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董舒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一招毙命》 作者:罪加罪 文案 多年后再遇见他,依然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漫不经心地做着他的万人迷,满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 她忍不住怒道:你就没有自尊心吗? 他望着她,眉眼俊朗,微笑迷人,淡淡道:你离开的那天,就把我的自尊都带走了。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主角:段如碧,袁召 ┃ 配角:李思率领下的各色人马 ===============   第001章   时间刚好十二点,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主考老师高大威武地四处巡视,底下是一片键盘敲打声。   电脑房因为长时间的空气不流通,弥漫着一股子脚臭汗臭,臭不可闻,但这时候段如碧已经无暇寻思着空气有没有毒,她紧张得快缺氧了,对着空调吹,脑门上还不停地刷汗。   尼玛的,C++,这东西真是挑战她的极限,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快被这东西搞颠覆了!段如碧自问智商没有问题,能考上这所重点大学,怎么说也算是上流水平,可她学了一学期,面对这些代码,她的额角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自作孽不可活,上了李小人的当,早知道去混个VB不就好了,偏偏受不得激将法,一个慷慨激昂就选了C++,如此一来,整个学期都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里。寝室里的姐妹个个逍遥自在,看看小言,逛逛小街,然后无比同情她的遭遇——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文科生,敢于和自己过不去,这样的勇气着实可歌可泣。   听闻寝室的“霉女”说,前日VB考试So Easy,她们考了一个多小时就搞定了,想她现在还在煎熬,欲哭无泪。时间又过去五分钟,段如碧停下来大口呼气,拼命拿手扇风,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样下去怎么拿满绩啊,到时候她在姓李的面前就真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可是,这鬼东西怎么这么难搞,简直跟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段如碧抬眼观望四方,不看还好,一看她更崩溃了,原本她们文学院选C++的就少,她被编排到计算机学院考试,这帮家伙搞定这么个小东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于是,现在还在考场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光她这排,就只剩下她,还有她身旁的仁兄。   段如碧悄悄朝那人瞄了一眼,随即狠狠愣了一下,要不是时间地点太不恰当,她颜控的毛病怕是又要犯了。这老兄眉清目秀得一塌糊涂,光一个侧脸就把如碧姑娘秒杀了。不过,眼下事关生死,她很快回过神来,把目光瞄向那人的电脑屏幕。   只见这人早就把题目做好,段如碧正想做好了怎么还不走,定睛一看,竟发现这人正无聊地一题多解。   如碧姑娘目瞪口呆,好浪费啊,一道题给出五种解答方式,这给她一种,她就能升天了!   莫非她遇到了传说中的大神?   天不亡她啊,段如碧激动得心潮澎湃,两眼冒光,什么作弊无耻,都是扯淡,咱这是优化资源配置,你好我好大家好,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挺直腰板打压李某人的气焰,戳他脊梁,指他鼻梁,大笑三千声。   眼看主考老师坐在讲台上发呆,前后无人,段如碧低下头,稍稍往左边挪了挪屁股,侧过头,厚颜无耻地对帅哥轻声说:“同学,第20题怎么做?”   她的音量把控得很好,虽然轻,但清晰地传达到对方耳朵里,段如碧也不是这方面的老手,要不是逼上梁山,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她一边谨慎地关注四周动静,一边等待身旁的人的答复。   通常大学里互帮互助的义气还是有的,再加上一个漂亮的小女生跟你求助,大多数男生都乐得两肋插刀。可是,段如碧等了一会,不见那人回答,侧头一看,只见那人无动于衷地在那里继续他的大业。   段如碧眉头一皱,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又问了一遍,这次她还悄悄在桌上写下了题号,然后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终于,那人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慢悠悠地斜过眼,没有看桌面,而是看她。那人看了她一会,果真如她所料,是个样貌非凡的男生,比起她身边那些混迹在富二代圈子里油头粉面的小子,她面前这位俊秀得好比一阵清风,心旷神怡,一眼难忘。   只不过,段如碧现在没心思研究这人眼睛是双是单,嘴唇是薄是厚,她满怀期待对方出手相助,尤其是她看到他冲她微微一笑的时候,那是多么温柔有爱的笑容,有戏!   然而,那人忽然坐直了身体,朝她侧过上半身,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段如碧顺势看去,呆了。   监考证。   段如碧感觉被一道天雷霹中天灵盖,眼前一黑。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运程,不然一定是:忌,搭讪。   现在的监考老师也太阴了,混迹民间,玩起微服私访,想她一直专心考试,都没发现身旁的人被偷梁换柱。   那人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段如碧僵了片刻,顿感他的美貌在她眼里一下子扭曲了,但她越事到临头,越冷静,她忙毁灭了桌上的证据,然后端正坐姿,埋首电脑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她知道,这事的生杀大权全掌握在边上的人手里,这要是通报到院里,她的档案上便会落下浓重的一笔。作弊就是博弈,生死存亡一线之间,亏她自以为鸿运当头,踩了地雷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往里送死,敢跟监考老师讨要答案,她也算奇葩一朵。   又过了五分钟,旁边的人没有动静,段如碧提在喉咙口的心稍稍回落一点,但她现在也没有心思继续和考题作斗争了,死就死吧,好过坐在这里受煎熬,趁这人没发威抓她现行的时候先撤,跑了以后,他再抓她回来,她就能来个死不认账。   然而,就在她打算交卷的一刻,那人忽然有了动作,段如碧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谁知道,他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巡视考场去了。   段如碧盯着屏幕愣了片刻,总算是缓过神来,看来这人打算放她一马。她又朝对方的位子瞄了一眼,蓦然怔住,她惊讶地抬头看向那人,那人站在最前面,目光扫视着考场,看到她的时候,也不带片刻停留。   段如碧再次回过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她想要的答案。   十五分钟过去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赖到最后的学生大多一脸菜色。段如碧收拾了书包,走到门口,见那人正站在门口,简单的T恤牛仔,外加一双白色的球鞋,手里拿着一张名单让出考场的学生一一签名确认。   轮到她的时候,她脸皮再厚,也奈不住当时心虚气短,低着头飞快地拿过名单,草草地在上面签下大名,甩手丢在他身上。   “段如碧。”   他念出她的名字,声调略微扬起,音色清爽干净,段如碧条件反射地回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他冲她笑的时候,眉目三分清朗,七分慵懒,唇角单边勾起一个好似漫不经心的弧度,雅痞无限。   看过美男无数的段大小姐,也不得不为这一笑晃瞎了眼。   后来她才知道,这位高人原来就是名号响遍各学院的全校校草榜,万年老二的榜眼同学。   而她算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这么号风流人物。   ——————————————————————————————————————————   段如碧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然后拍着胸口连连喘气,这还不够,她忙爬下床,一把拉开窗帘,外头猛烈的日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来,消除了一室昏暗。   段如碧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凶猛地掬水扑脸,再抬头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的自己,镇定了三秒,还是没忍住,抱头大骂:“恶梦啊!”   这绝对是惨无人道的恶梦,一个月日夜颠倒忙得跟条狗似的,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假期,一大清早所有的好心情都被这个梦毁了。段如碧跑回卧室翻看日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看了半天,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但段如碧始终觉得这个梦很诡异,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照理说都快五年了,她早把关于这人的记忆格式化,可怎么的一做起梦来,他那双天杀的眼睛,欠抽的嘴巴,竟能高清还原在她脑中。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碧姑娘一摸脑门,一手冷汗,看来今天还是乖乖在家呆着比较安全。她洗漱之后,打算先做个鸡蛋面,再把前段时间买的碟拿出来欣赏一下,这么想着,她拉开冰箱门,然后再一次被现实打倒。   一个人住的杯具就在于什么时候饿死了都没人知道,自从把老娘骂走之后,就没人给她送菜送饭了,平时上班忙也没察觉,现在想到要吃了,才发现冰箱虚有其表。   换了身衣服,随便扎了个马尾,戴上眼镜,虽然段如碧很忌讳素颜出街,但买个菜还要化妆也非她乐意,就这样吧,反正也就几分钟的事。   段如碧不是那种不化妆就不敢出门的女子,也不是怕自己的素颜对不住大众的眼睛,只是她真的烦透了被男人当街拦住热情搭讪:小姑娘,XX路怎么走?   没错,她段如碧天生长了张童颜,清纯得能滴出水来,萌瞎了一帮怪蜀黍的狗眼,她都混迹社会三年了,还当她是刚入校门的小学妹,搞得她很想大喊一声:老娘都步入大龄女青年行列了,还学妹,学你妹。她明明走的是御姐路线,偏偏被按个玉女掌门人的称号,真是令她痛心疾首。一怒之下,练就出神入化的化妆功力,再出门,这冰冷美艳的模样成功逼退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男人。   段如碧顶着毒日头到隔壁超市买了些新鲜蔬菜,挑了几块排骨打算炖汤喝,付了帐,立刻往回走。过马路的时候,绿灯已经开始闪烁,段如碧加紧步伐小跑,眼看就要到对面,拐弯处忽然奔驰而过一辆拉轰的跑车,在距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硬生生刹住,刺耳的摩擦声响彻一条街,许多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往这边张望。   段如碧虽然没被撞到,但被车子的冲力震得后退两步,一个不小心绊倒在地,手上的袋子散落在地,一颗绿油油的包心菜滚到了路边。   段如碧一手撑地,不禁羞恼,立马联想到清晨的恶梦,呸,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没什么大碍,也不欲做什么纠缠。段如碧捡起袋子,正要去捡那颗包心菜,旁边忽然多出一只脚来,刚好把她的菜蹭到了一边。   “喂,你怎么走路的,红灯还敢冲出来,找死啊!”   头顶上传来一串骂声,如果她不是女的,估计那人还要加上两脚泄愤。   段如碧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腰,把歪掉的眼镜扶正,然后试着客客气气地跟车主说:“同志,我是遵守交通规则的良好市民,穿马路的时候绿灯亮着呢,倒是你,这里不是高速公路,你是开车呢还是飙车啊?”   段如碧粗粗一看就立刻下了判断,这人开着一辆骚包到爆的法拉利,一身光鲜亮丽的装扮,再来这没礼貌的问罪口吻,自视甚高的冷傲姿态,看来又是一个身价不菲的有钱少爷。   段如碧本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可谁知他又说了一句:“我怎么开要你管,我是见着绿灯才开的,算起来是你运气,要不然把交警叫来,你可是全责。今天这次就算了,我没时间跟你扯。”   段如碧当即炸毛,本来天这么热,她吃点小亏也就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遇到个不长眼的,他当她段大小姐是吃素的,她今天心情郁闷,他还撞枪口,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等等。”段如碧抬脚踩在法拉利的前盖上,拉开架势,冷冷一笑,“你没时间跟我扯,我偏偏有空跟你扯,没扯完,谁都不准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大叔坑中的黄金女配,我们的如碧姑娘的故事,新坑啦,撒花啦~   第002章   楚怀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看这姑娘长得白白净净,文气得很,没想到气势如此惊人,刚才还好好的,一翻脸竟凶狠地踩着自己的宝贝。围观的人逐渐增多,他不由被逼出几滴白毛汗,不过这时他顾不得颜面,自己有理,还怕她撒泼?   “小姐……”   段如碧秀眉一竖,讥嘲:“小姐?你才小姐呢!你全家都是小姐!”   楚怀一愣,他还没来得及改口,那边段如碧轻蔑地瞅着他的跑车,火力全开:“你以为开辆跑车就横了,嗓门大就有理了?说我找死,我看你才想死吧。我告诉你,那摄像头可不是摆设,摸奶门都能给拍下来,你有没有超速行驶,大闯红灯,一看便知。”她又指了指脚下,“我可是走在斑马线上,我负全责?你当警察局你家开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怀急得内伤,他正赶着去公司开会,要说他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金主,但段如碧运气不好,刚好挡了他的路,他才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可没想到这位姑娘不好惹,被她这么一问,他倒是恍惚了,刚才他转弯的时候是绿灯吧?是吗?   楚怀定了定神,拿出谈生意时的气势,说:“姑娘,现在是谁大声了,讲理也不是这么个*吧。”   “是你现在音量小了,才觉得我音量大了。”段如碧才不会被他绕进去,她把手摊在他面前,“你刚才把我撞到地上,看看,这里破皮了,我现在要求立刻去医院做检查。”   楚怀惊觉自己惹到太岁了,这姑娘看来是要跟自己死磕,好,她骨头硬,他也不是软柿子,摸出手机打算搬救兵。   谁知,段如碧阴阳怪气地冷哼道:“怎么,要找人?是找你哥,找你爸,还是找你家大舅爷?”   楚怀大少差点被这妞气得内出血,他已经懒得看表了,铁定来不及了,不由怒极反笑:“没错,我就是局里有人,怎么了?”   他这话一出,四周的议论声登时大了起来,这世道你有钱你大爷,咱惹不起也不屑惹,可你大爷你自个骚包就成,别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底,民间仇富心理深不可测。再来一看,你人高马大一小伙子明摆着欺压一姑娘,你让大家看得过去么?   “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你撞了人家姑娘,还满口胡言,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这姑娘走得好好的,是你自己冲出来的!”一旁的大妈实在忍不住了,挺身而出。   她刚站出来,另一边的大叔也义愤填膺道:“局里有人?就这么点素质,有钱了不起了!”   楚怀明显是怒极攻心口不择言,可他也没机会解释了,一下子群众的唾骂声如决堤的洪水快把他给淹了。这些姑婆叔伯的声讨极具杀伤力,把楚怀堵得一句话都回不上来,他崩溃得想撞墙。   段如碧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冷静,然后她走到楚怀跟前,鄙夷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就不信你能把我黑到底,走,去警局。”   楚怀已经被段如碧折磨得头疼欲裂,他真他妈想剁了自己的脚,要你踩油门撞上这么个主,现在真是苦不堪言,此时此刻,他只想快快把事平息了。突然,他意识到什么不对,左右张望了一眼,怎么就只有他孤军奋战?老大呢?   不是吧,他竟敢躲在车里看好戏,眼睁睁看着他兄弟被人鱼肉?   正打算上车把人叫下来同仇敌忾,手机响了,一看,正是车里的那位,楚怀疑惑地接起电话:“喂?你怎么回事……什么?”楚怀变了脸色,“你要我……可是……好吧。”   也不知电话里的人跟他说了什么,楚怀放下电话后,回头黑着脸看着段如碧,段如碧警惕地回视他。   突然,楚怀苦着脸,身不由己地说:“姑娘,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骂你找死,不该开那么快,我这不是赶路么,真有急事,这样,我把名片给你,你自己先去医院检查,有问题给我电话,行不行?”   这人前后态度大转变,见他真的拿出名片双手奉上,段如碧觉得理虽然在她这边,但得理不饶人也不是她的爱好,教训过了,让他知道别拿狗眼看人低,于是,段如碧收下了他的名片。   楚怀一见有效,大喜:“那我先走了,有事你找我。”   “等等。”段如碧捏着名片,不紧不慢地叫住他。   “怎么?”   如碧姑娘气定神闲地指指路边的包心菜:“捡起来。”   楚怀嘴角一抽,心里把段如碧祖宗骂了一百遍,咬牙把那颗不知道还能不能吃的包心菜捡起来交给段如碧。   如碧姑娘的脸色这才缓下来,大度地说:“去吧。”   楚怀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顶着巨大的鸭梨,坐上车。   段如碧看着他上车,目光一瞥,发现这副驾驶座好像还坐了个人。这人倒是有意思,看着自己朋友跟她口水大战也不出来帮忙……不对,段如碧一僵,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可不等她看得更仔细些,楚怀已经开车走了。   回头再寻思一下,应该不大可能,段如碧拍了拍脑袋,放宽心,都怪那个梦,现在看到谁都觉得   像那个混蛋了。她打了个哆嗦,连忙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赶走。   另一头,楚怀看着后视镜里的段如碧,心生愤懑,他头一回被羞辱得百口莫辩,最后还落荒而逃,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笑,你他妈还敢跟老子笑!”   要不是还开着车,楚怀恨不得一脚踹飞了旁边幸灾乐祸的家伙。   “怀王殿下,失敬失敬。”   楚怀额间的青筋清晰可见:“袁召,你故意的吧,看老子被一小姑娘折腾。”   被点名的人闲闲地靠在车窗,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最后还不是我解救了你。”   “我呸,要我低三下四求人……”   “人要学会认清形势,大丈夫能屈能伸,刚才你跟她来硬的是绝对不行的,她只吃软不吃硬,不然你很难脱身。”   楚怀疑惑道:“你怎么吃的准她吃软不吃硬?”   袁召愣了下,随即笑开,不以为然地说:“硬的不行,就只有软的咯。”   楚怀气得牙疼:“你说这女人怎么这么厉害,亏她长得文文气气的,开口骂人一点不含糊。”   袁召安慰道:“人不可貌相。”   “我警告你,今天这件事可不能说出去,不然我跟你没完。”   “知道了,怀王殿下,放心,臣什么都没看到。”   楚怀被段如碧伤重了,幽幽道:“我说,那姑娘回头再找我,怎么对付?”   “放心,她不会的。”   阳光有点刺眼,袁召眯起眼,戴上墨镜。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的。”   “刚才忘了问她名字了……”   楚怀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他太执念于自己的遭遇,没发觉袁召的脸白得有些异样。   袁召打开车窗,热风呼地吹乱了他的头发,后视镜里是他的脸庞清秀得一塌糊涂,看不清神色,他一手支着头,动了动嘴唇,好像在念三个字。   声音很轻,一不小心就被风带走。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哪三个字。   段如碧。   ——————————————————————————————————————————   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这句话,他对她说过。   想当初,他大发慈悲,将考试的答案告诉她,可没想到,最后阅卷的时候,她没有把他的答案交上去,和满绩擦肩而过。   这姑娘,脾气倔得很。   后来,他问她,为什么问了他答案,他也告诉她了,却没有抄?   她白他一眼,很是不屑。   他了然,笑道,把面子看得那么重,何必呢,有便宜占就多占点,老天不是每次都开眼的。   没有吃过苦,受过伤,挨过痛的人永远不知道,生命并不是一场风花雪月,更多的时候它是一场困兽之斗。   ——————————————————————————————————————————   段如碧趁着周末睡得昏天黑地,周一上班的时候,头脑还处于困顿之中,开车走高架的时候差点下错道。   “Bee,这周的排期出来了,你看下。”   刚到公司,屁股还没沾到位子,客户经理Kate就把一周工作安排摆到她面前。   段如碧揉了揉太阳穴:“姐,等我喝杯咖啡再看行吗?”   Kate点点头:“没问题。对了,有一个网络公司有意向跟我们合作,一会例会的时候大家讨论下。”   “知道了。”   做广告的女人伤不起,段如碧现在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客户副总监,前两周没日没夜地加班,刚去X城第一轮比稿,那边还没回音,这边又要接项目,她手头上已经拽了四个项目,再加一个就五个了。   她家老娘一直觉得她这是自虐,家里最不缺钱,她还每天为了这个东西伤神伤身,呆在家里或者进老爹公司,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当少奶奶,高兴了买辆车,不高兴了买栋楼,这日子不是普通人求得到的。她这个姑奶奶偏偏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跑到什么破广告公司,给人家做牛做马,一年到头没个时间回家吃饭不说,谈个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她老娘一气之下骂道:赚钱赚钱,你赚的这些还不够嫁妆呢!有这个闲工夫功夫,还不如好好恋爱。末了,她还贼心不死地说:李思这孩子真是不错,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恋爱,恋爱是什么东西,恋爱能吃吗?段如碧谈了那么多次恋爱,那些男人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还把恋爱失败的原因全怪到她身上,轻者说她不够温柔体贴,不懂细声软语,重者污蔑她个性凶残,爱好虐人泄愤,竟把她排入“最不想娶的女人”之列,还榜首?戳瞎他们的狗眼。   至于李思,她不是没想过,但这人不是一般的自恋,他在年少时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想到以后若是天天跟这人一个屋檐下,段如碧宁可立即变蕾丝。   所以,谈来谈去,她深深觉得还是工作最好,至少有工作的日子她活得很充实。算了,想那么多没用,段如碧打起精神投入到一天的奋战中去。这一战就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她突然接到闺蜜温绒的电话:“碧碧啊,有件事要麻烦你。”   这软软的调调,肯定没好事。   “说。”   “那个,我现在还在学校,一会才下班,你能不能去林隽那,把好好接到你家住一晚?”   不用说,肯定又是她家老男人想出什么浪漫的法子要过二人世界,大儿子不用操心,可小儿子太小,她就当起了便宜奶妈。   电话那头,温绒软磨硬泡,她故意跟她斡旋,到最后才松口:“行了行了,知道了。”   “就知道你最好了,哦,对了,好好晚上想吃汤团……”   “喂,你够了啊,要求那么多,小心我反悔。”   “那就这样,再见。”   这丫头,跟了林隽之后,越来越精了。   闺蜜的忙她乐得帮,林隽约在一处餐厅门口见面,她开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好好就窝在他怀里,糯糯地缩成一团,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她对这男人从待见到不待见再到无感,这大叔除了一张脸合她心意,其他都差强人意,还强取豪夺把她家温小绒拐跑了,害得她现在孤家寡人,好不郁闷。   “好好,过来,到阿姨这边来。”   好好搂着段如碧的脖子,扑了过去,这孩子像她娘,爱跟如碧姑娘亲近。   林隽把孩子交到她怀里,一边在那叮嘱各种注意事项,这男人真够啰嗦的,信不过她就别把孩子交给她管。   “这些是好好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林隽把一只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段如碧。   段如碧翻了个白眼:“不是吧,只是一个晚上,你当你儿子在我家住一个礼拜呢。”   林大爷面不改色:“有备无患。”   “你还真是……”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对情侣的说话声。   “接下来去哪?”   “你说呢,看电影,还是去泡吧?”   “那就去喝两杯……”   说话的人忽然停住了声音。   而段如碧也在此刻僵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楠竹放出来啦~~~~男二也快了~~~~   第003章   “怎么了?”后面的女人疑惑道。   片刻后,那个男声低声说:“……没什么。”   段如碧没有转头,但此刻她全身的血液沸腾一般,瞬间冲向头顶,脑中一片空白。五年前,他是她心上的一颗毒瘤,现在他的声音依然是她体内的毒药,只听到一个字,她整个人就禁不住发抖。   林隽说了半天,发现段如碧压根没在听他讲话,这姑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林隽立刻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她身后,然后,看到了一男一女。女的去取车,男的正看向这边,模样倒是挺帅的,脸上挂着一脸吊儿郎当的微笑,看到他看他,神色一顿,立即扭过头。   林隽不爱管闲事,重新低下头,亲了亲自家宝贝儿子,跟段如碧说:“我先走了,照顾好好好。”   平日里,只要他这么说,段如碧绝对跳起来挑他的刺,但今天她只是草草点了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隽走了,段如碧抱着孩子站在路边,想走,两条腿竟如灌了铅一般怎么都迈不开。   见鬼了,段如碧暗骂一声,这个情况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一直想着,对于这个人,要么老死不见,要么就要以最高的姿态去见他,最好是她大婚的时候,大度地派一张喜帖给他,要他看清楚,他不过是她生命里没有分量的灰尘,没有他,她根本无所谓,她可以嫁得更好,过得更出彩。   “姨姨?”   好好喏喏的声音将段如碧唤醒,她这才发现自己心神不定之时竟勒痛了小宝贝。   看着好好皱着的小眉头,她立马堆起笑脸哄道:“哦,不痛不痛,走,我们回家。”   然而,她没走两步,忽然有人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段如碧?”   段如碧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猛地挣开,往一旁退后一大步,回过身,眼神凌厉地扫向那个人。   袁召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微怔,但他很快一脸无所谓地收回手,重新笑道:“我刚才还在犹豫,怕自己认错人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差点没能认出她,比前两天街上看到的素颜马尾的模样,她今天长发披散在肩上,微卷,脸上化了妆,成熟许多,尤其是那双眼睛,明艳动人,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段如碧冷冷一笑,眼神里的厌恶一览无遗,她别过脸不语。   袁召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由停下脚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是认识的人?”   他的女伴把车开到他们边上,好奇地探出头问道。   “是,”袁召顿了下,说,“以前的熟人。”   他回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跟你有关吗?”段如碧嗤笑。   “你怎么这么说话呀?”   袁召的女伴立即皱着眉头从车上下来。   段如碧扫了眼那辆名贵的车,又看了看这女人不菲的穿戴,像是被一双手揪着心脏,窒息般地痛起来,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神色顿时沉冷如冰。   这么多年了,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段如碧冷哼一声,目光里寒气逼人:“我向来这么说话。”   那女人也火了:“你……”   袁召立即将她拦下:“烨桦,上车等我。”   叫烨桦的女人瞪了段如碧一眼,气鼓鼓地走了。   袁召抱臂摇了摇头,笑着挑眉道:“脾气还是没变,冲得很。”   五年过去了,记忆里的这张脸瞬间和眼前的这张脸高度重合,好看依然,只是眼底多出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深沉。他笑起来的时候,总喜欢微微眯起眼,唇角单边勾起,半点温存半点雅痞,迷醉了小女生的心跳。   只不过,她再也不是当初被他骗得神魂颠倒的学妹了。   “彼此彼此。”   段如碧换了个手抱孩子,袁召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这个孩子身上。小男孩长得粉嘟嘟的,肉肉的小脸白白净净,一双哧溜哧溜的大眼睛,正凝神望着他。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右手无力地垂着,忽地握紧,提起一口气,问道:“你儿子?很可爱,几岁了?”   段如碧蹙眉,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好好突然伸出小手指,嚷了句:“三岁。”   他愣了愣,轻念道:“三岁了……”   三岁,也就是说三年前,三年前,她离开后一年。   喉咙口有些涩,但还是不失风度地把说了出来:“看来你过得很好。不知道现在说一句恭喜会不会太晚了?”   知道他误会了,但这个情境下段如碧一点都不想澄清。   “我过得好是自然的,”他说话还是那么好听,以前他就最擅长哄女孩子开心,段如碧看了看那个叫烨桦的女人,不冷不热地说,“你过得也不错。”   “袁召,可以走了吗?”   “来了。”袁召应了一声,回头对段如碧笑了笑,“我走了……再见。”   他本来想说留个联系方式,但看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拿起的勇气,又默默放下。   袁召一上车,关烨桦就忍不住问道:“那女人是谁?还带了个孩子,怎么,是你的前女友?”   后视镜里,她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变成小小的一点,再也看不见。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朝他这个方向看一眼。   她什么时候回国,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有了孩子,他都不知道。   也是,她怎么可能会把这些告诉他呢,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离开。   袁召自嘲地笑了下,可是,连自嘲的心力都殆尽。   袁召按住眉心,说:“我有点累了,送我回家吧。”   关烨桦看了看他的脸色,奇怪道:“怎么突然累了?别扫兴嘛,就喝两杯。”   “不了。”   袁召不常拒绝人,他这么说必然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关烨桦心里不高兴,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她立即联想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难道真是他前女友?但她现在也没办法,只好把袁召送回家。   袁召回到家,没开灯,一进门便倚墙坐下,双目放空,望着团团漆黑不知道想什么,点了根烟,直到燃烧殆尽也没知觉,烟头烫到了手指,他终于回过神来,愣了会,忽然笑出了声。   段如碧,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   段如碧开车回到家,把好好安抚入睡,这才疲惫不堪地打开电脑,整理起今天开会的资料。   Kate说有家网络公司找他们为即将推出的新款网游做广告推广,线上线下,公关营销,要求全方位整合传播,力求做到轰动效应。   她一般接的客户都是快消品类,还真没接过这样的客户。仔细看了看资料,这家公司倒是实力雄厚,开出的价码也是大手笔,最重要的是,没有要求比稿,直接指定他们来做。   稀奇。   “你儿子?很可爱,几岁了?”   耳边忽然响起那人的声音,段如碧愣了愣,立即敲了敲脑袋,骂道:“……想什么呢,看资料!”   她紧紧盯着屏幕,搜索那家网游公司的信息。   “看来你过得很好。不知道现在说一句恭喜会不会太晚了?”   那人的声音又来了,段如碧狠狠拍向桌面:“恭喜你妹,烦死了!”   手心一辣,右手顿时麻了,段如碧咬着嘴唇,拼命揉着手心,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就懊悔得不得了,看他那副风流快活的模样,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呢,应该当面揭了他的老底,好好羞辱一番。   越想越气不过,看来今晚是别想工作了,段如碧关了电脑,回到卧室,看看好好睡得香甜,她也上床睡觉。   只不过,这一夜辗转反侧,睁着眼到天亮。   温绒早上来她家接孩子的时候,盯着她的黑眼圈,小脸满是愧疚:“碧碧,好好晚上闹你了吧?”   段如碧泡着咖啡,没什么精神地含糊道:“还好。”   “那你怎么这么憔悴啊?”   “没事,加班而已。”段如碧撒了个慌。   温绒娴熟地帮好好换衣服,一边琢磨着怎么开口比较好:“碧碧,听林隽说,你昨天碰到以前的朋友了?”   那老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嘴巴了。   “没有的事。”   “真没有?”   温绒狐疑,林隽明明跟她说,段如碧惊得脸色发青。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如碧变脸色,此人非同一般。   段如碧推开温绒八卦的脸,不耐烦道:“没有。你当上妈之后越来越啰嗦了,小心林隽不要你了。”   “切。”温绒挥了挥手,不以为然,“他昨晚还向我求婚来着。”   “噗……”段如碧差点被咖啡呛到,“他又求?这都第几次了?”   温绒捧着脸摇摇头:“不知道,记不清了。”   “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   段如碧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不是对温绒的,是为林隽的,这越挫越勇的功力实在非常人所有,看来这烂人身上还有那么些优点。   “碧碧,李思兄昨天问我,你最近忙不忙,我跟他说你加班,可以吧?”   段如碧赞许:“不错,就这么说。”   温绒凑上来问:“你也空窗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不给李思兄一个机会呢?”   “你懂什么,去去。”   “好歹我都有孩子了,你还孤家寡人呢。”   段如碧杀过来一个眼刀:“温小绒,你皮痒了,敢跟我这么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温绒抱着她家小耗子,有恃无恐,“但你都不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段如碧装傻。   “非要我说出那两个字吗?”   “你非要我一大清早的不痛快吗?都已经失眠一个晚上了……”   温绒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有人不是加班,是失眠了……”   “……”段如碧失误,烦躁地咬了口面包,说,“小绒,你知道的,我不想提到那个人。”   “我懂,禁忌嘛。可是,什么时候解禁啊?只有解禁了,才代表真正的解脱。你一直无法解脱,就永远嫁不出去!”温绒说完最后一句,连忙抱着儿子闪身逃到门口。   “我靠!”段如碧果然跳起来追杀上去,“我谈了几次恋爱,你谈了几次恋爱,敢说我嫁不出去?”   温绒已经躲进电梯,探出个脑袋,得意道:“你谈七次的效率还不如我谈一次呢,儿子,跟你碧姨说再见。”   这小妞故意来气她的吧!段如碧气饱了肚子,剩下的早饭也懒得吃了,直接上班去。   段如碧觉得自从梦见袁召之后,就没有一件事顺心的,今天高架上堵得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车轮子都没动过。正等得不耐烦,忽然收到一个短信,段如碧看了看,是李思的。   “晚上有空?”   “没空。”   “明天有空?”   “没空。”   “什么时候有空?”   恼了,直接电话过去:“干嘛呢?”   那头说得理所当然:“约你。”   “没空。”   “一顿饭的时间,你妈说你这两天会回家。”   “我妈的话你都信?”   “你妈说你要相亲。”   “……”   段如碧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   李思又发来一条短信:如果不想相亲,就跟我吃饭。   段如碧算是明白了,她老娘这招真狠,太他妈缺德了,要么相亲,要么跟李思吃饭,都不是什么好事。两厢比较之下,段如碧觉得相亲虽然无语了点,但也好过对着自恋狂的嘴脸胃疼。   这个李思,她段大小姐拿热脸待他的时候,他拿冷屁股对她,等她懒得理他的时候,他自己又贴上来了,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早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更新了~   温小绒和大叔带着娃来串门子的,嘿嘿。   男二知道是谁了咩?~   第004章   从小,段如碧就是家里的宝贝,她家不是普通的人家,算得上是真正的世代大家,祖上三代都是富商,到了她父亲这一代,早两年一个伯父病逝,一个叔叔遭遇意外,也走了,只剩下他父亲掌权一家大企业,而她是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地位自不用说。   但是,段如碧从小无心家族事业,他父亲很疼女儿,倒也没逼她,只是对她的另一半上了心。他们这种人自有一个圈子,在段如碧读高中的时候,他觉得李家的小儿子和自家女儿蛮配的。他家丫头性子太烈,需要一个震得住她的人,李思一表人才,出类拔萃,个性虽有些傲慢,但这点气势正好压住段如碧,于是,双方家长一拍即合,决定牵了这根线。   只不过,大人眼里的好姻缘,放到孩子面前就面目全非了。   那时候,段如碧高三,李思已经大三,在他眼里,如碧姑娘就是个丫头,还是个没分寸的丫头,长得还可以,成绩还可以,除了这两样还可以,其他全都很糟糕,尤其是脾气,说好听了叫直爽,说难听了就是暴躁,李思想不通这姑娘究竟哪里跟他适合了。   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富家小姐罢了。   段如碧彼时还嫩白了点,她老爹忽悠她去见个高材生哥哥,说是给她当家教辅导,她信了。所以,她压根没带一点歪心邪念而来,虽然她不太喜欢家教,但被她老爹压着赴刑场不得不从。几次下来,段如碧颇为虚伪地装着好学生的模样,对李思也是客客气气。   可没想到,这家伙把客气当福气。   李思没空陪小姑娘玩,在辅导了一个月后,他终于忍不住对段如碧说:“我们是不可能的,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如碧姑娘喝着可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却听李思又说:“能和我在一起的女人,绝不会是你这个样子的。”   这话成功挑动了段如碧不淡定的神经,她还没看上他呢,他就在那自说自话把她拉入黑名单?这人也太狂了吧。   段如碧脸色一沉,口气不善道:“这位大哥,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思以为段如碧心中不服,这种情形他见多了,被他拒绝的大小姐少说也有十几个,段如碧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如此一来,她跟那群无知少女也没什么分别。   他不慌不忙地说:“我问你,你是谁?”   段如碧眉头一皱,这人神经了吧,问的什么问题。   “我当然是段如碧。”   “那么我再问你,抛开段姓,你又是谁?”   “我……”段如碧忽然卡壳。   李思见她答不上来,越加轻视:“你除了有段家这么个华丽的背景,你还有什么魅力?说白了,你什么都不是。”   “够了!”段如碧猛地站起来怒道,“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仗着家里……”   “谁说我靠家里了。”李思毫不客气地打断段如碧,“我现在拥有的,除了身体,其他都不是父母给的。我以后会让人只记住我的名字,而不是我的家世。听明白了吗,段大小姐?”   李思应该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话,后来引发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着实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话说段如碧当时还颇有些欣赏李思,要知道她身边大多是一群富二代,好吧,她自己也是,但她实在觉得跟这帮人混在一起很没意思。段如碧并非思想境界有多崇高,没到达视钱财如粪土,视名牌如无物的境界,但她从来不会在人面前说:这个限量款昨天才上呢。   低调懂不懂!这个世界是很仇富的!   后来,她跟温绒的关系那么铁,也正是因为两人臭味相投,温家小绒朴素简单,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很合她的心意。   而李思也算是富家子弟里的另类,比起那些希望靠联姻强强联合的富二代,段如碧觉得他靠谱许多,但也仅限于此,可不知为何对方不是这么认为的。   那一年,段如碧勇猛地考上Q大,虽说她成绩不错,脑子也聪明,但能考上Q大,是大家想不到的。段老爹欣喜万分,他家闺女就是出息,而且是和未来女婿在同一个校园里,真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啊。   除了段老爹这么想,竟然还有不少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段如碧考Q大是为了李思,而李思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段如碧离家去学校报到的时候,老远就看到李思冷着一张脸,面色不善地等在校门口。   她狐疑地走近,还没开口,对方反倒先冷冷地开口了:“倒是挺有毅力,追到这里。”   这丫头比那些只会一头热表白不会做的大小姐强一些,至少脑子不错。   