道,难道这姑娘被吴庆东收买了?   这时店里电话响了,徐小允接起来,看了宁俐一眼,宁俐马上反应,是吴庆东打来的,“说我不在。”她低声道。   未料徐小允高声回答:“吴老板,宁姐不在。”   宁俐瞪她一眼,徐小允笑着挂了电话,“宁姐,我真觉得吴老板这人挺有意思的,你干嘛躲着不见呢……”   宁俐一时回答不上来,只有默默看着她。   此时吴庆东正在庆扬的停车场,他发动车子,准备出发去古玩城,这时手机响了,他连忙接起来。   “吴董,你要我查的人,我已经查好了,资料已发你邮箱。”   “是吗,前几天我说的何瑞珍和徐小允这两个人你也查了?”   “是的,她周围来往密切的所有人我都查了,还有她读书、工作的所有地方、所有相关人员我也都查了。”   “好的,我先看看,钱马上汇你账上。”吴庆东说着,按了免提,迅速打开邮箱接收邮件,然后打开资料。   电话那端沉默了,对方好像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吴庆东一边看资料一边说道。   “这个人,按吴董的意思,基本算查个底儿掉,算是我接手案子里调查最细的一个人,比较有意思,我想起一个酸词,可能不太恰当。”   “什么酸词?”吴庆东有点好奇。   “大白若辱。”   “是吗,你好像有感而发。”吴庆东快速浏览那份资料,看到当中黑体字的一段内容,他眉峰渐渐皱起。   “好了,吴董,我只是提供资料,不做评价。”   “这份资料还有谁见过?”吴庆东沉色问道。   “就你我二人。”   “一定要保密,不要声张。”   “吴董,我的职业操守你还不相信吗?放心好了。”   吴庆东挂了电话,熄了火,继续把那份资料的后半部分浏览完。他靠在椅背上,感到所有信息扑面而来,看似凌乱又相互关联,隐隐约约在眼前勾勒出一个人的影像,却只有突兀又冰冷的骨架,始终缺乏丰满血肉。他点上烟,陷入沉思,吸完一支后,还是重新启动车子,开向古玩城。      ☆、第二十七章      吴庆东赶到古玩城时, 宁俐已经走了。   徐小允拿出那把钓鱼椅, 为难地说:“吴老板,宁姐让你把椅子带走。”   吴庆东笑笑, “你转告她,我不肯,她没办法。”   徐小允看着眼前微笑的男人, 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宁姐这个人, 挺不好接触的。”吴庆东没有急着走,而是随意地和徐小允聊起天。   “刚开始接触会有点儿不好相处,她不爱说话, 待人比较冷淡。”   “是啊。”吴庆东认真地看着徐小允,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大学毕业时我知道她是我的资助人,找到她的电话,打给她表示感谢, 她只说了一句——不用了,就挂了电话。”   “象她为人。”吴庆东笑道。   “后来见到她本人,没想到她那么年轻, 我以为资助人怎么也应该是上点年纪的企业家什么的。”徐小允看了吴庆东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知道她当年资助了几个学生吗?”   “不知道, 没听她提起过。当时找到她费了不少劲儿,校方告诉我, 资助人一再要求保密。”   “哦。”   “不过和她相处久了,就不会觉得难接触了,她这人其实挺好的。”   “挺好的?”   “是啊, 难道吴老板不这么认为吗?”徐小允神情有点调皮。   吴庆东笑笑,没有回答,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其他的,他就告辞离去。   他来到停车场坐上车,打开手机邮箱,又仔细看了一遍那份资料,特别是黑体字部分——宁俐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是在宏程翻译公司当翻译,公司法人叫江澜,是比宁俐高三届的大学校友,五年前,也就是在宁俐辞职后失踪,至今没有找到。   吴庆东拨出一个电话,对方接起后,他问道:“你黑体字这部分是在提示我,那家公司法人失踪,与宁俐有关?”   “吴董,我说了,我只提供资料,不做评价。”   “可是我现在需要你的评价。”吴庆东皱眉。   “吴董,看完她所有资料,其实您心里已有定论吧。”电话那端的语气有点无奈。   吴庆东沉默了,他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拨了另一个,“张队,是我,吴庆东,最近有时间吗?想请你吃顿饭……”   打完电话,吴庆东开车回到家,当晚,他坐在书房一边思考一边抽烟,天快亮时,才终于回卧室休息。   ……   宁俐还是来到庆扬,多日没来,竟然感到有点陌生,来到研发部,小胡热情地招呼她,把工人提交上来的问题递给她,并说中午想请她吃饭,她客气地拒绝了。   忙完手里的工作,已经到了中午,何瑞珍打来电话约她去食堂。两人一起来到食堂,买完饭菜刚坐定,何瑞珍突然抬了抬下巴,“看,郑桐和他媳妇。”   宁俐不禁回头去看,果然看到郑桐和一个女人正站在买饭队伍中,两人正在交谈。   从宁俐的角度,她只能隐约看到那个女人的侧影,只见她长发披肩,身形苗条。这时郑桐扭过头,正好对上宁俐的视线,他眼神很冷淡,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继续和他妻子说话。他妻子似有所察觉,朝宁俐这边望过来。   宁俐转回头,看着何瑞珍,“嗯,挺漂亮的。”   “你没觉得她和你长得有点象吗?”何瑞珍问道。   宁俐摇头,“没觉得。”   “那是你自己天天照镜子,看自己太熟了。”   宁俐不置可否,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这时郑桐夫妇买好饭菜走过来。   “何瑞珍,宁俐。”郑桐招呼,两人只得站起身。   “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孟蕾。”郑桐说话文绉绉的。   “你们好。”孟蕾对二人微笑。   “你好,我叫何瑞珍。”何瑞珍爽朗地招呼。   宁俐面对面看着孟蕾的笑容,感到她的确长得有点象自己,她也微笑,“宁俐。”   孟蕾客气地问:“一起?”   何瑞珍想拒绝,宁俐却回答:“好。” 这时郑桐似乎皱了一下眉毛,夫妇俩随即落座,孟蕾坐到宁俐这一边,郑桐走到餐桌另一边与何瑞珍坐在一起。   席间郑桐比较沉默,宁俐和往常一样做听众,孟蕾与何瑞珍似乎很谈得来,席间主要是这两人在说话。宁俐埋头吃饭,偶一抬头,看到郑桐在看自己,然后他又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宁俐不以为意。   孟蕾与何瑞珍两个人谈得越来越投机,竟然把话题转到生育上面,宁俐更加插不上话。   这时孟蕾看看郑桐,说道:“我们打算近两年要孩子。”   何瑞珍点点头,“是啊,早要早完成任务。”说着她看了看宁俐。   宁俐没有反应,只顾自吃饭。一顿饭吃下来,她对孟蕾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吃完饭,郑桐提到建了一个班级微信群,希望宁俐与何瑞珍也加入,何瑞珍看看宁俐,“那就加呗。”郑桐随即把二人拉入群里。   郑桐与孟蕾先告辞离去。宁俐与何瑞珍随后也离开食堂,走出办公大楼时,宁俐看到不远处,吴庆东正驾车停在郑桐夫妇面前,只见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正与他们交谈,看得出他与郑桐夫妇比较熟悉,这时吴庆东抬头望过来,宁俐不自觉移开视线。   何瑞珍也看到吴庆东,她看看宁俐,想说点什么,还是忍住了。   两人利用午休时间在楼下散步,期间又谈到孟蕾,何瑞珍对她印象也很好,直接下结论,“挺爽利一人,我觉得郑桐配不上她。”   宁俐明白何瑞珍的意思,虽然郑桐夫妇二人从相貌到气质,看上去是那么般配。可惜了……她在心底叹道。   下午回到家,宁俐打开微信,一连蹦出许多消息,这才想起班级群这件事。她随便翻了翻,郑桐俨然是群里的活跃分子,正和几个男生插诨打科,聊得不亦乐乎,与生活中判若两人,只片刻功夫,又一串不着边际的消息滚过,宁俐看了几眼,感到无聊,她把手机扔到一旁,打开跑步机,准备跑步。这时提示音响起,她拿起手机一看,是郑桐发来的好友申请,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片刻,郑桐又发来短信,“宁俐,有时间吗?想和你聊聊。”   宁俐冷笑,这人越发胆大妄为,不知孟蕾看到这条短信会作何感想。她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事。   傍晚,她又收到吴庆东发来的短信,“前些天我去找你,你都不在,是很忙吗?”   宁俐犹豫片刻,刚回复完一个“是”字,吴庆东就打来电话,看得出来,他不耐烦发短信,更喜欢直接了当。   吴庆东在电话里道:“今天我看到你了。”   “是吗。”宁俐不置可否。   “……昨天我去研发部,听周工说,你工作一直很努力,很认真,看样子,他对你已经改观了。”   “对我改观?”宁俐有点惊讶。   “有些人会对别人抱有一定成见,特别是第一印象不好的时候。周工对你应聘时说的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刻。”   “哪句话?”宁俐完全忘记了。   “应聘的原因——太闲了。”吴庆东笑道。   宁俐想起来,“我是实话实说。”   “为什么回答得这么老实?我猜,物质水平达到一定层次,很多事情不是非做不可,很多东西不是非拥有不可,对不对?”   宁俐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默认了?这么年轻就无欲无求,你是如何平衡自己的?”   “平衡自己?”宁俐有些茫然。   “别跟我说你没想过,就没有空虚的时候?”   宁俐没有答话,她感到吴庆东今天的语气不仅咄咄逼人,而且有些严肃。她的思绪飘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别误会,不是刺探你。人的行为模式,往往真实地反应内心,我对宁老板的一些举动和想法比较好奇,迫切想了解你,了解你的思想体系。”吴庆东接着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女人没有多少了解的意愿。”宁俐回过神。   吴庆东干笑一声,“记性太好不是好事情。”   接下来两人之间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吴老板,不要再找我了,我不需要你了解。”宁俐率先说道。   那端吴庆东停顿一下,“那么,你的朋友了解你吗?比如说何瑞珍和徐小允,或者说,这世上有人了解你吗?”   宁俐沉默,莫名的怒气在心底一点点聚集。   “在庆扬,我太忙,基本没有交流的机会,古玩城是你地盘,你比较放松,能够更准确地反映出你本人的状态与心态,同时我也很放松,这样便于我们相互了解,所以我……”   宁俐笑了一声,打断他,“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了解,我更不需要了解你。”   又是一阵沉默。   “我说错话了?你好像很生气?”吴庆东语气明显变得冷淡。   “没有。”宁俐有点烦躁,这个男人正象陈嫣说的,不会轻言放弃,只是她实在没精力应对他。此刻她莫名感到有点疲惫。   “不要再联系了。”这次宁俐先挂了电话。      ☆、第二十八章      电话那头的吴庆东沉默地看着手机, 此时此刻, 他感到与电话那端的女人一下子疏远了,似乎连日来他们从来没有密切联系过, 她在把他推向一个遥远的位置。   这时手机响了,是林晖,他连忙接起来, “林晖, 正好,上次的事,多谢了。”   “自家兄弟, 客气什么。”   “最近太忙,改天请你吃饭。”   “得了,你什么时候不忙?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会想起我? ”   两人在电话里打着哈哈凑趣。   吴庆东想了想, 借机问:“林叔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他老人家精神着呢。庆东,那什么, 公司的事,我可帮不上忙, 我爸也不让我插手。”林晖提前打预防针。   “我还没开口,你就急着撇清。”吴庆东笑。   “你知道我, 我对做生意一直没兴趣,公司的事,真帮不了你。”   “明白。”   “唉, 生命就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程,沿途看看风景就好,何必搞那么累?我有车开、有妹子陪就足够,不像你,把自己累成狗,还美其名曰——过得充实。”电话那端林晖嗤笑一声。   吴庆东笑笑,没有反驳。   林晖继续他的理论,“都说男人要有事业,其实什么是事业?做事业的目的又是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要兑现成物质享受?总在追求物质的路上,又不尽其用,其实是在浪费宝贵生命。”   吴庆东没有吭声,手里没闲着,按了免提,轻轻滑动手机屏幕,不自觉又打开那份资料。   “对了,那天开白车那哥们儿,你给引见引见,技术不错,有机会一起练练。”   “什么白车,哦,她啊……”吴庆东反应过来,林晖指的是宁俐。看来林晖找他是意不在酒。   “她对飙车没兴趣。”吴庆东冷淡地说。   “没兴趣?”林晖不信。   “她那天就是临时帮我个忙。”吴庆东不想过多解释。   林晖听出来,有点失望,又想起来,“庆东,你那辆蝰蛇借我玩玩呗。”   “行啊,有空开走吧,就在车库。”   林晖停顿一下,“反正你也不玩了,放在车库也是积灰,卖给我吧。”   “你还真贪心,想都别想。”吴庆东笑着,直接挂了电话。   这时秘书把明日的行程发到他手机上,他仔细看了一遍,想起董事会的事又是一阵头疼。看完行程,他冲完澡回到书房,把宁俐那份资料传输打印成纸质。   他按了按太阳穴,拿起那叠纸,循着时间轴,化繁为简,又一次逐一查看。   资料是从宁俐初中开始,她上的是市重点,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特别是数学,毕业后她被保送上了本部高中。高中时期,在父母病逝后,宁俐基本与亲戚没有往来,社会关系趋于简单。考上大学后,她学习非常刻苦,热衷于考证,并利用课余翻稿。大一时她就开始接触投资,最初是进入股市,大三开始买卖与出租房产,她的投资经历一直延续到现在。   她以前基本没有朋友圈子,大学里经常独来独往,毕业后,即使有过两段短暂的工作经历,身边也没有关系密切的同事,平常接触比较多的,除了房屋中介、租户就是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再有……就是心理医生。   宁俐从宏程翻译公司辞职后曾经看过三个月心理医生,接着她去国外游历了一年,去过很多国家,回国后办理了美国的投资移民,手续走了几个月,又被她终止了,然后她去古玩城开店至今。   吴庆东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理,其实第一次看完资料后他就有了某种认定,他内心不想承认,他一遍遍反复查看资料,其实是想推翻这种认定。   他决定从宁俐接触比较多的人入手,看看有没有新发现,他给秘书打电话,要求他修改明日的行程。   第二天上午,吴庆东开完早晨的例会,来到位于新乐路的天基证券,找到了投资部的洪文莉。这个人是宁俐当年的投资顾问,如今已升为部门经理,三十多岁模样,一头齐耳短发,看上去很干练。   洪文莉一见到吴庆东,就露出职业笑容,马上把他当做潜在客户,热情地把他迎到接待室。   两人坐定后,一番攀谈,吴庆东先是问了问最近新股发行的情况,然后就开门见山,“我是龙先生介绍来的。”   洪文莉愣了一下,当即明白他的来意,“您是想问宁俐的情况?没问题。”   吴庆东不禁佩服龙石,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说服洪文莉,令她如此痛快地透露客户资料。   洪文莉很上路,对宁俐的事情毫无保留,和盘托出,“宁俐来开户时给人印象很深,她很谨慎,问了很多问题,开始我没太注意她,她当时账户里钱比较少,也就几千块,这种小散户基本就是垫背赔钱的。那阵子我们经常举办投资讲座,她开始来得很勤,听得很认真,问的问题也多,不过几次后,她就拿一只股票问我们老师后期怎么数浪,她说老师的方法只能推导过去,未来走势根本不可能知道,弄得我们老师挺尴尬,后来她就没再来听讲座了。”   “再后来她的交易额越来越大,其实她每年的交易频率并不高,但是数额比较大,现在她是我们网点的大户,为留住她,我们已经把佣金降到全公司最低。”洪文莉继续说。   “她有没有亏过钱? 08年情况怎样?”吴庆东好奇。   “她后期几乎没亏过,08年她虽然没有卖在年前的最高点,可也在年初及时退出了,当时真是泥沙俱下……不得不说,她出手比较准,当然运气也不错,属于极少数在股市里赚到钱的人。我们这里几个投资师曾经研究过她的交易,极少落空,简直不可思议。”   吴庆东点点头,看来宁俐的确是投资高手,资料显示,08年中,宁俐又转投房市,入手了一套小户型,当时正值A市房地产的价格低谷,随后一路涨到疯狂。   “有人天生有盘感,羡慕不来,我08年被套住,去年趁高点卖出才勉强持平。”洪文莉自嘲。   “洪小姐与她交情怎么样?”吴庆东换了一个话题。   “我们其实没有什么私交,刚认识时,我曾给她推荐过股票,她也问过我一些炒股的基本问题,后来她就不问我了。曾经有私募通过我找她入伙,不过她拒绝了。感觉她这个人比较独,做事不喜欢被束缚。大户群里的人对自己的交易都讳莫高深,但是在群里也会相互聊聊天,开开玩笑什么的,她几乎不发言,一直很低调。”   “除了会炒股,她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给你留下印象?”   “要说有……很多人迷信技术,她更关注新闻与大势,有赚就行,不贪。”洪文莉三句话不离本行。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吴庆东有些失望,此行除了进一步了解到宁俐学习能力比较强,还有她的投资风格,似乎得不到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告别洪文莉,吴庆东又来到一家心理诊所,这家诊所位置很不起眼,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地址,他恐怕很难找到这个地方。整座大厦比较老旧,不高,只有十层,门口挂的诊所招牌却很显眼,在一堆招牌中格外突出。   来到楼上,诊所仅占据了第六层的一个小门脸,上书“欣欣心理咨询”,外面走廊狭窄又昏暗,墙壁上刷的半截绿漆已经斑驳不堪,露出点点灰白的底色,诊所门口的长椅上仅坐了两个人在等候,看来生意并不是很好。   吴庆东也坐下来,一边耐心等候,一边打开手机邮箱查看邮件。待他处理完所有邮件,他无聊地四处打量,想象当年宁俐等在这里的情形,想象她当时的心情。   轮到他时,他走进诊所,对比外面,里面虽然也小,却焕然一新,看样子是新装修过,家具陈设是原木色的,墙壁上贴着淡蓝色的条纹壁纸。   宁俐的心理医生名叫黄欣,看上去比较年轻,看不出年纪。   吴庆东说明来意,黄欣并没有表示诧异,只微笑着温声道:“宁俐是我的第一位客人,那时我刚开诊所,她付给我双倍诊金,要求我不要发表什么专业看法,只是听她诉说就好。”   吴庆东注意到,黄欣说的是“客人”,不是“病人”。他追问:“那她主要说些什么?”   “抱歉,这我不能告诉你。”黄欣语调依旧很温和。   吴庆东点头表示了解,看来龙石并没有撬开她的嘴。他换了一种问法,“黄医生,她看了三个月,你觉得有效果吗?”   “她自认有效果吧。”黄欣笑道。   吴庆东看着黄欣,看着这间小小诊室,难以置信当年宁俐曾在这里滔滔不绝,还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对比她平日为人,简直无法想象。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黄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从你专业角度讲,一个人相对封闭自己,如果突破她的心理防线,会出现什么结果?”   “这很难说,有人能够平淡接受,也有人会歇斯底里。”   “那么宁俐呢,她会是什么反应,你能不能评估一下?”   黄欣反应过来,笑了,“吴先生,你这是曲线救国。好吧,当时我对宁俐最大的观感,是她对自己要求很高。”   “她的确对自己要求很高,比较在意细节。”吴庆东赞同,想到宁俐开车时不接电话不打电话,还有那把钓鱼椅……   “对,当时她有强迫症,但不严重。”   “强迫症?”   “简单地说,就是做事非常讲究某种规则或秩序,如果不做到就会感到不安,比如反复检查门锁,反复洗手,物品需要摆放在一定位置等等。”黄欣解释。   “原来如此。”吴庆东点头。   “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以我当时对她的印象,如果突破她的心防,会有些冒险,她表面上应该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但是可能会招致她内心极度反感或抵触。”黄欣继续说。   吴庆东陷入沉默。   黄欣见状又补充,“内心坚强的人会对言语伤害,或者他们认定的言语伤害有自己一套方法来化解或抵御,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黄医生,是这样,我不想破坏与她的关系,但是保持现状,我与她之间的隔膜恐怕永远破解不了,关系始终不能更近一步。”   “看来你很看重与她的关系,哦,对不起,我不该过问你的私事。”黄欣抱歉地说。   吴庆东看着黄欣的眼睛,肯定地回答:“不用说对不起,黄医生,你说得很对,我很看重与她的关系。”他站起身告辞,“谢谢你,再见。”   “等一下……”黄欣犹豫片刻,“其实宁俐和我聊了三个月,也没聊什么,就是些生活上的琐事,比如她去超市买了什么,在哪里遇到什么人之类的,都是些很琐碎的事情,相互之间也没什么关联。”   吴庆东惊讶,“她没有说些自己的私事,比如父母家人?”   “没有。一般人心理出了问题,有的是封闭自己,有的是围绕相关事件倾诉、发泄,她相对温和,或者说她懂得自我纾解,并不需要旁人帮助。她的意志力与自控力都比较强,或者她自认比较强。”   吴庆东又一次沉默。   “吴先生,你问了这么多,那么我能问一下,你是她什么人吗?”   “我是她的一个朋友。”吴庆东回过神。   “她的朋友还真多。”   “哦?”吴庆东来了兴趣,“还有人找过你?”   “对,还有两个人找我问过宁俐,一个身材比较胖,姓龙。”   吴庆东点头,那是他雇的侦探龙石。   “另一位先生比龙先生来的要早,姓郑。”   吴庆东皱眉,那人应该是郑桐。他再一次与黄欣道别,走到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他转过身,“黄医生,你对孤儿心态怎么看?”   黄欣一愣,刚要说些什么,吴庆东笑了笑,已打开房门,“谢谢你,黄医生,再见。”   进电梯之前,吴庆东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小诊所,很显然,黄欣只是一个听众,根本没有走进宁俐的内心。   吴庆东来到地下停车场,看了看手表,中午他约了张连成吃饭,时间还早,他慢悠悠地把车开到地面,恍然发现,天基证券与这家心理诊所的距离是这样近,本来他还在疑惑宁俐如何找到这里,看来她是偶然发现的,他想象着某一天宁俐也是这样驾着车,去天基证券办完事,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然后就看到这家诊所的招牌,然后就上楼去找一个听众——不需要给她回应的听众……   她没有朋友,没有娱乐,生活中只有学习、赚钱,只有枯燥、乏味与无尽的孤独。      ☆、第二十九章      吴庆东来到一家中档饭店的包间, 张连成还没到, 他打开手机邮箱,把那个叫江澜的个人情况又看了一遍, 江澜是比宁俐大三届的校友,L城济武县人士,家境贫寒, 大学里成绩优异, 头脑也很活络,大一就开始做生意,开始只是帮同学联系外面翻译公司的活儿, 中间挣个辛苦费,后来毕业后和几个同学一起开了一家小翻译公司,是个大学生创业比较成功的例子,本来很有前途, 可惜,五年前他失踪了,那时公司刚开始盈利, 后来只能落个注销的结局。   他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他妹妹叫江漓, 五年前也考入A市的一所大学,毕业后留在了A市, 目前在一家小公司任文员,她上大学的资助人是宁俐。   吴庆东打了一会儿腹稿,这时张连成到了, 他连忙起身招呼。张连成是A市东区分局刑侦支队队长,五十多岁,由于常年艰苦又紧张的工作,他面相显得比实际年龄老,眉间川字纹很深。两人落座后寒暄了几句,聊了聊上回截获抢劫团伙的事。   接下来张连成话题一转,“前些日子我看到卢启明了,当时没来得及问,他爸最近怎么样?” 张连成是当年绑架案的负责人,那时他还年轻,只是刑警队长,吴庆东也只是一个少年,张连成惊讶于吴庆东的少年胆色,两人自那时起就结下渊源,多年来一直有来往,关系处得不错。   “还那样吧,不太好。”吴庆东回答。   张连成想起当年的事颇有些感概,“老爷子当年为了儿子也挺拼的。”   “老实人,被逼急了。”吴庆东笑了笑,给张连成点上烟,“张队,请您来,是想请您回忆回忆,五年前宏程公司江澜失踪那案子。”他转到正题。   “这案子我有印象,至今没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是这样,江澜不是有个妹妹吗,我不认识她,也不知她找了什么人,托了好几层关系,找到我这儿了,想让我帮忙再问问情况,她上个月应该去找过您。”吴庆东按事先想好的托辞解释说。   张连成看了吴庆东一眼,想了想,“对,他妹妹上个月是找过我,要我们再找找她哥哥,姑娘挺可怜的,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找我。案子我们肯定不会放弃,可是查了那么久,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目前实在找不到。”   “这事够邪性的,就没有任何线索?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们发过悬赏通告,有人打电话提供过一条线索,说是在C市见过江澜,她提到的时间正好是在江澜家人报案的前两天,我们查过那个电话,是从C市郊区的一个报亭打来的。”   “哦?”吴庆东眼前一亮。   “可惜,我们连同C市警方把整个C市都搜遍了,又走访了当地很多群众,还是没找到江澜。”   “那么提供线索的人呢?”   张连成摇头,“也没找到。那人只说在C城见过江澜,没说具体地点,打完电话就挂了,也没留下联系方式。”   “那人男的女的?”   “女的。”   “那应该是江澜认识的人吧,就没排查出结果?”吴庆东心中一动。   “毫无结果,报亭我们找到了,收电话费的是个耳聋眼花的老太太,只记得那人戴着口罩,根本说不清那人的长相。而且那地方是个死角,摄像头监控不到。”   吴庆东有些失望,“那么江澜是怎么被发现失踪的?”   “他妹妹那年考上大学,他爸妈和他未婚妻一起送她来A市,本来一家人在A市相聚,高高兴兴,结果喜事变丧事。上午江澜说是去公司安排点事,结果一去无回,他的车就停在小区里,根本没动,公司的人也说那天根本没见到他,人就这么消失了。”   吴庆东沉默,随后问:“那他家里现在怎么样?”   “他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差,四个孩子,他是老大,父母好不容易把大儿子供出来,大儿子又好不容易在A市站住脚,人却找不到了,他还有个未婚妻,在他老家工作,听他妹妹说,他未婚妻后来虽然嫁人了,但她一直有帮忙照应他爸妈和他两个弟弟。”   “挺仁义的。”吴庆东点头。   “是啊,两人当年感情应该很好。”张连成叹息。   “这事真是奇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江澜身边的人有没有反常的地方?”吴庆东不死心。   张连成又想了想,摇摇头,“找不到江澜,怎么说都白搭,失踪地点又无法确定,即使是他出了意外,也无法证实,因为没有任何有效证据。”   吴庆东皱起眉头……   中午吃完饭,吴庆东告别张连成回到公司,他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从张连成口中得知,江澜为人和善,周围没有与他交恶的人,更没有仇家,他公司里的人对他印象都很好,没有不良嗜好,工作努力又上进,对待下属也很和气,他家人更是对他赞不绝口,爱护弟弟妹妹,对老人也很孝顺,只要赚了钱都寄回家里。   吴庆东又把思路重新整理了一遍,宁俐辞职,看心理医生,资助江澜的妹妹上大学,这一切都发生在江澜失踪之后。按照常理,一个人如果出于同情心,完全不必为了帮助一个人而同时帮助其他人,还完全封锁消息,不让对方家人知道。这是龙石的提示,也是吴庆东看完宁俐资料后的最初认定,宁俐心中有鬼。   当年宁俐在A市一共资助了六名不同学校的大学新生,并要求校方保密。本来这件事可以用善心善举来解释,但是这六名大学生中,其中五人宁俐完全不认识,只有江漓与她有关系,因为宁俐认识她的哥哥——江澜,这就显得这件事有点欲盖弥彰,耐人寻味。   吴庆东又想起从张连成口中得知的那条新线索,就是那个匿名电话。从这个电话看,如果排除恶作剧,江澜应该是与C市有关系,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那么如果他真的去了C市,他为什么会去那里?而且瞒着家人?那个打匿名电话的女人又是谁?   吴庆东上网查询,C市很小,不是旅游城市,也没有什么特色,只有一个古家具市场比较有名。他猛然醒起,又仔细查看江澜失踪前后那段时间宁俐的资料。   资料显示,宁俐大学毕业后,有过一段膨胀期,她买了两辆新车,都价格不菲,她还在郊区锦绣园买了一栋别墅,也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为了装修,那段时间她经常离开A市,去各地搜罗各种古旧家具和各种稀奇古怪的饰品,填满家里每一个角落……   那么宁俐很有可能去过C市,只是吴庆东没有找到她在C市入住酒店的记录,他查了查网上地图,C市距离A市比较近,宁俐很有可能是驾车去的,有可能当天去当天回,可惜没有高速收费路口记录。   吴庆东陷入沉思,如果江澜失踪真的与宁俐有关,那么她与江澜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下午开完会,吴庆东拿起准备好的花束,驱车来到陵山公墓,来到父母的方寸之地,他蹲下身,放下花,看着石碑上父母的名字,脑里一片空白,想说什么,又觉得空洞,只道了一句,“爸、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四周沉寂,吴庆东站起身,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多云,看不到一丝阳光,是个混沌沉闷的天气,他很想抽烟,又极力忍住,最后还是掏出一支,却找不到打火机,估计是落在车里,他手指无意识地摆弄那支烟……   “哥。”   吴庆东扭头,看到吴庆南和陈嫣两人一身黑衣走过来,他对上吴庆南的视线,又看看陈嫣。陈嫣没有看他,径自走到墓前,把一大捧百合放在老人面前,她双手合十慢慢跪下去,眼里已渐渐湿润。   吴庆东看着吴庆南,涩声道:“你还记得。”   “爸妈的忌日我怎么会忘记?”吴庆南掏出打火机,想帮他点烟。   “不抽了,妈讨厌烟味。”吴庆东摇摇头,把烟揣回口袋。   陈嫣已站起身,三人一起默默站在老人墓前……   静立很长一段时间后,吴庆南怕陈嫣身体吃不消,先告辞了,吴庆东点点头,“我再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吴庆南与陈嫣往回走,走出一段路,吴庆南不自觉回头去看,欲言又止。   陈嫣看在眼里,“怎么,心软了?”   吴庆南转回头,看了陈嫣一眼,“你懂什么,他是我哥。”   陈嫣惊愕,“你们哥俩这是都拿我当恶人?要不是你当初给你哥拆台,我才懒得搀和你俩这些破事!”她赌气走向一边。   吴庆南愣了愣,疾步赶上,扶住她肩膀,放缓声调,“好了,嫣嫣,我说错话了,我们先回去。”   陈嫣瞪他一眼,两人无言地走出墓地,坐上车,吴庆南扭头看看陈嫣,陈嫣眼睛有些发红,神态显得有些憔悴和疲累,吴庆南给她系好安全带,“嫣嫣,我不对,别和我计较,对孩子不好。”他柔声说,亲了亲她面颊。   陈嫣把手轻轻抚在肚子上,“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我总想起小时候的事……”   吴庆南仔细看着她,默默坐正身体,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陈嫣转向窗外,又看了一眼那片公墓,根本看不到吴庆东的身影。   直到天光暗下,吴庆东才离开陵山,到家后,他靠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手机响了,是刘文熙,他连忙接起来。   “吴董,分公司出事了。”   “怎么回事?”吴庆东激灵一下,马上坐直身体。   “是车间起火,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已叫人去买机票。”   “赶紧控制消息,要把影响降到最低,我马上就到! ”吴庆东急忙把烟按灭在烟缸里。      ☆、第三十章      宁俐这一天很悠闲, 上午她来到古军家, 谷建强与张凌燕抱怨最近古军很少与家里联系,宁俐也有点纳闷, 她与古军的联系虽不频繁,但至少每周会在微信上相互问候几句,最近几天的确没有音讯, 她一连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他都没有回复,手机也是关机状态。   陪老人吃完午饭,又聊了一会儿天, 宁俐走出古家,这片小区的停车位不多,很多车都是见缝插针,她来到自己的车前, 发现旁边斜着插/进来一辆车,车尾紧挨着她的车头,她摇摇头, 上车后一点点小心地转向,避开那辆斜停的车, 一点点挪出车位。   时间还早,宁俐来到附近超市, 买了点零食水果和生活用品,又驱车来到一家连锁蛋糕店,她买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牛奶, 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透过大幅落地窗看外面来往行人,此时不是饭点,除了自选区有几个买蛋糕的人,座位区这边人很少,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宁俐很放松,很享受这难得的静逸。   天光渐暗,店里进来几个男女,相互说笑着,拥在自选区选蛋糕,宁俐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竟是孟蕾,可当中却没有看到郑桐,对比他们三五成群的热闹景象,她感到自己形单影只,就不想主动打招呼,如果对方没看见自己,她打算装看不见。她扭过头,继续打量窗外的街景,不料那边孟蕾发现她,大声招呼:“宁俐!”   宁俐只得回头笑笑,“是你啊,孟蕾。”   “怎么一个人?”孟蕾端着一个小碟子走过来,上面有一小块蛋糕。   “是啊。”宁俐随便应着,敏感地认为她这话有些刻意,“郑桐呢,你没和他在一起?”   “他忙他的,我们有分工,何况两公婆天天守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孟蕾坐到宁俐对面,“不介意吧?”   “没事,请坐。”   “你朋友挺多的。”等到孟蕾坐下,宁俐看看她身后那群男女,客套了一句。   “干我们这行,得随时与体制内保持联络。”孟蕾扭头对那群男女看了一眼, “都是我同学,各部委的都有,我们有空就随便聚聚,消息上互通有无,对工作会有好处。”   宁俐微笑着点点头,孟蕾这个人作为职业律师似乎太直爽了些,在她认知里,应该要像郑桐那样善于隐藏,全不外露,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个错误。   孟蕾的那几个朋友这时也买好蛋糕,坐在不远处的地方聊天,并没有刻意注意她们这边。   “听说你们律所办得挺好的。”宁俐想起同学会上大家谈论郑桐的话,随便捡起一个话题   “凑合吧,其实挺累的,不过我们运气还不错,一直有贵人相助,收支将将平衡。”孟蕾轻挥了一下手。   听到“贵人”一词,宁俐不自觉想到那天吴庆东和他们夫妻俩交谈的样子,莫非这个贵人是指吴庆东?   “我听郑桐说……你卖石头,具体是指什么?”孟蕾犹豫了一下,问道。   “哦,就是些小首饰什么的。”宁俐浑不在意。   孟蕾点点头,“做生意可不容易,听说你还在庆扬做兼职?女人还是不要太辛苦,要多注意休息,多注意保养。”她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宁俐的盘子,“你不会拿这个当正餐吧?”   宁俐循着她的目光,看到那盘里剩下几点残渣,她没有吭声。   “宁俐,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   “哦?”   “上大学时,我和郑桐在一起,开始只是很好的朋友、哥们儿,后来……”孟蕾笑了笑,“是我追的他。”   宁俐感到很意外。   “他开始拒绝我,说只是对我有好感,他心里有别人,在我一再追问下,他给我看了你们高中毕业集体照,那时我就知道你了。上次见到你……咱俩长得有点象。”孟蕾在自己面前比划了一下,笑起来,鼻梁皱起细小的纹路。   宁俐没想到郑桐会在孟蕾面前说起她,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仔细看着面前的孟蕾,心道,原来她长得与自己并不像。   “你一定以为,我会介意,对,我的确介意,但是,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眼前这个男人又那么优秀,没理由放弃,对不对?”孟蕾问着宁俐,却像是在说服自己。   面对如此坦诚的孟蕾,宁俐心情很复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对她说郑桐私下的言行?那样只能枉做小人,她闷声不响,心里却感到一阵烦扰。   “我想你只是他高中时代一个念想。他总会忘记。但是,近来他好像有点反复,因为你又在他生活中出现了。我尊重他的过去,而且那时候你们实际上也没什么,对吧?但不表示我能够接受他现在心里有你。”明明是不愉快的话题,孟蕾的语气却很清淡。   宁俐心里却很膈应,“这种事你应该去问郑桐,和我说没用,我和他除了很久以前是同学外,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客气地说。   “你紧张什么?这么严肃。”孟蕾笑起来。   宁俐无语。   “我对你一直挺好奇,真的。” 见宁俐不说话,孟蕾继续说:“郑桐在我们班挺突出的,成绩好,人缘也好,形象又不错,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   宁俐根本不想解释,也用不着解释,此时她忍不住恶意地猜度,孟蕾今日在她面前想要表现的是,自己的大方与大度,对丈夫的欣赏与信任,事业上,他们志同道合,相互扶持,夫妻关系上,他们张弛有度,坚不可摧……总之一句话,你离我们远点儿!   可是,郑桐背着她做的事……   “孟蕾,我和郑桐真的只是同学。”宁俐忍不住又解释了一句。   “知道,他只是对过去时光有一种缅怀的情结,我了解他,他这人比较理智,真要有点什么……”孟蕾摇摇头,轻松地笑了,“他是有贼心没贼胆。”   宁俐好奇,“如果他背叛你呢?”   “离婚,我会让他净身出户。”孟蕾正色道。   “这年月,动不动就让人净身出户,这词还挺时髦的。”宁俐感叹了一声。   孟蕾神情有些不自然,“是啊,这词都用滥了。这么说吧,我的选择权要牢牢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她认真地说。   宁俐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孟蕾脸上郑重的神情,突然想到那天她提到要孩子的事情,她想孟蕾是另外一种人,与自己、何瑞珍、徐小允、陈嫣都不一样。   气氛有点冷场。   “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这时孟蕾诚恳地看着宁俐。   “希望吧。”宁俐举杯把剩下的牛奶喝完,从包里掏出纸巾抿了抿嘴唇。   “你好像没什么热情,不会是……介意郑桐吧?”   宁俐抬起头,“我对你们的事根本没兴趣!”   孟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宁俐马上觉出自己反应过度,马上放缓了声音,“我先走了。”她拎起包,起身走出店外。   “那人谁啊?看着挺怪的。”孟蕾的几个朋友听到这边动静好奇地问。   “是郑桐的高中同学,的确有点怪……”孟蕾看看桌上店家备好的纸巾盒,又看了一眼宁俐扔下的纸巾,那上面印着不知名的花朵,看上去很精致。   宁俐发动车子准备回家,这时又收到郑桐的短信,“宁俐,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一谈,”   宁俐不胜其烦,抬头看了看蛋糕店那扇落地窗,由于反光,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孟蕾,她真想直接把短信转发给她,想了又想,还是删掉了,然后她把郑桐的号码拉黑。   这时何瑞珍打来电话,“宁俐,你在哪儿?公司出事了。”   “出事了?什么事?”   “是分公司一个车间起火了,就是我老公原来那家公司,可能会有伤亡,现在总部这边都炸窝了。”何瑞珍语气有些焦虑,“这事对整个公司都会有影响,头头脑脑现在都在开会。大家都无心上班了……”   宁俐现在的位置离庆扬比较近,她想了想,掉转方向开向庆扬总部,打算去找何瑞珍。   来到庆扬,宁俐在停车场停好车,走向总部大楼,正看到前方吴庆东和几个人急匆匆从大楼门口走出来。路灯已经亮起,吴庆东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跟在他身后的卢启明看到宁俐,脚步停顿了一下,又匆匆赶上,一行人快速走到大楼不远处,站在路肩上,看样子是在等车。   “宁俐。”这时郑桐拎着公文包从大楼门口走过来,宁俐看向他,余光中看到吴庆东扭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郑桐已走到近前,压低声音,“为什么不回我短信,难道我们就不能保持普通的同学关系吗?”   普通的同学关系?宁俐看着郑桐闪烁的眼神,那眼神绝非出自一个普通同学的善意,他在等,等着看她反应,看她失态,看她发怒,他要享受这个过程。   “怎么会?郑桐,我想你误会了,对了,下午我碰见孟蕾了。”宁俐轻描淡写地说。   郑桐目光闪动,“你碰见她了?她和你说什么?”果然,这话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夸你是个好丈夫。”宁俐盯着他。   郑桐似乎犹豫,似乎在被什么所困扰,他努力微笑,笑容却很僵硬,“宁俐,我们之间真不该走到这一步,这太俗了。”   “郑律,上车了。”这时那边有人喊了一声。   郑桐对宁俐点一下头,疾步赶过去。   宁俐跟着看过去,一辆商务车已停在那里,吴庆东一行已经上车,一人从车上探出身向这边张望,看样子是在等郑桐,郑桐上车后,车子很快开走了。   宁俐继续走向大楼,这时她听到手机提示音,打开一看,是吴庆东发来短信,“等我回来,咱们聊聊。”      ☆、第三十一章      一走进总部大楼, 宁俐就感到气氛不对, 整栋大楼都象被笼罩在不安之中,来到研发部,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大家还聚在一起没有走,研发部向来安静有序, 此时议论纷纷如菜市场, 人们在紧张忙碌的工作中终于找到一个爆发点,人心在惶惶与兴奋中起伏不定,宁俐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何瑞珍正与许继平、常力新聚在一起, 看到她,急忙走过来,“你可来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宁俐问。   “傍晚前后吧。”   许继平从分公司熟人那里得来实时的第一手资料, 此时他的手机正在众人手中传看,大家看着视频,议论声与叹息声混成一片, 传到宁俐手里,她直接看了最新的视频, 火已经被扑灭,可是滚滚浓烟还聚集在工厂上空, 与暗淡的天光混在一处,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时周工带回总部最新通报,总部现在由刘总坐镇, 吴董已带人连夜赶往现场。   许继平忧心忡忡,“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转型的事开来得往后拖了。”   常力新却很乐观,“没事,闹腾一阵子,上下安排好,会过去的,主要看公关这块儿怎么处理。”   宁俐与何瑞珍面面相觑,宁俐问;“什么原因起这么大火?”   “事故原因还不清楚,几个受伤的已被送往医院,具体情况还不知道。”许继平接口。   接下来大家又议论了一会儿,天已黑透才陆续散去,宁俐回到家,还没喘口气,何瑞珍又打来电话,她对分公司的事意犹未尽,又把刚才没说到的消息零零总总说了一遍,宁俐陪着她长吁短叹,说完后,宁俐忍不住把下午与孟蕾见面的事情同她说了。   何瑞珍立即反应,“这孟蕾神经啊,向你探什么口风?也不知这郑桐给她灌的什么迷魂汤,不过女人陷入爱情,肯定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宁俐心道,是你对孟蕾看走眼了。   等到宁俐说完郑桐近来的举动,何瑞珍又立马建议,“他这是骚扰,你应该把这事告诉孟蕾。”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你老公行为不端、心怀不轨?单方面说,你以为她会信?只会越描越黑。”宁俐摇头……   两人打完长长一通电话,宁俐心里舒服了一点,又想到庆扬分公司的事,自己终究没有何瑞珍他们那么上心,她看着手机上吴庆东那条短信,想了想,回复道:“工作要紧,不用管我。”   本意是从一个普通员工的角度出发,用词也很客气及公事化,但她读了几遍,发现这回复看似两人关系很亲近,她删了又改,改了又删,终于烦了,把手机扔到一旁,她不想自己的情绪被这个男人左右。   过了几天,古军终于在微信上回复了,只有一句话,“我很好,不用担心。”   宁俐急忙给他打电话,“你在哪儿,没事吧?”   古军电话里心情看来还不错,“没事,就是开车出了点意外。”   “意外?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蹭掉点皮,与对方有些扯皮,这几天在跑交通队。”   宁俐想了想,“只蹭掉点皮?你发照片给我看。”   “有什么好看的?”古军不耐烦,见宁俐不说话,还是发了一张照片。   宁俐看了一眼,只是局部,裹着厚厚的纱布,也不知伤到哪里。   “这叫蹭掉点皮?”宁俐认定古军是故意瞒她。   “你要不放心,就来看看我。”古军声音里带着笑意。   宁俐好像看到他此刻弯起的嘴角,她咬了一下嘴唇,“把地址发给我。”   “好。”古军很快就把地址发过来,同时叮嘱她,不要告诉他爸妈。   当晚宁俐作出决定,请假去南方待一段日子,除了看望古军,也当散散心,还能摆脱那些莫名的骚扰。   她打开电脑,搜索古军提供的地址,突然发现那里离杨老师所在的城镇比较近,她下意识地输入杨老师所在的高中,首先蹦出来的是招聘信息,当中竟然有招聘英语老师的。她心中一动,随手输入民办高中、老师、招聘几个词,发现信息还挺多,她逐一点开查看,连续收藏了好几个网址。   第二天她找周工请假,周工很爽快,当即同意,并用商量的口吻说,如果不忙,即使去外地,也可以通过邮箱翻译资料。   宁俐想了想,答应了。看着眼前这位诚恳的工程师,看着他两鬓斑白的头发,她想起吴庆东转述他的话,她实在舍不得这份工作……   周工透露,分公司的受伤工人都已抢救过来,起火原因初步定为,车间出现明火,点燃了车间里的电缆填充物,进一步原因还待查明。庆扬在尽最大努力善后,但是正赶上当地消防检查的关口,除了高额罚款,分公司还被责令停业整顿,好在庆扬第一时间争取到受伤工人家属的谅解,承担了所有医疗费用,还派发了高额抚恤金,控制了事态发展。   宁俐来到研发部,大家工作还是按部就班,但是分公司事件经过发酵,各种小道消息在各人口中漫天飞舞,传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有人传,吴庆东带人去医院看望受伤工人,有家属不依不饶,鞠躬不算,非要当众下跪才行,吴庆东二话不说就跪下去……   宁俐想那吴庆东的个性,感觉可能性不大,当然,真要走到那一步,吴庆东真能做得出来,那是个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人。   对于这条传闻,宁俐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男人们是一派唏嘘,带着一点想象和一点调侃——虽然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但凭你再厉害,也有服软的时候,而女人们出于天生的母性,同情中就带点脉脉温情,不过无论如何,这条传闻终究只是翻出一朵小小浪花,马上就消逝不见了。   从大家的议论中,宁俐还得知,工厂那边对这次事件的反应更大一些,焦厂长带头为受伤工友捐款,一时间各个车间纷纷响应,事情传到总部,总部也不甘落后,在一楼大厅立了一个捐款箱,不过高层发出通告,此次事件公司在没查明进一步原因前全权负责,捐款出于道义,但公司不加以鼓励,全凭自愿。宁俐回家前找个没人的时候,悄悄把一沓现金塞进捐款箱。   回到家,宁俐打开电脑,发现地方电视台和几大门户网站都相继报道了事件始末,有照片有视频,分公司老总都出现在其中,吴庆东始终没有露面。   她定好机票,给何瑞珍和徐小允分别打了电话,并简单收拾了行装。傍晚她坐在电脑前翻看股票池,突然接到吴庆东打来的电话,她不想接,可是铃声持续不断,最后她还是接起来。   “你这个女人心真够狠的。”一上来吴庆东就先发制人,即使电话里背景很吵,也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怨气。   “吴老板,分公司都起火了,你很闲吗?”无端受到指责,宁俐也不客气   “不,很忙,很累!但是你作为员工,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回个短信就这么困难?”   听他语气并不沉重,宁俐寻思,事情应该是解决得差不多了。不过,他这语气……她发现吴庆东有种本事,就是能把很生疏的关系迅速升温成黏黏糊糊,然后把自己摆在特想当然又特无辜的位置,好像别人不按着他心意来,就是欠了他,就是罪大恶极。   “好吧,吴董您辛苦了。”宁俐说完,发现自己语气受到他传染。   吴庆东显然听出来,“你看你这样多好,听上去还有口热乎气。”   宁俐不爱听,拿着手机不吭声,继续翻看股票池。   吴庆东等了一会儿,端正语气,“我刚才给你店里打电话,听说你要离开A市。”   “嗯,去看一个朋友。”   “男朋友?”   “不是。”   “那就好。”吴庆东笑了一声,“能问问是去哪儿吗?”   宁俐犹豫一下,还是说出大概地址。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等你回来,见个面吧。”   “不需要。”   “……你就不能委婉点,总是这么硬邦邦。”吴庆东有点恼火。   “吴老板……”宁俐很无奈,“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应该回到各自的轨道上,不能,也不该做这种无谓的事情,这样又浪费时间又徒增烦恼。”   电话那端沉默无声。   “这样做,没有任何结果。”宁俐又加了一句。   吴庆东皱眉,这女人真是干脆,说话没有任何缓冲余地。   这时宁俐看到一只长久关注的股票,它的月线正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她突然心中一动,“能问问……你转型需要多少钱?”   吴庆东一愣,随即声音沉下来,“这个你不该问。”   “好吧,别的我也帮不上忙,这个月入手荣昌发展,放两个月,能翻番。”宁俐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吴庆东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看了半晌,气笑了,这是拿我当赌徒还是要饭的?   这时,包间里有人喊,“我说卢启明,你家老板这通电话怎么打这么久?躲哪儿去了?这么点量就不行了?太没诚意了!赶紧地,把人找回来!”   “是是,余总,我这就去找……找……”卢启明大着舌头从包间里走出来,醉眼朦胧地看到走廊那头,吴庆东正举着手机若有所思,“老板,谁……谁电话?”   吴庆东扭过头,没好气道:“股神!”      ☆、第三十二章      宁俐来到Y城已是下午, 来车站接她的是古军的两个哥们——罗志超和李顺, 没有看到古军,宁俐心生不好的预感, 罗志超叫了一辆出租,本来想先送宁俐去饭店,宁俐坚持说先去医院, 于是三人前往医院, 路上罗志超解释,古军今天出院,没什么大事, 叫宁俐放心,说话间三人来到Y城一家医院。   医院不大,人不算太多,与A市医院人挤人的景象完全不同, 是个井然有序的样子,完全没有压抑的感觉。   在一间单人病房门口,宁俐一眼看到坐在床上, 脚脖子上打着石膏的古军,他身旁放着一副拐杖, 还坐着一位姑娘。   姑娘顶多二十岁,天气已经转凉, 依然是一身短打扮,紧身T侐加牛仔短裤,身材非常好, 她正在和古军说话,听到动静,扭头望过来。   身后罗志超低声说:“这女的就是那个肇事的,不会开瞎开,顺子为躲她,刮树上了,连累古哥伤了脚腕。”   “女的开车就是没谱,一上路净是马路杀手……”张顺接口,又突然不说了。   宁俐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也不好说什么,“古哥。”她一边招呼一边走进去,罗志超和张顺拎着她的行李跟在后面。   “宁俐,你来了。”古军微笑。   “怎么样,好点没有?”   “没事,今天就出院了。”   一旁的小姑娘这时插嘴,“你好。”   “你好。”宁俐把目光转向她。   小姑娘起身,从角落搬把椅子过来,“你坐啊。”   宁俐坐下,又和古军闲聊了几句,发现小姑娘一直在观察她,宁俐没有在意,她看了看古军的伤处,“怎么样,疼不疼?”   “就是骨折,没事,已经接好了。”古军轻描淡写,“路上累不累,住处安排好了吗,让志超他们送你回去吧。”   “不累,已经订好了,你不用管我。”   宁俐放下随身的包,去病房里的卫生间洗手,听到身后那小姑娘低声问古军:“刚才那位大姐是谁啊?”   “你不认识。”   宁俐笑了笑,洗好手走出来,坐下又和古军聊起来。   小姑娘见他俩说话,无聊地拿着手机到处拍照,还给古军的伤脚拍了几张,古军有点不耐烦,抬眼看她手机背面上的大头照,“这谁?二椅子?”   小姑娘答出一个男明星的名字,随后认真地问:“什么是二椅子?”   古军没说话。   “姐,什么是二椅子?”小姑娘转头问宁俐。   宁俐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说:“不是好话。”   小姑娘没再纠结,又自拍了几张,把头悄悄凑向古军,把手机举到眼面,古军扭头躲开,“别拍我。”   小姑娘有点扫兴,不自觉撇了撇嘴,房间里气氛有点干,宁俐看出小姑娘脸上挂不住,就没话找话,“你们这里医疗条件挺好的。”   “当然好了,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医院,我让我爸定的单间。”   宁俐笑笑,和她聊了几句,发现小姑娘话语中总是捎上他爸。   一会儿,小姑娘的爸爸还真来了,五十来岁模样,看上去象是在单位里当个头目,说话很客气,也很戒备,有点官架子。   他和古军继续讨论赔偿事宜,交通队判了小姑娘全责,古军提出:“医药费按实际支出付就行,车是借我朋友的,该修修,该赔赔。”   姑娘他爸皱起眉头,宁俐看出来,他对那辆车的赔偿有异议,车应该很贵,赔偿自然不低。   双方谈得还算客气,但是古军对车的赔偿一直没松口,又谈了一会儿,姑娘他爸看没结果,想带女儿回去,小姑娘忸怩着不想离开,她爸说:“古师傅需要休息,别打扰人家。”   听到他对古军的称谓,宁俐很想笑,只得忍着。   两人走后,宁俐不放心,去值班室找医生问古军的具体情况,等她回来,看到罗志超和张顺正站在走廊里说话。   “你说那小妞老跟古哥眼前晃悠是什么意思?”   “证明自己有魅力呗。”   “有些女的总当男人傻,是冤大头,古哥什么没见过……”   宁俐有点听不下去,那小姑娘应该只是对古军有点好感,她咳嗽一声,两人看到她,不说话了。   宁俐走进病房,古军闲外面吵,要她关上门,宁俐关好门,房间里安静下来。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你老憋着,早晚憋出毛病来。”古军笑道。   “谁憋着了?”宁俐回了一句。   古军看着她,没说话,宁俐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沉默。   “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古军说着这话,目光却望向窗外。   宁俐心道,什么事能当得上“永远”二字?又不忍心反驳,“那小姑娘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考虑。”她开玩笑,想转移话题。   古军转过头,“怎么可能,都快比我小一半了。”   “男人不是越小越喜欢……”   “我不是。”古军打断她。   宁俐躲开古军凝视的目光,后悔这个玩笑开得不合时宜。   “宁俐,其实你不懂男人,男人为显示自己有能耐,那方面还行,要么就是老得心虚了,才需要小姑娘证明自己,说到过日子,很少有愿意哄小孩儿的,至少我是这样。”   宁俐越发尴尬,在这间小小病房里,听他解释这么敏感的话题,“古哥,你说过,我们还像原来那样……”   “一辈子就几十年,和谁过不是过,和我怎么就不行?你又没别人。”古军看着她。   “那你和那小姑娘为什么不行?”宁俐反问。   古军愣了一下,马上解释,“年纪太小,不定性,就是图新鲜。”   “我去问问什么时候复查。”宁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离开病房。   “问什么,医生早说过了,一星期以后。”古军不耐烦。   宁俐咬了咬嘴唇,停了一下脚步,最后还是离开病房。   ……   终于办完出院手续,罗志超叫了出租,他们住在离医院很近的饭店,四人坐车到了那里,古军是住一个单间,里面堆了一堆纸箱,安顿好后,罗志超和张顺去了自己房间。宁俐仔细看了看房里陈设,建议古军退房去她定好的饭店。   古军不同意,“我没那么多讲究。”见宁俐不说话,又说:“我怕去了,会控制不住自己……”   宁俐脸红了,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把话岔开,问他这次淘到什么好货,古军顿了片刻,看了一眼那堆纸箱,说进了几张架子床,有一套估摸是清末的,很难得,其他就是些零碎。说完他看着宁俐,两人之间又冷场了。   这时古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不用……没时间……该赔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他语气有点生硬,那边提高声量,宁俐听出来,是那个小姑娘,“我不是为了要少赔钱才请你吃饭!”   古军直接挂了电话,看着面无表情的他,宁俐如坐针毡,幸好这时罗志超与张顺买了盒饭回来,四人在古军房间里简单凑合了一顿。吃完晚饭,宁俐告辞,古军要罗志超送她,她想拒绝,古军把手一挥,“这么晚了,你逞什么强?”   宁俐无法,只得由罗志超送她来到事先定好的饭店。   罗志超离开后,宁俐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摆放好,把千篇一律的房间布置成自己熟悉的环境,然后她去楼下健身房锻炼了一小时,出了一身汗,回到房间洗完澡,她打开邮箱接收邮件,翻了一会儿资料,正准备睡觉,徐小允在Q/Q上发来消息,“宁姐,吴老板打听你的具体位置。”   “那你告诉他没有?”   徐小允发来一个红脸表情。   宁俐叹口气,又和徐小允简单聊了几句就想下线,这时却看到久未联系的陈嫣发来消息,“宁俐,你不在A市?”   “是啊。”宁俐回道。   “你……和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宁俐靠在椅背上,自问,能怎么样?   “没怎么样。你呢?身体挺好的?”   “挺好的,总算不吐了。”   “那就好。”接下来宁俐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有了宝宝,还是少用电脑吧。”   “知道。其实……我挺希望你俩能成的,他现在挺可怜。”   陈嫣应该是指分公司的事,但是“可怜”?宁俐认为这词和吴庆东不沾边,而且,真要说可怜……吴庆东现在最在意转型的事,陈嫣才是始作俑者,但是因为对方怀着身孕,宁俐不想说得那么直接,只借机劝她,“你答应融资不就完了。”   那边却沉默了,一会儿,陈嫣头像暗下来。   宁俐叹口气,关了电脑上床休息。   接下来几天她租了一辆车,逛了逛市容,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店,买了一堆东西。晚上她窝在饭店里译稿子,累了就摆弄那堆买来的小玩意儿。古军那儿,她得空就去,但实际上和他没什么机会单独在一起,这样也好,免得双方尴尬,宁俐松口气,古军那里总有人来来往往,都是道上的朋友,有脸熟的也有脸生的,还有卖家直接找上门,都是熟客,古军交友一向比较杂,宁俐曾找机会提醒他,违法的事千万别碰,古军要她放心,说自己有分寸。   转眼过了一星期,古军准备去医院复查,本不想让宁俐去,宁俐坚持要去,古军只得由她。   这一天,四人一大早赶到医院,挂号后等在诊室外,今天来检查的人比较多,诊室外的长椅上没剩几个空位,罗志超与张顺去外面吸烟,宁俐本和古军坐在一起,一会儿来了一对老年夫妇,宁俐起身让座,站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古军说想去厕所。   “我扶你去。”宁俐走上前。   “你一女的,跟我去厕所干嘛,待这儿。”古军拄着拐杖慢慢起身,慢慢朝卫生间走去。   宁俐无奈地看着他背影,等到古军回来,正好轮到他,宁俐想和他一起进诊室,古军摆下手,又架着双拐自己走进诊室。   宁俐只好等在外面,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手机,无意中一抬头,就看到吴庆东出现在楼梯口,正左右张望,看到她,大步走过来,越走越近,一直走到她近前,他的头发好像长了一点,下巴上满是青青的胡子茬,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精神还好,双目炯炯有神盯住她。   宁俐很惊讶,“吴老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在分公司,离这里近,顺便来看看。”   顺便?宁俐在心底笑了,找到饭店容易,找到医院可不容易,又不想拆穿他,她想起分公司的事,“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赔钱,挽回影响,各个部门求爷爷告奶奶……”吴庆东按了按太阳穴,“希望早日开业吧。”他疲倦地说,   “做企业不容易。”宁俐由衷道。   “是啊,外人看好像很风光,其实焦头烂额的时候居多。”   宁俐点头,看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吴庆东歪头瞧她,他不想话题全是诉苦,还是面对一个女人,他四下看了看,又扭头往诊室门里望了一眼,“你朋友啊,还是位伤残人士?”   宁俐扫他一眼,没说话。   吴庆东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这时诊室里有人喊,“古军家属进来一下!”   宁俐急忙走进诊室,主治医生是个中年人,叮嘱她,“他还年轻,后期护理千万不能马虎,养好了不会有任何影响,要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多喝点骨头汤。”   宁俐连连点头,又问了一些细节,医生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终于完成检查,宁俐和古军走出诊室,看到长椅上,吴庆东正抱着肩膀,低头坐着睡着了。   他好像不想妨碍别人,两条长腿别扭地蜷着,只是看着都替他难受,宁俐犹豫一下,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他肩膀,“吴老板,别在这儿睡。”   吴庆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宁俐一眼,嘟囔一句,“别吵,让我睡会儿。”随即又闭上眼。   “他是谁?”这时古军问道。   “我找了一份翻译工作,他是我们公司老板。”   古军看着宁俐,欲言又止,这时罗志超和张顺走过来,罗志超看看表,说快到中午了,干脆到外面找家饭馆吃午饭,古军看看长椅上的吴庆东,扭头问宁俐,“你怎么安排?”   “我等他醒来吧。”   “好吧。”古军又看了一眼长椅上那个人,点点头,和罗志超他们一起离开了。   宁俐在走廊里找个空地站定,目光总是不自觉扫向吴庆东,他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就这么睡着了,微低着头,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蹙,好像很苦闷。      ☆、第三十三章      中午到了下班时间, 医生和病人都陆续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几个人,吴庆东还是没醒, 宁俐看看手表,想要再叫醒他,这时一个护士推车走过, 吴庆东被吵醒了。   他睁眼后的第一反应是快速看了一眼手表, 然后他慢慢坐正,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简单讲了几句就挂了,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宁俐,笑了一下, “太累了,睡着了。”他搓了一下脸,想去掏烟, 又停住,“走吧, 我请你吃饭。”   他语气很自然,好像和对方是很熟的朋友, 见宁俐没吭声,又说:“总要吃饭的,你不饿?”   宁俐想了想, “医院里就有食堂,就在食堂吃吧。”   吴庆东看着她,见她不是开玩笑的意思,无可奈何道:“好吧。”然后他给等在外面的司机打了一个电话。   两人来到医院食堂,食堂比较小,人比较多,队伍已经快排到门口。两人站到队尾,吴庆东皱眉看看墙上的小黑板,又扭头看看宁俐,那意思,确定在这里吃?宁俐看了看黑板,是按份卖,一份是一荤两素加一碗米饭,菜色不多,连荤带素也就十来种。   “各买各的。”宁俐提醒他。   吴庆东眉头皱的更深,“我连一荤两素都请不起?”   宁俐笑了,“那就帮我买一份吧,菜你看着点,我去找座位。”   说是找座位,其实小小的食堂已经人满为患,宁俐四下看了看,看到一对母子快吃完了,就走到近旁等。   过了好一会儿,吴庆东一手端着一个餐盘走过来,为防止碰翻,他努力保持平衡穿过人群,看上去象在表演杂技。   宁俐觉得滑稽,急忙上前接过一个餐盘,等到那对母子走了,两人终于坐定,拿起筷子,宁俐看了看面前两个餐盘,菜是一样的,估计吴庆东是嫌麻烦,随便点的。   吴庆东看看她,“你要喜欢吃肉,我那份可以给你。”他语气很认真。   宁俐顿住,瞪他一眼,“谁喜欢啊。”这人就是故意的。   吴庆东笑了一声,吃了两口菜,随后道:“那个什么发展,我买了。”   宁俐很惊讶。   “不骗你。”吴庆东停下筷子,把手机上的软件打开,递给她看。   宁俐接过来看了一眼,还真没少买,整整十万股,“就这么相信我?”   “其实谁都有赌徒心理,包括我,而且发展这词很好,就当讨个好彩头。”   “放着吧。”宁俐把手机还给他。   “你对炒股好像很自信。”   “谈不上自信,多数是碰运气,只不过运气好罢了。”宁俐轻描淡写地说。   “那就借宁老板吉言,看看我运气好不好。”吴庆东凝神看着她。   宁俐笑了笑,没有答话。   接下来两人不再多聊,都抓紧吃饭。吴庆东胃口很好,一碗米饭不够,又要了一碗。这时有一对等座的夫妇走到他们身旁,吴庆东本来吃饭就快,这次就更快,三两下就吃完了,宁俐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你慢慢吃,我去外面等你。”吴庆东用餐巾纸抹抹嘴,顺便把桌上落的菜汤抹干净,端起餐盘先走出去。   等座的那位丈夫让妻子先坐,那位妻子看宁俐着急,温声道:“不用急的。”   宁俐抬头笑笑,“没事,马上就吃好了。”   那位妻子也笑了:“刚才那人是你老公吧,挺细心的。”   宁俐有点尴尬,“不是的。”她急忙又扒了几口饭,快速吃完离开座位。   走出食堂,吴庆东正站在台阶上抽烟,见她出来,掐了烟,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有一片低矮的假山,顶上有个小亭子,他说:“去那里坐坐。”   宁俐见他迁就自己在食堂吃饭,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两人走向假山。吴庆东走在前面,拾阶而上,步伐坚实有力。宁俐跟在后面,不得不注意到他宽阔的肩背,把合体的衬衫撑得平平展展,随着他的动作,她能感受到他健硕的肌肉,强壮的体魄,蕴藏着蓬勃生机……   来到假山上,位置虽然不高,却足以对山下一览无余,亭里有狭窄的座位,两人相继坐下,一时无言。   吴庆东看向远方,似乎思考了一下,打破沉默,“这次事故,消防队一直在调查原因,其实,原因固然重要,但是怎样避免再次发生更重要,人不能总是纠结过去,总要向前看。”他说着扭头看向宁俐。   宁俐没有吭声。   吴庆东继续说:“现在实体经济这样差,可我还把大量精力用于搞实体,还遇到那么多麻烦,在某些人眼里,这种行为其实很傻,现在南方很多企业都散摊子炒股去了,但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是国家的发展方向。都不愿意搞实体,都喜欢钱生钱,可以理解,但这对我没有意义,也违背我做企业的初衷,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些,钱固然重要,有生之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更重要……”   “原来吴老板还有当人生导师的潜力。” 宁俐终于开口。   吴庆东指了她一下,“损我。”   “好吧,有理想是好事。”   “这话有点敷衍。”吴庆东笑道:“应该这么说,人活着还是要实现某种价值,就像你喜欢炒股……”   “没人喜欢炒股。”宁俐打断他,“我没你那么高境界,炒股就是纯赚钱。而且,除非知道内/幕,不然炒股就是一种赌博,其实很无聊。”   “这么说,你其实是一个赌徒。”吴庆东挑眉看她。   “你上市不也是变相炒股?还是融资,级别更高,不是更大的赌徒?”   “那么既然我们都是赌徒,都喜欢赌博……”吴庆东沉吟,“婚姻就是一场赌博,你敢不敢和我赌?”他突然调转话题。   宁俐看着他疲惫的面容,灼热的目光,心有点软,“……公司的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芥蒂,我们换个角度,如果没有陈嫣这档事,我们有没有可能……”   “没有。”   “我就真的一无是处?”   宁俐愣了一下,马上回答:“对。”   吴庆东抓住她犹豫的那一瞬间,“你刚才心里想了一下,这么说,我这人其实还有可取之处。”他笑了一声。   宁俐感觉脸上有点热,她遮掩着望向一边,躲开他火辣的目光。   吴庆东紧跟着往她这边挪了一下,宁俐感到他周身的气息跟着围绕过来,热烘烘的。   “你就听从心里那点感受,想一想,和我在一起,其实没那么困难……”吴庆东的腿慢慢挨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碰了宁俐一下。   宁俐扭头看他,全身紧绷,吴庆东突然抬起手,宁俐一个激灵就想推开他。   “别动,有东西掉头上了……”吴庆东一只手很自然地揽住她肩膀,一侧身,另一只手伸过去,还真地捏到一片落叶,他松开手,看向宁俐,眼神里有无辜、狡黠,还有一点热腾腾的东西。   宁俐发怒不得,只得瞪着他,很明显,吴庆东非常懂得运用他对女性具有的吸引力与压迫感……她站起身,抬脚就走。   吴庆东也站起身,紧随其后,“你怎么这么容易害怕。”他语气满含笑意。   宁俐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怕什么?你有什么可怕?”   吴庆东愣住,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晚上还得回去,还有事情要做,司机在外面等。”他说着已经超过她,先行下去了。   宁俐顿了一下,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话,从假山下来,吴庆东扭头问:“准备回哪儿?”他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宁俐犹豫。   “不会是在医院安营扎寨吧。”   “我回饭店。”   “我送你。”   “不用了,我等会儿才走。”   吴庆东点点头,不再坚持,独自向医院门口走去。这时,两人都看到了古军。   古军正拄着双拐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罗志超和张顺,古军看到二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向这边。   吴庆东停住脚步,想了想,又折回来,“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认识这么久,还没吃过一次正经饭。”他看着宁俐,语气有些急切。   宁俐第一反应是拒绝。   还没等她开口,吴庆东已赶在她前面,“就这么定了,下午五点,我来接你。”他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宁俐反驳机会。   宁俐想叫住他,看到古军他们站在那里,又不忍心当众折他面子,突然急中生智,“你不是晚上就要回去,不是还有事要做?”   吴庆东回头粲然一笑,“你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   宁俐讷讷无言,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渐渐走远。   吴庆东经过古军身旁,对他略一点头,然后快步离去。      ☆、第三十四章      宁俐和古军他们一起回到饭店, 罗志超与张顺回房间后, 宁俐本以为古军会问吴庆东的事,结果他什么都没问, 只是谈起这次他们南方之行的见闻,心情好像很好,也很健谈。   等到宁俐告辞, 古军送她出来, 似乎忍不住了,说了一句,“原来是有人了。”   “不是, 你误会了。”宁俐连忙否认。   “看样子很有钱。” 古军笑道。   宁俐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事原有些复杂,古军似乎不想过问详情,送她到门口, 挥挥手,就顾自拄着拐杖回房间了。   宁俐目送他的背影,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打车回到住处,她给吴庆东发了一条短信, “抱歉,晚上我有事。”   吴庆东却一直没有回信, 眼看时间越来越接近五点,宁俐有些矛盾,她很想不管不顾地离开饭店, 但是就这样离开,行为上很幼稚,心理上更显得被动,好像在躲着他,可是……躲什么?凭什么?   到了傍晚,手机响了,宁俐看了看号码,接起来,是吴庆东,“我在门口,下来吧。”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宁俐想了想,拿了包走出门去。   来到饭店门口,吴庆东正倚在车门上,他换了一身深色西装,系了领带,刮了胡子,面容很清爽,显得整个人精神焕发。而宁俐还是早晨医院里那一身灰色长裙,就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吴庆东殷勤地帮她拉开车门,等到两人都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宁俐说道:“简单吃点就好。”   吴庆东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有条不紊地发动车子,直接开上主道,他开车又快又稳,转弯过坡,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方向感也很好。   车里很安静,吴庆东一直没说话,宁俐自然也没话说,开出一段路后,她看向窗外,发现已渐渐离开闹市区,道路愈加宽阔,天色也渐渐暗下来,置身于密闭的空间,此刻她突然心生一种错觉,好像身边这个男人是一个危险人物,他心怀鬼胎,图谋不轨,她不禁用余光看过去……   吴庆东似乎有所察觉,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好像有点紧张。”   宁俐平复了下情绪,目视前方,没有吭声。   这时吴庆东手一伸,宁俐下意识躲了一下,吴庆东笑笑,直接打开了音响,一会儿,悠扬的音乐在车厢里响起,是一首英文老歌。   宁俐心里稍稍放松。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英文歌。”吴庆东又扭头看她一眼。   “谈不上多喜欢。”她如实说,又加了一句,“吴老板,其实你不必这样。”   吴庆东没说话。   宁俐本意上不想令他难堪,遂问道:“吴老板喜欢什么音乐?”   “我?实话,我开车不放音乐,太吵了。”   “那就关了吧。”   吴庆东从善如流,马上关了音响。这时一连几个电话打进来,都是公事,吴庆东稍微放慢车速,一边讲电话,一边开车,显得游刃有余。   宁俐有点不安,她看向窗外,努力转移注意力。吴庆东看出来,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别担心,用蓝牙很安全。”   宁俐笑笑,“没事。”   “你对开车打电话很介意?”   “还好。”   吴庆东不再多言,专心开车,终于来到目的地。   下车后,宁俐舒了一口气,这里地处郊区,眼前树木郁郁葱葱,饭店就掩映在树木之中,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全貌,门脸很不起眼,门口是一片宽阔的草坪,稀稀落落停了几辆车。   走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看上去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大堂里很空旷,最显眼的就是正中的楼梯,是用竹木腾空搭建而成,盘旋而上,一直通到楼顶。两人拾级而上,宁俐往下望去,只见半空中垂下几串大红灯笼,在灯光的照耀下美轮美奂,整个饭店予人一种舞谢楼台之感。   来到包间,里面并不大,两人坐下后,宁俐的目光不期然被墙壁吸引,那是用削开一半的竹子贴就,显得很特别,也很古朴。   这时两个身穿旗袍、梳着高高发髻的服务员送来茶水和菜单。   “女士先请。”吴庆东对服务员示意。   “不用了,这里我不熟悉,吴老板随便点吧。”宁俐连忙推辞。   吴庆东点点头,直接报出几个菜名,服务员走后,他解释,“这里是我临时听人介绍的,据说环境很好,菜也不错。”   “嗯,环境是不错。”宁俐又四下看了几眼,由衷赞道。   “其实听人介绍完,我就觉得这里装修挺各色,就想你也许会喜欢这里。”吴庆东边说边察言观色。   宁俐暗自叹息,看来他是动了一番心思,他这姿态,有点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明显。   两人喝了几口茶,吴庆东放下茶杯,“你的一些想法和做法,我有时搞不明白,但我会努力去理解,相信你也看到我的诚意。”他抬头看着宁俐。   宁俐也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事不公平……”吴庆东停顿一下,微一低头,似在考虑,然后他又抬起头,“就因为陈嫣的事,总有障碍横在我们中间,我要说有点喜欢你,你肯定不相信。”   这话相当开门见山,宁俐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就是一种好感而已,能维持多久……”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吴庆东纠正她,“要说什么山崩地裂、海枯石烂,那是到不了,但是,我这里明确告诉我,喜欢,不由自主地,说不清道不明地……”他指指自己胸口。   宁俐沉默了,一时分不清他是否戏假情真。   “我承认,一开始,我就是想赶紧解决董事会的事,但是现在,我想正式追求你,真心实意地……” 吴庆东弯了一下嘴角,神色间有些不自在,他停顿一下,身体坐正了些,好像下定了决心,“还有,公司必须转型,这其实不矛盾,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   宁俐依然无言,心里却泛起涟漪,这男人当真的?   吴庆东仔细观察她脸上表情,却是一无所获,这时菜上来了,他放松语气,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别搞那么严肃,边吃边聊,这里银鱼羹不错,你尝尝。”   宁俐看着面前的银鱼羹,是盛放在白色骨瓷小碗中,看上去色泽清淡,晶莹剔透,她吃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爽滑可口,不腻也不腥。   吴庆东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菜全部上齐后,他直接叫服务员买单,见宁俐看他,笑道:“以防万一。”   接下来,吴庆东没有再说敏感的话,只是围绕着桌上的菜、天气、城市见闻等展开话题,宁俐偶尔接一两句话,即便如此,席间二人也完全没有冷场。   宁俐心里不得不承认,吴庆东非常风趣,非常懂得掌握谈话的节奏和调节气氛,这顿饭如果只是作为一般朋友聚会,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除去一开始他那不知真假的表白。   这时吴庆东接到一个电话,他看了看号码,“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请便。”   吴庆东来到门外,是总部财务经理打来的电话,“吴董,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什么事吞吞吐吐?说。”   “最近吴总有几笔账进出不是很清楚。”   “有这事?”吴庆东皱眉,思考了一下,“再查查,一定要查清楚。别声张,等我回去。”   吴庆东通完电话,想了想,又给刘文熙拨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他回到包间,见宁俐正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靠在椅背上,身体稍稍倾斜,头微微向里,长发垂在胸前,露出后面细白的脖子,脖子上突出的椎骨显得这个女人是那么柔弱,可是她的言谈举止又与柔弱完全无关,她带了一个小小的手包,放在餐桌一角。此刻,她整个人的状态就是从容不迫,无懈可击……   吴庆东想起一进门时,宁俐选了靠里的座位,这个女人喜欢身处两面墙的夹角,那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个位置是否代表着安全、稳定、无忧?   吴庆东走过去,慢慢坐下来,微笑着问:“在想什么?”   宁俐回过神,“没什么。”   “其实,来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打动你。”吴庆东把话题重新引入正轨。   “你完全不必这么做。”宁俐坐正身体。   “女人一般比较情绪化,容易流露感情,而你好像比较特殊。”   听到“女人”一词,宁俐已经懒得纠正他,“你想多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吴庆东沉默了。   “吴老板,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还有你刚开始那个提法…… ”   “我以为女人需要仪式感。”吴庆东看着她。   “我不需要。”   “宁老板更喜欢直接了当?”   “不是。”宁俐感到谈话已变得艰难。   “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吴庆东笑了笑。   “吴老板,你的追求我无福消受。”宁俐斟词酌句,“我们完全是两类人,彼此可能会因为各自不同而产生一定吸引力,我承认,吴老板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但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不试试,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   “你说,要我听从心里那点感受,那点感受,或者说那点喜欢,其实是——不够喜欢。你明白吗?”宁俐直视他。   “明白了,你需要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吴庆东往椅背靠了靠,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讥嘲。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宁俐拿起桌上的手包。   吴庆东有些恼羞成怒,“对付女人有很多种方法,看来我选了最笨的一种。”他看着眼前满桌子菜,烦躁地拉了拉领带,突然发现茶杯下压着一沓钱,他哑然失笑,这女人真够绝的。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站起身。   吴庆东也跟着站起来,宁俐不自觉感到胸口砰砰猛跳,她转身就走,吴庆东一个箭步拽住她,拌过她肩膀,“这一整天,就这么陪着你来回兜圈子,真是浪费时间!”   宁俐想尖叫,吴庆东死死钳住她的腰,一倾身,已噙住她双唇,把她的喊声如数堵在喉间……      ☆、第三十五章      宁俐感到窒息, 像小时候学游泳, 在水里练憋气,她不敢睁眼, 只感到周围一片水茫茫,头脑空白,两耳嗡嗡, 只不过此刻嘴里多了一条湿滑的东西, 一直在追逐她的舌头,她躲不开,双手徒劳地到处乱抓, 所及之处都是热乎乎的。   吴庆东力气太大,把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她根本动弹不得,就想踹他, 他马上躲开,一条腿强行挤到她腿间,她感到肋下抵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一时间胆战心惊,又突然醒起, 那是他的皮带扣,这时他终于不再纠缠她的舌头, 开始很有技巧地舔拭她的牙床,一阵阵酥麻袭来,她止不住地哆嗦, 他嘴里有茶香,但掩盖不住浓重的烟味,她被呛得头晕目眩……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神,想找时机咬他,他已放开她的嘴唇,却依然抱着她,“怎么样……嗯?够不够喜欢?不够,就再来一次……” 他离她太近了,简直是嘴对嘴说话。   宁俐想推他、打他,可是他紧紧箍住她双臂,她根本动不了,“放开。”她睁开眼,冷冷看着他,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影像是如此狼狈不堪。   吴庆东终于松开手,宁俐拿着手包的手一下子挥过去,吴庆东一把攥住她手腕,“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你明明很喜欢……”   宁俐不说话,只用另一只手用力擦了擦嘴,吴庆东皱眉,慢慢松开她的手腕,宁俐甫一获得自由,立即扑向门口,拉开门就跑出去。   吴庆东追在后面,宁俐连声惊叫,快速跑下楼梯,却在最后一级台阶被裙子绊到,她一把抓住扶手,还是失去平衡,勉强坐到地上,忍不住一阵咳嗽。   吴庆东追上她,发现不对劲,忙蹲下身,“你没事吧?”他犹豫一下,想要扶她,宁俐终于止住咳嗽,低声道:“滚!”   这时,领班和两个服务员闻声赶过来,看看两人,领班问宁俐,“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宁俐撑着扶手站起来,脚腕有点麻,吴庆东也站起身,又想扶她,被她一把甩开。她看向那位领班,“先生,能不能帮我叫辆车?”   领班看着她,又看了看吴庆东,为难地说:“这里太偏僻,都是客人自己开车来,附近很少有出租车。”   宁俐点点头,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脚腕,她拿出手机,一边给古军打电话,一边走出饭店,越走越快,吴庆东紧紧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回去。”   宁俐不理他,一言不发地奔向马路,吴庆东想了想,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开了车迅速追上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回去,这里也叫不到车。”   宁俐看了看马路两侧,路灯已经亮起,两边望不到头,根本看不到任何车。她继续拨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看看手机屏幕,信号时断时续,她转身想返回饭店找座机。   吴庆东见状忙下车拦住她,“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让开!”宁俐根本不看他。   “你这反应有点意思,就亲个嘴儿,搞这么大动静,这要是……”吴庆东笑道。   宁俐抬眼瞪他,眼中满是屈辱与愤恨。   吴庆东愣了愣,恍然大悟般,“不会是你初吻吧,我觉着不像,刚才你还摸我……”   宁俐冷笑一声,目光渐淡,她慢慢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脸上神色如冰。   吴庆东一时参不透,把后半句咽回去,好脾气地说:“行了,我错了,我不该不经你同意就亲你,下回一定先请示。”   宁俐还是没说话。   吴庆东等了一会儿,走回车旁,拉开副驾车门,“还是上车吧,我保证不再碰你。”   宁俐犹豫片刻,走过来,却是打开后座车门,又停住,她四下找了找,从旁边树坑里捡起半拉砖头。   吴庆东看在眼里直摇头,“防身啊?砖头不好,砸下去血了呼啦的,太招眼。我车上有甩棍,那个好,打下去创面小,又趁手,又解恨。”他轻松说着,关上副驾车门,还真打开后备箱,拿出甩棍递给她。   宁俐想了想,扔下砖头,接过甩棍掂了掂。   吴庆东松口气,戏谑道:“会用吗?要不要我教你?”   不料话音未落,宁俐已刷拉一下抖开甩棍,劈头盖脸抽过来。   饶是吴庆东反应再快,还是没有完全躲过,他左脸颊靠近脖子的地方被扫到,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宁俐全身发抖,死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怕他发怒,她心如擂鼓,慢慢后退。   “操!你还真打啊!”吴庆东摸摸脸,走到后视镜前,就着路灯瞄了一眼,“你让我明天怎么开会?”   这时宁俐退了几步,猛地转身向饭店跑去,吴庆东发觉,几步赶上抓住她胳膊,宁俐尖叫,声音凄厉,划过夜空。   吴庆东急忙松手,没好气道:“嚎什么嚎!再把狼招来!”   宁俐不合时宜地想,你就是狼,一头恶狼!   “回去能怎么样,饭店里有人肯送你?你现在这心理,会相信谁?”吴庆东放缓语气,耐着性子为她分析利害关系,“叫你朋友来接?这里这么偏僻,他什么时候能找到,万一路上再出点事……”   宁俐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又看了看手机。   “上车吧。”吴庆东疲倦地说:“你坐在后面用棍指着我,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就给你朋友打电话,报警也行,刚才那位领班已经记住我们的样子,如果你有什么事,他会是证人。”   宁俐沉默,似乎在考虑他的建议。   “放心,如果你见我有什么企图,就照这儿打。”吴庆东转头指指自己后脑勺,“一棍下去,不死也晕了。”   宁俐左右权衡,终于坐上车。   吴庆东也坐上驾驶位,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正对上宁俐的目光,只见她全身戒备,目光凶狠。   吴庆东一笑,“我要真想干点什么,还等到现在?黄花菜都凉了。”他摇摇头,发动车子,慢慢开上主路。   车厢里很沉闷,两人一路无话,陷入胶着状态。   开出一段路,吴庆东破天荒感到车厢里太安静,他打开音响,舒缓的音乐响起来,令人放松,他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见宁俐看向窗外,手里死死攥着甩棍,不知在想什么,她眼里隐隐发红,看上去有点楚楚可怜,与她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吴庆东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又忍住了。   终于回到市里,一到饭店门口,吴庆东刚停稳车,宁俐就推开车门跨出去,她急匆匆走进饭店,手里还攥着那根甩棍。   吴庆东也不提醒她,一直目送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看看手表,往楼上望去,也不知哪盏灯属于她的房间,他下车点了一支烟,一直到抽完才驾车离去。   宁俐回到房间,锁好门,这才发现手里的甩棍,她发狠扔在地上,地上铺了地毯,并没有造成多大声响,她又上去狠踩了几脚。   她放下手包,来到卫生间,看看镜中的自己,头发乱成一团,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红,她先洗了一把脸,然后连刷了几遍牙,漱口漱到嘴都感到麻木。   她调好热水,脱下衣服,这才发现腰侧有一块乌青,她把毛巾用冷水沾湿,敷了一会儿,又等不及钻到莲蓬下,置身于热水的包围,她终于平静下来,一时间悔恨交加,恨自己不该意气用事,赴这场约,予人可乘之机……   洗完澡出来,她一眼看到桌上的笔记本,心道,看来与这份工作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她接通电源,打开邮箱,看到小胡发来的工作邮件,还有附带的几句问候,又看到周工也给她发了一封邮件,向她问好,她心里一阵难过。   这时古军打来电话,语气有些犹豫,“宁俐,我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   古军听出她语气有点异样,连忙问:“你没事吧?”   “没事。”宁俐调整心情,淡淡地说。   古军停顿一下,接下来告诉她,想早点回A市,一是待烦了,二是怕他爸妈惦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可以和他一道走。   宁俐想了想,答应和他一道回去,时间由他定。   “那你早点休息。”古军见她兴致不高,没有再多说就挂了电话。   宁俐早早上床休息,南方的秋日比较潮冷,她一向畏寒,此刻盖着一层薄毯更是感到冰冷彻骨,她打开空调,从柜子里取出棉被盖上,这才感到暖和一些。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生,半夜里猛地惊醒,竟是惊出一身冷汗,她坐起来,愣了半晌,索性起床,换好运动服,来到楼下健身房。   健身房外小吧台的服务员正在打瞌睡,听到动静忙睁开眼,对她招呼,问她需要什么饮料,宁俐要了一瓶矿泉水。   走进健身房,里面空无一人,宁俐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就登上跑步机,一直跑到大汗淋漓,她才回到房间,又冲了一遍澡,躺上床,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临近中午,她被电话吵醒,一看是吴庆东,想也不想,直接拉黑,接着就再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上网查询古军他们住的饭店电话,下午就收拾行装搬过去。      ☆、第三十六章      古军发现宁俐搬来, 很高兴也很惊讶。宁俐只简单解释, 住同一家饭店,行动上方便一些。古军习惯她的少言, 也没有细问。接下来,宁俐每天窝在自己房间译稿,她打算译完手上资料就辞职。   古军已和那对父女解决完赔偿问题, 临走前这段日子, 他和罗志超他们宴请各方朋友,每天迎来送往,每次饭局他都叫宁俐一起去, 宁俐都拒绝了,她一向不喜任何应酬,古军也不强求。   这几天,吴庆东又打来电话, 是用另一个手机号码,宁俐一听出他声音就立即挂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对陌生电话比较注意, 轻易不接,这一天, 她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一个当地号码, 她开始不想接,铃声持续不断,她有点好奇, 最后还是接起来。   “喂,宁俐,是我。”电话那端声音有些嘶哑,细一听,竟然是郑桐。   宁俐想挂电话。   那边好像猜到她心思,“宁俐,你别挂!求你……”他声音听起来非常痛苦。   “你有什么事?” 宁俐皱眉。   “我没有恶意……”手机里传来艰难的喘息声,“宁俐,我的感情是真实的,我是人,不是木头,我可以克制,当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这么多年,我总是忘不了……   “郑桐,你有病!”宁俐打断他,又要挂电话。   “不!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感情方面要求高,喜欢纯粹,追求完美,我理解,其实我可以,我可以离婚的……”郑桐语无伦次,急切说着,完全迥异于他平时谨言慎行的形象。   宁俐眉头越皱越深,“……你喝酒了?”   那边笑起来,“宁俐,你真聪明,你总是这么聪明……”   宁俐不想和一个醉鬼浪费时间,直接挂了电话。   郑桐“喂”了几声,看了一眼电话,歪在吧台上。   包间里,吴庆东看看旁边空位,“老卢,去看看,郑律怎么还不回来,去个厕所这么半天?”   “好。”   一会儿,卢启明扶着郑桐回来了,郑桐满面通红,踉跄着坐下来。   “看来郑律酒量不行啊。”小张笑道。   “谁说不行?吴董,我敬你。”郑桐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瓶,给吴庆东倒了小半杯,自己倒满。   “郑律,不能喝就少喝点。”吴庆东看着他。   郑桐已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眼神有些涣散,浑浑噩噩说了一句:“女人啊……”又低头停下,包间里一阵安静。   “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小张笑着接口,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   吴庆东看了小张一眼,又看看郑桐,低声问:“行不行,先送你回去?”   郑桐摇摇头,身体慢慢下沉,已趴在桌上,手里拿着的手机滑到一边,也不知碰了哪个键,屏幕亮起来,满屏都是通话记录,全部显示着同一个未接电话——宁俐。   吴庆东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塞进郑桐口袋,抬头看看其他人,“行了,今儿就到这儿,散了吧。”   ……   宁俐终于译完手上资料,走出门,抬头望望顶上蓝天,她竟然感到一种出世般的轻松,头脑也变得清明。   她循着地址开车来到杨老师所在城镇,镇子很小,开车只用不到一个小时就已转过一圈,但是整个镇子安静祥和,民风淳朴。   她来到徐小允的高中母校,在校外转了转,就停车给杨老师打电话,只当碰碰运气,如果在,就见上一面,不在,就在电话里问候一声。   结果杨老师夫妇惊喜地赶来了,两人热情地把她接到家中。他们家住在一层,地方不大,收拾得干净整齐,阳台外面有个小院子,种满各种时令蔬菜。   杨老师笑着说:“我们现在生活很有规律,早晨去镇上散步,白天就弄弄菜园,我在家看书上网,她有时去文化馆跳跳广场舞。”他指了指妻子。   她妻子穿了一身花布衣裳,戴着宁俐送的项链,满面笑容,“我们还准备每年去一个地方玩。”   看得出来,老两口的退休生活过得很惬意。杨老师带宁俐去他书房,小小房间里立着两个顶天书柜,各类书籍依次摆放,看得出主人涉猎很广,书柜旁是一个小书桌,桌面上收拾得很整齐,她妻子笑说杨老师总是乱放东西,每天她都要收拾几遍。   宁俐笑道:“我爸也是这样,我妈也总给他收拾……”说着眼里一热,她连忙看向窗台上放的一排花盆,随意问起花的品种。   杨老师妻子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宁俐却有点心不在焉,杨老师看出来,转移话题,“现在人都现实,钱与权成了根本追求,肯静下心看点书的人越来越少。”   他妻子笑说杨老师闲时写了一本散文集,根本卖不出去,家里放了一堆样书,他的学生正在朋友圈里帮他推销。   杨老师有点尴尬,但还是保持微笑,听着妻子唠叨。她妻子又说起这套房子的来历,说当年分房由于他们不是双职工,分的面积比较小,杨老师的书都快摆不下了。   杨老师笑道:“能赶上分房就不错了,现在年轻人哪有这种机会。”   他妻子又忍不住说:“就因为我们老杨老实,不会来事,本来可以……”   杨老师皱眉,打断她,“你不要理会社会上那一套,不管到什么时候,公平正义都应该是人们永远的追求,不信这些,人类还有什么希望?”   她妻子笑了,无可奈何地对宁俐说:“他不喜欢听这些,我一说,他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说着,她留宁俐吃午饭,宁俐推辞,夫妻俩不允。   杨老师催妻子去做饭,他妻子笑吟吟走进厨房,宁俐想去帮忙,杨老师拦住她,给她倒了一杯茶,两人就在这小小书房里坐下来。   “我们这里地方小,和A市不能比。”杨老师随意挑起话头。   “这里挺好的,A市虽然大,但有时会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杨老师表示理解,叹道:“年轻时我曾想出去闯闯,结果在这里待了半辈子,想想也挺好,凡事没有十全十美。”   “您的想法很对。”宁俐赞同。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阿Q一些,珍惜现在拥有就好,患得患失,到后来也许得不偿失……”   宁俐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杨老师犹豫一下,“她世俗一些,我读了一些书,有些想法可能不太一样,其实我有什么?照现在的评判标准,就是个没本事的穷酸。”象是在解释刚才的事,他自嘲地笑笑。   “您别这么说,我觉得您和您爱人都是很好的人。”宁俐由衷道。   杨老师刚要再说,他妻子在厨房里喊他剥根葱,他对宁俐歉意地笑笑,走进厨房。   一会儿厨房里两人不知说到什么,他妻子笑起来,笑声很大也很爽朗。   宁俐眼见两人的相处模式,想到另一层,心里十分感慨。   吃完午饭,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宁俐告辞,杨老师夫妇送给她一些当地特产和他们种的菜,要她带回去和徐小允吃。   告别夫妻俩,宁俐又顺道去周边几个城镇的学校看了看,回到住处已是傍晚,古军正等在她门口,说要和朋友道别,去外面吃个饭,想要宁俐一道去。   宁俐依然拒绝,古军和她商量,“别人也就算了,他是我铁哥们,这段日子一直帮我忙,我还一直用他车,出事的车就是他的。”   宁俐想了想,终于答应。   古军的朋友姓梁,四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很敦实,皮肤很黑,虽然身处南方,却是操一口北方话,古军和罗志超他们都叫他梁哥。梁哥身边跟着一个比他个儿高的年轻女孩,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席间,一双美目总是看向宁俐,宁俐一对上她的视线,她就移开目光。   几个男人轮番敬酒,女孩也跟着,喝得很爽快,宁俐推说要开车,仅以果汁相陪。   “宁小姐这么不给面子?”梁哥说着愣是给宁俐倒满一杯白酒,还没等宁俐反应,古军已替她挡下,直接干了。梁哥看在眼里直摇头,那女孩看看古军,又看向宁俐,目光里有探究。   接下来男人们一边抽烟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宁俐忍不住咳嗽几声,正好手机响了,她连忙借机走出去。   “这女的不食人间烟火啊。”这时梁哥说道。   “她就是对烟酒比较厌烦。”古军笑着解释。   “男人哪个不抽烟喝酒?这要当老婆,可够人受的。”   古军没答话,一抬头,那女孩抛个眼风过来,他只当没看见。   “娶回去当菩萨供着?”梁哥接着说。   古军笑笑,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梁哥见状,不再继续,自去和旁边女孩打情骂俏。   宁俐来到走廊,是何瑞珍的电话,两人先是简单寒暄几句,接着何瑞珍就说起分公司的事,已经查明原因,是一个工人违规在车间抽烟,乱扔烟头所致,他也是几个受伤工人中伤得最严重的。公司出于道义,还是积极为他救治,但也借机全员整顿,一个月后将重新开业。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不过损失非常巨大。   宁俐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何瑞珍又神秘兮兮地说,徐小允好像和常力新走到一起了,她碰到两人一起逛街。   宁俐想起当时徐小允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但是感情的事,外人很难说清,当下也不多言。   何瑞珍问她什么时候回A市,宁俐说过几天就回去了。   然后何瑞珍停顿一下,有些扭捏又有些兴奋地说:“宁俐,我怀孕了!”   宁俐愣了一下,“真的!”她也跟着兴奋起来,一扫连日来的烦闷与失落。   何瑞珍自己分析,应该是最近心里总想着分公司的事,把这件大事放下了,心理一放松,反而怀上了。   宁俐为她高兴,两个人在电话里有说有笑。何瑞珍笑说,许继平高兴坏了,现在两人每天看着对方傻笑,感到生活焕然一新。何瑞珍要宁俐抓紧,说等她回来,继续为她介绍对象。   宁俐连忙推辞,“瑞珍,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   何瑞珍也没坚持,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宁俐看着手机,想到辞职的事,想到要离开那个已经熟悉的工作圈子,心里又是一阵不舍与难过。   回到包间,还没进门,宁俐就听到里面一片嬉闹声,是古军他们在划拳喝酒,嘴里胡话荤话不断,还夹杂着那个女孩咯咯的笑声。宁俐很不习惯这个场面,她敏感地想到,自己在场,他们肯定会不自在,她等了一会儿,声音小了一些才推门进去,和古军说自己还有事,先告辞了。   等她走出饭店,坐上车,看到古军急匆匆拄着拐杖追过来,她连忙下车。   古军闷声道:“你就这点不好,从不给人面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宁俐咬了下嘴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吧。”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是从小就知道?”古军皱眉。   宁俐沉默了。   “好了,有志超他们陪着,我和你先回去。”说着古军就拉开车门,宁俐想要扶他,被他拦住。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饭店门口,下了车,古军突然说:“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   宁俐惊讶地看着他,刚要开口,却见古军朝她身后看去,宁俐转过身。   只见吴庆东站在饭店门口,正看着他们,宁俐想装做没看见,又寻思,这么快找到她的住处,效率还挺高的。   她跟着古军一言不发地慢慢走过去,忍不住还是看了吴庆东一眼,只见他左脸颊贴了一大块纱布,上面触目惊心地用胶带打了一个十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眼神有点阴鸷。   宁俐第一反应是很吃惊,那一棍竟然打这么狠?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么严重,又不合时宜地感到他现在这模样有点好笑,继而又想到这人惯于变脸、装相,而那绝非他的本性。   她目不斜视地和古军走进饭店,感到吴庆东的目光一直在追随他们。   吴庆东等两人走进饭店,一把扯了脸上的纱布,扔进旁边的垃圾箱。   这时卢启明打来电话,“老板,这边没什么事,我想先跟郑律回去。”   “行啊,这些日子够累的,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让小张他们扫尾。”   卢启明停顿一下,“是我爸,又报病危了。”   “那赶紧回去,需要帮忙就言语,我要赶得及,回去也看看老爷子。”   “好。”卢启明匆匆挂了电话。   吴庆东又朝饭店门口看了一眼,匆匆离去。      ☆、第三十七章      宁俐跟着古军走进电梯, 古军点了两层的按钮, 到了他这一层,宁俐跟他一起下了电梯, 古军看看她,没说话,宁俐和他回到房间。   进到房间里, “说吧, 别憋着了。”古军语气很轻松。   宁俐咬住嘴唇。   “看你难为的。”古军笑笑,“你不答应,我又不会强求。”   “古哥, 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一直把你和古叔、古阿姨当做自己的亲人……”   “我不想听这个。”古军打断她。   宁俐脸上有些发热。   “回去吧,我换衣服。”古军摆摆手。   宁俐只好走向门口, 又停住,“古哥,在我心里, 我从来没把你当坏人。”,   “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古军笑道。   宁俐不知该说什么, 又回头看他一眼,推门离去。   回到自己房间, 宁俐愣了半晌,回过神,打开电脑查询邮箱, 发现周工只是收到她发的辞职邮件,并没有回复。她又看到陈嫣给她□□上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A市,她回复说就这几天。陈嫣竟然在线,头像马上亮起来,约她回来就见面,宁俐答应了。   过了两天,几人分头行动回A市,罗志超与张顺开车跟着货车走陆路,由于古军脚伤不便,宁俐与他一起乘坐高铁,梁哥叫人一直送他们到车站。   高铁商务座的车厢里人极少,两人坐定后,古军看看宁俐,试探着说:“我觉得那个男的挺喜欢你,觉得合适就试试,总比一个人晃荡强。”   “……什么喜欢,根本不是那回事。”宁俐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吴庆东。   古军笑笑,“也是,我认识几个有钱的,都是三妻四妾,你这脾气,肯定受不了……”   “说了,我和他没关系。”宁俐打断他,扭头看他一眼,“你也早点找一个吧,别老管我……”   “我找个女的还不容易,瞎操心。”古军不耐烦。   两人不再交流,到了中午,他们去餐车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放平座椅休息。宁俐发现,和古军在一起,虽然之间没什么话,但是她心理很放松,不会有任何担忧紧张的感觉,只感到平和、安稳、宁静。   回到A市的当天,宁俐先去古玩城看了一圈,把杨老师送的特产带给徐小允,两人简单聊了聊,徐小允并没有说起与常力新在一起的事,宁俐只当不知道。   回到郊区的家,刚一进门,就接到何瑞珍的电话,两人约好晚上去何瑞珍家吃饭,宁俐洗漱修整一番,晚上来到何瑞珍家。   何瑞珍脸色红润,满面春风,宁俐想起当初陈嫣呕吐的样子,问何瑞珍感觉如何,何瑞珍得意地说,她几乎没反应,不挡吃也不挡喝。   