段如碧旅途劳顿,泱泱的,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整个人精神一震,七魂八魄都被震出来了。   “你胡说什么!”   李思一副懒得跟她计较的模样,拿过她的行李,敷衍道:“我知道了,算了,跟我来,我带你去寝室。”   段如碧觉得万分可笑,一把抢过行李,那时她还保持着纯天然的脸庞,瞪起人来虽然可怕,但太过清纯的眉目总还是少了几分煞气。   “我考到这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跟你有P关系。”   李思自然不信,他只以为这是女孩子的矜持作祟:“这点本事也不算什么,头脑好的,肯读书的,都能考上。”   段如碧拿眼角打量了他一番,讽道:“大哥,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的脸皮厚得叫人叹为观止啊。”   “你不用掩饰。”李思淡定地回道。   “别人有被害妄想症,你是有被恋妄想症吧。”   段如碧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随即抢过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学校里走。   李思跟在她后头,段如碧忽然停住脚回头:“不要跟着我。”   李思兀自笑了下,越加认定这丫头死不承认,他今年大四,保研基本不成问题,这也就意味着他还要被这丫头死缠烂打三年。   然而,段如碧非但没缠他,自从开学第一天后,她就没再联系过他。倒是家里二老时不时会问问他段家姑娘的情况。段如碧是文学院的,他是计算机学院的,相距甚远,如果不是有心,根本不可能碰到一起。   直到校学生会换届仪式上,他才再一次看到段如碧,段如碧也看到了他,只不过她眉头一皱,装作没看到。他等了会,果然,过不了多久,段如碧回过头看向他这边,视线刚对上,她露出厌烦的表情,扭过脸去。   有一个词叫欲拒还迎。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主动走过去找她,颇有点屈尊降贵的感觉。段如碧立即感觉到周围不一样的视线,火辣辣的。   “好笑,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也是来竞选的?”   “投票的。”   “哦,是吗。”   这怀疑的口吻怎么听怎么刺耳,段如碧扭头瞪他:“你在这干嘛?”   “我?”李思像是很惊讶,“你不知道我是上届主席吗?”   听他的口气还在嫌弃她孤陋寡闻?段如碧万分想抽他两大耳瓜子,她冷静了下,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上届主席?”   两人无话,台上候选人一个个发表致辞,段如碧便不再理他。没想到,这NC的自恋狂竟又凑上来跟她说话:“文学院应该不用学微积分吧,那C++呢?”   “C++?”   “不知道?”   李思的反应好像在说,你一Q大学生连C++都不知道,你不是吧,你对得起你的高考分数么,你对得起Q大的金字招牌吗。   段如碧冷冷道:“那又怎样。”   李思感叹道:“也是,文科生嘛,学个VB都够呛。”   “……”   “不是吗?”   段如碧已经不仅仅想抽这个男人了,她恨不得揪着他的脑袋去撞校门。   “你一个二十二岁的人怎么还说出这么没智商的话?”   李思脸色微变,瞥向她:“怎么,我说错了吗,不然你试试看?”   “好啊,我成功了,如何?”   “我可以跟你吃一次晚餐。”   “谁要跟你吃饭,恶不恶心。”段如碧厌恶道,“如果我成功了,你我老死不相往来,OK?”   这时,台上的候选人已经发言完毕,开始投票,李思被请上台主持大局。   “记住,要满绩。”他说完就走上台去。   他一走,段如碧身旁的寝室长就激动地揪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地掐她。   “蛛蛛,你干嘛扭我?”   “如碧,你……你怎么认识会长的?”   不仅是蛛蛛,身后的女生也探上脑袋:“段如碧,你什么时候认识会长的?”   我靠,这人知名度这么高?   段如碧奇怪地看着几个面泛桃花的女生:“干嘛,有问题?”   “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东西?”   寝室长拉过她,指了指台上的李思,悄声跟她说:“他就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大校草啊!”   “……”   校草就这德行?难怪Q大女生生源越来越少,这么颗狗尾巴草都能是第一校草,Q大人才枯竭得相当严重啊。   “会长简直是神人,他年年全院第一不说,全国各种程序大赛奖是拿了个遍,国外的赛事也是一去一个奖,他们院长都特别看重他,亲自带着他,这还不说,他是校学生会主席,辩论队最佳辩手,听说他还是高干,你说,是不是完美了。”   寝室长说得吐沫横飞,激情四射,段如碧摸了摸满脸的吐沫星子,抽了抽嘴角,不得不感慨,牛粪都能被包装成金子,李思真是个化腐朽为神奇的高手。   寝室长推了推眼镜,望着台上的人深深感慨:“唉,人太完美了,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校草排行榜的第二名跟他是一个学院的,可怜袁少被他压了四年,到吐血也无法改变万年老二的命运,永世无法翻身啊。”   段如碧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好接,只好硬邦邦地说:“哦,这样啊。”   寝室长立即露出八卦的笑脸:“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可从来不主动跟女生说话的。”   段如碧朝她假笑一下:“你们都太单纯了,要知道变态是不会说自己变态的。”她拍了拍寝室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认识他为好,不然你会对这个世界失望的。”   说完,拿起书包,猫着腰撤出教室。   第二学期,段如碧大无畏地投向了C++的怀抱,于是,这一个学期她都活得相当悲愤,最悲愤的是在最后的期末考试时,她有眼不识泰山,上辈子作了太多孽,这辈子杯具地撞上了传说中的万年老二,另一摊祸水。   袁召。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把男二放出来亮个相!~   今天各位TX大概都去拜年了吧,俺这里难免冷清……   第005章   大一下一开学,段如碧看着成绩单,有点暴躁,果然没有满绩,这也就意味着又要被李思那家伙看低一等。不过,段如碧也非蠢货,没道理自己主动去找他自取其辱,反正他是大忙人,一个暑假过去,说不定就不记得这件事了。于是,她很自然地把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段如碧没跟寝室长那样向往进入学生会,在她眼里,学生会那股子官僚气息熏得她头疼。她喜欢好玩点的地方,所以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学校论坛,这里乐子多啊,八卦蜚言流氓愤青插科打诨应有尽有。她在坛子里早就跟一帮口无遮拦,力求在盖楼中醉生梦死的家伙称兄道弟,后来被挖掘成版主,进了站务组。   只是今年开学网站出了件大事,整个站务组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中,段如碧刚推门而入,就听见站长悲痛欲绝地嚎啕:“他娘的,谁那么缺德!”   “怎么了?”   “如碧来了。”副站长忙得没时间跟她多说,一个劲地在打电话。   段如碧看着大伙面如土色的模样,直觉出了大事。   “我们的服务器被人黑了。”   陈雯雯带着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满头大汗地喘着气,她跟段如碧解释说:“今天凌晨的事,全部瘫痪,阿K说他一个人搞不定,我又去叫了帮手来。”   他们站的技术组成员水平都很高,通常外面的人没黑到就已经被防火墙弹到天边灰飞烟灭去了,可这次事态却相当严重,站长大人焦头烂额又火冒三丈的模样,段如碧猜这次恐怕遇到高手中的高手了。现在才过去一天,一天还好说,但时间拖久了,学校里那些没得发泄精力的大好青年会暴动的。   果然,第二天还是没能抢救回来,对方还在持续攻击。   “我靠,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非废了他不可。”   “K哥,淡定,你这样心烦气躁是没用的。”   阿K扒了扒头发,转过头,眸光一闪,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袁少做的……”   他还没说完,副站长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愤愤然道:“袁少怎么会是这么无聊的人。”   “他长得君子,未必是君子。”阿K揉着包,不服气道,“你们女生就是被美色迷糊了眼睛。”   站长摸了摸下巴,也摇头:“不会是袁少,他的个性我知道,既然他说过绝交,那就不会再搭理我们这块的事。”   段如碧在帮他们泡咖啡,听到“绝交”二字,耳朵动了动,看来站里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史。   “唉,真不巧,会长大人去国外交流了,还没回来,不然我们可以……”   “雯雯!”站长忽然呵斥一声。   陈雯雯吐了吐舌头,连忙噤声。   会长大人?段如碧想了想,不就是李思么。   “别浪费时间了,继续,我就不信我们搞不定。”   站长发话,大家再次热血沸腾投入战斗。   可惜,这热血没沸腾一小时就凉了,段如碧搞不懂具体情况,但听阿K和站长他们讨论,估计这次攻击他们的是外校的人,专门来挑衅的,如果不把对方比下去,Q大号称IT神迹的颜面何在!   “看来,还是要再搬救兵。”副站长叹了口气,筋疲力尽地说。   “找谁?”   “……”   大家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面色都不大好看。   站长纠结了下,说:“只有找袁少了……”   “找他,呵,算了吧,他能来,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挂墙上当装饰。”   “K哥,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我们要一致对外,我看这件事必须要袁少出面。”一直没说话的技术组骨干叶博总结陈词。   “那……谁去找他?”   “……”   诡异的一阵沉默。   段如碧不明所以,忍不住问:“找这个人这么难吗?”   她一开口,忽地,几道视线同时扫向她,站长眼中猛地划过一道金光,像是发现救世主一般,猛拍大腿,大喊一声:“有了!让小碧去。”   “我?”   站长挪到段如碧身旁,正色道:“你听我说,这个袁少呢,是我的前任……哦不,是在我之前的站长,你还没来之前,我们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所以他就辞了职务。这里的人他都认识,我们去大概只能吃闭门羹。只有你,他不认识,估计能说上话。再来,袁少对女生的要求通常是有求必应,不会给女生难堪的,你放心。”   段如碧并不知道这份任务有多艰巨,她只是觉得大家那么辛苦,她没出什么力,这点小事自然要承担,所以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了。   她按照站长给的指示找到研究生男生宿舍,来到615房门前,敲了敲门。   很快,里头有人开门,那男生打量了她一下:“咳咳,你找谁?”   “我找袁少。”   一瞬间,那男生的脸色很是崩坏,立即拉开门,骂了句:“我就知道。”   寝室里还有个胖男生,头也不回地说:“三弟,难不成你还想着有小女生给你送情书?”   “滚,你还不是一样。”眼镜男笑骂一句,回过头对段如碧说,“他人不在,位子在那,你有什么东西就放下好了。”   男生寝室里特有的酸臭味叫人神魂颠倒,现在还是冬天,等夏天还了得?段如碧压下反胃的感觉,努力无视掉地上堆满的脏衣脏袜,顺势往靠窗的床位看去,这个位子倒是出人意料的干净,书被很规整地码在左边的架子,右边的架子全是光碟,桌面上只摊开几本IT杂志,床上也收拾得很整齐,被子被叠好放在床尾。   从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就能看出他的品性,至少袁少给她的第一感觉,这人还挺自律的。   “我找他有点事。”   眼镜男为难道:“他经常行踪不定,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回不回来,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   这件事事关重大,她觉得必须当面说才说得清楚:“我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那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谢谢。”   眼镜男拨通号码等了一会,无奈道:“完了,电话又被打爆了。怎么办,你是等,还是回去?要不留个号码,我让他回来后跟你联系?”   段如碧看看时间还早,就说:“我等一会吧。”   “行,你随便坐。”   段如碧在袁少的位子坐下来,随手翻了翻他的杂志,学计算机的男生就喜欢看IT杂志,她看了半天没多大兴趣,索性合上,把几本乱掉的杂志理了理,堆在旁边。站起来研究了下这人的书架,除了专业书,还有一些音乐书,再无其他类别,看来这是个极偏科的人。而右边的光碟,每一张都贴着一张字条,写明了内容,笔迹非常潦草,但不难看。   过了会,眼镜男对她说:“同学,我们要出去了,你……”   段如碧觉得这件事不能拖,她必须在今天等到袁少,于是说:“我叫段如碧,文学院的,我可以把学号、手机号都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寝室出了什么问题,找我算账。”   她这么一说,眼镜男立马不好意思起来:“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就在这等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今天未必等得到他。你也知道,等他的女生太多了,他有时候故意不回寝室的。”   段如碧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大概明白了:“没关系,等不到,我明天再来。”   他们一走,寝室里就剩段如碧一个人了,好无聊啊好无聊,但一想到站务组同僚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收敛心神,开始琢磨一会怎么说服这个号称Q大“IT双神”之一的袁少。琢磨了几个方案,袁少还没出现,想见他一面还真是困难,段如碧撑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了,段如碧按着眼镜男给她的号码又拨了一次,可还是忙音。   “有没搞错。”   段如碧渐渐开始不耐烦,她想到眼镜男临走时的话,忽然记起蛛蛛跟她说过什么校草排行榜万年老二,莫非此袁少就是彼袁少?这人到底有多少追求者,连他电话都能打爆?   又过了半个小时,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有人开门。   段如碧立即打起精神朝门口看去,未见其人已闻其声,相当悦耳的男声,正在跟人讲话:“现在寝室里应该没人,你等我会,我很快帮你弄好……”   说到一半,他进来了,段如碧刚起身准备打招呼,一看到来人的脸,狠狠地倒吸一口冷气,心叫不好,这世界小得没天理了,为什么这人会是这寝室的?   没错,来人正是段如碧心起邪念,妄想勾搭作弊的“监考老师”!   进来的男生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愣,但他还没说什么,身后的女生已经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学长,看来有人在等你。”   袁召见段如碧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眼神既疑虑又警惕还凶狠,不由好笑:“学妹,能让一让吗?”   段如碧猛然回神,此时,袁召已经走近,一张过分清秀的脸放大在她眼前,凤眼含笑地看着她。   段如碧下意识往后退去,不料磕到椅子,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袁召眼疾手快扶住她,段如碧却避之如蝎蜴,抬手挡开他,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噗。”那女生先笑了出来。   袁召想去拉她,又被她挡回,看她的脸色,他猜到了几分,便收回手,只问:“没事吧?”   段如碧扶着桌子爬起来,脸色不大好看地问道:“你是袁少?”   “是,”袁召看了看自己的书桌,“你在等我?”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嗯。”   段如碧内心咆哮,掀桌,为毛会是这个人,为毛啊!她只不过一时间误入歧途,但她最后悬崖勒马了,没必要跟她翻旧账吧。此人有她的把柄在手,只怕她一会还没求助,就先被他抢了白。   “你等会,我先有事。”袁召也没问她找他什么事,很自然地说道,估计这种情况他遇见多了,淡定得很。   “秦霜,把电脑给我。”   叫秦霜的女生拿出笔记本电脑,然后自顾自搬了张椅子在袁召身旁坐下,段如碧站在他们身后,脑中正天人交战。   突然,袁召回过头问:“你看了我的杂志?”   “嗯?哦,是。”   袁召的表情有点微妙,不过,他还是笑道:“美女,以后看完杂志最好保持原样放好。”   然后,他把那几本杂志按照最初的模样一本本摊开叠放在一起。   秦霜说:“学长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   “……”   袁召打趣:“没事,如果是美女就没关系。”   “喂,那我上次借你手机玩,你可没那么好态度。”   “我们这么熟了,还计较什么。”   “切。”   怎么看怎么像小情侣打情骂俏,段如碧翻了个白眼,抓过眼镜男的椅子坐下。   “喝水吗?”   袁召一边修着电脑,一边问,只是他问的是谁,段如碧不知道。但秦霜已经起身到饮水机边,用一次性杯子到了三杯水。   “给。”秦霜把杯子塞到段如碧手里,态度不怎么客气,“你是计算机学院的?”   “不是,文学院的。”   “大几了?”   “学姐,你看我大几?”段如碧被她咄咄逼人的问话问得心生不耐,不冷不热地回道。   秦霜没想到段如碧湖顶她,笑容僵了下,走回去推了推袁召:“学长,你够厉害的,连文学院的小学妹都慕名而来了。”   袁召低笑两声,手上忙不停,还有空花言巧语:“文学院出了名的美女多,我太荣幸了。”   这是恭维的话,段如碧却听得心里发麻。   “好了。”   “这么快?”   秦霜似乎对袁召的高效率很不满,但也只能撅撅嘴撒个娇什么的,袁召看上去挺受用,还体贴地送她下楼。   段如碧摸了摸下巴,初步有了一个认识,这个袁少是个把妹高手啊,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微微一笑带着点坏小子的邪气,可偏偏他长得眉清目秀,一下子就把普通女孩的心勾去三分,是个人物。   正想着,袁召已经送完人重新返回,他见段如碧严肃地打量他,倒也不在意,从容地走到她面前,款款坐下,背靠书桌,半转过头。   段如碧上次看他是在考试中,匆忙得很,难为她这个颜控把持住了自己,当时只觉得这个男生清秀无比,而今他坐在那么近的一个地方,灯光刚好把他的每一个棱角都照得清清楚楚,不似青春期的男生脸上月球表面,还接受了过多太阳的关照,黑黝黝得看不清鼻子眼睛,他的肤色偏白,毫无瑕疵,凤眼流转淡若星河,看向段如碧的时候,薄唇浅笑,恰似十里桃花,灼灼盛开。   其实说不出他哪个五官特别惊艳,只能说他本身就是最大的惊艳。   袁召笑意加深,对段如碧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你的成绩已经录入系统,现在来找我,是道谢,还是忏悔?”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过大年,更新章,大家欢欢乐乐闹新春!   第006章   段如碧一天的行程丰满,温绒曾看过她的工作手册,直叹这是非人类过的日子,比如今天,她早上要开两个例会,中午约客户吃饭,下午要赶去另一个公司参加比稿,晚上还要相亲!   相亲,没想到她段如碧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遥想当年她是多么不齿这种既老派命中率又不高的配对形势,但逼于无奈,她再不找个男人挂牌开张,她娘就要追杀她了。   于是,紧锣密鼓一天后,段如碧为了避开李思这个自恋狂,选择和一个海龟相亲,她要是男人,真想骂句这蛋疼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海龟男是她娘选的,据说是常青藤出身,现任某世界500强公司区域经理,她娘说了,家世背景无所谓,她已经有了,重要的是本人厉害,总之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她反正是打酱油去的,就当消遣一下,吃顿好的。   段如碧来到市中心的法国餐厅,这人选的地点倒是挺有格调,只不过段如碧和温绒一样,对吃不怎么挑,法国大餐吃起来她还嫌麻烦,通俗点讲就是装逼。   她到的时候,目标对象竟然还没到,想她一路飙车过来准点到达真他妈太有责任心了。第一次见面就迟到,扣二十分,段如碧按下不耐,找到预定的位置坐下,也没看菜单,打算等人到了再说。   过去十分钟,终于看到有个海龟先生朝她这边走来,段如碧粗粗一瞥,视线在那张违反她审美取向的脸逗留了一秒,顿时心惊肉跳,还好来之前她娘再三提点她,不要以貌取人,要有耐心。这对于颜控的她而言得有多艰难啊,于是,段如碧勉力喝了口水给自己压惊。然后,待到那位男士从容不迫地在她对面坐下,她淡淡地掀起眼皮,挤出一抹微笑。   “不好意思,下午有个会,耽搁了,迟到了一会,你等很久了?”海龟先生一坐下来就道歉,样子还算诚恳。   段如碧抓过菜单,推到对方面前:“没事,点菜吧。”   她这态度算不上和蔼,但还算温柔,海龟先生询问她喜欢吃什么,又开始推荐这里的经典菜式,段如碧支着下巴,听得无奈,看着这人平庸的面盘,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口道:“你点吧,我随便。”   所谓大餐,一道道上菜的程序很有讲究,又在这么一个高级优雅的餐厅,大家你来我往说话的声音都格外细弱。段如碧本来就对相亲对象毫无兴趣,只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菜上,不过对方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不时轻声地跟她搭话。她娘说过,只要她收敛一点气焰,凭她的姿色气质,绝不可能在第一次会面就败下阵来。   “我问,你是做哪一行的?”   “嗯?”段如碧终于把头从餐盘里抬起,“哦,广告。”   “广告?”   “对。”   “类似于电视上那种‘今年过节不收礼’?”   “……”段如碧知道跟外行人讲不清楚现在广告行业的情况,只好简洁回答,“不止电视,还有很多公关活动、营销策略……”   “公关?”不知怎么的,海龟先生很敏感地抓住这个词。   “有问题?”段如碧略一挑眉,直直地看过去。   “不是……呵呵……”   海龟先生略一假笑:“没听宋姨提起过……你怎么会去做公关?”   这人到底有没有文化,还是海龟了一下脑子进了盐水?   段如碧皮笑肉不笑道:“公关怎么了?”   对方一愣,立马笑道:“没什么。”   段如碧火眼金睛,迅速从他牵起笑肌的刹那判断出他内心的不屑与抵触。她端起酒杯饮下一大口,内心泡沫翻腾,这算什么,看不上她的工作?   接下来是一大段沉默时间,两个人像是表演哑剧,自顾自吃着,段如碧虽极力克制,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大概是太尴尬了,海龟先生不得不重新找个话头。   可这人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   “女生做公关不太好吧。”   段如碧笑容冷却:“你什么意思。”   “段小姐,如果你有意向跟我交往的话,我说直白点吧,你的这份职业,我欣赏不来。”   段如碧深吸一口气,把餐巾丢在桌上,冷淡地望着他,不紧不慢地说:“你再说一遍。”   “你别生气,我只是想跟你沟通……”   “这位先生,请你搞清楚,”段如碧慢慢起身,丢了餐巾,居高临下,气势冷漠,“我是做公关,做广告的,不是做小姐的!”   “袁召,你混蛋!”   段如碧吓了一跳,这边海龟先生还没说完,餐厅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惊叫,众人纷纷侧目,段如碧则是因为“袁召”两个字,当即虎躯一震,灵魂出窍,直直地僵在位子上。   然后,餐厅里鸦雀无声。   段如碧本欲说完就走,眼下她禁不住回头看过去,正巧对上袁召看过来的视线。电光火石之间,有股气流在他们之间急速盘旋,双方像是都忘了自己正面临的处境,只是惊讶地望着对方,而后,段如碧先反应过来,竭力把自己从那股气流中拉回来。   而那厢,跟袁召共进晚餐的女郎见袁召在这个当口还敢分神,恼羞之下,拿起酒杯就是怨愤一泼,餐厅里立即传出低低的惊呼,段如碧忍不住再次回头,立即看到袁召一脸狼狈的模样。那晶莹的葡萄酒液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衣,他只是略一挑眉,竟是一笑而过,没事人一般,拿过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袁召,你什么意思,玩我?”   段如碧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他对面的女人身上,不是那天看到的什么烨烨,换了一个美若天仙,姿态清高的女人。   尼玛这败类招蜂引蝶的功力不减当年。   “嘘……小声点。”袁召好像生怕她这种泼妇骂街的架势惹人围观,可神态上并无窘迫。   那女人被他这样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胸前波涛一起一伏:“你把我利用完了就像划清界限?没门,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   “这个我要解释清楚。”袁召直起身板,不紧不慢地说,“首先,是你自己以为我是有钱人,拼命贴着我,就算不是通过你,我也能认识赵总。其次,我从来没说过我跟你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甚至暗示过你,我不想跟你谈感情。最后,”袁召拿出信用卡,招呼来服务生,“我请你这一顿也算是给你面子了,我可消费不起这种地方,你若喜欢,另请高明。”   袁召说得何其无辜,一派你咎由自取的模样,美女像是被人甩了一大耳光,恼羞成怒,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里,不一会,她拽起包狠狠朝袁召打了两回,算是泄愤,然后扭头就走,反观袁召吃了那两下还像是没事人一般,面上不动分毫。   段如碧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思绪翻涌,过了会忍不住重重冷哼,狗改不了□,你想万花丛中过,就算能片叶不沾身,可染上些尘埃是不可避免的。   “段小姐。”   估计是她的表情太过扭曲,对面的海龟先生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眼神瞅着她。   段如碧着实不想在对着这张脸吃饭,草草道:“嗯,我说完了,先走了。”   对方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无情出局,怔忪间段如碧已经拿起包走人,她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和袁召撞个正着。段如碧迅速把僵硬的表情调整到冷漠,用高高在上的目光斜睨着对面的人。   “好巧,你也在这用餐?”   这人总是这样,不论何时都能泰然自若,纵使现在穿着一件污迹斑斑的衬衣,他依然笑若桃李,面如春风。   “是啊,太巧了。”段如碧假笑。   袁召不经意朝她身后看去,问道:“是……你家那位?”   “噗……”段如碧笑得很不屑,“怎么可能,客户罢了。”   “他过来了。”   “什么?”   段如碧立马转头,果然,海龟先生结账后匆匆追上来,似乎还欲挽留。   “段小姐,抱歉,我刚才言辞有失,你别介意,我想我们……”   “且慢。”段如碧急忙打住他,搞毛啊,万一被袁召知道她在相亲,她可以当场自刎,不用再活了,“这位先生,不用谈了,没意思,大家观念不同,谈不妥。”   段如碧也没再理会袁召,快步到地下车库取车,开到地面的时候看到袁召正在餐厅门口拦的士。   段如碧把车停在他面前,落下车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你今天倒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袁召移过视线,眸光温温的,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不言语。   他这一笑在段如碧看来是无比犯贱,段如碧轻蔑地继续说:“劝你一句,玩女人也要靠本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你当出了社会的女人还跟在学校里的姑娘一样单纯吗,省省吧。”   以为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难堪,谁知他纹丝不动,还反过来调侃了一句:“你也是吗,出了社会,跟以前有多大不同?”   你妹啊,是说老娘以前单纯还是说老娘现在势利?   段如碧收起笑脸,复又哼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是不同了,袁召,我真后悔认识你。”   这日室外温度高达39摄氏度,光是站着不动就能让人流汗,然而段如碧说的话让空气中蒸腾的热气顿消,寒意钻入毛孔,直杀人心。   她潇洒地开车走了,他还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确定已经看不见她的车子之后,才慢慢抬头。   他并非时常笑的。   只是在她面前,他无论如何都要笑。   无人的时候,他最常有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夏日晚风鼓动着恼人的热度,却是将袁召的脸越吹越白。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她要将这份遇见也抹杀。   作者有话要说:忘说了,感谢xximmi2008TX新年送给碧碧的第一颗地雷~   第007章   “Bee,上次给你的那个网游的提报看了没?总监说可以接,打算派你和我去,怎么样?”   段如碧把脑袋从电脑里□,别过脸,镜片白花花一片反光,乍一看颇为凶狠:“看过了,是挺有意思的,什么时候去?”   客户经理Kate很懂得察言观色,立马说:“看你时间安排。”   段如碧最近加班加狠了,一脸菜色,她按了按太阳穴,说:“后天上午吧,你跟对方沟通下。”   “你今晚不是要飞S城出差吗?”   “没事,赶得回来。”   “Bee,你太辛苦了!”Kate朝她抛了个媚眼,“我们的干将啊!”   还用说,她绝对是公司的劳动楷模!   对于网游项目,段如碧不是特别有把握,但是她这个人就是喜欢挑战。近年来互联网行业直飞冲天,游戏领域争得头破血流,她不玩游戏,但私下里做了个调查,竟然发现这家互联网公司牛逼得很,游戏产业是他家的重中之重,之前推出的两款网游火翻了天,早两年就已经上市。   这块肥羊可不能让它飞了。   段如碧又把资料理了一遍,自信明天的沟通不会有问题。   第二天,按照原定计划,她先和创意部的同事到S城提案,一直搞到后半夜,然后留下同时善后,她清晨搭乘头班机飞回Z市,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飞机晚点,等她取车飞奔目的地时,正好遇上早高峰。   城里的滞留情况让段如碧火冒三丈,前面堵,后面堵,段如碧把空调打到最低还是急出了一身汗,眼看着再过一个街就到了,她恨不得丢了车自己跑过去。   “Bee,你到哪了?”   “快了,已经在三环了,靠近北山路,转个弯就到了,大概还要十五分钟。”   “快点,那边的人差不多都到了。”   “你先拖一下,不说了,我开车呢。”   一个路口连吃三次红灯后,段如碧终于杀出这该死的路口,可好死不死,转弯口杀出一辆电动车,转瞬间,段如碧心脏都快停止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打着方向盘,车头一转,斜飞出去,狠狠撞上了护栏,安全气囊“嗖”一下充满整个空间。   段如碧从车里爬出,背上已是冷汗涔涔,她本就一晚上没睡,虚得不行,这么一吓过后,脸色刷白,心惊肉跳了好一会才缓过气了。   再抬眼看那个肇事者,好端端地骑着他的小毛驴,逃了!   我靠,段如碧眼皮止不住地跳,肝火烧得胸口都疼了,这叫什么事!电话再次响起,段如碧接起来,口气不大好地说:“我已经到路口了,出了点车祸。”   左手撞上了车门,手肘处火辣辣地疼。   “什么?车祸!”Kate在电话里大惊,“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人没事,车比较惨。”   “你等下……”过了会,Kate说,“这边的总监让你别急,处理好了再来,如果受了伤,先去医院,我们这再约时间。”   段如碧立即头大:“真没事,我把车停到路边,马上过来!”   再约时间?诚信问题是商务谈判的重中之重,段如碧的敬业精神不容许她出任何差错。   哪怕是天灾*也阻挡不了她。   段如碧也顾不上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把车停好,立刻急冲冲地赶赴目的地。在电梯里,她稍微调整了下仪容仪表,无奈今天的脸色太惨淡,更糟糕的是右眼皮还在跳,总感觉是不祥的兆头。   电梯门一开,段如碧直奔会议室,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让头脑清醒些,然后很稳重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   一个比较悦耳的男声。   怎么有点耳熟。   段如碧打开门,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开口就道:“不好意思,出了点状况,让各位久等了。”   Kate立马起身介绍道:“彭总,袁总监,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客户副总监Bee。”   “……”   段如碧蓦然感到一阵心慌气短,似乎有两道不同寻常的视线看向她这边,段如碧立即朝会议桌的另一头看去,登时被震得五雷轰顶,惊得魂飞魄散!   桌子那头坐了满满当当的人,可她只看到彭锐笑眯眯地坐在首位,正喜滋滋地看着她,手里还捧着一只咖啡杯。此人是温小绒那个大叔夫君的死党,人以群分,她接触了几次,断定其也不是什么好物。而他左手边,袁召靠在椅背上,侧着半边身子,手里转着一支钢笔,笑得阳光和煦,静默无声地打量着她。   段如碧卡壳,脑子一抽一抽的,这是什么状况?   Kate见她半天没反应,暗暗推了她一把,段如碧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额……我想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直接开始吧。”   彭锐点头:“好的,没问题,你说呢,袁少?”   这彭锐正经起来也人模狗样的。   “我也没问题,只是……”袁召微微一笑,略带关切地问段如碧,“听说刚才出了车祸,没受伤吧?”   “有劳您担心了,没问题。”段如碧笑得僵硬,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肌肉。   袁召偏过头,面色温和,眸光温润,相较于她的措手不及,他一点都不惊讶,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来的会是她。   有那么一瞬间,段如碧很想翻脸走人,可是,她的职业素养告诉她万万不可,专业人士绝不会把私人感情代入工作。   把那点暴躁压下去,段如碧收敛心神,投入状态:“那么,我们开始吧。”   这次接洽只是就对方公司提出的brief进行探讨,围绕这次的主角“天际幻象”如何展开公测前的宣传活动,一步步预热,最后引爆。   段如碧沉吟道:“也就是说我们需要用三个月的时间做前期宣传?”   彭锐解释说:“是的,游戏内测,审批马上就会通过,公测预定在年底,圣诞左右。我们希望从9月份开始预热,所以我们希望你们尽快出方案,最好是两周后就能再次提案。”   现在已经7月底了,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哪怕两周后提案顺利,投入执行的时间也够呛,段如碧两眼一黑,已经确信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多么的暗无天日。   在人前段如碧自信满满地答应道;“我明白了,那么我们一定会根据您的要求做出方案的。”   “袁召,他是我们公司研发部的总监,这次项目是由他全权负责,你可以跟他多沟通。”彭锐拍拍袁召的肩膀,很是器重的样子,“袁总监可是为了这个游戏花费了所有的心血,公司也非常看重这次的推广,势必要成功。”   段如碧有些难以接受,袁召是总监,他竟然是大型互联网公司掌管游戏产业的总监!她也是总监,可前头还有个副,不说这个副,她现在也不过是家不大不小广告公司的客户副总监……光这个副总监她还爬了三年!   段如碧内心活动激烈,完全没有听到彭锐后面的话,直到Kate提醒她才反应过来,想也没想,直接说:“哦,好。”   可是,好什么?   “那么,请移步到隔壁的江南楼一起用餐。”   “啊?”   “有问题吗?”   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吃饭是必须的,可她一百万个不愿意跟某个贱人同桌,天杀的,她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要不要这么倒霉?!   正想找理由推脱,Kate已经收拾好东西率先出去了,这女人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   彭锐打了个手势,对他们说:“我接个电话,你们先过去。”   段如碧一脸大便地走出会议室,袁召紧随其后,段如碧在心里默默把身后的男人凌迟了一百遍,以泄心头之愤,突然后面的男人不知好歹地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接这个案子,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当场走人。”   “你没有职业操守,不代表我没有职业操守。”   段如碧一个急转身,袁召一愣,没料到她的动作,堪堪停住,两人差点撞在一起,突然间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毛孔以及一瞬间微妙的表情变化。   段如碧一脸吃了苍蝇的感觉,恨不得退避三舍。   袁召只是轻抿嘴唇,视线里有一刹那的慌乱。   然后,段如碧果断推开他,嫌恶地甩了甩手:“离我远点。”   袁召摊开手,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你故意的吧。”   “什么?”   段如碧扬起漂亮的脸蛋,抬手将长发夹于耳后,露出凌厉的视线:“早知道我是广告公司的人,还要我来做这个案子,袁召,你什么居心,说出来,不要遮遮掩掩,我不吃那套。”   袁召君子坦荡荡:“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骗人。”   “我比你知道的早一点,开会前你没来时,听Kate介绍知道的。”   他确实刚刚才知道合作对象是她,而他当时的反应和她一样震惊,只不过,他向来擅长掩饰神情,不管心情怎样复杂,也不会有太多表露,不似她,高兴与否全写在脸上。   “怎么你们认识?”彭锐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奇怪地看看二人,“袁少,没听你说起过啊。”   “大学同学罢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在段如碧脸上,似乎想寻找一些他自己都不理解在期待什么的线索,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彭老板,你诓我呢?”段如碧挑起半边秀眉,调侃道。   彭锐自知理亏,好在他脸皮厚,只是摸摸鼻子,嘿嘿一笑:“我们边吃边说,一会跟你解释。”   袁召不太确定地打量二人,这么听起来,彭锐和段如碧也早就认识?   “你们?”   几个人边走边说,彭锐跟袁召解释:“我们也认识,如碧是我好兄弟老婆的好姐妹。”   称呼都变成如碧了,关系好到这个地步吗?袁召听后没多问,跟在段如碧身后,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她走路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驰电掣,腰杆很挺,步伐干脆,是个直性子。穿越大门的瞬间,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从上而下将段如碧包裹成淡金色,她回身的那一刻,他的眼角避无可避地刺痛了一下,继而迅速闭上眼。   眼下实在不适合回忆,可是他偏偏记起她主动找上门的那次巧遇。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孩看上去清纯得让人无法忽视,但神色姿态却与容貌很不一样,她看人的目光很直接,立刻就能读出眼里的情绪,所以,每当他无法读出她眼底情绪的时候,他就会很紧张。   一如最开始他问她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男朋友的时候,又如最后面她在离开的前一天平静地和他看完最后一场电影的时候。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袁少,你跟我一部车,如碧,你呢?”   “……”   她的车子毁容后还被遗弃在路边,这种状况不是多问吗。   段如碧拉着Kate上了彭锐车后座,狭小的空间令她很不舒服,还好路程不长,彭锐载着一车四人来到城中有名的江南楼包厢。   彭锐落座首位,顺势将菜单摆到段如碧面面前:“温绒说你喜欢吃清淡的,这里的菜还不错,你看看想吃什么?”   段如碧看都不看菜单,直接点了三道菜。   彭锐惊讶:“看来是个行家。”   “一般般,应酬总是有的。”段如碧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袁少,你给怀王打个电话,看他到哪了?”   Kate感兴趣地问道:“怀王?”   彭锐解释说:“一会还要来一个人,是我们公司的经理,他跟如碧一样,今天从外地赶回来,不过赶不上刚才的会议,我让他直接到这里来。”   一直在旁没发话的袁召插道:“我估计那小子还堵在路上,赶到这里也要一两个小时,要不我跟他说今天就算了?”   怀王一来,必定天下大乱。   “先打电话。”   彭老板发话,袁召只好照做,谁知怀王太不争气,竟然已经到了路口,再过5分钟就能赶到。   袁召放下手机,朝段如碧看了一眼,寻思着一会怎么收场。   “既然下了会议桌,我们就轻松点吧。”彭锐见段如碧自顾自在那里低头喝茶,心里没底,这姑娘脾气可不比温绒温柔,易暴躁,随时掀桌。   段如碧堆起笑脸,把杯子一搁:“行,那你就说说,是不是故意找上我的?”   “我想反正要找广告公司做代理,不如就找熟人,况且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还是你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是你一个人做的决定?”段如碧意有所指地看向袁召。   袁召立即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   彭锐也是条老狐狸,仔细嗅嗅,觉察出这二人的一丝异样。   “怎么,你们有过节?”   这下连Kate也好奇起来,Bee好像对袁总监的态度很不好,莫非真有什么不愉快?   只不过当事二位,袁召吸了口气,故作玄虚,段如碧翻了个白眼,面色微凉。   好吧,彭锐闭嘴。   “没什么不方便,”段如碧笑眯眯地说,“公事公办,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男人,风尘仆仆,还未落座就说:“不好意思,我迟了,你们都吃上了没?”   段如碧不经意地抬眼看去,生生被雷劈中,刚平复的神色又有扭曲的趋势。   然而,她不是那个最受刺激的人,楚怀刚一坐下,立马跟对面的女人撞上视线,他先是愣了下,感觉有点奇怪,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再反复端详了片刻……猛地倒抽一口气,瞪大了一双眼睛,一脸错愕,指着段如碧的鼻子不可思议道:“是你!”   第008章   据Kate回忆江南楼那次的场景,不可谓不生动,那个叫楚怀的经理见了段如碧好比蛇妖见了法海,那张脸的表情太有喜感了,先是一抽,再是一僵,好端端一张俊脸震惊得一对眼珠都要脱窗了,他哆嗦着嘴唇,终于憋出了两个字。   反观段如碧,目含杀气,唇含冷笑,显然对此人不带好感。   “她,她怎么在这里!”紧接着,楚怀一把拉过袁召的胳膊,紧张地问。   袁召掩笑,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这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广告公司的段小姐。”   楚怀眉头紧皱,但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回位子后满脸尴尬。段如碧就坐在他对面,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那目光,分明就是嫌弃。   彭锐诧异,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和我们的怀王也认识?”   “他就是怀王?”段如碧撇撇嘴,“算不上认识,有过一次印象深刻的接触。”   说完,段如碧立马眸光一闪,杀向袁召,原来那天果然是他,躲在车里看好戏,此人还是那般圆滑狡诈,惹人厌恶。   只是一瞬,当袁召调转头来,段如碧已经移开视线。   楚怀今天累得跟条狗似的,好不容易爬到饭店,一进门就被深水炸弹炸得天旋地转,那位得理不饶人的姑奶奶怎么就成了他的合作对象?   彭锐决定八卦可以慢慢了解,先说正事:“往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也可以跟袁少和怀王联系,哦,袁召的花名是袁少,这个你知道吧?”   段如碧不咸不淡地应道:“嗯。”   “楚怀你可以叫他怀王。”   “殿下,以后多多指教。”段如碧立马顺口道。   楚怀脸都绿了,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敢当。”   还好没上演闹剧,袁召松了一口气,要知道楚怀是个有点爱钻牛角尖的性格,段如碧就更不用说了,没人敢跟她吵架。   一顿饭吃得比豆腐饭还难吃。   彭锐深觉世事无常,他哪知道如碧姑娘和他手下两员大将都有过节,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饭后,段如碧带着Kate离开,她急着去处理她的爱车,袁召却叫住她,段如碧耐下性子停下。   袁召走近她,一时半会没说话,又冲Kate微微一笑,Kate呆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咳咳,我去那边等你。”   段如碧最讨厌这家伙笑,他笑起来那股没心没肺的样子,她恨不得把一个“贱”字帖他脑门上。   “你干嘛?”   即使化了妆,依然掩不住她憔悴的面容,可她的神态依然冷傲,不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路边。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肘关节肿了,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看。”   段如碧怔了下,低头看了看手臂,这才发现肘关节肿了一大片,还带有青紫的颜色,不过,她并不会因此感谢他:“然后?”   “什么?”袁召露出疑惑的眼神,很纯良。   “袁召,你以为你这点伎俩还管用?”段如碧嗤笑,还跟她装,“你不会还想追我吧?”   她说得直白,单刀直入,不留任何余地。   袁召低头听着,一瞬间飞速地抬眼看她,他的睫毛很长,如一柄精致的绒扇,呼一下打开,底下是一双琉璃色的瞳孔,看向她的目光婉转深沉,无笑意,呼一下阖上,袁召别过脸去。   静默两秒,他心里却是风起云涌。   袁召忽然抿唇笑开,还差点笑岔了气,段如碧被笑得莫名其妙,脸色逐渐发黑,半晌,袁召摆摆手,笑得一脸真诚:“不好意思,别介意。我只是想说饶了我吧,你这块硬骨头,我可不敢啃第二次。”   这回,段如碧的脸色不是发黑了,而是糗爆了,直接导致她面部表情失调,额角抽搐得发疼,可是,她如何能在这男人面前失了风度,于是,段如碧很快跟着大笑起来,忽而一冷,轻描淡写地说:“谅你也不敢。”   那头彭锐和楚怀见这两人跟笑得跟神经病似的,不知为何感觉脑袋上有一群乌鸦飞过。   “Bee,你跟袁少是大学同学?”   出租车上,段如碧正焦头烂额地查看工作日志,那边Kate犯起了花痴。   “他长得……帅得我有点不敢看他了。”   段如碧停下动作,看稀有动物似的看她一眼:“就他?Kate,老实说,你们大学的资源这么稀缺吗?”   “不会吧,他属于极品了好不好,难道他不是你们学校什么系草院草校草?” Kate一脸不敢置信,段如碧对男人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没我们校草帅。”她没撒谎,校草确实不是袁贱人,而是李小人,“以后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校草的档次。”这个时候就算涨李小人志气,也要灭袁贱人威风。   Kate目瞪口呆:“你们校草得有多帅才能比过袁少啊?那么,你跟袁少怎么认识的,同学,社团,学生会?”   “啪”,段如碧用力合上本子,扭头正色道:“我跟他不熟,不要问我那么多关于他的问题。”   Kate被她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不过,段如碧的态度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他俩不熟,袁召需要支开她跟段如碧说话?不是不熟,大概是很熟!   ——————————————————————————————————————————   “袁少,怎么了,今天特别沉默?”   袁少是那种收放自如的人,见客户或是谈判的时候口才一流,滔滔不绝,可今天他有点反常,自从见了段如碧之后,他就陷入一种少见的状态,说好听了是沉思,说难听了是迷离。   回到公司,彭锐把两名大将唤到办公室,一进门就颇为暧昧地看着袁召,笑道:“从实招来。”   袁召装傻:“哈?”   “别装了,你和段如碧以前有过一段?”彭锐往椅背上一靠,做起架势盘问。   “你和那女人认识?”楚怀不淡定了,“什么情况?”   “咳咳,其实没那么复杂。”袁召无辜地说,“就是认识,真的。”   “不可能。”彭锐对袁召的回答嗤之以鼻,“我了解那姑娘的个性,只是认识她能对你那态度?”   袁召看了看形势,觉得确实躲不过去,只好举手投降:“有过一段,不过,她对此非常介意,所以,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见袁召讳莫如深的模样,彭锐寻思姑且先搁下,可一旁的怀王毛了,那小眼神□裸的恼怒:“你小子坑我!那天竟躲在车里见死不救!”   袁召笑眯眯:“兄弟,如果我当时出来,估计这事就没完了,她绝对跟我们死扛到底。”   楚怀不信:“她有那么讨厌你?”   袁召无奈地苦笑。   “我知道了!”楚怀恍然大悟,“一定是你小子把人踹了,人记恨你到现在,我说,你到底欠下多少情债啊,我随便在路上撞一个都是你前女友。”   袁召的表情顿了下,继而露出悲痛的神色,还象征性地捂住胸口:“错,我才是那个被踹的人。”   “不会吧!”   这回是彭锐和楚怀异口同声。   紧接着楚怀更感忧虑,俊脸一拉:“你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才踹了你。这下惨了,跟这么个女人合作,我跟她有过节,她跟你有仇恨,这案子她会不会公报私仇?能不能换家广告公司?”   “不用紧张,她对于赋予自己的工作会是百分之百的认真,哪怕是忍辱负重也会完成。”袁召宽慰着楚怀。   彭锐也说:“这姑娘性子虽然直了点,但还是个正直的好姑娘,你别把人想那么恶毒。”彭锐虽也忧虑,但没楚怀那么悲观,“好了,出去做事吧,这件事……你们俩跟紧了。”   不管谁跟,都没好下场。   楚怀没什么精神地走了出去,袁召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不经意地问:“老大,你和她很熟吗?”   “还行,她闺蜜是我兄弟老婆。”彭锐挑眉,有些暧昧地反问,“怎么,你还在意她?”   袁召立即撇清关系:“不会,她都结婚有孩子了。”   “噗!你说什么?”彭锐大笑,“她结婚有孩子?袁少,你搞错了吧。”   袁召疑惑:“不是吗,我上次看到她带着孩子。”   彭锐挥挥手:“绝对没那回事,就她那个性,有没有男朋友都不一定,还结婚,你笑死我了,你看到的孩子应该是我兄弟的孩子,她有时候会帮忙照看。”   袁召呆了呆,脑中轰鸣,眼神急速变化。   她没结婚?   这个真相如一枚箭,瞬间射中了他的心脏,顿时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彭锐第一次看到精明的袁少露出如此恍惚的神情,大感意外,立马品味出这里头的猫腻,看来事情确实不简单。   “额……大概是我搞错了。”袁召回过神道。   彭锐感兴趣地瞅着他,邪恶地笑了笑:“看不出来呵,我以为你是那种什么人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花花公子,没想到你对段如碧还挺在意的。”   袁召耸肩,只道:“第一次被踹,当然与众不同。”   “只是这样?”   袁召看似老实地点点头。   这小子又装蒜了,彭锐也不再逼他:“好吧,我不管你和她过去有什么,总之,工作要做好。”   “我明白,老大放心。”   袁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着窗户站了一会,玻璃窗上倒映出他有些疲倦的脸,放空后面无表情,视线没有焦点地望向对面的大楼,又似穿越过那幢大楼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袁召记忆的,只有两件事。   一件就是和段如碧的恋情。   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会分手。   但是没有人敢问他。   这是一个谜,至今外人都不知道内情。   反正,他袁召成为了一个大笑话,更因此被李思彻底打得翻不了身。   不过,他并不怪她,更不用说恨她,没有关系,因为她没做错什么,他也说过,接受不了可以离开。她只是做出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说明了她是一个正常人,而正常的女人会喜欢袁召,会爱袁召,但不会跟他厮守终身。   只不过,他以为她是不同的,在他为她努力的时候,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   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当初遇见她的场景,一遍一遍,细细品味她在他面前每一个表情,多可爱的姑娘,震惊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眼睛瞪圆,然后漆黑的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有趣得很。   就像那一次,他问她:“你的成绩已经录入系统,现在来找我,是道谢,还是忏悔?”   她竟然一脸无恙地说:“都不是。”   第009章   话说当年,段如碧在千钧一发之际决定铤而走险。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段如碧当时不知道袁召的心理活动,像他这样校草级别的男生,女生找他无非就是搭讪,追求,示爱,对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多了去了,他唯一能猜到的是那次监考,然后这个姑娘相中了他,以此为借口找上门。   他故意抢先一步下手为强,可没想到她自己把这条路封死了。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想出什么借口。   段如碧在短时间内憋出了一个差强人意的理由,不知可不可行,拼了:“你认识李思吗?”   李思两个字一出,袁召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这个问题简直白痴,认识袁召的都知道,他和李思的关系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剑拔弩张许久,两个人都恨不得对方完蛋,而李思偏偏好命,样样强过袁召一分,把袁召打压得够呛,终年老二的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段如碧一看他的神情,立马知道有戏,于是她紧接着说:“我也认识李思,那家伙简直不是个东西!”   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很逼真,袁召怔了下,脸色稍稍缓和,不过没有表态,听她继续说。   “我原本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就打算跟他表白。他说只要我C++考满绩就答应跟我交往,所以我就拼命学习,可你也知道,文科生这方面天生没有优势,我就差了三分,他竟然以我智商不行为由把我拒绝了。”   说谎不打草稿,白的说成黑的,还要委屈自己自贬身价假装暗恋李小人,段如碧觉得自己很伟大。   袁召听后确实有点诧异,这个姑娘还真是一朵奇葩,把这么难以启齿的事告诉他这个外人,不知意欲为何。   “然后?”袁召终于动了动口。   段如碧继续努力做出气愤状:“然后我很生气啊,但这种事也没办法,以后见到他绕道走就好了,可没想到又让我跟他扯上关系。我是校论坛的,最近我们不是被黑客攻击么,站长他们忙得晕头转向,雯姐说找李思,不过会长不同意,我想这事关重大,就背着站长给李思打了电话,他虽然在国外,但也能远程控制吧,可他竟然说不关他的事,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我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斯文败类,自以为是得令人发指,他当他是万人迷就能践踏别人的感情,他以为他很强别人就都要抱他裤脚求他?!”段如碧说得口干舌燥,看上去真像是要把李小人千刀万剐似的,“这次是外校的人对我们发出的挑衅,事关Q大的颜面,我想既然他不肯,我就找另外的高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短时间内能把故事编成这样,算是不错了,只是袁召信不信就不一定了。   果然,袁召看上去若有所思,没有马上相信她这番说辞,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段如碧忍辱负重道:“我知道袁召,不过人和名字对不上……没想到这么巧。”   袁召还是没全信,再问:“哦,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找我,而去找他?”   “因为我知道你和站里有些不愉快的过去。”   袁召问上瘾了,还问:“既然如此,那现在为什么又找我了?”   段如碧忍啊忍,额角的青筋隐隐作痛,你妹啊,好像掐死这个啰嗦的男人!   她不得不堆起假笑给袁召戴高帽:“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像李思那样没道德,没素质,为个人的恩怨而不顾全校师生的利益,对吧?”   如果他敢说不,那么他就是和他最讨厌的敌人一样的货色!段如碧铺垫了那么久,终于把包袱甩了出来。   原来,她是为此而来。   袁召是个聪明人,段如碧这番话说得有头有尾,但只要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这些话经不起推敲。只不过,不管她是不是真暗恋李思,都难为这姑娘为了请他出马,不惜牺牲自己的形象。好吧,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帽子戴得那么高,他就不摘了。   袁召慢条斯理地说:“我也知道最近校网被攻击的事,既然葛凌云他们都搞不定,只有我上了。”   段如碧如释重负,狗血洒得还是有回报的!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袁召笑了笑,说:“你告诉葛凌云,他既然找我帮忙,就不准再找李思,不然,我会亲手把论坛重新黑掉。”   “我知道了。”段如碧抽了抽最贱,这厮也不是什么好货。   “好了,走吧。”   “现在?”   袁召打开门,回头冲她露齿一笑,闪瞎人眼:“对呀,现在就去解救全校师生。”   ——————————————————————————————————————————   所以说,哪怕担着巨大的风险,只要是自己的工作,段如碧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那么,他也不会逃避。   ——————————————————————————————————————————   如碧姑娘近日来很憔悴,日子太不顺心,先是爱车进了车行,说是要一个月后才能取车,保险公司的里赔偿也还拖欠着,修车费是她自己垫付的,所以,她今后的一个月只能坐公车上班。除此之外,最令人烦躁的是那个网络游戏的营销策划案,段如碧是顶着一口气把这个案子接下来的,创意部那帮家伙立刻疯了,段如碧一头雾水,紧接着就被众人鄙视。   “Bee,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个游戏可是今年最受人期待网游之一!”   “我当初想参加内测,没赶上,下次提案我能不能去啊!”   “听说这个游戏的设计团队是国内目前最新锐的研发团队,我还在杂志上看到过他们头的采访,绝对年轻俊才。”   大家聒噪了一番后,段如碧满头黑线,越来越后悔接了这个案子。   “好,”美指Black摩拳擦掌道,“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坦白说,游戏方面段如碧是小白,她没怎么玩过,但广告人的特质是,不管你是男人要做卫生巾广告,还是你是女人要做壮阳药广告,总之,撇除你个人的性别爱好特长,客户要什么你就得给什么。   比起其他人长达几年的游戏工龄,段如碧补功课势在必行。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袁召就已经是网游里大神级别的人物,他曾想拖她一起玩,只可惜如碧姑娘对这个实在提不起兴致,小游戏玩玩还可以,这种费时的东西她还是算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玩网游了?”温绒抱着小宝贝好奇地凑到段如碧身后。   段如碧扭过头,镜片下的眼睛隐隐冒着绿光,不知是恼怒还是兴奋:“工作!”   然后只见屏幕上的小人乱坎一气……挂了。   “去他妈的,不玩了,没劲。”段如碧在升天二十次之后忍不住爆粗。   温绒立马捂住儿子的耳朵,说:“别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段如碧没好气地说:“你干嘛赖在我这,你家大叔什么时候来接你?”   “他十点才下飞机。”温绒仔细看了看段如碧正在玩的游戏,说,“我说,碧碧,你是不是不应该先找人单挑,而应该先做任务啊?或是找个人带你打副本什么的?”   段如碧噎了下:“……是这样吗?”   温绒差点翻白眼,拜托,作为曾有个大神级的男友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连她这种外行都知道。   “你这次要做网游的广告吗?”   “嗯。”   “很好玩嘛,什么游戏?哪家公司的?”   提到这个段如碧就心烦:“干嘛,说了你也不懂。”   温绒总觉得这姑娘今天好像特别奇怪,以前她一问她就会夸夸其谈,把对方公司老总秃顶上还剩几根毛都要跟她扯一扯,今天她才问了一句就被顶回来了。   “天际幻象……”温绒拿起书桌上一份厚厚的资料,“这个我知道,子豪天天在家嚷着今年新推的几个游戏,好像有一个就是这个。”   段如碧立马抢过资料,厌恶道:“火爆个头。”   温绒被她火气十足的话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这个案子有这么烦人吗?”   “何止烦人,简直混蛋!”   “……你确定你再说这个案子?”怎么听上去在骂人。   段如碧深吸一口气,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凉水入喉,总算消灭些火气。她站在黑暗里发呆,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只是靠着冰箱,无意识地喝水。温绒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忍不住打开灯,灯光忽然亮起,段如碧惊了一下,回头。   “碧碧,想什么呢?”   段如碧板着脸无语片刻,说:“是他的公司。”   温绒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谁,随即张大了嘴巴,一句话说不上来。   “呵,为什么偏偏是他,你知道吗,他过得有多潇洒,他竟然还能过得那么潇洒?他到底要不要脸,看到我还能摆出那副无所谓很自在的表情,贱人。”   段如碧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仰头又要喝水,可惜杯子里的水已被她喝完,一怒之下,杯子被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温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反应,心理也是没底,她认识段如碧少说十五年,段如碧的情感史比她丰富,但是这几次的恋爱中,大多数情况下段如碧都处于无魂无魄的状态,谈是谈了,她也很想投入,可是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头来男方无不提出分手,理由表面上有很多,但说到底只有一个。   段如碧不是认真的。   段如碧对分手的态度很干脆,她这种行为更让别人确信她的不认真。温绒也问过她好几次,为什么一开始都好好的,后来就谈不下去了。段如碧每次都很敷衍地说,就是没什么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太微妙,一个没感觉可以,两个没感觉也没事,可个个都没感觉就不对了。温绒分析了一下,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一个人身上。   袁召。   袁召是段如碧的初恋,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这段恋情,大概只有刻骨铭心才够分量,虽然段如碧极力否认。   可要不是这段感情太过深刻,深刻到能把人所有的感官都麻木,再也无法感觉到什么是心动,段如碧怎么可能对别的男人再也提不起兴趣?她可是颜控,纯正的颜控,可现在就算把世界最性感十位男士抓到她面前,她也会激动,但真正的火花不会再有了。   这个问题很敏感,温绒也不好拿捏:“你要和他合作多久?”   段如碧摘下眼镜,揉揉眼角:“大半年吧,如果合作愉快,事后的很多小项目也会交给我们。”   温绒很小心地试探道:“他……现在有女朋友?”   果然,段如碧神色微沉,似被扑了一脸的沙子,难看得很:“他的女朋友多得是,数都数不过来。”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袁召就是出了名的招女生喜欢,喜欢他的人遍布各个学院,他对女生的好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别人看起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他女朋友,还是都是他的女朋友。   “碧碧,既然你当初已经做了决定,现在就不用再理会这个人。”   “我没理会!”段如碧烦躁地怒道。   “……”   温绒不说话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劫,强悍如段如碧也有自己的劫数,她外有一张毒嘴,内有一颗强大的小宇宙,但五年前遇见袁召,自那以后就无药可救。段如碧以此为耻,可是哪怕是她自己也无法否认。   一个袁召就要了她段如碧一条命。   第010章   昨晚和温绒聊过后,段如碧恶劣的心情依然没有改善,李思这家伙送上门来找死。   “在干嘛?”   “上班。”   “这个点应该下班了吧。”   “加班。”   “为了袁召的案子?”   “……”   神了,李小人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不等段如碧发问,李思倒是自己解释起来:“我跟他是同行,他们公司找了你的广告公司做策划,我就猜是不是你负责。”   段如碧冷硬地回道:“是我负责。”   李思感慨:“我以为你们公司不接网络游戏这种项目,早知道我也找你了。”   段如碧哼了一声:“你们公司我没兴趣。”   “那你对他的公司就有兴趣了?”   “你想说什么?”段如碧不耐烦,懒得跟他绕弯。   李思把车停在段如碧公司门前:“我听说他最近和盛德集团的关大小姐走得很近。”   段如碧正咬着苹果,一不小心把舌头给咬了,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李思仰头看着段如碧办公的窗户:“在听吗?”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这姑娘脾气就是冲。   李思登门拜访,段如碧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加班归加班,饭总要吃的。”   “不饿。”   “Bee,我们要点餐了,算上你吗……”Kate走出来,还没把话说完,眼睛就黏在李思身上动不了了。   “不用算上她这份。”李思拉上段如碧往外走,“我们外面吃。”   “谁要跟你吃了。”   段如碧甩开李思,嫌弃地站到一边,正要往里走,那边李小人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说:“我听说你妈这次又给你找了一个对象,是我认识的,如果今天出去吃饭,我倒是能帮你摆脱这一次相亲。”   “……”段如碧权衡再三,想到万一又遇到上次那种极品男,还是算了吧。   她面瘫走到电梯前,按下下楼按钮,李思跟在她身后,不深不浅地笑着。   李思这个人很讲究品位,吃穿用都毫不含糊,段如碧很受不了他这点。这回李思没带她去什么高档饭店,段如碧有些意外,但一看这间餐厅的门面,虽然不气魄,却很雅致,能把李思吸引进去,想必有它的特色。   餐厅里只点缀着几盏小灯,饶有情趣,幽紫的餐桌摆放在宽敞的厅内,每个餐桌之间都有一个小小的半包围式的可以旋转的屏风,刚好能给客人留下一个私人的空间。李思已经订好了位置,段如碧跟着他坐下,吃什么她无所谓,李思也知道她的脾气,做主点了几个菜,叫了一瓶红酒。   段如碧无聊地问:“这里有什么特色吗?”   “这里的酒特别好喝,这家餐厅……挺特别的。”   为了一瓶酒特地来吃饭,受不了。   这里的环境很幽静,大家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到隔壁桌的声音,段如碧察觉到他们边上那桌是一对情侣,虽然被屏风当着看不到人,但有女人的笑声时不时传来,很清亮,男的声音就听不太清了。   李思和她随意聊着,两个人都没提袁召的事。段如碧和李思的关系也很微妙,想当初李思误以为段如碧要追他,对她的态度差得不行,可后来段如碧跟袁召好了之后,这男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顿悟,反过来追段如碧。   这一追就追到现在,段姑奶奶却铁石心肠,一点都不肯让步。   菜陆续上了,口味一般,酒也上了,段如碧喝了一口,也没觉得特别,正打算戏谑李思这回找错地方了,隔壁间有了点动静,先是一阵碗盘跌落的声音,然后屏风突然被里面的人不小心撞开,段如碧侧过头,立即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袁召坐在位置上,衬衣的扣子被揭开两颗,一双手搂着正伏在他胸口的关烨烨的腰上,而关烨烨脸颊发红,简直□荡漾。   段如碧只感到脑中啪嗒一声,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那边。   而袁召此时也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到段如碧的瞬间,眼神迅速闪了下,而后发现她对面坐着的是李思,眼神立即沉了下去。   段如碧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视线挪开,或者说她此时此刻完全丧失动作的能力,满眼的世界都是那一对奸夫□!   袁召当即起身,把关烨烨扶正,服务生已经赶来收拾掉落在地的碎盘子,关烨烨涨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崴了脚,一时没站稳。”   段如碧森森冷笑,不小心没站稳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这个餐厅的人都回头看他们,袁召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功力深不可测,他把落在自己身上的菜叶子摘取,随意擦了擦,又低声安慰了关烨烨,关烨烨尴尬地笑了笑,神色缓和不少。   而后,他朝他们走来。   段如碧垂眼,拿起酒杯假装喝酒,头顶上传来袁召的声音:“你们……也在这吃饭?”   段如碧笑得不伦不类,也不看他们,继续喝酒。   “咦……”关烨烨很快认出段如碧,立马朝袁召看,“这位小姐是上次见过的那位?”   袁召点头:“嗯。忘了正式介绍,这位是段如碧,”他又和段如碧说,“这位是关烨烨。”   期间,段如碧头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吃着,关烨烨好歹是个大小姐,见她这种冷淡的态度,脾气也上来了,她故意走到段如碧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关烨烨,听说你是袁召前女友?”   段如碧甩手把筷子按在桌上,抬头的瞬间冰凉的目光似化成实质一般直戳进关烨烨眼睛里,恍若被冰棱刺伤,关烨烨下意识抖了抖,而段如碧此时又把目光移到她的手上,纤细的手指还有那被修饰得华丽不凡的指甲。   段如碧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她也站起来,她的身高有172,加上高跟鞋,关烨烨比她矮了不止一点点,一下子需要仰头看她。她略微侧着头,长卷发单边搭在肩上,很女神,然后不冷不热地笑了笑,握上关烨烨的手,轻柔地摇了摇:“我不是他的前女友,他的前女友我上个礼拜才看到他们分手,你认错人了,我最多是他的前前前前前前女友。”   关烨烨漂亮的脸果然立刻变得五彩缤纷,段如碧心想,跟她斗,省省吧。   这里的光线本就暗,袁召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微笑挂在脸上,眼神淡淡,听段如碧这么说,也不反驳,笑说:“我们最近好像很有缘,尤其是在餐厅。”   “是啊,每次都搞得气氛全无,谁还吃得下饭。”段如碧皮笑肉不笑,话中带刺地说,她冷淡地对李思说,“我加班先走,不用送,慢吃。”   “等一下。”   李思一直坐山观虎斗,转眼间枪口瞄向自己,慌忙起身追出去,不料被身后的袁召喊住。   气氛陡然一转,直降几个摄氏度。   这两个人从小斗,一直斗,到大学后斗得更加凶猛,撇除个人恩怨,家族恩怨更是一笔血海深仇,说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那是一点不夸张。现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是两人的情商都高得很,你来我往间客气得像是好兄弟。   “李思,别来无恙。”   “袁少,你的生活还是那么丰富多彩,怎样,债都还清了吗?”   袁召和李思一般高,帅得也几乎不分上下,只不过,袁召确实清秀得一塌糊涂,是那种帅得很有韵味的感觉,李思就不同了,只一眼就被人惊为天人,是上帝的杰作,俊美得所有挫男都可以跳海自杀,所有美女都纷纷趋之若鹜。只要有李思在,袁召就只能第二,这是铁打的定律。   所以,段如碧寝室里的姑娘都很想不通,为什么段如碧会觉得袁召比李思好看?   李思故意戳袁召软肋,残忍地笑看袁召,袁召已经习以为常,非常麻木地回笑道:“不劳你费心,你还是把公司看紧点吧。”   “就算你找如碧帮你做广告,我们公司一样能把你们打趴下,到时候没钱还债可不要怪我。”   “我们拭目以待。”   李思匆匆走出餐厅,袁召立在原地许久未动,关烨烨悄悄打量他的神色,兀然愣住,不刚朝他迈进一步,又不自觉退了回去。她从未见过袁召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无法形容那种冷漠与阴沉,周身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这个人好像不是袁召了。   “袁召?”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袁召立刻回过头,而这时他已经换上笑脸,很平常地说:“我们也走吧。”   关烨烨眨了眨眼睛,傻了一会才回应他:“好。”   大概她刚才眼花了吧。   “我们去别处吃吧。”关烨烨发动汽车,提议道。   “不了,我想回去。”   又是这样,每次碰到那个女人,袁召就很反常。   关烨烨忍不住心里的别扭,问道:“是她对吧,你不肯答应和我交往的理由,是她?”   袁召一手支着下巴,平静地望着窗外,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下雨了。”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雨,段如碧向来不相信气象台的鬼扯,没想到今天着了道,出门后一直打不到车,只好11路。   雨越下越大,把她的心也越下越冷。关烨烨趴在袁召身上的画面疯了似的攻击她的大脑,她想抱住脑袋尖叫,让自己不要再想了,可那幅画面像是染了病毒的文件,一直重启打开,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   他跟什么女人好不关她的事,拉手也好,接吻也好,哪怕是上床……都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她不甘心啊,凭什么他那么无耻下贱,还有那么多女人倒贴?这种软骨头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嘟嘟,身旁有汽车停下,段如碧冷冷地看去,是李思。   “上车,下雨了。”   段如碧理都不理他,继续往前走,李思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追上来。   他挡在她面前,她绕过去,他再挡。   段如碧撩开长发,冷漠地说:“李思,别让我发火,让开。”   “没错,我是故意带你去那里的。”   他说得越直白,段如碧越恼火,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你带我去那里想干嘛?!要我看他现在跟那个女人多亲热,还是让我知道他过得有多好?我告诉你,我一点不在乎他现在怎么样,他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李思冷静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为了那个男人难过,一点都不值得。”   “神经病,我哪里为他难过了。”   “段如碧,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李思把她拉到路边小店玻璃窗前,指着倒影说,“刚才为什么要逃?”   段如碧挣开他,怒容满脸:“我看他恶心,我看你讨厌,我吃不下去!”   “那好,我们现在回去继续吃。”   “你有病吧。”   雨水已经将她的长发淋湿,雨滴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狼狈又倔强,段如碧狠狠抹了把脸,气冲冲地跑进暴雨里。   李思在她身后大声道:“如果你不从他的阴影里走出来,你就永远是他手中的玩物。”   段如碧停下脚步,猛地回过神,扯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破口大骂:“他算什么东西,是我甩了他,你又算什么东西,小心你的舌头!”   “好,你证明给我看,他不算个东西。”李思英俊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怎么,没办法证明?”   段如碧气急败坏:“好,你要我怎么证明?”   李思果断地吐出四个字:“跟我交往。”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有多少霸王的?   第011章   夏日暴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雨帘稀稀疏疏地垂落,湿密的乌云慢慢在天空晾干。   段如碧和李思站在路边,大家都满脸严肃,像是在考虑什么生杀大事。   听完李思的话,段如碧无甚动容,反倒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你再说一遍。”   “跟我交往。”李思一个字一个字加重音说。   可以说,这是李思第一次正式的当面的表白,他以前虽然也经常骚扰段如碧,但暧昧的成分居多。   段如碧没有因为这个表白慌乱,她反问:“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吗?”   “哪个?”   “你问我,你是谁?除了段如碧这个名字之外,我是谁。可见,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没了姓名就什么都不是的人,那我想问你,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和我交往了?”   段如碧是个很记仇的人,别人说她一句不好,她能记一辈子。   李思似乎对她提出这个问题不感意外,他说:“现在的你哪怕抛弃段如碧这个名字,也依然很出色。”   “因为我出色,所以配得上你?”段如碧把他的话进一步分析,觉得很可笑,“李思,不要太骄傲了。你用小聪明把我骗进你的圈套,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不要以为对我能用激将法,我不吃你那套。”   “你这么说我真伤心,都已经5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段如碧还没被气昏头,她心里很清楚李思不是乖宝宝,一个能将自己的未来规划得那么周密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城府,甚至可以说势利,但他的势利和那些为了金钱名誉攀爬的人不同,他结交任何人都有自己精心的盘算,被他认定值得交往的人身上一定有什么他看得上的。他不缺钱,也不缺名,所以他以为他看上的人更应该感到荣幸。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直到段如碧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袁召。他为了扭转局势,坚持到现在,好不容易让他们分开了,可现在段如碧依然没有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我不用为了证明我自己就要选择和你交往,我也可以和别人交往……”   李思笑着摇头:“不,和我交往的意义完全不同。袁召一直拿我当对手,跟我在一起对他的打击会更大。”   段如碧沉默了一会,看向李思的目光带刺:“你想利用我打击袁召?”   李思愣了愣,正要解释,段如碧又说:“袁召是没有心的,5年前他只不过是跟我逢场作戏,5年后你这一招也不会管用,而我,没有兴趣。”   她花了5年的时间才能如此平静地把这个将她打入绝望谷底的真相说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思有点哭笑不得,说了半天他们两个人的理解竟产生了那么大的偏差。   “不管你什么意思。”段如碧在路边拦到一辆车,“我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跟你交往的。”   李思挡住车门,固执地问:“为什么?当初你也是选择他,现在他已经是过去式,为什么我不可以?”   段如碧凉凉地掀起眼皮:“如果说袁召没有心,那么你就是不甘心。”   有时候段如碧琢磨着干脆带发修行得了,这年头好男人都死光光了,女人都要像个爷们战斗,如果自己都成爷们了,还要找爷们干嘛?   像爷们般疯狂加班一周后,段如碧发现“天际幻象”的策划案初稿完全不给力,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废话,跟市面上那些俗套又小家子气的广告没拉开档次。   Black已经喝了三杯Black coffee了:“好困啊……”   连续开会到凌晨,所有人都崩溃了,起初以为这个案子很好搞定,不少人是玩家,可总觉得抓不住重心。   Kate揉了揉酸楚的眼睛,提议道:“要不然再去跟对方沟通一次?”   “……”段如碧保持沉默。   总监大人沉吟了会,侧过头对埋头装死的段如碧说:“Bee,明天去那边再聊一下。”   段如碧知道逃不过去,一脸僵尸地答应了。   “Bee,你很不舒服吗?”散会后,Kate担忧地问她。   段如碧抽了抽嘴角,淡定道:“我不会被打败的。”   Kate满脑子问号,只是初稿不顺利,有这么严重么……不过,她很快纠缠上另一个问题:“那天看到的帅哥是谁?”   “什么帅哥?”段如碧莫名奇妙。   Kate不依不饶:“别装傻,就是拉你吃饭的那个。”   段如碧仔细想了想,恍然:“你说李思啊。”   “他叫李思?”Kate两眼放光,“你身边怎么都是帅哥,先是袁召,现在又来个李思。”   “哦,李思就是我跟你说的校草。”段如碧闲闲道。   Kate吃惊道:“他就是校草!名副其实啊……袁召和他一比,”Kate歪着头为难道,“好像是弱了一点。”   不是说袁召没他帅,只是袁召的好看很细致很温柔,不如李思那般震撼。   Kate下了结论:“嗯,确实是李思更帅气。”   “也还好吧。”不知怎么,段如碧听得有些不舒服。   “Bee,你眼光太高了好不好,袁召也说一般,李思也说还好,到底什么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Kate忿忿地抱怨。   段如碧愣了下,有些恍惚。   什么人才入得了她的眼。   当然有,不仅入了她的眼,还入了她的心,别人都说李思怎么怎么英俊潇洒,但她只觉得那个人好看,怎么看都比李思好。她那么喜欢他,可她的下场是什么?   所以,袁召,这个人她恨之入骨。   第二天,段如碧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走进袁召的办公室,没错,她直接联系了袁召,这种镇定自若的魄力不是随便哪个被前男友耍了的女人有的。她听得出,她给他电话的时候,那头的人接起电话的时候明显愣了下。   段如碧以为袁召会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可没想到他和研发部的人一起在一个偌大的房间,里面全是电脑,一个个IT民工苦逼地干着活计,她大致扫视了一圈,很快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找到了目标人物。   袁召正站在某个职员身后,半俯□,一手指着电脑屏幕,一手迅速地敲打键盘,屏幕的亮光将他的脸照得清楚,俊秀非常,只是大概也是熬了夜,气色不太好,但工作起来的表情非常专注,尤其是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和大学里一样,他还是喜欢穿简约的衬衣,没有过多的花色,干干净净,下面更是简单,一条牛仔裤而已。比起骚包无比处处讲究的李思,他这种打扮简直是寒碜,可就是这样的模样曾经让段如碧百看不厌。   可又有谁想得到,看似简单的人,内里是一滩看不到底的黑水。   段如碧站在门口一步都迈不开,就这么看着袁召,兀自陷入一种古怪的情绪里,直到袁召直起身往她这个方向看来,她还没回过神。   袁召立刻走到她面前,微笑道:“你来了。”   段如碧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被放大的这张脸,皱眉嫌弃道:“你靠这么近干嘛。”   她的音量不大,可是办公室里太安静,除了键盘声就是她这一声,然后,一片抬头声,一双双迷茫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她。   袁召不着痕迹地后退一点,忙说:“咳,你跟我到隔壁休息室吧。”   段如碧跟着袁召来到员工休息室,里面有两大排柜子,一个冰箱,微波炉,还有几组沙发。袁召打开冰箱,回头问:“喝咖啡还是乌龙茶?”   段如碧一直习惯喝咖啡和乌龙茶,以前每次约会袁召都会帮她买。   段如碧走过去,自己拿了瓶橙汁,然后木着脸朝角落的沙发走去。袁召低头笑了下,有点无奈,随后拿了瓶乌龙茶,在段如碧对面坐下。   她没看他,直接拿出了工作记事本,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来是想就案子的一些细节再跟你沟通一下。”   袁召答应得很爽快:“好的,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在她面前还是那样自然,好像他们之间完全没有过什么,不说过去,上周的事够尴尬吧,但看上去只有她在介意,这个人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亏他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   段如碧的脸色随着脑中的各种想法变得有点难看,不过嘴上的话没落下:“我们在做市场调查的时候发现,跟你们同期上市的主要竞争对手有三家,大家游戏内容也很接近,尤其是SD家的,”段如碧顿了顿,SD公司正是李思就职的地方,是袁召最强劲的敌人,“我们在帮你们做市场定位的时候和你们给出的简报里的目标有偏差。