宁俐拿出她收藏多年的小玩意儿——一双虎头鞋送给她。   何瑞珍接过来,捧在手里端详,连声惊叹:“怎么这么好看,这么精致!”又笑说,“你啥时候给自己准备一双?”   宁俐笑笑,没接话。   这时许继平正在厨房做饭,何瑞珍笑说,自从知道她怀孕,他不想让她太辛苦,就开始学做家务,说着拉宁俐去厨房看许继平做饭。许继平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忙碌,何瑞珍嫌他笨手笨脚,倚在厨房门上大呼小叫地指挥,最后实在看不过眼,把他轰到一边,自己上阵,只让许继平给她打下手,温暖的灯光下,宁俐静静看着这对幸福的夫妻……   饭做好后,三人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聊到孩子,许继平发愁看孩子的问题,说本来想让自己妈来,但是她身体不好,来北方怕不适应这里气候,可如果让岳母看孩子何瑞珍又不乐意,又说现在租的房子太小,想租套大点的,方便老人住。   “她想都别想!”何瑞珍反应激烈,许继平无奈道:“她毕竟是你妈,老人都这么大岁数了。”何瑞珍坚决反对,说到时候辞职自己看,“我怕她会带坏我的孩子。”   宁俐知道何瑞珍考到外地大学后,就很少和自己父母联系,她父母早已各自成立家庭。她看看夫妻俩,转移话题,问起公司现在的情况。   从许继平口中,她得知现在总部这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工作还是按部就班,去分公司处理事故的高层已陆续回来,明天吴庆东也会回来。   宁俐发现,骤然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心跳漏了半拍。   ……   吴庆东回总部后,没得半点喘息,又是一阵忙碌,这一天整个上午都在开会,到了中午,他找财务经理过来问话。   从他口中得知,吴庆南借董事会名义支出几笔资金,名目是在郊区建一个会议中心,其实质就是会所。   “简直胡闹!现在这形势,还敢开会所?”吴庆东靠向椅背,把手里的笔扔在桌上。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这事我就留了意。”坐在他对面的财务经理看着他的脸色,谨慎地说。   “那么钱用哪儿了?”   财务经理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吴总开了一家公司,好像是做投资咨询。”   吴庆东皱起眉头,“你整理一份账上资料给我。”   ……   宁俐一直睡到自然醒,已快到中午,她带着一大袋Y城特产赶到庆扬,来到研发部,周工不在,小胡说他下工厂了,宁俐和她聊了几句,就打电话约何瑞珍去食堂吃午饭。   两人吃饭时又看到孟蕾,却是独自一人,没见到郑桐。何瑞珍对她招呼,孟蕾看到她俩,买完饭就走过来,和她们坐到一起。   何瑞珍喜滋滋提起自己怀孕的事,孟蕾微笑着,文绉绉道了一句,“恭喜。”   何瑞珍觉得她神情有点反常,不明就里,就说要孟蕾也早做准备。   “不准备了。”孟蕾看了宁俐一眼,笑了笑。   宁俐看着她,不知她是何意。   一会儿孟蕾接到电话,她抱歉一声走到角落去接电话。   宁俐时不时看过去,看到她举着手机来回走动,边走边说,神情看似有些激动,食堂里人声鼎沸,淹没了她的声音。   回来时,她眼里有些发红,看向宁俐,冷冷说了一句,你说的话应验了,然后就推说还有事,端着餐盘先走了。   何瑞珍感到莫名其妙,“这孟蕾怎么回事?有头没尾的。”   宁俐隐约感到与郑桐有关,又没有立场多说,只能保持沉默。   下午何瑞珍去上班,宁俐终于等到周工。   周工极力挽留她,“什么原因非要辞职呢?庆扬现在是遇到难关,但总会闯过去,如果转型成功,会很有前途,这里待遇不低,你只是兼职,又不用坐班,再考虑考虑吧,你对这个行业的情况和具体业务已经很熟悉,做得很好,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份工作。”   “周工您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宁俐坚持。   周工无可奈何,要她回家等通知,说人力那里还要走一下程序。   宁俐点头答应,离开庆扬,她看还有时间,就给陈嫣打电话,陈嫣邀她来城里的家。宁俐循着地址找到她的家,是在三环以里的一片高档小区,环境很好,陈嫣和吴庆南住在其中一栋楼的顶层。   吴庆南不在,是阿姨开的门,陈嫣迎出来,她胖了一些,穿一套鹅黄色宽松家居服,腰身看不大出来,头发松松挽了一个发髻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精神很好,整个人更显风韵。   宁俐跟着她穿过敞亮的门厅来到客厅,宁俐四下看了看,这套房子非常大,是复式结构,装修很华丽。   陈嫣注意到她的目光,装作不在意地说:“吴庆东在这小区也有房子,在另一栋楼,不过近年他很少回来,太忙就直接住公司休息室了。”然后她就停下,观察宁俐的反应。   “嗯。”宁俐随意应了一声。   陈嫣忍不住了,“你俩到底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宁俐只能这样回答,“对了,我辞职了。”   陈嫣很惊讶,“好好的,为什么辞职呢?”   “想换换环境,做点别的。”   陈嫣探询地看着她。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感觉怎么样?”   “现在一不吐,浑身都轻松了,心情也跟着好了,好像真觉得自己是孩子妈了,我好像感到他的存在。”陈嫣要宁俐摸她肚子。   宁俐摸了摸,没摸到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陈嫣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现在很满足。”陈嫣微笑。   这时吴庆南回来了,他的状态也很好,看上去竟有点意气风发,宁俐不自觉想到在Y城见到的吴庆东,想到他掩饰不住的疲惫神情。   陈嫣要宁俐留下吃晚饭,宁俐婉言拒绝,陈嫣也不强留,宁俐起身准备走,夫妻俩把她送到门口,这时吴庆东来了,阿姨打开门的刹那,两人面对面都是一愣。   宁俐注意到吴庆东脸颊上只剩淡淡一道痕迹,不禁疑惑,那天还包扎得那么隆重,怎么好这么快?   陈嫣在一旁看看两人,说道:“庆东,宁俐要走了,你不送送?”   宁俐急忙说:“不用了。”说完就匆匆离去。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陈嫣问,吴庆东没答话,只对吴庆南说有事要与他谈。   陈嫣撇撇嘴,与阿姨去客厅聊天,吴庆东与吴庆南一起走进书房。   两人落座后,吴庆南注意到吴庆东脸上的伤痕,笑道:“哪个小狐狸精抓的?”   吴庆东微皱下眉,没说话。   吴庆南感到无趣,转移话题,“分公司的事解决了?”   “差不多了。对了,陈嫣最近怎么样”   “我老婆用得着你操心?”吴庆南笑了一声,见吴庆东不吭声,接着道:“还好,没那么大反应了,现在吃什么都有胃口了。”   吴庆东点点头,沉吟片刻,“我听说你开了家公司?做些什么。”   吴庆南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只笑笑,“这谁啊,嘴这么快。”   “别管谁,是不是吧。”   “是男人就想争一口气,要不活在世上图什么,我又不是女人,有子万事足。”吴庆南直视吴庆东的眼睛。   吴庆东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在他面前的书桌上,“这是你挪用资金的资料,模仿笔迹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开什么会议中心……”   吴庆南看都不看,指着他,“对,我是故意放风给你。”   吴庆东怔住,半晌,闷声道:“你很缺钱吗,挖自己公司墙角?现在公司正……”   “你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也是股东,别忘了,现在我和陈嫣的股份加起来已超过你,想灭你很简单!”吴庆南提高声量。   吴庆东看看他,想说什么,又忍住,“赶紧还上,过了时限,可以起诉你!如果让乔叔他们知道……”   “你少拿他们说事!”吴庆南怒道。   吴庆东有些烦躁,他掏出烟,递给吴庆南一根,吴庆南不接,就顾自点火抽起来。   “什么事都你行,就显你了……”   “你是说转型这事?这有什么不对?庆扬不走这一步不行……”   “什么不行?你其实就是想借这次转型证明自己,让大家陪着你玩,你当初当这个董事长,很多人都认为你受父辈蒙荫,你一直想摆脱这种认定,所以你就处心积虑放弃老产业,搞创新?你其实是想扩大你的新地盘,不惜搞这种无谓的冒险……”   吴庆东皱紧眉头不说话。   吴庆南站起身,“……当年爸妈走的时候,在灵堂,那么多人看着,你一滴眼泪没掉,还是我替你圆场,你其实比我更恨爸吧,可是妈对你那么好……”   吴庆东看着来回走动的吴庆南,很诧异,不明白他为何提起往事,也不反驳,只低下头静静听着。   “你其实心里特高兴吧,终于摆脱爸了,你其实一直活在他的光环之下,如果他老人家还在,哪里轮得到你对公司指手画脚?”   吴庆东猛地抬头,“你他妈别胡说八道!”   “戳到你痛处了吧!”   吴庆东猛吸几口烟,克制着。   “你一向逞英雄、装老大、收买人心,当年卢守义那事,你为什么要换我?瞧你多能!多牛逼啊!还把他儿子招进公司,每次见到他,我都腻味……”   吴庆东也站起身,打断他,“庆南,刚才的话我只当你是发泄,咱们哪说哪了,公司的钱赶紧还上。” 他走向门口。   “你他妈少和我来这套!”吴庆南一步过去把桌上的文件袋扫到地上。   吴庆东停住脚步,转过身,“……我们两兄弟,不应该闹成这样。”他疲惫地说,   吴庆南看着他,慢慢移开视线。   这时吴庆东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片刻,神色渐渐凝重,他挂上电话,看了吴庆南一眼,“卢叔……昨晚走了。”   吴庆南怔住,满脸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咳,应惜的帖子我看了,本来想装没看见的。。。啰嗦几句吧,这个故事读者不多,但我知道,肯追这么一个“更新又慢、又不规律、又不正常,作者脾气还挺大”的文,还是比较喜欢这个故事的。我只能说,我写的是我内心想要表达的,我是这个故事的忠实读者,我比你们任何一人都想看到它完结,时间上只能尽力,真的不能保证,实在抱歉!还是那句话,等不及的朋友完结再来吧,或者隔段时间来看看,更新后系统会提醒,而且我也会在微博上提醒。另,新版晋江APP很好用,可以试试。再次感谢大家!   ☆、第三十八章      吴庆东走后, 吴庆南来到卧室, 先去卫生间洗过澡,出来见陈嫣坐在梳妆台前抹护肤品, 他看着妻子隐藏在真丝睡衣下的隐约曲线,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陈嫣象往常一样, 撒娇地将头靠在他怀里, “怎么了,一脸严肃。”她看着镜中的丈夫,见他不吭声, 继续说:“我觉得宁俐和你哥挺配的,你觉得呢,也不知他俩有戏没戏。”   吴庆南看着镜中的陈嫣,“净想那些没用的, 你那点心眼儿我还不知道,不要随便考验男人的耐心。”   陈嫣笑了,笑魇如花, 吴庆南一言不发,弯下身抱起她, 走向卧室正中那张豪华大床……昏暗的灯光下,他兴致勃发, 开始还只是亲吻抚摸,后来他呼吸渐渐急促,动作也越来越粗鲁。   陈嫣觉出不对劲, 用力推他,“庆南,再忍忍,大夫说要满三个月。”   吴庆南的手却越来越往下,“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是不是?你说!上回,你就是乘我喝醉勾搭我……”   陈嫣惊愕地瞪他,“混蛋你!”   吴庆南的手已伸到下面,陈嫣惊叫:“别伤着孩子!”   吴庆南猛地醒悟过来,急忙停住,他放开妻子,颓然地躺倒在一边。   陈嫣掩住衣襟,费力地起身,想要下床。   吴庆南却马上坐起,又一把抱住她,额头抵着她的后脖颈,“嫣嫣,对不起,嫣嫣……”   陈嫣控制着情绪,“他和你说什么了?”   吴庆南摇头。   “还是你和他说什么了?”   吴庆南不吭声。   “当初结婚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一直……”   “别说了!”吴庆南怒道。   “你说你不在意。”   “是男人就不会不在意。”吴庆南却抱得更紧。   陈嫣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放弃。   “真他妈窝囊……”吴庆南声音渐渐低下来。   “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我们就离……”   “别做梦了!不论什么时候,你永远都只能是我老婆!”吴庆南打断她,语气恶狠狠的。   陈嫣转过身,定定看他,半晌,娇笑一声,搂住他脖子,“好啊,我和孩子都是你的……”   吴庆南抱住她疯狂亲吻……   宁俐接到庆扬通知已是两天之后,她先来到研发部,没想到除了周工,焦厂长和几个车间主任也在,几人都是一身黑衣,一脸肃穆,整个办公区的气氛显得很凝重。   她看看一旁的小胡,小胡拉过她,低声告诉她,“卢总的爸爸去世了,他生前与工厂那边的人很熟,周工和焦厂长他们正准备去参加追悼会。”   宁俐看着眼前这个场面,心里有些发紧,她和周工打了声招呼,周工告诉她把工作与小胡交接一下,然后去人力办手续,宁俐答应,周工点点头和焦厂长他们匆匆去乘电梯。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其他人忍不住,都挤到窗口,宁俐也走过去往窗口瞥了一眼,只见楼下停了几辆轿车,还有一辆中巴,一行人相继从大楼里走出,纷纷上车,最后走出来的是吴庆东和郑桐。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有人好奇问,一个普通工人的追悼会怎么弄这么隆重?有人回答,因为卢总是吴董的心腹,他和吴董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才搞这么大阵仗。宁俐完全听不进周遭的议论,她只想马上离开,她匆匆行去人力资源部。   陵山的殡仪馆门口,吊唁的人群正慢慢散去,一旁的几个大垃圾桶扔满了小白花,地上也散乱地掉落几朵。卢启明一家三口双眼红肿,正在送最后一拨亲戚朋友,等到送走最后一位,卢启明看到郑桐站在不远处,他让老婆孩子先去停车场,然后走过去,“吴董呢?”   “有事先回庆扬了。”   卢启明点点头,“郑律,谢了。”   “谢什么。”   “这种场面,都忌讳。”   “忌讳什么,都有这一天。”   卢启明感慨起来,“实话说,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我们爷俩都不用受这份罪了……刚才,烧完就剩那么一点儿……殡仪馆的人说,说老人家是铮铮铁骨,一世清白……”他哽咽了一下,“这些年也算见识了一些事,我算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及时行乐了,有时想想,瞎忙个什么劲……”   郑桐顿住,半晌拍拍他肩膀,“老卢,节哀顺变吧,做人还是要唯物一点,超脱一点。”   “什么唯物唯心,人走如灯灭……”卢启明一时意志消沉。   郑桐看看他,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走到停车场,意外地看到吴庆南的车停在门口,卢启明停住脚步看过去,那辆车缓缓开动,然后加速离去。   这时小张开车过来,落下车窗,问卢启明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卢启明摇头。小张又问郑桐是否跟他们一起回庆扬。   郑桐连忙道:“不去了,这阵子一直忙庆扬的事,所里压了一堆活儿。”三人随即分手,各自离开。   郑桐走向自己的车,这时孟蕾打来电话,他接起来。   “郑桐,你那天说的话……我觉得你是一时冲动。”孟蕾在电话里说。   “不是,我是经过慎重考虑。”   孟蕾顿了一下,“就因为她是你初恋?是你真爱?人家看上你了吗?你就剃头挑子一头热。”   “没有她,我也不想这样过下去了。”郑桐想起刚才卢启明说的话,“这样的日子是在浪费生命。”   孟蕾没有说话。   “我曾经想过,平平淡淡也不是不能过,但是,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太平稳、太平淡吗?我们互相太了解,太相像,之间从来没有过激情,何苦互相耽误?你要想继续,当然也可以,我们可以慢慢发展成亲情。”郑桐停顿一下,“我是男人,又没什么损失,你是女人,还年轻……”   “无耻!”那边孟蕾怒道。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宁俐这个人,我们说好了,合则来,不合则散。孟蕾,你自己掂量掂量,我们还能往下走吗?如果有了孩子,从同床异梦到妻离子散就只有一步之遥!”   那端沉默了。   “趁现在没孩子,分开最好,怎么选择,你决定吧,我随你。”郑桐放缓语气。   “结婚离婚都随我,你可真大度。”孟蕾讥讽道:“你是想让我先提出离婚?郑桐,你想得美!”   “那好,当初结婚是听你的,家里的事也一直是你做主,这次就听我一回?”   孟蕾又一次沉默。   “这么优柔寡断可不像你风格,孟蕾,你又不像其他女人,你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不会拘泥于小家庭,你一直很独立,是一个大气的女人……”   “你真虚伪。”孟蕾终于开口。   “你也做过离婚的案子,觉得他们那样有劲嘛,我们应该和他们不一样吧,应该比他们潇洒一些吧?”   那端良久没有回应,郑桐正准备挂电话,孟蕾突然说道:“郑桐,你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真是疯了!”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郑桐看看手机,又回头看看远处隐藏在一片雾霭中的陵山,叹口气,打开车门,驾车离去。   吴庆东从陵山回来后就直接来到公司办公室,处理完一堆急件,他静默许久,一连抽了几根烟。   这时刘文熙进来,两人说起董事会投票的事,刘文熙迟疑一下,提起余承远介绍的一家公司,据说有点官家关系,对庆扬的新能源项目很有兴趣,可以注资入股,也可以并购,但不参与管理。   “吴董,我们可以迂回一下,借分公司损失这件事,说服乔总和林总引入新资金……”   吴庆东沉吟,“这次南下我和余总见过面,也和他介绍的那家公司老总接触过,那位仁兄同意并购应该只是权宜之计,长久下去,肯定不会甘于幕后,我怕以后会有麻烦,庆扬决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刘文熙停顿一下,“这条路不行,我们其实还可以引入风险投资,稀释其他股东……”   吴庆东盯着一处,默不作声。   刘文熙犹豫着,“吴董,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这种家族式管理就会显现很多弊端,要想突破瓶颈,就要做出一点牺牲。”   吴庆东转过视线看着他,“刘总,当初我爸去世,我记得很多家公司想挖你,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为什么选择留下帮我?”   刘文熙对上他的视线,“老吴董他老人家对我有知遇之恩,而且我当时在庆扬也算投入一番心血,不想看着它就这样垮掉。”   吴庆东点点头,“我更加不想,如果我爸还在,如今这个局面,他会怎么做?”他象是在问刘文熙,又象是在问自己。   刘文熙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吴庆东按灭烟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文熙闻言有些失望,一会儿他告辞离去。   吴庆东又出了一会儿神,这时周建业来了,两人谈完研发部的正事,又说起卢守义,周建业忆起往昔是一阵唏嘘,临走时想到什么,刮了一句,“果不其然,现在这年轻人呐,就是不踏实。”   吴庆东心中一动,“周工您指谁啊?”   “还有谁?宁俐,这刚干多久,辞职了,还得再招人,又得重头带起。”周建业摇摇头。   吴庆东惊讶,“她已经离开公司了?”   “嗯,今天来办手续,现在应该还在人力那里。”   “哦?”吴庆东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章节联系比较紧密,我存了一点文,从明天开始,日更六天,如无意外,更新时间为每晚准九点。   ☆、第三十九章      周建业走后, 吴庆东又试着拨打宁俐手机, 还是打不通,他直接打到人力, 叫人力经理找她接电话。   人力经理找到正在办手续的宁俐,宁俐不明就里,跟他来到经理办公室, 接起电话, “喂?”   “为什么辞职?”吴庆东开门见山。   “想辞就辞了。”宁俐听出是他,语气很平淡。   “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没时间,我还有事, 这就走了。”   “那我去古玩城找你。”   “不用了,我这些天都不会去那里。”   “那我就去你家堵你。”   “你敢!”   吴庆东笑了,“我有什么不敢,我现在就去人力堵你。”他轻松地说。   那边一下子把电话挂了。   吴庆东移步到窗前, 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宁俐的身影从大楼出来,急匆匆赶往停车场。   吴庆东笑笑, 坐回桌前,又打开手机邮箱看了一遍那份资料, 他想了想,给龙石打电话, “宁俐的事,还有没有新线索?”   “暂时没有,吴董, 其实你不说,我也想继续查,不为钱,就觉得这女的很有意思,有些事令人费解。”   “那你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那个失踪的江澜,他父母近期收到一笔汇款,还有,我现在才知道,江澜的两个弟弟是双胞胎,还不到二十岁,都有残疾……是智力低下。”   吴庆东愣了一下,“智力低下?两个人都是?”   “对,就是智障,而且是先天性的。这家人够倒霉的。”龙石叹息。   吴庆东皱起眉头,半晌问道:“汇款人会不会是宁俐?”   “还在查,目前还没发现线索。”   “那么她最近有什么动向?”   “去南方看望朋友,还去看了一个老师,去几所学校了解招聘情况。”   吴庆东点点头,宁俐在Y城的行踪他虽然了解得不像龙石那么详细,但也知道大概,“好,你继续查,有任何消息,随时告诉我。”他挂了电话,手指无意识地滑动手机屏幕,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问秘书明天的日程,然后给人力经理打电话,“宁俐的辞职手续办完了吗?”   人力经理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去问底下人,然后回答:“办完了。”   “通知她明天下午再来一趟,就说还差一道手续,理由你随便编,编象点儿。”   人力经理心生疑问,但还是马上应声。   “她一到,你马上给我打电话。”吴庆东交待完就挂了电话。   ……   宁俐来到停车场,没想到遇到了孟蕾,她正从车上跨出来,显然是刚到庆扬。   孟蕾看上去也有些吃惊,她脸色很苍白。宁俐对她轻点一下头,就走向自己的车。   “宁俐,郑桐想和我离婚。”孟蕾直接叫住她。   宁俐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你们的事不必告诉我。”   “你为什么这么镇定?是,这事表面上与你无关,但实际上与你有关!”   “你们夫妻的事真的与我无关。”宁俐转过身,无奈道:“而且,我辞职了,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你们以后都不会见到我。”   “你要离开A市?”孟蕾有点惊讶。   “对。”   孟蕾犹疑不定,她慢慢走到近前,“宁俐,我们聊几句吧,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她语气已缓和下来。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宁俐不客气地说。   孟蕾笑了一声,“夫妻吵架最没劲了,撕破脸皮,斯文扫地,闹到最后,以前的感情一笔勾销,之间只留怨恨。净是龌龊事……”   “你真的不必和我说这些。”宁俐有些气闷。   孟蕾根本不理宁俐反应,只顾自笑道:“哪儿就那么巧,能遇到合自己心意的人?我和郑桐互相了解,有共同语言,背景一致,目标一致,又门当户对。婚宴上,同学们都称我们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她看似有些激动,与那天在蛋糕店里自信洒脱的样子判若两人。   宁俐心底叹了一口气,“孟蕾,你真的找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倾诉对象。”   “我们俩在我们那帮朋友中是模范夫妻,我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吧,人有时还是要面子的……”她根本不看宁俐,只喃喃说着,语气渐渐黯然。   宁俐见她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不忍心再打断,只静静听着。   “我一直痛恨男人欺骗女人,但是他根本不会骗我,不,他根本不屑于骗我。”孟蕾说着终于看向宁俐。   宁俐不知为何,想到了父母,她犹豫一下,“其实夫妻间,一个人如果对另一个人太执着,结果未必好。”   孟蕾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我还有事,先走了。”宁俐掩饰着情绪,不再理会孟蕾,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上去,从车窗里,她看到孟蕾一直停在原地,一直望着自己,她不再停留,驾车离开庆扬。   回到家,宁俐把在南方实地考察的几所学校反复比较了一下,按照要求填写了简历,分别投了几个招聘邮箱。   晚上何瑞珍打来电话,兴致勃勃地聊起孩子的事,宁俐一直陪着她,最后忍不住还是和她说起孟蕾。   何瑞珍听完叹道:“这么说,郑桐这人还挺让人刮目相看,一般人都怕两头不落定,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不找好下家儿绝不会离婚,不过他们没孩子,离了也就离了。”   宁俐对她的评论感到很惊讶。   何瑞珍又说:“我们原来在分公司认识一对儿,闪婚闪离,现在各自混得风生水起。”   “现在的事都让人看不明白了,结婚离婚就这么当儿戏?”   “现在的人都追求自我,而且,不为爱情结婚的人大有人在,很稀奇么。”何瑞珍笑道。   听到这句话,宁俐有一瞬间感到很恍惚、很失落。   第二天一早,宁俐接到庆扬人力打来的电话,通知她下午来补办手续,她有点诧异,但还是准时赶到,人力办公室的一个助理拿出一份单子让她签字。   宁俐有点懵,“保密协议早在应聘签约时就已经签过了。”   助理解释,这份协议主要是针对辞职后,内容是保证不会透露曾经翻译过的资料,宁俐无奈,只好签了。   签完协议,宁俐想走,没想到碰上卢启明。   卢启明走过来,神情有些诧异,“听说宁小姐辞职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干了。”宁俐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干巴,她对卢启明笑了笑。   卢启明点下头,似乎了解般,“宁小姐这么优秀,肯定有更好的去处。”   “哪里有,您太客气了。”宁俐客套地回应,两人边说边走出人力办公室,来到走廊,她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吴庆东。   她一下子明白了,转身想走,卢启明叫住她,“宁小姐,你等等。”   吴庆东也疾步走过来,“别打搅别人工作,去我办公室谈。”他低声道。   宁俐看看人来人往的走廊,犹豫一下,不想惹人眼目,终于和他一起去乘电梯。   电梯里,宁俐刻意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吴庆东见状笑了,“这么怕我?我很好奇,宁老板内心的恐惧来自何方?”   宁俐不理他,吴庆东只好也保持沉默,两人跟着电梯上行,一直来到顶层的办公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吴庆东的办公室。   宁俐这是第一次进入他的办公场所,面对如此宽敞的地方,心底竟然生出一丝胆怯,她转身看到吴庆东正要关门,连忙道:“开着门。”   吴庆东看她一眼,松开门把手,停顿一下,拉开门走出去,宁俐听到他对秘书吩咐,“我有事情谈,你们先去楼下会议室办公,没事别让人到这层来。”秘书应声,即刻去办。   一会儿,宁俐听到外面渐渐安静,她心里开始惴惴不安。   吴庆东把门敞开一半,然后走过来,看着她,面前的女人又回复到淡定模样,那天晚上她的激烈反应好像出自另外一个人。   “请坐。”吴庆东示意,两人相继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终于又一次面对面。   吴庆东拿出烟,看看宁俐,又放在茶几上,“宁老板,一直以来,你很少有失态的时候,那天晚上,有点特别。”   宁俐正襟危坐,轻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吴董,我不懂你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令你产生……误会,那天……后来我有些激动,弄伤你,我很抱歉。”说着她看看他脸颊,如今已经看不出痕迹。   “抱什么歉?你明明对我很厌恶。”吴庆东笑道:“还是叫我吴老板吧,叫吴董太生分了。”   宁俐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吴庆东清清嗓子,“应该是我很抱歉,宁老板,今天我郑重向你道歉,那天晚上,我冲动了,做了男人不该对女人做的事,不该……那么猴急。”说到最后,他语气带有一丝笑意。   宁俐感到很刺耳,“吴老板张口女人,闭口女人,我很好奇,那天你的举动,还有你一直以来在女人面前的自信,来自哪里?性别?金钱?还是家族的荣耀?”   吴庆东愣住,笑道:“宁老板嘴真厉害。”   宁俐闻言也愣了一下,倒不好意思再继续发难。   办公室里有一刻安静。   吴庆东适时打破沉默,“作为管理者,揣摩与分析人的心理,知人善用,一直是我的必修课,所以,我对宁老板一直保持旺盛的好奇心,你与我见过的很多人,准确地说是女人,好像都不一样……”   “又来了。”宁俐笑着打断他:“女人……吴老板好像很喜欢用这个词,你是不是一直在女人面前无往不利?”   “可能只是一种话语习惯,宁老板不必太在意。”吴庆东轻松说着,靠向椅背。   宁俐冷笑,“是吗,那么你应该好好检讨你的想法,检点你的行为,别把你对你心目中所谓女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吴庆东两颊微微颤动,眼前这个冷漠又刻薄的女人,令他心底升起一种异样感受,那是男性尊严受到挑战的本能反应,这个女人的话语足以令人产生碾压、征服,甚至摧毁的冲动,他极力克制,片刻已调整好脸上表情,“因为我喜欢啊,不论是女人,还是女人这个词,当然,我也喜欢宁老板。”   宁俐感到他语气越发轻佻傲慢,轻蔑道:“喜欢?你了解我么,就喜欢?”   “我要说,我很了解你呢。”吴庆东抓住话柄,马上端正语气。   “你了解什么?”   “你害怕。”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宁俐感到好笑。   “害怕别人了解你,更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此刻吴庆东脑海突然跳出一个大胆决定——向她当面求证,事不宜迟,今日就攻克她的心理防线!   他放慢语速,“宁老板,你对男人的好意、好感或追求都是拒绝,为什么?”   宁俐怔住,一时不明白他的话语意图。   “不是我不行,你其实是谁都不行,你好像很难和男人发展一段亲密关系。我说得对不对?”   宁俐略感吃惊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鼓励了吴庆东,他直视她的眼睛,“不论是你的青梅竹马——古军,还是你的高中同学——郑桐,我说得没错吧?”   宁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调查我?”   “对,我对你的某些行为感到很疑惑。”   吴庆东站起身,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找出一个文件夹,走回来,放在茶几上,“这是你的应聘履历,你是英文专业,专业履历如果丰富,有助于你应聘成功,为什么要隐瞒在宏程翻译公司工作的经历?你在这家公司发生了什么事?这家公司的法人失踪了,是不是与你有关?”他连珠炮般发问。   “无关!”宁俐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害怕了?”吴庆东笑道。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宁俐盯着他。   “那就听我把话讲完,我们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不是说我不了解你吗?那么以下我要讲的,就是我对你的了解看,你当笑话听也好,当我瞎联想也好,请你不要打断,耐心听我讲完。”      ☆、第四十章      郑桐夹着公文包来到吴庆东的办公区, 刚一出电梯就被秘书拦住, “郑律,吴董有要事在谈, 暂时不见任何人。”   郑桐想到刚才在停车场见到宁俐的车,心中一动,“我知道, 我来给吴董送资料, 他正等着呢。” 他晃晃公文包。   秘书将信将疑,还是将他放过去。   郑桐快步走向吴庆东的办公室,还没到门口, 已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他慢慢停下脚步……   办公室里,宁俐看着吴庆东,眼神犹疑不定, 此时他予人的压迫感已经爆棚,同时也激起她心底强烈的好奇心与好胜心,他知道什么?想说什么?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她努力稳定心神, 以期从容面对。   吴庆东则察言观色,为缓和气氛, 他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 客气地示意宁俐坐下。宁俐缓缓坐下,把视线转向一方。   吴庆东也坐下来,他凝神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还是象上次在包间里一样,侧身而坐,头微微向里,神情恬淡,却是一副防守的姿势,坐姿非常挺拔,此时,阳光正照在她的侧脸与长发上,她整个人似乎熠熠生辉……   吴庆东有一刻失神,他马上意识到,连忙调整心态,他略一思索,开始讲述。思路清晰,语调强硬,语带机锋,层层推进,咄咄逼人,把口才发挥到淋漓尽致。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宁俐的神情,不放过期间任何一丝变化。   “宁老板,一直以来,除去不错的外貌,你给我的印象是矜持、内敛、谨慎,懂得保护自己,基本上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对男人具有一定吸引力。”   “但是你身上有两个地方让我很困惑,一是这么年轻,却总是从容自若、少有破绽,把金钱看得很淡,似乎大彻大悟;二是与你关系密切的人当中,没有你过去的同事和大学同学,这一点很奇怪,以往的经历难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是你刻意疏远、隐瞒、忘却?”   “人的性格有一部分来自天生,很大部分来自后天,在与你的接触中,我发现你封闭自己,对外界一直抱有强烈的孤儿心态,对感情又抱有一种怀疑态度,对男人有一定敌意,为什么会这样?”   宁俐似乎动了一下,她似乎又一次挺直腰板,以保持姿态。   “据我所知,你小时候家境不错,父母都是教师,母亲又是家中独女,不仅如此,他们脑筋活络,校外还兼任补习班的老师,赚了不少外快,当年能买得起高四,经济水平属于中上了。”   “你和你父母的感情,特别是和你父亲感情很深,你父亲是南方人,家境贫寒,你母亲是本地人,家境殷实,他们职业相同,看上去志同道合,应该很幸福,但是,很不幸,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一直是你的心病……”   “对,父母不睦造成你感情缺失,造成你敏感、自尊又自卑的心理,这也是你沉默寡言、远离人群,不善与人接触的原因。学生时代你总是融不进班级集体,只能与经历和你相似的人成为朋友,例如何瑞珍……”   宁俐把目光转向吴庆东。   “对,我还调查了何瑞珍。”吴庆东迎上她。宁俐慢慢移开视线,又看向别处。   吴庆东继续说:“你学习一直很刻苦,想摆脱内心的自卑感,成绩从小到大一直是年级前几名,高中时,你一心想考上大学,根本无心男女之事,所以你自然而然拒绝了郑桐的追求,郑桐在你们班男生中沦为笑柄。”   宁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你也许不知道,何瑞珍无意中把郑桐写给你的情书透露给班里其他人,郑桐受到你们班男生的集体嘲笑,一直持续到毕业。你可能还不明白男人的心理,郑桐能一直隐忍不发,不容易做到。”   说到此处,吴庆东刻意停下,想看宁俐的反应,宁俐却似无动于衷,他只得继续说下去。   “说回你的家庭,知识分子,又比较富裕,表面看很光鲜,可是你父母关系不好,一直冷战,家庭气氛很压抑,也造成你心理很阴郁,于是你在学习上寻求寄托,与何瑞珍相互倾诉来忘却烦恼,这样的日子你本可以忍受,可惜后来你父亲得了重症,家里花销如流水,等到你父亲去世,你母亲又病倒,你父母辛苦攒下的家底渐渐被掏空,你的家庭已变得摇摇欲坠……”   “有一点值得注意,你父亲去世后,单位为他举办了追悼会,还为他发起捐款、提供补助,可是后来你母亲去世,却没有办,为什么?校领导几次三番说服你,你都坚决不同意,我猜,是因为你高傲的性格,你不想接受别人的怜悯与同情?”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   “你父亲生病后期,家里已经捉襟见肘,你母亲四处筹钱,你虽然没有出面,但是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与无奈,你母亲想把你父亲的车卖了,你坚决不同意,因为那是你父亲的心爱之物,等到你父亲去世,你母亲又病倒,筹钱的事最终落到你身上……”   “你小小年纪,四处借钱,看尽脸色,尝尽人间冷暖,也因此,你的所有亲戚都怕了你,因为救急救不了穷,他们到后来都躲着你,这期间,你终于把你爸心爱的车卖给一个亲戚,虽然日后你还清所有债务,把那辆车赎回来,但至此你与所有亲戚断绝了往来。”   宁俐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神色透出一丝冰冷。   吴庆东看在眼里,有一丝不忍,他稍微放缓了语调,“这是一段痛苦的日子,面临父母的病痛与相继离世,还有日渐困苦的生活,家里还有姥姥需要照顾,这期间给你最大帮助的反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古军一家一直在想方设法帮助你,而一直陪伴在你左右的人,是你的高中同学——何瑞珍。”   “你很坚强,一直努力学习,努力走出阴影,终于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可是你在大学里与同学们关系也一般,你的大学同学对你的印象是——没什么印象,好像班里没有这么一号人。你同宿舍的同学也说不了解你,只说你很神秘,对,因为你很少住校,课堂上也经常独来独往。”   “父母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你很不幸,但同时又很幸运,零八年后,A市房地产越来越热,你姥姥去世后留下的房子为你带来第一桶金,那时你就开始接触股市,学习投资,同时你还象在中学里一样,学习非常刻苦,考了不知多少种证,你努力让所有时间都忙起来,一方面是赚钱还债,一方面也是为了逃避失去亲人的痛苦。”   “你形象气质不错,成绩又很优秀,大学期间还是引起一些男生的注意,但你一直屏蔽所有异性的目光,我猜,是因为你从小养成的冷漠内向的性格,还有你父母之间的关系,导致你对男女之情失去兴趣与信心,你厌恶异性的触碰,筑起层层堡垒,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   宁俐短促扫了吴庆东一眼,眼神蕴含一丝怒意,又转回视线。   吴庆东马上注意到她的变化,他继续追击。   “大学毕业后,你的生活状态越来越好,你不缺钱,你很幸运,很年轻就衣食无忧,可是你又对生活不满足,为,生活更有意义,你先后捐过希望小学和福利院,又资助贫困大学生,你做过很多公益。以期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加充实。”   “你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怕老,怕寂寞,你懂得自得其乐,你有很强的自愈能力,更不像深闺的怨女那样自怨自艾,你反复寻求生活的真谛,你有强迫症,凡事追求完美,对自己要求非常高……”   “但是……”吴庆东停顿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来庆扬总共干了不到三个月,与你以往的工作经历如出一撤,表面上看,你在每一个地方都待不长,刚毕业去的那家单位,工作了不到一年 ,然后是一家翻译公司,也只待了几个月,你不定性,有很强的漂泊感。”   “究其深层原因,从你去第一家单位就可见端倪,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国企的对外部门任口译,由于看不惯企业的一些弊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或者认为论资排辈地煎熬是浪费时间,实习期没过你就辞职了。”   “你给这家单位领导的印象是,不爱说话,不爱叫人,给人很不好接触的感觉,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这种行为是大忌吧?你工作中曾与领导发生争执,你很有个性,至今你那位上司还记得你,给你的评语是——业务能力很强,但是为人处世比较幼稚,眼里不揉沙子,宁折不弯。但有趣的是,这家单位的很多保安、保洁人员都知道你,一位扫地的阿姨至今记得你,说你辞职时送给她一盆花,她养到现在,很喜欢。”   宁俐嘴角弯了一下,转瞬又回复原先神态。   “你第二份工作是去一家翻译公司做翻译,也就是宏程翻译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总是高你三届的大学校友,叫江澜,对,终于说到关键人物……”吴庆东停下来,换了一种姿势,他端起杯子,一边喝水一边继续观察宁俐。   此时宁俐还是看向一处虚无,似乎不为所动。      ☆、第四十一章      ……   吴庆东继续说道:“江澜这个人, 在你们学校算得上传奇人物, 很聪明,成绩优异, 有经营头脑,长得也不错,虽然家境贫寒, 负担很重, 但是依靠自己能力创建公司,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你与他相识, 彼此交往很深。”   “说到你与江澜的关系,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恋人?好像不是,他在老家有未婚妻,如今虽然嫁做人妇, 却依然帮他照应老家的父母与弟弟,他们感情应该很好。那么你和他有什么牵绊?发生过什么?我想了又想,无外乎以下两种可能性。”   这时吴庆东注意到宁俐似乎笑了一下, 不明所以的笑。   他定定神,“第一种……”   “这个人的经历与你有相似之处, 令你心生好感,你们惺惺相惜。江澜的公司虽然很小, 创业初期也很需要钱,一个家境贫寒的人哪来那么多钱维持?于是你入股了,你曾对素不相识的工人伸出援手, 江澜这样优秀的寒门子弟,引起你的关注与好感就更不稀奇。到了后期,这家公司的注资你其实占了大头,但还是由江澜牵头管理,你对此并不在意,经营层面上你们没有发生矛盾的可能,那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男女之间的关系要么是为钱,要么是为情,你不缺钱,而且对钱也不那么在乎,那么是为情?江澜有未婚妻,你又是这样的个性,正常来说,你应该不会去插足他们,你只是欣赏他,潜意识里,因为他与你有共同点,你对他同病相怜,帮助他就等于在帮助自己,江澜却因此被你吸引,对你很有好感,他追求你,你一直不答应。所以你们发生了矛盾?”   宁俐扭头看着他。   吴庆东迎上她的目光,“第二种……”   “我们再说深一点,江澜的家境与性格是不是与你父亲有些相似?你对那位杨老师很特别,这次去南方看望古军,还不忘记去拜访他,是不是他身上有你父亲的影子?你有恋父情节?总是关注与你父亲相像的人?”   “那么大胆假设一下,江澜某些地方也与你父亲相像,于是你把对父亲的深厚感情转嫁到他身上,忍不住对他产生爱慕之情,恰巧他也对你有好感,你一直漂泊不定的感情终于落地,可惜他在老家已有未婚妻,他隐瞒了实情,当你发现他欺骗你的感情,你这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根本无法接受,于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产生矛盾?”   宁俐慢慢低下头,似乎不再专心,只无意识地摆弄手指,吴庆东跟着看过去,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他有种错觉,她好像已神游天外。   “无论是以上哪种可能性,你们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之间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江澜失踪,你心灰意冷,搬到郊外,躲避世情,放弃专业,不再涉足翻译领域,宁可去古玩城开店……”   “随后,机缘巧合,你来到庆扬应聘,你这样一个对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完全不能忍受这种人生瑕疵,于是把这段履历完全抹去……”   宁俐咳嗽了一声,她探身端起水杯喝水。   吴庆东注意到她的手有点颤抖,他端正坐姿,继续发起攻势。   “江澜失踪后,你曾经看过三个月心理医生,你似乎在寻求某种解脱,因为你陷入无限的愧疚与自责。这里我要提一句,有一个关键细节,江澜的妹妹,也就是江漓,当年上大学得到一笔意外资助,资助人是匿名,也就是你。当年你一共资助了六名大学生,全部分布在A市,你很聪明,如果不调查徐小允这个人,我不会确定江澜失踪与你有关。你为什么兜这么大圈子资助江漓?因为想要补偿?”   宁俐的眼睛渐渐发红。   “你曾经办过去美国的签证,手续只走到一半就停止了,为什么?离不开故土?据我所知,除了古军一家,当时你在国内已没有走得近的亲人与朋友。这之前你曾经去美国游历一年,那时警方正在到处寻找江澜,你是想借机躲避警方的追踪?还是在寻求有利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据?”   “还有,江澜的父母最近收到一笔汇款,汇款人是不是你?!”   “够了!”宁俐猛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水花四溅,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好了,以上所述就是我对你的了解,我要讲的已经讲完,但是……真相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吴庆东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宁俐,看着她渐渐显露出痛苦又迷茫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宁俐轻轻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她抬眼看向吴庆东,“吴老板,你说的这些是从何得知?有什么依据?”   吴庆东直视她的眼睛,“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猜的。”   宁俐点点头,半晌,她笑起来,“吴老板,不得不说,你不仅有窥私欲,还很有演讲欲,更有表演天才。”   “你很善于用讥讽来转移话题,这样严防死守,算是一种心理防御?” 吴庆东盯着她。   宁俐沉默。   “江澜的失踪很奇怪,你肯定知道内情,如果我说错了,我可以向你道歉!”   宁俐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吴庆东马上注意到她这个动作,那些在心里不断猜测、揣摩、拼凑的画面终于合一,“江澜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   “不知道!”宁俐惊骇地看着他,眼中终于出现波澜。   吴庆东乘势追击,“那么他在哪儿?!”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应该去问警察。”宁俐声音已经颤抖,但她还是努力保持冷静。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警方曾经在C市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是在C市看到江澜,打匿名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警方和家属一直想找到她,可惜一直没找到。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宁俐愣住,“吴庆东,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质问我?”她提高声量。   “你真的不知道江澜的下落?”吴庆东追问。   “不知道!”宁俐毫不退缩地瞪着他,“吴庆东,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这样咄咄逼人为了什么?你为你公司的利益,真是不择手段,真够卑鄙!”   “不是!这与公司的事没关系!我只想要了解真相,想要了解真正的你!”吴庆东一直克制的感情突然爆发,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他索性任凭它自然流泻,“对,我不知不觉被你吸引,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是真正的喜欢!”   宁俐更为震撼,她怔怔看着他。   吴庆东毫不闪避,“宁俐,你总说我自以为是,对,我有时总是相信自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但是,有些事,一个人真的解决不了,就象这次转型,我暗示自己能行,能解决,其实是不行!这当中有很多问题,比如我弟弟,比如后来我遇到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当然,我也可以用些手段,但是把那些手段用在自己亲人身上,用在你身上,那并不是我想要的,如果那么做我会后悔,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无法收拾,也许会造成终生遗憾,无法弥补……”   宁俐没有吭声,只静静看着他。   “还有……认识你,我一直认为是老天爷冥冥中的安排。”吴庆东不自然地笑笑,脸上浮现一种复杂神情,象是歉疚,象是羞涩,又显得有点急切,“相信我,宁俐,我不是故意逼迫你,不是故意要刺探你的隐私,更不是想要刺伤你,我是第一次这么渴望去了解一个女人。”   宁俐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想努力分辨真伪,过了一会儿,她笑了,“吴老板真是好演技,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吴庆东愣住,“你不相信我?”   宁俐摇摇头,“吴庆东,你真地不必这样。”   “宁俐,相信我!我想要帮你!现在的你,不是真实的你,不是最好的你,你需要卸下面具,需要面对现实,需要放松,你的心太累了!” 吴庆东急切言道。   宁俐眼中渐渐湿润,她站起身,缓步向外走去,身体似乎摇摇欲坠,快到门口时,她脚步踉跄了一下,吴庆东醒悟过来,一个箭步奔过去,想要扶住她。   宁俐一把推开他,语气满含疲惫与厌恶,“吴庆东,你应该多分析分析自己,你的人生就那么完美无暇?就那么无懈可击?”   吴庆东愣住,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他转身大步走到办公桌前,一拳砸在桌上,“我他妈在干什么!”   ……   宁俐走在空荡荡的走廊,她极力控制自己,可耳边还是响起一个男人凝重的,又带有一点神经质的声音,“人生而平等?错!人从一出生就不平等!”   那声音好像来自久远的过去,一点点清晰,那被她刻意遗忘的,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声音终于在耳边炸响,她不禁哆嗦一下,惊惶地左右看看,加快脚步,等不及电梯,快步跑向楼梯,一路跑出办公大楼。   而那声音如鬼魅般一直在追逐她……   “你的出生意味着什么?责任?那是上一辈逃避自己责任的遮羞布,记着,你还有两个弟弟,他们需要你,永远不要忘记他们,不然,你就是不孝,就是忘恩负义!”   “只因为他们是我弟弟,我就要一辈子背负不得翻身?宁俐,你不会懂,你因为失去亲人而痛苦,而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他们死去,不,我并不是想要他们去死,我只想要摆脱……”   “你说得对,我是利用你,利用你的同情心,你从小出生在大城市,根本不可能明白我的处境,但是我又痛恨你这种人的同情与怜悯,你很有钱吗,你他妈是在施舍我?!”   “不!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宁俐,你这么善良,这么聪慧,这么善解人意,你懂我……”   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翻来覆去说着,神态癫狂,神经却已脆弱紧绷到极限,好像一句安慰的话语就能给他一根救命稻草,平素的积极、乐观、稳重,其实只是一种掩饰,彼时全部消失不见,他一直压抑的情感不断迸发,不断冲击着宁俐的心灵。   “江澜,你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你还年轻,还有梦想,还有好日子在等着你!”   宁俐拼命说着,看着那张原本端正,却已痛苦到扭曲变形的脸,感受着他的色厉内荏,那是一个极度自负又极度自卑的灵魂……那是现实中的钻山豹。      ☆、第四十二章      “老板……”会议室里, 卢启明见吴庆东又一次走神, 再一次轻声唤他。   “嗯?”吴庆东回过神,被手里的烟烫了一下, 他清醒过来,抬眼看着面前一双双眼睛,按了按太阳穴, “就按刚才说的办吧。”   旁边的助理看看会议记录, 轻声问:“吴董,按什么办?”   “就按刚才说的办!”吴庆东不耐烦地把烟头按灭在烟缸,扔下一屋子人, 大步离开会议室,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卢总,吴董看起来有点反常啊。”小张看看卢启明,卢启明只看着手里文件, 没说话。   吴庆东回到办公室,颓然地坐在桌前,脑里是一片烦乱, 毫无头绪,他努力集中精神, 签完桌上一堆文件,这时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是龙石。   “吴董,我又发现一个……”   吴庆东打断他, “龙石,别再查了,我再给你一笔钱,你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说完他不等龙石反应就挂了电话。   