根据目前市场的状况,‘天际’要火,就应该突出它媲美国际大牌游戏强大的视觉表现力以及独创的游戏内容……”   袁召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平日里事事漠不关己的模样立刻变得专业又精干,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当段如碧说到这的时候,他适时打断她:“这不是我想要的。”   一句话就足以把段如碧冻住。   段如碧忍下这口气:“这是我们公司经过专业的……”   “我知道,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袁召温和却不失坚持地保留意见,“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段如碧猛喝一口橙汁,似笑非笑地说:“你说。”   “做游戏一直是我的梦想,从大学时代起我就一直为此努力。毕业后我……”   段如碧冷冷地打断他:“我不是来听你个人奋斗史的。”   袁召的表情就如同耐心的老师,对不肯认真听讲的同学抱以宽容的微笑:“这不是我的奋斗史,而是和这款游戏息息相关的理念。我希望你能耐心听我说个两分钟。”   “……”纵使万般不愿,段如碧还是忍下性子点了点头。   袁召握着手里的玻璃杯,乌龙茶随着他手腕的晃动沿着杯壁起伏,他望着段如碧,神色平静道:“我这个人其实没多大志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然后把他做好。在很多人看来,网络世界里当英雄是对现实的逃避,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做游戏就是想让玩家能够实现另一个自己。现实中再强大的人,也会希望如果能在另一个世界,尝试不同现在的道路。什么恢弘的视觉感,还是强大的故事脚本,都比不过这一点。所以,有时候不必把做事的初衷想得那么复杂。”   段如碧拿笔的手一直未动,她听他娓娓道来,眉梢平稳,语气真挚,唇边的微笑也是透彻的,最后一句话更是犹如一缕清风把恼人的燥热从她心底拂去。做了那么多年的广告,每次都拼命地想找别出心裁的卖点,却在今天输给了他的一句话。   “不知段总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见她久久不语,袁召只好出声询问。   段如碧收回神,低头草草写过几字,她垂眸的神情显然很不自在,袁召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柔了几分。   她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低头道谢或是低头道歉,对她而言,都太难。   还记得那时,她带着他去站里帮忙拯救服务器,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戒备,甚至比其他跟他有过纠葛的人还要戒备。甚至等他把事情搞定,悠悠然出门的时候,这姑娘跟在他身后,确定他走出门口,才松了口气。他顿觉有趣,猛地又转回身,果然看到她刚放松的神情又紧绷起来。他笑道,与公与私,你应该请我吃顿饭吧。彼时他花花公子的名号已如雷贯耳,可必须要澄清一点,事实上是他身边主动的花太多,他周旋有道,要说他主动贴上去的,倒是没有。   换做其他姑娘定是受宠若惊,段如碧确实很不情愿,但那时候她处于下风,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忍辱负重带着他来到校外的一家小面馆,给他叫了碗面,自己坐在对面瞪着他,还说,宿舍马上就门禁了,你吃快点。   他才刚吃一口,就噎着了。   他道,你不来一碗?   段如碧支着下巴,凉凉道,我不喜欢吃面。   他怪道,那为何来这里?   段如碧眉毛一抬,坦然说,食堂关门了。   于是,他才刚把第一口咽下,第二口又噎着了。   像她这样过河拆桥,还拆得那么快的姑娘,连装都懒得装,他是第一次认识。   这姑娘需要有高人来收。   当时,他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一天,更不上。。。   第012章   再忙,周末也要回家,段如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段老妈早就准备了一桌子热菜,段老爸也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一进门,段老妈就忍不住啰嗦:“你爸做生意都没你这么忙,吃顿饭还要三请四请。”   “我这不是刚接了项目吗,在所难免。”   段如碧累得两眼冒绿光,懒得多解释,直扑饭桌,刚走近,堪堪停住,猛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眼花。   “你怎么在这?”   李小人为何在她家饭桌前出现?   段母不满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是我请小思来的。”   段如碧哆嗦了下,每当她妈喊李思小思的时候,她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段如碧拉开座椅大咧咧坐下:“妈,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李思倒像是没事人一般,好像他们之前大雨中吵的那一架是她做了场梦。   单看这点,袁召和李思,二位的脸皮,她自愧不如。   “你再这么下去会未老先衰的。”李思打量着段如碧,悠悠然道,“女人过了二十五就要好好保养了。”   “如果我未老先衰了,你是不是就能不打我的主意了?”段如碧快人快语,直击目标。   果然,饶是李思这般铜墙铁壁,也不由被她说得一愣。   “胡闹,乱说话,你这张嘴迟早闯祸。”段老妈抓起筷子在段如碧脑袋上一敲,她可是心心念念李思做女婿,怎能叫段如碧坏了事。   段老爸也走了过来,不疾不徐地说:“姑娘家说话要文气点,都多大岁数了,不怕人笑话。”   “又没外人。”段如碧嘟囔了一句。   李思一听,眸中别有深意,升起一抹亮色。   只听段如碧继续说:“妈,你干脆收了李思当干儿子算了,反正他不可能做你女婿。”   一时间满桌静默。   “吃饭。”段老爸淡定地把话带过。   李思其实常来串门子,段如碧只装没他这个人,他和段老爸谈得很投机,股票政治历史人文,她不插话,也不想插话,只顾着吃,通常这顿饭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今天她老爸话锋一转,矛头到了她这里。   “听说你最近那个案子是关于游戏的?”   “嗯。”   “是彭锐的公司?”   段如碧扒饭的动作一顿:“你知道彭锐?”   段老爸浓眉一挑:“他跟林隽什么关系,林隽又是谁,我当然知道。”   “哦。”   “听说,那个袁召在他手下干活?”   段如碧立马听出他老爸口中的贬义,干活,打工仔罢了,而袁召这个名字,在他们家已经有五年没有出现过。段老妈顿时一惊,面露异色,慌忙观察段如碧的脸色。   半晌,段如碧才应道:“嗯。”然后,锋利的目光杀向对面的李思。   李思坦然接下,还无辜摇头,以表清白。   “怎么又和这人扯上关系,还没吃够苦头吗。”段老爸说得清淡,话语却很重。   段如碧吃不下了,碗筷一搁,倏然起身:“吃饱了。”   段老爸边吃边说:“还是这样,有点事就禁不起激。当初是谁哭得天崩地裂……”   “爸!”段如碧脸色很难看。   段老爸收了碗筷,走到她身边,顺毛:“我的宝贝女儿,我是担心你,那种小人,离他越远越好。”   段如碧眉头打了个死结:“他是不是小人,我最清楚。这是工作,要公私分明,再说,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我了,自有分寸,用不着担心。我还有工作,回去了。”   “你今天不住这……”   段老妈还没来得及挽留,段如碧已经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李思立马追了出去:“伯母,我会送她回去的,放心。”   段老妈隐忧得很,回头地冲段老爸骂道:“你看看,女儿被你气跑了。那个袁召怎么回事,当初不是打发走了吗,现在又跑来找小碧想做什么?”   段老爸一脸高深,莫测道:“放心,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小碧没那么傻。”   ——————————————————————————————————————————   段如碧走到路口,李思的车很快追上她。   “我送你。”   段如碧抱臂环胸,居高临下道:“你坦白说,是不是你告诉我爸的?”   李思叹了口气:“真不是我,叔叔厉害着呢,不用我告密。”   “哼。”段如碧径自往前走。   “你还没消气?”李思慢慢地跟在她身侧,“我这个被拒绝的人都没气,你还要气什么?”   段如碧毒舌道:“我巴不得你被气死,然后都不要再找我。”   李思被荼毒几年,开始还会愤怒,现在早就超脱了:“气死我之前,先上车,这里打不到车。”   段如碧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上了车后座,一言不发,李思察言观色,立即踩重油门把大小姐送回家。   段如碧也没说再见,下了车就上楼。   李思喊住她:“如碧。”   段如碧额角抽痛,无奈:“还要怎样?”   李思忽然凑近,段如碧反手一推,警惕道:“有话远点说。”   李思不愧是当年校草排名第一名,这张颜不是盖的,“皎洁面容,潋滟眸色,月下牡丹,实乃姿色无双”,这是当初寝室里“霉女”发春时总结的,虽然骚了点,但没有夸张。   李思的好看得太过浓艳,尤其是他想要发挥这一优势的时候。   作为颜控,段如碧本应狼血沸腾,可惜,她现在看到再好看的人,也无法再动心。   李思微微一笑,本就很深刻的英俊顿时摇曳生辉:“今天就不要再工作了,好好休息。”   段如碧嫌弃地扭过头开门:“老娘不用你管。”   对于她的粗鲁,李思只是笑,目光沉沉,朝前方某处看了看。   李思走后不久,温绒上门。   段如碧刚卸了妆,脸上敷着面膜,口齿不清道:“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温绒面色很是古怪:“想到你最近辛苦,给你送点补品来。”   “……我不信那个。”   “好歹吃点。”温绒将两大袋子东西搁在桌上,踟蹰片刻,“我刚才看到李思送你回来的。”   段如碧躺在沙发里,含糊应道:“他非要送。”   那就是没看错,温绒皱眉。   段如碧见温小绒半天没下文,奇怪道:“你别瞎想,我当他车夫呢。”   “我没瞎想。”   那个人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   没错,温绒来找段如碧的时候,凑巧碰上个人。   袁召。   她一开始还当自己认错了人,左右看看,确实是,不由震惊。袁召是段如碧心里的一根刺,还是一根越埋越深,怎么都拔不掉的刺,此人她当然认识,还挺熟,当初怎么都想不到这人会如此对段如碧,所以温小绒对他很有成见。   他在这里出现是为何?   温绒刚想走上前寻问,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前方,她朝那看去,顿时怔住,只见李思像是半抱着段如碧说着话,从她这个角度看,暧昧□无限。   再看袁召,这人没什么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入定一般,只是那双凤眼里的神色浓得令人心慌。   “袁召。”   袁召被惊到了,看向她时愣了好一会才认出来:“温绒?”   温绒点头,她不太喜欢这个人,据说很能招蜂引蝶,她又朝前面看了一眼,段如碧已经进去了,李思也走了。   “你找碧碧?”   如果是工作的事,大晚上的,也说不过去吧。   “不是。”他笑了笑,很淡定,“和朋友在附近吃饭,朋友住在这,没想到她也住在这。”   温绒仔细盯着他,想看他有没有说谎,可是这个人真如段如碧所说,深藏不露,除了刚才那一瞬,他现在毫无破绽。   温绒一板一眼地说:“袁召,你还是……离碧碧远点。”   袁召像是料到她的敌意,不甚在意地说:“放心,我和她现在没有关系。”   “那就好,碧碧好不容易才从你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想她再受伤害。”   袁召眼神微变,面容在路灯下有些苍白,不过温绒没做细想,又道:“我不会跟她说我遇见你的,你赶快走吧。”   袁召垂首似是轻笑了下,没多响,转身走了。   他走后,温绒才抬脚向段如碧家走去,可她突然发现不对劲,袁召刚刚站着的地方,竟落下一地烟头。   他不是路过,而是专程在这里等段如碧?   脑中猛地闪过这个念头,温绒又立马摇头,他还找碧碧干嘛,叙旧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别说被他这条毒蛇咬了一口,不论他这次用什么招数,段如碧都不会再上当的。   应该不会上当吧。   温绒把这件事压下,她不想她的碧碧不痛快,放下东西后跟她聊了几句便走了。   袁贱人和李小人,好吧,她现在姑且站在李小人这边。   ——————————————————————————————————————————   袁召说得没错,段如碧确实很轻视网络游戏,她从不认为网游是什么正经东西,只会蛊惑人心,拉人堕落。于是,段如碧拿捏半天,决定为工作牺牲一回,点开网址,输入楚怀给她的账号密码,瞬间,“天际幻象”在她眼前拉开了帷幕。   这个游戏的设置非常宏大,画面是毋庸置疑的震撼,机械堡垒卓然而立,炫目星空无边无际,段如碧不想承认,但是袁召出品的东西确实比市面上很多游戏都精良……很多。   段如碧的操作很不熟练,3D视觉效果看得她头晕目眩,搭配着游戏资料琢磨了下,这个世界是以未来天际为背景,共分五大天城,三大战略同盟,三足鼎立,互相制衡,她现在所在的是第二大城“无灭”,中立派,也是五城中其他两大同盟必争之城,城中拥有令人垂涎的稀有矿石,可以铸成能量块。玩家在选择战线的时候,若是选择“无灭”,便可在城内自由开采,找到的矿石归其所有,不收取任何费用,倘若再选择“幻师”这个职业,只要你有天赋,够勤奋,练等级,那发家致富不成问题,因为其他两大阵营的“机甲师”、“机甲制造师”都需要“幻师”的能量补给,佣金分成“幻师”占很大头。   但由于“幻师”等级非常难练,又不像“机甲师”那般拉风,所以选“幻师”做职业的玩家也不是很多。   废话不多说,段如碧看了看自己的身份,真是一名初级“幻师”,菜鸟得不值一提,名字也很弱……“爆你头”。段如碧立即怨念起楚怀,好歹给她个大神级别的号,至少可以叱咤风云一下,哪怕遇上单挑,用装备也能砸死对方,不然好歹给她个名字文化点的,这般没品的名字她都不好意思混下去。   “爆你头”穿着一身一穷二白的套头衫瞎转悠,据说“幻师”要向练就本事,首先要收集各类矿石,作为菜鸟,段如碧研读攻略,绕了半天找到一处名为“墨非”的窟窿山,找了半天,中途遇到几个同道,二话没说,被秒杀升天,几经反复,段如碧终于怒了。   “什么破游戏!”段如碧愤怒出离,鼠标点得咔咔响,“不玩了。”   谁知,就在退出之前,有人鬼一般出现在“爆你头”背后,凉凉道【你在干嘛?】   【?】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是在给人当靶子练吗?】   【……】   你妹!   段如碧看了看这人的装扮,一身超高级定制银色盔甲闪瞎人眼,手握一柄冰蓝色宝剑,不知又是什么名贵装备,画面上的人物气质冰冷,头上的大名却很没创意——“如我所愿也”。   俗。   那人见她不语,越发来劲【喂,我问你话呢,菜鸟幻师。】   【滚!】段如碧忍了半天,用力吐出一个字。   【你这样是不行的,连探石都不会,哪个机甲师会要你?】   【我只是打酱油的……】   【……】   本以为如此这般就能甩掉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谁知那人颇有点令人费解的坚持不懈精神。   【我教你怎么打满酱油。】   【……】   这回换段如碧无语了,凭什么这人一脸高贵冷傲地要求她跟他打酱油?   正当段如碧一气呵成打了一串骂人的话,不知从哪里又窜出几个没事找事的人,段如碧立即戒备地盯着那两个人。   谁知那两个人看了他们一样,然后果断后撤,一溜烟就没影了。   段如碧明了这二人可不是因为自己吓跑的,那么,是因为隔壁这位?   【喂,还不过来?】   【大神,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拜拜~】   段如碧又不是真要玩游戏,她只是历练一下罢了,感触一下而已,她可没功夫练级打副本挖石头。   她还没走出多远,突然从天而降一个MM,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什么人?】   【有病……】   后半句还没打完,她就被秒杀了,然后被送回天城中心复活。   等她杀回原地,哪里还有人,她连那女人的名字都没认清。   【第6次了……】   “所愿”大神老神在在地晃荡出来,可恨是在游戏里,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咬牙切齿。   【不想一直死下去,就跟上来。】   那人还是如此高贵冷傲,如果是温小绒,估计会想方设法摆脱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师父,不过段如碧不是温小绒,她有一颗红火的好胜心,也不怕前面有什么陷阱,按兵不动,伺机埋伏,决胜千里。   于是,弱爆了的“爆你头”跟着便宜师父“如你所愿也”开始挖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补完。。。   网游部分完全是瞎诌的,没怎么玩过。。。如有不妥之处大家一定提出!这部分只是剧情需要,不会着重描写,因此本文不是网游文!   第013章   段如碧在晨会上把袁总监的精神传达给各位人士,创意端的同仁表示鸭梨很大,客户端的同志表示鞠躬尽瘁。   “好,那么,这次的广告主题就是‘不玩天际非英雄’。”段如碧长吐一口气,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把最关键的定下了。   总监大人激情昂扬地鼓舞众人斗志:“户外露出的设计先给个lemon,不用太细,TVC比较关键,还有线上植入,大型公关活动也需要给出方案。大家提起劲,这个项目的时间不多,下周五就要提案,手头上其他案子先拖一下,把这个拿下再说!”   虽然大家都已经有点萎靡,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抖擞了下精神。   段如碧回到位子上,开了两小时会,脑袋都成了浆糊,手机里的短信也堆积了几条,翻出来看看,一条是老娘的,各种嘘寒问暖的掩饰下,重点是相亲,第二条是温小绒的,说是好好的玩具落在她家了,问她何时有空,她去取,第三条的号码很陌生,但内容很微妙,段如碧的表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你还在Z城吗?不计前嫌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段如碧把玩着手机,思忖片刻,回道:“可以。”   “那就明晚6点,城南小东门。”   段如碧冷笑,她还有脸约她,人送上门来给她虐,她干嘛辜负人家一片好心呢。   寝室长,你今晚就洗好脖子等着被收拾吧。   如碧姑娘向来秉持的精神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犯犯犯人。   要说寝室长跟段如碧的纠葛源起于袁贱人,谁知道这个心口不一的女人表面上把李小人捧上天,心里头却对袁召暗许芳心,所以,问题就来了。   只可惜彼时的段如碧是个很直白纯良的姑娘,以为同门室友就是一家亲,没有防设什么,结果被人暗地里捅了一刀,伤及命脉。   时隔多年,段如碧还是个直白的姑娘,只是看人比之以往犀利多了。   第二天晚上,段如碧打车来到目的地,她一会还要回去加班,所以此战要速决。刚一下车,迎面一辆骚包到爆的跑车堪堪停下。   段如碧想装作没看见,但又不想让人觉得她在躲人,于是又定住脚步。   袁召先下车,然后很绅士地走到另一侧帮关烨烨打开车门,关大小姐下车后,风情万种地撩了撩长发,看向段如碧。   “我们总是能很意外地碰上,段小姐。”关烨烨靠在袁召身旁,卖弄风骚,这次她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赌气一般昂首挺胸地望着段如碧。   “洒水车来了。” 段如碧挑了挑眉,踩着平跟鞋往边上轻松挪步。   关烨烨一脸茫然:“什么?”   “小心。”   还是袁召反应快,一把将关烨烨拉到边上,可惜十公分的高跟鞋不是那么好穿的,关大小姐狼狈地踉跄几步,差点扭到脚。   看着这两人“紧紧”交缠在一起的手,段如碧额角的神经突突地跳啊跳,蓦然扭头嗤笑。   她这一声不小,关烨烨立刻睁圆了美眸怒从中来。   袁召确定关烨烨无恙后,说:“你回去吧,等会我会自己打车走。”   关烨烨老大不愿意,她本来就有心黏着袁召,现在看到段如碧也在,更加不能放心走人,撒娇道:“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有这么难吗?再说,我脚好像扭伤了,需要坐一下。”   “不太方便。”袁召说得很温柔,但语气不容置疑,丝毫没有迁就,“如果脚伤了更要赶快回家休息。”   关烨烨愣了下,知道多说无用,不情不愿地放开手,临走前又瞪了段如碧两眼,满是不甘心。   段如碧暗暗摇头,这个女人中毒太深,已无药可救。   待关烨烨走后,袁召上前两步,刚要招呼,段如碧已经抬步进门。她这种不给面子的行径还真是让人怀念,袁召跟着进去。   段如碧走在前面,一直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停步扭头,果然,袁贱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段如碧冷面道:“路那么宽,你跟着我干嘛。”   袁召举起双手已示无辜:“好吧,我走前面。”   这人诡计多端,段如碧跟他保持了两米距离,可诡异的是,他走的路线竟和她走的路线一模一样,直到他们站在同一扇门前,段如碧才意识到,今晚估计不好玩。   袁召正要抬手开门,段如碧上前拦住他:“你也到这里?”   “嗯,你也是被朱珠邀请的?”   朱珠就是蛛蛛,寝室长,段如碧以为她只是找她忏悔,她真是太低估这脑残女人的智商了,她这是要摆一桌解怨酒吗?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开了。   朱珠看到外面对峙的两人猛然一愣,随即很快反应道:“你们来了,我刚想出来看看你们到了没。快进来。”   朱珠让出一个身位,段如碧立即看到里面还坐着的“霉女”梅小涟,冷面笑匠张濡沫,以及李思。她倒是厉害,梅小涟和张濡沫毕业后就到外地工作了,今天竟都坐在这,至于李思,段如碧懒得去想。   看来寝室长不仅是要摆解怨酒,还要搞大联欢。   门里的四位都睁着眼睛看着门外的两位,而门外的两位显然都没有进门的打算。   段如碧记得当初和蛛蛛闹翻的时候,她几乎是歇斯底里,虽然把对方吓得脸色发白,但实际上,那一次,是她输了。   那么,这一次,她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蛛蛛。”   朱珠身形一颤,有点紧张地望向段如碧,这位她们寝室里最爷们的姑娘,一如既往的气场强大,只不过,比起大学时代的尖锐,如今的她更加凌厉。   “这是什么情况?”段如碧目光掠过朱珠的面庞。   朱珠像是面盘被人用针扎了似的,狠狠眨了眨眼睛,说:“大家都好久没聚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   “你脑门被夹了,还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这种话,段如碧是绝对说得出口的,在场无人怀疑。   袁召也是一张破朔迷离的脸,看不出喜怒,这人练就一身好修养,不管情势如何,都不疾不徐,眼下纵使内心一千个翻腾,面上还是挂着一抹轻描淡写的微笑。   段如碧这炮是冲着朱珠去的,朱珠只有接下,干巴巴地说:“如碧,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想把当年的心结解开。”   她也想动之以情,可对着段如碧一张刑部大人的脸,什么话都干了。   段如碧好笑道:“我们有什么心结?我们能有心结?”   朱珠张了张嘴吧,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那时候我不该跟你说那些错话,让你和……”朱珠瞄向袁召,对方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只是神色很有些难测,她小心地咽了口口水,继续道,“今天大家不如把话都说开,好歹,我们是同学,以前也是朋友。”   朱珠是鼓起了勇气,当年究竟什么话,什么事,只有她和段如碧知道,她把段如碧刺激够本之后就跑去海峡对岸交流去了,现在想要三言两语解恩仇?   那她真是白跟段如碧同一屋檐下两年。   段如碧的脸色淡得比白开水还淡,说出来的话却像把刀,贴着朱珠的咽喉擦过:“你那时没说错什么话,就算说错了,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段如碧双眼微眯,充满危险,“如果你现在再敢提起,不要说朋友,你这辈子都是我段如碧最大的敌人!”   朱珠的嘴唇明显哆嗦了两下,她本来就底气不足,现在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碧,大家有话好说,我们都从外面赶过来,你不要这个样子。”   张濡沫忍不住站出来,她本来就跟朱珠比较亲,也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说不开的纠葛,自然要帮朱珠说话。   梅小涟左看看右看看,以为今天是高高兴兴吃顿饭的,哪晓得被牵扯进战争里,有苦说不出。倒是李思,看上去颇为镇定,似是一直在静观其变,到了这个关头,总算是要出面维持下秩序。   “有些事我觉得过去就过去了。”   “这件事确实没必要再提。”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大家不约而同一怔,李思当即看向袁召,袁召也不咸不淡地看向李思。   目光交汇的瞬间,双方都有一刹那杀意。   当年的榜首和榜首后一位,孰强孰弱,各有千秋,但大多数人心里袁召身上的悲□彩更重。李思意气风发,*,从外到内,几乎找不出缺点,当然这是夸张了,可也说明李思的优秀。再看袁召,虽然也很优秀,但家境很糟糕,平日里需要自己打工赚生活费,跟李思争又屡屡出不了头,唯独段如碧这件事上,李思失手,可没想到这是个反转剧,到最后袁召的下场更加凄惨。   段如碧只身一人飞去美国的事唯独袁召不知道,那日已是寒冬,袁召和往常一样起了个早,在段如碧宿舍楼下等她一起上课,可是过了时间点,她还没出现。他给她短信没人回复,他打电话过去,手机关机了。他无奈好笑,大概这姑娘又睡过头了。无法,他只好在楼下跟楼长软磨硬泡,登记后上楼找人。   然而,当他站在已空无一物的床位前,那一刻的表情比三年前被抄家时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如碧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有问过“霉女”,梅小涟把袁召当时呆到神情恍惚的情形仔细描述了一番,言语间颇有些不忍。段如碧听后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地回道,这是他应得的。   这件事上,段如碧虽然出了口气,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也在她心上狠狠戳了一窟窿。至于袁召,在流言蜚语中,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照常上课直至毕业,更加印证了此人没心没肺的论断。   现在,场面静默了好一会,酒店服务生躲在不远处很茫然地看着这间包厢脸色古怪的客人。   段如碧僵着脸转头问袁召:“没必要再提?”   “呵呵,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扯开来说,只会伤了现在的和气。”袁召痞痞一笑,似乎想把这紧张轻轻带过。   段如碧却目光更冷,认为他是紧张了,他做的亏心事,自然不敢在台面上说什么。   但这件事也是她的耻辱,她确实不想再拿出来说。可是,她不说是一回事,不抓住机会奚落袁召就是另一回事。   段如碧悠悠地念叨:“也是,这么丢脸的事就不要再说了,省得晚上有人睡不着觉。哦,不对,有些人还是睡得着的,亏心事做多了,也不怕这一件两件了。”   袁召的眼皮动了下,又微微压下,像是一尊雷打不动的雕塑,不管段如碧说什么,他都不会变一下脸色。   微笑,不痛不痒。   段如碧看腻了他这张脸,纵使知道自己无论说得多过分这人都不会受伤,她还是要说,好像说了,就能痛快些,可说完了,又觉得还不如不说,烦躁。   李思趁机走到段如碧身边:“好了好了,你火气太大了。”   然后,他又对面色发青的朱珠说:“今天就算了,大家都没什么兴致,我和如碧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他这句话是给了个台阶,大家都好下。段如碧又不傻,虽然那句“我和如碧先走”听着很不顺耳,但还是忍下了。段如碧臭着脸先走一步,李思跟其他几人道别后立刻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朝袁召露出一个胜利者高姿态的微笑。   梅小涟恨不得马上走,张濡沫也觉得很没趣,但还是有些担心朱珠,可见朱珠和袁召都站着不走,似有话要说,她也识趣地走了。   当年的事,梅小涟和张濡沫都是半个局外人,知之不多,朱珠和段如碧决裂,她们也很惊讶,但两个人先后游学,再见面,很多话就难说了。   人走光后,朱珠犹疑再三,朝袁召靠近两步。袁召除了脸色有点白,视线没什么焦距,其他倒都还好。   “抱歉,我没想到如碧的脾气还是那么大。”朱珠打量着袁召的神色,慢慢说,“其实,这几年我心底一直有愧于你们,是我当年跟如碧说了不该不该说的,她才会对你……有所误会。”   袁召不紧不慢地问:“那么,你现在说了,能挽回什么吗?”   “额……”朱珠语塞。   是啊,不论她现在说什么,只会让这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尴尬,会和好吗?已无多大可能。看情形,要做朋友也难。   “所以,你说不说,都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多沉重的事都被他说得没有了分量。   朱珠愣神,忽然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了。再回神,袁召已经走了。   很多事不是我们现在看的云淡风轻。   而是被积压了太多太久太重太深,挖出来的真相会变很多吗?   如若旧事重提,结局无外乎落了一身灰,再伤一颗心。   袁召立在人流街头,轻吐一口气,放在裤袋里的手一直捏成拳,略微发麻。   今晚的月亮倒是比那一晚的月亮亮一些。   不过,那晚是冬夜,今晚是夏夜,可不知为何,冷的感觉是一样的。   第014章   段如碧呕了一肚子气跑回办公室,疯狂忙到凌晨才回家,卸了妆,换了睡衣,跑到厨房,拿出大号汤锅,丢下两包泡面,忿忿地煮啊煮。   煮着煮着,袁召那张清淡的脸浮现在锅底,段如碧又抓狂了。   “你妹啊!”   段如碧一甩汤勺,怒从中来,跑回客厅,抓起手机打给温绒,睡梦中的温小绒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旁边还有林隽不满的抱怨声。   “碧碧?”   “他大爷的袁召,他怎么不去死一死!”   “……”温绒顿时惊醒,“你等下,我到客厅跟你说。”   段如碧可没耐心等,直接咆哮:“老娘受够他那张棉花脸了,说什么都不痛不痒的,好像就我一个人在那边较劲!当年是我甩他,凭什么他还能比我有优越感,混蛋!”   段如碧语速太快,语气太激烈,温绒听后好一会才理顺:“你今天又见他了?他怎么着你了?”   段如碧把傍晚的事大致说了下,温绒算是明白了,又有人不长眼,踩到段大小姐的尾巴了,她不暴跳如雷才怪。   “碧碧,你冷静!”温绒嘴笨,一下子也找不到安慰的说辞,“袁召这个人真不需要你再费心,他什么态度与你何干,你这么在意是在折磨自己。”   段如碧冷不丁反问:“谁说我在意了!”   “……”温小绒翻了个白眼,“碧碧,你究竟想怎样呢,要他跟你道歉吗?”   段如碧重新走回到厨房,拿起漏勺把面兜到碗里:“我就是不甘心,小绒,为什么他这种人这么吃得开,我却沦落到要去相亲?”   “可是,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可怜?”   “他这种状况,愿意嫁给他的又有几个?没错,可能和他玩暧昧的女生是多,但那些女生也就是玩玩罢了。可是你对待一份感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你是为了结婚才去相亲,你以后会有一个家,他呢,玩到最后能剩什么,可能几年后,你孩子都有了,他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那时候,你就会觉得今天这么生气,真是太可笑了。”   温绒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带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一点一点把段如碧心上激起的皱褶抚平。仔细想想,温小绒说得不错,当年在校的时候,学校里的姑娘喜欢他的确实很多,但大多是花痴他的脸,真心实意要跟他交往的却不多,这么想想,她心理平衡不少。   过了会,段如碧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结了婚以后确实不一样了,说起话来都多了几分道理。”   温绒在那头笑了笑,得意洋洋道:“以后你有感情问题尽管来请教。”   “滚,夸你两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敢在我面前充大,”段如碧笑骂道,“好了,你去睡吧,不然你家大叔又要来收拾我了。”   “嘿嘿,他敢,晚安。”   段如碧挂了电话,吐出一口闷气,把事憋在心里果然不是她的风格,骂一骂十年寿。如碧姑娘舒畅不少,捧着面碗坐到电脑前,左右无事,她登陆上“天际幻象”,打算玩一会再睡。   谁知她刚一登陆,就弹出一条请求信息:“如我所愿也”请求加您为好友。   段如碧吸着面条,推了推眼镜,本来她是没兴趣理会这种无聊人士,但今晚她刚受过刺激,找点乐子也不错。段如碧爽快地点了确认。   很快,对方就冒了出来。   【你在哪里?】   “爆你头”左右环顾,貌似是城区,巡航舰四处可见,可具体在哪……   【不知道。】   【……你站着别动……】   不一会,“如我所愿也”出现在她面前。   【你有GPS?】   【……你这方面真是……白】   【纳尼?!】   虽然屏幕里的小人没表情,但段如碧能透过它看到对面某人鄙夷的目光。   骂骂咧咧下,便宜师傅拉着她重新找到“窟窿山”挖石。这种苦力活段如碧很瞧不上,杵在那不肯动。   【我要做任务,玩副本!】   【你确定?】   【嗯哼~】   半小时后,“爆你头”一脸菜色地重新回到“窟窿山”。   【你怎么能袖手旁观!】   “如我所愿也”背过身,事不关己的模样【乖乖挖石头吧。】   “幻师”的主线任务对人物装备有比较高的要求,组队寻宝挖石攒经验升级是前期必经之路,段如碧咬牙,楚怀绝对是跟她过不去,给她这么一个苦逼的职业,机甲师就爽了,开始就可以各种战斗任务。   【还不跟上,磨磨蹭蹭……】   【你知道哪里有稀有石?】   对方抛给她一个鄙视的表情。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段如碧把面汤喝完,眯起眼,鉴于对地形不熟,她姑且顺着他,先把师偷光再说。   于是,段如碧跟在便宜师傅屁股后头又挖了一晚上的石头。   晚上挖石头,白天写策划,接下来两天段如碧简直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总算是提案前一天把初稿定下。想到第二天就要面对袁召,而且他是客户,是上帝,她就是个服务商,是低级乙方,她很暴躁,抽气叹气握拳砸桌。   整个办公室噤若寒蝉,段大小姐吩咐的全部照做。   提案当日,段如碧一大清早就整装待发,一套黑得很有杀气的俨然要赴战场你死我活的模样,Kate和Black相视一眼,纷纷摇头。   行至公司,段如碧下车,这天的气温很高,毒日头晒得人两眼发昏,Kate和Black匆匆躲进大楼,段如碧却微微抬头,把心静了静。   是了,遇到袁贱人后她的心情一日不如一日,失态了太多次,今天务必要淡定地进去,淡定地出来,作为甩人的一方怎么能被被甩的一方比下去。他能微笑以对,事过境迁,她就能笑看风云,礼尚往来。   会议室里,彭锐、袁召、楚怀和其他几位公司高层已经就座,段如碧作为提案人正在调试投影仪。   袁召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隐没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她进门后并没有朝他看一眼,简单交代后便开始进入正题。   他的目光慢慢落下,停留在她的右手腕,视线忽然局促,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向别处,可还是不知不觉再次回转过来。   段如碧习惯在右手腕处佩戴很多首饰,只是为了掩藏一道不浅的伤疤,因为她的肤色很白,所以那道疤格外明显。   哪怕被手镯挡住,他依然清楚地知道位置。   怎么可能记错呢,若不是她替他挡了一刀,今日那道疤恐怕留在他身上吧。   ——————————————————————————————————————————   袁召一直觉得他和段如碧最初的前两次相遇颇为戏剧性,只是没想到那只是个铺垫,正剧还没上演。   段如碧完成站长交代的任务后就把袁大少抛弃了,不是她忘恩负义,只是这人捏着她的把柄,不可深交,何况此人还跟李思有诸多纠葛。事成后,站长也不好再瞒段如碧,把李思和袁召的那点破事交代了一番。   原来李思和袁召从小便认识,都是Z市人,当时二人的父亲都已是市级高官,相互倾轧,但袁召的父亲总是压过李思父亲一头,因为父亲的原因,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好,直接导致李思对袁召有很强的敌意,袁召倒是从来不介意,不管是李思暗讽他袁大少爷,不懂自立,还是李思看不上他总是和女生打成一片,他随心所欲,乐得自由。   这种不好不坏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大学。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人一起考入Q大计算机学院,李思只比袁召高1分。但这1分却有着天壤之别,人们只会记得第一名,第二名姓甚名谁就不那么重要了。一时间,李思风光无限,袁召在他的光环下略显暗淡。但新生的一次程序大赛令袁召重新回到大家的视线之中,因为李思缺席,袁召获得了第一名,之后也名正言顺地成为校网站的站长。   只不过,一年后,李思在国际大学生程序大赛上拿回一座金杯后,袁召的那个第一就被人淡忘了。人的运气或许就差那么一点点,国际大赛上,袁召依然是第二名,二人并称Q大“IT双神”,但在所有人心里,李思似乎总是比袁召高那么一点点。   要说袁召有多不甘心,这小子的心态不是一般的好,在他眼里,李思的那些竞争念头简直幼稚,面对所谓的排行榜,他的名字上总是压着李思的名字,他也是一笑了之,甚至笑言看来李思是要一辈子跟定他了,他想要什么,李思就要夺去什么,恐怕日后他的老婆,李思也要插上一脚。   情况持续到第二年,直到袁召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一夜间风云骤变,一无所有。   葛凌云言语不详,大概也不是很清楚情况,只说袁召的父亲下台了,袁家也败了。那段时间袁召一直在家里,学校里的流言很多,说什么的都有,等他拖着一身疲惫回来的时候,李思已经替代他成为了新的站长。   葛凌云告诉段如碧,这件事是他做得最错误的决定。袁召不像李思,李思有很多头衔,袁召只选择了网站,这里是他的世界,有他认为的兄弟,可是,当他看到他的兄弟和李思谈笑风生,他的世界被李思据为己有。   袁召第一次爆发了。   葛凌云忍不住抖了抖,才对段如碧说:“太可怕了,我从来没见过袁召那么愤怒过,一双眼睛血红血红,就像地域里的修罗,我们都拉不住他,他一个劲地揍李思,把他揍到吐血还是不放过他,像是要杀了李思一般。”他吸了口气,似乎还心有余悸,“当时老师要求我们立刻选一个新站长,袁召的情况不适合继续担任这个职务,我以为只是暂时的,就没有阻止,没想到……”   段如碧替他接下去说:“没想到你们彻底决裂了?”   葛凌云点点头:“他们两个后来视对方为死敌。”   袁召退出了网站,很多人以为袁召会从此一蹶不振,可没想到他一脸无恙地重返课堂,见人微笑,从容自若,好像不曾发生什么似的,他还是那个袁召,喜欢别人唤他袁少,拥有游戏神技,最讨女生欢心,有人说他厚脸皮,有人说他内心强大。   只是偶尔觉得,他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段如碧听后不禁感叹,没想到大家口中风流倜傥的袁少这么悲情,真他妈生不逢时,遇上李思这个倒霉蛋,生生憋屈。她也实在想不出那张清秀雅痞的脸凶起来会是什么样,大概很恐怖吧。   他们的过节对段如碧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八卦故事,她既不会和袁召再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和李思有什么发展,她没有放在心上。   网站风波过去后,天下太平,对段如碧来说,还有一件好事,嘿嘿,她的闺蜜温小绒千里迢迢跑来看她,为了迎接温姑娘,她做了一份详细的接待计划。等温绒一到,便拉着她四处游览,玩了整整三天,最后一天晚上,段如碧拉着温绒神秘兮兮地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哈?”温小绒是个乖孩子,看着段如碧的邪笑心里打鼓,犹疑道,“什么地方?”   段如碧一挑眉,硬拉着她来到一处深巷,又兜兜转转几个圈,温绒终于明白她到了什么地方。   “酒吧?”   “地下酒吧。”段如碧指正道。   温绒皱眉,黏湿脏乱的石板路,满墙古怪的涂鸦,震耳欲聋的乐声,打扮怪异的旁人,大冷天的,这里的感觉真渗人。   段如碧得瑟地晃了晃马尾辫,听说这里的酒吧都很刺激,她早就想来开开眼,但她们寝室一窝的好学生,拉她们下水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敢一个人来,好歹是个姑娘,这地方是刺激,也危险,她心里清楚,万一遇上个什么事可就栽了。   有了温绒就不一样了,温小绒一定不会逆她的意思,而且温小绒打架很厉害,不怕吃亏。   于是,段如碧胆子大了,瞅着一闪一闪的门牌,寻思着进哪一家比较好。   “碧碧,那边好像有点不大对劲。”温绒谨慎地望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弄堂。   段如碧正站在一间酒吧前摩拳擦掌,心不在焉地回道:“什么事?”   “……好像有人冲我们跑过来了。”温绒猛地瞪大了眼睛,扯住段如碧的手,“碧碧!”   段如碧被扯痛,终于回头:“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看到朝她们冲来的一群人。   段如碧狠狠愣了愣,终于惊讶,她没看错吧,离她越来越近的这个人……袁召?!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TX,家中老人病危,最近非常时期,我只能尽量更新,见谅   第015章   为什么他要跑,为什么有人凶神恶煞地追着他跑,手里还拿着棍棒!   袁召如风一般从段如碧面前掠过,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而她在这刹那间看到了他脸上的血迹。   段如碧拉着温绒紧张地靠在墙边,那群人呼啦啦地跑了过去。   温绒脸色不大好看:“碧碧,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好乱。”   段如碧紧盯着前方,咬着嘴唇,神色凝重,似乎没有把温绒的话听进去。   “碧碧?”   “小绒。”段如碧突然回头,“马上报警。”   说完,咬牙再咬牙,猛地朝袁召的方向跑去。   段如碧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她干嘛要管那人的死活,还自己主动跑去找麻烦。可事实上,她脚下没有犹豫,追着那帮人跑了一段路,逐渐拉开了距离,然后失去了对方的影踪。   “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是跑的还是紧张的,她已是满头大汗,不住地喘气,大团大团的白气从口中吐出,刘海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冰凉冰凉。   黑漆漆的巷子里,那些癫狂的音乐被逐渐甩到身后,前面越来越暗,也越来越静,段如碧的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她眯着眼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头顶的路灯兀然闪了下,段如碧的汗毛惊得竖了起,前方持续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器械在黑暗中发出生冷的敲击声,毛骨悚然。   