他又呆了半晌,开始重新整理思路,然后打电话给财务经理,“吴总支的钱还上没有?”   “吴董,还没有。”   吴庆东想了想,叫秘书进来,吩咐道:“把我南郊那套房子卖了,看看能不能快速出手,我要快速变现。”   秘书愣了愣,笑道:“吴董您怎么想到卖房子啊,我听网上专家说,A市的房子还有上涨空间。”   吴庆东看他一眼,秘书不说话了,“我马上去办。”   吴庆东靠在椅背上,一时无聊又抽起烟,这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看过去,竟然是陈嫣出现在门口。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夹着一个手包款款走进来,皱皱眉,挥了挥烟雾,“也不开窗,你打算慢性自杀啊。”说着她走过去,打开所有窗户,随后往办公桌前椅子上斜斜一坐,翘起二郎腿,笑吟吟地看着吴庆东,“忙着呢。”   吴庆东抬眼看她,“找我有事?”他注意到她脚上的高跟鞋,不禁皱眉。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可是股东啊。”陈嫣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注意到他目光,把脚上红色高跟鞋对他晃了晃,“好看吗?”   吴庆东不答,端起肩膀,“你又搞什么名堂?”   陈嫣笑了,“来看看你啊,看看你最近被折磨成什么德性了。”   吴庆东皱眉,“没事别跟着瞎掺和,庆南是你丈夫,你们又有孩子了,好好和他过。”   “哟,跟我摆大伯架子啊。”陈嫣呛他,“当然好好过了,论模样,我就喜欢你这款,庆南和你长得最像,又比你年轻,对我又好,你这么老,真跟你在一起,以后还得我伺候你。”陈嫣娇笑一声,“吴庆东,记住了,是我不要你。”   吴庆东愣了一下,气恼又无奈地指着她,“别来劲。”   陈嫣又笑了一声,“好了,不逗你了,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改主意了,你上回说的那个什么融资转型的事,我答应了。”   吴庆东完全愣住,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般,片刻道:“你没事就知道搞这些玩意儿!早干什么去了!”   “嘁!上赶着不是买卖。”陈嫣站起身就走。   吴庆东急忙起身,疾步上前拉住她。“别,你别走。”   陈嫣停下脚步,看看他的手,“你还敢厉害?你就不怕我改变主意?”   吴庆东连忙松手,“怕。非常怕。”他认真地看着她。   陈嫣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撇撇嘴,“你也就敢跟我厉害,有本事找乔叔和林叔去,庆南更不会搭理你! ”   吴庆东怔住,随后转身坐回椅子上,不再看她。   陈嫣沉吟,“你和宁俐的事,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么久都搞不定……有时我真怀疑你还有没有爱的功能,看样子,你还真的没有。”   吴庆东看向她,有些惊讶,想说什么,又忍住。   陈嫣对上他的视线,“算了,不和你计较,就当可怜你。”她走回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放在吴庆东面前。   吴庆东抓过来一看,是陈嫣的授权书!他马上拿起电话,“快!通知各位董事会成员开会……”   陈嫣已转身准备走。   “陈嫣……”吴庆东叫住她,停顿一下,艰涩道:“谢谢你。”   陈嫣回过头,已换了一副神情,有些冷淡,“谢什么?庆东,你记着,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老公和孩子。”她又看了他一眼,快步离去。   吴庆东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下午,董事会顺利召开,会上吴庆东联合陈嫣以多数票通过融资转型决议,乔万山和林学礼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林学礼痛心疾首,会议还没结束,就直接指着吴庆东的鼻子,“庆东,你瞎搞什么?你这是要把你爸这点基业彻底毁掉啊!”   乔万山则当场站起,大步走向门口,经过吴庆东时,用力拍一下他肩膀,叹道:“天意!天命不可违!庆东,你好自为之!”他拂袖而去。   吴庆南会上却全程一言不发,会后也面无表情,直接起身离开。   吴庆东暂时顾不上他,他努力保持微笑,先陪着林学礼说了半天好话,听他宣泄心中不满,又叫卢启明约乔万山吃晚饭,乔万山自然是没有答应,他又急忙给他打电话,起初他不接,后来好不容易接了,乔万山在电话里把他狠狠数落一通,吴庆东全程听着不回一句嘴。   安抚好两位长辈,晚上回到家,他已疲惫不堪,他匆匆洗完澡,坐在书房里,终于静下心来,如今尘埃落定,心里竟然生出一点失落与茫然。   他静静坐在窗前抽烟,并试着一遍遍拨打宁俐的手机,自然是拨不通,他换了一个手机号,编写了一条短信,“宁俐,那天的事我非常抱歉,非常后悔,董事会已通过决议,我现在有点忙,过后我去找你。” 他看着那行字,怎么看怎么矫情,他改了又改,总不满意,不知改了多少次,最后输入的是——“我想你。”   他看着那三个字出神,最后又逐字删除,他把手机扔到一旁,直接上床睡觉。这一觉睡得非常沉,到了次日清晨,多年养成的生物钟竟然失效,他竟然起晚了,他一个机灵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查看手机上的日程,最早的行程是上午十点钟,他愣了愣,又脱了衣服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发呆。   ……   宁俐这一天接连收到两份任职通知,她选好一所学校回了信,然后就开始收拾打扫,把一些家具蒙上单子并出门处理了一些杂事。   陈嫣打来电话,告诉她已经同意融资转型,宁俐冷淡地回答:“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陈嫣不明其意,“宁俐,你怎么了?”   “没怎么。”   “对了,吴庆东……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我不想谈他。”宁俐直接堵回去。   “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啊,问他,也是什么都不说。”   “还有事吗,我有点忙。”   陈嫣愣了一下,“你这脾气啊,怎么说来就来?”   “我脾气怎么了?”宁俐此时此刻根本不想忍耐,   “得,你俩都挺厉害,都挺能耐,我惹不起,行了吧。”陈嫣有点赌气,就想挂电话。   宁俐顾忌她怀孕,放缓语气,“陈嫣,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事我们Q上联系吧,打电话也行。”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她打电话告诉徐小允,“小允,过几天我去进货,这次时间会比较长,你在店里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宁姐,你不是刚回来吗,又出去?”   “小允,我这次是去进货。”宁俐强调,又说:“收到的钱自己开个户头先存进去,等我回来再转账,需要钱就直接从上面取。”   “好。”   “小允……你好好复习,好好生活。”   “宁姐……”徐小允小心措辞,“你说话,怎么象交待那什么啊……”   宁俐被逗笑了,“没事,小允,你别想那么多。”说着两人又聊了几句,她就挂了电话。   徐小允放下电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急忙联系何瑞珍,何瑞珍的电话却是占线。   此时宁俐正在与她通话,“……小允那姑娘人不错,她在A市举目无亲,瑞珍,你能帮就帮吧。”   “宁俐,你怎么了?怎么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何瑞珍不明就里。   “没怎么,对了,原先说的那套房子,也不知你和你老公商量好没有,我已经腾出来了,钥匙我发快递给你,那房子是学区房,户口本在书桌的抽屉里,我已同那片小区的片警说好,你抓紧时间先把户口落上吧,为将来孩子上学用。”   何瑞珍怔住,消化了半天,急道:“宁俐,怎么就说到房子的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要离开一段时间,瑞珍,我有点累。”      ☆、第四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 宁俐在家里收拾行装, 她把衣物塞满两个大行李箱,又整理出随身要带的现金和银行卡, 把家里所有房契等细软存放在一家银行的保险柜。   她来到古军家,陪二老吃完饭,她和古军来到他房间。   宁俐拿出保险柜钥匙交给古军, 要他保管, 只说自己准备去南方进货。   古军迟疑着接过钥匙,“刚出去一圈儿,又去?”   “嗯。”   “……没出什么事吧?”古军试探。   “没有, 能出什么事。”宁俐笑着说。   “我跟你一块去。”   “得了,你脚伤还没好,好好养着吧。”   “那你有事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嗯。”   “对了,我把梁哥的手机号给你, 你要遇到什么难处或急事就找他,南边他地界熟,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宁俐连忙拒绝, “找他干什么?”她皱起眉毛。   “你就是这么倔。”古军不理她,直接拿过她随身带的包, 找出她的手机,把梁哥的电话录进去。   宁俐无奈, 看着古军,“古哥,我知道你不爱听, 但是有些人,能离远点儿还是离远点儿吧。”   古军不耐烦,刚要反驳,见宁俐脸上是一幅郑重的神情,又忍住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宁俐走出房间去和二老聊天,古军刻意观察,发现宁俐破天荒主动和他爸聊起来,往常都是他爸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这一天宁俐在古家待到很晚,古军要送她,她推说他脚有伤,执意不肯,古建强和张凌燕把她送到楼下。   宁俐一走,古军就给徐小允打电话。徐小允告诉他,说宁俐只说去进货,其他什么都没说,她也感到有点奇怪。古军挂了电话陷入沉思。   ……   这几日吴庆东又开始新一轮忙碌,等他终于能够喘口气,他找个新号码试着给宁俐打电话,没想到一下子就通了。   “喂。”那边接起来。   “宁俐,是我,你别挂!千万别挂!”   “有事?”宁俐听出是他。语气很冷淡。   “是,我想……”吴庆东想找话题,他搜肠刮肚,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已经退化。   “吴庆东,你不用再刻意找我了,陈嫣已经告诉我,她已经答应你的决策。”宁俐冷冰冰地说。   吴庆东有点尴尬,忍不住辩白,“宁俐,你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说在明处,不留一点余地。那天……我急昏头了,我……”   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吴庆东愣愣看着手机。   那边宁俐放下手机,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她打开那个应聘学校的邮箱,思索片刻,快速打下一串文字发出去,然后她就看着电脑发呆……   这边厢秘书敲门进来,吴庆东回过神,秘书告诉他,房产中介已经找到一个买家,接受他的出价,能付全款,如果同意,今天就可以签合同,吴庆东点点头,两人正说着话,不妨吴庆南走进来,听了个尾巴。   “怎么,要卖房啊。”   秘书见是他,打了声招呼就先出去了。   吴庆东等秘书关好门,抬眼看着吴庆南,“庆南,你欠公司的钱什么时候还?”   “刚才已经还了。”吴庆南不在意地说。   吴庆东顿了一下,“还上就好。”他给秘书打电话,告诉他房子不卖了。   吴庆南听出来,“怎么着,原来是想卖房替我还账?你还真是我的好哥哥,不服不行,区区几百万,用得着你替我还吗!”   “庆南。”吴庆东按了按太阳穴,语气很疲惫,“如果这次转型成功,我就让位。”   吴庆南完全没有料到这茬,他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要庆扬在你我兄弟手里就好。”吴庆东已站起身,“我还有会,先走了。”说着他就走出门去。   吴庆南半天缓不过神,他直接开车回家,到家后先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看看一旁正看电视的陈嫣,“他一贯如此,什么时候都是颐指气使,好像无所不能,以为我会感激他!”   陈嫣看他一眼,没说话。   “现在想到让位了,还不是架空我?现在管理层的核心,还有研发部那块都是他的人,我哥这个人啊,相当阴险……”   陈嫣扭头看他,突然就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和你哥掐到什么时候?真跟小孩儿似的!”   吴庆南愣住。   “帮我揉揉腿。”陈嫣把两条腿架到他膝盖上,“大夫说我月份小,不该这么早就浮肿啊。”   吴庆南回过神,看看她,又低头看看那双雪白匀称的小腿,将手放上去,轻轻揉捏,“嫣嫣,咱以后能不能不穿高跟鞋?我觉着,你这浮肿肯定跟那鞋有关,再说,穿那个还危险。”   陈嫣瞪他一眼,眼里却是含着笑意,“你是不是想让我沦落成邋遢大妈啊,你才阴险!”   吴庆南看着她娇嗔的模样,笑着一把搂住她。   ……   何瑞珍突然发觉宁俐人间蒸发了,打她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她赶到古玩城找徐小允,两人把各自了解的情况又碰了一遍,都觉得宁俐的行为太反常,又轮番给宁俐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何瑞珍心急如焚,她想来想去,想到了吴庆东。   吴庆东接到电话就赶到古玩城,他问二人,“她有没有说过去哪儿?最近有没有什么来往比较密切的人?”   何瑞珍想了想,“就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好像是去进货,密切的人?就是前一段时间她去南方看一个朋友。”   吴庆东点点头,用那个新号码给宁俐拨电话,发现又拨不通了,应该是又被她拉黑。他皱紧眉头。   徐小允想起来,“宁姐平时说过,什么稳定生活是牢笼……我的班主任来过A市。他们好像很投缘,她这次去看古哥,还特意去看过他,还带回一些土特产。” 说着她急忙打电话给杨老师,电话里杨老师告诉她,宁俐最近没有联系他,更没有见到她。   两个女人急起来,都看着吴庆东,吴庆东思考了一下,打电话给龙石,“你不是查了宁俐在Y城的行踪?她应该去那附近的学校应聘了,帮我找到她。”   “找她没问题,可是,吴董,您这么反复,我好难做啊。”龙石夸张地说。   “少废话,对了,你上回给我打电话是什么事?”吴庆东想起来。   “是这样,江澜的父母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找人侧面向他们了解汇款的事,他们总是支支吾吾,言辞很躲闪。”   “哦?”吴庆东皱眉,想了想,“那你就继续查。”   ……   宁俐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晃荡了一天,她走进一家茶馆,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面是一串未接电话,有古军、徐小允和何瑞珍,最近的一通是何瑞珍,她仔细看着三个名字,眼里一阵发热,正准备卸掉电话卡,手机又响了,还是何瑞珍,听着铃声固执地一遍遍响起,她怕引起旁人侧目,终于接起来。   “宁俐!你没事吧?你在哪儿?”那端是何瑞珍急切的声音。   “瑞珍……”   “你要急死我啊,宁俐,我告你,我可怀着孩子,我好不容易才怀上,你别让我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俐沉默。   “说话啊,宁俐,你混蛋!快说话啊!”何瑞珍喊道。   “我大学里有位师兄……”宁俐的声音有些颤抖。   何瑞珍马上安静下来,用心听着。   “毕业后我偶然遇到他,我们很谈得来,他是一个很聪明、有才华,又很敏锐的人,我和他……能交心。”   “后来我在原单位做得不舒心,他就劝我去他公司,我就辞职去了他公司,我们相处很愉快,但是……我只是把他当做朋友,是很谈得来的那种朋友,是好朋友!”宁俐急切地解释,也不知是在向谁解释。   男女之间哪里会有真正的朋友?何瑞珍在心底叹息   “那次我请假去C市买家具,他突然打电话找我,说他也到了C市,我以为他是开玩笑,他说他要来看我,我就告诉他我的地址,他找到我住的地方……他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心情很激动,完全失去理智……”   “后来,他突然说喜欢我,他抱住我……我打他踢他,拼命反抗,我好像弄伤他,也不知伤到哪里,他在流血,我跑出房间,怕他追我,边开车边打电话报警,电话还没拨通,他突然冲出来,我好像撞到他,但是我下车找,又没找到他的人,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这么消失了,我以为他回A市了,可是没有,好像没有人知道他来C市,他的父母当时正在A市,后来等不到儿子,就报了案。”   宁俐面无表情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何瑞珍在电话里听到她隐隐的啜泣声,“宁俐,你别哭,别慌!天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瑞珍,这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些年我提心吊胆……既盼他活着,又盼他死了,又怕他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角落冒出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何瑞珍愣了半晌,“你去自首吧!我陪你去,跟警察说清楚。”   “说什么?怎么说?这事说不清楚,而且隔了这么久……这件事压得我喘不上气来,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   “宁俐……”   “我反复在想,到底弄伤他没有,伤口在哪里?深不深?是不是伤在要害?他是不是在哪个地方流血过多而死,或者他神志不清,晕倒在哪里,被别人打劫悄悄杀了……我在C市到处找他,我反复回忆细节,罗列当时的动作,我想我快疯了……”   “宁俐,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他该死!他那么对你,你是正当防卫!对,你是正当防卫!”何瑞珍急道。   “不,瑞珍。”宁俐凄然一笑,“即使他有错,有罪,但他罪不至死……”   何瑞珍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只死死攥住手机,手都攥出汗来,”宁俐……”   “瑞珍,这些年,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我想忘记,可是……终究忘不了……”   “宁俐,你等着我,我去找你,我现在就去找你!”何瑞珍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宁俐已渐渐止住哭泣,“瑞珍,我有时想,我的人生不能被这个人毁了,这不公平……”   “你要急死我啊,快告诉我,你到底在哪儿!”   “瑞珍,你好好的,你还有孩子,还有老公,你们都要好好的,不用担心我,我也会好好的。”宁俐挂了电话,一咬牙,终于拆下电话卡。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累,今晚的更新还会推后,第二天再看吧。   ☆、第四十四章      “宁俐!喂!喂!”何瑞珍放下手机, 看看吴庆东和徐小允, “她把电话挂了。”   吴庆东详细询问了一遍刚才宁俐在电话里说的话,然后就低头不语。   “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慌。”何瑞珍眼圈发红, “以前再怎么难,她都不会这样。”   “宁姐不会想不开吧?”徐小允忧虑。   “不会,她很坚强, 不用担心, 不会有事的。”吴庆东抬头看着二人,又劝了她们几句,就离开古玩城。   他在车上给陈嫣打电话, 陈嫣的回答与何瑞珍她们如出一辙,他皱紧眉头,回到公司,他一边忙工作一边等龙石消息, 却一直没有等到。   一直到晚上回到家,龙石才打来电话,告诉他没有找到宁俐, 她应聘的那所学校本已收到她的确认信,但是后来又收到一封她发来的致歉邮件, 说是有事不能来了。   龙石懊恼,“这下线索断了, 要找到她可就难了,需要时间。”   吴庆东很失望,他换了一个思路, 把宁俐电话里说的话一句不落地转述给龙石。   龙石听完思考了一会儿,“如果宁俐没有说谎,这事真是离奇,不过,我现在总觉得他父母有点奇怪,我再探探他们口风,看能不能再发现点什么。”   “好。”   ……   何瑞珍与徐小允告别后回到家,突然接到郑桐的电话。   郑桐在电话里问她:“何瑞珍,你知道宁俐在哪儿吗?”   何瑞珍警惕,“不知道,郑桐,你问她干什么?”   “我知道她出了点事。”郑桐停顿一下,“她和一起失踪案有关。”   何瑞珍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问那么多,告诉我,她在哪儿?她需要帮助!”   何瑞珍惊疑不定,“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真的不知道。”   “何瑞珍,你隐瞒就是害她,宁俐她,她可能杀了人。”   “没有!郑桐你胡说!她没有!”   郑桐笑了一下,“说得这么肯定,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何瑞珍怔住,犹豫不决。   郑桐正色道:“何瑞珍,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肯定想帮她吧,相信我,我是律师,总比你有办法,我也想帮她。我们毕竟是老同学。”   何瑞珍沉默。   “何瑞珍!我不会害她!”   何瑞珍皱眉,“郑桐,你不用这么大声。”   郑桐缓和语气,“相信我,她现在急需的是法律上的咨询与帮助。”   何瑞珍将信将疑,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宁俐电话里说的话告诉他。   郑桐仔细听完,“我们随时保持联系,”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而何瑞珍越想越不放心,她连忙打电话把此事转告吴庆东。   ……   宁俐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环顾四周,这是一家客栈的一个套间,五年前她曾住过这里,如今是故地重游。头一个星期她睡得心惊胆战,那些预想的妖魔鬼怪却没有出现。其实这里格局没有变,但是所有房间已装修一新,带给她的冲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她不禁怀疑,这种以毒攻毒的做法能否帮助自己脱离梦魇。   这家民宿风格的客栈坐落在一片老住宅区内,与周围居民楼融为一体,住在这里,能深切感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选择这家客栈。   接下来宁俐再也睡不着,她索性起床,拿出随身带的各色小玩意儿摆弄,待到天亮,她洗漱完来到餐厅,里面已坐了几个人,是两对中年夫妇,这些日子住宿的人来来往往,就她一个单身。   吃完早餐,宁俐来到不远处一片被当做停车场的空地,那里稀稀落落停了几辆车,她坐上一辆租来的灰色高尔夫驶向市中心。   C市很小,街道狭窄,人群如织,予人一种繁华与市井气相融的感觉,以前来这座城市,宁俐都没有静下心好好逛过,如今是迫使自己当一名真正的游客——完全放松的游客。她开车在市里转了很长时间,下午回到客栈,竟然在门口见到郑桐。   “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宁俐警觉地看着他。   郑桐手插裤袋,神情有一丝疏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我有我的渠道,宁俐,我说过,我一直都在关注你,关心你。”   宁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跟踪我?”   “算是吧。”   宁俐沉默地看着他,暗自琢磨他的来意。   “他乡遇故知,不请我进去坐坐?”   “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郑桐看看四周,“我们出去走走?”   宁俐思考片刻,点点头。   两人走出小区,不远处有条小河,河边正有一些人在散步,时不常传来孩子的嬉笑打闹声,充满俗世的安详与快乐。   宁俐指了指,“就去哪儿吧。”郑桐点点头,两人慢慢走过去,融入其中。   “我离婚了。”郑桐说道。   虽然有预见,宁俐听后还是有点惊讶。   郑桐看看她,“别误会,不全是因为你。”   宁俐没吭声。   “高中时遇到你,我拼命学习,想赶上你,更想忘记你,可是,做不到,索性听之任之……我那时挺恨你的,恨你把我写的东西在班里公开,恨你的傲慢与虚荣。”   宁俐惊讶地看看他。   “别这么看着我,好像很无辜……我虽然知道你一些事,但是很多细节并不是很清楚,那天……我听到你和吴庆东的谈话。”   宁俐完全没有料到,她停下脚步。   “我是无意听到的,但也算有意。”郑桐也停下脚步,看着她,“高中的事,如今……我愿意相信你那时候是无心,是不知道。”   宁俐闷声道:“我的确不知道。”   “可能当时大家年纪太小吧,总会有种无心的恶意,更不会在意给别人带来什么后果……那段日子我很丢脸,但也激发起潜能,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以我的平时成绩,能考上重点大学,不仅我爸妈,连班主任都没料到。如今走到现在,各方面还算有起色。”郑桐笑笑,“幸亏没有破罐破摔。”   宁俐沉默片刻,“郑桐,我真的不知道……”   “谁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宁俐,你不能,我也不能,只能往前走,同学会上,那些原来嘲笑我的人,如今怎么样?一群LOSER……”郑桐笑了一声,“你知道吗,多年后再见到你,我又惊又喜,就想着怎么把你弄到手再狠狠甩掉……我对你的感情真的很特别,用又爱又恨来形容都不为过。但是,那天听完你们的谈话,我好像一下子松口气,以前种种好像瞬时烟消云散。”   宁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有保持沉默。   “而且……我以为我了解你,了解吴庆东,现在看来不尽然。你来庆扬应聘,我开始以为你想傍上吴庆东,后来知道你不是这样,竟然特别高兴。”   宁俐皱眉。   “而吴庆东,我一直认为他根本不懂感情,更不会对任何女人动任何感情,他一直忙于工作与应酬,更象一部永不停止的赚钱机器。现在看来,他对你,还算用心。”   宁俐很想打断他,她忍耐着。   “以前,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象我这么关注你,宁俐,我对你感情很深,这好像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那么你对孟蕾是什么感情?”宁俐还是忍不住打断他。   郑桐看看她,“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有骗过她。”   “是吗,你感情挺丰富的。”宁俐淡淡说。   “不要随意污蔑我的感情,我是没有吴庆东有钱,但是我的感情不会比他廉价!”郑桐愤懑道。   宁俐怔住。   郑桐神情有点痛苦,“我就一直想……找你,再试试,如果不行,起码我试过了,这辈子没有遗憾了。”他眼中泪光闪现,半晌,他抹了抹眼睛,“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激动。”   宁俐没有说话,郑桐看过去,她脸上很沉静,“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哭,男人为什么都那么爱哭?”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郑桐有点疑惑,“宁俐,你没事吧?”   “没事。”宁俐回过神,“郑桐,我们从来没有实质接触,说真的,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你心里那个人,真的不是我。”   郑桐愣住,旋即笑道:“宁俐,你的心真够狠的,不过,我欣赏你的直截了当,放心吧,我不会再纠缠你。”   宁俐竟无言以对。   “说正事吧,宁俐,我从何瑞珍那里知道你的事,我想,我可以帮你。”   宁俐有些震惊,看着他。   “我逼她说的。”郑桐解释,“我们都想帮你。”   宁俐淡淡地说:“谁也帮不了我。”   “别忘了,我是律师。”郑桐平静地看着她,“你应该去自首,应该找一位靠谱的律师,如果你不想让我听到你的隐私,我还可以推荐一个人——孟蕾,她很专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有点晚,改了几遍,废稿就写了几千字,先这样吧。接下来还是不定时更,不过我会尽快,争取多存点文^^   ☆、第四十五章      宁俐闻言没有吭声。   郑桐急道:“宁俐, 我是真的想帮你!   ”   宁俐终于开口,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考虑的。”   郑桐无奈, “那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事不宜迟。对了,那家旅馆是不是江澜……”   “是。”   郑桐没想到她会答得这么爽快, 愣了一下, “好,你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说完他有点不放心地看着她。   宁俐也看着他,“我会郑重考虑的, 谢谢你,郑桐。”   两人说着话回到客栈,刚到门口,前台服务员就迎出来, “宁小姐,有人急着找你。”   宁俐惊讶,看看郑桐, 两人急忙走进客栈,一个男人正坐在大厅里抽烟, 赫然是吴庆东。   “吴董,你来了。”郑桐先反应过来。   吴庆东站起身, 面无表情对他点点头,“郑律,你也在这儿。”随后就盯着宁俐。   郑桐扭头看看宁俐, 见她不吭声,忙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   “我送送你。”宁俐对他说。   郑桐万分惊讶,“……不用了。”   “走吧。”宁俐已转身出门。   郑桐看了一眼吴庆东,急忙跟上。   两人走出客栈,郑桐看看宁俐,“宁俐,其实你没必要……”   “你回A市吧,怎么回去?”   “坐高铁。”   “我送你去高铁站。”   郑桐笑了,“宁俐,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好了,我打车去高铁站,你赶紧回去吧,吴庆东还在等你。对了,如果你想好了,早点告诉我,孟蕾可能会来现场看看。”   “好。”   送走郑桐,宁俐再次回到客栈,吴庆东正站在大门口,“郑桐走了?”   宁俐只看着他,没说话。   吴庆东顿了顿,“郑桐前脚走,我就后脚跟过来了,他找何瑞珍我就想到……”   “不用解释,我明白,你不仅有窥私欲,还是跟踪狂。”   吴庆东噎住,随即认真道:“纠正一下,郑桐是跟踪狂,我不过是黄雀在后。”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他是主观故意,我是迫不得已。”吴庆东一副无辜又理直气壮的腔调。   宁俐无语。   吴庆东又问,“郑桐找你干什么?”   宁俐扫他一眼,“与你没关系。”   “你这什么态度,我是关心你。”   “不劳费心。”   吴庆东沉默,有些气恼地看着她。   “你走吧,我要休息。”宁俐走进客栈,准备回房间,吴庆东紧跟其后,一把拉住她,宁俐冷冷看着他。   吴庆东急忙松开手,看看四周,“刚才我在这儿看半天了,我猜,这里是当年你遇到江澜的地方。”   宁俐有些惊讶,等着他的下文。   “按说,一个大活人不会就这么无故消失,这里与停车的地方好像都有摄像头?”   宁俐停顿一下,“以前没有。”   吴庆东在大厅里走了一圈,甚至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探头察看。   宁俐这才发觉,客栈里非常安静,不见其他客人。   “别琢磨了,我把这里其他房间都租了。”吴庆东扭头看着她。   宁俐惊愕,“你把其他人都赶走了?你怎么能这样?”   “赶走?什么话,是人家刚好要退房,我就正好全租了,不信你问前台。”   宁俐半信半疑地看向前台。   “吴先生说得对,是这样。”前台服务员微笑。   吴庆东这时反应过来,“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讲理?”   “对。”宁俐毫不犹豫,“而且,你可真够闲的,公司的事不管了?”   “资金已全部到位,买壳协议也签了,剩下就是等,相对来说,我现在没那么忙,正好在这儿陪着你。”   “我不用你陪。”   “你怎么这么别扭?哦,这会儿想陪也不行了,我还有个会……”吴庆东低头看看手表,扔下宁俐,疾步走上楼去。   宁俐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这都什么人啊!   吴庆东走进客房,急忙打开笔记本电脑,时间稍微晚了一点,屏幕显示那端会议室已坐满人。   卢启明在那端笑道:“老板,你到底在哪儿啊,脑瓜顶上怎么花花绿绿的?”   会议室里随即响起一片哄笑声,吴庆东马上回头看了看,原来背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极大的民俗挂毯,上面是一个穿着兜肚的胖娃娃抱着一条鱼,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他转回头,“严肃点!”   未料大家笑得更欢,自从决议通过,整个管理团队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大家现在难得自在,吴庆东也不加以管束,等到大家笑够了,才进入主题。   宁俐回到房间,呆坐在桌前,本来在这里,身心已逐渐放松,如今外面蹲了这么一尊瘟神,他的存在感太强,令宁俐心里非常不安,她想了想,换好衣服,背上包,打开房门,正好对门的吴庆东走出来,对她灿然一笑。   “宁老板这是去哪儿啊?”   宁俐不答,顾自下楼,走出客栈,来到停车的地方,只见自己的车旁边停了一辆黑色越野,她坐上车,倒车转向,向小区外开去,从后视镜中,她看到吴庆东已坐上那辆黑色越野,紧跟在后面,宁俐想甩掉他,但他车技很好,始终甩不掉,宁俐减速把车停到一旁,给他打电话,“你老跟着我干嘛?”   “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这手机号够生的,你换卡了?竟然还记着我的号码,看来……”   “我对数字过目不忘而已,别想歪了。”宁俐不客气地打断他,“别再跟着我。”随即她挂了电话。   吴庆东自然还是跟着,宁俐不再理会,依照原来计划来到目的地,是一个卖古旧家具、瓷器和各种杂货的市场,地方非常大,人也比较多,她在停车场停好车,就下车向市场大门走去。   吴庆东停在她的车旁边,下车后赶上她,笑道:“宁老板,你怎么老板着脸,不累嘛,轻松点……”   “我轻松不起来。”宁俐看他一眼,语气有些黯然。   吴庆东看着她的眼睛,“一直就想说一句,宁俐,对不起,我不该窥探你的隐私,当然,现在想想,你这么铜墙铁壁的,我这么做算歪打正着,方法是激进极端了一点,但是,不破不立,乐观一点说,我认为通过这件事,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宁俐疾步向前走,根本没有反应。   吴庆东只得自己圆场,“这里是哪儿啊,地方还挺大,我觉得你来这儿挺好的,正好能放松,专家说过,购物能缓解压力……” 一通东拉西扯,就想把这茬揭过去。   宁俐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吴庆东,你连道歉都道得这么不真诚。”   吴庆东停顿一下,挠挠头,笑起来,“你就是这么一点不给面子……”   “我总觉得江澜还在这个城市,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吴庆东听得此言,来劲了,“逃避不是办法,发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迎难而上,积极面对,宁俐,我觉得你这一点做得非常好,非常有进步,现在状态不错……”   宁俐冷笑一声。   吴庆东利马不说了。   宁俐已快步走进市场,吴庆东紧跟其后。   他凝神看着走在前面的女人,只见她一身牛仔装,长发飘飘,背着一个样式古怪的超大帆布包,那背包在吴庆东眼里更象一个大口袋,而她本人更像一个拾荒者,一个孤独的拾荒者。   宁俐漫步在市场里,挨家挨户看过去,吴庆东耐心又好奇地跟在她后面,只见她看得缓慢又认真,眼光独到又挑剔,搜罗到各种小东西,全塞进她的大口袋。   这时宁俐来到一家店里,看着墙上的各式花板,挑中几块,和老板反复讨价还价,老板不松口,她离开去逛其它店,吴庆东又陪着她买了几件小瓷器,最后又回到这家店,这次宁俐直接报了一个总价,老板想了想,终于答应。   宁俐又问老板,“有特价的吗?”   老板指了指旁边的房间,“里面的一百一件,随便挑。”   宁俐走进去,吴庆东跟着她,只见里面堆满破烂的桌椅、木雕等物,宁俐看了好一阵儿,看中几件,老板和伙计一起去搬,吴庆东也上前帮忙,忙活一通,三人把宁俐看中的几个凳子和几个木雕还有先前那几块花板搬到店外。   宁俐付了钱,老板见东西不多,建议她装自己车上,应该能装下,宁俐和吴庆东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老板已把东西用汽泡纸和破毛毡裹好,本来宁俐的车就能全装下,但是一块特价的木雕比较长,试了几次装不下,在吴庆东的车上比划了一下,也装不下,老板只得建议宁俐雇个车。   宁俐看了看那个木雕,思考一下, “不用,帮我把这里弄断。”   吴庆东不明就里,“别啊,你好不容易挑的,就这么毁了?”   “我就看中这个牛腿。”   “牛腿,什么牛腿?”   宁俐没有解释,只叫伙计按她指定位置把木雕锯断,然后把两截木雕放进自己车里。   收拾停当,两人开车回到客栈。吴庆东殷勤地帮宁俐把车里的东西一件件搬进客房。   搬完最后一件,吴庆东没有走,只站在宁俐门口,四下打量这个套间。   房间不大,也就是标准间的大小,和他那间格局差不多,行李摆放得很整齐,房间一角放满一堆纸箱和他刚才搬进来的东西,床上的被单印着繁复的花纹,一看就是自己带的,不是客栈的东西,窗前的桌子上铺了一块蜡染布,上面摆着一堆石头、布片、木墩等吴庆东搞不懂的东西。   “随便坐吧,开着门。”宁俐正把背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分门别类地放进角落里各个纸箱中,最后,她系上一条围裙,找出一把小锯子,拿起刚才锯断的一块木雕,仔细看了看,小心地锯起来。   “我帮你干点啥?” 吴庆东见她忙活,商量着问道。   宁俐想了想,“你帮我打孔吧。”说着放下手里活计,把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收到抽屉里,从柜子里搬出一个小机器,放在桌上。   “这简单。”吴庆东走过来,跃跃欲试。   宁俐从一个小布包里取出几颗珠子,挑出一颗,安在机器的固定位置上,调试了一会儿,启动机器,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她操作了一会儿,问吴庆东,“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吴庆东迫不及待地上前操作。   “别打裂了。”宁俐叮嘱。   “放心吧。”吴庆东应着,全神贯注地操作机器。   宁俐看了看,忍不住又说:“别打裂了。”   结果吴庆东还是把珠子打裂了。   “还是我来吧。”宁俐心疼地看着那颗废了的珠子,又挑了一颗,自己操作起来。   吴庆东尴尬地看着她。   宁俐停下来,从抽屉里取出几颗带孔的小珠子,剪了一段蜡绳,“你帮我把这几颗珠子穿上吧。”   “好吧。”吴庆东无可奈何地接过来,坐在一边穿珠子。   这时卢启明打来电话,两人说完公事,卢启明停顿一下,突然问道:“老板,你干什么呢?怎么还有嗡嗡的声音?”   吴庆东瓮声瓮气,“穿珠子。”   “穿……”   “还有事吗……”吴庆东不耐烦地打发完卢启明,挂了电话,看看一旁忙碌的宁俐,不死心地说:“我认为我还是适合干复杂一点的,还是我来打孔吧,这次保证不会打裂。”   “不用,已经打好了。”宁俐说着关了机器,取下珠子,从吴庆东手里接过已经穿好的小珠子,拧了几个结,把大珠子穿上,又拿过刚才锯好的东西和一堆零碎,摆弄了一阵。   “这个送你,谢谢你帮我搬东西,还有……打孔。”宁俐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吴庆东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见宁俐一直伸着手,只好接过来,捧在手里端详,“这不是狮子嘛,怎么叫牛腿?而且后腿好像缺一块,应该叫瘸腿才对。”   “这是木雕的构件,俗称牛腿。”宁俐简单解释。   吴庆东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小木狮子也就他半个手掌长,雕刻得栩栩如生,两个前爪中间的位置绑了那颗打孔的珠子,珠子上拖着那串他穿的小珠子,再下面是一条长长的穗子。   “挺好的玩意儿,可惜上面雕的绣球没了,是个残损件,配个珠子当绣球算是齐全了,你拿着玩吧。”宁俐收拾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显然是个逐客的意思。   吴庆东不好再赖着不走,他把小狮子揣进裤兜,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道:“把门关上。”   吴庆东苦笑一声,摇摇头,走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回到自己房间,吴庆东站在窗前抽烟,思考刚才卢启明说的公事,他下意识把手揣进裤兜,摸到那个小狮子,放在桌上,竟然意外的好看,只见它歪着头,无辜地看着自己,吴庆东笑了,摸摸它的小脑袋,“你真蠢。”      ☆、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 宁俐很晚才起来, 她在床上出了一会儿神,洗漱后, 换好衣服,拎着包走出房间,隔着栏杆, 她看到吴庆东正坐在楼下大厅里, 面前放着电脑。   他抬头望过来,“宁老板真悠闲啊,日上三竿才起床。”   宁俐没吭声, 慢慢走下楼梯,走到近前。   “帮你热热?前台有微波炉。”吴庆东指指桌上的一碗粥和一盘蒸饺。   “不用,不饿。”宁俐坐到他隔壁的桌旁,见吴庆东已经移目在电脑屏幕上, 看到那个小狮子乖乖地趴在他的电脑边,“还不走,真打算在这儿耗着?”   吴庆东不答, 注意到她的目光,说道:“这小玩意儿挺特别, 挺可爱,我很喜欢。”   宁俐不以为然, “这种东西你不懂,所以觉得特别,其实不稀奇, 又不值钱,就是单纯表示下感谢,或者你希望我付你搬运费?”   吴庆东噎住,“你可真能煞风景,不过是你送的,我还是觉得很特别。”   宁俐不接茬,站起身,向客栈外走去。   吴庆东注意到她今天穿着一身黑,披披挂挂的,说裙不像裙说衣不像衣,手里还拎着一个像竹筐一样的包,“去哪儿啊?”他连忙问。   “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吴庆东急忙合上电脑,把小狮子揣进口袋,“等我一下。”他拿着电脑向楼上走去。   宁俐不置可否,径自走出客栈,外面正是一个艳阳天。   吴庆东追出来,“今儿天气不错,正好遛弯。”   宁俐不说话,径直走到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正要关门,吴庆东抢先一步扳住她的车门,“宁俐,挺大人了,咱俩就别玩这种追来追去的游戏了,要不我坐你车,不然你坐我的?”   宁俐用力拉车门,拉了几次,纹丝不动,她停下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吴庆东,想了想,“坐后边。”   吴庆东喜出望外,连忙转身,拉开后车门坐上车。   宁俐发动车子开向市里,车里放着悠扬的音乐,两人一路无话,吴庆东注意到,宁俐好像很享受开车的时光,开得不快不慢,红灯时,就左右看着街上的景色。   “我们这算遛弯?” 吴庆东不禁问。   “你可以下去。”   吴庆东不说话了,索性也静下心看窗外的风景,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宁俐开车很稳,换挡的姿势很潇洒,吴庆东时不时看她,一会儿,他发现她反复看后视镜,他也向后看去,一辆车正跟在后面, “有人跟踪?”   “跟半天了,坐稳了!”宁俐开始加速并线。   吴庆东忍不住笑道:“又飙上了。”见宁俐在后视镜里冷冷看他,咳嗽一声就不说话了。   宁俐并了几次线,没有甩掉后车,于是转弯驶入一条单行线,开出一段路后,一个急刹停住车,吴庆东反应很快,立即拉开车门下车,疾步走向后车,后面一大串车摁起了喇叭。   那后车的司机是个身材很壮的男人,也下了车,这时宁俐跟着走过来,“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那人犹豫着,看看宁俐,又看看吴庆东。   “不说,我就报警了。”宁俐掏出手机。   “别啊,宁小姐,是梁哥叫我来的。”   “什么两个三个的,甭跟他废话,去警局。”吴庆东不信,上前一把揪住他。   “放开吧,梁哥我认识。”宁俐想起来。   这时后面车已经有司机不耐烦,探出车窗喊起来,“走不走啊,别挡道!”   几人急忙上车,把车开到前面的一个停车场,下车后,那个男人解释,是梁哥吩咐要跟着她,保护她,怕她出危险。   解除了误会,宁俐对男人说:“我很好,帮我和梁哥说谢谢,不用跟着我,我不需要你保护。”   那男人看看吴庆东,支吾了两声就开车走了。   虚惊一场后,吴庆东笑道:“没想到宁老板在外还有保镖跟随。”   宁俐不答,索性不再开车,走出停车场,就这么信步在城里闲逛,吴庆东跟在一旁。   宁俐喜欢各式小店,逢店必进,有时买点小零碎,有时什么都不买就看看,有时买点零食什么的,吴庆东耐心跟着她,宁俐边走边吃零食,看看吴庆东,递给他。   吴庆东有点嫌弃,“谁大老爷们儿在街上吃这个?”   宁俐学他的口吻,“男人就是事多。”   吴庆东笑了,接过来塞进嘴里,两人边走边买,边走边吃。   走到一家饭店门前,吴庆东停住脚步,“走这一大圈,我都饿了,我们进去吃点饭吧?”   “你还没吃饱?”宁俐惊讶。   “这些能当正经饭嘛。”   宁俐想了想,“好吧。我请你。”   “行啊。”   两人说着话走进饭店。   饭店里人很少,很清静,两人找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定,宁俐看了看菜单,“这里的面食很有名。”说着点了很多当地小吃,每样量都不多,但品种很齐全。   吃饭期间,吴庆东把兜里的小狮子掏出来,放在桌上,笑道:“放兜里硌得慌,而且我认为摆着最好看。”   宁俐笑笑没说话。   于是,小狮子悠然自得地卧在两人中间。   两人边吃边聊,吴庆东努力寻找话题,注意到宁俐那个说包不像包,说篮子也不象篮子的包,细看挺破的,上面缝了一些绣花,还挂着一些叮了当啷的零碎,“我觉得你这个……筐不错,挺特别的。”   宁俐失笑,“什么不错,你明明认为很怪。”   吴庆东笑道:“是有点怪,不过你拎着……挺飒的,别有一番风味。”   宁俐啼笑皆非,“好吧,我就当你是恭维。”   “是恭维,不是奉承。”吴庆东强调。   这时宁俐叫来服务员,从那个竹筐里拿出钱夹。   吴庆东连忙阻拦,“还是我来付吧。”   “说好我请。”宁俐把账先结了。   吴庆东注意到她的钱夹也是旧旧的,看样子有些年头,半皮半布,上面也绣着花。   等服务员走后,吴庆东开玩笑,“你这钱包也太破了,我给你买个新的吧。”   宁俐笑笑没答话。   吴庆东接着说:“我发现你对这些旧物有一种执拗的爱好。”   宁俐随手托起桌上的小狮子,“这些东西虽然古旧,但是通过他们,你好像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时代,想想那些人也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你可以通过这些东西与他们联系在一起,这很神秘,也很神奇。”   吴庆东静静看着她,被她眼中专注的神情吸引住。   宁俐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拥有的东西其实很有限,而这些物件,虽然经历风吹雨打,如果不是遭到刻意破坏,他们会在世上存在很长时间,在他们面前,人类其实很渺小……和它们在一起,能让我的心很平静。”   “宁俐,人不能总是缅怀过去,还是要向前看,所谓推陈出新。”吴庆东这时插嘴道。   宁俐似乎没听见,“现在的东西,工业化痕迹太重,与以前的老手艺真的没法比,但是很多老手艺都已失传,真的很可惜。” 她轻轻抚摸着那个小狮子。   吴庆东终于发现一个新话题,“是啊,我也这么认为,现在社会缺少工匠精神,以我的经验来说,做企业也要讲工匠精神,你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很对,当工人们是傻子吗,其实不止工人,还有团队里其他人,他们心里其实都明镜似的,你能带他们往哪个方向走,能走到哪一步,会有哪种预期,他们心里十分清楚,作为管理者,不仅要指明正确方向,还要给他们信心、归属感与自豪感,这一点就比较难,很有挑战性,也很有意义。”   宁俐放下小狮子,凝神看着他,“吴董三句话不离本行,干什么都琢磨有什么意义,哪来那么多意义?你认为有意义,对别人来说,也许未必。”   吴庆东怔住。   “你为什么喜欢我?”宁俐突然问。   吴庆东看着她,她的语气很认真。   吴庆东想了想,犹豫着说:“首先,你的长相身材和我胃口……”又怕她误会,“宁俐,我知道你要求高,但是男人对女人,肯定会看重外貌,这一点其实很重要,我承认我很俗。”   宁俐点头,“是,外貌的确很重要,其实你长得真还行。”她观察他的脸。   吴庆东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轻咳了两声,把目光调向别处。   “我想起来了,我参加同学会时见过你。”   吴庆东有点发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不知她这算夸奖还是什么,有点不安。   宁俐语调平淡,“你跟了我两天,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是个很沉闷又很无趣的人,何瑞珍总说我性格不好,其实我自己认为还好,我喜欢独处,觉得这样很自在,你说现在的我不真实,不是最好的,其实我本人就是这样,而且,以后也不大可能改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认为你这样特别好!特别有意思,特别有趣……”吴庆东急切说着,又意识到形容有些不恰当,声音越来越轻。   宁俐看他一眼,没说话。   吴庆东急忙又说:“宁俐,你的想法我能理解,非常理解,就像你老说我自以为是,我就认为自己其实还不错,挺好的。”   宁俐讶然,“你怎么这么自恋?”   吴庆东一摊手,“宁俐,你这样说就不公平了,其实咱俩彼此彼此。”   宁俐无语,片刻道:“一直以来,你在我面前以很多种面貌出现,这让我很困惑,而且,我们之间背景、性格相差太大。”   “我认为这样挺好,咱俩一内一外,一冷一热,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你只是一时新鲜,你的生意我又不懂,我们之间没有共性,缺乏共同语言。”   “怎么会……”   “还有,江澜……”宁俐艰难地说:“如果他真的死了,我难逃其责,你要和我在一起,就要和我一起背负这整件事带来的全部后果。所以,即便这样,你还要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吗?”   吴庆东没说话,只看着她,若有所思。   宁俐见状,笑了,“男人是不是很容易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其实只是满足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想象,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就把别人套进去。”   吴庆东对她的想法感到很诧异,想了想,“……宁俐,你其实不用总把父母的事放在心上,江澜的事……”   宁俐冷笑,“这就是你的认定?你认定我成为现在这样与我父母有关?”   “其实……”   “不许你再说我父母!你真正了解多少?你有什么权利!可以对别人品头论足?”   “其实……”吴庆东想努力把话说完,又止住,只喃喃道:“对不起,宁俐,真的对不起。”   “你错了,我不与亲戚来往,并不是因为他们当年躲着我,见死不救,相反,他们已尽自己所能帮了我许多,但是我对他们的回报只有钱,没有感情,因为……”   宁俐停顿一下,“我不想让他们评判我的生活,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和所谓理解,你的不幸成为你的原罪,不论你以后过得有多好,在他们面前,在他们眼神里,你永远是失去双亲的可怜人,不能改变他们,就只有改变自己,摆脱,离开,就这么简单。”   “宁俐,你也许是太敏感了……”   “有些人总是以各种理由干涉别人的生活,都是沧海一粟,都是血肉之躯,只是别人生命里的过客,偏偏认为自己是主宰,甚至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宁俐笑,“有些人活着好像就是在秀他们的优越感,就是为了“我这样才对,我比你强”而活着。”   吴庆东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宁俐看向他,“我不与亲戚联系,不住城里,搬到郊外,那只是我的生活选择,并不是刻意要躲避什么,而且这与你何干?在你眼中,这也成为你判定某事的依据?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活?你哪儿来的优越感?”   “生活的真相是什么?你如何断定你的想法就是完全正确?是因为大家都这样?如果不这样就成为异类?还是你的话语权比别人大?人生就这么长,人与人有什么本质不同?某些人很容易对别人下结论,排除异己难道是他们的天性?”   吴庆东完全没想到她言辞会如此激烈,面对她的连番发问,他无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我爸去世的时候,追悼会上来了很多人,真地怀念他?他需要这样的怀念?我只知道他多想再重新活一次,重新选择一次。”   “某些人,对别人的生命,对别人的生活,有多自信?当然,我相信那些自发来的学生,还有与他共事的几位老师是真心实意。但还有一帮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是为了完成单位摊派的任务,把一个人的生死当成谈资……所以,我不想再给我妈开追悼会,我不想让我妈离去的样子被这些不相干的人看到。”   “我资助小允他们,一是因为他们很优秀,只是境遇差,欠缺一点运气,二是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能够帮助他们,我心里很高兴,仅此而已,不是为了什么有意义,我又不想成为他们的救世主,所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成为他们的心理负担,更不需要他们感谢我。”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不是仅仅为了江漓,在她之前我已选好五个资助对象,她不过恰好是第六个而已。”   “我离开的第一家单位,那个所谓领导……”宁俐笑了一声,“平时最常对我说的就是,宁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其实,我就是厌烦喝酒应酬那一套,吃吃喝喝,除了浪费国家财产,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往大了说,能为国家做多大贡献?往小了说,又能为单位做多大贡献?”   一直沉默的吴庆东终于找到切入点,连忙表明立场,“宁俐,我认为你这一点说得非常对,我也烦应酬,太累!现在不是反四风嘛,这举措非常好。”   宁俐对他的插话根本没有反应,“有一点你说得对,我父母之间的关系,我解决不了,他们的确是一对怨偶……”她说着看向窗外,似乎神游天外。   吴庆东不想打扰她,只静静等待。   “对于江澜。”宁俐说得很艰难,“人最大的自由是什么,是能够选择,生活还有变化,还有可能性,有希望,他认为自己没有,他的压力,有家庭给的,也有周围人给的,他失踪后,我想了很多,如果说,他失踪给我带来困扰,那么,一是有可能我是他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事情由我而起,对,我很愧疚。”她转回目光,看向吴庆东,“二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庆东无言以对。   “我和杨老师夫妇……你有一点说得对,杨老师的确很象我的父亲,但是,他对生活的态度又与我父亲完全不同,他懂得妥协,懂得宽容,他能把自己的日子安排得很好,过得很好,他和他爱人生活很幸福,所以我愿意与他们夫妇交往,而你,认为我有什么恋父情结……”   吴庆东又一次想插话,宁俐盯着他,“我去过一些国家,美国待的时间最长,因为那里标榜着自由国度,可是,在那里,我觉得自己剩下的只有时间,那里的很多中国人,吃中国饭,看中国电影,上中国论坛,讨论中国的事,根本不能融入当地社会,办签证期间,我一直思考我是否能够融入,答案是否,所以我停了手续,并不是你说的什么躲避警察……”   宁俐终于一口气说完,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一次看向窗外,似乎并不在意吴庆东的反应。   吴庆东沉默片刻,“宁俐,我以前的一些想法的确想当然,你今天能够敞开心扉,说这么多话,我挺意外的,也挺感动,真的,我们在一起,总是我在说,我知道你又要笑我,在心底笑我,首先,关于父母,其实我……”   “吴庆东,我们有认知上的差别,这一点无法逾越。相识一场……今天,吃完这顿饭,我们算是两清了,你还是抓紧回去吧。”宁俐说着已经站起身。   吴庆东没有动,只抬头看着她, “宁俐,以前,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有障碍,但是到了现在,公司的事解决了,话也都说开了,这种障碍应该消失了,我们……”   宁俐尽量克制情绪,“吴庆东,你我应该很明白,如果不是陈嫣一句戏言,我们的生活是平行线,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现在你既然已经完成你的决策,我于你再无用处,我请求你,离开我的生活。”   吴庆东急忙也站起身,还要再说。   这时宁俐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原来是郑桐,两人寒暄了几句,宁俐看着对面的吴庆东,一字一句,“郑桐,我打算自首。”      ☆、第四十七章      自那天回来, 宁俐还是按部就班, 吴庆东没有离开,只是不再刻意与她接触, 看上去很忙,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估计在忙公司的事吧, 宁俐猜测, 一个大男人,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相当骄傲的男人,终于经不住连番拒绝, 现在他是彻底厌烦了,放弃了。她松了一口气,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究要回到各自生活里。   两天后, 郑桐与孟蕾来到客栈,吴庆东象是什么都没发生,宁俐与郑桐和孟蕾说话, 他就若无其事,很自然地加入进来, 四人一起查看了宁俐的房间和外面停车的地方,可惜当年客栈和停车的地方都没有安装摄像头, 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现,之后宁俐带孟蕾再一次去自己房间。   吴庆东与郑桐留在大厅里等候,吴庆东沉吟着, 问郑桐,“郑律,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从法律层面说,最坏的结果是最终找到江澜,但是他已经死了,而且与宁俐有直接关系,如果是正当防卫,当然最好,不用付刑事责任,如果是误杀,或者防卫过当,那么即便自首,也会判刑。”   吴庆东皱起眉头。   郑桐继续说:“这件事比较复杂,关键是现在找不到江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没有人证物证,最怕成为无头公案,那对宁俐来说,这件事意味着永远不能结束,她心很重,这个结果恐怕更糟。”   吴庆东眉一挑,“是吗,你好像很了解她。”   郑桐笑了,“吴董,我和宁俐毕竟同窗三年。”   吴庆东点点头,两人随即陷入沉默,各怀心事,一时无话。   宁俐的房间里,孟蕾坐定后打开笔记本电脑。   宁俐对她回忆并讲述当时与江澜相遇的情景与细节,语速很慢。   孟蕾一边安静倾听,一边敲击键盘记录,间或问几个问题。   等宁俐讲述完,孟蕾犹豫一下,问道:“男人侵犯女人,多是熟人作案,临时起意……那么江澜有没有……”   宁俐摇头,“没有,他扑过来,我就大喊,拼命反抗,他只是亲我,摸我的脸……然后他就说对不起,他突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她艰难地说。   孟蕾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宁俐有种感觉,她不信自己说的话。   “那么,你希望发生点什么?”宁俐淡淡地笑。   孟蕾有些惊讶,随即诚恳道:“我是律师,有我的专业信仰,既然答应接你的案子,就会尽责,我必须要了解当时所有真实情况,相信我,我只是公事公办,不会把个人恩怨掺杂其中,而且你自首后,警方只会比我问得更细致,更深入。”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没再吭声。   孟蕾继续问:“我听郑桐说,警方接到一个从C市打来的匿名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宁俐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回A市后去公司,才得知江澜失踪,我很害怕,就急忙返回C市,到处找他,我打电话向警方提供线索,希望警方能关注C市,可惜,警方还是没有找到他。”   孟蕾点点头,合上电脑,叮嘱她,“你去自首,不用太紧张,只要把今天讲的再和警方讲一遍就好,警方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做完笔录就没事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在没找到江澜之前,在警方没有发现新线索之前,也许就是漫长的等待。”   宁俐忍不住问:“就只能等着吗?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孟蕾思考了一下,“表面上看,只是一个意外事件,江澜受了某种刺激,找到你,向你倾诉,结果你们之间发生冲突,然后他受伤,失踪了。目前很难判定你们之间的冲突是他失踪的直接原因,因为,宁俐,你的经历,你所说的一切,没有旁证,警方也会很棘手,那么只能等待。”   宁俐很失望,低头不语,脸色有点苍白。   孟蕾有些不忍,想了想,转移话题道:“我和郑桐已经离婚了,他应该告诉你了吧。”   宁俐回过神,抬头看她,不明白她语气为何如此轻松,“你真让他净身出户了?”问完她就后悔了,这话问得实在幼稚。   孟蕾笑了,不以为忤,“当然没有,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而且中国法律也没这条,我们现在还是合伙人。”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站起身,“我不会为一个男人把自己赔进去,生活还那么美好,我和郑桐已经约好,分开以后,相互不吐恶言,彼此保留最后一点情分与体面,也许还能做朋友,事实上,我们一离婚,关系反倒不紧张了,双方都释然了,也许我们只适合做哥们儿吧。我们商量过,四十岁时如果各自还找不到意中人,就复婚。”   宁俐感到孟蕾已与那日在停车场的情形完全不同,“孟蕾,你真的很潇洒。”她由衷说道。   “难不成我还要哭吗。”孟蕾调皮地眨眨眼,笑起来,宁俐也跟着笑了。   两人走出房间,吴庆东和郑桐站起身,已到中午,四人去客栈外找了一家餐厅吃饭。   席间,宁俐特意叫服务员上了几瓶啤酒,给三人倒上,自己也倒满了,她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敬完郑桐和孟蕾,又主动把杯子朝向吴庆东,“吴董,我也感谢你,真心实意地,我先干为敬。”然后她就一口气喝干了,酒一入喉,辛辣呛人,她不习惯,咳嗽了一会儿才止住。   吴庆东看着她,脸上表情有点复杂,他皱了一下眉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这轮酒,众人开始吃菜,宁俐还没吃两口,吴庆东突然夹了点菜到她碗里。“这个不错,你尝尝。”   宁俐看着碗里的菜,余光注意到三个人好像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慢慢夹起菜放进嘴里。   气氛有趣地停滞一下又如常了,这顿饭吃得还算尽兴,席间几人又谈起失踪案,郑桐见宁俐情绪不高,安慰她,“每年全国都有各种失踪案例,很多人都在等。”说完他又感到自己的话实在是苍白无力。   宁俐停下筷子,“谢谢你们,无论如何,我已经走出这一步,把我认为要做的、该做的做了,其他的,看天意吧。”   吃完饭,四人离席,宁俐走在后面,吴庆东放慢脚步等着她,面无表情道:“看来,你是真的不会应酬。”说完他就大步走到前面。   宁俐愣在原地,不知他是何意,只当他又开始变脸,也没放在心上。   四人回到客栈,由于郑桐和孟蕾还有事要处理,准备明天就回去,宁俐当天就退了车,收拾好行装,第二天四人一起坐高铁返回A市。   商务车厢里很空,总共就他们四个人,郑桐和孟蕾坐在前排,谈案子谈得很投机,宁俐有些诧异,看这两人现在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刚离婚的人。   同时她又感到不安,坐在她旁边的吴庆东一言不发,一直在看报纸,似乎报纸很好看。一上车他就一摆手让她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然后他就大喇喇地坐在她旁边。   他身高腿长,把座椅前的空挡挤得满满当当,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又来了,宁俐忍不住频频起身去卫生间,他不厌其烦地站起又坐下,每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宁俐周身就感到燥热,她忍不住了,这一次从卫生间回来,就一指另一侧靠窗的单人座,低声道:“麻烦你能不能坐那儿?”   吴庆东看她一眼,把报纸翻个面继续看,根本没有动窝的意思。   宁俐想坐那个单人座,看看前排的郑桐孟蕾,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让吴庆东下不了台,她索性走到车厢连接处的走廊上,靠在一角望向窗外飞速而过的风景。   不一会儿,吴庆东走过来,站到她身旁,也看着窗外的风景,两人默默无语,半晌,吴庆东打破沉默,“这件事结束后,有什么打算?”   宁俐扭头看看他,“暂时没想过。”她心里想的是另一层,这件事真会就这样结束吗?   吴庆东犹豫一下,慢慢靠近她,宁俐又感受到他热乎乎的气息,有点不自在,低声道:“我先回去了。”说着转身返回车厢。   吴庆东有点泄气,看着她的背影,想叫住她,终是没有开口。   回到A市后,已是下午,高铁站里人山人海,郑桐和孟蕾准备坐地铁回所里,先告辞走了。   吴庆东看看宁俐,和她商量,“司机在外面等,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吴庆东看了一眼手表,“那……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先回公司了。”   “好。”   “明天我陪你去警局。”   “不用了,孟蕾会陪我去。”   吴庆东点点头,转过身,又转回来,“宁俐,你不要多想。”   宁俐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慢慢移开视线,吴庆东已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宁俐完全没有料到,想挣脱,吴庆东已用力把她拖进怀里,宁俐急忙推他,根本推不开。   “明天我陪你去警局,就这么说定了,无论怎样,我们一起面对。”吴庆东用力搂抱了她一下,然后就立即放开,转身大步离去。   宁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身上好像还留有他的体温,她眼里涌出一点热意,急忙忍住,转身走向站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她关上车门,看向窗外涌动的人潮,已把那个男人的一切与自己隔开……   吴庆东急匆匆赶到公司,开完会后,其他人纷纷离座走出会议室,他坐在桌前按着太阳穴,旁边的卢启明试探着问:“老板,这么晚了,去我家吃饭吧,回去你又是一个人凑合。”   吴庆东想了想,“好啊,那就打扰了。”   来到卢启明家,卢启明的妻子已经做好饭,卢启明结婚早,妻子很早就离职做了家庭主妇,如今儿子正准备小升初,课业很紧,席间夫妻俩谈起儿子的学习,开始吴庆东还应和几句,后来就不吭声了。   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终止这个话题,因为孩子一会儿要上辅导班,娘俩很快吃完饭,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卢启明一直把娘俩送到楼下。   等卢启明回来,两人撤了饭菜,换上茶水,坐在桌前边喝边聊。卢启明忍不住又谈起儿子,说他小小年纪已有反叛苗头,虽然在说一个烦恼的事情,他语气中却不觉带出骄傲,说了一会儿,见吴庆东心不在焉,他感到很无趣。   这时吴庆东掏烟,摸到那个小狮子,一并拿出来放在桌上。   卢启明好奇,“这是什么,古董?”   “牛腿。”   “牛腿?什么牛腿,这明明是个木头狮子啊。”卢启明仔细看着那个小狮子。   吴庆东学宁俐的口吻,“是木雕的构件,俗称牛腿。”   “哦,老板,您真博学。”   “得了,少拍马屁。”吴庆东说着靠在椅背上,四下打量卢启明的家,卢启明的家他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都是窗明几净,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一看就是女主人非常勤快,经常打理。   卢启明注意到他的目光,感叹一声,“老板啊,说句酸的,总说女人需要归宿,其实男人也一样,在外多忙多累,一想到还有个家在等着你,心里就特温暖,特踏实。”   吴庆东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龙石打来电话,他连忙接起来。   “吴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澜找到了。”   吴庆东一震,“真的?”   与此同时,他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是张连成发来的,告诉他,江漓打来电话,说他哥找到了。   一时之间,峰回路转,吴庆东简直不敢相信,他不待龙石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立即打给宁俐,“宁俐,不用去警局了,江澜找到了!”   电话那端,宁俐的手在不停颤抖,她放下手机,静默半晌,眼泪已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从本章开始防盗,如果看到防盗章,说明您没有订阅本文V章的50%,系统将于更新24小时之后替换为正文。   ☆、第四十八章      给宁俐打完电话后, 吴庆东又打给龙石, 从他叙述中,吴庆东得知, 江澜父母近期收到的汇款是江澜寄的,原来江澜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吴庆东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有点不信。   “对, 他父母终于承认了, 我分析,他出走并不是事先策划好的,是利用了与宁俐之间那个意外。”   “利用?”   “就是顺势而为。”   吴庆东沉默。   “其实今年年初江澜就和他父母联系了, 但是他父母一直瞒着周围人,包括自己女儿。”   “怎么这么糊涂!”   “他父母不想让老家人知道实情吧,我个人理解,江澜一直是他们的骄傲, 也是他们的依靠,出走这件事对他们打击很大,两位老人挺倔的, 认为他不孝,就一直跟老家人说他失踪了, 不想承认实情。”   “原来如此。”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龙石叹息, 回忆起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我们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就这么回报我们!”又想起那位一直不吭声,只默默流泪的老母亲……   过了一会儿, 龙石听吴庆东没反应,“喂,吴董?”   “嗯?”吴庆东回过神,“谢谢你,龙石,你帮了我大忙。”他挂上电话就起身告辞,卢启明急忙送他到楼下。   吴庆东开车一路飞驰,头脑一时空洞又一时清明,到达锦绣园时天已黑透,他停下车哑然失笑,这么晚了,她怎么可能会见他?   他坐在车里抽烟,小区门口的保安犹疑着走过来,敬个礼,敲敲车窗,“先生,请问您是业主吗?”   “不是。”吴庆东落下车窗笑了笑,发动车子掉头离去。   而此时宁俐头脑一片空白,挂了吴庆东的电话后,她分别通知孟蕾和郑桐,二人听到消息后都为她高兴,这一晚一直到后半夜她才睡着,等到醒转,已是次日中午,她起床后先是做了一会儿家务,把家具上的单子撤下扔进洗衣机,然后打开电脑,把之前发的应聘邮件又看了一遍,她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打电话给吴庆东。   吴庆东接到她电话先是一愣,随即压低声音,“我在开会,等会儿打给你。”   “不用了,我就想问问,能不能帮我联系上江澜?”   “……好,我试试。”   “谢谢你。”   “你能不能别跟我这么客气?”吴庆东皱眉。   宁俐没说话。   吴庆东无奈,“联系上我通知你。”他轻轻按断通话键。   ……   过了两天,吴庆东陪宁俐来到东区分局刑侦支队,在张连成的介绍下,宁俐见到了江漓。   宁俐是第一次见到江漓,是一个容貌秀丽,身材娇小的姑娘,如今她哥虽然已经找到,可是她神色间并不见轻松,而是有一丝隐忧与戒备。   宁俐对她简单谈起与江澜的最后一次见面,江漓想说什么,言语间又有些犹豫,吴庆东看在眼里,“你们聊,我去外面。”他说着走出门去。   接待室里的两人终于放松了。   江漓此刻的情绪是放任的,言语间还带有一丝学生气。   “我们家……一直很压抑,我哥和我一直压力很大,尤其我哥,但他一直尽一切可能给我减压,说只要他在,就不用我操心弟弟的事,我能考大学,也是他说服我爸妈,他从小到大就一直很要强,一直默默支撑这个家,赚了钱就第一时间寄回来,谁知道他会崩溃……你可以说他是一个懦夫,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但我理解他……”   “我考上大学,我爸妈跟着一起来A市,对我哥说了许多话,长吁短叹的,其实这些话他们平时总在说,我哥就是听听,没见他有什么太大反应,可是那一次……” 江漓哽咽了。   “我爸妈听到我哥公司好一点了,就又说,过上好日子不要忘了弟弟,我爸总是说,如果父母走了,弟弟就是你们唯一的亲人,其实我们与弟弟完全没有感情交流,而且也不可能有感情交流。我爸妈根本意识不到,他们常说的这些话是一种无形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江漓抬起头,看着宁俐,“我说这些,你可能不会明白。”   宁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专注看着她,保持沉默。   “我想,我哥其实早已厌恶,甚至愤恨这种生活,他应该早有离开的打算,只不过那一天,我爸妈的话压垮了他最后一根神经,他就义无反顾地离开……”   宁俐看着面前的江漓,她的肩头看起来是那么瘦弱单薄,眉宇间却有一丝坚韧和倔强。   宁俐想起来,问道:“你哥那时候有没有受伤?”   “受伤?”江漓有些茫然,“应该没有吧,他说他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宁俐想了想,试探道:“我想见见你哥。”   “他不想见任何人,连我都不想见。”江漓眼神里明显有警觉。   “那么你有他电话吗,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江漓沉默片刻,摇摇头。   “我就想问他一句话。”   江漓低下头,没有吭声。   宁俐有些失望。两人走出接待室,她取出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事,就打上面这个电话找我吧。”   “……好吧。”江漓犹豫了一下,收起名片。   三人与张连成告别,宁俐想送江漓,江漓执意不肯,径自去坐公交车,宁俐只好与吴庆东一起走向停车的地方。   “怎么样?”吴庆东试探着问。   “江澜不肯露面,也许他有苦衷吧……只要他活着就好。”   吴庆东观察她的神色,“那么……雨过天晴了?”   宁俐被他文绉绉的语气逗笑了,“谢谢你,帮我找到江漓。”   吴庆东笑道:“一句谢谢就完了?谢我可以。”他看看手表,“快到中午了,请我吃顿饭吧。”   宁俐也看了看手表,其实现在还不到十点,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好吧。”   两人走出刑侦支队大院,这里到外面大街还有一段距离,是一条狭窄的马路,来往行人与车辆很多。   两人并肩而行,吴庆东时不时揽住宁俐的腰,手劲不大,只虚虚扶着她腰侧,恰到好处地躲避来往行人,宁俐感到他此举完全没有必要,更感到别扭,吴庆东似乎无知无觉,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手臂下滑,竟然堂而皇之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热,充满力度,足以显示出他此刻的亲昵态度,宁俐忍不住扭头看他。   “看我干嘛,看路。” 吴庆东目视前方,手却握得更紧。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刚要开口,吴庆东突然停住脚步,“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看场电影?”他一指马路对面的电影院。   看电影?宁俐不知他为何突发奇想。   不等她反应,吴庆东已拉着她穿过马路,走进影院。   这间影院规模不大,这个时候人也不多,宁俐已经很久没进过电影院,不免有些好奇,她四下张望,一边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海报,一边琢磨,怎么片刻功夫两人就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形?   吴庆东拉着她来到售票窗口,兴致勃勃地浏览电影场次,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这名儿真够拗口的,要不就看这个吧,快开演了,不用等。”他扭头看看宁俐。   “好吧。”宁俐对看什么无所谓,只当打发吃饭前这段时间。   吴庆东买了票,两人检票入场,一进去宁俐就傻眼了,是个情侣座小厅,面积不大,灯光很柔和,厅里散落着十几组红色双人沙发,每个沙发前面是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一瓶花,有两对情侣正坐在沙发上,头对头喁喁私语。   “有没有大放映厅?”   “人家这儿就这种,我觉得挺好,互不干扰。”吴庆东说着已就近坐在一个沙发上,他双腿一叉,一人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二,“你不坐吗?”他看着宁俐。   宁俐看看他,走过去,慢慢坐下,小心地避开他的身体,可还是与他腿碰腿,吴庆东突然又站起来,“我去买点吃的。”   他一走,宁俐瞬间感到沙发上一轻,心也跟着轻松下来,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一会儿吴庆东回来了,买了爆米花和矿泉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就掏出手机调成振动,宁俐连忙也把手机调成振动。   “你经常来?”她不禁问。   吴庆东看她一眼,“极少。”说着把爆米花递给她,宁俐摇摇头,他就顾自吃起来,宁俐觉得他的样子很滑稽,突然想起他说过的,关于男人吃零食的话,而此时他正嘎嘣嘎嘣吃得很起劲……   吴庆东扭头看她,“笑什么?”   “没什么。”   吴庆东放下爆米花,过了一会儿,很自然地把胳膊横在她后面的椅背上,慢慢又滑落到她肩头。宁俐不自在,她正襟危坐,轻轻动了一下肩膀,吴庆东看看她,放下手臂。   这时灯光暗下,电影开始了,音响效果很好,宁俐努力把精神集中到屏幕上,旁边那位显然心不在焉,他来回倒换着二郎腿,宁俐担心他又有什么举动,不知到时该如何拒绝,所幸他懂得适可而止,只听他连打了几个哈欠,接着就没动静了。   宁俐慢慢放松下来,投入到剧情中,其实这部电影很好看。演到中间,突然后排不知谁的手机响了,旁边的吴庆东一震,慢慢坐正身体,宁俐扭头看他一眼,原来他刚才是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吴庆东似乎对电影发生兴趣,“这讲什么的,怎么还和影子说话,灵异电影?”   “是讲他俩通过一本书对话并爱上对方。”宁俐简单解释。   吴庆东显然对剧情嗤之以鼻,“什么不二情书,真够二儿的,哪个男的要能和一个影子谈恋爱,那绝对是被骟了。”   宁俐嫌他说得粗俗,不禁四下看了一眼。所幸并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这时吴庆东往后坐了坐,宁俐感到他的腿又往她这边靠过来一些。   她如坐针毡,撑着椅面刚要避开他,吴庆东已经果断地把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摩挲着。   宁俐僵硬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抽出来,黑暗中,四目相对,却是看不清对方神情,吴庆东站起来,“我去抽支烟。”他转身出去了。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此时她已经完全对电影没了兴趣,屏幕上的男女主角已渐入佳境,她却始终如局外人一般,根本不能融入其中,她呆坐在那里,脑里一片空白。   一直到电影结束,吴庆东始终没有回来,灯光亮起,宁俐慢吞吞地跟着人群走出影厅,吴庆东正面对一副大型电影海报而立,闻声转过身,若无其事道:“演完了?走吧,去吃饭。”   宁俐以为他会生气,但好像影厅里的一幕并没有影响他的兴致。他一路拉着她走出影院,她倒不好意思再挣脱,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餐馆,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吴庆东帮她拉开椅子,这时他手机响了,他叫宁俐先点菜,然后就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手机邮箱处理邮件。   宁俐打开菜单点菜,她说不清眼下的心情,因为欠了他人情,现在面对他,心理上好像低了一截,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时店里走进来两个装扮非常时尚的年轻女郎,经过他们这一桌时,其中一个不知是有意无意,瞄了吴庆东一眼,又看了一眼宁俐,然后就扭头和另一个窃窃私语,一会儿两个女郎回头又看了他们一眼。   宁俐不禁仔细观察面前处于工作状态的男人,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这个男人在其他异性眼中的样子。   他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一手随意地撑着桌面,袖口露出的手腕结实有力,他手掌很宽,手指很长,骨节很大。此时他神情是专注的,态度是俯就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从相貌、气质到衣着、做派,无不昭示着他的自信与力量,然而在他不同面貌之间,有几分真实,又有几分真心?   这时吴庆东办完公事,把手机丢到一旁,“点好了?”   宁俐回过神,说了几个菜名,“你看看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点儿?”   “你看着办就好。”吴庆东不在意地说,“等等,鸭脖点了吗?”   宁俐瞪他一眼,吴庆东一笑,按了按太阳穴,一改以前的风格,突然谈起公事,说起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公司现在又遇到什么问题,他侃侃而谈,态度温和,语调平稳,宁俐不知他是何意,又插不上话,只得闷闷听着,然后吴庆东就停下来,看着她。   “怎么了?” 宁俐问。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   “……”   “我认为已经没有问题。”   宁俐佩服他的粉饰太平,但是想到他今天刚帮了自己,倒不好反驳他。   “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吴庆东说着手一挥,在空中比划,“应该从这里,咔嚓掉,然后重新生长,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他盯着宁俐脸上的变化。   宁俐在他凝视下,目光躲闪片刻,终于正对他,“你挺贫的。”   吴庆东笑了,“你话真的挺少。”   “有问题吗?”   “得,我收回,你噎人的时候话来得最快。”   宁俐顿了一下,沉吟着,“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太快了。”   “这还快?都认识快半年了,就亲了一次嘴儿,还什么都没干呢。”吴庆东一本正经。   宁俐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茬,脸上一阵发热,当真去想他说的半年是从何时算起,就感到脚底下有动静,是他的脚伸过来,脚尖不客气地抵着她,宁俐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令他产生联想,他今天小动作极多,嘴角又象噙着一丝暗昧不明的笑,话也说得很放肆,他的举动已超出她的认知,好像跨过了一个坎儿,一下子失控了。   “你刚才不是说以前都咔嚓掉,从现在开始?”她狠狠踩了他一脚。   吴庆东脚底下一僵,脸上神色不变, “那是针对过去来说,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进入一个新篇章。”   宁俐无语。   可能是刚才那一脚起了作用,吴庆东端正了语气,“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教书。”   “不会又去南方吧。”   “是。”宁俐承认。   吴庆东显然没料到,“……教书也不一定非得去那么远。A市难道没有机会?”   “A市藏龙卧虎,我这几把刷子恐怕竞争不过别人。”宁俐停顿一下,“其实,我就是想去散散心。”   “还没散够?”   宁俐不吭声。   “你其实可以回庆扬继续做翻译。”吴庆东建议。   “我跟周工把话说得太死,回去有点不好意思。” 宁俐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怕什么,你回去他肯定很高兴,省得他再招人了。”   宁俐不置可否,“再说吧。”   吴庆东沉默,“……宁俐,我们之间就不能开诚布公吗?你对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看的?”   宁俐看他一眼,“……我真的不了解你。”她斟词酌句,“你让我感到不可捉摸,而且……”她想起陈嫣说的话,又想到刚才那两个女郎,犹豫一下,“我听人说,你身边有……”她抬起眼帘,直视吴庆东的眼睛。   吴庆东也直视她,目光渐渐变得阴沉,他思考了一下,克制着,坐正身体,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了解什么?”他语气很冷漠,很不耐烦。   他问得如此直接,宁俐反倒不知该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本人脾气是非常火爆的,她索性不说话了。   “你真是有点矫情。”吴庆东掏出烟。   宁俐站起身就走,吴庆东一伸手拦住她去路,“又发什么脾气,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宁俐扭头看他,吴庆东站起身,直接拦在她身前,宁俐不想跟他在公共场合里闹别扭,想了想,又坐回去。   吴庆东也重新坐下,“我得批评你,说翻脸就翻脸。”他笑了笑,笑容有点勉强。   “明明是……”   这时正好服务员上菜,“先吃饭。” 吴庆东打断她,说着举起筷子。   宁俐把话咽了回去,也拿起筷子,服务员走后,她看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却感到席间气氛已变得冰冷,她根本没有胃口,吴庆东殷勤地为她夹菜,并说起一些轻松的话题,看得出来,他在尽力挽回局面,可宁俐一直不在状态。   终于吃完饭。两人走出餐馆。吴庆东似乎注意到她情绪低落,于是乖觉地不再去牵她的手。   回到刑侦支队院里,宁俐走到自己车前,吴庆东为她拉开车门,待她坐好,问道:“一会儿去哪儿?”   “去古玩城。”   吴庆东点点头,转身想走,又转回来,“晚上有空吗?”   宁俐看着他,这是他做出的一个让步,是一个邀请,也将是一个开端。她咬了一下嘴唇,“嗯。”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吴庆东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眉,随即改口道:“如果我有空,我去找你。”   宁俐一怔,“不用,你忙吧。”      ☆、第四十九章      吴庆东回到公司办公室, 处理完文件, 他难得清闲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想到那个油盐不进的女人, 心里有一丝甜蜜,又是一阵气恼,这女人总令人心里没底, 予人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他松了松领带,莫名有点烦躁。   这时乔万山打来电话,先是和他聊了聊公司的事, 然后话题一转,“庆东,励勤回国了,他和励颖要给我办生日会, 就今天晚上,其实就是家宴,自己人聚一聚, 你陈叔、林叔他们都来,年轻人不想搞那么拘谨, 要搞什么趴体,随他们弄吧。你也来吧, 别老想着公司的事,该放松时就得放松。”   乔万山口中的励勤与励颖是他的一双儿女,乔励勤与吴庆东同龄, 当年两人一同出国深造,吴庆东回国后,乔励勤一直留在国外,并在当地成了家。   吴庆东一口应承,刚挂了电话,乔励勤就打进来,两人许久未曾见面,言语间分外亲热,互相调侃几句,又简单交换了一下国内外情况,并约好晚上见面时细谈。   吴庆东放下电话,这时刘文熙带着几个高管来了,几人临时开了个短会,谈完正事,其他人相继离去,周建业临走前提起还要招聘翻译的事。   “您做主吧。”吴庆东说道,又想起来,“……如果那个宁俐回来呢。”   “她啊。”周建业皱眉,“这姑娘好像完全不受束缚,这样的人无欲则刚,用人上很令人头疼,可以用,但是又用不长。”   吴庆东点头,笑了笑,“她想法挺多的。”   周建业闻言有些诧异,吴庆东已把话题转到别处。   等周建业走后,吴庆东又接到余承远电话,原来他来A市出差,两人在电话里寒暄几句。   余承远说道:“老吴,还记得秦震秦总吧,他正好也来A市了,晚上有空吗,我做东,大家亲近亲近,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余承远口中的秦震是他上次牵线搭桥的那位投资人,吴庆东想了想,婉拒道:“哪能叫您做东?应该我替您接风才对,不巧今晚要陪长辈吃饭,实在去不了,替我陪秦总多喝几杯,改天我亲自上门拜访两位。”   那边愣了一下,随即打个哈哈,两人又聊了几句就结束通话。   忙完一连串公事私事,吴庆东把手机调成振动,继续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的手无意识地伸进裤兜,摸到那个小狮子,掏出来,“她为什么把你送给我?嗯?”他睁眼看着它。   掌心中的小狮子瞪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吴庆东笑笑,又把它揣回去。   ……   宁俐来到古玩城,只见商城外一片萧条景象,原本外墙上挂的巨型条幅与霓虹灯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巨大的“拆”字,很多商户都在外面支起路边摊。   她去停车场停好车,急忙赶往店里,一路上看到很多店铺都已扫荡一空,地上零星散落着各种杂物与垃圾,几个搬运工正来来去去地搬东西。   来到三楼自己店前,她一眼看到徐小允和常立新。   两人见到她都是一愣,徐小允急忙迎出来,“宁姐,你终于回来了!”   常立新看上去有些腼腆,他走过来对宁俐打了声招呼,与徐小允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先走了。   等他走后,徐小允急忙问宁俐情况,宁俐简单说了一下,就催促她赶紧走,“我没事了。常立新在等你,让人等不太好。”她难得开起玩笑。   徐小允有点不好意思,她收拾好东西,临走时怅然道:“宁姐,古玩城真的要拆了。”   宁俐愣了一下,徐小允走后,她看了看店里,也是一片萧条景象,徐小允已经把一些物品收拾停当并打包,柜台里只零星摆了几样首饰,店里显得空荡荡。宁俐枯坐在椅上,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打电话给何瑞珍。   何瑞珍听到是她,在电话里就哽咽了,“你啊,真不让人省心!下班我去找你。”   等到何瑞珍来到古玩城,两个好朋友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   等到两人冷静下来,宁俐把自己的事叙述一遍,期间何瑞珍一直啧啧称奇,听到后来,又替她感到高兴。   等到宁俐讲完,何瑞珍舒了一口气,随后问:“那你和吴庆东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那你俩这样算怎么回事?互相逗闷子玩?而且人家大老远去找你,为你的事也算帮了忙,你就没点儿表示……”   “你当初怎么和你老公开始的?”宁俐打断她。   “就是……就是互相都有一点好感,然后慢慢了解,慢慢走到一起。”   “我对他根本就没看清过,更别提了解。”   “这话怎么说?”何瑞珍不明所以。   “他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话说的很多,可我总觉得与他之间象隔着什么,根本放松不下来,你会和一个你一无所知,爱变脸的人交往吗?而且,他身边应该有不少女人。”   何瑞珍沉吟,“有句话怎么说的,因为不了解而在一起,因为了解而分开。你俩不是还没在一起嘛,哪儿会互相了解得那么透彻?而且这种级别的老板应酬多,在外逢场作戏也多,三十多岁有点感情经历也正常,不过是你和他接触,你的感觉最重要。”   “我和他很多想法都不一样,而且……”宁俐想起今天吴庆东那些越矩举动,“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象他在攻克一个难关,攻克完了就要享受胜利果实。”   何瑞珍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宁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就你这性子,男人真要畏首畏尾,你肯定看不上。”   宁俐也笑了,脸颊有些发热。   何瑞珍继续说:“宁俐,你的想法太形而上了,你太在意细节,想得太多。照你这想法,亚当和夏娃都不可能在一起了,那就没有人类了。男女之间,思想怎么可能完全同步,完全契合?可以这么说,男女之间很难步调一致,女人还在想花前月下,男人已经在想床上的事了。”   宁俐没吭声,等着她的下文。   “男人的思维真的很奇怪,就说干家务吧,我们家那位,算是很细心了,但是如果我不交待清楚,他永远只会干你说的那些,多一点儿都不带干的。两个人在一起,这种细节上的东西特别多,不能太细究,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不然得累死,而且,男人再爱你疼你,很多事,只能女人独自承受。”   宁俐点头表示赞同,又想起来,“还有,他脾气很暴躁。”   “又来了……是哦,他有可能是家暴男。”何瑞珍眨眨眼。   宁俐惊讶地看着她,突然明白她在开玩笑。   “宁俐,你还记得高中时,咱俩之间是谁先说的话吗?”   宁俐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茬。   “是我,而且我试着跟你说了好几次,开始你都不怎么搭理人。”   “是吗,我不记得了。”   何瑞珍无奈地瞪她一眼,“宿舍里,你的床铺总是很整齐,东西也摆放很整齐,别人都不敢碰,好像一碰你就会生气,你好像有自己领地似的,别人不能越界。其他人都对你敬而远之,可我跟你熟悉后,感觉你本人根本没什么,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   宁俐语气平淡,“是嘛,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宁俐,我记得,你以前说什么把自己圈在一个框框里,我觉得你现在就是把自己圈死在一个框框里,给自己设定了很多条条框框,你得先突破自己的框框,才能接纳别人,这第一步你得跨出去。”   宁俐闻言,认真地看着何瑞珍。   “我觉得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或者说,给自己一个机会,就当练手。”   宁俐觉得她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又觉得行不通。她摇摇头。   “想那么多干嘛,先问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何瑞珍急道。   宁俐沉默片刻,“喜欢,但好像又没那么喜欢,现在这种程度刚刚好。” 她心道,再进一步只会令人心生畏惧,“不过他有时候挺可爱,挺有意思的。”她嘴角不觉弯起一个微笑。   何瑞珍看在眼里,“挺可爱?挺有意思?你啊,就是怪物!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应该和我感觉差不多吧,他觉得我很有趣。”   “很有趣?这话说不通,就为了很有趣,大老远跑去找你?唉,真是搞不懂你俩,我看你俩都挺逗是真。”何瑞珍迟疑一下,“你是不是对他没信心啊?”   “不,应该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宁俐声音低下来。   “宁俐,我得提醒你,男人的热乎劲儿能持续多久?你要是老这么晾着他,再热乎也被你晾凉了。”   宁俐又一次沉默。   “拜托,你俩又不是豆蔻年华,青春易逝啊亲!”   宁俐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又聊了会儿别的,傍晚时分,许继平来接何瑞珍回家。   两人向宁俐告别,宁俐见许继平身挎何瑞珍的小坤包,一手拎着一袋子蔬菜,一手牵着何瑞珍的手,温柔地,珍视地,呵护地,整个人和风细雨,再想想那个人,对比下来,行事做派只能用电闪雷鸣与瞬息万变来形容,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两人走后,宁俐去管理处问了搬迁关店等事宜,回到店里,她收拾了一会儿东西,突然看到那把塞在角落里的钓鱼椅,弯腰把它拖出来,那上面已蒙了厚厚一层灰尘。   此时她不经意看到旁边玻璃门映出自己的影子,她站直身体,捋了捋头发,就着夕阳的余光,用审视与挑剔的目光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就已经三十岁了。   接下来,她发现自己再也静不下心,她看看手表,又看看手机,不自觉又看向店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临近下班时间,古玩城里响起清脆的铃声,宁俐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好笑。   她快速找出几个硬纸壳,包好那把钓鱼椅,缠好胶带,然后给快递打电话,快递员正好就在附近,很快赶过来,她写好地址,把包裹交给他。   快递员走后,宁俐锁好店门走出古玩城,外面商户已经散去,地上是一片狼藉,冷风刮起几个废弃塑料袋,无情地卷到角落里,她无端感到一阵凄凉,连忙掖紧衣领,疾步来到停车场,未料吴庆东正站在不远处。   他换了一件深色大衣,衣领处露出一条枣红色领带,在暗淡的天光下,整个人特别显眼,可以说是盛装出行。   宁俐停住脚步,默默看着他,他也看着自己,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宁俐稳定心神,慢慢走向他。   一直走到近前,吴庆东先笑了,没事人般,“宁老板,下班了?”   “嗯。”   “带你去个地方,不过你这衣服和那场合有点儿……”吴庆东打量宁俐身上的牛仔外套。   “是什么场合?”宁俐问。   “一位长辈的生日聚会,不过相熟的朋友很多,算是个酒会吧。”   宁俐沉吟,“我店里有一身套裙。”   吴庆东想起她那件披披挂挂的黑色衣服,“还是正式一点好。”他看看宁俐,又解释,“别误会,咱俩单独在一起,你就是披个麻袋也行,这不是要见长辈嘛。”   宁俐笑了,“谁披麻袋啊。”又皱眉,“谁跟你单独在一起?”   吴庆东也笑了,宁俐感觉他目光象在看个小孩子,遂收起笑容,“那边有个购物中心,去看看?”   吴庆东有点意外,本以为她会固执已见,没想到会这么痛快,“行啊,坐我车吧?”   宁俐想了想,“晚上回家太麻烦,还是我也开吧。”   “行啊,就是觉得两个人开两辆车,有点怪。”   宁俐看看他,没吭声。   两人开车一前一后来到附近一家档次很高的购物中心,在地下车场停好车,直接坐电梯来到女装部。   这里没有专门的礼服店,宁俐又看了一眼吴庆东的装束,走进一家国际一线品牌专卖店,吴庆东跟在后面,这家店面非常大,空荡荡的没有其他顾客。   营业员见到二人很热情,连忙上前介绍当季新款,吴庆东四下看了看,径自走到休息区,心安理得地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本杂志,又看看手表,“时间还早,你慢慢看。”   宁俐看他一眼,跟随营业员来到货架旁,一边挑选衣服一边忍不住想,也不知他带过多少女人去聚会。   她还是抓紧时间挑了一条裙子,通身黑色,羊绒质地,长度过膝,线条简洁,她又配了一双黑色高跟鞋,换完衣服,她站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镜中的自己更加窈窕,裙子是长袖的,只领口处露出一弯白皙肌肤,其上是那条她从不离身的蜜蜡项链。   旁边的营业员建议她换上同品牌项链,她试了试,觉得全身同一品牌有点死板,又走进试衣间,把原先搭配牛仔装的绣花丝巾当做腰带,松松系在腰间。那丝巾是全手工满绣,颜色斑斓,主色调正是与她颈间蜜蜡一致的深红色,两相呼应,竟然衬得这一身装扮格外别致耐看。   营业员赞不绝口,吴庆东闻声走过来,眼睛明显一亮,“很好!很有中国特色!”   宁俐啼笑皆非,见吴庆东掏出钱包想要付账,忙不迭道:“不用。”她先一步拿出卡递给营业员。   吴庆东无奈地笑了,“在你面前,男人是有劲儿没处使。”   宁俐皱眉,莫名感到他这话有点刺耳,似乎有别的意思,又怕是自己多想。   买完衣服,两人开车离开购物中心。吴庆东在前面引路,一路开到城北一片高档住宅区,是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乔万山的别墅坐落在小区最好的位置,旁边是一片人造湖景观,大门外的空地上停满了车。   两人相继停好车,吴庆东走过来,见宁俐衣着单薄,脱下大衣为她披上,又撑起臂弯,宁俐看看他,轻轻挽住他手臂,两人并肩走进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记录一下曾用文案。 第一个:俗世红尘,甲乙丙丁。 第二个:一个不懂爱,一个爱无能,熟男熟女间的感情拉锯战。 第三个:就是改过几次,大同小异的现用文案。   ☆、第五十章      里面院子很大, 四周是一圈花圃, 种满冬青,院中站了不少人, 都在互相问候。一进入这种环境,吴庆东如鱼得水,似乎和每个人都很熟络, 纷纷打招呼、寒暄, 间或开个玩笑,令宁俐充分见识了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   宁俐自然是插不上话, 在他身边只负责微笑,笑到脸都麻木,她注意到,吴庆东并没有向其他人介绍自己, 不禁自嘲,现在自己这角色,是不是就叫花瓶?   这时吴庆东侧头对她耳语, “不用紧张,其实就是个小型聚会, 主要是长辈、一些走得近的朋友,还有一些生意伙伴。”他抬眼看了看, “女的也不少,应该有话题,不会闷。”   两人继续向前走, 拾级而上,走到客厅里,地方也很大,装修华丽又大气,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几个大型水晶吊灯,璀璨的灯光下,人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十几个侍者穿行在其间。   一人迎上来,“庆东!”   “励勤!”   两人亲热招呼,互相捶了几下肩膀。   宁俐站在一旁,见来人岁数与吴庆东相仿,气质儒雅,身旁还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估计是他的妻子或女朋友,她与那女人互相友好地笑笑。   这时吴庆东似乎想起她,扶着她的肩膀推到乔励勤面前,“认识一下,这是我老同学——乔励勤和他太太琳达,这是我女朋友——宁俐。”   宁俐心跳漏了一拍,暗道,好像并没有和他确定关系,但见他说得自然,又想这个“女朋友”在他心中估计只是一个通用称呼。   乔励勤已伸出手,“你好。”   宁俐礼貌地与乔励勤夫妇握了一下手,为照顾琳达,接下来三人都说起英语。   吴庆东环顾四周,“励勤在国外待久了,这聚会搞得很洋派。”   “哪里是我的主意,是励颖想的。”   “是吗。”   这时乔励勤叫来侍者,几人都从侍者手里的托盘中端起酒杯,吴庆东喝了一口,“这酒有点甜啊。”   宁俐忍不住提醒他,“别忘了你还要开车。”   乔励勤笑道:“这些都是励颖准备的功能饮料,不含酒精,敞开了喝,不影响开车。想喝真酒,那边也有,已经找好代驾。”他指指不远处的台子。   “励颖想得挺周到。”吴庆东赞道。   宁俐不禁想,这个励颖应该和吴庆东很熟,正琢磨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只见陈嫣走过来,“宁俐!”   宁俐有些惊讶,只见陈嫣身着一条宝蓝色花苞礼服裙,裙子设计恰到好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有身孕。   “你怀着孩子还到处玩?”   “那怎么了。”陈嫣满不在乎,“憋在家里我得闷死。”   “她啊,早就来了。还帮励颖布置来着。”乔励勤在一旁道。   吴庆东看着陈嫣直皱眉,“庆南呢?”   “那边呢。”陈嫣随口说。   吴庆东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吴庆南,又看看陈嫣,“你小心点。”   陈嫣白他一眼,把宁俐拉到一旁,介绍给旁边的几个女伴,宁俐认出来,以前在街上见过。   陈嫣又悄声道:“宁俐,你把吴庆东搞定了,她们都酸死了。”   “什么搞定?你弄错了。”宁俐皱眉。   “我会弄错?这种场合从来没见他带过女人。”   宁俐没吭声,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时一阵节奏强劲的音乐响起,众人纷纷向后退去,让出中间空地,自然形成一个舞场,陈嫣想拉宁俐去跳舞,宁俐摇摇头,她就和她的女伴们走到场地中央跳起来,一些年轻的客人见状也纷纷加入。   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   宁俐混在人群中,她抬头寻找吴庆东的身影,吴庆东个子高,在人群中比较显眼,她一眼就看到他,不妨吴庆东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接,就这么定定看着。   宁俐慢慢把目光转向舞场。   陈嫣俨然是Prom Queen,她舞姿幅度并不大,更不夸张,但是特别优美好看,令人赏心悦目。   宁俐欣赏了一会儿,端着饮料穿过人群,找个角落站定,这个位置不错,前面没有遮挡,正好能纵观全场,只见吴庆东与乔励勤夫妇周围已慢慢围了一些人,不时传来说笑声,三人显然是话题中心。   此时吴庆东又穿过人群看过来,宁俐只得对他报以微笑。   而在吴庆东眼中……这女人又是找了一个两面是墙的角落,举着那杯也不知喝没喝过的饮料,看上去很悠闲,但他知道,她内心是一幅防守的姿态,周身自带屏障,把自己置身事外。   然而就是这份姿态,在人群中竟然独树一帜,他看到几个男人先后走过去搭讪,又都碰了钉子,他不禁在心里笑了,看得出来,对于眼前这个热闹环境,她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并不想融入其中。   这时一个发梢有几缕漂染金发的男人走到吴庆东身边,是林晖,“庆东,你来了,刚才我在外面看到那辆白车了,你那位朋友也来了?”   吴庆东收回目光,“什么白车?什么朋友?”   “装傻?这可不象你,藏着掖着的,你这哥们儿难道神龙见首不见尾?”   吴庆东反应过来,林晖指的是宁俐,他笑笑没说话。   这时有人喊他,“老吴。”   吴庆东一扭头,原来是余承远,他拍拍林晖肩膀,快步迎上去,“余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乔总我也认识,讨张请柬还不容易。”余承远笑道,又说:“秦震也来了。”   “是吗。”吴庆东四下扫了一眼,果然看到秦震,只见他正与一人在交谈,那人是吴庆南。   