段如碧咽了口唾沫,整颗心都在发抖。   不是她胆小,她没温小绒那两把刷子。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路了。   段如碧捏了捏拳头,再无犹豫,朝那边跑了过去。还未见到,就已听到有人闷哼一声,紧接着是倒地的声音。段如碧脑中一热,加快脚步跑上前,刚接近,突然前方飞出一个人,段如碧倒吸一口冷气,慌忙侧身,险险躲过。那人是被踢飞了,倒在地上痛苦□,段如碧愣了下,飞快回头,只见眼前一片混战,但仔细辨认立刻发现这就是群殴!   袁召一个人被围在中间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他并没有慌张,而是一直用手护着头躲避。但显然刚才的那一脚彻底惹怒了这帮疯子,袁召背后的一个人抡起酒瓶就要往下砸,而袁召正躲着前方的攻击没有发觉。   段如碧心下一凉,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动作,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冲到袁召身后,推了他一把,眼前一道白光掠过,来不及躲,她本能地抬起手,再然后手腕上一麻,便是钻心刺骨的痛。   段如碧的出现太出人意料,对方愣了愣,打斗的气氛陡然冷下来。打她的男人很是错愕,看了看手中的酒瓶,又看了看段如碧,而段如碧只是皱了皱眉头,立刻低头观察了下手腕,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血口恐怖地翻出皮肉,鲜红的血不住地往外貌,似乎伤到了动脉,她的手有些抖,指间滴着血,落在黑漆漆的地上。   段如碧倒是挺冷静的,趁着短暂的空隙立刻冷声道:“不要再打了,警察马上就到……”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用力拉到旁边,紧接着是一连串焦急又无奈的问话:“你这姑娘怎么会在这?不要命了?”   袁召在看清段如碧的时候很是震惊,脸上挂着苦笑,汗水贴着额头,脸色却是惨白,身上的T恤在拳打脚踢之下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迅速抓过段如碧的手,看到伤口的时候,眸色一沉,脸色难看了几分。   突然有人恶狠狠地凶道:“呸,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袁召不耐烦地回过头,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急什么。”   “袁召,你还以为自己是太子爷?别搞错了,你现在就是一只丧家犬!”   “总比你这只死狗好。”袁召不紧不慢地笑着回道。   段如碧悄悄看了他一眼,这人哪怕死到临头还是一脸淡然,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唇角扬起半边,看上去轻松得很,只不过握着她的手力气用得很大。   而被袁召骂的家伙俨然怒火中烧,操起家伙就要打,袁召刚做好架势应战,突然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往这边跑过来,袁召立刻笑了下,冲要打他的人抬了抬下巴,那人似有感应,回头一看,脸色立即变了。段如碧也看出来了,那几个是警察。   “走!”   袁召忽然拉住段如碧往外跑,剩下的人傻了一会,也拔腿就跑。   “跑什么?”   他们怕警察她理解,袁召怕什么?   “别说话。”   袁召没停下来,反而越跑越快,拉着段如碧一路跑到大马路上,然后随手拦了辆车,直奔医院。   “师傅,麻烦快一点。”   那司机看到段如碧血淋淋的手,也慌了,车子开得飞快。   袁召一直握着段如碧的手腕,伤口的血有些已经凝结了,还有不少正不断冒出,他似乎想帮她擦一下血,但身上除了衣服没有其他可擦拭的东西,搞了半天只能尴尬地僵在那里。   “别看了,看了血也不会止住。”段如碧清了清嗓子,忍不住说。   袁召一直盯着段如碧的手腕,像是要用目光把伤口缝上。他皱了下眉,慢慢抬起头,琉璃色的瞳仁因为车内的光线变得很深,似有浸入了点点墨汁,化不开抹不去,神情有些复杂地望着段如碧。   半晌,他神色如常地重新笑道:“你胆子真够大的。”   段如碧表现出一脸无奈:“碰巧路过,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喂,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袁召似乎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喝多了,就吵了几句。”   段如碧看出问题肯定不那么简单,那些人显然以前就认识他,指名道姓的,不过既然别人不愿意说,她也没那么八卦。   到了医院后,医生很快帮段如碧处理了伤口,因为伤口过深,过程颇有点撕心裂肺,段如碧没忍,揪着袁召的胳膊大叫,袁召发白的脸硬生生憋红,直到医生把段如碧的手臂搞定。   在医院的时候,段如碧接到温绒的电话,小妮子听说她受了伤,吓得立马挂了电话,段如碧最后那句“我现在没事……”被生生掐断。段如碧无奈,知道温绒要赶过来,便干脆在医院门口等她。   “我觉得我的手也需要包扎一下。”袁召摸了摸自己发红的手背,幽幽道。   段如碧瞄了他一眼,呲牙:“叫什么叫,你那最多伤皮,我可是伤筋,差一点动骨。”   两个人走到医院旁的小路边,夜里很冷,把人身上黏黏的汗水带走到空气中,越发冰凉,袁召轻轻一跃,坐在栏杆上,段如碧勉强撑了一把,没坐上去。袁召朝她伸出手,段如碧低头,那只手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可纵使再小的伤口也会疼,他却好像不在意似的。   他看出她的犹豫,调侃道:“比起你的伤,这点不算什么。”   “确实不算什么。”   这家伙自己都不担心,她担心的p,段如碧撇撇嘴,借着他的力坐上栏杆。   “给。”   袁召递给段如碧一罐可乐。   段如碧嫌弃地接过:“我喜欢乌龙茶。”   “哦,那下次。”袁召接得自然。   “还下次?”段如碧喝了口可乐,斜过眼,故意气鼓鼓地说:“每次遇到你没什么好事。”   袁召挑起半边眉毛,笑眯眯地说:“好像每次都是你找上我吧?”   “……”   第一次她找他要答案。   第二次她请他出山。   第三次她自己犯贱救了他一命。   仔细看来,确实是她倒贴,你妹的。   段如碧不高兴了一小下,琢磨着怎么反驳,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喂,你刚才干嘛要跑,就应该等警察来了,然后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袁召的态度很蹊跷。   段如碧反讽:“你好大度哦,别人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还说不是大事。”   袁召干脆死赖到底:“是呀,如果你认识我久一点,就会越发觉我是个好人。倒是你,女孩子这么晚了,到那种地方去干嘛?”   段如碧一本正经地说:“……找乐子。”   袁召的眼神起了点变化,颇感兴趣地瞅着这姑娘,看她那严肃的模样,袁召忍不住大笑:“你很有个性。”   段如碧敢作敢当,她是好学生,可没说好学生不能泡吧。   “多谢。你呢,你去那干嘛?”   “我可没你那么清闲,我去打工的。”   段如碧愣了愣,袁召说这话时完全没有遮遮掩掩,眉目坦然,君子翩翩,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段如碧立马转念一想,在这种地方打工……难道是“牛郎”!再想想,别说,袁召的气质不做牛郎还可惜了。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她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在袁召身上徘徊,尤其是在他某些重要部位,带着一股子审视的味道。   “你身价多少了?”好像已经认定这家伙的职业性质,就差在他脑门上贴上标签,段如碧知道袁召家境不好,可没想到到了卖身的地步。   “够花。”   段如碧忽然有点同情起这位万年老二,人家李思活得风生水起,他却要靠这种方法维持生活,绝对说不上低贱,但也实在苦逼得暗无天日,还要在人前一副我是袁少,我很潇洒的模样……   “小心身体,不要用力过度……”段如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会保密的。”   “保密什么?不需要,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   段如碧咋舌,这人尺度未免太宽了吧。   袁召终于感觉到段如碧怪异的态度:“你干嘛这样看我?”   段如碧难得好心提醒:“……这种事被学校知道了,你就完蛋了。”   “勤工俭学还不好?”   “大哥,你脑袋里有坑啊,你这种兼职怎么算得上勤工俭学?”   袁召不解:“难道在酒吧里弹吉他很糟糕?”   “是啊,弹吉他……什么?”段如碧立即扭头,差点闪了脖子,“你是弹吉他的?”   袁召觉察出不对劲,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反问:“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姑娘,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段如碧眨了眨眼睛,脸上渐热,好在天上的月亮不够圆也不够亮,她淡定地说:“那种地方,你不让我多想是很困难的。你吉他呢?”   “用来砸人了。”   “那就不能怪我了,吉他都没一把,我怎么知道你是卖身还是卖艺。”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口齿不是一般的伶俐,得了便宜后会趾高气扬地竖起眉毛,笑得很欠扁,这份张扬哪怕在夜色中也能看到夺目的轮廓。   袁召看着她,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目光说不上是温柔还是疑惑,最后,他也跟着笑起来:“好吧,说不过你。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你要我怎么报答呢?”   “你说呢?”段如碧拿乔。   “假如你的伤留下了疤……”袁召顿了顿,眯眼笑道,“我就以身相许?”   段如碧正在喝可乐,听到这一句,直接喷出来。   “不需要这么激动吧。”   袁召看她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边笑边抬手帮她顺气。   段如碧缓了会,扭头看袁召,这位大少还是笑得温温柔柔,刚才的糖衣炮弹如此信手拈来,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没有点定力的女生早就在他的色相蜜语之下飘飘然了。   见段如碧神情严肃,袁召又半真半假地说:“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哦。”   段如碧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要说高攀不起好呢,还是承蒙厚爱好呢,还是……   “碧碧!”   温绒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考,还未回应,温绒就已经跑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左看右看,再三确认已经无碍后,重重松了口气。   温小绒放心后,底气上来了,冲口教训道:“你吓死我了,这么危险的事你都没考虑后果吗,万一缺胳膊少腿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段如碧这次理亏,虚心受教:“好了好了,别紧张,现在不是没事嘛。”   “别人酒后闹事关你什么事呀……”温绒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边上的袁召,再看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意识到什么。   袁召从栏杆上跳下来,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段如碧的学长,也是这次她帮助的对象。”   啊哦,温绒呆呆地张了张嘴巴,段大小姐主动帮助别人,是个男的,还是个很帅的男的,这个关系有点不寻常啊,耐人寻味。   温绒回过神,收起刚才的气势,跟袁召点了点头:“呵呵,我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叫温绒。”   段如碧把温绒勾到身边,对袁召说:“喂,警察就是她帮忙叫来的,你是不是也要以身相许啊?”   温绒一脑门问号,迷茫地看着他们俩,袁召倒是笑出了声:“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瞧瞧,这人说话真是随心所欲。   “我看她不是挺好吗。”   正在这时,一个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段如碧动了动耳朵,觉得很熟,再看袁召,这位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人,竟然沉下了脸,唇角边也换成了不屑的冷笑。   段如碧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来人是谁了。   李思走到他们面前,板着张脸,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然而,当他看到袁召的时候,神色起了变化。   段如碧也是一愣:“你怎么会在这?”   “我叫他来的。”温绒连忙解释。   段如碧厌烦道:“叫他来干什么呀。”   “我也没办法,谁叫你爸把你托付给我,要是我没照顾好你,叔叔可是会怪我的。”李思皮笑肉不笑地说,“话说回来,你和他怎么在一起?”说话间,李思的眼神锐利无比地扫向袁召。   段如碧知道李思和袁召两人不对盘,袁召估计还误会着她暗恋李思,而李思现在大概也在猜测她和袁召的关系。   大半夜的,医院门口,妖风阵阵。   日子就不能过的清闲点吗,非要把她绞进这两人的是非恩怨中。   忽然,袁召凑到段如碧身边,一只胳膊绕过她的脖子,将她带入自己怀里,然后似笑非笑地对李思说:“我们怎么不能在一起,我和碧碧可是好朋友。”   温绒震惊了,不要说她,连段如碧也震惊了,她什么时候跟他好到勾肩搭背了!还碧碧,这是你叫的吗。   袁召悄悄打量了下段如碧的脸色,这姑娘的反应真是有趣,像是讨厌,又像是忍耐,看他的小眼神里充满了小火苗。   李思见状,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打了几个来回,神色越发高傲:“袁召,现在,你连下三滥的手段都会用了,以前的袁大少真的消失了。”他又说,“段如碧,过来,跟我走,不要跟这种小人在一起,会拉低你的档次。”   谁知段如碧摊了摊手,无所谓道:“你档次太高,我怕我拉低你的档次,还是自己回去好了。”   李思不肯作罢:“如果被你爸知道你和这么个人做朋友,他会怎么想。”   这么个人?这么个人是怎样!段如碧忍不住冷笑,你李思是一朵白莲花,就非要说人家袁召是陀烂泥?   “我爸很开明的。”   李思还欲再说,袁召插道:“李爷,碧碧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不快滚,OK,你不滚,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就拉着段如碧要走,李思当即上前一步抓住段如碧另一只手,两相之下,谁都不肯退让。   温绒站在最后面,紧张地关注形势,而段如碧已经受不了了。   “袁少,你碰到我伤口了。”   袁召愣了下,立即放开手,刚一放开,李思就趁势把段如碧拉了过去。在李思看来段如碧这是变相的拒绝了袁召,可他还没来得及笑,段如碧突然反手一挣,脱离了他的掌控,然后立刻退后两步,远离这两个人的包围圈。   段如碧揉了揉手腕,没去理那两个人,立即拦了辆车,招呼上温绒,一言不发地坐上了车。可车子却没有马上走,等了一会,段如碧忍不住冲李思道:“还呆着干嘛,不走吗?”   李思冲袁召挑眉,俨然胜利者的姿态,袁召站在路边,眼神淡淡地看着李思,虽然面色沉静,但落在地上的影子在空荡荡的小路上显得尤为落寞。   “喂,还有你,还站着干嘛。”袁召猛地回头,看到段如碧支着下巴,靠在窗边,“四个人一辆车比较划算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来修!   第016章   偶尔还是会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说他负责她的伤疤,她嗤之以鼻,哪怕兜了一圈,他们还是形同陌路。   难免回想起过去,甜蜜的时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多数时候,他们总是处于战争之中,区别是他们曾经同一阵营,后来他们各自为营。   他从来不清楚段如碧是怎么想的,她的喜欢与讨厌都是那么复杂,但他自己的想法很清楚,如果他的选择是错误的,他也认了。   “袁少,听得那么专注,给点意见?”   段如碧的PPT停在最后一页,室内灯光亮起,大家才从她精彩的提案中回到现实,原本就知道自己家创作的游戏很精彩,可没想到被广告公司策略化包装后越发英勇神武起来。怀王虽然不喜欢段如碧,但不得不佩服她的这场提案相当抢眼,若是真的在市场上执行,恐怕今年的网游界王者之位非他们莫属,他真想叉腰大笑三声。   段如碧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眼力已经锻炼出来,虽然几位高层为了保持颜面没有说太多赞许的话,但眼神骗不了人,那些兴奋激动的目光已然揭露了他们蠢蠢欲动的内心世界。不出意外,这次提案会顺利通过,接下来只要修改一些细节问题,深入准备执行部分……   在场唯一还没发言的就是袁召,段如碧自信满满地看着他,眼中似有两团烈火,得意地往外冒。   袁召沉吟片刻,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不像其他人那般热烈,他又翻看了一下提案资料,正坐些许,说:“很精彩。”   段如碧的嘴角立马翘起三分,有点点倨傲。   “但是……”袁召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眸光不偏不倚地停留在段如碧微微上扬的嘴唇上,“这个策划不像是网游的策划,倒更像是游戏机的策划。”   此话一出,惊诧四座。彭锐挑起眉头,怀王略微沉思,而段如碧漂亮的嘴角一瞬间抽了。   袁召的一句话仿若一盆凉水,兜头给了她一记难堪,这份策划案总体脉络是由她把关的,如果出错,那就是大方向的错误,是对她对整体掌控能力的质疑。   Black和Kate见段如碧不知为何僵在那里,有点着急,Black只好跳出来当挡箭牌:“不知袁总监因为哪一部分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袁召笑了笑,把资料翻到中间一页,举起来:“就拿发布会来说,现场单挑?这是街机游戏吗?发布会的宗旨是什么,你们想过吗?”   “当然。”段如碧总算是回过神来,“发布会就是为了要引人入胜,把我们的产品推介出去。”   “那么,策划案里的发布会能做到吗?”袁召用笔在纸上画了个问号,“换成是SD的产品,也能这么推介吧,那么,我们的独特性在哪里?”   “听袁少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问题。”   “我刚才就觉得少了点什么,袁少一说,我想起来了,独特性嘛,这个东西外表漂亮,可里头装什么都不会错。”   刚才还对策划颇为认可的几个人立马变成墙头草。   在客户面前,客户的旨意就是圣旨,况且袁召说的有一定道理。段如碧的内心在咆哮,如果是普通客户,她一定奉上微笑诚心接纳,可是,现在她面对的是袁召,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竟敢给她下绊子。   段如碧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么,袁总监的意思是?”   袁召直言:“当然,你们的Slogan我还是很认可的,但其他方面,我个人觉得没能把天际幻象的宏大以及游戏内涵传递得很清楚,还需要改进。”   其他几个高层也七嘴八舌地提了一大堆意见,最后,这次的策划案在唾沫中被淹没得一无是处。   其实被客户否决方案是平常事,但被袁召否决就是奇耻大辱!   段如碧站在门外,一张脸冷飕飕的,虽然在笑,但非常渗人,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   袁召和彭锐讨论着什么,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段如碧,直到如碧姑娘单刀直入,杀到他面前:“谈谈。”   彭锐摸了摸鼻子,大感不妙,拽着一脸疑惑的怀王遁去,袁召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段如碧进到上次的茶水间。他还是了解她的,见她极力抿着嘴唇便知晓她气得不轻,好心递给她一瓶橙汁,谁料段如碧猛一抬手挡掉,饮料当即落地,滚到一边。   袁召收回手,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想说什么?”   段如碧冷笑:“你故意的,我终于明白了,你之所以要我接这单Case,是公报私仇。”   “你是这么认为的?”袁召眸色一沉,脸上依然嬉皮。   段如碧可以跟李思斗嘴,也能和林隽撒泼,彭锐都要甘拜下风,谁都知道段小姐有本事让你郁闷得牙槽发酸却吐不出一口血,可面对袁召,这位所向披靡的姑娘从内心上黯然三分。   她抬手捋了捋耳侧的长发,木然地说:“不管怎么解释,我五年前就看透你了。我警告你,别跟我玩花招,哪怕你否决我一百次,我也会做出一份完美的策划案给你看。”   袁召走近一步,低头定定地看着她手腕处若隐若现的伤疤:“我很期待你完美的策划案,但我不得不说的是,如果你说我报仇,我还想说,你是不是也为了报复,所以欺骗我。”   段如碧也不退让:“我有什么好欺骗你的。”   话虽如此,但段如碧隐约觉得心里发毛。   “那你假装结婚,还有孩子,是为了什么?”   袁召细细看着他曾经喜欢的姑娘因为他这一句话慢慢失血的脸色,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说这样的话,这算什么,是跟她生气吗?可是,现在的他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跟她生气。但是,刚才的一瞬,他竟然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   他很想知道,她骗他的理由,究竟是为了让他难堪伤心,为了对比他现在的狼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意?   段如碧的心里像是有千万匹汗血宝马在奔腾嘶吼,袁召,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她没有乱了阵脚,既然袁召和彭锐相熟,那么她单身的事很快就会告破,所以应对的说辞她早就想好。   “我可没说我结婚有孩子了,是你自己误会的。”   他没有漏掉她说完后扬起的一抹轻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谈不上失望,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希望。   段如碧继续耻笑他:“你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干嘛,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关烨烨,难得这个大小姐对你一往情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的讽刺锋芒毕露,他却还能坦然笑纳:“如果哪天你和李思结婚,不要吝啬邀请函,我一定会封一份大红包的。”   袁召原本还想解释一下,可话到口中就变了味。   他竟然没有否认!还提到李思!段如碧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压下胸口翻涌的浮躁,面对袁召的泰然自若,她如何能露出败相。   她笑,比他笑得浓烈,好像越艳丽就能让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有更多胜算:“我会的。”   但她转身的时候,眼神是冰冷的。   “你终究还是跟了他。”   在她即将踏出这扇门的时候,他默默捡起橙汁,有些木然地说。   段如碧心头一跳,忽然转身,却看到他倚在桌边喝着橙汁,还冲她摇了摇瓶子:“还有事吗?”   果然是她的幻觉,这个贱人是没有心的,她又愚蠢了。   等段如碧走后,彭锐立马窜了进来,袁召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无意识地喝着橙汁。   彭锐在他对面坐下,踢了踢他的脚:“喂,我看她气冲冲的走了,你怎么又让这位大小姐不高兴了?”   袁召慢慢移过眼神,笑了笑:“还不是提案的事。”   “其实我觉得这份策划案很不错了,你确实有点吹毛求疵。”   “有吗?”   “有。”彭锐很肯定地点头。   袁召低下头,刘海微微滑落,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老大,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嗅出袁少的不同寻常,彭锐来了劲道,精神抖擞地说:“问。”   袁召支着下巴,一句一顿地说:“面对一个个抛弃你,还一直以你为耻,甚至否定你们过去的前女友,你会怎么做?”   彭锐面容禁不住严肃起来:“你是说段如碧?”   袁召没有否认。   彭锐反倒没有起初开玩笑的心情,说话谨慎起来:“我觉得如碧那个姑娘是个心直口快的好姑娘,她怎么会对你有这么深的成见?”   或许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寻找什么答案。   只是为了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   袁召半开玩笑地说:“是我不够格出现在她的过去里。”   彭锐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会看不上你?”   袁召哈哈大笑,起身做了个投篮动作,瓶子准确地落进垃圾桶。   “随便说说的,我只是很肯定……”袁召直直地望着前方,淡淡的脸上浮起不常有的轻微痛色,好像那里有一个令他着迷却不敢接近的背影。   “她很讨厌我。”   作者有话要说:俺发现一个问题,俺发现你们都很文气,都喜欢静悄悄地看文。。。其实俺喜欢你们聒噪点。。。太安静了会让俺的灵感也冷掉掉的。。。   第017章   段如碧回到公司后召集部门所有成员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把“袁大总监”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然后冷面地拍了拍手,道:“情况就是这样,不过大家也不用太伤心,我们的主题还是被认可的,只不过在线下宣传这方面需要调整策略,TVC这部分的创意也要再夸张点,对方嫌太文气了。”   她刚说完,底下的人就抱头痛哭,几个连夜做图的Art直接崩溃,现在已经过了月中,离12月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也就是说这次大面积返工他们只有3天!尼玛,想到大冬天加班到凌晨,很虐有没有!   “好了,打起精神,这两天全力以赴!”段如碧没再多说,鼓励大家多泡几杯咖啡。   “怎么会这样?我还对我们的策划充满信心呢,我觉得概念好,活动也好,没什么可挑啊?!”   “别说了。”Kate按住Copy Emily,朝段如碧的背影努了努嘴,“这次最受打击的是我们的Bee,你没看到她当时的脸色,完全黑了,我觉得她已经抓狂了。”   没错,段如碧确实濒临抓狂,但她还是挺了过来,她不会认输的,五年前她能还以颜色,五年后她照样能让袁召无言以对。   可是,当她连续熬夜加班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她那不争气的胃猛然痛了起来,一阵比一阵厉害。   Kate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嘴唇发白,额头冒汗,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Bee,你怎么了?”   “没事……”话还没说完,段如碧就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是不是胃痛?”   “不碍事的,老毛病了。”段如碧随便吃了几颗止痛药。   然而,止痛药似乎失效了,过了没多久,段如碧就坚持不住,趴在位子上一动不动。Kate和其他几位同僚慌了,可劝了好久没用,最后还是总监出马,勒令她去看病。   “新的方案已经出具模型,剩下的交给我们,一有新发展就会通知你。”   段如碧挡不过这么多人的压力,终究无奈地打了车去医院看病。其实她这个胃痛的老毛病早就落下了,都是上班后太忙,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她也看过几次,平时也调理,最近因为袁召的Case扰乱了她的生活步调,一不小心,旧病复发。   说来也巧,这天刚好是段如碧的主治医生许轻言坐诊,她挂了号,咬牙排队,轮到她的时候,她几乎脱力。   “怎么搞的?”年轻的女医生一看到她就皱眉,有些凉薄的脸上隐有担忧。   段如碧摇头,无力道:“最近比较忙,吃得又不规律……你开的药也没吃……”   “估计是急性胃溃疡。”许医生查看了一会作出判断,“你需要拍个片。”   “还要拍片?”段如碧哀求,“就不能给我开点药吃吗,我明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还未说完,她就被冷美人大医生一记白眼扼住了话头。   “你要不要命了,不要命的话,立刻出去。”   这位许医生是出了名的果决,年纪轻轻就在科室里被封为冷面杀神。   饶是段如碧也不敢乱撒泼,只好苦道:“好好好,拍就拍。”   等片子出来的时候,许轻言已经下班了,但她还是耐心地等在办公室,直到段如碧把片子取来。   “确实是胃溃疡了,不过还不是很严重。”许轻言帮段如碧开了药,叮嘱道,“这两天要格外注意。”   这句话从许轻言口中说出来,已经算是相当温柔了。   “好的。”段如碧接过处方,“你下班了?”   “嗯。”   “家里人来接?”   段如碧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许轻言下班后坐上一辆黑色的轿车离开。   许轻言愣了愣,清透的瞳孔忽然罩上了一层冰凉的薄雾,她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个问题。   段如碧察言观色,立刻笑了笑跟她告别。来到医院后,大概是止痛药终于奇效,段如碧也不如之前那么痛苦,取过药后,穿过楼道到对面楼的输液室,刚巧看到医院后门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坦白说段如碧看到豪车并不惊讶,她惊讶的是这辆车是来接许轻言的。她和许轻言打了三年交道,算是比较熟,这个女医生向来素面朝天,不戴首饰,穿戴简约,却绝不昂贵,如果不是她家很有钱,就是她嫁得很有钱。依照段如碧的判断,她是后者。   来接她的车子前始终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面孔很严肃,纵使他安安静静地站着,她也感觉得出,这男人像一头猎豹,时刻警惕着周围,任何人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突然,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西装,一身痞气的男人跑到他身边急切地低语着什么,因为他脸上有一颗很大的痣,段如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猎豹男没有任何反应,那男人又说了几句,这时,许轻言慢慢朝车子走来。猎豹男立刻抬手制止那男人的话,果断说了什么,那男人慌慌张张地鞠了个躬,立马消失。   许轻言走近的时候,没多看猎豹南一眼,倒是猎豹男又是鞠躬又是开门,等许轻言坐上车后,他恭敬地关上门,却猛地侧头,那双眼睛迸射出的目光犹如万根银针刺破空气朝段如碧袭来。   段如碧慌忙避开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走进医院大楼,却在拐角处扶墙腿软,不知不觉间她竟被吓出了冷汗。   这男人绝不简单,许轻言更不简单……她不会是嫁了黑道吧?   段如碧晃了晃脑袋,稳定了情绪,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掐灭,她最近网游玩多了,动不动就想到打打杀杀的东西……   段如碧并没有把这天看到的事记太久,她现在满脑子都被袁召的网游搞得风中凌乱,输完液回到公司溜了一圈,大家让她回家休息,她只好又在群众的压迫下无奈回家,反正提案的思路回家也可以整理。   折腾了两天后,她确实有点累了。温绒和她老妈总是说,女人何苦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追着她,她一松懈就会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们不知道,她真的不能停,她把自己的世界构筑成一个圆形的壁垒,工作就是壁垒上坚硬的砖瓦,她不停地用工作充实起她的壁垒,抵御外界的冲击,虽不至于心如止水,也可让她心无旁骛。   一旦露出空隙,恐怕溃不成军。   段如碧泡过澡后坐到电脑前,整理了下资料,忽然念起“天际幻象”,这两天忙,没时间跟便宜师傅打酱油,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有没有气到冒烟……   段如碧登陆上“天际幻象”,还是一派绚烂的宇宙世界,段如碧查看了一下好友栏,“如我所愿也”的头像是亮着的。她发过去一条信息,等了会,没回应。   不会真的气到把她踢出师门了吧?   段如碧一下子摸不着头绪,左右为难间看了看世界里的消息,竟然看到大家都在讨论一件事,刷屏刷得满世界她只能看清一个名字“如我所愿也”。   【大神发威啦!~~号外号外,火速围观!】   【你妹的,老子爆了,太威猛了,挑掉博多一队王牌机甲!】   【如我简直是神技!】   【啊啊啊,让我嫁给你吧,我爱你,爱你,爱你!】   段如碧看了几分钟,立即头晕眼花,她没看错吧,“如我所愿也”……大神?!回想起他总是监督她像个矿工似地采矿,哪像个大神该做的,她一直以为这个人只是太无聊了,又太弱小了,才找她寻找自信心……   思忖再三,她弱弱地在世界里发问【如我所愿也……很厉害吗?】   她这句话很快就被湮灭了,就在她不抱希望得到回答的时候,突然有人答了一句【蠢毙了,还有人问这种问题!猪啊!!!】   【我就是不知道……】   紧接着是一片骂声,当然在这片骂声中她也找到了线索,然后惊讶,这个“如我所愿也”竟然是天际排行榜高居榜首的彪悍人物!   段如碧此时的感觉犹如不识好歹的小毛头撞上了个老乞丐,频频嫌弃人家,没料到人家是洪老帮主。   世界里依然在那边沸腾,而被众人追捧的大神却灵异地冒出来跟傻站在原地的“爆你头”打了个招呼。   【来了。】   虽然段如碧没搞清楚这两个字是说她还是说他,但她更关心一个问题【你是大神?】   【你终于知道了?】如果有表情的话,“如我所愿也”一定在那里挑眉嗤笑她的无知。   段如碧却愣住了,盯着屏幕里的小人久久不能反应。   “你终于知道了?”   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跟她说过,午后的阳光灿烂,漫洒在他慵懒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毛绒绒的,格外温暖,他玩着篮球,一个漂亮的带球上篮,落地后,半挑着眉看她,清秀的脸庞似是在发光,然后漫不经心地反问她,你怎么连你男朋友是网游界的大神都不知道?   心脏骤然收缩,手脚发凉,段如碧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把那段记忆隔开。   这时,“如我所愿也”又发来一条信息【跟我来。】   段如碧本不想乖乖听命,可想想自己误会人家这么久,难免心虚,便跟上了。“如我所愿也”带她走了很长时间,段如碧的耐心都快没了,正要暴躁,他停了下来。   【到了。】   【这是哪?】   段如碧问完就呆了,被这个震撼的景致。   她以为“天际幻象”的开场已经够炫目,不料那样的美丽不及眼前的十分之一。浩瀚星系交织着梦幻与深邃,蔚蓝星河灵动着难以想象的韵律,几大天城仿佛就在脚下,竞相闪耀着魅惑的光芒。只看上一眼,整颗心都在震动,在如此恢弘的世界面前,自己是如此渺小,渺小到无须在为那些凡尘俗世忧思。   【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坐一会。】   段如碧怔怔地点头,有些激动地回复道【很美……非常美……你心情不好?】   【算是吧。不过,灭了几个人后,舒服多了。】   那几个人死得真他妈冤……   “如我所愿也”站在山峦之巅,望着一片绚烂【这里才是天际幻象的精髓。】   【为什么这么说?】   【当你把梦放大,把心缩小,痛苦和欢愉奇妙地融合,你才能感觉到世界就在你怀里。】   段如碧把这句话念了三遍,再看向那美丽的天际星空,混乱的脑中突然出现一道亮光!   就是这个!   让所有人在一个瞬间爱上“天际幻象”!   段如碧激动得不能自己,抓起手机就给Kate飚去电话:“我想到了!现下活动的创意,我们一定要制造一次不同凡响的体验,不仅仅是我们告诉玩家、记者‘天际幻象’是怎样的,更要让他们感觉到!”   Kate听得云里雾里:“等等,你什么意思?”   “电话里说不清,我赶过来,你们都别收工。”   段如碧挂了电话,火速换上衣服,临走前匆忙跟“如我所愿也”道别【多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要立刻去办,88。】   【我没帮你什么。88。】大神就是大神,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段如碧关了电脑,朝公司飞奔。   哼哼,她敢肯定后天的提案一定会亮瞎那贱人的一双狗眼!   作者有话要说:如约第二更~   许医生这个人物。。。有可能成为我某篇文的女猪,所以,大家可以稍微关注一下,不过这里她是打酱油的。。。   第018章   “所以,我们这次根据之前的主题把发布会定义为一场感官体验,在首轮硬广推崇‘不玩天际非英雄’,相互呼应的,现场布置会重现‘天际幻象’五大天城的梦幻场景,让所有来宾仿若置身浩瀚宇宙之中。发布会也会带领所有人从每一个天城穿过,配合每一个天城的故事,相信一定能令人印象深刻。谢谢。”   段如碧的结语落下,用比第一次还要自信的目光看向在座的各位大佬,静静地等待审判。会议室非常安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专注,似乎还没有从段如碧美仑美奂的描绘中回过神。第一个有反应的是彭锐,他那双眼睛好似十万瓦特的电灯泡,目光灼灼地盯着段如碧:“能在短短三天时间里把策划重做到这个地步,我想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   怀王像个孩子一般眉开眼笑:“我喜欢这个创意,只是想想都觉得过瘾。”   “我也是。”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而段如碧却只关注袁召的反应,她昨晚做梦都想着当袁召听完她的提案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张惊讶嫉妒慌张的脸,当他对这绝妙的策划哑口无言时,她就能把之前的那口恶气吐在他脸上。   然而,事实总是叫人失望。   袁召突然一笑,站起来鼓掌,段如碧愣住,在场的人也跟着愣住,彭锐最先反应过来,跟着鼓掌,然后陆陆续续,会议室里掌声不断。   “比起上一次看似华丽却没有切中重心的提案,这一次的改进很漂亮,我很喜欢。”袁召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她慷慨的赞扬。   他站在她对面,满脸笑容,非但没有什么难堪,反倒洋溢着切切实实的赞赏。   如碧姑娘失望了,卡壳了,无奈了,搞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让她感到这么不甘,一颗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了又抓,难受得要命。   袁召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紧接着他又爽快地说:“我这次没有意见,只希望尽快落实到执行层面。”   彭锐似乎发现了段如碧古怪的脸色,他立刻接下袁召的话,打圆场:“哈哈,难得我们这么挑剔的袁少说出这种话。基本方案我们都认可了,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执行。”   双方就执行方面讨论得很愉快,结束后,Black和Kate都神清气爽,只有段如碧带着莫名的郁闷走出会议室。   Black回头道:“Bee,你一会先去医院输液吧。”   “好。”   段如碧驱车前往医院,提案的时候整个人都刻意强打精神,一旦松懈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确实太操劳了,身体无法负荷这样的强度。到医院后,来到输液室挂上瓶子,找一个位子坐下。   输液室里人满为患,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举目看去大多数病人身边都有一位亲人陪伴,或是递水,或是安抚,尤其是对面那对情侣,女孩子稍有不舒服,男友就神色紧张地把她搂在怀里,生怕她突然昏倒似的。   段如碧移开视线,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孤立在这个世界,当所有人都有人爱护的时候,她一个人如同进错门的异类,格格不入。   好像印象里的几次入院都是温绒陪着的,之前所谓的那些男朋友她都不乐意被他们看到她虚弱的模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没有走入她心里。李小人倒是有请缨,但最后还是被工作缠住了时间。   再来,就只有袁召。   虽然不想承认,但段如碧无法否认,生病被袁召照顾的日子舒服得像是在天堂度假。   袁召虽然表面对什么都没所谓,但他其实是个心细如丝的人,他能立刻察觉出她身体的异样,连哄带骗地把她拉到医院看病,用堪称金牌保姆的行动让段如碧在养病期间愣是胖了三斤。   记忆最深的是深冬寒夜,她突然被他叫到楼下,她老大不高兴地裹着大衣下楼,见了他不满地怪他打扰她休息,谁知他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瓶,说是见她吃不下晚饭,想喝鸡汤,就熬了点。   他说得轻巧,可宿舍里哪有条件熬汤,还弄了只鸡。在段如碧瞠目的时候,他却满不在意地说:“不用那么感动,今天在餐馆打工的时候顺便拜托大厨做的。”   蠢货,她只要一喝就知道这味道除了袁大厨,哪个大厨都做不出来,太丢人。   只是这么想着就忽然觉得凉掉的心暖意弥生,而后是略带苦涩的自嘲。   段如碧,你多可悲啊,竟然还在怀念那种人给的虚假的温暖。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为了工作那么拼命。”   段如碧皱了皱眉头,莫非是她回忆过深,出现了中毒现象,耳朵都故障了,竟然听到袁召的声音……   “听Kate说你为了这个案子熬到胃出问题。”   段如碧猛然抬头,又迅速眯了眯眼,这才确信眼前的人确实是袁召。   好像被附着了一种魔法,脑子里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感觉非常奇妙,段如碧有一瞬间茫然。   袁召在她身侧的位子坐下,递过一个精致的饭盒:“公司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粥店,喝点养胃。”   段如碧没去看那碗粥,不冷不热地笑道:“你这又是演哪出?”   “什么?”袁召弯下眉,一双眼睛清润见底,当真疑惑。   “昨天给我一个棒子,今天先浇一杯温水,再给一颗甜枣,你这碗粥,我还真不敢吃。”   袁召无奈地笑了:“我真的只是出于好心,毕竟你是为了这个Case忙坏了身体,我作为负责人理应关心。”   他说得可真诚恳,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她,这么近距离的对视中,她五年来第一次长时间地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这是她的坏习惯,以前她总是喜欢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找自己,好像这样就证明了自己在他心里似的。   