吴庆东沉吟着,“秦震这位仁兄,我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他啊。”余承远跟着看过去,“上次见面比较匆忙,我没机会说,还记得秦玉河秦老吗?”   “记得,秦老那是有名的儒商。”   “秦老膝下无儿无女,四年前收了个干儿子,据说救过他的命,也有人说,其实是秦老外室养的,对外放个由头。”余承远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   吴庆东一笑,“英雄莫问出处。”   “前几年秦老过世,把所有家产都留给这位干儿子,近几年他生意做得很大,利用秦老的官家人脉和资源,不仅把秦老的公司搞上市了,还越搞越大,有声有色。”   “是吗,他的风格可与秦老不一样。”   “是啊,秦震胆子很大,现在南边好几家中小企业都被他收购了,都是搞新产业的公司,他自己倒没搞什么新产品,全是利用别家企业的科技成果。”   吴庆东笑笑,“短期行为,纯投机。”   余承远感叹,“现在生意不好做,有钱赚就好,他头脑灵活,想广撒网多捞鱼,整合新产业,又能利用国家各项扶持资金,是一条思路。这次他来A市,也是看上了A市的市场,他也想搞新能源。”   “哦?”吴庆东又看过去,若有所思。   “老吴,你我不是外人,这么多年交情了,但是现在在南边,有些事我还得仰仗他。他呢,胃口太大,你看,现在还和你弟搭上话了,你小心点。”   吴庆东点点头,两人又聊了聊,就各自去别处交际。   这时秦震与吴庆南已停止交谈,都看向舞场。   “夫人很漂亮。”秦震赞道。   吴庆南笑笑,没说话。   “吴总在庆扬挺轻松的。”   吴庆南依旧沉默。   “你哥这个人,不大好打交道,他好像并不喜欢与人合作?”   “他喜欢总揽全局。”   “就这么甘心?”   吴庆南笑了,“秦总,刚才你说半天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有一点你不明白,我和我哥是亲兄弟。”   “亲兄弟?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吴庆南扭头看他,挑眉道:“秦总这算挑拨离间?”   秦震笑了两声,“吴总,生意场上,谁也别把话说死了,山水有相逢,俗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吴庆南看他一眼,笑笑不再吭声。   这时音乐换成舒缓的舞曲,吴庆南径自走进舞场,一直走到陈嫣面前,陈嫣微笑,双手交叉揽住他脖颈,两人跳起贴面舞,他俩形象非常般配,在众多舞者中颇为引人注目,即刻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吴庆东也看了几眼,目光不自觉又去寻找宁俐,看到又一个男人走向她,待到看清,他不禁皱起眉头。   宁俐已经喝完杯中饮料,正想找侍者再来一杯,不想又一位高大男士走到近前,“小姐,能赏光跳个舞吗?” 他极其绅士地伸出手。   宁俐刚要拒绝,一抬眼,发现此人酷似江澜,这一愣神的功夫,男人已经揽住她的腰,几步把她带到舞场当中。   宁俐睁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中翻江倒海,真是太像了!虽然此人皮肤黑一些,身高相仿但壮一些,线条更加硬朗,又不戴眼镜。还有,江澜的眼睛藏在镜片之后,印象中是单眼皮,而此人是很深邃的双眼皮,最重要,两人气质完全不一样,但整体上还是很相像。   “江澜?”她还是忍不住试探。   “江澜是谁?我姓秦,秦震。”秦震微笑。   “哦,我很冒昧。”宁俐抱歉道,随即介绍自己,“我叫宁俐。”   “没关系,宁小姐,我猜,这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特别。”秦震温声道。   宁俐笑了笑,没有回答。   “刚才见你和吴董一起进来,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 宁俐否认,又问:“你认识吴庆东?”   秦震不答,微笑着扭头望了望,“吴董很忙啊,就这么放下佳人不管了。”   宁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吴庆东站在不远处,正在与几人聊天,目光却是看向自己这边,她转回目光,“他的确很忙。”   话音刚落,吴庆东已经大步走过来,看看宁俐,又看向秦震,“秦总,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可以吗?”他伸手示意。   秦震放开双手,对宁俐笑笑,耸耸肩膀,“请便。”   吴庆东已揽住宁俐的腰,“秦总,一会儿我们聊聊。”他对秦震扬扬下巴。   秦震点点头,缓步离开舞场。   吴庆东回头见宁俐看向秦震的背影,问道:“刚才聊些什么?”   宁俐摇摇头,“没什么。”   “你好像不适应这里。”吴庆东手上用了用力。   “还好。”宁俐看向他,感到后背一阵发热。   她不喜欢跳舞,与异性近距离接触,总让她感到不自在,刚才与秦震因为心有所想,算是勉为其难,如今吴庆东顺理成章地搂着她,搂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也握得越来越紧,她总觉得他是借机而为,此刻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她感到周身都热烘烘的,完全被他气息所笼罩。   而吴庆东一言不发,只微微低着头,目光牢牢盯住她,宁俐有点发慌,脚下就开始拌蒜,接连几步都踩在他脚上。   吴庆东笑了,“加上上午的,算算你今天总共踩我几脚了?”   宁俐更慌,脸也涨红了,吴庆东觉得有趣,索性把她搂得更紧,完全把她圈在怀中,“放松……别紧张……”他声音压得很低,口气轻轻吹在她脸上。   宁俐更加窘迫,把头转向一边,正看到旁边的陈嫣和吴庆南,陈嫣对她眨眨眼,她只得再次调转目光,又不知该看向哪里。   “原来你并不是铁板一块。”此时吴庆东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声音似乎从胸腔里发出来,嗡嗡的。   宁俐一愣,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心里更加烦闷,只闭口不言,吴庆东也不再说话,两人较劲般……   待到舞曲终于结束,宁俐舒了一口气,立即挣脱他走向一边,吴庆东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走向另一边,走向秦震。      ☆、第五十一章      秦震看到吴庆东走过来, 微摆下头示意, 两人行去一边,各自点上烟。   秦震开门见山, “吴董啊,当时在南边,承蒙余总介绍, 我与你是一见如故, 其实我来A市几天了,临走前本想与你一醉方休,不想吴董这么忙, 今晚我就回去了。”   “今晚就走?实在遗憾,我呢就是瞎忙。”吴庆东看着秦震的眼睛,“听说秦总来A市考察?”   “随便转转,故地重游, 顺道见见故人。”   “哦?那么见到了?”   “见到了。”秦震笑笑,换了一种语气,“吴董, 我一直敬佩干实事的人,现在这年月, 还敢坚持搞实业,需要勇气。”   “过奖。”   “说实话, 我对庆扬的新项目真的很感兴趣,本想我们南北联合,共同发展, 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没想到吴董这么喜欢单干。”   “哪里,我庙太小,怕盛不下秦总这尊大佛。”吴庆东不动声色。   “吴董可真会开玩笑。”   “无论如何,我都喜欢自主经营。”吴庆东加重语气。   秦震两手一摊,显得很遗憾,“听说吴董又开始研究新型电池?”   “秦总哪儿来的消息?现在南边几家公司才是龙头,我哪里敢班门弄斧?不过是小打小闹。”   “吴董,你可真能打太极,看来短时间内我们没有机会合作了,来日方长,希望以后会有机会,我先走一步。”秦震说着伸出手。   “蛋糕还没吃,这就走?”吴庆东淡淡地说。   秦震笑笑,放下手臂,“我刚才去楼上见过老寿星,寿礼也送了,乔总的家宴我就不叨扰了,实不相瞒,这次来主要还是想单独见见吴董。”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远送了。”这次吴庆东先伸出手。   秦震与他用力握了握,转身走向大门。   吴庆东一直目送他离开,接着打电话给刘文熙,“刘总,近期我想召开董事会……对,梳理下公司章程……反收购措施在上市前就得考虑……”   吴庆东打完电话,一扭头,看到乔励勤独自走过来,“励勤,怎么一个人,琳达呢?”   “上楼休息了,她还是对国内有点不适应,时差也没倒彻底。”   吴庆东点点头,“那该好好休息一下。”   两人说着话走到一角的沙发坐定,此时此刻终于可以单独聊一会儿了。   吴庆东掏出烟递给乔励勤。   乔励勤摆手,“戒了。”   “戒了?我记得你比我烟瘾大。”   “什么瘾只要真想戒就能戒,我和琳达正准备要孩子。”   吴庆东顿了一下,感叹道:“哎,你们一个个的,都成家要孩子了。”   “那你也抓紧啊。”   吴庆东笑笑不置可否,“励勤现在家庭事业双丰收,又是高科技人才,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又带一身铜臭气。”   “庆东,你真是越来越世故了,跟我还来这一套。”   吴庆东笑着,话题一转,“国内现在高速发展,正处于上升期,你我都很幸运,能赶上这个伟大时代,励勤,你就甘心做个旁观者,不想参与其中?”   “想啊,国外条件虽然好,但也分领域,现在国内有些领域的研究条件已经超过美国,而且我爸妈年岁大了,我也想回来多陪陪他们。”   吴庆东点头,“国内有些领域的研究已经走到世界前端,未来几年的热点与增长点主要还是在新能源与新材料上。就说电池,现在各种新型电池都在研究中,如果能够量产,将会是一场革命。”   “庆东,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爸年纪大了,如果将来他把股份转给我,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吴庆东笑了,又正色道:“励勤,我希望你在技术上也能支持我。”   乔励勤愣了一下,点着他,“你呀,还真贪心。”两人说着相视大笑。   “不过,你可别对我寄希望太高,在国外待久了,我对国内可能会不适应,庆东,我其实就是一介书生。”乔励勤收起笑容。   “那正好,我这身铜臭气正好需要你的书生气,你来庆扬专业又对口,科技转化成生产力,才能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庆东,如果我回来,还是想搞搞研究,教教书,更纯粹一些,进企业,难免不与利益挂钩。”   吴庆东点头,“理解,当场外指导就好。”又叹道:“哎,又是一个想教书的。”   乔励勤闻言笑了,“谁还想教书啊。”   吴庆东不自觉又看向宁俐的方向,只见她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目光看向舞场,又似乎穿越一切,落向不知名的地方。   乔励勤跟着看过去,瞬时明白,“这回定心了?”   “就她了。”吴庆东微笑,“不装,挺本色。”   这时林晖又挨过来,听到话尾,嘟囔道:“我告诉你们,□□,空即是色,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他瞄了一眼楼上,语气含混,吐字不清,一听就是喝多了。   吴庆东与乔励勤见状也都瞄了一眼楼上,相互了然一笑,把林晖拉到座位上坐定,都拍拍林晖肩膀没说话。   ……   宁俐在角落里休息片刻,感到无聊,打算去卫生间修整一下,刚到门口,就隐约听到几个女人的说话声。   “那个宁俐,真是吴庆东女朋友?”   “看来是。”   “长得还行,不过有点怪,又说不上哪儿怪,就是劲儿劲儿的。”   “你看她脖子上那条项链,有点夸张……”   宁俐笑了笑,信步走进去,这间客卫非常宽敞,外面是一个化妆间,摆了一个长条沙发,对面是一溜儿大理石洗手台,洗手台上一整面墙都是镜子,几个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妆,原来是陈嫣的几个女伴,几人从镜子里看到宁俐都有点尴尬,其中一人反应很快,连忙打声招呼。   宁俐一边应声,一边走过去,也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又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项链,从镜子里对那几个女人笑了笑,对方只得也报以微笑,气氛瞬时有些微妙。   这时里间走出一位年长的女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穿一身暗金团花旗袍,外罩白狐毛披肩,头发盘得纹丝不乱,身材适中,面色白净,看不出明显皱纹,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   几个女人见了都亲热地招呼:“洪姨。”   洪姨微笑着应声,走过来洗完手,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宁俐和蔼地问:“这位姑娘,你是庆东女朋友?”   宁俐本想否认,余光扫了扫那几个女人,坦然回答:“是,请问您是?”   “我算是庆东的阿姨辈了,叫我洪姨吧。”   “洪姨。”宁俐对她微笑。   洪姨目光转到她颈间,“你这个坠子很好,一看年头就很长,年轻人喜欢这种老物件的不多,他们更喜欢国外的东西,什么全球限量,什么定制款,其实咱们老祖宗的东西才是独一份儿。”   宁俐笑了笑,旁边一人插嘴道:“洪姨,您就是喜欢古董。”   “因为我本身就是个老古董嘛。” 洪姨尾音拉得有点长,有点江南人的软糯。   大家都笑了,宁俐对这位老人家很有好感,其实这位洪姨整个精神面貌上一点不显老。   洪姨笑眯眯对宁俐道:“我认识一位做旗袍的老师傅,手艺很好,有空和我一起去看看?你这身段穿旗袍肯定好看。”   “好,有空我一定去,谢谢您。”   宁俐很自然地和她一起走出卫生间。   “陪我上楼坐坐?”洪姨温和地问。   “好啊。”宁俐欣然前往。   两人漫步走上楼梯,来到二楼,只见偏厅里正有几桌人在打麻将,大多是老人家。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走过来。“妈。”   “这是我女儿励颖,这是宁俐,庆东的女朋友。”洪姨一边招手一边为两人介绍。   来人脚步停顿一下,似乎有点诧异,然后她很快对宁俐笑道:“你好,我是乔励颖。”   宁俐此刻不好否认自己的身份,只得也对来人笑道:“你好,我是宁俐。”看着面前这位端庄秀美,与洪姨有些相像的女子,她总算与方才吴庆东他们口中的人对上号。   又见乔励颖穿的裙子款式与自己一样,两人竟然撞衫,不过她的裙子是墨绿色,戴的项链就是店里营业员推荐的那一条。   乔励颖也看出来,“别看咱俩同一款,你这么搭配很有特点,穿出了自己的风格。”她落落大方,一句话就化解了双方的尴尬。   “谢谢。”宁俐微笑,感到乔励颖气质卓然,说话得体,但隐隐予人一种疏离感,她的高傲埋得很深,是与陈嫣完全不同的人。   “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很优秀,她刚读完MBA。”这时洪姨插了一句,语气中充满自豪。   “妈,您怎么逮谁就在谁面前夸我,让人笑话。”乔励颖嗔道。   “那怕什么,宁俐又不是外人。”   乔励颖看了宁俐一眼,笑了笑,“庆东哥的女朋友肯定更优秀。”   宁俐觉着这话听上去有些别扭,刚要澄清,这时不远处一桌人发出一点动静,三人看过去,只见一位妇人离席走过来,脸上隐约是一副怒容, “做事得分场合,得懂礼,守规矩!”   洪姨上前拉住她,“……老林身体不好,林太你多担待吧。”她温声劝道。   “我看他身体好得很,这么多女人,招架得很好。”林太冷笑,看到洪姨身后两位年轻女子,不想在小辈面前失了颜面,又连忙闭口不言了。   洪姨打圆场,“巧了,正好四个人,我们也凑一桌吧。”   “好啊。”乔励颖连忙招呼侍者搬来桌椅。   四人落座,洪姨正式给宁俐介绍,“这是林太。”   林太矜持地对宁俐笑笑,她五十出头的模样,体态丰满,五官大气,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位美人,宁俐有样学样,也跟着洪姨和乔励颖称呼她“林太”。   码牌期间,那边又发出声响,宁俐不禁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一桌一男三女,男人六十岁上下,应该就是洪姨口中的老林,同桌的三个女人看上去年纪三十岁至四十岁不等,不论相貌还是打扮都很抢眼,老林身处其间显得有点突兀,而他周围女人们吵吵嚷嚷似花团锦簇。   宁俐回过头,见洪姨与林太也貌似不经意地看过去,眼神里似乎有一丝鄙夷。   这时乔励颖侧头低声道:“是我林叔的太太,一会儿多让着点,输的钱算我的。”   “不用。”宁俐连忙拒绝,又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两位长辈开心就好。”   乔励颖对她笑笑,没说话。   四人开始打牌,乔励颖牌技不错,宁俐与她配合默契,你来我往,哄得洪姨与林太喜笑颜开。   这时吴庆东几人也走上楼来,吴庆东扭头看到宁俐,有点惊讶。他走过来先与洪姨、林太和乔励颖打了声招呼,几人简单聊了几句。   宁俐注意到乔励颖叫他“庆东哥”时,眼神里隐约有一丝羞涩。吴庆东对两位长辈极为恭敬,对乔励颖……看上去与她不是很熟,一边和她客气地聊天,一边站在自已身后扶着椅背看自己打牌,宁俐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撵他,只打完一局,吴庆东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可能会很晚,明早再看吧^^   ☆、第五十二章      接下来一局, 宁俐有点不定心, 她时不常看过去,只见吴庆东与乔励勤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正和两位年长男人坐在一起交谈, 吴庆东依旧是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打完一圈,乔励颖看看手表,说道:“蛋糕应该准备好了, 咱们下楼吧。”   在乔励颖招呼下, 人们纷纷起身。   一行人下得楼来,吴庆东走过来拉着宁俐来到乔万山面前,“乔叔, 这是宁俐,我女朋友。”   “乔叔。”宁俐对乔万山微笑,见他脸上神情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料到, 而宁俐此时终于知道吴庆东口中的长辈就是指这位乔叔,而看到洪姨、乔励勤和乔励颖此刻都站到他身旁,总算搞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时音乐已换成庆生曲, 人们都聚拢过来,片刻一个巨型蛋糕推出来了, 大家一起对寿星唱起生日歌,场面非常温馨。宁俐注意到乔万山身边围绕着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唯独不见琳达。   她四下看了看,除去庆扬,这里就是吴庆东的主要生活圈子, 她直觉感到其中关系比较复杂,不好相处,而当中的女人们……年轻一辈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陈嫣这样的享乐型,一类是乔励颖这样的精英型,老一辈也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林叔那一桌的那些女人,一类是洪姨与林太这样的老一派,又想到自己,无论哪一类她都不沾边,她也不想成为其中任何一类人。   大家送完祝福,到了吃蛋糕环节,宁俐也分到一块,这时吴庆东被几个人绊住,谈起生意上的事,她一个人端着盘子走到一边,一边吃一边放眼望去,人们已四下分散,正三五成群地聊天,而她自己……宁俐叹息,对她而言,眼前的热闹场景总有那么一点虚幻与不真实,无端令人心灰意冷。   吃完蛋糕,宁俐又被吴庆东拉入交际圈,当中除了他俩,还有吴庆南夫妇、乔励勤兄妹和一个叫林晖的男人,再有就是长辈们,长辈们是话题中心,吴家兄弟和陈嫣俨然是话题高手,乔励勤兄妹相对安静一些,但也恰到好处地应和,大家一起陪着长辈们聊天,其乐融融。   宁俐身处其中,却感到无所适从,那个林晖话也很少,言语间对他爸似乎很不耐烦,对她又似乎很好奇,时不常看她一眼,宁俐越发不自在,吴庆东看出来,拉着她来到一旁,还没说几句话,乔励颖走过来了。   “庆东哥。”   “励颖。”吴庆东对她微笑。   乔励颖又看看宁俐,“没打扰你们吧。”   “当然没有。”宁俐也微笑。   乔励颖和吴庆东谈起庆扬的事,离开长辈们的聊天氛围,她和吴庆东之间的话似乎一下子多起来,而在宁俐认知中,乔励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吴庆东女朋友,无论真假,应该主动避嫌才对,又想自己是不是多心,两人只是正常交谈,然而……他们相谈甚欢,内容涉及经营管理与企业发展,谈得非常投机,当中绝无冷场,乔励颖说话时,吴庆东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宁俐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人,心里隐隐泛酸,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人关系绝非一般,乔励颖很喜欢吴庆东,吴庆东当然也很喜欢乔励颖,他在言语上给予乔励颖的那份殷勤与周到,宁俐不陌生,而且这两人相处自然又默契,看上去状态是完全放松的,宁俐想到自己与吴庆东相处……她有一点黯然。   她寻个空档,低声道:“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吴庆东有些惊诧,又连忙道:“那我送你。”   “不用了。” 宁俐转身快步走向大门,余光中看到乔励颖脸上是一副尴尬神情。   出得门来,外面天已黑透,好在院子里的感应灯已经亮起,停车的地方并不暗,宁俐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听见吴庆东快步跟上来,扭头刚要开口。   一个人影踉跄着从暗处晃过来,“原……原来你就是那个司机!”是林晖,他大着舌头,指着宁俐。   宁俐吓了一跳,吴庆东连忙上前拉开他,“林晖,你喝醉了。”   林晖的几个同伴走过来扶住他,林晖吵嚷起来,“庆东,你不够意思!”   吴庆东没说话,扭头目送林晖等人返回客厅,回头看着宁俐,“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怎么,有点累,想回家。”   吴庆东想了想,“这可不像你,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宁俐一愣,不知他是何意,“我不在意。”她转身就走,无论是客厅里哪一类女人,她都完全不想当。   “你到底怎么了?”吴庆东追在后面。   “在你面前我完全放松不下来。”   “在你面前我很放松。”吴庆东强调。   宁俐已走到自己车前,她停住脚步,扭头看他一眼,感到与他完全无法沟通。   “到底怎么回事?”吴庆东上前拉住她。   “没怎么,太晚了,我先回去了。”宁俐看着他的手。   吴庆东慢慢放开,“是我做错什么,还是说错话了?宁俐,你总是这样可不好,直接说不行吗,非要我猜?”   “那个乔励颖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俩很配!”宁俐脱口而出。   吴庆东愣住,遂反应过来,“就因为这个?”见宁俐板着脸,又笑道:“励颖不会喜欢我的,她从小就品学兼优,一直看不上我和林晖。”见宁俐没反应,又继续道:“而且就算她喜欢也没用,乔叔不会同意的,他更看不上我,我这辈子,除了我爸就数乔叔,最喜欢教训我了。”他虽然是一副自嘲的口吻,语气却很轻松。   宁俐却感到非常刺耳,“如果乔叔同意,你就和她好了,是不是?”她反问,见吴庆东眼神闪烁,似笑非笑地看她,突然明白着了他的道。   果然,他话跟得很快,“没想到你还会吃醋,就这么喜欢我?”   “谁喜欢你!” 宁俐扭头就要打开车门。   吴庆东一步跨到她面前,拦住她,“真不喜欢?”   宁俐扭头想躲开他,面前却似有一堵墙,左冲右突,怎么也躲不开,她索性站定不动了。   吴庆东也马上停住脚步,“我认为你没说实话。”他紧盯着面前的女人。   宁俐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咬了咬嘴唇。   吴庆东观察她的神色,“早知道你爱吃醋,当初我就用这招儿啊。”他语气有点夸张,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宁俐感到脸上有些发烫,看在吴庆东眼里,就见她脸又涨红了,嘴唇似乎也有点发红,而她咬着嘴唇的样子……他慢慢靠近,试探地轻轻扶住她肩膀,作势要吻她,其实捉弄的意味更浓,本以为她会躲开,没想到她此刻根本没反应过来,她没躲,这下亲个正着,两人嘴唇一触即开,一时间双方都愣住了。   吴庆东抬起头,仔细看着宁俐的眼睛,仔细确定着,宁俐眼神游离片刻,终于正视他,看到他眼中跳动的火焰,她马上反应过来,可惜来不及了,吴庆东动作迅猛,一把搂她入怀,接下来……   和上次一样,宁俐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窒息,脚下也站不稳,身体一直往下溜,她能感到吴庆东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以保持平衡,还有,这一次他动作非常露骨,已不满足于亲吻,他另一只手直接覆上她胸口,非常□□地抚摸着,虽然隔着衣服,也令她全身打颤,她不断挣扎,吴庆东觉着好笑,不轻不重捏了一把,宁俐惊叫,叫声如数淹没在他口中,全部化作细弱的呜咽。   吴庆东就势把她压在车门上,宁俐越发惊惧,这里是别人家啊,这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也不知有没有人看见,这时他已一路摸到她身下,大手热乎乎地,隔着裙子前前后后流连不去,想要突破,又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   等到他终于放开,宁俐急忙退开几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一边喘息,一边有气无力骂道:“你,你怎么这么流……”又一阵咳嗽,“你……你赶紧戒烟!”   吴庆东皱眉,“少啰嗦!” 说着上前拉着她快步走到自己车前,拉开车门,把她连托带抱弄到副座上,系好安全带。   宁俐急忙扭头看向院子里,幸好此时院子里并没有人,又想起来,“我的车……”   “明天再说!”吴庆东不耐烦地一把甩上车门,大步走到另一侧,一上车就立即发动。   “去哪儿啊。”宁俐靠在椅背上,感到呼吸困难,感到肺里都是他的气息。   “你说呢。”吴庆东扭头看她一眼,目光火辣又有一点凶狠。   宁俐头脑已渐渐恢复清明,“吴庆东,我想回家。”   吴庆东愣了一下,熄了火,他探过身,盯着宁俐,象盯着猎物,“你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晚,嗯?当然,去你家,我也不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会尽快   ☆、第五十三章      “那去我家!”宁俐脱口而出, 又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要回我家。”   吴庆东好笑地看着她, 伸手呼噜了一下她的头,想了想,“先去跟乔叔他们道个别, ”说着下车走到宁俐这一侧, 拉开车门把她抱下来,一路拉扯着,又返回客厅。   两人向乔万山及其他人一一道别, 一下子面对众人,宁俐有些不自在,过程中,吴庆东死死拉着她的手, 她似乎感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们手上,她不想受人瞩目,又挣脱不开, 幸好这时乔万山把吴庆东叫到一边。   客厅一角,乔万山看向为自己庆生的人们, 感慨道:“庆东,今天咱们几家人都到齐了, 可惜你爸妈不在……”他说着抹了一下眼睛,“对了,那姑娘真是你女朋友?”他向老伴儿那边望过去, 只见老伴儿正在与宁俐说话。   吴庆东也看过去,“是。”   “你洪姨挺喜欢她。”   “看样子是。”   “不言不语的,看着挺文静,庆东,别嫌我多嘴,觉着合适就早点把婚事办了吧,你爸妈泉下有知,一准儿高兴。”   “好。”   乔万山见他答得痛快,倒没料到,“你小子,别是骗我吧,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吴庆东笑道:“当然没骗您。”   乔万山笑着指对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还没糊涂,你小子一贯阳奉阴违。”接着又收起笑容,“转型的事,还是小心一点。”   吴庆东也收了笑容,点头道:“乔叔,我知道,您不会看我笑话。” 他语气很认真。   乔万山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向楼上走去。   吴庆东一直目送他上楼。   宁俐这厢……洪姨拉着她的手,“这孩子,手这么凉,一定是没正经吃饭,你是不是经常吃零食?励颖也是这样。有时间就来我家,我给你好好调理调理,”   “好,有时间我一定来。”宁俐应着。   旁边的乔励颖想说什么,又忍住,只笑道:“宁俐,我妈喜欢做各种汤,看把我补得,都快发胖了。”   宁俐转头看看她,乔励颖身材非常好,哪里有发胖的影子,“你身材非常好。” 她由衷赞道。   乔励颖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赞美,愣了一下。   陈嫣走过来,抓住洪姨的手摇晃,“洪姨,您真偏心,我都怀孕了,您都不说给我补补。”   “哪儿能少了咱们嫣嫣的。”洪姨怜爱地刮了一下陈嫣的鼻头,几个女人都笑起来。   这时吴庆东拿着大衣走过来,为宁俐披上,再一次牵住她的手,两人再次与众人道别。   来到院外停车的地方,宁俐要上自己的车,吴庆东不允,又拖着她上了自己的车,宁俐拗不过,但还是坚持要带上自己的车,吴庆东无奈,只得给乔励勤打电话,找代驾开着宁俐的车跟在后面。   终于上路,开出一段,宁俐看出方向不对,“吴庆东,我要回家。”   吴庆东没说话,只顾自开车。   “你听见没有,我要回家!”   “回家干嘛……拿户口本?”   “拿什么户口本?”   “当然是登记啊,我怕夜长梦多。”吴庆东扭头看她。   宁俐愣了一下,把头转向窗外,窗外只有一片黑暗,“别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是开玩笑?” 吴庆东踩了一脚刹车,慢慢减速,把车停到路旁。   “我不知有多认真。”他慢慢凑近宁俐,搂住她,这一次他很温柔,一边在她唇边、脸颊、脖颈亲吻,一边蛊惑般呢喃,“你答应吧……”良久,见她没动静,他抬起头看着她。   宁俐也在看他,此时吴庆东头发有点乱,眼里有疲倦的血丝,眼神又流露出一点孩子气。   她有些困惑,一时搞不清他是求婚还是求/欢,只心底生出一点心疼,想到傍晚在玻璃门上看到的影子,又心疼起自己,她轻轻抚上吴庆东的脸颊,把心一横,梦呓般“嗯”了一声,听到自己的声音,又感到极不真实。   吴庆东拿下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两人默默对视。   这时蓝牙电话响了,吴庆东按下通话键,车厢里响起代驾司机无辜的声音,“大哥,走不走啊?快点成吗,你们两口子起腻可别耽误我做生意啊。”   “这就走。”吴庆东挂了电话,又看看宁俐,在她脸颊匆匆印上一个响吻,重新发动车子,一下子飙出去。   “开慢点,别超速。”宁俐忍不住提醒他。   吴庆东刚应声,后面代驾司机又打来电话,“大哥啊,麻烦您开慢点儿成吗,跟不上啦。”   “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事还真多。”吴庆东笑着嘟囔,稍稍减速。   宁俐啼笑皆非,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她认出来,以前来过,陈嫣家也在这片小区。   两辆车前后驶进地下停车场,下了车,吴庆东与代驾司机结完账,拉着宁俐走向电梯,两人一路来到顶楼。   吴庆东打开房门,一摁门厅开关,满室生辉,眼前非常开阔,宁俐正环顾四周,吴庆东已关上大门,上前扯掉她身上大衣,一弯腰抱起她,宁俐惊叫一声,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他扔在卧室床上,随后人已跟着压上。   宁俐的裙子是侧面拉链,吴庆东撕扯几下不得其法,就扯掉她围在腰间的丝巾,直接从底下撩起来,又扯掉她的丝袜,紧接着是内裤……   宁俐本能地抵挡,手脚并用,来回几次,吴庆东不耐烦了,捉住她双手,用丝巾缠了几下。   眼见他又去扯她内裤,宁俐急了,“……等等!”此刻她正艰难地承受他的体重和他撕咬般的亲吻,胸口一阵阵发闷,胯骨也被他压得生疼,好不容易才把舌头从他嘴里抽出来。   “嗯?”他稍稍抬头看着她,眼底发红,嗓音有些嘶哑。   “……先洗澡。”   “洗什么,我又不嫌你。”   “我嫌你!”   吴庆东愣了一下,手下没停,还是扯下她的内裤扔在一边。他不情愿地直起身,慢腾腾脱掉西装外套,解下领带,脱掉衬衫,过程中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盯住横陈在面前的女人。   宁俐受不了,把头转向一边,脸红得要滴出血。   吴庆东一笑,慢腾腾站起身,光着膀子走向浴室,中途又折回来,从裤兜里掏出小狮子,放在床头柜上,刚走进浴室,又探出头,“你不会趁我一进去就溜了吧?”   宁俐双手撑住一边,艰难地坐起来,裙子堆在腰间,她只能紧紧并住双腿,她抬起头有点发怔地看着吴庆东,只见他头发更加乱糟糟,看上去竟然有一点可爱。   “要不……还是明天先把证儿领了,这样你放得开,我也放得开。”吴庆东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懒洋洋的,眼里盛满欲/望。   宁俐差点脱口而出,你还想怎样放开?幸好及时忍住。   “我冲一下,很快。”吴庆东已快步走进浴室。   宁俐愣了一下,迅速弄掉手腕上的丝巾,她下了床,一扭头,看到那个小狮子正愣愣地看着自己,连忙把它掉个方向,然后捡起内裤刚要套上,不料吴庆东又出来了,疾步过来一把搂住她,“干脆一起洗。”   宁俐叫了一声,急忙回头,隐约看到对方赤/裸的身体,又急忙把头转回来,吴庆东这次再没犹豫,直接把她裙子撩过头顶,紧接着就埋首在她胸前,宁俐惊叫,拼命抵挡,又如何抵挡得住,又不想碰到对方身体,最后还是被他扯掉剩余衣物,她满面通红、手忙脚乱地遮掩自己,却全是无用功。   吴庆东完全无视她的动作,似乎还不满意,一边亲吻她脖颈,一边又去扯她颈间的项链,“这都什么啊,叮了当啷的,太碍事。”   宁俐受不了他的野蛮作风,“没事你动它干嘛!”又连忙上手阻止,“别动!我自己来。”   吴庆东根本不理那一套,连续扯了几下,一下子把珠链扯断,珠子应声掉落四方。   宁俐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他,“看你干的好事!”   “不就是红宝石,赶明儿我给你再买一块儿。”吴庆东不在意地说,声音越发沙哑。   “什么红宝石?”宁俐瞪他一眼。   “难道不是?也对,红宝石好像比较亮,你这个乌突突的。”   “是蜜蜡!我好不容易淘到的……”宁俐急忙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目标,她想发火,又觉着光着身子,实在没有气势。   “我帮你找。”吴庆东哑着嗓子,眼里只有面前赤/裸/裸的女人,哪里有什么蜜蜡。   宁俐余光扫了他一眼,觉得两个人这样光着身子找东西,实在有碍观瞻,眼前这事怎么想怎么滑稽,正想先放弃,不料一扭头,正看到那块蜜蜡静静躺在旁边一块雪白的羊毛垫子上,她急忙俯身去捡,她身后的吴庆东看到眼前如此诱/惑的光景,如何能忍,直接上前捞起女人的腰,往床上拖去……   疼!火辣辣的疼,宁俐嗓子都要喊哑了,吴庆东总算退出来,但他根本不容她喘息,又把她仰面扯倒,举起她双腿……   “你……你干什么!”宁俐费力地欠起身,震惊地看着他。   吴庆东抬起头,笑了笑,又埋下头去……   接下来,宁俐只感到整个世界观被颠覆……整个过程全无美感,更无快/感,她只感到自己慢慢被吞噬,被掏空,被肆无忌惮玩/弄,感到皮肉相贴的粘腻和呼吸相闻的火烫,还有突来的,真正的疼痛……吴庆东太疯了,太狠了,她有种感觉,这男人有报复心理,要借机把以前在自己面前受的憋屈都找补回来,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对,他就是想弄死她!他花样百出、极尽挑/逗,姿势乱七八糟,动作又熟练老道,还有他不知什么时候套上安全套……这一切都令她隐隐感到不安与不快。   此时他势如破竹,挺起身体望着自己,目光充满审视,又不经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床头柜,他皱起眉头,把小狮子面朝自己转回来,接着又扳住她的膝盖,这种姿势过于难堪,宁俐推拒,他不容她拒绝,再一次把手伸到她腿间,再一次调整姿势,开始新一轮进攻,他盯着自己,目光专注又冷峻,宁俐有种感觉,那其中只有情/欲,没有感情,也许他的人生就是不断进攻,不断索取……   宁俐感到自己就快支撑不住……   吴庆东终于释放,他俯身趴在她身上,呼吸很急促,似乎很累,宁俐承受不住他的体重,用力推他,可惜手臂已绵软得全然用不出力。   过了一会儿,吴庆东翻身坐起来,看了一眼床单,从床头柜上拿起烟盒,看看宁俐又放回去,随后躺倒在她身边,“……原来你真是。”   宁俐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扯过被单盖住自己,“怎么,有问题吗?”   “别误会,我没那情结,我想到你是,不过还是有点意外。”   宁俐没吭声,想到他以前调查自己,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怒气,“……你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都跟哪儿学的?”   吴庆东觉着好笑,揉揉她的头,“自学的,走,洗澡去。”   宁俐被他拖起来,连拉带拽弄进浴室,她心里憋闷,还有一点莫名失落,又隐隐担心伤处,吴庆东打开莲蓬头,一边调试水温,一边看她,宁俐对上他的视线,又急忙调转目光,眼前景象太具冲击力,一个龙精虎猛的男人正活生生、赤/裸/裸,热腾腾在眼前晃悠,她不知眼睛该看向哪里。   吴庆东把浴液抹在自己身上,看她一眼,又笨拙地往她身上抹去。   宁俐躲避着,“我来吧。”她拿过他手里的浴液,小心翼翼挤出一点到手心,慢慢抹在身上,她感到眼前男人火辣的目光正熨烫着自己,她全身都不自在,瑟缩着向后退去。   吴庆东皱眉,那里又是两面墙的夹角,他抢先一步……宁俐后退到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中,吴庆东已从后面紧紧抱住她,“从今往后,你身后,有我。”   莲蓬头喷出的水雾打在脸上,宁俐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别的,只感到眼中一片湿润,吴庆东把她调转过来,搂住她的腰,在水雾弥漫中又开始无休止地亲吻,他周身火热的气息,亲昵又霸道的动作,连同浴室里不断蒸腾的热气,这一切的一切都紧紧包裹着宁俐,令她暂时远离内心深处的凄风苦雨与旷世孤寂,接下来她似乎放松了。   再一次来到床上,她还是被动承受,这一次还是有一点疼,只是到了后来,她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逐渐跟上吴庆东的节奏,最后有一瞬间她甚至如鱼得水,那些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快乐终于宣泄而出,而吴庆东……他再一次全程占据主动,全程控制节奏,全程盯着她,盯着她的表情,她的反应,她的一切,不容她躲避,更不容她逃脱,他要她与他一起沉沦……      ☆、第五十四章      终于平复下来, 两人重新洗簌, 宁俐想穿回内衣,吴庆东不允, 美其名曰——坦诚相见,宁俐被他缠得无法,只得依他, 两人又重新躺下, 吴庆东帮她盖好被子,环腰抱着她,宁俐感到全身酸软无力,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男人坚实的双臂与温暖的怀抱,还有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感到周身暖烘烘的。   “这两天还是先把证儿领了, 婚礼可以慢慢准备,这样我踏实了,你也踏实了, 我可以专心工作,你也不用再胡思乱想, 嗯?”   宁俐不置可否,“……你说男女结婚为了什么?”   吴庆东愣了一下, 笑道:“为什么,为了更高质量、更高效率地传宗接代。”说着他又不老实地摸过去。   宁俐无语,觉得他在避重就轻, 拗不过他,就又由着他胡闹亲昵了一回,缠绵中,她发现他后背下方靠近肋骨的地方有一道半尺来长的疤痕,时间久远,疤痕的颜色已经与肤色接近,但仍可看出当初伤得有多严重,她轻轻抚摸,“怎么弄的?”   “小时候打架。”吴庆东轻描淡写。   宁俐笑笑,很显然,他没说实话。   吴庆东似乎不习惯她抚摸自己,拿下她的手轻轻握着,“对了,上次听你买的那支股票,真翻番了。”   宁俐一愣,随即想起来,“是吗。”   “回庆扬吧,不想再当翻译,就帮我盯着股市,做做投资,充分发挥你的特长。”   宁俐有些不是滋味,想到一句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正想问他,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又听他说,“或者在家鼓捣你那些玩意儿,什么红宝石蓝宝石的也行,咱们男耕女织……”他声音慢慢低下来。   宁俐沉默片刻,“你的椅子还在我那儿。”   “嗯。”吴庆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身调暗旁边床头柜上的台灯,“睡吧。”他打了一个哈欠,仰面躺好,很快睡着了,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鼾声。   宁俐却睡不着,她翻个身,正好面对吴庆东,她支起头观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只见他五官英挺,下巴方正,即使熟睡中,嘴唇依旧抿得很紧,显得很坚毅,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固执,此时此刻应该是他最放松最真实的时候,宁俐不禁伸出手,沿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紧致的腰侧,一路轻轻抚摸,只觉他皮肤光滑,肌肉结实,体格很强健,身材也非常好,然而肉/体可以坦诚相见,他的内心却依旧包裹很严,她的手停在那道疤痕上,心中生出一丝不舍,此时此刻,她只能把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吴庆东睡梦中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满她的抚摸,动了动,四肢摊开,宁俐一下子被他挤到床边,她索性下床,找到自己的手包,掏出手机,她打开高铁订票APP,定好第二天的票,顺便上好闹钟。   做完这一切,她环顾四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地上、床上、沙发上一片狼藉,她精心搭配的裙子、丝巾和内衣、丝袜抹布似的散落在四处,她一一捡起叠好并放好,又把内衣洗干净用吹风机吹干,然后穿在身上,又想起那块蜜蜡,连忙去找,万幸,陷在厚厚的羊毛垫中,那块蜜蜡丝毫无损,她又去找项链上其他配珠,找到大部分,可惜因为是直接掉在地板上,有几颗已经裂了。   她穿好项链重新戴上,又惋惜地看着手里裂了的珠子,一扭头,只见罪魁正睡得心安理得,他睡觉不老实,此时又换了姿势,看上去四仰八叉,整个身体已占据整个大床。   她只好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静静看着他,男人可以在床上毫无顾忌地寻欢作乐,女人似乎不能,欢愉只是暂时,此刻她只感到释放后的无聊与空虚。   就这么静静坐着,静静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吴庆东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先看了一眼旁边,没见到人,一下子坐起来,看到对面的她,笑道;“还以为你溜了,怎么了,还不睡?”   宁俐对他笑笑,没说话。   “过来。”   宁俐慢慢走过去,刚到床边,就被他拉倒在床上,“乖,睡吧。”吴庆东嘟囔一句,搂住她,不一会儿,又睡着了,宁俐嫌他搂着自己的胳膊太沉,轻轻挪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终于也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上午,宁俐被闹钟吵醒,吴庆东已经离开,阳光已经完全照进来,她终于看清卧室里的全貌。床头柜上,吴庆东给她留了一张字条,“早饭在厨房,书房里有电脑,闷了可以上网,想出门把门带上就行,钥匙在门口桌上,我晚一点回来,等我。”字迹有些潦草,笔画又不失刚硬,象他为人。   宁俐看着字条,心里暖洋洋的,她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她又仔细地洗了一个澡,取下挂在衣架上的浴衣,应该是吴庆东的,她穿着大得离谱,全身镜里的女人看上去有些陌生。   她慢吞吞来到厨房,是与餐厅连在一起的开放式,中间的料理台上放着两个锅,电饭锅里闷着一锅热腾腾的粥,蒸锅里则煨着一盘煎蛋和两个奶黄包。对于这顿半成品早餐,宁俐只能评价,不难吃,比她手艺强点有限。   吃完饭她在房间里闲逛,对比现在依然很乱的卧室,其他房间均色调简洁,布置简单,无处不显示出主人的高效与自律。   客厅很大,待客沙发围成一个方形,看上去中规中矩。影音室里是全套高级音响,与装了吸音棉的四壁和整面幕布相映成辉,然而太过整齐,一看就是主人很少光顾。衣帽间里,西装、衬衫依颜色放置得很整齐,显示出主人对外表的看重。书房很大,两面墙全是书柜,里面摆满书,宁俐看了看,大多是经营管理类和法律类,还有一些军事类书籍,她随意取出一本翻了翻,索然寡味,书桌也很大,除了电脑等办公设备,一边放着厚厚一摞文件,还有一本翻了一半的有关新型电池的书,此间种种显示,主人待在这里时间最长,他真的很忙。   宁俐回到卧室,又看了看床头柜上那张字条,看着最后那个词——“等我”,心道,如果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以后是不是要永远处于这种等待状态。   这时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之前联系好的那所应聘学校人事打来的,询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到校,她肯定地回答,就这两天。   刚挂上电话,快递员又打进来,称已到庆扬集团门口,但是收货电话打了几遍都没人接,问是不是这个电话。   宁俐想起吴庆东有把手机调成震动的习惯,估计他现在很忙,“就是这个电话,过会儿再打吧,或者把东西放在门卫那里。”   快递员应声挂了电话。   宁俐又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找出一张空白纸。写道:   “见字如面,庆东……”宁俐写下这个称呼,感觉太过亲热,划掉,改成“吴庆东”,又感觉太过生疏,又改成“吴老板”,更加不妥,索性不再纠结称呼,直接写道:   “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离开A市,不要找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样道别比较好,对于和你在一起,我有过想象,但没有信心,我们很多想法都不同,而且,认识这么久,我对你还是感到很陌生,我不了解你的过去,对你的未来规划也不是那么理解,我们的精神不够对等,也许你认为,对我并不需要坦荡吧。”   “你是一个目标既定一往无前的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在做什么,而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些年一直在原地打转,现在我也要去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生活,也许找得到,也许找不到,谁知道呢,无论如何我都不喜欢原地等待,一时的激情更不可能长久,人生太短暂,我不希望走到相互厌倦的那一天,那样对你我都不公平,更不值得。”   “谢谢你为了解与理解我所做出的努力,谢谢你的那一点喜欢,还有你带给我的那一点温暖……”   “我认为你更需要一个能够追随你、等待你的人,需要一个与你志同道合,更加理解你,对你事业有所帮助的人,很明显,我不是那个人……”   宁俐写得断断续续,写着写着,渐渐感到词不达意,她停下笔,沉思着。   这时桌上的座机响了。   铃声持续不断,宁俐正犹豫接不接,就听一声提示音后……   “庆东哥,是我,励颖,昨天……宁俐没误会吧,是我太冒昧,我没想到你已经有女朋友,帮我向宁俐解释一下吧。”乔励颖停顿一下,“还有,我上次给你的留言你听到了吗,想想有点后悔,那天不该给你打那个电话,我太冒失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们还象以前那样吧,我还当你是哥哥,祝你们幸福,再见。”   宁俐怔住,她被乔励颖电话里说的“留言”吸引住,她看着那部答录机,天人交战了一番,又想到,谁让他查我呢,她按下重复键。   没有什么特别的,吴庆东每天的电话留言不多,基本上是一些打错电话的,还有推销等垃圾电话,偶尔也有工作电话,也对,现在手机那么方便,谁还用答录机?   宁俐料想会有一些女人的电话,意外的是一个都没有,也没有听到乔励颖的电话,她心里渐渐放松,暗笑自己神经过敏,正想按下停止键,突然听到了乔励颖的声音。   “庆东哥,是我,励颖,打你手机不通,你又那么忙……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毕业了,我爸想让我去庆扬,到时候你好好教我吧。”   答录机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宁俐以为她要停止留言时,又继续响起来。   “还有……以前,年纪太小,太幼稚,这几年我想了很多,想小时候的事,想那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你,你肯定认为我很傻,都过去那么久,你肯定已经忘记过去的事吧,其实那时候我非常羡慕陈嫣,羡慕她能够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羡慕她能够那么自然地和你们在一起,还有……后悔,后悔拒绝你……这些年我终于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感情,包括当初为什么不自觉选择管理专业,你一直很忙,一直在努力,我希望能够跟上你的脚步。”   答录机又停顿一下,“陈嫣说你这几年很少回家,这个留言,你也许听不到吧,你听到听不到,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其实,我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以前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下星期就是我爸生日了,你一定会来吧,到时候就能见到你,真的很盼望……”   宁俐按下停止键,她已不忍听下去,那是另一个女人袒露的内心。   她愣了半晌,看了看答录机显示屏,看到留言时间是一个星期之前,而留言时间旁边是一个已读标志,她心中一动,翻看前后留言,都有已读标志,已读日期正好是他们返回A市那天,那么,吴庆东那天回过家,他已听过这个留言。   她不自觉回想昨天在乔叔家的情景,想那两个人之间的神态、对话……片刻,她厌恶起自己,厌恶自己被那些想象所左右。   她看看面前未完的信,继续写道:“这个人或许已经来到你身边。最后,祝你工作顺利,事业成功!” 她把信重新梳理并抄了一遍,折好放在书桌上。   她再一次回到卧室,强迫症般整理了一番,看着渐渐变得整洁的房间,突然想到一句话,春梦了无痕。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吴庆东的字条小心折好放在钱包的夹层里。临走时她看了一眼门口桌上的钥匙,直接走出去带上门,听到大门关上时清脆的声音,本来有点沉重的心情即刻变得轻松起来。      ☆、第五十五章      宁俐驾车离开小区, 刚开出不远, 意外地看到走在路边的陈嫣与吴庆南,又想到他们也住在这片小区, 只见陈嫣身穿皮草,吴庆南一身皮衣,两人男帅女靓, 互相搂着谈笑风生, 路上很多行人都不自觉在看他们。宁俐本想停车打个招呼,又一想,无所谓了, 她慢慢从两人身旁开过。   她先赶到古玩城,与管理处就一些杂事扯了会儿皮,最后协商一致,结算了租金。   来到店里, 徐小允也来了,两人一起清点了店铺里的东西和账目,除了柜台、椅子和面具, 其它都已被徐小允提前打包,所以两人很快就收拾停当, 宁俐提起打算关店,问徐小允意见。   徐小允看上去有一点沮丧, “宁姐,我这次考研没过,常力新想让我去庆扬, 我还在考虑。”   宁俐安慰她,“去庆扬挺好的,可以积累一些职场经验,同时你还可以继续考研,你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徐小允点点头,“宁姐,我现在明白你说的那句话了——稳定生活是牢笼。”   宁俐有些不解,看着她。   “如果我去庆扬,和常力新在一起,今后的生活可以预见,基本就和瑞珍姐一样。但是,瑞珍姐他们是自由恋爱,感情很好,而我和常力新,可能年纪相差大,总说不到一起去,当然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来A市,一无所有,与当地人结婚是一条捷径,现在一切唾手可得,房子和车都是现成的,但是我并不感到高兴,相反很失落,还有,他爸妈看我那种眼神,让我很难受。”   “昨天我和他吵了一架,他急于结婚。他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他说,你们女人就是要求太高,净想那些不着边际、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被他问愣了,我可能暂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肯定不是那种生活——稳定,但是没有欣喜。”   宁俐一直认真听,此刻她迟疑了一下,“小允,我插一句,你别不爱听,你是不是怕以后碰不着更好的,或者说,找不到真爱,所以……”   “不是。”徐小允打断她,正色道:“宁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不想耽误人家,更不想搞什么暗昧吊着人家,对于婚姻,我只是犹豫,是要一个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还是在外人眼中,所谓正常的、体面的,符合大众审美,被主流认可的生活……” 徐小允年轻的眼眸流露一丝迷茫神色。   宁俐沉默,半晌说道,“个人的选择,别人无权置喙,更无权干涉,无论怎样,想好了就去做,只要不伤害他人,只要不后悔。”   徐小允看着她,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相对。   宁俐想起来,“小允,如果你还想帮我看店,开网店一样的,咱俩即使不在一处也没问题。”   徐小允不置可否,“不在一处?宁姐,你是要去别的地方吗?”她只注意到宁俐话里的信息。   “是,我准备去南边教书。对了,那所中学离你母校挺近的,以后可能会经常见到杨老师。”宁俐微笑。   徐小允怔住,心里生出疑问,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   两人一起走出古玩城,来到停车场,徐小允帮宁俐把东西搬上车,分手时,她还是忍不住了,“宁姐,你看多有意思,你要去我来的地方,我却要想方设法留在这里。”   宁俐愣了一下,笑道:“还真是。” 她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小允,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祝你幸福快乐!”   徐小允终于也笑了,“宁姐,我也祝你幸福快乐!”   离开古玩城,宁俐先回了趟家,把店里带回的东西放到家里,又重新收拾行装,好在上次出门用的行李箱还未整理,所以这次出行准备并未花费过多时间。她叫了快递,把大件直接发往目的地,只随身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准备打车直接去高铁站。   她看了看手机,想打给何瑞珍道别,又有一点退缩,何瑞珍一定会劝自己留下,而自己肯定会不听劝。   正犹豫间,何瑞珍突然打来电话,“宁俐……”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痛苦。   “瑞珍,你怎么了?”   “我……我妈来我家了。”手机里传来何瑞珍的哭声。   “怎么回事,瑞珍,你别哭,你先别哭啊。”   “就因为她是我妈,我就得无条件忍受她?以前她就经常和我爸吵翻天,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现在她再婚了,过不顺了,又想离婚和我住……”   “瑞珍,你别急,千万别急,我马上过去。”宁俐急忙把行李箱装上车,驾车赶往何瑞珍家。   来到何瑞珍家,是许继平开的门,只见他一脸无奈,而何瑞珍的妈妈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抹眼泪。宁俐匆匆叫了声“阿姨”就跟着许继平走进卧室。   何瑞珍正坐在床上,只见她两眼通红,脸朝向客厅,“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破事和我有关系吗?你还是全都带到坟墓里去吧!”她情绪已有些失控,“你除了往我这里倒垃圾,尽过一点做母亲的责任吗?”   宁俐急忙上前扶住她肩膀,“瑞珍,你少说两句吧。”   外面老人无措地往卧室这边看过来,哭道,“珍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你妈啊,我……”   “和我爸在一起,就说自己眼瞎,这次这个,过不下去了,又说自己眼瞎,你为什么总是眼瞎?!” 何瑞珍眼泪又掉下来,“什么妈,如果能选,我肯定不会选你做我妈!”   宁俐不知该怎么劝慰何瑞珍,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而何瑞珍的眼泪就一滴滴落在她手上。   她妈妈已不再说话,只听到她隐隐的哭泣声,许继平又急忙走出去劝慰丈母娘。   等到何瑞珍平复了一些,宁俐扶着她在床上躺好,想了想,走出卧室,“阿姨,您看,瑞珍怀孕,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   老人又看了一眼卧室,见里面没动静,只得站起身,许继平连忙说由自己送丈母娘,宁俐又进去看了看何瑞珍,和许继平商量,还是由她来送,嘱咐许继平好好看着何瑞珍。   宁俐驾车送老人回家,一路上,老人断断续续地说,住何瑞珍那儿,就是顺带说一句,不是要赖在女儿那里,就是今天和老公拌嘴,一气之下跑出来,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找到何瑞珍,想诉诉苦。   宁俐听出来,何瑞珍的妈妈虽然早已成立新家庭,却没有再生育,现在这个丈夫自己有一个儿子,她这个后娘不好做,今天因为一些琐事和父子俩拌了嘴,宁俐耐心听她说完,劝慰了几句。   又说道:“阿姨,我虽然是外人,但还是想跟您说几句,血缘不代表亲情,瑞珍有自己家庭,有自己生活,她首先是她自己,是独立的个体、独立的灵魂,其次才是您的女儿,某些方面您应该尊重您的女儿。”   老人眼神恍恍惚惚,根本听不进宁俐的话,只是不断絮叨何瑞珍小时候有多可爱,有多听话,她有一次发高烧,自己很着急,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她,说她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良心,这么无情无义……   宁俐叹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老人,记得高中时,她还很年轻,整个人精气神十足,印象中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何瑞珍最怕管她要学费,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养你有什么用?就知道要钱,我没钱,管你爸要去!”   宁俐那时最大的感受是,何瑞珍不是她亲生女儿。而看着如今失魂落魄、无助又无措的老人,她又感慨于人性的复杂与多面。   到了目的地,宁俐一直把何瑞珍妈妈送到家里,她老公看上去还算客气,一边道谢,一边自责,把妻子迎进屋去。   出得门来,宁俐给许继平打电话,告诉他老人已经安全到家,又把路上她说的,关于不是要住在何瑞珍那里的话告诉他,让他转告何瑞珍放宽心,得知何瑞珍已经睡着,她把告辞的话咽了回去,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再打搅何瑞珍,决定以后再对她细说详情。   她又驾车来到古家,自从C市回来,她一直没来过古家,古军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已不再拄拐杖,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女人,古军给她俩互相介绍。那女人叫林雁,话不多,看上去很恬静,宁俐看出来,古建强和张凌燕对林雁很满意。   宁俐努力让自己表现自然,在替古军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古家依旧对她很热情,但他们的热情中似乎多了一丝客套。她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古军一直把她送到楼下,她告诉古军要去南方教书,短期内不会回来,同时提醒他,别再找人跟着她,弄得跟黑/社会似的。   古军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宁俐走向自己的车,准备取出行李箱,把车留给古军。   突然听到身后古军道:“你怎么这么不定心?大老远地,去教哪门子书?非要折腾自己?”   宁俐停下脚步,“我没有折腾自己。” 她转过身,见古军一副烦恼的样子,笑道:“不用担心我,对了,嫂子人不错。”   “什么嫂子。”古军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语气有点不耐烦。   宁俐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古军放缓语气,“你要走的话……宁叔那车该换环保标了,国二已经不让进五环了,你要还想保留车牌,最好升国三,把行驶本留下吧,我帮你换。”   “不用了,帮我卖了直接换辆新款吧。”宁俐看着他。   古军没料到,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又说道:“买车需要身份证。”   “那就先帮我换环保标吧。”宁俐笑笑,打开车门,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卸下来,把车钥匙直接扔给古军,“行驶本就在车里。”   她拉起箱子扭头就走,把眼底涌出的一点热意生生压了回去,一路走出小区,她坐上一辆出租车,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努力压抑心中情绪。   来到高铁站,时间还早,她拖着箱子,漫无目的地在站外的广场上游荡,广场上人来人往,方向不一又步履匆匆……   吴庆东这一天依旧忙碌,上午去了一趟证监局,回到公司又是开会,会议后半程,人力经理接到一个电话,起身抱歉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会议室,吴庆东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   开完会已经是半下午,一行人刚走出会议室,人力经理和保安经理带着几个人急匆匆赶过来,“吴董,楼下来了很多人,是勒美的员工,说要和庆扬谈判。”   勒美正是庆扬买的壳公司,全称勒美股份有限公司。   “去看看。”一行人来到大厅的栏杆处,向下望去,只见几十个人正在一楼大厅里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保安已经围了一圈,场面看上去还算可控。   卢启明笑道:“这还没重组呢,这么远跑到总部来闹事,肯定是受人挑唆。”   “他们的诉求是什么?”吴庆东问道。   人力经理连忙回答:“主要是要求保留岗位,并返还原公司拖欠的所有工资。”   “真是狮子大开口,勒美本来就濒临破产,没利润哪儿来的工资?他们想留下,也得看庆扬用不用得上吧。”另一个部门经理道。   吴庆东感到眼前景象似曾相识,他按了按太阳穴,对保安经理道:“把人都集合到一楼会议室去,别在下面围着。”   又对人力经理说:“你的人员整合报告我看了,很好。正好借这次机会和他们好好说说,庆扬欢迎一切有识之士,如果岗位不匹配,经过培训可以胜任新岗位的,我们也会调岗留用。”   两人应声马上行动,带着手下快速下楼,保安经理一边小跑一边用对讲机对楼下保安发出指令。   刘文熙看看一脸疲倦的吴庆东,“吴董,累一天了,你先回家吧,这里我们盯着。”   吴庆东又望了一眼下面,只见人群已有松动,正被保安劝说着慢慢走向会议室,就点点头,又叮嘱,“一定要保持冷静与克制,除了把公司重组目标讲给他们听以外,也多听听他们的想法,一定要控制局面,调派所有保安保护现场,如果出现过激行为,及时通知警方。”   在场的高管们闻言都连连点头。   吴庆东转身上楼回到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立在办公桌旁的包裹,跟在后面的秘书连忙告诉他,是门卫送来的,   吴庆东吩咐秘书拆开包装,看到那把钓鱼椅,一下子愣住,他连忙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又急忙打宁俐手机,还是没人接,估计又被她拉黑了。   他急匆匆离开庆扬,赶到家中,进门时,先看了一眼门口桌上的钥匙,然后直奔卧室,只见床铺收拾得很整齐,扔在四处的衣物都不见了,浴室里同样收拾得很整齐,脏衣服已全部放进洗衣篮。他又来到厨房,一样样看过去,想寻找蛛丝马迹,早饭吃了,锅与碗筷都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料理台上。   宁俐似乎在极力抹去曾在这里出现的所有痕迹,吴庆东渐渐烦躁,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走进书房,看了看书桌,电脑没有打开的痕迹,桌上有一张折起来的纸,他急忙打开仔细看,看到最后,生出一点疑惑,他思索片刻,又把书桌上的东西一样样看过去,看到电话答录机,注意到最新留言的时间,连忙按下重复键,听到乔励颖的留言,他一下子明白了。   他泄气地靠在椅子上抽烟,抽完又把信从头看了一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古玩城。   来到古玩城,宁俐的店已是空荡荡,几个人正在搬运宁俐留下的柜台和椅子,他连忙上前阻止,搬运工很不高兴,称店主早就走了,这些都是她不要的。吴庆东看了看那几个柜台和椅子,又看看立在角落里的项羽脸谱面具,和搬运工商量,搬运工见那面具只是摆设,没啥大用途,就不再理会,抬着几个柜台和椅子离开了。   吴庆东叫车把面具一路拉回家,摆放在客厅一角,竟然意外地协调,在完全现代的装修风格中,融入一点儿中式点缀,竟然显得整套房子又霸气又特别。他一直看着那个面具,心中不禁怅然若失……良久,他看看手表,准备再去锦绣园碰碰运气。   这时刘文熙打来电话,“吴董,刚才起冲突了,那帮人中有几个根本就不是勒美员工,就是地痞流氓!根本拦不住,刚才把我们的人给打了,警方现在已控制现场。这事很蹊跷,我怀疑有人从中作梗。”他停顿一下,“卢总受伤了。已送去医院。”   吴庆东皱眉,“哪家医院?伤得重不重,我马上就到!”      ☆、第五十六章      吴庆东赶到医院时, 卢启明已经包扎完毕, 胳膊吊在胸前,正和一个警察在治疗室外说话。   他急忙走上前, “老卢,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 刚录完口供。” 卢启明不在意地说:“好久不打架, 手都生了。”   “你这也叫打架。”吴庆东嗤笑一声,又看看他胳膊,“还能动吗?”   “就是一点皮外伤, 缝了几针,还行。”卢启明动了动肩膀。   一位医生走过来,“卢启明,你CT结果出来了, 轻微脑震荡,最好住院观察。”   卢启明连忙说:“谢谢大夫,没事, 不用住。”   “医生让你住你就住。”吴庆东一摆手。   人力经理等人也走出治疗室,人力经理的衣服袖子撕掉一大块, 保安经理额头上贴了块膏药,他身后几个保安也都挂了彩。   不过看上去伤都不算重, 吴庆东松口气,“谁先动的手?”   “是他们,我们是正当防卫。”   “他们是有备而来, 身上都带着家伙。”   “二话不说就开打,简直是要人命。”   众人议论纷纷。   “不过他们也没占便宜。”保安经理最后总结。   这时对方几个人也包扎完从另一间治疗室走出来,后面跟着几个警察,虽然双方还隔着一段距离,但都怒目而视。   郑桐大步走过来,称对方打人的几个已经录完口供,一口咬定是勒美员工的亲戚,是为亲戚打抱不平。被指认的勒美员工也都认同这个说法。   他又看了看大家的医疗诊断,受伤最重的就是卢启明,然而他的伤情顶多鉴定为轻微伤,构不成刑事案件,最多就是赔点医药费。   郑桐看看吴庆东,“吴董,双方伤势都不重,警察的意思是,让咱们和解。”又叹道:“对方的度,拿捏得很好。”   “这个当口,他们就是故意闹事,有人拍了照片和视频发网上了!” 人力经理举起手机。   吴庆东瞄了一眼,有些心烦意乱,这时他接到电话,一看是吴庆南,他马上走到一边接起来,“今天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什么事?”吴庆南很惊讶。   “你没看新闻?”   “你是说……勒美的事?我正是看到新闻才……怎么,你认为是我做的?!”吴庆南反应过来。   “我只问你知不知情?!”   “吴庆东!你他妈……我是那种人吗!”   吴庆东怔住,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你昨天和秦震在一起,我以为……”   “你他妈以为什么!你可以不拿我当兄弟,我不会出卖庆扬!”吴庆南直接挂了电话。   吴庆东愣了愣,看看手机,疾步走出急诊楼大门,外面天已黑了,他掏出烟点上火,猛吸了几口。   刘文熙带着几个部门经理赶到了,“吴董,对方雇了水军,现在网上传言很多,他们是恶人先告状,我已让公关部与信息部今晚加班对付网上舆情。”   吴庆东点点头。   “这人躲在幕后,不知什么来头。”一名部门经理道。   刘文熙看着他,“现在谁最对庆扬感兴趣?”   “刘总,你是说……那个秦震?”   几人面面相视,又都看向吴庆东,刘文熙问道:“吴董,你看要不要马上召开记者会?”   吴庆东眉头紧锁,半晌,他掐灭烟头,“先不忙,先在网上把他爆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宁俐到达萩水镇的当天,先是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收拾停当,她上网查询快递信息,看到“已签收”三个字,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看到新闻推送,标题耸人听闻——重组关头,庆阳与勒美发生严重冲突,勒美员工被打伤,她放下的心瞬间又揪起来。她发现不论内心愿不愿意,对那人还是不能完全割舍。   她在网上搜寻勒美的信息,发现勒美是庆扬买的壳公司,已经停牌,勒美的股吧里,股民们纷纷猜测,出现这种丑闻,开盘后股价会否呈断崖式下跌,其他相关论坛也很热闹,又是照片又是视频,都是对庆扬不利的消息,庆扬方面似乎悄无声息。   可是没过多久,形势急转,多张“庆扬高管被打伤”的照片出现在网上,并配以详细的文字说明,有人爆料,猜测幕后黑手,一家公司——嘉敖集团渐渐浮出水面,宁俐注意到嘉敖集团老总的名字,竟然是秦震。   她把勒美股份和嘉敖集团一起拖进股票池。勒美连年亏损,乏善可陈,嘉敖近几年异军突起,先后收购多家新兴产业公司,业绩很好,年报也很好看。宁俐思忖,嘉敖看来对庆扬产生了浓厚兴趣,难道这是为准备收购打前战?   第二天上午,宁俐起床后打开电视,然后去卫生间洗簌,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听到“庆扬”两个字,她急忙走到电视机前。   庆扬正在召开记者会,经过一晚上网上发酵,庆扬已从被动转为主动,屏幕上,吴庆东神情肃穆,“庆扬现在正全力救治受伤员工,不论是本部员工,还是原勒美员工。”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对网上不实言论,我们保留追究的权利,庆扬不怕竞争,但我们提倡良性竞争……”   宁俐看着屏幕上那个男人,好像瘦了一些,但似乎更加精神了,他不仅声音洪亮,眼神更是清亮。   记者会只短短播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她关上电视,打开电脑,网络上还是众说纷纭,各路人马纷纷亮相,热闹非凡。网上如此,现实中就不知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了,宁俐叹息。   她来到学校报到,这是一所民办高中,她和校方签订的试用期是一年,负责高一的英语教学。   这里硬件和待遇一般,相应的门槛也比较低,教师中除了少数是本地人外,大部分来自外地,在这里干几年积累经验后,有人会跳槽去更好的民办学校甚至去考公办学校,因此这里流动性也比较大。   宁俐接替的老师就是刚辞职不久,当然教师流动性大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人际关系相对比较简单,而且这所学校为了生存,为了与临近高中竞争,校方非常重视升学率,教师的工作强度也相对比较大,宁俐正是最看中这一点,她急需要工作来填满时间。   而工作之余,家在外地的老师们下班后喜欢扎堆,宁俐不喜应酬,但是为了尽快融入集体,对这种课后节目她也尽量参与。萩水镇比较富庶,镇上各种娱乐设施齐全,聚餐、K歌是当地最常见的休闲活动,人们看上去很悠闲,整体生活节奏不像A市那么快。   几经周折,宁俐终于搬离宾馆,在镇上租到一套还算满意的房子,小区物业管理不错,从房子窗口望出去,能看到街心公园的人工湖,楼下还有一家很有情调的咖啡馆,闲暇时,她就去喝杯咖啡坐一坐。   有时她也去杨老师家做客,杨老师对她来这里教书并不感到很惊讶,宁俐主动解释,是给自己身心放个假。   然而工作还是紧张而忙碌的,办公室里几个本地的老师都已成家,剩下的大都在谈恋爱,课余都抓紧时间和异地的男朋友女朋友互诉衷肠。   宁俐微信里的常客就只有何瑞珍、徐小允和古军,唯一的微信群就是当初郑桐拉她进入的高中班级群。   何瑞珍怨她不辞而别,又叮嘱她,进入新环境,别不合群,凡事随大流,就不会出大错。   宁俐笑说:“你好像是我妈吔。”   何瑞珍没好气地回她,“和你这个怪物在一起,我有时觉得还真象你妈。”   宁俐被她气哼哼的语气逗笑了,随后婉转地劝她,“瑞珍,不论怎样,你毕竟还有妈妈,要珍惜。”   “我有跟没有其实一个样,而且,我宁愿没有。”何瑞珍斩钉截铁。   宁俐不再说什么,某方面来说,何瑞珍其实也很固执。   除了和何瑞珍在微信里聊天,宁俐还经常看班级群里大家互动,原本觉得微信群里闲聊很无趣,如今潜水已成为她一个乐趣,有一次,何瑞珍和几人聊天时无意间提到她,宁俐下意识回了一句,群里先是一阵安静,紧接着大家纷纷发言,热情地回应她,宁俐有些不知所措,单CALL何瑞珍,问是怎么回事。   何瑞珍笑道:“你从不发言,冷不丁说一句,大家觉得新鲜呗,你多说说话,大家就习惯了。”   这时郑桐在群里问她,现在在哪儿?她大方地回答,在某地教书,并就地拍了几张照片发进群里,大家紧跟着热议一番,看着群里接连发来的消息,宁俐突然发现,那些你认为不可能习惯的环境,一旦参与其中,其实也没什么,并不象想象中那么困难。   何瑞珍又单独发来语音,问起她和吴庆东的事,宁俐支吾着搪塞过去。   何瑞珍不客气地说她不知好歹,“哪个男人落你手里算是倒霉!”   宁俐笑笑没有接茬,等到群里大家互道再见,她退出了微信。   其实她曾经想过,吴庆东也许还会象以前那样,想方设法找到她,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出现,也许是那封信写得太过直接,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太忙,以致于完全无法脱身,不论怎样,时间会是最好的淡化剂,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停在原地等你……   不久,勒美悄然复牌,改弦易帜,勒美股份正式改名为庆扬集团,庆扬终于成功上市。但是一复牌就直接跌停,宁俐抓紧时机建仓,然后就看着庄家展开激烈的多空大战,K线锯齿般触目惊心,直到收盘才勉强翻红,第二天又是一个跌停,宁俐继续跟进,直接补齐半仓。   接下来股价浮浮沉沉,宁俐不动声色,一直看到它一路走高飘红才适时卖出。随后股价又开始震荡,这期间嘉敖举了一次牌,嘉敖与庆扬的收购与反收购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这一天,宁俐意外地接到A市邮递员打来的电话,通知她领取汇款单,她想让锦绣园的物业代收,邮递员不同意,建议她去当地邮政银行支取,宁俐应下,随后邮递员发来汇款单的照片。   看着照片,看着金额栏上的数字,宁俐百思不得其解,汇款人和汇款地址都很陌生,可是收款人和收款地址又的确是自己,最后她看到照片最下方两个手写字母——JL,她瞬间明白了。   然而却根本无法联系到他,汇款人的电话也打不通。几天后她又意外地接到江漓的电话,说是受哥哥嘱托,对她表示感谢。   江漓此时已经知道宁俐是她当年上大学的资助人,闲聊中,她告诉宁俐,还是没有见到她哥哥,他只是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并汇给她一笔钱,还定期给老家汇钱,并找人把老家的房子翻建,又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人照顾爸妈与弟弟,还帮他原来未婚妻的丈夫找了一份好工作。   他似乎在外面发了财,又似乎知晓一切帮助过他们家的人,此时一一报之以李。   宁俐感叹,以江澜的才干,他一定会翻身。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生活。   不久后她又遇见秦震,是一次毫无预兆的相遇。   办公室里,老师们闲聊,说市里来了一位很特别的投资商,很看重教育,接连在南方各地砸下重金,入股了几家有名的私立高中。他们这所高中自然是轮不上,老师们议论了一阵,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第二天,宁俐去市里买东西,见到秦震的时候,他身边跟了几个人,一人正帮他拉开车门,她远远望去,就象看到记忆中那个人,心底猛然一动,下意识喊道:“江澜!”   秦震听到后似乎愣了一下,茫然四顾,最后循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看到她,眼中起了一些变化,随即他就若无其事移开视线,转身钻进汽车。   宁俐不知是怎样回的家,隔了很久,她收到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不是江澜。”   她连忙打过去,却是毫无感情的提示音——“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宁俐看着那条短信,两个短句,两个句号,似乎说明一些事实,然而这些已经不重要。她发现,曾经在心里那么在意的一个人一件事,如今只是过眼云烟,只是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不论他是不是江澜,那已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已心如止水又无所畏惧。      ☆、第五十七章      转眼间, 宁俐已在萩水镇待了几个月, 已渐渐适应并融入当地生活,虽然当初只准备待满一年, 但她还是全身心投入工作,不想误人子弟。   校方追求升学率,老师们的弦都蹦得很紧, 宁俐从小就经受高强度压力, 适应起来不是难事。开始上课时她比较紧张,后来慢慢放松,状态越来越好。学校每天都有早操, 她和学生们一起跑步锻炼,饮食作息很规律,近来长胖几斤,脸色日渐红润。   业余她还是鼓捣些石头、绣片做做手工, 然后就是看股票。庆扬集团她只留了一成底仓,她时时关注,想寻机再入。   庆扬发出公告, 股东乔万山已把全部股份平分给一双儿女,看到这个消息, 宁俐注意到这家公司的股东构成,特别注意到吴庆东的持股比例, 是一个比较尴尬的数字,也注定他在董事会中地位尴尬。   她想起他总是充满疲倦的眼神,也许他在生意场上并不是左右逢源, 而是一直苦苦支撑与维持。   她发现,由于关注这只股票,似乎和这个男人还是藕断丝连,她时常想起临别前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夜晚,想起他的怀抱,他的话语……漫漫长夜,这个男人总是出现在她脑海里……   宁俐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中。   这所学校的学生家庭条件参差不齐,有本地普通工人的孩子,也有外地来的农家子弟,还有镇上的富裕阶层,临时把孩子送到这里,准备出国读书。   由于学校对成绩采取全年级排队,学生们心理压力很大,为缓解大家的紧张神经,宁俐在课上讲完教材之余,就聊些英文小说和电影,因此,她和学生们相处还算愉快。   一天课上,一个女生举手,满面通红地说想去卫生间,宁俐连忙叫她赶紧去,然而直到下课也没见她回来,她急忙赶到卫生间,女孩子正蹲在隔间里呜呜哭,原来她的生理周期已完全紊乱,不仅肚子疼,血还流个不停。   宁俐急忙通知班主任,两人急忙带女生去医院,并打电话给家长。   路上,宁俐在前座开车,班主任和女生坐在后座。女生白着一张脸,小声恳求不要告诉她爸实情。   这个女生叫刘云,是本地人,单亲,父亲在一家小工厂上班。刘云说自己不争气,中考没有考上公办高中,为了能考大学,她请求她爸让她读这所民办高中,本来她爸不同意,因为这所学校比公办校花销多,而且他爸一直认为女人读书没有用,还是早点嫁人好。刘云这次考试排名下降了,她怕他爸又老话重提,借她生病这事叫她退学。   三人赶到医院时,孩子父亲也赶来了,隐瞒病情是不可能的,医生一边埋怨孩子父亲粗心,一边给刘云开了调经药和止血药。   宁俐和班主任在一旁适时进言,说刘云学习非常努力,成绩一直很好,这次排名下降是因为压力太大没发挥好,她父亲一直没说话。   看完病,四人一起走出医院,看着刘云低头走在她父亲身后,宁俐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宁俐自小学习就非常刻苦,高中期间更是又要学习,又要守护病人,还要照顾老人,那段日子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所以她深知这种压力在身的痛楚,那时她营养不良,还头疼过很长时间,后来考上大学头疼才自然消失,她才知道是过渡紧张造成的神经性头痛,   回学校的路上,她对班主任说:“能不能跟校领导说一下,取消全年级排队?”   班主任有点为难,“现在各个学校基本是这种排名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它有效。咱们学校本科率不高,要想考上大学,就得付出更多努力。”   宁俐沉默了,好在刘云休息了两天,终于来上课了,她松了一口气,平日就一直关注这个女生,又怕自己过度关注,造成她更大的心理压力,就偶尔问下她功课,顺道提醒她按时吃药。   不久后,她又遇到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上课时一个女生报告,“宁老师,邹鹏往我课桌上扔纸条。”   女生叫赵晶晶,长得很漂亮,家境也很好,成绩中上,据说她父母正准备送她出国读书。赵晶晶平时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课上爱说话、开小差。   教室里同学们窃窃私语,有男生起哄,说是邹鹏给赵晶晶写情书。   宁俐走过去,接过赵晶晶手中的纸条,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邹鹏,“先上课吧。”   下课后她回到办公室,打算把纸条交给班主任处理,碰巧班主任出去了,其他老师也没在。   一会儿一个学生跑来报告,说赵晶晶和邹鹏在班里互骂,骂得很难听。宁俐头疼,只得把两人叫来。   两人来到办公室,赵晶晶是一脸委屈与气愤,邹鹏则一言不发。   宁俐先问赵晶晶,“怎么回事?”   赵晶晶瞪了邹鹏一眼,“他就是个无赖!”   “她上课和同桌说话,影响我。”邹鹏慢吞吞地反击。   “谁影响你!”赵晶晶不承认。   原来两人吵架不是因为那张纸条。   宁俐借机说:“赵晶晶,你上课的确不应该说话开小差,你这次考试成绩退步了。”   赵晶晶看她一眼,把脸转向一边,“我又不会在这儿待一辈子。”   “我知道你准备出国,但是课堂纪律还是要遵守,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宁俐耐心说。   女孩子脸上挂不住,余光扫了一眼邹鹏,突然面向宁俐,“宁老师,你这身衣服有点过时,显得你有点老。”   宁俐一愣,不自觉看看自己身上,今天她穿了一件暗红色开襟毛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翻领衬衫,这身衣服还是和一位老师逛街时买的。   “别转移话题,多想想自己问题!”她把目光转回到赵晶晶脸上。   “班主任都不管我,你一个没结婚的老女人凭什么管我?”赵晶晶小声嘀咕,已口不择言。   宁俐皱起眉头,面前这个漂亮女孩是一副高傲神情,这样的年纪,眼神本该清澈见底,此刻却充满挑衅。   她没有马上反驳,而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轻松地说:“就这么害怕你的未来?还是说,明天就准备去死,那就永远定格在十几岁了,还是说,除了年轻你一无是处,只能用这唯一优点安慰自己。你就这么自卑?”   “你!你一个当老师的,怎么能这么说话!”女孩子急了。   邹鹏一直看戏般置身事外,此时突然哼笑一声。   宁俐和赵晶晶都看向他,宁俐发现赵晶晶的脸涨红了,邹鹏则没事人般移开视线。   宁俐缓和语气,又开导赵晶晶几句,叫她先回去上课。赵晶晶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临走时她白了邹鹏一眼。   等到赵晶晶离开,宁俐展开那张纸条,扫了一眼内容,象是哪首歌的歌词,她直觉认为这个男孩并不喜欢赵晶晶,“邹鹏,这是你写的情书?你其实是耍人家女孩儿玩吧。”   邹鹏语气吊儿郎当,“当然是情书,我给她写情书就一个原因,她家有钱,很有钱。”   “所以你要吃软饭?”宁俐盯着他。   邹鹏愣了一下,笑起来,“伶牙俐齿的,宁老师,我喜欢你。”他一口白牙在宁俐眼前晃动。   “别拿无赖和无知当个性,其实你很无聊。”宁俐面无表情。   邹鹏收起笑容,看上去满不在乎。   宁俐把纸条还给他,“回去吧,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邹鹏接过来,几下撕了,扔进一旁的垃圾筐,“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向门口走去。   “站住!你说什么?”   邹鹏转过身,“宁老师,你上课很认真,我相信你真的喜欢这份工作,但你能干多久?这里老师都待不长,转眼我们这些学生就会被你们抛诸脑后。”   宁俐怔住,想了想,慢慢道:“我可能待不长,但是,我珍惜我们师生间……”   “宁老师,你真虚伪。”邹鹏打断她,语气充满讥讽,“那天我看到你了,你住的小区是这里最富的人住的地方,你表面不露声色,其实内心得意洋洋,所以在赵晶晶面前才这么有底气吧。你跑到这里来教书,为什么呢?体验生活?填补心灵的空虚?把这里当成人生驿站?”   宁俐愣住,这个男孩很敏感,言语间充满学生气,更充满少年人特有的尖锐。   她看看手表,“邹鹏,你没有权利对别人指手画脚,我只对你的课业尽责,没有义务对你整个人生负责,我们谁也不欠谁。你想一辈子吃软饭,随便你。” 她站起身准备去上课,   男孩脸色有点发白,冷哼一声,抢先一步走出办公室。   午休时,宁俐把整件事情告诉班主任。   班主任听完叹口气,“说实话,赵晶晶家境优越,读不读大学没关系,反正会出国,家里都把路铺好了。邹鹏不同,他家是外地的,他爸妈在镇上支个早点摊,供他上学不容易,他人其实很聪明,可惜成绩一般,想考上大学很难。”   一个老师接口道:“人比人气死人,象邹鹏爸妈,对孩子的期望就是要跨越阶层,改变命运,高考最直接有效,可惜啊,孩子不争气。”   宁俐想起那男孩质问般的口吻,又想起刘云苍白的脸色,没说话。   班主任又提起上次的话题,“其实也不是他不够争气,为什么全年级排队?对比那些号称“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地狱式教学,咱们学校算很温和了。不过即使这么努力,他们当中还是有一半以上考不上本科,例如邹鹏,以他现在的成绩,只能上专科。现在本科生都很难找到好工作,都要继续考研,更何况大专生?毕业了高不成低不就,大部分还是进厂当工人。”   “其实还真不如初中毕业就去读职业学校,省得走弯路,浪费这三年。有些技术工种待遇也很高的。”另一个老师说道。   “咱们这边工厂不少,我听人说,很多技术工种根本招不来人,普通工倒是好招,不过都肥了黑中介。”   “可惜咱们这里没有好的职业学校。” 这时一名老师举起手机,指指正在播放的视频,“这位高考状元很诚实,说的都是大实话。咱们这里虽然不是农村,但是教育资源和大城市相比还是太紧缺。”   “唉,说这么多,我们都只是过客。尽本分就好,其他真的无能为力。”   ……   宁俐已渐渐听不见老师们的议论,她陷入沉思。   这一天下班回到家,她想了很多,想起年少的自己,想起江澜,想起在庆扬工厂的日子,想起焦厂长、黄永和那个学徒工。   她找到黄永的电话打过去。   黄永接到电话很惊讶,也很高兴,“宁小姐,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你说话!”   听他这么客气,宁俐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们车间里带徒弟的事。”   黄永告诉她,工厂招不来技术工,主要是因为供需不符,“你学的并不是工厂需要的,还得找师傅带,多麻烦,用人单位最需要能直接上手干活的。好多人看不起我们这一行,让他来试试,图纸他都看不懂!” 他说着有点愤愤不平。   与黄永通完电话,宁俐又上网查询关于建立民办职业学校的资讯,收集了大量资料并挑重点记录在本子上。   第二天放学后,她去拜访杨老师。   “你想建一所职业学校?”杨老师听完她的想法很惊讶。   “对,我收集了一些资料,您帮我看看。”宁俐把本子递给他,“如果可行,我还想请您当校长。”   杨老师接过本子仔细看完,沉吟道:“宁俐,你这个想法很好,我支持你。国家推进城镇化以来,职业教育的发展空间一直很大,其实我对职业教育不陌生,这附近的职业学校我都去过,还给他们学生上过文化课,但是当校长我难堪重任。”   “杨老师,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而且您的为人我信得过。”宁俐连忙说。   “这件事先放放。建校不容易,首先,资金是一个大问题,当年我们学校想装修教学楼,校长跑资金跑断腿。”   “前期投入没问题,后期我可以卖房子……”   杨老师连忙摆手,“卖房子先不急,这事还是要慎重。”   他想了想,“其次是师资方面,这个可以招聘,一时招不到合适的,文化课我可以发动我们学校的退休老师,我们这些老家伙其实还有精力的,专业课的话,我可以发动我的学生,总之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还可以找一些有实际工作经验的技术工人来课堂上讲授。”宁俐补充。   杨老师看看她,笑了,“这个点子很好,对了,咱们先考察考察,走,我带你去转转。”   两人立即行动,接下来的日子,宁俐跟着杨老师去附近及周边乡镇的职业学校考察,发现仅有的几所职业学校看上去都很萧条,校舍很陈旧,学生也不多。   他们又去了附近多家工厂,和黄永说的一样,专业性强的工种一直很缺人,现在依旧是采用学徒工制,人力部门也很无奈,称开出的薪酬很高,但招不到合适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充分考察,宁俐心里渐渐有了一点底。职业学校出来的学生,专业是否对口?去向哪里?这两个问题很关键。目前的状况是,附近职业学校的毕业生连一个实习机会都很难得到,就是因为学非所用,专业不对口。   杨老师在教育系统里有熟人,他打听到具体申办手续,并带回一个好消息——国家非常重视民办教育,又一次对《民促法》作出修改并将于近期实施,以期进一步提高对民办学校的优惠和扶持。   宁俐很受鼓舞,和杨老师一起到处寻找建校地点,两人跑了很多地方,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   她与镇政府联系,教育口的负责人耐心听完她的所有设想,给她的答复是,镇里目前没有教育用地。   又告诉她,镇上其实很看重教育,一直在积极努力办学,也曾经有过扶持职业学校的构想,但是因为教育经费紧张,最重要是师资缺乏,再一个原因就是现在大家还是看不起职业教育,眼光还是盯着市里的本科和专科院校,因此镇上的民办学校主要还是能够与之对接的普通初中和高中。   这一盆冷水泼得太突然,把宁俐心中燃起的热情瞬间扑灭,回到家后,她看着做好的方案与笔记,暗叹自己太天真。   杨老师却很乐观,劝她不要着急。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宁俐想要放弃时,那位负责人突然亲自打来电话,“有家民办初中准备停办,你可以考虑接过来,我看好你的办学思路。”   宁俐心情豁然开朗,她马上和杨老师赶到那所学校,地理位置不错,周围四通八达,附近乡镇的学生到这里上学很方便,但是硬件一般,教学楼比较破旧,又没有宿舍,不过可以扩建。   有了建校用地,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不过手续很繁琐,除了完成教学,宁俐平时的业余时间全部用在跑手续上,好在有杨老师帮她。   他妻子对宁俐笑说,近来他们家老杨似乎焕发了青春,把他以前的教材笔记全翻出来了,每天看书查资料,好像有无穷的精力。   宁俐与杨老师相视而笑,此刻她感到自己特别幸运。   现在她唯一的休闲就剩下和何瑞珍聊天了。   何瑞珍得知她准备建学校,起初感到不可思议,隔了一段时间又说:“宁俐,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变开朗了,话也多了,说酸点,我觉得你现在找到了人生目标。”   人生目标?宁俐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感到现在特别忙碌也特别充实。她已经很久没想吴庆东了,这个男人已渐渐远离她的生活。   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她已经在萩水镇待了快一年,合同快到期了,她已做好打算,合同期满就专心筹备建校。   国庆期间,学校组织教师旅游,为期三天,地点是附近几个著名旅游城市,宁俐忙里偷闲也参加了。   到达D市时是这次活动的最后一天,上午游览完景点,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吃中饭时,班主任带来一个男人,坐在宁俐旁边,班主任介绍说是她学弟,在当地教书。   男人气质不错,看上去很斯文,自我介绍姓董,名字比较拗口,宁俐一时没记住,男人似乎知道自己名字不好记,称叫他小董就好。席间小董有一搭无一搭和宁俐说话,宁俐心下明白,就有一句回一句,倒也不冷场。   吃完饭,小董带大家去市里逛街购物,转了一大圈,很热情也很周到,不知有意无意,他总是走在宁俐旁边,态度说不上殷勤,但比较自然亲切。   下午回到旅馆,大家都累惨了,其他人都各自回房休息,小董看看宁俐,看似随意地问:“宁老师,附近有家饭店的小吃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宁俐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班主任,不想拂她好意,欣然答应了。   那家饭店很有特色,在当地很有名,面积很大,人非常多,两人来到店里时,楼上包间早已订满,他们在一楼大堂找到一个靠窗的卡座,简单点了几个菜。   小董学的是历史专业,一打开话匣子就引经据典,宁俐微笑倾听,她对他感觉一般,觉得他言语间带有一点迂气。她打定主意这顿饭由她来请,算是感谢他陪大家逛街,又盘算回去后怎么婉拒班主任的好意。   小董见她反应平淡,就转移话题聊起电影。他是《大话西游》的粉丝,宁俐正好也看过这部电影,两人总算有了共同话题。   正说话间,饭店进来一群人,大堂里动静不小,宁俐看过去,一下子愣住。   准确说,是两拨人。   走在前面的几人中竟然有秦震,秦震偶一扭头,见到她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对她点点头,微笑一下就走上楼去。   他身后是吴庆东一行,吴庆东似乎也看到她,却是面无表情,又扭头确认般看了一眼,只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也走上楼去。再后面是几张熟面孔,除了刘文熙、卢启明,还有乔励颖。      ☆、第五十八章      宁俐完全搞不清状况, 暗自寻思, 这两人不是对手吗,怎么走到一起了?难道是谈判?又不自觉去想乔励颖, 虽然只是一瞥之间,但已看出她完全是一副职场丽人形象了,端庄秀美依旧, 又不失从容干练。她和吴庆东之间……宁俐在心底摇摇头, 那已经不关她的事。   对面小董看出她分心,连忙道:“咱们再来份蟹壳黄吧?这里蟹壳黄很有名。”   “好啊。”宁俐笑笑。   ……   走在楼梯上,乔励颖跟在吴庆东身后, 犹豫一下,低声道:“庆东哥,我刚才好像看到宁俐。”   吴庆东扭头“嗯”了一声就没再吭气。   乔励颖看着面前拾级而上的男人,脚步停顿一下, 又慢慢跟上。   饭店一共三层,顶层是商务包间,两拨人来到楼梯口就各自分开, 分头走向各自包间。   中途秦震停住脚步,折回来, “吴董,难得碰上,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一起吃个饭,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添双筷子的事,秦总,请。”吴庆东做个手势。   秦震的手下跟过来,“秦总……”   “你们吃你们的。”秦震挥挥手,跟随吴庆东他们走进包间。   包间不大,装修是江南风格,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正中圆桌的转台上已摆了一圈凉菜。众人入席,不一会儿,服务员又端上一圈热菜和酒水,吴庆东吩咐开了一瓶白酒和一瓶葡萄酒,给大家满上。   秦震看看桌上的各式招牌菜,“来D市,不来这家饭店,等于没来。”   吴庆东笑道:“看来秦总对这家店很熟悉。”   “这里我隔段时间就会来,相逢不如偶遇,来,我先敬各位一杯。”秦震端起酒杯站起来。   吴庆东看他一眼,也站起来,其他人跟着。   乔励颖看看吴庆东的酒杯,低声道:“你胃不好,少喝一点吧。”   “没事。”吴庆东说着还是喝了一大口。   乔励颖面上有点尴尬。   秦震看在眼里笑了笑,几人喝完相继坐下,互相客套了几句。   秦震看向乔励颖,“乔总是北方人,不常吃南方菜吧,来,先尝尝这个,很清爽的。”说着用公筷夹起一筷子马兰头,殷勤地探身送过来。   乔励颖连忙端起菜碟接住,“好啊,我尝尝,谢谢秦总。”   “这个也好,对皮肤好。”秦震又夹了一块东波肉过来。   乔励颖还是接住,放下菜碟后,却是没动筷子。   其他三个男人冷眼旁观,卢启明最是看不过眼,笑道:“秦总,这肉油水太大,咱们男人吃还成,女士应该不会喜欢,看来你对乔总是居心不良啊。”   “听说卢总上回受伤了,好了吧?”秦震完全不接茬,又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碟里。   卢启明一愣,哼了一声,“托秦总福,早就好了。”   “那就好。”秦震顾自低头吃起来。吃了几口又抬起头,“怎么,你们也吃啊,我跟吴董是不客气的。”   众人都看着他。   “哦,吴董不会怪我喧宾夺主吧。”秦震似乎明白过来,看看吴庆东。   “难道不是?”卢启明冷笑。   吴庆东看他一眼,卢启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秦震放下筷子,手一摊,“我是诚心诚意来跟吴董喝酒的,吴董,有女士在,咱们还是注意一下风度吧?”   吴庆东一笑,“好说。”   乔励颖看了看吴庆东,淡淡道:“秦总这是嫌我碍事了,正好我要去补个妆。”她起身缓步走出包间。   刘文熙和卢启明互相看了一眼,刘文熙手机响了,两人也相继站起来,对吴庆东称出去接电话,吴庆东摆摆手,两人也前后走出包间。   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秦震指指吴庆东,“看看,你这些手下都不给你这个老板面子啊。”   “这些天太累了,好不容易吃顿饭,不想拘着,怎么自在怎么来吧。”吴庆东不在意地说。   “哎,吴董,其实我挺羡慕你,看得出来,他们其实对你很忠心,还有,乔小姐……”秦震说着掏出烟,递给吴庆东一支。吴庆东接过来,两人先后点上火。   秦震吸了一口,慢慢喷出来,轻轻摇头。   “怎么说?”吴庆东见他欲言又止,有点好奇。   “吴董是不解风情,乔小姐是芳心错许啊。”秦震语气有点夸张。   “背后议论人,还是女人,有点不地道。”吴庆东靠向椅背。   “其实我只是好奇……”   “秦总特意跟过来,不是就想和我谈女人吧?”   “当然不是。”秦震坐正身体,“这次博览会,吴董观感如何?”   “受益匪浅。”   “我也是,我对这个领域更感兴趣了。吴董,你很厉害,能说服乔家兄妹全都站在你这头,董事会你算站稳脚跟了,听说你们明年全面上马新生产线?”   吴庆东笑笑没说话。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我没有机会,人心这个东西最难测,特别是女人心。我记得当初吴董就是被女人摆了一道。”   吴庆东见他又把话题扯到女人身上,皱了一下眉头,“这话吴庆南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嘛。”秦震笑笑,“你心不够狠,所以才处处受制于人。”   “人就一辈子,众叛亲离,再多钱也没意思。”吴庆东语气平淡。   “吴董似乎参透人生?”   “没有秦总参得透。”   “我呢,算是想明白了,目标太多太分心,我只求财就好。”   “那么财富的尽头是什么?”   秦震怔了一下,指着吴庆东笑起来,“你算点我死穴了。”   吴庆东沉吟,“初始阶段,为站稳脚跟,不断扩张,积累财富,这一点我能够理解,不过以秦总现在的身家,真不至于这样。”   “穷怕了。”秦震毫不避讳,微笑,“我不象你,有个好爹。”   吴庆东眉峰一挑,“这话蹊跷,秦总,你明明有个好干爹。”   秦震眼神一凛,又马上恢复神色,笑道:“刚才是玩笑话,很简单,资本逐利。吴董,我看好庆扬,还是希望能与你合作。”   “是吗,我一直不明白,秦总为什么对庆扬这么执着?搞新能源的又不是单我一家。”   “也许是看你不顺眼。”秦震轻松地说。   “是因为宁俐吧,江先生。”吴庆东直接挑明。   “原来吴董话里有话。”秦震不动声色地靠在椅背上。   “有的人好像不喜欢原来身份,更愿意改头换面,活在虚幻中。”   秦震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你我都是男人,男人的世界只论成败。”   “别掩饰了,还是叫你秦总吧,你喜欢宁俐?”吴庆东转回刚才的话题,继续进攻。   秦震慢慢收起笑容,“我不配。”他干脆地说。   吴庆东完全没料到。   “你也一样。生意场就是染缸,她还是适合单纯一点的男人。”   吴庆东沉默了,片刻道:“秦总,有句老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其实从积极角度讲,有竞争才会有促进、有发展,只要是良性竞争、公平竞争。”   “有道?做生意就不可能完全有道,咱俩路数不同而已。不过,吴董,认识你,和你做对手,我很荣幸,别让我找到机会。来,我先干为敬。”秦震说着端起酒杯,把剩余的酒一口喝干,随后站起身。   “我认为你不会成功。”吴庆东坐着没动。   秦震笑了一声,没说话,直接向门口走去   ……   乔励颖从卫生间出来,直接下楼来到大堂,看着不远处的宁俐,她想了想,走过去,“宁俐。”   宁俐扭头,笑道:“是你啊,乔励颖。”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我也没想到,来旅游?”宁俐站起身。   “这边有个新能源博览会。”   宁俐心道,原来如此。她想起近期的行业新闻,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洪姨还好吧。”   “挺好的。” 乔励颖看看小董,“这位是?”   小董看看宁俐,直接起身道:“我算是宁俐的同行,叫我小董就好。”   “你好,我是乔励颖。”乔励颖大方地伸出手。   两人轻握一下。   “我听庆东哥说,你来南方教书?” 乔励颖转向宁俐。   “是。”   “教书挺好的。对了,我去庆扬了,庆东哥应该告诉你了吧。”   宁俐顿了一下,微笑,“去庆扬挺好的。”   接下来,两人似无话可说。   “代我向洪姨问好。”宁俐重复道。   乔励颖笑了笑,“一定带到,那……你们聊。”她转身向楼上走去。   宁俐目送她的背影,慢慢坐下,喝了一口橙汁,喝得有点急,一阵酸意涌上鼻腔,她连忙用纸巾捂住,一抬头见小董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勉强笑了笑。   ……   乔励颖缓步上楼,来到三层楼梯口,看到刘文熙和卢启明正在说话,问道:“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里面憋得难受。”   “秦震这家伙太嚣张。”   三人说着话回到包间。   包间里只剩下吴庆东一个人,吴庆东叫服务员重新上了几个菜,几人吃完,下得楼来。   吴庆东看向大堂一角,停住脚步,扭头道:“你们先回酒店吧。”   乔励颖跟着看了一眼,看看吴庆东,欲言又止,还是和刘文熙、卢启明一起走出饭店。   吴庆东靠在楼梯口的扶手上,掏出烟点上,一边抽一边看过去。   秦震和他几个手下也下楼了,“吴董,还没走啊。”注意到吴庆东的目光,他笑了笑,“那我先行一步了。”   几个人走过去,经过宁俐的桌子,秦震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从吴庆东这个角度,看不到宁俐的表情,只见她起身说了什么,秦震一直面带微笑,大堂里太嘈杂,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一会儿秦震和她道别,带着手下离开饭店。   宁俐已经坐下,吴庆东继续观察。   女人背影依旧窈窕,坐姿很端正,及腰长发依旧乌黑发亮,她穿了一件淡紫色毛衣,着装有了一点色彩,不象以前那么单一,整个人似乎与以前有所不同,似乎放松了,变柔和了。   又看看她对面的男人,男人戴副眼镜,看上去文绉绉的,正说着什么,神情很专注。单纯……吴庆东不禁在心里掂量这个词。   这时两人不知说到什么有趣话题,都笑起来,吴庆东看着女人微微颤动的肩膀,慢慢走过去,一直走过他们的桌子,然后又后退两步,扭头看向宁俐,语气充满惊喜,“俐俐?!”      ☆、第五十九章      宁俐愣在当场, 心底咯噔一下, 一阵熟悉的恶寒瞬间滚过。   小董见宁俐半晌没说话,有点疑惑, 看看吴庆东,“宁老师,这位是?”   还没等宁俐答话, 吴庆东已抢在她前面, “我是俐俐男朋友。”见宁俐瞪他,又连忙改口,“准确说, 是准前男友,我被她甩了,她还玩失踪,直到今天我俩才碰上。”   宁俐完全哑口无言, 只觉他的厚脸皮又精进一层。   “往里点儿。”这时吴庆东轻轻一推她肩膀,挤过去,宁俐只得往里坐。   吴庆东一屁股坐在她原来的位置, 看看面前的橙汁,端起来一饮而尽, 又皱眉, “这什么啊?这么酸。”他拿起茶壶蓄满水, 紧接着又喝了一大口。   “你还真不客气。”宁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吴庆东对她灿然一笑,“太渴了。”   宁俐无语,琢磨他接下来又要搞什么名堂。   “俐俐, 不介绍介绍?这位是?”   宁俐还是不说话,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   吴庆东只得自力更生,看向小董,“我叫吴庆东,请问您贵姓?”   “我姓董。” 小董看看宁俐,疑惑更甚。   “哦,董先生好。”吴庆东热情地伸出手。   小董有点蒙,犹豫着还是伸出手,“你好。”   “刚才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大话西游》?”   “对啊,就是《大话西游》。”小董来了兴趣。   “这部片子我也喜欢,当年看了很多遍。”   “是吗。”小董遇到同道有点惊喜,“我看了不知多少遍,这部应该是星爷最经典的片子了。”   “那你知道里面最经典的台词是什么?”   “最经典的台词?那肯定是——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不是,这段滥大街了。”吴庆东打断他。   “那应该是——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不是,再想想。”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不是,太酸。”   “那是不是——娘子,跟牛魔王出来看上帝?”   吴庆东还是摇头。   “那就是——人和妖精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这词儿有点意思,但还不算最经典。”   “那到底是哪一句?”小董被彻底勾起好奇心。   “应该是至尊宝描述与白晶晶在一起那段儿——当时我不顾一切地摸你,你也不顾一切地摸我,并立下了永不分离的誓言……” 吴庆东边说边比划,还心照不宣地对小董笑笑。   小董心领神会地也是一笑,又反应过来,连忙咳嗽两声,看看宁俐,“这段,这段有点太直白。”   吴庆东一本正经,“我觉得这段最好,生动形象地描述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不装。”   宁俐忍不住了,不想再听他鬼扯,直接站起来,“让开。”   “干嘛?”吴庆东扭头看她。   “让开!”   吴庆东只得起身,让到一旁。   宁俐几步走出座位,“小董,我先回去了。”   “现在就走吗,那我送你。”小董急忙也站起来。   “不用了。”宁俐掏出钱包,“这顿我请,谢谢你陪大家逛街。”   “怎么能让你请,当然是我请!”小董急忙也掏钱包。   “那就AA。”宁俐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掏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不料夹层里那张吴庆东写给她的留言条被带出来。   