此时,她依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但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正常的物理现象,没有任何化学反应……可为什么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段如碧突然扭头,像是掩饰什么一般,果断地拿过饭盒,可要吃的时候才发现,她一只手没法吃。   “我帮你。”   “不需要。”段如碧嫌恶地说。   “你不用反应那么大,”袁召淡定地打开盒盖,“我只是帮你拿着。”   说完又递给她一只勺子。   如果她不吃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段如碧接过勺子一口口吃起来。粥的味道很清淡,却很顺口,滑入胃中,说不出的舒服。中午为了做最后的提案准备,她随便吃了点中饭,现在这一碗粥简直是雪中送炭。   段如碧不知不觉中很快喝完了粥,她忍不住舒出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立刻朝袁召看去,果然,他唇边一直带着浅笑,目光却有些暗,似乎在想些什么,当段如碧看向他的时候,他立刻回过神,加大笑容:“好吃?”   这张笑脸的蛊惑性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被他虚伪的友善骗去心智。   她已经被他骗过一次,伤到现在,所以现在的她对阵袁召时总是很警惕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又是一个等她下套的陷阱。   她说:“我只是饿了。”   他笑:“我知道。”   段如碧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今天的提案,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提案很好,你确实做到了。”袁召很自然地说。   他的话好像是夸赞,但段如碧还是不满意:“你这是服输了?”   “服输?”袁召摸了摸下巴,饶有意思地问,“我和你不存在比试的关系,为什么要服输?”   面对袁召的反问,段如碧反而接不上话。   她需要他落寞乃至佩服到难堪的表情,但冷静下来想,她的那点期待真的很幼稚,这简直直接暴露了她脆弱的内心底线。   如果不在意,又何须不甘心。   “算了。”   之后两个人都沉默,只有在换药的时候,袁召帮她叫来护士。然后,两个人又是沉默,个玩个的手机,段如碧奇怪这家伙怎么还不走,他坐在她旁边,她的头皮都发麻。   其实段如碧一直在发呆,就连药挂完了都不自知。   人都是奇怪的动物,内心矛盾得像一团找不到头的毛线,越缠越多,越多越乱,心里清楚和情感清楚是两回事。   他今天无所保留的赞赏以及那一碗暖暖的甜粥,让她莫名心酸。   他是一个绅士,尤其是对女人,他不会让你难堪,也会照顾你,但是,不管他怎么对你,你到最后依旧会发现他在自己面前设立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是很多女人对袁召的评价。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段如碧还不以为然,她总是觉得袁召对她很不客气,喜欢挑逗她,但后来想想才知道这就是她的特别之处,虽然这种特别是别有目的的。   然而现在,他对她很友善,甚至是恭敬,也就是说,她和那些女人变成一类了。   “好像挂完了。”袁召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输液袋,“我去叫护士。”   段如碧没说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一抬头才惊觉外头下起了大雨,空气里到处是一股泥土包裹热浪的腥气,更加闷热。   “怎么回去?”   “我有车。”   “呵呵,那好,我打车回去。”   他突然出现,又非常识趣地自动道别。   段如碧看不懂他,以前她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才跟她在一起,她错了,现在她以为他会因为惭愧躲避她,她还是错了。   段如碧拿了车,慢慢地往回开,雨越下越大,洗刷着车窗。在十字路口停下的时候,段如碧隐约看到对面马路冒雨行走的人好像是袁召。   大冬天的,他的外套已经被淋得湿透,索性无所畏惧,从容地站在路边拦车,不过这个时间段非常难打车。   管他死活,她把车开走,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被雨浇淋的样子,最好再冻个感冒发烧……可本应幸灾乐祸,现在却笑不出来。   有时候身体比心理更加诚实。   段如碧暗骂一句该死,车已经倒了回去,慢慢停到袁召面前,车窗落下。   看着他微微泛紫的嘴唇,说道:“上车。”   看到段如碧,袁召显然有些惊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婉拒了:“不用了,我跟你不是一个方向。”   袁召很清楚段如碧有洁癖,他现在这个样子无疑会弄脏她漂亮的车座。   “我说话不够清楚吗?上车。”段如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快点。”   袁召想了想,终于拉开车门上车。   他身上的雨水难免落在干净的车垫上,这是段如碧非常不能忍受的,但她今天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抽了两张纸,面无表情地递给他。   “多谢。”   “去哪?”   “回家。”   袁召把地址告诉段如碧,段如碧依言将车开到一个八十年代的小区,房子看起来很老旧,墙壁上布满了青藤,黑漆漆又油腻腻的感觉。   “你住这?”   她以为以袁召现在的能力,至少有个像样点的公寓,彭锐不至于克扣他工资才对。又或者……他和关烨烨住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想到后一种情况,不知为何,她更喜欢这幢老旧的房子。   “是啊,很破吧。”他一眼就看出段如碧在想什么。   “你那碗粥,我还清了。”   她就是不想欠这人人情。   知道这姑娘倔得出奇,袁召理解地笑了笑:“OK。”   外面的雨连成高低错落的音符,弹奏在车窗上,落下大大小小的水圈,化作一片迷离图腾。两个人似乎都专注地看着雨帘的变幻,让车内这温暖又狭小的空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之中。   段如碧盯着正对面的一棵老树,静静地听着自己心里的节拍,一下,一下,逐渐加速。   “你……”袁召的声音突然响起,配合着雨落的韵律,她心中的节拍,这个声音出奇的温柔,“要不要上来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更一章,话说大家需要分的,在留言后加JF我就了解了哈,一定及时送出。   有人说进度慢,其实呢,我的文向来不快,我喜欢这种磨合,当然,*什么的也不会太久远,大小问题。   第019章   他问出口的时候,自己也傻了。   他都说了什么,他竟然说了!   他说完后的沉默比之前更加诡异,这段留白让外面的雨声仿佛骤然狂躁,玻璃窗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雨点,把一池心水搅得七上八下。   袁召的呼吸有些压抑,虽然看上去他很镇定,甚至还在微笑,只是他心里突然期望她没当真就好了,他也不必显得太难堪。   “如果你还有事……”   “有咖啡?”   袁召一怔,随即道:“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速溶的。”   “凑合了。”段如碧撇撇嘴,把车停好,熄火,“走吧。”   她答应的时候,自己也傻了。   她都答应了什么,她竟然答应了!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法挽回了,段如碧跟着袁召走进这栋老楼。楼道不是很宽敞,四处都能看到剥落的墙壁灰,旧时的老房子里特有的一股阴冷霉味就在鼻子底下。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上来,她究竟想看什么,看他过得不好,然后高兴,还是验证他现在糜烂的生活,让自己恶心?   走到顶层,袁召打开门,让出道,笑说:“里面很小。”   段如碧换鞋进去,探头看了看,果然很小,小到她根本不需要参观,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遗。餐厅和客厅在一块,厨房也是开放式的,室内除了餐桌、茶几、沙发、冰箱、空调,就没有其他家具,卧房在最里面,隔着一扇门。   虽然很小,也很简单,不过很干净,也没有什么恶心的异味,当然,也不存在段如碧幻想中的黑色丝袜、口红之类的东西……   “随便坐,我去给你泡咖啡。”   段如碧在沙发上坐下,看到茶几上摆着几本书和一些杂志,随手拿起一本翻一翻,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和他大学时的作风一样,喜欢在有感触的页码留下注解。   “我这里只有牛奶,没有可可,行吗?”   “可以。”   段如碧又拿过一本,刚翻了没几页,突然愣住,窗外适时响起一记闷雷,而她的脑中顿时打过一道闪电。   为什么这本书里会夹着她的照片?   她清楚地记得这是她大学时期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比现在青涩不少,扎了一个马尾,她也记得照片上的地点是在溜冰场,她因为害怕摔跤,一直拉着他不肯放手,他就乘机抓拍她的丑样,所以照片上的她一脸紧绷,生怕他突然放手甩了她。   段如碧不敢再看,立即把书阖上,放回原位。刚好,袁召转过身,手里拿着两只杯子。   “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   段如碧还在想着刚才那张照片,随意道:“我也没奢望。”   她喜欢摩卡,用浓浓的巧克力和牛奶把咖啡包裹住,如何做摩卡也是她教给他的。段如碧喝了一口,愣了愣,这个味道竟是比她自己做的还要好喝。   “如何?”   “……还不错。”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袁召似乎挺得意:“看来手感没有生疏。”   这句话似乎把时间拉回到当初,捧在手里的咖啡顿时散发出怀旧的味道。   ——————————————————————————————————————————   段如碧想起她和袁召最初见面的几次都不是很愉快,尤其是李思被牵扯进来后。段如碧觉着这两个男生都挺麻烦,一个以为自己暗恋他,一个以为她暗恋他的劲敌,然后问题就出来了。   李思很对于她和袁召认识的事情非常意外,也非常排斥,这位主席大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她周围,频繁跟她灌输:袁召很滑头,不要被他表面的友好欺骗了。段如碧怪了,她跟什么人打交道跟你李思有几毛钱关系?他还真当他是她爸的代言人。   那边袁召也来了劲道,美其名曰他是来报恩的,可她言明他们两清了,袁少却认为救命之恩大过天,于是见缝插针地找她。   “我觉得我可以帮到你。”   听袁召这么说,段如碧疑惑了:“我需要你帮忙吗?”   袁召笃定地笑道:“帮你甩掉李思或是……搞定李思。”   “我又为何要甩掉李思,又为何搞定李思?”段如碧觉得好笑。   袁召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我来做个假设。假设一,你暗恋李思为真,那么现在看你的样子已是对他怀恨在心,想要让他吃瘪,跟我合作是最佳选择,如果你想要搞定他,跟我合作也是最佳选择。假设二,你暗恋李思为假,那就更好办了,我听说李思最近缠着你,想要摆脱他,还是要跟我合作。”   袁召这一套说下来,段如碧刮目相看,这家伙看问题还挺准的。   “当然,这要看你是讨厌我多一点,还是讨厌他多一点。”   他说到点子上了,段如碧考虑了会,虽然眼前这位仁兄也很诡异,但好过李小人的自以为是。   于是,协议达成。   其实和袁召相处起来并不困难,甚至说得上舒服,他很懂得察言观色,也很幽默,当然偶尔的挑逗是必须的,段如碧也没少被气到,可莫名的,每次跟他交锋过后,心情好的时候会更好,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变好。   久而久之,这两人的友情战线不断升级,称兄道弟也不为过。   寝室里的人都很惊讶段如碧一下子跟袁召关系那么好,寝室长蛛蛛还泛着酸味地说:“你们俩不会已经勾搭上了吧?”   “哈哈哈~”段如碧笑到岔气,“NO,这怎么可能。”   “喂,我也听说了,那个秦霜好像一直在追袁少,别人都说你第三者插足……”   “噗!”段如碧喷了,“喂,这个不可以乱说,本姑娘的清誉都被毁了。”   第二天,段如碧和袁召一起在食堂吃饭,她把流言说给他听:“据说我破坏了你和秦学姐的感情交流?”   袁召慢条斯理地处理鱼骨头,头也没抬地说:“有点哦。”   “那岂不是我的错?”段如碧故作惊讶。   “你打算负责?”袁召笑眯眯地问道。   “我跟你说真的,”段如碧戳了戳他的鱼,夺过一块剔了骨头的鱼肉,“我看你对她挺好的,不考虑一下?”   袁召淡淡地表示:“我哪里对她挺好了?”   “你不是帮她修电脑什么的?”   “她找我帮忙,我总不能不帮吧。”袁召也果断从段如碧碗里抢了一块红烧肉。   “喂,你抢我的肉干嘛?”   “你不也吃了我的鱼?”   “没风度……”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早就看着他们的李思,看到这个时候,李思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一起吃饭?”   段如碧和袁召同时抬头,袁召脸色立刻凉下来,而段如碧撇撇嘴说:“有眼睛不会看啊。”   李思没被段如碧呛到,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道歉。”   段如碧无语,这人没头没脑道歉什么,她根本没生气,她只是不喜欢他。   “如果你是为了气我而跟这家伙在一起,我觉得没有必要,这只会拉低你的档次。”   跟袁召一起就是没档次,跟他一起就是很有品,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毛病真叫人忧伤。   “段如碧,别跟李主席闹脾气了,他都道歉了,何况,我觉得是个女的,有点眼光,都会选择这边。”李思身旁的猪朋狗友也开始吆喝。   袁召始终没有吭声,他在李思面前一直拿出最冷淡的态度,哪怕嘴角带笑,眼里的冰冷像是随时要将对方毁灭。   “李主席。”段如碧放下筷子,堆起假笑起身直视李思,“我只跟正常人交往,像您这种脑部结构出奇变态的人,我的脑电波跟不上你的节拍,你还是打哪来滚哪去,别在这碍眼,我嫌不够清静!哦,还有,不要再联系我爸了,你当我爸是你爸啊,别乱认亲戚,不然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好走,不送!”   李思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说不出变成了什么颜色,他极力镇定,还是略显扭曲。   段如碧跟袁召打了个眼色,袁召会意,两人端着餐盘离开。   李思在她身后说:“你跟他一起会后悔的。”   段如碧掏了掏耳朵,吹了吹,装作没听见。   两个人游荡在午后的石板小路上,袁召的脸色已经好多了,段如碧勾上袁召的肩膀,眉飞色舞道:“够不够义气?”   袁召也搭上她的肩,肯定道:“真给哥长脸!”   “哈哈,”段如碧大笑,自我感觉越发良好,“我怎么觉得倒过来了,好像是我帮你对付李思,而不是你帮我对付李思。”   “其实,是我激起了李思的斗志,你才能把他骂得那么爽。”袁召中肯地说。   如碧姑娘心情好,不跟他计较:“罢了,总之呢,好兄弟,以后互惠互利。”   好兄弟?   袁召微妙地挑了挑眉,不语。   有了共同的阶级敌人,战线才能更稳固,段如碧和袁召称兄道弟的日子也开始了。那段时间袁召一直在帮外面的一家游戏公司兼职赚外快,他给了段如碧一个光盘。   “什么东西?”   “咳咳,游戏。”   段如碧退回去:“我不玩游戏。”   袁召又塞过来:“这不是普通游戏,我做的游戏,你玩过后,说说感想。”   本来对于这种通关游戏,段如碧是没多大兴趣的,但看在好兄弟的份上,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好吧。”   回寝室后,段如碧还把游戏传播给了其他三人,市场调查什么的,样本太少可不行。   学校里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段如碧以为上次痛骂李思过后,那家伙能安分些,谁知道她又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开口就骂:“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小思闹矛盾了?他说这次放假你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家,为什么?”   段如碧躺在床上扯谎:“什么为什么,我学校里事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一个叫袁召的男生好上了?”   “……”   段妈妈一鼓作气道:“我问过小绒了,我说你怎么就看上那么一个人,混酒吧,打群架,没钱交学费,还跟个花花公子似的到处追女生,乱得一塌糊涂……”   “妈,你说什么呢,谁说他是那样的人了。”段如碧猛地坐起来,嗓门不自抬高,“他很好,非常好,好得没话说,你都不认识他,凭什么说这种话。”   袁召是谁,是她兄弟,只有她能数落他的不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其他人都不可以,她妈妈也不可以!   段妈妈气急:“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哪里冒出来的男人都配得上的。”   段如碧也不是好惹的:“妈,你别听某些小人信口雌黄,回去告诉姓李的,叫他管好嘴巴。”   温绒会说那种话?打死她都不信。   段如碧把电话挂了,憋闷了一肚子气,寝室其他人都去自习了,她抓过手机打电话给袁召:“在哪?”   他那边声音很吵:“我在酒吧,怎么了?”   “算了,我过来。”   上次事件后,袁召重新找了个酒吧打工,还是弹吉他,他很需要钱,段如碧有些不能理解,哪怕他父亲被革职了,家里也不至于落魄到揭不开锅啊?   段如碧来到酒吧,这里的环境比上次那间好,段如碧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叫了杯啤酒。不一会,袁召拿着吉他出场了。晚上的客人很多,他刚出来就获得了一片掌声,看来人气不错。   他坐在高脚凳上,一脚曲起,一脚着地,低着头,调了几个音,四周逐渐暗下来,只有一束灯光追着他的身影。   开嗓的瞬间立即惊艳四座,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音色不高,却很入耳,有种沉淀人心的感觉。   段如碧支着下巴,混迹在人堆里望着他安静唱歌的模样,如果要拿什么来比拟袁召,大概只有君子兰配得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   身处是非的中心,经历家中的巨变,常被人误解花心,或许谁都没能触碰到他的内心,所以不知道在他微笑的外表下他的孤傲与包容。   段如碧的气闷逐渐被另外一种莫名的情愫取代,说不出的惆怅。   袁召唱了好几首,下台后,她找到他,他回头露齿一笑:“你还真来了。”   走出酒吧后,他问她饿不饿,她摇头,他说,我饿了。于是,两个人找了一家路边的大排档坐下,他叫了碗炒饭,两瓶可乐。   段如碧喝着可乐,看着袁召吃,想到李思在给她补习的时候,总是带她去精致的餐厅,而现在,哪怕已是春天,深夜街头还是很冷,大排档人声鼎沸,各色人物都围成一桌,冲天的油烟味把四周的景物都模糊掉。   可是,她还是喜欢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吧。   袁召忽然抬起头:“喂,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谁说我是看你了,我是看着你的饭。”段如碧抓过勺子狠狠捞了一大口。   “想吃早说啊,再叫一盘。”   “我就要吃你这盘。”   段如碧又吃了一口,无赖得很,不过袁召也不跟她绅士,在这个初春的街头,两个人抢着一盘饭,孜孜不倦,津津有味。   段如碧嚼着米饭,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好吃,只是看到对面那张无奈的笑脸就倍感舒畅。   段如碧以为只要李思不找她麻烦,她的日子就能过的顺心,她错了,被外界小三的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秦霜的魔爪,这位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的美女把她堵在下课的路上。   段如碧叉腰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学妹,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来跟你理论的。”秦霜柔声柔气地说。   段如碧哼笑:“那学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来感谢你的。”   “哦?”   “袁召我不要了,送给你好了。”   段如碧翻了个白眼:“死鸭子最爱嘴硬了,我收到了,我会告诉袁少,你放弃追他了。”   秦霜明显神情僵了下,可她立即反击道:“我是来跟你提个醒的,袁召可不像表面那么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有一个坐牢的老爸,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如碧沉下脸:“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霜笑得诡诈,“袁召的父亲大概要把牢底坐穿了。”   第020章   窗外的闷雷像是直接打在脆弱的玻璃窗上,声响剧烈,也把段如碧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知不觉间,一杯咖啡已然见底,两个人像是这样安静地坐着交谈似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因为都对对方抱以戒备,所以每次的相遇大多以不欢而散告终。   袁召的心态比段如碧稍微平和些,毕竟在他看来,分手的事虽然痛苦,但若说他会恨段如碧,至少现在已经不恨了。他只是觉得有点遗憾,以为最理解他的姑娘,却在最后关头抛弃了他。不过,她依然是那么多人里,曾经最接近他内心的人,失去这样一个人,就如同从心头剜去一块肉,后果可想而知。   而段如碧则不然,她本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身在一个有背景的家庭并没让她感觉优越,反而束手束脚。小时候不觉得,长大后越来越发现,段如碧这个身份为她的社交带来了太多障碍。很多人接近她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她段式的金子招牌,有这么一位朋友傍身,以后找人帮忙方便,更何况,找这么一个女朋友,可以少奋斗三十年。所以,追她的人不少,她起初也没有在意,但有一次无意听见同班女生的八卦才知道,男生追段如碧无非是为了炫耀,能追上这位大小姐是一件高回报率的好事。   一块限量版保值金砖,这对段如碧而言简直是侮辱性的评价。   交友须谨慎,成为了段如碧日后的心理底线。   谁踩破这条底线,就会被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似乎受到天气的影响,室内的气氛也略显沉闷,不知为何,淡淡的感伤在二人之间慢慢徘徊。   “之前没能好好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三年前。”   “然后一直在现在的这家广告公司做?”   “嗯,我挺喜欢自己的工作,每天都有挑战,虽然是乙方。”   “我不觉得意外,你的个性适合这份工作,也能做得很好。”   段如碧转着手中的被子,平静到近乎冷淡地说:“我喜欢什么都会坚持到底,除非有不得不放弃的理由。”   有心人都能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更何况是袁召。   过了会,他才听到自己用略显干涩的声音回道:“人生在世,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但也有很多事是可以避免。”   “我们没有办法掌控命运,只能去改变。”   “你改变了吗?”段如碧突然转头,用带刺的目光看向袁召。   袁召笑得很浅,有点无奈的样子:“我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看我,我只希望能做到最好,不让我身边的人失望。”   段如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召看得出段如碧眼底的轻蔑,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很无力:“我承认,在你面前,我是有所隐瞒,不过,我从没欺骗过。”   最后半句直接把段如碧愤怒的热血点燃,但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手机响了。   这个电话来得正巧,把陡然紧张的,甚至可以说关键的气氛打断。   段如碧把气压下去,拿出手机,是李思,犹豫了一下,但手机铃声在这个小空间里实在太突兀,她还是接起:“喂。”   “下班没?”   “有话直说。”   段如碧看了袁召一眼,袁召没有地方可以回避,只能假装去洗杯子。   “找你吃饭。”   “饭饭饭,你是饭桶啊,每次都是吃饭。”   “那你想做什么,看电影?”   “没空。”   “你现在说话不方便?”李思似乎听出她的状态不是很自然。   段如碧朝袁召的背影看了一眼:“没有。”   “你在袁召家。”   “……”   段如碧想到什么,立即起身走向窗前,果然,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车很是显眼。   “他来接你了?”   段如碧惊了下,不知何时,袁召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表情很淡,像是被水浸染的宣纸,似乎有点湿润,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段如碧少有地感到窘迫:“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你下去。”袁召反身拿出雨伞,默默走到门口。   段如碧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总之很糟。她跟着袁召下楼,鼻尖空气里的霉味似乎更重了,而前方袁召的背影被一下子拉得很远。   她突然停下脚步。   感觉到她的动静,袁召回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他等待她的回应,安静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就如同当年,他等待她的答复。不同的是,当年他英俊的脸上满怀期待,微笑中看得到丝丝忐忑,而现在,他淡然的面具完美无瑕,只是出于绅士的礼貌。   可是,如果只是出于绅士,那张夹在书中的照片怎么解释?   有人会无聊到把前前前前前女友的照片保存着吗,还是他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张照片的存在?   可能是她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瞬间眼里流露出了不该流露的悲伤,袁召似有察觉,正欲开口,李思出现在二人面前。   段如碧一边懊恼李思的出现,一边又庆幸他的出现。   “我听你同事说你在医院,刚好看到你载他离开,就跟来了。我想,叙旧的时间够久了吧?”而后,他又故意打量了下楼道,漫不经心地说,“袁少,混得不错啊,都有房子住了。”   这种话堪比硫酸,泼在一个有尊严的男人脸上。   袁召却轻描淡写地把他的讽刺化解了:“哪有李总混得好,SD的项目都搁浅了。”   这个行业的事传得很快,哪家出了什么问题,不用第二天同行就知晓了,SD原本打算和袁召的“天际幻象”同时期推出一款大型网游,却因为内部某些原因一直没能启动。   李思没把这当回事:“日后见分晓,听说彭总很支持你,投了大笔资金在‘天际’上,但万一失败了,损失恐怕不是你负担得起的。”   两个人都在对方杀人的目光中笑而不语,争锋相对那么多年,早已经从口舌之争上升到事业竞争,还有……   李思回头对段如碧说:“走吧。”   段如碧知道,虽然她一直没有答应李思的交往请求,但他在她父母那里早就拿了绿卡通行证,也就是说,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段家半个女婿,段如碧的种种,他插手是理所应当。   不巧,跟如碧姑娘来硬的,她不吃这套。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没车吗?”段如碧白了他一眼。   “好吧,”李思做投降状,“我只是几天没联系你,你脾气就这么大。”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好像是小情侣在闹小情绪。   段如碧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袁召听的,照以往她也乐意奉陪演戏,可今天她不乐意,很不乐意!   “我脾气大是天生的,跟你联不联系我没关。不要以为你是我什么人,敢跟踪我?李思,你还没到那境界。”   段如碧直接给李思下了面子,说完越过两个人,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袁召说:“你的话,我不会信的。”   这个或许就是她给他那句“我从没欺骗过”的答案。   她没看他会有什么反应,直接走入雨中,上车,离开。   李思轻哼一声,侧头看着袁召慢慢僵硬的脸,缓缓道:“看来你跟我在她那都讨不到便宜。不过,”他微微抬起下巴,眼露锋芒,“我有的是机会,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袁召很快勾起唇角:“说笑了,我现在对她没有那种心思。”   “真的?”李思突然冷下脸,“那么,麻烦你离她远一点。”   袁召睨着他,耻笑:“你在怕什么,怕她对我余情未了?”   “她对你这种人早就死心了,跟着你,简直是侮辱她的身份。”   袁召清透的眸子终于露出些许狠戾,像是一头即将苏醒的狮子:“把嘴放干净点,李思,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日后都会加倍奉还。”   李思却没当回事:“我等着。”   ——————————————————————————————————————————   提案的成功固然让段如碧松了口气,但她想到这个点子也是因为她的便宜师傅。回到家后,她立刻上线找人,可连发了几个消息过去,那边都没人回应,可明明是在线的。   段如碧琢磨了下,突然想到上次他带她去的地方,立马寻了过去。果不其然,那个遗世独立般的身影就在那片星云浩海之前。   【找你呢,心情又不好?】   人就在面前,他也不回答,半晌才回道【只是在想些问题。】   【说来听听。】   【我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清楚别人的内心。】   为毛感觉要上升到精神领域哲学范畴?   可是,这个问题听起来跟她所面临的问题很像。   【看不清就只有问,问自己,问对方。】   说来容易,她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其他人可以,袁召不可以。   便宜师傅终于动了动,朝她走近两步【问?如果问了,得到的答案万劫不复呢?】   段如碧盯着这句话沉默了,试想,让她问袁召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这个问题纠缠了她这么多年,已经生茧,若是不去碰触,可能也就如此,若是碰触,最坏的结果是被刨开外壳,连皮带肉,痛不欲生。还有,那张照片,她也很想问,却问不出口。   【你也不知道?】   见她沉默,“如我所愿也”又发了一条信息。   【如果你承受得起,就去问。】   她承受不起。   【让我想想吧。】   原本想要跟人道谢的,现在气氛莫名沉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安静退场。   接下来一周,段如碧进入疯狂模式,几个项目同时进行,“天际幻象”进入执行阶段后困难重重,她恨不得把自己拆成四份来用。   “Bee,LADON酒店那边的场地说是包满了,悦来公馆可能还有,但大小不确定。”   “我今天下午去看。”   “哦,还有一个海边的室外场地,不知道能不能行?”   “海边?”段如碧突然来了兴趣,“这个可以考虑。你把资料传给我,我下午就去。”   一看场地,段如碧乐了,这不就是温小绒订婚时用过的那篇沙滩海域吗,据说那片度假酒店区域都属于林氏的资产,找林隽要个人情价,绝对是捡到了!   但段如碧决定还是先仔细考察下再做决定,她下午直奔目的地,拿着工作笔记做着详细记录。其实海的感觉有时候和宇宙的感觉很像,广阔无边,深邃高远,若是把发布会定在晚上,利用各种灯光和模型,效果应该不会差,她很兴奋地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   解决了一桩心事,如碧姑娘心情大好,干脆坐在沙滩上享受片刻宁静。当初温小绒在这里订婚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人家现在已经是孩子的妈了,想想自己孤苦伶仃的,也不知这么拼何时是个尽头。   想想又要感伤,段如碧果断起身,还是努力工作吧,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段如碧走出酒店,打算立即回公司把事情交代给众同事,可刚坐上车她猛然发现她的工作笔记不见了。   难道是落在沙滩上了?!   段如碧立即跑回酒店,来到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又找来服务生,还没说完,服务生就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问:“请问是这本吗?”   “是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丢了。谢谢。”   这本本子里有很多段如碧关于工作上的构想,丢不得。   “不客气,是刚才一位客人捡到的。”   “是吗,他在哪?”她觉得有必要谢谢人家。   “刚走,是一位穿红色蕾丝连衣裙的女士。”服务生指了指门口。   可等段如碧追出去,哪还看得到红色蕾丝连衣裙,就连红色衣服的女人都没看到。   罢了,她在心里感谢她也一样。   这么想着,她也安心了,可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件棘手的事。   好像上次说发布会事宜要跟袁召接洽?她不会是要在接下来的一周,天天跟这家伙见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JQ哦JQ,JQ已经在酝酿了~话说,为了更新,我竟然熬夜了,说好不熬夜的。。。   第021章   段如碧马不停蹄地把任务分配下去,而让她最头大的还是要跟袁召接洽布置好场地的问题,这袁大总监是不是太闲了点,竟然要跟她一起跟进……这就意味着,段如碧悲催的一周势必要跟袁召同进同出,乃至同进同出。   “这个地方很棒。”   来到这个海边度假酒店,袁召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段如碧在来之前有跟他介绍过创意方案,他起初还有些疑虑,但看到这片美景后,再无顾虑。   “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袁召戴着墨镜,冬阳温暖,海风似乎也不那么寒冷了。   段如碧连白他一眼都不屑,这个Case她倾注了那么多心血,自然要做到尽善尽美:“场地费也不用担心,这比预算节省了将近一半。”   他们谁都没有提上次的事,甚至都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掀了过去。   “你连这个都能搞定?”袁召惊奇,他还以为这次要超预算,谁都知道要在这里租场地并不容易。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里的老板我认识,也是彭锐的兄弟,他怎么好意思多收。”   林隽那只狐狸,搬出彭锐他说公事公办,她只好拿出温绒,于是,林隽立马见风使舵。所以说,再狐狸的男人背后都有一只收拾得了他的小白兔。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大叔一身风骚的行头,身后跟着他的金牌助理,微服私访似的,考察自家的酒店。   “还满意?”林隽晃荡到他们面前,跟段如碧打了个招呼,“绒绒说你没我这块场地不行,我只好推了其他人的预订,给了赔偿,再转借给你。”   段如碧懒得跟他争,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讨温小绒欢心故意这么说,好让她欠他一个人情,不过这次他确实帮了大忙,这片海滩不是说给就给的,会影响到正常营业,所以段如碧已经做好继续努力当便宜干妈的心理准备。   “少废话了,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这次的客户,袁召总监。”而后又对袁召说,“这位就是林隽,林董。”   林隽把视线移向这位年轻人,嗯,上次天太黑没看清楚,这次稍作打量,跟温绒说的差不多,一表人才,不过看人需看眼神,这个年轻人的眼神远比他的年龄深沉。   他伸出手:“久仰大名。”   袁召有点疑惑,笑问:“林董怎么会知道我这种小人物?”   林隽笑得老奸巨猾,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段如碧,搞得她身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彭锐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很有才华。”   段如碧有理由相信,这男人从温绒那听到的也不少。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林隽还是很给面子的,“我一定提供周全。”   等他走后,袁召若有所思道:“林董好像比我听说的平易近人,不过,他这样的人外人永远看不到他们的真面目。”   “谁都有张面具,更何况是他了。难道你就没有?”段如碧轻讽道。   段如碧留给袁召一个后脑,径自跑去跟其他工作人员探讨设备问题,袁召唯有在她身后苦笑。并不是人人都爱戴面具,面具只是我们的防护装备,为了在这个暗箭难防的社会抢到一席之地,面具只是个人在他人眼里的客我,真正的主我只有不停地等待,等待有一个人帮我们摘下面具,亲吻我们的面颊。   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   真到了实施阶段才发现,梦想要实现,并不是那么容易。不说还原宇宙世界有多困难,光一个灯   光就够他们受的。更何况是冬天,在室外还要搭棚,难度可想而知。因为需要巨型灯光以及各种LED屏做技术支撑,各方协调,现场调试,忙得焦头烂额。   段如碧没有时间跟袁召闹情绪,袁召也没时间跟段如碧解释他究竟有没有一张面具,时间紧迫,媒体的通知函已经发布完毕,线上广告展开了第一轮轰炸,电视广告也紧随其后,可眼看着后天他们这里还没有搞定。   “Why?你竟然问我为什么!我早就说过了,这里必须布置成这个样子,”段如碧指着手中的概念图,“没有什么为什么。”   她的态度很强硬,这让眼前的年轻人很为难:“可是技术上确实无法达到这样的要求。”   “你们早干嘛去了,我问你们能不能行的时候,谁跟我保证据对没问题的?”   “这个……”年轻人想要解释,但看到段如碧冒火的眼睛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整个场地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悄悄关注这边。   已经过了零点,所有人都露出了疲态,却必须强打鸡血战斗,段如碧也是人,她也在熬,所以一   旦出现了问题,她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什么情况?”袁召忙赶过来询问。   段如碧口气很硬地简单解释了一下,袁召看了看图纸,点点头:“这边我来处理,你先去我那边帮忙。”   “你能搞定?”段如碧表示怀疑。   袁召轻松笑笑:“技术上的事我比你在行。”   既然他这么说,她也乐得把烫手山芋丢给他。   “好了,大家继续工作,再努力一把,就能休息了。”   很快,袁召埋头和其他工作人员讨论起问题,他也陪在现场熬了两天,通常说来这种事交给广告公司的人做就行了,他作为客户,只要享受成果就够了。   但他还是来了,甚至帮了大忙。   身上的T恤还是昨天穿的那套,下巴的胡渣按耐不住开始往外冒,让一直很清爽的他露出性感的味道,当然再怎么性感也挡不住眼底的青色,他也很疲惫了。   “袁少果然是个好男人。”Kate泛着花痴感叹。   段如碧接过她递来的咖啡:“小姐,看人不能只看一面。”   “我看到很多面啊。”Kate不依不饶,紧跟着段如碧,“他对人很谦逊,为人很礼貌,做人很厚道,你看,你刚才一有麻烦,他第一个帮你。”   “那又怎样?”段如碧耸肩。   “怎样?”Kate瞪大了花痴眼,“外头的高帅富都光看不能用,眼前这个才靠谱,不过,你已经有李思了,也无所谓了。”   “李思跟我没关系。”段如碧恨不得把李思甩到银河系外去,“而且,袁召比高帅富更不靠谱!谁知道他玩过多少个黑木耳。”   “……”Kate震惊了,差点作呕,“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他不像是这种人啊?”   段如碧承认自己多少说了气话,不过她也没撒谎,袁召很受女性欢迎,他也没对此排斥:“谁知道,反正袁大少不缺女人……”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有人领着一位白美富出现:“袁总监,这位小姐说找您。”   挂牌的工作人员很紧张,因为他们这次的布置是对外保密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此女估计是耍了不少花招才逼得工作人员就范。   段如碧一看,这不是关大小姐吗。这关大小姐拎着大包小包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袁召关系有多亲密。   “她是谁?”Kate跟段如碧咬耳朵。   “白美富。”   “袁少的女朋友?”   这名头刺耳,段如碧抿着嘴别过脸不语。   袁召对关烨烨的到来也毫无预料,甚至立刻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不是说我在忙吗?”   “是啊,所以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关烨烨俨然一副好女友的模样,把袋子一只只拿出来,什么换洗衣物,什么养生参茶,什么睡前读物……他妈的,这女人当他们是来度假的吗,猪脑啊!   袁召及时打断她:“好了好了,这些我真的不需要,你看我们很忙,也很晚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干嘛赶我走,反正这里是酒店,我已经订了房间,住一晚又没什么。”关烨烨开始撒娇。   “烨烨,我的工作对我很重要。”袁召倒是没服软。   “这又不是你的工作,打理现场这种事需要你公司总监来做?”她不依,还朝段如碧投来不满的目光。   段如碧把最后一口咖啡咽下,按下不耐,磨了磨牙,直接走到她面前:“这个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请不要打扰我们,如果你已经说完了,我找人送你去房间。”   关烨烨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既然你们工作这么忙,我也要留下来帮忙。”   “我们团队都是专业的。”   “不就是搭个布景,我也会啊。”   关烨烨看上去是要死磕段如碧了。   现场的气氛因为关烨烨的空降有些凝滞,段如碧知道她是故意挑衅,但她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大动干戈只会给工作带来困扰。   “你看着办,别给我搞砸了。”段如碧抓过一叠图纸砸在袁召身上。   他的人,就让他处理,凭什么要她□脸。段如碧走到场边继续工作,而另一边,关烨烨继续对袁召百般纠缠,也不知袁召跟她说了什么,她突然闷不作声,神情也不大好看,袁召又低声跟她说了几句,关烨烨很是委屈的模样,可袁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听她说,却不给回应,她再争辩只会自讨没趣。   没多久,关烨烨气鼓鼓地走了。   Kate一直关注那边的情况,立马跟段如碧汇报:“Bee,那女人走了。”   “嗯。”段如碧低头清点着物品,随口应道。   Kate火眼金睛:“我看她也不像是袁少的女朋友,倒像是自己贴上来的。”   段如碧凉凉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说,你怎么老是把事情往坏处想?这心态不对。”   段如碧静默片刻,阖上笔记本,垂下眼帘:“我进屋整理下资料,有事再叫我。”   回到酒店的房间,打开电脑梳理了一下这两日乱成一团麻的工作日志,各种总结报告,绩效考评……光标停留在空白页不断闪烁,她却打不下一个字。   夜幕下的海潮平稳安详,月光女神挥洒皎洁光芒,给这片深蓝镀上一层奇异的神秘感。可谁又知道暗潮汹涌处藏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就如同她现在的一颗心,起伏不定,这种心情和以前很像,又不像。   ——————————————————————————————————————————   秦霜的话令段如碧如鲠在喉,她那种神情更加令段如碧作呕。   有种人明明得不到,却非要说不想要。   但是,秦霜在意的,她不在意。   “我不Care那种东西,你不要就不要,关我什么事。”她说完,秦霜的脸都绿了。   段如碧知道她是故意刺激她,但她依然为这个消息震惊,只是以为袁召父亲被革职,不料竟是如此严重。   坐牢,父亲作为家中顶梁柱的角色,这几乎是致命的,意味着这个家就此败了。但袁召丝毫没流露出过任何焦虑不安的神色,在她眼里,他就像是天上的云,吸收阳光的温柔,缓缓的,暖暖的,轻轻的,飘荡在蔚蓝之中。   洒脱不羁,笑看风云。   他从没跟她提起过家里的事,当然,她也没有那么八卦,或者她并不在意一个人的家世背景,她交朋友更多是因为喜欢那个人。   但被秦霜这么一激,倒是激出了她的各种情绪。   这天下午课一上完,段如碧立即找到袁召,拖着他跑到后校门的火锅店一通胡吃海喝,温小绒经常在郁闷的时候大吃一顿,紧接着就柳暗花明。袁召被她整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这姑娘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很亢奋。   段如碧兀自在那激动地胡言乱语,袁召笑而不语,时不时帮她涮涮羊肉,加加饮料。低头时安静饮食,抬头时耐心倾听,眉宇之间,君子光华。段如碧忽然停住,愣了愣,火锅的雾气像是空气中的纱幔,透过这一片白茫茫看他,段如碧有点不知滋味的心疼,杂糅进些许道不明的感觉,她不傻,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差不多到他打工的时间,照例是袁召结账,她有瞬间拦下账单,但她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她不能破坏。   “我陪你过去吧。”段如碧呼着白气说。   “晚上这么冷,你还是回宿舍吧。”袁召按了按她的围巾,笑道。   “没事,吃太饱了,动动。”说完,她就撒丫子往前跑,回头冲他招手,“快点。”   两个人并肩溜达在车水马龙之中,如碧姑娘的嘴是最不省事的,一路唠叨过去,袁召不得不打断她:“你今天怎么了,什么好事这么兴奋?”   段如碧挥手拍了拍胸脯:“姑娘我高兴,不成?”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二?”   “二怎么了,这个世界那么多精明人,我就乐意二一点,高兴就好,管别人怎么看。”   袁召似是想了会,品味着什么,然后眼底染上一抹暖色,笑开:“二姑娘说的对。那么,我给你的游戏你玩了没?”   “游戏?啊哦,玩了呀。”   段如碧忙点头,心里却虚得很,她才玩了没几次,她对游戏真的没兴趣呢。   袁召紧接着问:“通关了?”   “……通了……”   不知为何,袁召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有点点不自然:“感觉如何?”   “不错。”   然后,袁召的脸色更怪了:“这是什么意思?”   段如碧支吾半天,只好坦白从宽:“还没通关……太难了。”   “……”   这还难?!他已经把难度调到最低了好不好……   不知为何,段如碧看到袁召悠悠叹了口气,说:“接着玩吧,总会通关的。”   “啊,还要玩?我把其他人的游戏报告跟你说不就行了……”   袁召用眼神制止了她:“这个游戏的精髓在最后,你不玩到最后是不知道的。”   这么深奥啊……段如碧跑回寝室后立马问姐妹:“有谁通关的?告诉我结果如何?”   霉女和濡沫均摇头,寝室长探出半颗脑袋,古里古怪地问:“你自己没玩到最后?”   “没啊,所以问你。”段如碧抱着十二万分的希望。   “……我也不知道。”寝室长撇撇嘴。   妹的,这就意味着她势必要自己努力创造奇迹了!   就在她努力闯关的时候,李思造访。这男人说出现就出现,都不给人一点缓冲,当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寝室里的三个女人同时发出尖叫,震得全楼都在晃动。   段如碧靠在门边,懒洋洋地问:“有事?”   李思也不慌不忙地说:“你不接我电话,我只好找上门。”   “有事就说。”   “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李思的模样不像有假,段如碧跟他到楼下,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段如碧跟李思的冷战打得轰轰烈烈,然后,李小人终于忍不住找到她:“我不希望你后悔才跟你说的……”   “打住,你是不是又要说袁召坏话?我不爱听。”段如碧转身就要走,却被李思拉住。   “我承认我当初是失误了,不该看轻你。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我认识袁召比你久,他是怎样的人我也比你清楚,他父亲就是那种挖空心思上位的人,他也是个很有心思的人……”   段如碧冷冷地打断他,满脸不屑:“是,所以他父亲坐牢了。那又怎样?”   李思蹙眉,大概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袁召跟你说的?”   “不管谁跟我说的,结论是,我无所谓。你的那点小心思还是算了吧。”段如碧尖锐地指出他的不良用心。   李思却说:“我有这么傻?如果是耍手段,会这么直白的告诉你吗?”他突然眯眼,像是感觉到什么,“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tx扔了一颗手榴弹!谢谢!   还有,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吼一句:人家袁少大名叫袁召,召,召,召,召!泪奔了啊,好端端一名,明明是“一招毙命”的谐音“一召碧命”!袁绍,这得有多怂啊,还有谁念“绍”的,自觉去墙角画圈圈去!   第022章   段如碧的表情在听到“喜欢”二字的时候怔忪片刻,像是被巨大的探照灯探视到内心隐蔽的角落,硬生生被挤出一条缝。   她很不舒服地说:“这和你没关系。”   她没有否认,或者说她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心事。   “当然和我有关系。”李思一点都不肯放过她,“袁召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你现在只不过是在同情弱者。”   “同情?”段如碧的獠牙终于被李思激了出来,“不要把这种话用在我身上,我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他也不需要我同情,袁召,比你想象的厉害很多。”   “你对我的芥蒂太深了。”李思摇头,“所以你才会把他看得那么好。”   “至少,他不会说,段如碧,你不是段如碧就什么都不是!”   段如碧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寝室,一进门就被霉女和濡沫团团围攻,又是被掐,又是被压,这俩姑娘已经疯了,揪住段如碧就问情况,什么李思是不是在追她,为什么会出现,什么时候好上的。   期间,蛛蛛看上去最淡定,但感觉上似乎有些冷,等她们问完了,她才凉凉地来了一句:“碧碧,你究竟是对袁召比较有意思,还是对李思比较有意思,不能脚踏两只船吧?”   她像是在开玩笑,但段如碧听着心里就起毛:“乱说什么呢,是李思找我,又不是我找他,还有袁召怎么了?”   “你和袁召关系这么好……”霉女已有所指地说了一半。   蛛蛛更是抿着唇笑而不语。   突然,段如碧自己都无法界定她和袁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了,朋友?好像比朋友更近点。情侣?好像比情侣少了点。   纯友谊男女,可是,男女之间真的有纯友谊吗?   我高兴你就陪着,我不高兴还是你陪着,我可以挖苦你嘲笑你调戏你,但我不能容忍其他人这么做。   有时候,段如碧也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或许,她早就对他超出了友谊的范畴,但她一直想要否认,甚至是回避的。他们有共同敌人,是同一阵营的战友,哥们怎么能突然变成喜欢的人呢?   但是,若说袁召不是特别的,那也是自欺欺人,为其苦而苦,为其忧而忧,除了温绒这个从小穿同一条背带裙长大的姐妹,段大小姐还为谁这般操心过?   不过让段如碧更操心的事来了,李思这家伙的脸皮显然比她想的更厚,他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开始做出追求者的姿态不断骚扰段如碧。知晓李思的人都了解主席大人眼高于顶,身边的花花草草他压根看不上,更别说和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了。但最近李思主动追求段如碧的流言满学院乱跑,这种八卦消息是最容易散播,认识她的人都用一种探究的眼神观察她。段如碧跟他们生气也没用,问题的源头是李小人,她以为他这种大爷肯定受不了冷落,没想到他有种越挫越勇的势头。   很快,李思和段如碧的关系没的也被说成有的,段如碧如何反驳都会被人用暧昧的微笑抱以羡慕的理解。   李思想用外界的舆论压力迫使段如碧就范,这种案例先前就有,一男一女被大伙起哄,说着说着就真走到一起了。李思要的就是这种化学反应,先是身边的朋友,再是父母,奈何段如碧全力反抗,可不知为何,在他人眼中她就是跟李思绑定了,李思身边的兄弟还厚颜无耻地叫她嫂子……嫂你妹啊!   这些天,袁召的行踪飘忽不定,段如碧好不容易甩掉李思,在自习教室找到袁召,他看到她没说什么,继续看书,段如碧也坐在他边上自习,等到傍晚的时候,她推推他示意出去吃饭。   “我不饿,你去吃吧。”他却继续看着书,头也没抬地回答。   不是段如碧敏感,而是这真的不正常,袁召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你陪我。”段如碧收了他的书。   袁召看了她一会,默默起身。   食堂里人满为患,刚下课的孩子们饿得两眼发花,吃饭的队伍排得老长。原本他们会聊聊天打发时间,可今天袁召并没有和段如碧排在一起,而是站在离她较远的窗口。   吃饭的时候,他更是发扬食不言的优良精神,专心吃饭。   段如碧忍无可忍,放下筷子道:“你心里有什么不爽,说出来。”   “没有啊。”袁召抬头微微一笑,又继续吃。   “跟我玩冷战有意思吗?”   “我没有跟你玩冷战。”   “那你不理我是什么意思?”   袁召慢悠悠地说:“我没有不理你。”   如碧姑娘因为李小人窝了一肚子肝火,现在袁召还跟她不阴不阳。她是个急脾气,最讨厌说话不痛快。   段如碧沉默了一会,说:“因为李思?”   袁召吃饭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段如碧惊讶:“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和李思,哈哈,搞笑啊,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袁召出奇冷静地反问,“你不是暗恋他吗。”   段如碧愣住,她把这戏码给忘了:“……你还记着,坦白说,那是我瞎诌的,我必须找个理由把你拉过来,就信口胡编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袁召正用一种说不出复杂目光看她:“真的?”   “哎呦,我讨厌他还来不及。”段如碧举双手发誓。   袁召低下头,过了会嘴角悄悄翘起:“好吧,我信你,我以为你倒戈了。”   当他嘴角翘起的瞬间,段如碧突然心头一跳,仿若被蜜蜂蛰了一下,但听到他的话,顿时又冷静下来。一顿饭之后,情况颠倒过来,袁召的话多了起来,段如碧沉默了下去。   这种少女恋爱苦恼的桥段真不适合发生在她身上,恍然间,段如碧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她自己在那一个劲捍卫袁召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人家是不是也这样想她,他是否仅仅因为她也宣称不喜欢李思?   “到了。”袁召送段如碧回到寝室,“怎么现在变成你不说话了?”   段如碧敷衍道:“昨晚没睡好,吃多了,犯困。”   “那回去好好休息。”袁召不疑有他。   “喂,”段如碧叫住他,低头踢着路边的碎石,“如果我真跟李思好了,你会怎样?”   袁召想都没想,回道:“绝交。”   段如碧猛地抬头,看到他不像是开玩笑:“你够狠。”   袁召笑开,露出一口白牙:“不过,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段如碧琢磨了下,不懂:“什么意思?”   袁召却挥挥手,不再说下去:“再见,我先走了。”   段如碧磨蹭回寝室,丢下包包,趴在桌上深沉状,花季雨季,如碧姑娘都潇洒地走过,看到温小绒为了一个男纸夜里尤桑日里强笑,真心同情,现在轮到自己,段如碧才品出个中滋味。   “Oh,My god!”   一直很安静的寝室突然被霉女的惊叫震翻,连带着耳机的张濡沫都愣了下,摘下耳机问:“你怎么了?”   “我看到不得了的东西了!”霉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们玩到头没?”   “什么东西?”濡沫屁颠屁颠跑到霉女的位子上,这个游戏我玩了呀,不过没通关……Oh,My god!”   “你们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蛛蛛也忍不住凑过来,看到后突然噤声。   霉女和濡沫互看一眼,然后齐齐看向段如碧:“小碧……你过来下。”   段如碧被她们古怪的眼神看得发毛:“什么事,这么大反应。”   霉女突然把笔记本电脑阖上,严肃问道:“你给我们的游戏,是袁少给你的?”   段如碧如实回答:“对啊,游戏有问题?可他说他已经测试过好多遍了。”   霉女试探道:“……小碧,你没玩到头吧。”   “还没,后面太难了,我没时间。”段如碧失了耐心,“到底怎么了,别藏着,快给我看。”   “你做好思想准备……”霉女慢慢打开电脑。   “有那么严重么……”   段如碧还没说完,就呆住了。   屏幕上正是游戏通关后最后的场景,遍地的宝藏不是重点,倒下的大魔王也不是重点,屏幕中央闪烁的几个大字:如果你自己把魔王打败了,那么干脆也把我收了吧。如果你不是段如碧,请麻烦转告她,我下次做个简单点的给她,麻烦她先收了我。   诡异的安静过后,濡沫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表白吧?”   段如碧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无言以对。她突然想起袁召一直催着她好好把游戏玩完,她只以为他是为了收集资料,没想到另有深意。   以前温小绒给她念过一句特别矫情的话,说什么世界上最美妙的事便是你暗恋的人跟你表白。当时如碧姑娘一巴掌把她拍下,还颇为不屑这种异想天开。   “小碧?”   濡沫推了推段如碧,这姑娘竟然没了反应。   “小碧,你说你跟袁少只是哥们,好像人家不是那么想的哦。”霉女暧昧地冲段如碧挤眉弄眼。   段如碧回过神,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指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血液兴奋地在体内奔腾,屏幕上的字像是开出了朵朵桃花,几乎开到她眼前。   段如碧悟了。   “我要出去一下。”她转身拔腿就跑。   霉女捂嘴笑道:“我看她绝对是去找袁少了。”   濡沫也跟着坏笑:“我早就看出他们有JQ。”   只有蛛蛛一言不发,看着宿舍门不知在想什么。   段如碧一路跑向男生宿舍,眼看着就要到宿舍楼,她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点。好吧,一会怎么开口,她快速思索,是开门见山,还是先抑后扬……还没等她定夺,她已经来到宿舍楼下,并且看到袁召李思面对面站着,大有大动干戈的迹象。   袁召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李思也没好到哪去。   李思阴测测地说:“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争吗?”   袁召懒懒笑道:“我乐意。”   “你凭什么,,非要撞南墙才回头?”李思不慌不忙道。   李思的话不无道理,他有这个资本,袁召确实落于下风,正当大家等待袁召的反驳时……   “如果他处处不如你,为什么你还总是以他为对手?”   段如碧突然杀到,挤进二人之间,站在楼梯上,冲李思冷冷抬起下巴。   李思怔住,随即笑道:“你说我当他是对手?可笑了点。”   “那你老找他麻烦干嘛,他可从来没找你什么事。”段如碧顶回去。   “我只是让他知难而退。”   李思笑而不语,看向袁召。袁召面无表情,眸中泛着冷光。   段如碧突然笑了,霸气地勾住袁召的脖子:“他已经被我收了,不管什么难,我们共进退。”   袁召一震,猛地回头看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思死死盯住段如碧。   段如碧摊手,笑得痞气十足:“要说那么明白吗,你应该懂吧,我说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要的答案我给了。”   “你如此意气用事,早晚会知道今天的决定有多错。”李思不怒反笑。   不管他怎么说,段如碧都一笑了之,她认定的事,头破血流自己担着,不用别人操心。   李思再说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他是聪明人,懂得维持住最后的颜面。   这件事在日后被传得很凶,什么李袁之争落下帷幕,段如碧的选择跌破所有人的眼镜,乱七八糟的都有,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袁召唯一一次力压李思,万年老二的名头第一次被摘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日李思离开后,袁召和段如碧反倒尴尬了。这一来一去类似告白的话让段如碧有些不自在,好在她是个放得开的姑娘,面朝宿舍楼前的花坛,义正言辞地说:“现在知道我和你一条战线的吧。”   谁想袁召兀自在那闷笑。   “笑什么呢。”段如碧瞪他。   袁召仰起头,眼中的神彩似是被天上的皎月完全点亮,繁星璀璨,眉梢含笑,俊秀得一塌糊涂,只看着段如碧不说话。   “你刚才说,把我收了?”   “是啊。”   “能再说一遍吗?”他望着她,问得一脸真诚。   段如碧清了清嗓子:“有什么好再说的,你又不是没听清。何况,”她睨着他,故意说,“我只是说收了你啊,收你做兄弟什么的……”   “兄弟?”袁召露出无辜的表情,“只是兄弟?”   “不然是什么?你问得那么不清不楚。”   “那么,我这么问一次。”   他站在台阶最下面,她站在台阶最上面。   他抬头微笑,英俊的脸上满怀期待,微笑中看得到丝丝忐忑,寒风把他的脸吹得有点红,就连笑容看上去都有些羞涩。   “我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   不管外界怎么说他花心大少,不论他父亲是否真的要把牢底坐穿,她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人的内心远比他的外表强大,他的感情其实没有那么丰富,反倒是出奇的稀有。   这或许是最二的告白,但是,却是段如碧记忆中无法取代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她说:“我允许你做我的男朋友。”   虽然他后来煞风景地说起他父亲的事,她大手一挥,直言不介意。   那一刻,他的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只是,后来她又想,那一刻,他或许只是因为骗过了她而感到庆幸吧。   第023章   时光的沙漏在午夜慢慢流逝,只有海风轻盈地吹皱这一片暗藏谜团的深蓝。   敲门声响了很久,直到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把自己从记忆的泥藻中拔出来。   段如碧起身开门,门外的袁召正准备给她打电话,见到她后明显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段如碧面无表情,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低沉:“找我什么事?”   袁召打量着她,她并没有看他,甚至有些逃避他的目光,他沉默了会,说:“关烨烨回去了,我替她跟你道歉。”   “你凭什么替她道歉!”段如碧猛然大声,楼道的深处仿佛传来隐隐回声。   袁召怔住,段如碧也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即背过身:“有事进来说。”   段如碧坐回到电脑前,袁召也把自己的电脑放在桌上:“那块布景搞定了。”   “嗯,很好。”段如碧不断地敲打着键盘,屏幕的白光照得她的脸很虚弱。   “还有些事项,我想跟你讨论下。”   段如碧抬起头,不知是不是被刚才不适宜的感怀扰乱了心神,她引以为傲的保护壳因为回忆而削弱,此时此刻她非常不想看到他。   但最终,她还是说:“好。”   接二连三的熬夜工作着实让疲惫不堪,两个人靠在沙发上各自对照着手中的文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淡然得出奇,但又有些违和的镇静,压抑在情绪下的浮躁蠢蠢欲动。   “我明天会先去和各路媒体打好招呼,你就先回公司好了。”她说完后等了会,旁边的人竟然没有回应,“我说……”   不耐地侧过头去,却见那人静静地靠在沙发上,手里的资料不知不觉已滑落在旁,二十好几的大男人,睡颜竟纯净得仿若不是这个喧嚣尘世的一份子。   他不爱喝咖啡这种刺激性的饮料,这几天都是强撑着工作,困到睡着也不为过。   段如碧熄了茶几旁的落地灯,房间里顿时被黑暗淹没。   安静还是安静。   段如碧放下手中的资料,试着让自己在黑暗中放松,闭目,静静地聆听身边人的呼吸声。他身上还有种她闻惯的气味,难以言说的美好,以往她闻着这个味道就感觉心底温暖,后来她想到这个味道就怒从中来,现在……   深夜使人脆弱,伴随着窗外的海潮,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承认就是软弱,反抗就是痛苦。拿得起放不下,她把这类人称作傻瓜,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李思说得没错,要她不在意袁召,太艰难,他的泰然处之反衬出她的尖酸可笑。   不管他在哪,都如同一道魔障,让她逐渐失去一种重要的能力,她已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   或者,她深陷这种感觉之中,久到已经无法辨认这份爱有多深多重多痛,所以,她自认为,已经不爱了。   为什么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她对自己所有的自信都变得不自信?   段如碧轻轻动了动,慢慢朝袁召那边靠过去,给他盖了条被子,却还是忍不住俯□,几乎是压抑着疼痛,打量着这张英俊的脸孔。   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能够呼吸到对方的呼吸,从她的角度,他像是完全不设防的孩子,每一处都尽收眼底,就是这张脸,把真诚伪装得那么好,仿佛对你的笑中藏着无尽的爱意。段如碧的手悄悄覆在他的脸颊旁,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个念头,她真想试试看,撕开他的面具,看看他薄情寡义的真面孔。   她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一遍遍,从睫毛到下颚,流连忘返,然后定格在淡色的薄唇上。   恨也无法收回的爱,她如此煎熬,白天夜里都被这恶魔般的感情纠缠,每当看到他淡然的微笑,她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他的游刃有余,而是因为自己的爱恨交织。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行的,但她已经没法停止自己的动作。   再近一点,她就能吻到他。   就在这一瞬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静默无声地从她脸颊滑落,滴在袁召的唇上。段如碧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不知觉间,眼眶里全是泪水。   熬了这么多年,依然熬不住。   段如碧立刻直起身,略带慌张地大步退后,用力按住胸口让自己冷静。黑暗中,对面的人没有动静,大概是睡沉了。   段如碧缓缓松了口气,马上草草抹去眼泪,赶紧离开这间房。   好吧,哪个姑娘年少时没错爱过一两个人渣!不停地安慰自己之后,段如碧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袁少呢?”Kate环顾四周,“他不是去你屋了吗?”   段如碧做着最后的检查,淡淡道:“嗯,睡着呢,太累了。”   “也是,我多希望发布会后能好好睡一觉!”   “会的,你想睡都就睡多久。”段如碧把大伙全都召集到厅内,正好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外景的全貌,“把设备全部打开,看看效果。”   “看效果也不叫上我?”   段如碧顿时全身僵硬,头皮发麻,直到袁召走到她身边,她才低下头,装作在记事本上涂涂画画,说:“醒了就一起看。”   “我很期待。”   不知是不是睡醒的原因,怎么感觉这人神采奕奕的,段如碧瞥了他一眼,他竟然卖乖一般冲她笑笑。   段如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连忙收回目光,忙不迭地下令:“开始吧。”   当一切就绪,室内灯光暗下,大家屏息凝神,当海滩上的灯光逐渐亮起,一个真实的宇宙星空赫然眼前。段如碧仿佛立刻进入了“天际幻象”的世界,仿佛这里就是便宜师傅带她去的地方。   “太美了!”她忽然侧过脸对身旁的人说。   袁召的脸被五光十色的迷彩照耀得缤纷斑斓,他好像知道她会回头跟他说话,便早就等着,然后笑得温柔如水:“是很美。”   段如碧愣住,她竟然在刚才误以为站在她身旁的是便宜师傅。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Black忍不住喃喃。   “Bee,我们做到了。”Kate激动地握住段如碧的手。   段如碧回神,身后所有劳苦的工作人员这时候都放声欢呼,有人竟打开了音响,放起了音乐。黑暗中,一群人就趁着音乐,拉过身旁的人,把会场当做舞池,借着窗外梦幻的光彩,自然而然地扭动起身姿。   段如碧还站在那,袁召忽然拉过她的手,把她往中央带。   “你做什么?”   “跳舞。”   “谁要跟你……”   段如碧还没来得及挣脱,身旁的人就开始起哄。   “哇哦,跳一个,跳一个!”   这帮家伙都被活压抑得太久了,逮住机会就要释放。   段如碧勉强地跟着袁召站到中央,袁召示意她跟着他摆动,她却像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看白痴似的看他。   “无聊。”   袁召挑眉,孩子气地说:“是吗,我可记得当初是你非要我陪你跳舞的。”   “……”   被触动的神经又酸又麻,那时候是学校跨年舞会,也是他们交往后第一个新年,她拉着他跳了很久,直到散场。也是那一次,她告诉所有人,段如碧没有选择李思,她喜欢袁召。   当他们拥吻在零点的一刻,她的心和漫天的烟火一起飞扬。她曾祈祷,只愿这一刻天长地久。   段如碧慢慢随着音乐晃动,眼前的人和五年前的人相互重叠,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他的一言一笑都能取悦她。   “如果你不想,我绝不会勉强你。”   舞动中,他靠近她,略微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但只要你还有一点点感觉,我就不会放弃。”   他偏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她怀疑的面孔。   她刚想问什么意思。   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音乐也停了下来。   “别紧张,可能是线路故障!”   有人立刻拿出手机,借着微弱的灯光紧急处理。   “我去看看。”段如碧忙道。   袁召却一把拉住她,默不作声的,飞快地朝黑暗中走去。段如碧也不知道自己被他带到什么地方,那边的人声渐渐远离他们。   袁召终于停下。   “你这是干什么?”   她看着他背影的轮廓,心脏的震动让耳膜隐隐作痛。   袁召没作声,慢慢转身,她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唯有紧张地盯着他。突然,他上前一步,段如碧吓了一跳,慌忙退后,哪知背后已是一面墙。她就这样,被他用一种绝对占有的方式圈在怀里。   刺激又不安的气息渗进每一个毛孔,她推他,手却被他握住,紧紧的。   当她再也忍不住,打算大声质问的瞬间。   他突然俯身,用力又不失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段如碧懵了,脑中像是被闪电劈过,徒留下白晃晃的空茫。   袁召很快离开,唇瓣移至她的耳边,轻轻吐纳着热气:“如果想吻我,就这样吻。”   当他再次吻住她的时候,仿佛有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三八福利~更一章~   第024章   五年来,仅此一次,让憎恨化作烟云,把爱恋变成花束,让烟云消散,把花束捧在手里,段如碧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但是,这也仅仅是一刹那。   袁召的唇刚一离开,段如碧眼前的烟火顿时不见,满眼的黑色和急促的呼吸让她觉得这一切都难堪得令人崩溃。她怎么能忍耐被这个人亲吻,更无法原谅自己竟然没有反抗,失去一次理智可以说她是昏了头,两次呢,是不是失了心智,着了魔?   袁召依然和她贴得很近,一双眸子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静静观察她的反应。两人间的沉默像是一出默剧,段如碧的脸色在黑暗中早已变幻无数次,最终和黑暗融为一色。   “袁少,亲够了?那么,可以解释一下吗?”段如碧淡漠地抬手擦了擦嘴唇,用一种冰冷又不屑的口吻重新搅动紧绷的空气。   “需要我解释?”袁召轻笑,悦耳的声音竟是露出几许爽朗,“那应该由你先解释之前在房间里的举动。”   段如碧浑身僵住,她完全没想到袁召那时候是清醒的,好不容易镇定后,冷静反问:“什么举动,你在说什么?”   袁召笑道:“我好像还没见你哭过,你的眼泪,很咸。”   段如碧突然嗤笑一声,推开袁召,正色道:“你误会了,我是可怜你。万花丛中过,你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而那些姑娘又有几个真心喜欢你?你和她们玩游戏,你以为她们都是傻瓜吗,她们其实也在跟你玩游戏,找刺激,寻开心。到头来,人家找到归宿就会把你抛弃。”说到这,段如碧忍不住怒道,“袁召,从前到现在,你就没有自尊心吗?”   他望着她,眉眼俊朗,微笑迷人,淡淡道:“你离开的那天,就把我的自尊都带走了。”   话音刚落,空气骤然弥生出一丝苦味。   段如碧语塞,有些发愣,他说得那样漫不经心,却又字字泣血一般疼痛无垠。   而后,袁召又神情自若地说:“那些姑娘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我无所谓,因为不管她们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左右不了我的感情。”   好像下一句话呼之欲出,段如碧不由心跳加速,惶惶不能自己。   却在这时,灯光大亮。   两人都在明亮中看清了对方的神色,愣了愣,又在同一时刻扭过脸,避开对方的视线。沉默如冰,心绪如火,段如碧只感觉额角针扎一般疼痛,脑袋飞快运转着,不断地分析袁召的那句话,但不管怎么想,都不敢确定他的意思。   袁召镇定了下,回过头,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喊他们的声音,段如碧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她被惊了下,连忙接起电话,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发紧:“喂,嗯,我知道了,我在……房间里找东西,马上过来。”   她挂了电话,并没有马上走,而是低着头,看上去很冷静:“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是我自作多情吗?”   段如碧禁不住冷笑:“哈,你觉得我有可能对你还有留有什么感觉,做梦吧。”   “我没有睡着。”袁召只说了这么五个字,就让段如碧哑口无言。   段如碧瞪着他,脸色乍红乍白,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袁召神色微暗:“我真的让你有这么难堪吗?”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段如碧接起电话就往外走。袁召站在原地,他兀自在那想了一会,扯开嘴角不知在笑什么,头顶的灯光把这一方不大不小的过道照得明亮通透,连地上的影子都轮廓清晰,连悲伤的弧度都一览无遗。   段如碧调整好情绪,匆匆走回现场,Kate正在那指挥大家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见她过来,立马上前汇报道:“查过了,设备都没有问题,真是吓死我了,要是什么东西烧坏了,后天可怎么办。”   段如碧草草点头:“今天就到这吧,大家都先回去休息,下午再确定一下媒体出席情况。”   “好的。”Kate打量了下段如碧的脸色,担忧道,“Bee,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我也要回家休息了。”她笑了笑,比不笑更难看。   在Kate又惊又疑的目光中,段如碧先行离开,脑袋一直是沉的,应该是缺乏睡眠的缘故,只要一思考,就头痛欲裂。手机里有几条短信没回,还有温绒打来的未接电话,段如碧一概不理,回到家连妆都没卸,直接倒在床上,只想睡他个昏天黑地。   “我真的让你有这么难堪吗?”   咬着唇角,让自己堕入睡梦,但自始至终这句话像是一道咒语把她这一觉搅得乱七八糟。直到手机响起把她拉回现实,她的头甚至比之前更加昏沉。   “喂……”   “Bee!大事不好了!”   Kate很少这么慌张,段如碧登时清醒:“什么事?”   Kate语速很快:“我现在在SD的发布现场,你赶快过来。”   SD……听到这两个字,段如碧的天灵盖立即发麻,此事若是和李思扯上关系,断然没有好事。   段如碧火速赶到现场,刚下车站在会场门外就呆住了。   似曾相识的布景,好像昨天才刚见过,仿若真实的游戏场景赫然眼前。   概念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天际,一个是雨林。段如碧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在这个气温高达三十六度的中午,她只觉得被人用一桶冰水浇得心脏都冻结了。   他们被抄袭,还是被最大的竞争对手SD!可是,SD怎么会跟他们想到一块去?而且,早前的消息明明说SD的发布会要比他们晚,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召开发布会?   此时发布会已接近尾声,陆陆续续有不少记者往外走,赞叹声络绎不绝地擦过段如碧的耳朵,可想而知,SD这一次偷袭,完美成功。   “Bee。”Kate找到段如碧,面如菜色,“怎么会这样?我们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难道真的是撞车?”   段如碧慌乱过后,已经找回镇定。她走进会场,慢慢扫视四周,真的太像了,李思对这样的场面自然不会吝啬资金,就连地上的青草,都是真的草皮。   “SD这次好像搞得很像回事。”   段如碧浑身一震,袁召就站在她身后,她没回头,倒是Kate连忙激动地跟他解释:“袁总监,这件事太诡异了,我们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这个Idea是Bee想到的,一手资料全在她那里,不可能有人盗窃泄露。”   “够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段如碧抬眼看着迎面走来的人,慢慢露出杀气。   “这不是段副总监吗,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哦,对了,你的发布会是在明天,今天是来观摩的吗?”   眼前的女人一席红裙,貂皮披肩,长发飘逸,眉目妖娆,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腻人的味道。   “李思竟然找了你。”   段如碧盯着她,似笑非笑,Kate看到她也是一惊。   “因为我有实力啊。”   段如碧笑得很诡异:“实力?Helen,是你的胸器比较有实力吧?”   叫Helen的女人面不改色:“也是啊。”   “恬不知耻一直是你的风格,没想到,你还真是要把它发扬光大。”   段如碧在看到Helen的瞬间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笔记向来不离身,只有海滩那一次。Helen这个女人一直跟她不对盘,当初她和段如碧争副总监的位置失败,毅然辞职,跳槽后便是处处针对段如碧下手,只要是段如碧想要的案子,她都不会放过。   Helen竟当真恬不知耻起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只知道这个道理。”   “李思知道吗?”段如碧冷眼看她。   Helen装傻:“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如碧,你怎么来了……还有,袁少。”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思一脸意气风发,看来发布会的效果不错。   段如碧刚想发作,袁召突然挡在她身前,伸手,笑道:“恭喜,发布会那么成功,我来迟了,没赶上最精彩的时候。”   李思静了两秒,才慢慢伸出手快速地握了下:“我很期待你明天的发布会。”   袁召笑得自信:“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先走了。”袁召回头,对段如碧说,“走吧。”   他好像没事人一样,从容不迫,眼神里除了淡然还是淡然,在她气得快要爆炸的时候,就像是一阵清风,逐渐将她安抚下来。   段如碧忍下,没再说什么,和其他人一起回到公司,彭锐和所有高层已经等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气氛压抑得让人想撞墙,在Black解释完现状后,会议室陷入久久的沉默。   “这么说,被抄袭了?”彭锐的声音严肃得不像他,“可是,资料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段如碧,你来解释一下。”楚怀毫不客气地把矛头指向了一直沉默的段如碧。   段如碧坐在会议桌末端,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她。   段如碧知道不管怎么解释,都对现状于事无补,那么干脆把责任拦下,想补救措施才是当务之急:“是我工作疏忽……”   “只是疏忽吗?”楚怀继续发难,他的愤怒蔓延至整个会议室。   “怀王,冷静点。”彭锐不得不发话。   “我怎么冷静!”楚怀猛一拍桌面,抬手指着段如碧,“我当初就说过这个女人不可信!她和袁少有过节不说,她还和李思暧昧不清,都有人传他们的婚事,她能向着我们吗?失败了,她掸掸屁股走人就是,可是我们呢,这个游戏我们花了多少心血,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楚怀像头暴怒的狮子,恨不得现在就把段如碧就地正法。   段如碧面若冰霜:“我没有把资料透露给李思。”   “哼,谁信。”   “我也觉得需要一个解释。”另一位高层也隐隐动怒,“你和李思交往的传闻我也听说了。”   “李思跟我不是那种关系。”段如碧最讨厌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态度不由强硬起来,“不要乱给我扣帽子。”   “谁信!”楚怀继续呵斥。   “怀王,坐下,”袁召拉住自家兄弟,“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楚怀甩开他:“你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个游戏是你的命啊,你为它付出了多少!”   他那么急,袁召反倒不急,还轻松地笑了笑:“只是发布会遇到了点问题,游戏并没有问题,我们并没有输。而且,我相信段总监不会把任何资料泄露给外人,李思也不会。”   他笃定地看向段如碧,后者一愣,死扣在一起的手不由轻轻松开。   “你……”楚怀被他笑得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   “好了,”袁召起身拍了拍手,“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怎么搞定明天的发布会才是关键,我们不能被SD看笑话。”   彭锐压场:“袁少说得对,时间紧迫,不可能更改发布会时间,消息都传出去了,明天,怎么办?”   袁召也不由皱眉,虽然他看上去很淡定,但从事发到现在,他的大脑一刻不停地想着怎么解决,可一直想不出好方法。   “我有一个想法。”   虽然脸色不好,但段如碧的眼里冒出惊人的亮光。   想将她往死路上逼,她偏要死里逃生。   ——————————————————————————————————————————   从会议室走出来,段如碧叫住袁召:“你就那么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袁召奇怪地反问。   段如碧直言:“我和李思的交情可比你好,而且……我讨厌你。”   她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到有些刻意的地步,袁召听后竟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段如碧懊恼。   袁召微扬起下巴,不经意间,眼神已很温柔,轻描淡写道:“你讨厌我,没关系,我知道,我喜欢你这块硬骨头就够了。”   ——————————————————————————————————————————   既然你带走了我的自尊,我也没打算要回来,只是,你究竟是把它带在身边,还是弃之如草履呢。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忙乱中爬上来更新。。。此文不会坑   第025章   第二天晚上7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大家豁出命做到的,段如碧的浓妆也无法掩饰她憔悴到泛青的脸色,她还在一处处检查,直至确认无误。   “Bee,喝点水吧。”   “我还是喝咖啡吧。”   “不行,你都喝了几杯了,不能再喝了。”Kate夺下段如碧手中的咖啡,硬是把水瓶塞到她手里。   段如碧无奈,喝了口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是我们能掌控了。”   Kate观察了下段如碧的神色,小心问道:“Bee,你觉得是Helen吗?”   “那女的什么做不出。”段如碧嗤笑。   “李思知道吗?”   段如碧沉默了下:“这我就不清楚了。”   李思的个性段如碧还算了解,他不会主动耍诈,但不意味着他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是面对袁召,他就做得出来,Helen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这时,已有媒体陆续进场,不少记者驻足于前厅,仰望着360环绕式巨幕,相互连接的屏幕上正演绎着“天际幻象”的故事主线,五大天城赫然眼前,目眩神迷间竟让人不知不觉心驰神往。   “这是什么?”   有人疑惑地看着入口处几个或是身着铠甲或是身着战衣的COSER,每人手中都有一个托盘上,上面放着着印有不同图案的徽章,仔细看会发现那是游戏里不同职业的徽标以及五大天城的标识。