吴庆东眼睛顿时一亮,“俐俐,这不是我写的吗,你还留着呐!”   宁俐瞪他一眼,快速抽出那张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筐。   吴庆东急忙弯腰捡起来,“就一张纸,招你惹你了,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宁俐已向门口走去。   吴庆东和小董一同追在后面。   “宁老师,你慢点,你,你别生气,这个人,你真的认识吗?”小董指着吴庆东,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   “不认识!”宁俐头也不回。   吴庆东急忙赶上两步,要去拉她,不料被小董从后面一把抓住胳膊,“等等,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然是她男朋友。”吴庆东甩开他。   “什么男朋友,人家说不认识你!”   “两口子吵架没见过?她说气话你听不出来?” 吴庆东有点不耐烦。   “什么两口子,我知道了!”小董恍然大悟,“你其实是打着两口子旗号,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什么?人贩子?”吴庆东难以置信。   “对!你就是可恶的人贩子!最近新闻里揭露的就是你这种人!”   宁俐停下脚步,转身看看两个吵闹的男人,又见大堂里众人都投来异样目光,感到眼前似一场闹剧,她一阵头疼,扔下两人快步走出饭店。   吴庆东急忙去追,小董紧跟其后。   吴庆东转身拦住他,耐心道:“董先生,别闹了,虽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君子成人之美,君子不夺人所爱,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戚戚是一声!不是四声,人贩子就是没文化。”小董嗤之以鼻。   “好,一声就一声。董先生,你看啊,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俐俐是我女朋友,我请你离她远一点儿。”   “还装!什么女朋友,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这个人贩子!”   “你!”吴庆东佯装挥了一下拳头,“董先生,我和你真的无法沟通。”   小董更加气愤,“你这个人贩子,还敢动粗?我要报警!”   “懒得理你!”   吴庆东大步走出饭店,见宁俐拦下一辆出租车,连忙赶过去,跟她一起挤上车,一把拉上车门。   “你干什么!”宁俐推他。   “往里一点。” 吴庆东说着回头看看后窗,见小董正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就笑着招招手。   宁俐跟着看了一眼,感到身旁这个男人幼稚至极。   “什么单纯?男人哪个单纯?净扯淡。”这时吴庆东嘟囔一句,语气颇不以为然。   宁俐只当他看小董不顺眼,“人家很斯文,哪儿象你这么粗俗?”   “什么斯文?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男人心里想什么,他就是想……”   宁俐瞪他,吴庆东面不改色,“当然,我想很正常。”   宁俐看看前座的司机,咬了一下嘴唇,“胡搅蛮缠。”   吴庆东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哎,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他说话?说说哪儿认识的?认识多久了,知道底细嘛,就聊那么热乎?”   “要你管。”   “行,我不管,干脆在你身上装个追踪器,要不直接把你拴我腰上得了。”吴庆东笑道。   宁俐没吭气,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暗,路灯已经亮起,街道两旁熙熙攘攘,身边男人挨得很近,热烘烘的气息包围着她,这种感觉很熟悉,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从前,这个男人又出其不意出现在自己面前,说着那些逗趣的话……   车厢里很安静,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旁边那位一直没再吭声,宁俐回过神,扭头去看,发现他歪在车窗上,稍稍低着头,眉头紧蹙。   “你怎么了?” 她犹疑着问。   “胃不舒服,估计是这几天陪人喝酒喝太多了。”   宁俐见他脸色正常,以为他又在装相,就扭开脸,没当回事。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动静,又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他额头已冒出汗。   “真难受?”   “废话……”   宁俐听出他声音有点虚弱,不似原先那么中气十足。   “你刚才那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橙汁啊。”宁俐心里有点发慌,连忙对司机道:“师傅,这附近有医院吗,麻烦您去最近的医院!”   两人赶到附近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诊断为急性胃炎,幸好是单纯性的。   宁俐松口气,交完费,扶着吴庆东来到输液室,这个时间段输液的人不多,他们很快找到一张床位,宁俐帮吴庆东脱下大衣,扶他上床躺好,护士过来插好针头,输上液。整个过程中吴庆东一直皱着眉头没吭气,看上去很难受。   护士走后,宁俐刚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吴庆□□然哼唧,“疼……”   “医生说没事,输完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宁俐安慰他。   “你就是故意的……”   “什么?” 宁俐没听明白。   “没事弄什么橙汁啊,不喝我肯定没事。”   “那谁让你喝的。”宁俐不想和一个病人计较,尽量放缓语气。   “疼……”他又哼唧。   宁俐无奈,只得去找护士,护士过来看了看,建议她给病人敷热毛巾缓解疼痛。   宁俐马上去医院小卖部买了毛巾和水盆,去水房打了热水回到输液室。   吴庆东眼巴巴看过来,还是一句,“疼……”   宁俐急忙放下水盆,上前帮他解开西装外套,把衬衫从他裤腰里抻出来,再撩上去,看到他精壮的腰身和那道疤痕,她不禁一阵脸热,急忙把毛巾拧至半干,敷在他胃部,刚要撤回手,不防被他一把抓住。   “你再给揉揉,就不疼了。”   他手很有力量,语气也满含笑意,宁俐知道上了他的当,慢慢抽回手,“医生叫你以后少喝酒。”   “那你先给我揉揉。”吴庆东坚持。   宁俐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慢慢把手放在毛巾上,轻轻胡噜了两下,即使隔着毛巾,依然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   “这跟挠痒痒一个样嘛。”吴庆东不满。   宁俐加了点力道。   吴庆东一把扯掉毛巾,“再用点力。”   宁俐不防,手已直接落在他身上。   “这么凉。” 吴庆东又不满。   “那你自己揉。” 宁俐赌气道。   “我哪儿用得出力?” 吴庆东烦恼又有点委屈地看着她。   宁俐受不了他的目光,只得把双手搓热,给他连续揉了一会儿,吴庆东慢慢闭上眼睛,眉头也慢慢舒展。   宁俐收回手,把毛巾重新浸湿,拧干后重新敷上,又把他衣服整理好,把大衣盖在他身上。忙完这一切,她坐回椅子,看了看滴管,又看了看床上安静的男人,舒了一口气,这人总算老实了。      ☆、第六十章      输完液, 吴庆东没有马上起来, 耍赖般要宁俐坐在他身边,期间一直紧握她的手。宁俐无法和他绷脸, 只得依他。   吴庆东一直盯着她瞧,目光还象以前那样火辣,宁俐脸上发烫, 躲避着他的视线, 看看四周,发现输液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想占用床位, 更不想惹人眼目,就低声催他起来。   吴庆东终于精神抖擞地下床,似乎完全恢复了,他一边穿大衣一边习惯性地摸烟, 看看宁俐,又停下来,看了一眼手表, 提议去吃晚饭。   宁俐整理了一下床单,想再去诊室问问医生情况。   吴庆东不耐烦, “都好了,还弄那些麻烦事干嘛。”   宁俐坚持要去, 他拗不过,却只肯在急诊楼门口等她。   宁俐无法,只得独自去找值班医生。医生问她病人输液后情况, 宁俐支吾着说不清楚,只说他觉得自己完全好了,没事了。   医生无奈,“你老公身体底子不错,但还是不能大意,男人这个岁数还是要多注意一点,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宁俐有心解释,还没开口,医生又说起日常注意事项,宁俐一一记下,医生又开了药,她付完费取了药,来到急诊楼门口。   吴庆东正没事人般站在台阶上抽烟,见她出来,连忙掐了,看她拎着一袋子药,笑道:“我都好了,开什么药啊,多此一举。”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爱惜,早晚出问题。”   “那你替我爱惜呗。”吴庆东语气懒洋洋的。   宁俐不吭气,直接把药往他怀里一推。   吴庆东只得接住,拎在手里,有点不自在,他颠了颠袋子,再次提议去吃晚饭。   “都几点了,还吃晚饭。”宁俐向医院外走去。   “才八点不到嘛,当成夜宵也成。” 吴庆东急忙跟上。   “医生说你近期一定要注意饮食,不仅要清淡,还要控制量,所以还是少吃一点吧,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看着你吃也成啊。” 吴庆东不死心。   宁俐停下脚步,面对他热切的眼神,想到他刚才躺在病床上的难受模样,于心不忍,还是说:“太晚了,实在吃不下了。”   吴庆东观她神色,没再坚持,“那你回哪儿?”   “回旅馆。”   “我和你一道。”   宁俐注意到,他说的是一道,而不是送她,怕他又跟去旅馆搞幺蛾子,连忙说:“我们学校组织旅游,都是老师,你跟我回去算怎么回事。”   “那你们旅游能带家属吗?”   “不能,而且已经结束了。”宁俐说完又反应过来,“瞎说什么,什么家属。”   吴庆东笑了一声,“那我送你回去。”   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番折腾都有点累,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达目的地。   宁俐在距离旅馆不远处叫司机停车,掏出钱包付车钱,被吴庆东拦下,她没纠结,对他道声再见就下了车,她慢慢向旅馆走去,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吴庆东也下来了。   只见他拎着那袋药站在路肩上,一直看着她。一会儿出租车开走了,宁俐转身继续走向旅馆,走出几步又回头,吴庆东也正回过头来,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路灯昏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神情,宁俐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转过身慢慢走向吴庆东,吴庆东也转过身,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走吧,那边有家咖啡馆。”宁俐指指不远处。   “好。”吴庆东去牵她的手,宁俐不自觉躲了一下,还是被他固执地牵住。   两人来到咖啡馆,地方比较大,人不多,仅有的几个顾客都散落坐在角落里,他们也找了一个角落坐定,桌子旁边是大幅落地玻璃窗,街面上的灯光照进来,与店里的灯光交相辉映,带来一丝浪漫气息,店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又令人催生别样情绪。   吴庆东给宁俐点了清咖和牛奶,自己要了一杯白水,然后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吴庆东先说话,他随意问:“下午那会儿秦震和你说什么?”   宁俐看他一眼,“没什么。”   “你早就认出来了吧,他其实是……”   “嗯。”   吴庆东只得放弃这个话题。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宁俐往杯里加了点牛奶,低头搅拌咖啡。   吴庆东看着她的动作,又去看她的脸,女人的脸颊在灯光下更白净了,又在灯光变换中显得晦暗不明。   “说说吧,为什么一定要离开A市?”   “……我的信你没看?”   “看了,你单方面说分手就分手?我还没同意呢。”   宁俐不吭声。   “还嫌我不够累?我那么忙,你就不能乖点,让我省点心?”虽然是埋怨的话,吴庆东的语气却很轻松。   宁俐手里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搅拌咖啡。   “别人都怕异地,你倒好,人为制造异地,别人都是想方设法争取,你倒好,往外推。”   “别人?你还有别人?是谁?”宁俐抬起头,难道还不止一个乔励颖?   吴庆东愣了一下,“没谁。”又低笑两声,“这醋劲儿……”   宁俐脸上挂不住,喝了一口咖啡,拿起一旁的餐单,装作在看,其实根本不知道在看什么。   吴庆东一探身拿过她手里的餐单,“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晚上算什么?”   宁俐一愣,不知为何,想起何瑞珍的话,“……练手。”   “练……”吴庆东把餐单扔在一旁,无可奈何地看她,“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啊,有时候我真想扒开来看看。”   “我想什么要你管。”   吴庆东顿了一下,“你的心还真是捂不热,说走就走,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我很忙,你要我天天哄着你啊?”   “你工作太忙,我们聚少离多,维持不了多久,早分开早好。”宁俐看着他。   “怎么这么悲观?谈恋爱还带未雨绸缪的?第一步还没走好,就想第二步、第三步?”   “我们分开快一年,也没怎么样,各自都过得很好。”宁俐淡淡地说。   “真的吗,那我告诉你,我过得很不好,当时我想去找你……”   “然后很忙,就放下了,对不对?”宁俐打断他。   吴庆东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倾身向前,“宁俐,一年来没见,我觉得你变了,更成熟了,心态也松弛了,但是也更让人难以靠近。”   “明明是你难以靠近。”   “怎么说?”   “我不了解你,和你谈话很费劲。”   “怎么会?”吴庆东坐正身体,“你到底想了解什么?想谈什么?”   问题又一次被他抛在眼前,宁俐又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不说话了。   “谈理想谈人生?酸不酸?”吴庆东看着她的眼睛,又环顾四周, “在这儿谈?”他几个手指轮番敲击桌面,“地方不对,气氛不对,情绪也不对。”   宁俐还是不说话,只觉他的语气很冲、很不耐烦。她最恨他这一点。   “还真想谈?好,谈就谈。”吴庆东克制着,挠挠头,酝酿了一番,笑了,“还真没什么可谈的,现阶段,我就是想把庆扬搞好,顺利转型,尽早盈利。”   “我不想谈你的工作,我也没兴趣。”宁俐干脆地说。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我听你的。”   宁俐又一次陷入沉默。   “好端端的,咱们别一见面就找不自在,成吗?”吴庆东又忍不住去摸烟,摸出来却只是放在桌子上。   宁俐看着他的动作,控制着情绪。   “我就想不明白了。”吴庆东靠在椅背上,游戏般掰着手指,“有事业,有追求,长得也不赖,而且那方面又很棒,这样的,现如今哪儿找去?打着灯笼敲木鱼都求不来,你还不满意?”   宁俐忍不住了,“别胡说八道了!你嘴里有一句正经话吗?十句话有九句半是胡诌,剩下那半句还让人捉摸不透。”   吴庆东完全愣住,非常诧异,他沉默半晌,“宁俐,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骗过你。”   “男人是不是都这么理直气壮?”宁俐突然想起郑桐也说过相似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庆东耐着性子。   “我们的关系,就好像中间有一堵墙,你已经过来了,可以来去自如,我却始终过不去,你懂吗?我不喜欢这样!”宁俐发泄般。   “那你到底想怎样?”吴庆东极力克制。   宁俐直视他的眼睛,把心一横,“好,我就问你,身上那道疤哪儿来的?”      ☆、第六十一章      时间与空间好像静止了, 凝固了, 宁俐感到脸上发热,周身发冷, 心里空茫一片,对面男人一动不动,在灯光下象是一个剪影, 他似乎面无表情, 又似乎若有所思,而他内心又象伺机而动,宁俐感到惴惴不安, 她在等待他的爆发。   而在吴庆东眼中,女人板着脸,神情很认真,很严肃, 还有一点激动,他从未见她如此失态,看上去有一丝执拗般可爱, 然后他就笑了,挠挠头, “没事你问它干嘛?”   整个世界如常了,宁俐深深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不肯说,她起身准备走。   “行行行,我说!”吴庆东烦躁地按了一下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又笑了,“其实挺丢脸的。”   宁俐没笑,她慢慢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吴庆东慢慢收起笑容,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没抽,只轻轻敲着烟盒。   “小时候我一直不理解我爸,他对庆扬很有感情,总跟我说,庆东,你记着,你爸是工人出身,你是工人的儿子,不能忘本。我就听听,不当回事,那时候,在我眼里,庆扬那些工人就是给我家干活的。那段时间我不爱读书,很叛逆,也很膨胀,物质上太享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因此和我爸闹得很僵,这好像是那个年代父子关系的通病,他对我们兄弟俩的教育很简单,就是打,打到你怕为止,打到你服为止,庆南那时年纪更小,是真的怕了,我其实心里有很强烈的对抗情绪,既不会怕,更不会服。”   “直到那一天……九八年亚洲金融危机那会儿,国内很多企业关停并转,庆扬也不例外,辞退了大批工人,那些工人把我爸妈围在办公室里,他们都带着家伙……当时我怕我爸妈出事,就报了警,又怕警察不能及时赶到,就带着一帮兄弟去救他们,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一帮毛孩子,当时我们死活挤不进去,他们把门全堵死了,连窗户都钉死了。”   “我拼命扒着窗户往里看,工人们情绪很激烈,乔叔他们把我爸妈护在中间,我妈在哭,几个工人突然就动手了,场面一下子很混乱,后来我爸站到了桌子上,他额头在流血,他说,老少哥们儿们,我吴世良向大家保证,公司情况一好转,我立即亲自把大家请回来,请大家一定放心,一定相信我……乔叔他们也跟着拼命说,可是场面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失控,幸好这时警察赶到,总算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后来我爸还真象他承诺的那样,带着剩下的工人拼命干,庆扬终于挺过金融危机,把辞退的工人全召回来了,直到现在,庆扬还有很多老人记得我爸,我就觉得他特棒,特牛逼,还有乔叔他们,那才叫真兄弟……”   “那一天,大家以为事态被控制,没事了,都松了一口气,可是谁也没想到,真正的事情在后面,那天我们都忽略了庆南。”   “一个被辞退的老工人,他没有去围攻我爸妈,而是埋伏在我们家门口,我回去得早,正好碰上,他用刀抵着庆南的脖子,我什么都没想,就冲上去了……”   “后来庆南一直说我逞英雄,其实我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想,就是一种本能,就那么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事后,我后怕过,但我不后悔,如果当时我不去换下庆南,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那个工人把我掳到工厂一个废旧小仓库里,他把我绑在一台车床上,然后就启动开关,我拼命挣扎,拼命求救,根本没用。”   “那个工人就在一旁看着,跟我说起他和他儿子,他说他老婆早就死了,他和儿子相依为命,他儿子和庆南差不多大,学习很好,次次考试都考第一,但是现在,他被庆扬辞退了,他没钱给儿子读书了,上不了高中,问我怎么办?”   “他说他勤勤恳恳学技术,老老实实干活,为厂子卖命,带出那么多徒弟,现在快五十岁了,却被辞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连退休金都没有了,连儿子学费都没有了,问我怎么办?儿子的前途谁来负责?”   “我回答不上来,为了能活命,我只能拼命辩解,为我爸辩解,为我自己辩解,面对他的绝望,我其实无动于衷,只是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从小到大我没那么哭过,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后来,车床上的刀具离我越来越近,就割在我这里……”   “别说了!”宁俐一探身,抓住吴庆东的手,吴庆东看着她,反握住她,握得很紧,宁俐对他连连摇头,眼泪已止不住流下来。   吴庆东拍拍她的手,继续道:“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他突然关了车床,掐住我脖子,他手劲很大,说他一只手就能弄死我,他开始大骂我爸没良心,既然他让他儿子不好过,那他也要他儿子不好活,他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忍着疼,告诉他,如果他死了,他儿子就更没人管,他愣住了,我借机劝他,为稳住他,我翻来覆去地劝,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一直熬到警察来……”   “我爸和警察都赶来了,他儿子也被带来了,他一见到儿子就乱了阵脚,警察冲过来救下我,他被抓住的时候,困兽一般地嚎叫……”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工人在厂里出名的老实,对谁都很和气,谁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他的那些徒弟跑来找我爸求情,我爸没松口,就想让他把牢底坐穿了。”   “我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医院,刀伤好治,主要是心病,一直怕见人,心理医生对我提到一个词——孤儿心态,就是对外界完全失去信任,完全封闭自己,那段时间很难熬,白天浑浑噩噩,晚上总是做噩梦。”   “医生建议我,主动放弃那段记忆,就当没发生过,我根本做不到,催眠也忘不了,我自己查各种资料,找到一个极端的办法,就是想法子弄死他,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别说,我还真想过……他儿子跑来医院找我,求我原谅他爸,我叫他滚蛋!”   宁俐挣脱吴庆东的手,起身快步走过来,直接扶住他肩膀,轻轻抚摸着,她忍不住啜泣。   吴庆东轻轻拿下她的手,还是紧紧握在手里,“庆南一直不理解,后来我为什么放过那个工人,还把他儿子留在身边,他对那对父子一直很仇视,其实我没那么大度,一个弄伤我,差点要我命的王八蛋……我当时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但是,不放过他,我就没法放过自己,我想了很久,这件事,我只和我爸谈过,那次谈话算是我们父子间第一次开诚布公,开始他不同意,说要让那个工人坐一辈子牢,我对他吼,你不是放过他,是在救自己儿子!最后,他终于答应,不起诉。”   “那个工人被公诉判了几年,服刑前他托律师找我,要见我一面,本来我不想去,后来咬咬牙,还是去了,他头发全白了,对我说,他一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这一件事,求我原谅他,求我照应他儿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让我照应他儿子,但我答应了,后来他生病被保外就医,隔段时间我就强迫自己去看他,开始还是很愤怒,难以忍受的愤怒、痛恨,后来就是厌恶、怜悯,再后来,就渐渐无所谓了,每次还能和老爷子聊上几句,所以……”   吴庆东抬头看着宁俐,“什么孤儿心态,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宁俐说不出话,只是流泪,吴庆东起身用力抱了她一下,扶着她肩膀回到对面的座位,待她坐好,他也回到座位坐下,拿起纸巾递给她,宁俐接过来擦了擦,两人都平复了一下情绪。   宁俐看向吴庆东,他也在看她,神情有一丝凝重,宁俐一直认为他不是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然而此时此刻,他似乎有了表达的愿望,他口才向来很好,很轻易就把人带入他的内心世界。   “后来,我就想,我要怎样活着,我渐渐和我那帮小兄弟疏远了,直到现在林晖他们还会埋怨我。原来那个圈子里的人,贪图享乐的有,信佛信教的有,醉生梦死的有,混吃等死的也有,我庆幸自己很早就走出来,我不是说原来那样就完全不好,我只知道我现在这样很好,这就够了。”   “但是,我有时还是会害怕,怕老,怕死,怕孤独,怕耄耋之年,无能为力……”   “我爸妈出车祸,我心里……很痛苦,可是我哭不出来……老人在的时候,有时会觉得他们很烦,真走了,又觉得前边领路的人都不在了,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下去,庆南不明白,以为我还在恨我爸……”   “父母去世后,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这个二代,这个傻逼,到底有什么本事撑起家业?真正接手庆扬,我发现,如果纯为赚钱,其实根本没必要那么累。做企业到底是为什么?如果纯为赚钱,我当时拥有的几辈子都花不完。”   “我爸的想法,我不能完全理解,我也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工人的儿子。我知道,一旦没钱,你他妈什么都不是。即便现在,因为你在这个位置上,别人叫你一声吴董,叫你一声老板,又能代表什么?你得自省,清醒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要做什么。”   “我想,我得让庆扬的人赚到钱,过上一个还不错的生活——有尊严的生活,我不想以后再有人去绑我的孩子,这就是说服我自己做事情的意义所在。”   “庆南一直认为我是想当老大,显示自己有能耐。非要转型吗?也可以这样拖着,家大业大,拖到我退休没准儿可以。他说得没错,对,我就是想借这次转型,证明自己可以,不仅可以撑起家业,还可以另外走出一条更好的路,这就是商人应有的预见性。”   “然而又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行错一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就说融资这事,家族里就有这么多阻力,这么多糟心事,只一个女人就把你全盘计划都打乱……”   “注意你的用词,女人怎么了?”宁俐听出他指的是陈嫣,忍不住插嘴,“拥有股份的好像不只陈嫣吧,只不过你能找到办法的就她一个,其他几个股东你不能解决而已。”   吴庆东愣了一下,干笑一声,“好,你说得对。”又皱眉,“你以后是不是准备和陈嫣统一战线?”   听他这么说,宁俐反倒不好意思了,看着男人似怒非怒的神情,她努力笑了笑,两人间的气氛瞬时变得轻松。   吴庆东倾身握住她的手,“宁俐,你说得对,都是血肉之躯,时间太宝贵,我们为什么不抓紧时间,为什么不放开一点,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宁俐迎上他充满热度的眼神,感受着他整个手掌的力度。   “你说我胡诌,其实自从遇到你,我就觉得和你在一起很放松,很开心,不用防备什么,不用藏着掖着,又可以换换脑子,不用老去想庆扬那些烦心事……”   后面那句宁俐不爱听,“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不管好不好,都是我的心里话,真心话。”吴庆东目光灼灼。   宁俐沉默了,两人静静对视。      ☆、第六十二章      这时宁俐手机响了, 是班主任打来的, 问她现在在哪儿,说自己和小董都很担心她。宁俐连声抱歉, 说一会儿就回去,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宁俐刚要把手机放回包里,不妨被吴庆东探身拿过去, 他摆弄一番又还给她, “不许再拉黑我。”   宁俐默不作声地接过来,没有看,直接装好。   吴庆东看着她发红的眼睛, 又看看她面前的咖啡,“再来一杯?”   宁俐摇摇头。   “那……回我那儿?”   宁俐看他一眼,还是摇头。   “那去你旅馆?”   宁俐连忙说:“我屋里还有其他人。”又反应过来,“你去算什么。”   “那就单开一间。”吴庆东笑道。   宁俐瞪他一眼。   “那……你现在住哪儿?这个应该能告诉我吧, 有空我去找你。”   “嗯。”宁俐说出地址,吴庆东打开手机记录。   宁俐看着面前认真录入的男人,忍不住怀疑,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住哪儿?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 也许是刚才谈话太过深入,情绪一直处于宣泄状态, 现在恢复常态,面对对方,就都有点不自在。   两人走出咖啡馆, 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快到旅馆门口,宁俐道了声“再见”,刚要转身,就被吴庆东从后面拉住,直接把她拉到暗处。   宁俐的心砰砰直跳,吴庆东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她,热烘烘的气息围绕着她,他的亲吻很急切,舌尖用力抵着她,她犹豫片刻,嘴唇微张,双臂揽上他脖颈,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随后疯狂抵入、纠缠,双手上下前后用力抚摸、揉搓。   宁俐又一次在他充满烟味的气息中眩晕,待他终于放开,她伏在他肩头,一边喘息一边道:“你什么时候戒烟?”   吴庆东不答,轻轻抚上她后脑,拨开长发,粗糙的手指在她耳后与椎骨处摩挲,“你就是实诚,有墙不是躲就是撞,绕过来不就行了。”说着,偏头在她侧颈啄了一口……宁俐身体晃了一下,他连忙搂住她的腰,又一次深吻……   再次分开,两人都有点依依不舍。宁俐终于回到旅馆房间,只感到全身发软,全身都是烟味,她直接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蓬乱、脸色潮红的女人发呆,这一天如同做梦一般,又如同坐过山车,整个过程跌宕起伏又充满戏剧性。   同屋的班主任已经躺在床上,听她回来,就说起她学弟,说他对她印象很好,又委婉问起她前男友的事。   隔着卫生间的门,宁俐直接告诉她,今天已经复合了,外面顿时没了声音。宁俐打开莲蓬头,简单冲个澡,吹干头发后,她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就关灯上床。   这时班主任还没睡,玩笑般说起小董,“我学弟一直怀疑你被拐走了,说你男友很可疑,都想报警了,我就跟他说,宁老师这么谨慎的人,不可能被人骗。”   宁俐想起饭店里闹剧般的一幕,连忙道:“帮我跟小董解释一下吧,代我向他道谢。”   班主任应了一声,接着两人又闲聊几句,就各自翻身睡去。   宁俐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她终于静下心来,慢慢消化与回味吴庆东在咖啡馆里说的每一句话,想他少年时的遭遇,想他与家人的关系,他的烦恼,他的抱负……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睡着。   第二天一早,老师们集合坐上大巴车,踏上回程的路途。车上大家有说有笑,宁俐昨晚没睡好,忍不住打起盹。   到家时已经快中午,她拖着行李箱走进小区,进电梯时突然心跳加快,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她心里隐隐期待,然而走出电梯,来到家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和空荡荡的走廊,她又哑然失笑,他那么忙,怎么可能说来就来。   回到家中,她收拾完东西,洗完澡,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又躺在床上补眠,到了傍晚,她起床看了会儿教材,这时杨老师打来电话,讲起建校手续的进展情况,她一边认真听,一边在本上记录。   通完电话,她看着手机,突然就想起来,连忙打开通讯录,却怎么也查不到他的号码,吃完晚饭,她准备再查一下,手机突然响了,屏幕显示“东东”,她心中一动,接起来,果然是他,她愣了一下,然后就哈哈大笑。   那边“喂”了半天,她终于又接起来,对方好像有点羞恼,“什么这么好笑?”   “东东?”她试着叫了一声,还没等那边反应,又忍不住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吴庆东有点恼火。   “没有没有,不好笑,很可爱。”   “要不就改庆东吧。”吴庆东佯装生气。   “不改。”   “要不就叫老公吧。”   “不叫。”她说完发现又上他当,急忙说:“就叫东东,东东很好,我喜欢。”   吴庆东笑了,片刻道:“很少听你这么笑,多笑笑吧。”   宁俐不好意思起来,想到刚才说的话,似乎有歧义,也不知他听出来没有,此刻她感到脸上阵阵发热。   吴庆东似乎没太在意,告诉她已经回到A市,现在正在家中,然后就谈起这次新能源博览会的收获。   宁俐心道,有点象做报告,又明白,这将是两人今后交谈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谈他的工作,准确地说,是听他谈他的工作,所以她就耐着性子听,间或发出诸如“嗯”、“啊”、“是嘛”这样的语助词,为他助兴。   吴庆东就目前新能源领域的前景以及目前庆扬遇到的困难说了一通,听出女人兴致缺缺,就话题一转,问她现在在干嘛。   “没干嘛。”   “想我吗?”   “不想。”这是句谎话。   “我很想你。”   宁俐脸上又开始发热。   “什么时候回来?”   宁俐一愣,“近期应该回不来。”   “早点回来吧。”   “好。”   “那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宁俐发现,在两人的车轱辘话中,吴庆东语气还象以前那样有点冲,有点咄咄逼人,她有点不爱听,但尽量包容,尽量让语气委婉一些,“忙完这段吧,至少得寒假了。”   吴庆东沉默片刻,“昨天晚上失策了。”   “嗯?”宁俐没明白。   “不该让你回去,就该找个地方……”   宁俐明白过来,急忙打断他,“好不容易到家了,早点休息吧。”   吴庆东低笑一声,“唉,女人啊,就是不明白。”   “女人怎么啦。”宁俐皱眉。   吴庆东又笑了一声,“女人很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宁俐“嗯”了一声。   吴庆东等那边挂了电话,看着屏幕上的“俐俐”二字,笑了笑,按了按太阳穴,打开书桌上的文件夹。   第二天上午,吴庆东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吴庆南来了,打开手机,向他展示儿子的照片,他今早刚与陈嫣带儿子从美国回来。   当初陈嫣在美国生产后,吴庆南就发来照片,如今再看,孩子已经长开一些,仔细看,眉宇间越发象吴庆南,特别是象他小时候。吴庆东看完把手机还给吴庆南。   兄弟俩简单聊了聊,吴庆南谈起在美国陪老婆待产的日子,颇为感慨,临走时,说了一句,“哥,你也抓紧吧。”   吴庆东没吭声,象是约好的,吴庆南走后乔励勤也打来电话,说琳达已经怀孕,本来他爸妈对他娶洋媳妇颇有微词,琳达也不太习惯国内的生活,结果因为这个喜讯,全家现在其乐融融。乔励勤兴冲冲地邀请吴庆东今晚去他家吃饭,吴庆东连忙答应并向他道喜。   通完电话,乔励颖来了,两人说起公事,谈完后,乔励颖试探着问,“宁俐还不回来吗?”   “……嗯,她喜欢就让她在那边吧,我两头跑就行了。”吴庆东不在意地说。   乔励颖没再多说,点点头,转身想走。   吴庆东想了想,叫住她,“励颖,晚上你哥请吃饭,下班我们一起走吧。”   乔励颖转过身,淡淡地说:“不用了,你先去吧,我要给我嫂子买点东西。”   吴庆东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   乔励颖走后,吴庆东呆坐在办公桌前,一连收到喜讯,他高兴之余,心底有点泛酸,很快又升起一点隐秘的甜蜜与快乐,他拿出一张便签纸,信手写下“东东”和“俐俐”,看了看,感觉光秃秃的,又在中间加了一个大大的“V”,“V”里添上“小东东”和“小俐俐”,这下顺眼多了,他看了好一会儿,满意地把纸放进抽屉。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章,争取明天写完^^ ☆、第六十三章      宁俐继续为建校手续奔忙, 这一天她和杨老师来到市里一所有名的私立高中, 参加办学经验交流会。大家先是参观了校容校貌,然后就来到会议室交流、讨论。   会议室很大, 里面坐满人,上座除了示范校校长,还有几个校董事会成员, 宁俐在当中看到了秦震, 听主持人介绍,他是这所示范校的新晋股东,秦震也看到她, 两人远远地互相点点头。   会议上大家发言踊跃,讨论也很热烈,宁俐很有收获,不仅收获了很多实际经验, 还有一沓名片。   会议间隙,她去了趟卫生间,回会议室时, 在走廊上碰到正在打电话的秦震。   “宁小姐。”秦震先开口。   “秦先生。”宁俐看着他,和上次一样, 他不说破,她自然也不会拆穿。   秦震挂断手机, “听说你想建一所职业学校?”   “是。”   “职业学校也挺有前景的。”   “希望吧。”   “宁小姐……”秦震沉吟,“如果你想建立自己的事业。我可以帮你。”他语气很认真。   “秦先生,你太客气了, 谈不上事业,就是做点想做的事情。”   “……那好吧。”秦震点点头。   两人错身而过,宁俐刚走出几步,不妨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   她转过身,他已然离去,徒留一个背影越来越远,她不禁怀疑刚才一切都是幻听。   参加完交流会,她微信里多了一个微信群,平时与同行们交流聊天,不仅很有意思,还能开阔眼界,得到很多实用信息。   而她微信里的铁杆好友——何瑞珍 ,前段时间生孩子一直不在线,忙过昏天黑地的头几个月,她终于出现,频频在朋友圈里发照片,照片上是个非常可爱的大胖小子,宁俐连忙发语音向她道喜,她回得比较慢,估计正在忙。   到了中午,何瑞珍乘孩子睡觉,直接打来电话,两人终于可以聊会儿天了。何瑞珍自豪地对宁俐说,从进产房到现在,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人带孩子,喂养孩子的所有方法与注意事项全部来自书本与网上,社区的保健医生来看望,对他们没有老人和月嫂参与帮忙感到非常惊奇。   宁俐却觉得这种做法很符合何瑞珍的个性,因为她从小就很独立,有主见。她微信又发来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何瑞珍和许继平看上去有些憔悴,但都是一脸幸福模样,讲电话时,何瑞珍语速依旧很快,听上去依旧是那么爽朗又充满活力。   何瑞珍又谈起产假问题,随着剩余假期越来越短,她有些发愁,幼儿园要三岁以后才能收,产假根本不够用,她曾经打算辞职,可是这段时间在家带孩子,她已感到与社会严重脱节,本想请婆婆来,但老人身体实在不适应北方气候,她妈妈倒是主动提出帮她带,她却打心眼里不乐意。   “我觉得,可以试试让你妈妈带,她有这个意愿,你又正需要人。”宁俐小心翼翼建议。   何瑞珍沉默片刻,叹口气,“再说吧。”   然后她转移话题说起徐小允,说这姑娘又复习了一年,这次考研顺利通过,她刚生完孩子那会儿,她还来看过她,身边跟着一个高个儿男孩,说是她男朋友,两人上辅导班时认识的,这次一起考上同一所学校。   宁俐听到这个消息,连忙按了免提,然后翻看朋友圈,徐小允平时很少发信息,最新的一条还是一年前的一个搞笑小视频。她发现她头像换了,点开来一看,是两个人的合影,男孩看上去很英俊也很憨厚,双手搭在徐小允的肩头,徐小允脸上是一副青春、阳光、灿烂的笑容。   “瑞珍,真好!”宁俐由衷道。   “什么就真好?”电话那头的何瑞珍莫名其妙。   “反正就是真好。”宁俐目光还停留在徐小允的头像上。   “怪人。”何瑞珍嘟哝一句。   与何瑞珍通完电话,宁俐继续翻看朋友圈,最近她微信里越发热闹。   久违的陈嫣也发了很多照片,与何瑞珍不同的是,除了几张孩子的单人照外,其他都是她与孩子的合影,照片中的她是绝对的亮点,孩子虽然很可爱,但似乎成了妈妈的道具,陈嫣看上去与没生孩子前一个样,依旧漂亮、时尚,照片的背景也很高大上。   宁俐依次为她每一张照片点赞。   不一会儿,陈嫣发来语音,“宁俐,好久不见,在忙什么?”   宁俐想了想,化繁为简,“建学校。”   “建学校?听上去很高端啊,不过,你这么各色,做什么我都不会惊讶。”陈嫣的语音中带有一丝笑意。   宁俐笑着回复,“孩子很可爱。”   “那是,我儿子嘛。告诉你一个秘密,他长得和他们哥俩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看过他们小时候照片。”   听完陈嫣这句语音,宁俐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孩子,发了一个笑脸,没有再回复。   不一会儿,陈嫣又开始发照片,这一次全是她的单人照,照片中的女人一改之前的拍照风格,全然是美丽、冷艳、高傲……   宁俐手指继续下滑,又点开最近常看的微信,自然是吴庆东,昵称就是庆东,应该就是他平时用的号,他基本也是发些照片,很少发信息,两人联系主要还是打电话。   不过有一次,他破天荒发了一条语音,内容倒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宁俐一想到他举着手机发语音,就觉得很滑稽,忍不住发个“哈哈”过去,吴庆东问明原因白后,就再也没有发过语音,宁俐不觉遗憾,暗道,这个小气鬼!   吴庆东发的照片基本就是随手拍的进行时,主要是工作场景,背景多为办公室、会议室,家里照片极少,一次他发了一张客厅里的照片,宁俐一眼就看到那个项羽面具。   “……没想到你会把它拉回家。”   “挺好的东西,扔了怪可惜,放家里多好,霸王镇宅!”   “是挺好。”   “就是晚上如果不开灯,冷不丁看到会吓一跳。”   “哈哈。”   宁俐不喜欢拍照,自拍就更没兴趣。吴庆东缠着她发照片,要不就视频,宁俐觉得视频很傻,就勉为其难发了几张照片,吴庆东对照片背景很注意,夸赞房间不错,不知怎么就注意到卧室的一角,嫌那张单人床小,要她去买张大点的双人床,宁俐根本不接茬。   吴庆东眼尖,又看到她桌上摊开的各种资料,问起来,于是,宁俐与他讲起建学校的事,吴庆东听了有点惊讶又很高兴。   “你想建职业学校?偏重哪方面?”   “主要是技工方面。”   “这点子很好啊,我对教育产业不熟悉,不过国家在重振制造业,技术工人供不应求,你这个想法正对路,庆扬就缺技术工人。哎,最好A市也建一个,作为总校,你那儿算作分校,这样你就能回A市了。”   还没等宁俐答话,他又兴致勃勃地问:“那你办学有具体思路吗?我认为应该着重考虑以下几方面问题,国家政策、盈利模式、品牌效应。首先,政策方面一定要吃透,别走歪路,要可持续发展……”   宁俐心里不得不承认,他思路开阔清晰,想问题也比较透彻,出口却是:“吴董不愧是企业老总,高屋建瓴。”   “又损我。”吴庆东在电话里停顿一下,笑道:“我知道你其实是在夸我。”   宁俐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道:“我其实没想那么长远,目前为止,各方面进展还算顺利,就是担心学生毕业后的出路问题。”   “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庆扬在南边有很多工厂,可以吸收毕业生,干得好的,还可以来总部的下属工厂。而且,他们即使不来庆扬,有一技之长,去其他公司或工厂也很好。”   “嗯,但愿吧。”   “宁俐。”吴庆东此刻语气有点郑重,“我以前认为你很关注自身,现在我发现你的眼光已经不仅局限于自身,已经投向更广阔的天地。”   闻得此言,宁俐愣住,扪心自问,是吗?不论怎样,她的确很喜欢现在的自己,现在的状态。   ……   吴庆东依旧很忙碌,总部与分公司各个工厂的新生产线终于顺利开工,庆扬全面转型,第一个月的订单就赢得满堂彩。   各方面理顺之后,他准备辞去董事长一职,吩咐董秘通知各位董事召开董事会。乔励勤与乔励颖接到通知后很惊讶,纷纷打来电话,吴庆东在电话里分别与他们谈了很久,又与刘文熙、卢启明说起此事。   刘文熙一言不发。卢启明叹道:“老板,就这么拱手让人,真不甘心!”   “他是我弟弟,肯定也希望庆扬越来越好,相信他不会为难你们,而且你们也都入了股。”吴庆东笃定地说。   两人互相看看,没再说什么。   等他们走后,吴庆东在办公室里静静抽完一支烟,突然就想打电话。   他拿起手机拨出去,等那边接起,就直接道:“如果我不在庆扬干了,就去你学校吧。”   那边停顿一下,回道:“好啊。”   “那你觉得我能干点什么?”   宁俐当真想了想,“你去搞外联吧,和人打交道你最在行,现在新办公楼已经动工,学校基建这块儿与外面联系最多,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就让我干这个啊。”吴庆东有点嫌弃。   “那你想干什么,如果有教师证,还可以当老师。”宁俐故意道。   “当老师必须要有证吗,那我能不能现考一个?”   “你以为你想考就能考上?”   吴庆东瞬间打消念头,“那还有没有其他的?”   “你会算账吗?”   “我没事算它干嘛。”他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那就管后勤吧。”   “后勤就是打杂吧?”吴庆东不甘心。   “剩下的……就只有搬砖了。”宁俐语气有点捉狭。   “搬砖?那还不如给你那些珠子打孔呢。”吴庆东悻悻地说。   “哈哈……”宁俐笑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就收了线,吴庆东心情疏解很多,回家踏实睡了一觉。   ……   过了几天董事会按时召开,主角却迟迟未到,等了好一会儿,吴庆东终于沉不住气,走出会议室,拨打吴庆南的手机,半天对方才接起来。   “马上开会了,你们两口子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到?”吴庆东直接问。   “我和陈嫣准备再去国外待一段日子。”   吴庆东完全没料到,“……那么庆扬呢,不要了?”   “谁说不要,还当我的董事呗。”吴庆南停顿一下,“江湖上,真正的大侠都隐身幕后,神仙眷侣,云游四方,自由自在,只有武林盟主才傻帽似地,站在台上瞎忙和。我想过了,盟主之位还是你比较合适。”他语气愈发狂傲,“哥,还是你去操心股价吧,好好挣钱,正好替我养咨询公司。”   吴庆东愣了半晌,笑骂:“得了,扯什么江湖,带着老婆孩子,赶紧滚蛋吧。注意安全。”   吴庆南也笑了,“那你在家好好干吧。注意身体。”   哥俩在电话里又凑趣几句就结束通话。   陈嫣扭头看着吴庆南,“真甘心了?”   “不然怎样?我哥那个人,你让他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瞎转悠?那也太违和了,他还是适合冲在前头发号施令,让他给咱们挣钱去吧,是不是,儿子?”吴庆南点点陈嫣怀里婴儿的小脸蛋,又看了看舷窗外湛蓝的天空,“就当还他债吧,从今往后,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陈嫣看看他,把头靠在他肩膀,吴庆南揽住妻子,两人都看着襁褓里的孩子,这时机舱里广播响起,飞机就要起飞。   ……   转眼间宁俐的试用期已到,她忙完手头工作就与学校终止了合同。同办公室的老师们为她办了一个欢送仪式,中午趁午休大家一起去校外餐馆吃饭,宁俐告诉大家,她还会继续留在萩水镇,因此席间气氛并不伤感,大家聊得很开心。   下午宁俐在办公室收拾东西,不想刘云来了,女孩子比较内向,把一张卡片塞到她手里就走了,宁俐看着卡片上祝福的话,眼眶有点湿润,她回忆起上最后一节课时的情景,她向学生们说再见,也许是对老师频繁来去已司空见惯,学生们表现得很冷淡。   宁俐把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装进一个小纸箱,和同事们再次道别后,来到停车场,不想邹鹏正等在那里。   “宁老师,我来就告诉你一句话,我不会吃软饭!”男孩说完抬脚就走,步履坚定,肩膀端得很平。   宁俐愣了半晌,突然发现,这个男孩其实长得很帅。   她把纸箱装进后备厢,驾车又在校园里兜了一圈,心中有点念念不舍。   离开学校,回到小区,一走出电梯,她不期然看到那个男人正抱肩靠在大门上,心头顿时掠过一丝惊喜,他似乎睡着了,她不忍心吵醒他,就轻轻放下手里纸箱,站在一旁看着他,多日不见,他瘦了一些,下巴上全是青青的胡子茬。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看手表,还是轻咳一声,听到声音,吴庆东马上警觉,睁眼左右看看,宁俐不合时宜地想到猎犬。两人视线一对上,就都笑起来。   宁俐打开房门,吴庆东一进门就不客气地四处打量,这套房子不大,两居室,阳光很充足,他特意去卧室侦查一番,看到那张单人床,抱怨道:“这房子还凑合,就是床太小,比照片上看还小,怎么还没换?”   宁俐装没听见,打开空调,把温度调高,然后就顾自收拾纸箱里的东西。   吴庆东伸了伸懒腰,和她商量,“要不还是回A市吧,这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要这么两头跑就太累了。”   “嗯,等忙完这阵儿再说吧。”宁俐说了个活话。   “你忙,婚礼咱可以往后拖,但先得抽空把证领了吧。”吴庆东有点不满。   “领证先不急,要先做婚检,还有,到时先住锦绣园吧,你那儿的装修我不喜欢。”   吴庆东连忙答应:“行,都听你的。”又心道,住锦绣园?到时就由不得你了。   见她不吭声,连忙问:“还有什么要考虑的?”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其实,我还有……”   “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吴庆东皱眉。   宁俐一愣,“哪儿有什么秘密?”她其实想说,我还有一些长辈与朋友要见一下,她想到的是古军一家和杨老师夫妇。   “你是蜘蛛精变的?”吴庆东追问。   宁俐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吴庆东上前一把搂住她,堵住她嘴唇,宁俐的笑全憋在肚子里,憋得她肚子疼。   吴庆东吻了一会儿,稍微放开怀里的人,咕哝道:“你就真是蜘蛛精变的,我也认了。”   宁俐无语,两人搂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吴庆东就说肚子饿。   宁俐很少开伙,即使做饭也很简单,她打开冰箱看了看,鉴于对他胃疼印象深刻,她准备熬点大米粥,再做几个清淡小菜。   她去厨房准备,吴庆东也想帮忙,但厨房太小,他一个大个子站在里面,两人根本转不开。   “你还是去外面待着吧。”宁俐只得轰他。   吴庆东乐得清闲,在房间里晃来晃去,最后拿起她的办学资料看起来。   宁俐做好饭,两人在饭桌旁坐下,吃饭期间吴庆东一直对她手艺赞不绝口,宁俐心里惭愧,其实她真的很少做饭,来去就那几个花样。   吃完饭,吴庆东开始谈他对办学的看法与建议,也不知他是有意无意,他总是靠她很近,一定要握着她的手,腿也紧贴着她,宁俐很不自在,这套房子她本来住着很宽敞,此时多了一个男人,立马觉得周围满满当当。   吴庆东见女人总是不能深切领会他的意图,干脆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道:“太晚了,咱们早点睡吧。”   宁俐脸腾地就红了。   吴庆东说着走进卧室,从裤兜里掏出小狮子放在床头柜上。   宁俐跟着进去看了一眼,皱眉道,“你老摆弄它干嘛?”   “当个见证。”   宁俐愣了一下,“……变态。”   “对了,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送这个给我?”吴庆东指着小狮子。   “因为……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觉得有点象你——萌萌哒。”宁俐笑道。   “蒙蒙大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萌萌哒。”宁俐还是笑。   吴庆东无奈,点点头,先去洗澡,在卫生间里,他用手机上网查询,可爱?他很不以为然,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健美姿势,又捋下头发,向后一甩,“明明很酷又很帅。”他不满地嘟囔。   随后,宁俐就听到口哨声,男人心情看样子不错,不过有几个音吹破了,她摇摇头,看着那张单人床发愁,又去看了看客厅里的沙发,打算让他睡床,自己睡沙发。   吴庆东洗完澡出来,听了她的安排,完全不同意,“睡什么沙发,摞着睡呗,我上你下,”见她不吭声,又连忙说,“你上我下也成啊,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胡说什么呀。”   宁俐红着脸走进卫生间,刚脱完衣服站在莲蓬头下,吴庆东就挤进来,把她挤在墙上暴风骤雨般亲吻,然后把她按在洗手台上,宁俐根本抵挡不住,只能由着他胡闹一回,释放后他把她掉转过来继续亲吻,不一会儿他又精神起来,宁俐急了,推他出去。吴庆东笑称去床上等她。   宁俐磨蹭着洗完澡,出来时床上男人已经睡着,他光着膀子靠在床头,抱着肩膀低着头,姿势看上去有些局促,宁俐上前轻轻推他,他睁了下眼睛,咕哝道:“这么久?”   宁俐哄他躺平,盖上被子,他嘴里叽里咕噜不知是说梦话还是气话,宁俐挨着他躺下,翻来覆去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就把他侧过来面向自己,搂住他的腰,再把一条腿搭在他大腿上,想到他说的上下问题,又有点泄气,心道,是该买一张大床了。   吴庆东火力很壮,不一会儿被窝里就暖烘烘的,宁俐一向畏寒,此刻感觉象抱个暖炉,她舍不得放手,又不得不支起身子去关台灯,看到台灯旁的小狮子,见它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她连忙把它掉转身去,想想又转了回来,心道,看就看吧,无所谓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正文就全部结束了,感谢俐俐与东东这段时间的陪伴,虽然你们是我创造的。感谢所有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朋友,特别感谢大家的留言、投雷和营养液。至于番外,因为我从来没写过,所以还要想一想,不定时更新吧,如果情节完整篇幅够长,我会放在这里,反之就放微博了。近期我可能会修改个别章节的标题和错词错句,情节不会有变化,不用重复点击。最后,再次感谢大家! 本书由 遥月小落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