紧接着, “选择阵营和身份的时候到了。”主持人微笑着跟各位来宾解释,“不同职业会给各位带来不同的技能,这些技能在一会的发布会上都能用到。”   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所谓的游戏规则,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是将“天际幻象”中的一些技能转嫁到现场,攻击OR防御,补血OR复活,会场内渐渐响起大家的讨论声,这个沉闷的下午,大家需要点什么刺激下懒散的神经。   紧接着这场类似于真人游戏的发布会以一种耳目一新的姿态令这些原本不抱什么期望的媒体记者眼前一亮。因为前有SD的惊艳出击,大家还没从那场炫目的发布会挣脱出来,一心以为“天际幻象”是无法超越的,然而,当他们置身于热火朝天的发布会时,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发布会,这不就是“天际幻象”吗!   段如碧站在暗处,看着满脸意犹未尽的嘉宾,疲惫到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来成功了。”   袁召说得很轻松,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和其他人差点喜极而泣的模样比起来,他淡然依旧,这次的风浪在他眼里似乎只是一粒微石不甚跌入了水中,溅起了几滴无伤大雅的水花。   段如碧默默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一刻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羡慕,还是嫉妒,也可能是排斥,她从来都没有办法做到他那般从容,仿佛微笑的温度永远不会高一度,也不会低一度。袁召就是一杯没有沸点的温水,冷不死你,也不会烫到你。   “一会我们开个庆功会!”   事关重大,彭锐也来到了现场,这会正在摩拳擦掌。   “老大,今天可要把你私藏的酒拿出来。”心中一块巨石落下,楚怀也现出了油腔滑调的本性,一脸得瑟道,“我现在很想看看李思的脸色。”   “在看李思的脸色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看段总监的脸色?”彭锐朝楚怀使眼色,“要不是段总监急中生智,我们怎么能如此顺利度过这劫。”   楚怀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往一旁瞄了眼,段如碧的脸色……很差,像是一盘隔夜的蔬菜沙拉,没办法,熬夜是女人的最大杀手,她连着被杀了三天,还能保持清醒地站在这已经是奇迹了。段如碧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好像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   袁召也是一笑:“怀王,冷静下来想想,是不是觉得自己之前有点过分呢?”   楚怀这下脸面更挂不住了,掩饰性地耸了耸肩,说道:“谁叫这件事怎么诡异,我只不过是紧张了点罢了。”   “呵,”段如碧冷笑道,“随便你怎么说,但我要提醒你们,我们之间还存在合作关系,如果没有信任做基础,我想还是趁早解除合约吧。”   楚怀愣住,一时间不知该服软还是硬抗,满脸的古怪。   彭锐嘻嘻哈哈打圆场:“如碧,你还在生气?这件事怀王是处理得不妥,不过,也是情有可原,以后大家还要相处,经历这次风波,我们的关系应该更进一步才对。”   这只狐狸,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段如碧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既然人家给了台阶,她也不好不给面子。袁召看着她疲倦不堪又强打精神的侧脸,眸光轻轻晃动,欲言又止。   发布会的成功犹如一枚强心剂注入每个人的心里,哪怕比预期延长了一小时,大家却一点都没感到疲倦,甚至容光焕发地处理着善后事宜。   “今晚卫视广告就会跟进。”段如碧一边整理着发布会材料,一边跟袁召公事公办地说,“户外的广告会在下一阶段公布……”   “我送你回去吧。”袁召终于打断她。   段如碧扬起头,长发顺势滑过她的肩膀,轻轻挡住她的左眼,她抬手将长发别到耳后,不冷不热地说:“我的工作还没结束。”她重新俯□清点设备。   “剩下的交给其他人好了。”袁召从她手中拿去记事本。   “不行。”段如碧固执地把本子抢回来。   “你已经到极限了。”   段如碧硬气道:“你又不是我,我不累。”   袁召不由摇头笑道:“你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倔呢。”   说完两个人同时怔住。   段如碧直起身子,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那夜幕像是一层湿润厚重的绒布,包裹着不可言说的故事。   段如碧重新低下头,慢慢阖上记事本:“我一直都这样。”   把其他的事交代下去,段如碧走出会场,袁召跟在她身后。   她回头,似笑非笑:“你打算怎么送我回去?”   “我会开车。”袁召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她就知道是这样,段如碧把车钥匙丢给他,自己在后座靠下,轻轻按住太阳穴,那里的神经一直尖锐地跳跃,每跳一下都令她苦不堪言。   车子平缓地行驶着,段如碧靠着车窗,长发遮去她半张脸,袁召从后视镜里只能看到她静默的轮廓,不知有没有睡着,不过他大致可以猜到她此时慵懒蹙眉的模样。   “你还记得?”   她低低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干燥质感从他耳边穿行而过。   他下意识看向后视镜,顿了顿,笑说:“记得。”   “记得什么?”   “你这姑娘,倔得要死。”   段如碧失笑,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   倔强,她的倔强他早就领教过了,那种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叫他无可奈何又心之向往。   ——————————————————————————————————————————   那时他们才刚交往不久,她开始跟着温绒学空手道,加入了学校的空手道社团,在和外校的友谊赛中她出人意料地杀进八强,但就在四分之一比赛前把脚踝伤到了。教练和队友主张弃权,段如碧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坚持要上场,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一个人固执地用绷带把伤处箍紧。   “……袁少,你劝劝你女朋友吧。”   其他人实在没辙,只好把袁召拉过来。   袁召颇有些为难,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打量了下段如碧的神色,刚要开口,段如碧忽然斜睨他,说:“你也要像他们那样叫我弃权?”   袁召想了想,直言道:“你受伤了。”   “那又怎样?”   “你现在弃权,可能只需要修养半个月,但如果上场比赛,你可能需要一个月……”   “那又怎样?”段如碧不耐烦地又反问了一遍。   袁召叹了口气:“我不建议你继续比赛。”   段如碧不以为然,整了整腰带,说:“说完了?我要去比赛了。”   她刚站起来,立即晃了晃,脚踝吃痛令她忍不住皱起眉,袁召上前护住她,不由皱眉:“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比赛?”   “我就是要出赛。”段如碧撇开袁召,原地扭动脚腕,适应了下。   “我说……”袁召颇有些无奈,“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固执。好,你为什么一定要上场,告诉我理由。”   “理由?”段如碧突然被说笑了,“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我要得到的东西,不会轻易放手。”   “哪怕是输?”   段如碧无所谓道:“输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放弃。反正我做的决定就会贯彻到底,别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   袁召还想说什么,段如碧瞪他:“你再啰嗦,我就不理你了。”   袁召到底没能说服段如碧,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姑娘犯起倔来拉都拉不住。不过,再仔细一想,当初她若是没这点脾气,也不可能把他拿下。   车厢静谧,不知为何,鼻尖仿若能闻到一股青苹果的味道,吸一口气,连同肺里充满了丝丝酸甜,偶尔夹带出一点苦涩,无处抒发。   袁召稳稳将车停下,他没回头,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慢摩挲。   那个吻后,他们再一次独处,有什么在变,微妙的,剧烈的,却藏在光明之下。   “你好像说过做的决定会贯彻到底。”   “是。”   “真是这样吗?”   他忽然抬眼,后视镜里她也正好回过头,视线交汇的一刻,时间静止。   好一会,段如碧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清楚他问的用意,是说她和他在一起的决定,还是分手的决定……   随着她的沉默,他的眼神也逐渐变暗。   不过,袁召最擅长的就是把情绪藏好,他故作轻松道:“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袁召熄了火,下车,把车钥匙还给段如碧,“再见。”   他慢慢走入夜色,清瘦的身形,干净的毛衣,简单的外套,修长的牛仔,那么多个夜晚,这个背影不知多少次闯入她的梦中。   “如果我真的太失望了,我会改变决定。”   她冲他的背影低低说道。   袁召抬起的脚只迈出了半步,略微停顿后,他转过身,侧脸温和,眉宇像是染上了月色银辉,令人怦然心动。   “是吗。”他弯起嘴角,表情却很淡,“我明白了。”   “等一下。”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怕他就这样走掉,匆匆忙忙叫住他,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他站在那等她。   段如碧觉得喉咙火辣辣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扭成一团,手心都出汗了,这种紧张到心跳加速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终于说道:“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别来招惹我。”   他稍稍迈进一步:“如果我说,我愿意负责到底呢?”   她固执地反驳:“这不是责任,我不要责任。”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他定定地望着她,“我要的,你能给我吗?”   “我……”   段如碧刚要回答,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如碧。”   她本能地蹙眉,回过头去。   李思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   第026章   从某种程度上说,段如碧还真无法界定其人,他到底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又或者他是如曹操般的枭雄,这朵奇葩绽于世,倒也令人大开眼界。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敌对情绪。   段如碧和袁召还未开口,李思先一步说道:“恭喜,发布会出人意料的成功。”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来回,“我替你们高兴。”   袁召不痛不痒地笑着回道:“谢谢李老板百忙之中专程来道贺。”   “我不是专程来道贺的,我是专程来道歉,顺带道贺。”   李思挑眉,对袁召他向来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后他转向段如碧,坦荡又不失歉意地说:“发布会的事,我想Helen确实借鉴了些你的想法,不过,当时开会的时候,所有高管全票通过,是公司作出的决定,我这次是疏忽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段如碧一番指责的话堵了回去,什么借鉴,他能查出借鉴,就一定知道Helen抄袭了她的策划,但他也没有推卸责任,“疏忽”二字被他说得那么诚恳,对于从不向人低头的李老板而言,这是他做出的巨大让步。   可真的是让步,而非他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吗?   段如碧还在揣测,那边袁召清冷的声音透着凉薄的嘲讽:“李思,你就那么想赢我吗?”   “你好像弄错了。”李思气定神闲地反驳道,“想赢的人是你。”   “够了!”段如碧打断他们的你来我往,她现在没精力应付这两个人,“李思,这件事你别以为就这么算了,我会讨回来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镇定情绪,回头对袁召说:“以后再说吧。”   “好好休息。”   袁召送她微笑,他总是那么体贴绅士,不会强迫她,哪怕他很想知道答案,但他能够忍耐。   反正,他已经忍耐那么多年,也不介意再久一点。   段如碧上楼后,留下李思和袁召,这两个人对峙总是会激发出呛人的火药味,好像不唇枪舌剑一番,对不起他们不共戴天的关系。   李思换上轻松的表情:“这次算你走运。”   “实力。”袁召纠正道。   李思不以为然,推了推眼镜,走到袁召跟前,靠近他的耳侧,轻声道:“你和如碧是不可能的。”   袁召哼笑:“谁知道呢。”   “我知道你在调查什么。”李思压着嗓音,喉咙间摩擦出危险的语调。   袁召稍稍正色,视线陡然锐利几分,嘴上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怕了吗?”   李思抬头,露出微妙的笑容,悠悠道:“我倒是很期待你查出来的真相。”   ——————————————————————————————————————————   段如碧调整了一天就立即上工,眼下项目不断推进,她可没法看着电视里自家做的广告就以为万事大吉。   午休的时候,段如碧呆在茶水间泡咖啡,Kate倚在门口:“Bee,早上李思给你打了三通电话,他说你手机打不通。”   “我关机了。”段如碧往咖啡里加了点牛奶,“我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   “你打算追究这件事?可我们也没有证据。”   “酒店服务生可以作证,Helen看过我的记事本。”段如碧不依不饶,“总之我不会让她好过。”   这时,前台小姐跑来找段如碧:“Bee,有人找,是上次那个帅哥哦。”说完还挤眉弄眼。   段如碧却不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端着咖啡杯气定神闲地喝了起来:“让他等着。”   过了二十分钟,段如碧才姗姗走到公司门口。李思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书报架上的杂志,他显然听到她的脚步声,说:“段副总监的架势越来越大了。”   段如碧抱臂站着:“有屁快放。”   李思阖上杂志,往后靠,抬头道:“Helen已经被开除了,以后她要在你们这行混是不可能了。”   他说完,段如碧好一阵沉默。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确,我只是想尽可能的弥补你。”   李思很聪明,他这一招杀得段如碧无话可说,既然Helen被料理了,她还能怎样,难道真要对SD这么家大公司下手?。   “你不应该弥补我,你应该弥补袁召,弥补给‘天际幻象’带来的损失。”   “我弥补你是因为个人感情,其他的都属于商业上的竞争。成功和失败,人们只看结果。”   段如碧像是看陌生人般看着李思:“你一直这么不择手段吗?”   “不择手段?”李思像是看小朋友般看着段如碧,“这是现实,你不能用那么简单的思考方式去看现实。你以为袁召比我好吗,他才是最会用计谋的人。”   “我不想跟你多废话。”段如碧转身就走。   “等一下。”李思拉住她,“周末,我父母和你父母约好一起吃饭。”   段如碧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冷哼:“然后?”   “我们最好一起出席。”   “Are you kidding me?”段如碧冷笑,推开他,直接走回办公室。   她的父母一直想撮合她和李思,但她没料到他们如此坚持不懈,锲而不舍。难道天下就没有其他好男人,非李思不可?好吧,就算天下好男人都死绝了,她也不会和李思在一起。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李思,头脑中立刻闪过袁召的脸,她无法想象他会是什么表情,但不论是何种表情,她内心深处会冒出一种违和的愧疚感。   段如碧以为李思只是说说,可当周五她家老母十余个夺命连环Call追杀而来的时候,段如碧在稍稍端正态度。   啊哈,原来不是闹着玩。   段如碧苦大愁深地瞪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整个会议如此循环,也不敢关机,老娘一定会发彪进而直接杀到她公司。   散会的时候,段如碧感到大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尤其是怀王那双带有莫名奇妙暧昧眼神,搞得她很不舒服。   “晚上有事吗?”   段如碧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起头,袁召还坐在她的对面,会议室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干嘛?”段如碧硬声反问。   袁召不经意看了眼她的手机,但没问什么,说:“最近剧院上了出新话剧,有兴趣吗?”他说话的时候把玩着手边的钢笔,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段如碧理包的手停了下来,有点古怪,又有点忍耐,再有点期待,无比纠结地望着袁召。   他拿她最喜欢的话剧诱惑她!   段如碧是个直脾气的姑娘,但别以为性格直爽的姑娘就不爱文艺,段如碧偏有点小文艺。李思约她总是看电影,完全没有投其所好,怎么可能成功。袁召在这方面看似默不作声,却次次戳中段如碧软肋,他善于观察,大学的时候跟段如碧约会两次后就摸出了这姑娘潜藏的一颗文艺心。   袁召看出段如碧在踟蹰,立即拿出两张票,慢悠悠地放在桌上,段如碧瞬间两眼放光。最近这出话剧火得不得了,一票难求,她忙得昏头转向,等她前两天想看的时候发现票子早就售罄。   她现在很难得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天真活泼的表情,袁召想笑,又悄悄按捺住,继续勾引她:“据说还挺不错的,这是最后一场了,一起去吧。”   段如碧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捏着手机,手机又开始震动,如果跟袁召去看话剧,可谓一箭双雕,既能躲过饭局,又能满足自己的爱好。至于对象……段如碧看着袁召,他也正看着她,一双凤眼温润如水,仿佛有琉璃的光芒穿透而出。   “好吧。”段如碧微抬下巴,果断无视她老母的电话,然后,摆出一副屈尊降贵的模样,摊手,“票拿来。”   袁召把票放入她手中,当段如碧一喜,正要捏住的时候,那家伙又忽热退后一步,笑道:“先一起吃饭。”   “……”段如碧提上一口气,又被迫压下,“知道了。”   袁召这才把票放入她手中。   两人一起直接从公司出发,开车到剧院附近,段如碧本着民主精神询问袁召吃什么,袁召想了想,说:“我记得前面那条路有家香辣小龙虾,吃辣吗?”   段如碧斜眼,见他一脸挑衅,立马答应了。不就是吃辣么,她长那么大,什么没吃过!   这是家挺小的馆子,一进去立刻被里面的香辣热气包围,店家生意兴隆,服务生穿堂而过,两只手上都端着盘子,一张张桌子上满眼火红的小龙虾,那些客人的脸色也如龙虾一般,鲜红明亮,吃得不亦乐乎。两人等了会,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段如碧在这方面毫不挑剔,袁召也不像李思那般装B,非要找高档情调的地方才能解决肚子问题。   他们先点了小份的,叫了两瓶啤酒,摩拳擦掌,开始战斗。   袁召慢条斯理地拨着虾壳,说:“你以前挺不能吃辣的。”   “你记错了。”段如碧淡定地喝了口啤酒。   “是吗。”袁召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只。   段如碧咬了一口,努力面不改色。   遥记当年,又是当年,两人冬天里涮麻辣火锅,段如碧辣得直冒眼泪,却非要继续吃,看得袁召既无奈又心疼。他问,你干嘛为难自己。段如碧抽着气,拿手扇风,回答说,我就喜欢吃。   她确实挺喜欢吃辣,可惜功力三流。当袁召吃下三只的时候,她才解决掉第一只。   袁召下手极快,又抓过一只虾:“老规矩,我二你一。”   所谓老规矩是他们交往时不知不觉定下的,段如碧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规矩,好像是袁某人自说自话拿的主意,反正他们吃饭的时候两人的比例是2:1。   段如碧嚼着虾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似乎是他们再见面后第一次单独吃饭。   她和他竟然还能和平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分享一盘小龙虾……她不知这该叫孽缘还是……孽缘。意识到这点,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想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意志力,被他用一张话剧票搞定,当初怎么恨他的,那股落入地狱般的绝望把她摧残得死去活来,现在全忘了吗?!   可是,她没法现在毅然离开,内心中似有一股力量牵绊住她,让她莫名滋生一种快乐的感觉。   段如碧盯着剥虾壳的手,眼前有些模糊。   “有这么辣么?”袁召打量她的红眼睛,立即帮她倒了杯水。   段如碧立即仰头眨了眨眼睛,屋顶的灯光摇曳,似乎把流水年华都摇曳出了波纹。   “凭什么每次都你2,我1?”段如碧平复情绪,一把将盘子抢过来,“今天我2,你1。”   袁召定定地望了她一会,眼神中沉着什么,片刻后,他笑道:“怕什么,不就是小龙虾么,想吃多少吃多少。”随即又叫了一盘。   双方努力拼食一段时间后,袁召问了句:“李思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今天开会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件事,段如碧的公司的总监大人本着炒作的心态,确实想要把这件事搞大,但彭锐看不上这种做法,他觉得哪怕要处理也要低调行事。当时段如碧见彭锐这么说,也就没表态,现在袁召问她,她犹疑了下,把李思的事告诉了他。   袁召听完后舒了口气,淡然一笑:“他下棋总是喜欢先人一步。”   看着他从容不迫的脸,段如碧忍不住问:“你甘心吗?”   袁召摇头:“我?应该是你甘心吗。策划都是你想的。”   “但这个游戏是你的命。”   “哈哈,”袁召大笑起来,“别听怀王的,没他说得那么严重。我不怕失败,这次不行就下次,不多受点挫折对不起人生二字。那么这件事就算了吧。别让李思觉得我们小家子气了。”   段如碧不置可否,对于顺风顺水,没有经历太多大风大浪高的段如碧而言,袁召这般豁达气度犹如此时屋外那片淡蓝的苍穹,天高云广,海阔天空。   她的心在被这样的天空吸引。   这顿饭吃得段如碧全身冒火,可她嘴硬,哪怕嘴唇都肿了一圈,依然死咬住自己没事。袁召也不揭穿她,但眼里的笑痕越来越明显:“下次还是吃日料吧。”   还有下次?不等段如碧回答,袁召迈开脚步走出餐馆。   他们总共吃了两小时,这会到剧院时间正好。   因为喝了酒,段如碧撇下车,两人走到剧院,剧院门口已经有不少观众入场。   袁召看到不远处的小卖部,问:“要买点什么喝的吗?”   “我要水。”   “好。”   他走去买,她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在以前这样的场景何其自然,然而换做现在,这种自然让她心酸不甘。   他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约会?   这年代小学生都谈恋爱,段如碧活到这把年纪竟看不清袁召现在演的是哪出。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因为更大的问题出现在眼前。   关烨烨扭着腰,挎着包,踩着高跟,摆出一副我是白美富的拽样,气势汹汹地冲段如碧直奔而来。   “我就知道是你。”关烨烨站直在段如碧面前,满脸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恼羞成怒的脸色。   段如碧蹙眉。   紧接着,关烨烨脸色一换,瞬间变成消灭人间祸害的正义脸孔:“有本事滚了就不要再回来,当初要分手的是你,现在纠缠不清的还是你,你当袁召是皮球,你挥之则去呼之则来吗!”   第027章   段如碧眉头越拧越紧,大脑飞速思考着关大小姐的这番控诉。   纠缠不清?挥之则去呼之则来?她有吗?有吗?她可以拿命赌咒,两个月前的她根本没想到会再遇上袁召,也绝没想法再跟他有任何纠葛。没错,五年前在外人眼里是她走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逃,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要说纠缠不清,这个更可笑了,她有主动过吗,他们这般孽缘让她也不知所措。   关烨烨见段如碧不吭声,以为她这是无话反驳,便说得越发激昂:“你到现在还吊着他干嘛,看他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心神不宁,很得意吗?一边是李思,一边是袁召,你到底想要哪一个?”   在剧院这么优雅文化的场地段如碧一点不想动肝火,有失风范,但风范于她而言是P,她从来不是什么淑女,也不爱忍气吞声。   关烨烨还在那喋喋不休,段如碧突然一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关大小姐条件反射地愣住,嘴巴虽然还张着,却没有发出声音,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在不住地往外冒火。   段如碧掀起眼皮,目光在关烨烨脸上转了两圈,本无表情的脸忽然笑开,眼神里全是挑衅:“你是他现任女朋友?”   “……”关烨烨明显一怔,嘴唇颤动了下,说,“不是。”   “前任女朋友?”   关烨烨咬唇。   段如碧叹了口气,讽刺般地摇头:“那你管我跟他纠缠不清。”   关烨烨气急:“你是承认了?”   “他这种人也就配和你这样的……”段如碧站远些,一手抵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关烨烨,“绣花枕头一起。”   关烨烨反唇相讥:“你敢说你丝毫没有跟他复合的打算?”   段如碧偏过头,目光放远,剧场外的林荫道上种满了香樟,夏末秋初依然翠绿如玉色,她好像闻到了它们身上的独特的香味,在催使她脑中那个不应该的想法。   她怕自己闯祸,于是,飞快地说:“没有。”   关烨烨忽然朝她身后看去,说:“你听到了,我帮你问出了答案。”   段如碧立即回头,袁召拿了两瓶水就站在她身后,可能,已经站了许久。段如碧的脸色当即变得有点难看,而袁召除了没什么笑容以外,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很快,他朝她伸出手:“你的水。”   她垂眸看了眼,没动。   关烨烨又说:“你拒绝我,就是为了和她一起看这场戏,但她是怎么想的,她根本在玩你。”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段如碧讥诮道,“谁有本事拴得住袁召花花大少,我听都没听说过。我也看不出他到底对哪个女的最有意思,也懒得猜他的心思,你那么喜欢,就继续努力吧。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奉劝你一句,做好后悔的心理准备。”   袁召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手中的水像是吸走了他身上的温度,让他看上去冰冷又脆弱,唇线试图撤出一道弧,却始终僵硬。   “多谢。”段如碧轻巧地取过水,“戏我不看了,关小姐那么想看,我怎能夺人所好呢?”   她的笑犹如太阳的锋芒直刺入他的眼睛,惹得他下意识眯眼,止住那股酸意。   段如碧快步走下楼梯,拦住一辆的士,下意识报出家里的地址。   车开了,直到开过两条街,她才松懈了紧绷的身体,颓然地靠在后座,木然地发愣。   一切都完了。   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随即,她又自嘲般地笑了笑,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又开始犯傻,早就完了,何况现在。   段如碧从包里摸出话剧票,猛地将它撕得粉碎。   二十分钟后,她回到家,站在家门口还没缓过劲来。粉碎的戏票还在她手心里,拳头握得很紧,却微微颤抖,无处发泄的气闷在沉默中显得悲哀又可笑。为什么那个人要一再打破她生活的平静!   段如碧在包里翻找着钥匙,却怎么都找不到,她越来越急,干脆蹲在地上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碧碧。”   段如碧猛然停下,心跳仿佛就在耳鼓处敲打着快速的节奏,她完全没想到他追来了。   “不要这样叫我。”她慢慢起身,对袁召说。   袁召走上前,蹲下,在一堆物品中慢慢翻找,一边低声说:“还记得当年你跟李思说,你要和我共进退,那时候我在想这姑娘真有意思,有不少其他女生对我也执着过,但最后都放弃了,可我觉得你不会,你不会看不起我。但是,我好想判断错了。”   袁召在零钱包下面找出一串钥匙。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偶尔从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轻蔑他看得很清楚。   “你现在还看不起我吗?”   他将钥匙放入她手中,用清淡的口吻问出这样一句击凿人心的话。   段如碧低着头,脑中嗡声四起,无意识地摩挲钥匙:“你那样对我,还要我看得起你,是不是过分了点?”   “我以为你都知道。”他的声音有点难过。   段如碧手中一紧,猛地抬头:“我是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我讨厌你隐瞒我,欺骗我!”   他迟疑了下,并没有否认:“我不是故意的。”   段如碧眼睛倏然红了:“对,你就是这样随心所欲,让我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心!”   袁召下意识想反问,那你呢,当年离开的时候,你又有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忍住了,眼下不是追讨过去的时候,如果可以,他愿意让过去那一页从他们的记忆消   失。   袁召朝她走近两步,她想躲,却被他拉住,她扭头,颇有点咬牙切齿,他偏偏盯着她看。   “这次你别想骗我。”段如碧吸了口气,狠狠道。   “我不想骗你。”袁召低下头,贴近她的耳侧,声音轻缓如絮,“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心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想重新开始。”   段如碧的呼吸仿佛停止了:“你说什么?”   “我说,”袁召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受惊的姑娘,轻轻微笑,“我们复合吧。”   段如碧内心波涛汹涌,怔怔地看着袁召,他歪着头,一派纯良的模样不似开玩笑,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段如碧开始较真:“为什么要跟我复合?”   袁召反问:“你觉得呢?”   段如碧绷着脸,如实说:“我不知道。”   他以前不喜欢她,不可能现在喜欢她。   袁召轻笑,好像在笑她忽然变笨的脑子,他蹙眉,思考了一番,试图解释:“可能,我再也找不到,比你跟适合我的人了。如果我错过的话,就是一辈子。你有过什么遗憾的事吗,你能体会我的感觉吗?”   段如碧把包包收拾好,脑中不断闪过大学期间他们在一起的场景,但最终定格在朱珠的那一句话上——如果我是段如碧,他也会喜欢我的。   “我不相信你。”   这句话从她的齿缝硬生生挤出,仿佛还带着摩擦后的不痛快感。   当她和他擦身而过走进楼道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他微凉的面庞,而她的心也是凉的。这种温度在这个夜晚显得特别冰冷,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一种痛苦的感觉,在害怕与渴望之间,弥生出细细的伤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果敢的性格变得谨慎,只要有一丝不确定,她都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段如碧默默走进房间,立在窗前呆了会,看到楼下的他安静地离开,月光把他的身影拉伸得如此完美,也如此寂寞。   每个女人都有过一段纯真的时候,但在现在的她们身上根本无法找到类似的线索。   那个时候的她们相信爱情,因为相信对方,所以不断地付出。可是,当这种信仰被颠覆的时候,那是毁灭性的打击。   毁灭后的重构艰难万分,但重构后的女人变得坚硬又漠然。感情无法再轻易打动她们,她们更爱自己,更怕受伤,更需要肯定。   段如碧便是这万千女人中一个。   第028章   段如碧刚到家,屁股还没落座,门铃就响了。   她起初以为是袁召,但想想以他的个性应当不会如此纠缠不清。等到来人站定在她面前时,她很利索地翻了个白眼。   “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没干嘛。”   段如碧给老娘让道,不觉后面还冒出一个人,李思跟着进门。   李思抢在段如碧发火前澄清:“我劝过伯母了。”   “你别对小思生气,他拦着我,不让我过来,我非要来看看,果然被我看到了。”   段如碧无所谓地往沙发上一靠,抬头:“看到什么了。”   段老妈气不打一处出:“你说我看到什么,你怎么还跟那个人有纠葛。”   段如碧装模作样打开电视,敷衍道:“没有。”   段老妈抢过遥控器:“别以为你妈老眼昏花,我还没老到那份上。”   “我跟谁见面是我的自由。”段如碧又开始玩手机。   段老妈气急:“你就为了这么个负心汉,让我跟你爸多尴尬,知道吗?”   “是我甩了他!”段如碧忍不住吼道。   “反正真相是怎样,我们都清楚。”段老妈吼回去,“他又想干嘛,求复合?”   段如碧一怔,段老妈何等火眼金睛,立马觉察出不对:“他真的要复合?”   一直在旁观战的李思此时也不由神色微变。   段如碧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段老妈急了,抓着段如碧不放:“我可告诉你,这种男人你嫁给他,后悔到死,死都不能瞑目。”   段如碧本来就被袁召搞得心乱如麻,这会脾气也倔上来了:“我哪里要跟他复合了,你说完没,说完回去。”   “你看看,我说她几句都不行。”段老妈指着段如碧,回头跟李思抱怨,“想当初是谁哭得死去活来的。”   段如碧脸色一拉,扭头快步进屋,锁门。   段老妈又在外面唠叨了半天,见段如碧完全不理会,只好走了,世界清静了片刻,然后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能谈谈吗?”李思还在外面。   知道迁怒于人不好,段如碧耐下性子打开门:“谈什么?”   李思斟酌道:“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我们都是要面对的。”   段如碧靠在墙上:“你什么意思,直接说。”   李思静静打量这个姑娘,眉宇间透着股冷凝,气势又是那么火热,介于姑娘和女人之间,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已过去7年,7年间发生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的关系原地打转,他进一步,她退一步,她的心房那么坚硬又那么脆弱,对他坚硬,对他脆弱。   “你答应他了吗?”   段如碧不响。   她的沉默如同一杯冷水,浇在他心上。   他扶了扶眼镜,轻笑道:“你竟然会犹豫,那就表示,你心里还有他,我没想到,袁召这么厉害,能把段如碧耍得团团转。”   段如碧张了张口,却是无法反驳,她也不得不嘲笑自己,若是已经心静如水,对那个人毫无眷恋,如今又怎会心烦意乱,不知是悲是喜。   李思猛然掰住她的肩膀:“看着我,信我一次,跟我在一起,我能让你忘了他。”   她知道李思这次是认真的,因为他的手很凉,他在紧张。   可段如碧还是下意识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木地板上,理智与感情疯狂交战,一瞬间她的眼神变了又变。   “让我想想。”段如碧轻轻挣脱开。   “你会认真考虑对吗?”李思追问道。   段如碧闭上眼,点点头。   “好。”   李思走后,段如碧有些机械式地洗完澡,捧着电脑发呆,她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不能再回避这件事了。李思一直在逼她面对,她家里人也不让她逃离,现在,袁召也加入进来。   她不懂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她一直以为未来她会认识一个新的男人,她可能不会爱他,但一定会喜欢他,淡淡地交往,暖暖地结婚,然后一生无波无澜。但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袁召,也不会是李思。   一个她用情太深,早已元气大伤,一个她从无感觉,不知如何是好。   她可以断然将两个都拒绝,然而,当袁召的微凉的面庞,寂寞的背影,她就无法思考。   不知怎的,段如碧忽然想到一个人,这个人莫名出现,神级诡秘,说话奇怪,找他谈谈或许能开怀些。   段如碧登上“天际幻象”,也不管弹出来的各种信息,直奔师傅大人最喜欢呆的秘密基地,虽然只是抱有一丝侥幸,但他真的在那里。   他就坐在石头上,迎风远望,他好像是这个世界唯一静止的存在,被一层浓浓的伤愁包裹着,段如碧竟有些不敢靠近他。   【为什么不过来?】还是他先发来问话。   “爆我头”走过去坐下【我看你想一个人呆着。】   【最近还好?】“如我所愿也”不答反问。   【嗯……也不是。】“爆我头”发过一个忧郁的表情。   【你也会忧郁?】   【为什么我不会?】   这口气好像他很了解她似的。   【那你忧郁什么?】   【有点复杂。】   【说来听听。】   段如碧理了理思路,打下一串字【前任找我复合,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如我所愿也”沉默了一阵才回复【为什么不知道?你不喜欢他了?】   【我讨厌他。】   【……】   【但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生命是鲜活的。】   打出这行字的瞬间,段如碧自己也呆住了。   是了,可能她心如死灰之时只想着下半辈子找个合适的人平静度日,可是她一直找不到这个人,甚至无法去寻找,只因为她无法想象和另一个人拥抱接吻。但和袁召再次相遇以后,不知不觉中她的生命重新对爱情产生了渴求,对幸福拥有了渴望,往往在午夜梦回时这种感觉最强烈。她不想自欺欺人,哪怕嘴上否认,心里还是察觉到不论爱恨,他都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为什么每一次见到他,她都如此生气,跟他顶嘴,作对,仇视,倘若真的放下,她应当能心平气和地跟他共进晚餐,互相慰问,坦然微笑。但她做不到,从来做不到,只要想到这个人就意难平。   还是不甘心吗?   即使是不甘心,也只是因为想要他的喜欢。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在一起。】   【我不能再失败了,更不能在一个人身上失败两次,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不这么认为。感情里没有输赢,既和自尊无关,也和软弱无关,只有喜欢与不喜欢。如果我喜欢,不论失败几次,我都会去争取。人生苦短,错过了,就没了。想到那个人会和别人结婚生子,你能容忍吗,如果不能,就让自己成为这个人吧。】   【你真的会这么做?】   【我一直这么做。】   和“如我所愿也”相比,段如碧自惭形愧【我很自私对吧。】   【我相信这是因为你的感情很真,不真实的感情才会无所谓一切。】   段如碧久久盯着这句话,一个外人能够洞察到她心底最隐蔽的地方,或许她的感情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隐藏得那么好。   如果袁召是她无法开始新旅程的原因,那么她必须确认一下,他是否真的是她命中注定的人。   仿佛一瞬间,段如碧豁然开朗。如果生命本来就是沉重的,如果爱情本来就是痛苦的,如果幸福本来就是艰难的,她也没必要再犹豫了。是祸是福,反正已经伤透一次,再来一次,也不过尔尔了。   只不过,她刚拒绝掉人家,这下要找个神马借口,把这事搞定呢?   正当段姑娘愁苦之时,温家小绒的好事传来啦。   当温绒把喜帖递到段如碧跟前时,段如碧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三遍才确认,这是真的。   “你答应了?”   “嗯哼。”温绒笑得一脸幸福。   段如碧到吸一口气,还是无法理解:“……你怎么就要嫁了?有什么内幕告诉我!”   “嘿嘿,这是我跟他的秘密。”正当段如碧就要臭脸时,温绒立即笑眯眯地挽住她,“你可得当我的伴娘。”   看着这样的温绒,她还能说什么呢,段如碧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温绒有些苦恼地说:“不过伴郎方面比较麻烦,林隽的年纪摆在那里,跟他要好的朋友早就结婚生子了,不过彭锐说他有推荐人选,晚上一起吃饭认识一下?”   “好呀。”段如碧一口应下。   和林隽约的地点就在他自家酒店餐厅,温绒打算在这里举行婚礼,想让段如碧参谋参谋。两人到的时候林隽已到,彭锐还没到。   林隽还是老样子,大叔骨灰级帅气,见面第一句便是:“我说过,有志者事竟成。”   段如碧也不示弱:“我家绒绒就是善良,为民除害,收了你。”   虽然还是嘴不饶人,喜欢跟段如碧抬杠,也喜欢逗温绒,但林隽对温绒的好毋庸置疑。   “你认识彭锐一会带来的人吗?”温绒很好奇。   林隽摇头:“说是认识,但又保密,他最喜欢玩这种游戏。”   正说着,彭锐出现在他们视野里。最先看到他们的是温绒,然后段如碧清楚地听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紧接着迅速抓住她的胳膊,不安地看着她,表情那叫个纠结。   “怎么了?”   段如碧一头雾水,立即朝前看去,当下愣住。   袁召脱去外套,在她对面从容坐下,坐定后碰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恰若莲开。   第029章   温小绒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可如何是好,彭锐这不靠谱的怎么把袁召拖来了,难道他不知道袁召和段如碧不对盘吗?   还不知晓段如碧心事的温绒急得频频给林隽使眼色,林大叔自然聪明绝顶,可是他选择了静观其变。   林隽笑看袁召,问道:“他就是你推荐给我的伴郎?”   彭锐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回应道:“是啊,我太老了,和小碧搭档不协调,袁召就再合适不过了,他们以前是大学同学,现在又是工作伙伴,亲上加亲嘛。”   温绒彻底无语了,她回头观察段如碧的神色,好在段如碧看上去脸色有些不自然,倒不像是生气。   袁召在这种场合总是能拿捏得很好:“我还没当过伴郎,林总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   林隽心下明白,温绒虽没多说,但跟他提过段如碧和袁召之间的过节,可现在看起来袁召太坦然,根本看不出他对段如碧的事有丝毫在意的地方。而段如碧,林隽暗中观察了一番,这姑娘表面上冷冷淡淡,可似乎没强烈反对的意向。   林隽把目光投向段如碧,段如碧随即看了他一眼,淡定地说:“行吧,我没问题。”   温绒惊讶不已,但疑问还未说出口,那边彭锐正为自己帮了大忙笑得合不拢嘴:“哈哈,金童玉女给你们当伴娘伴郎,小心你们的风头被抢走哦。”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段如碧默默喝着茶,心底却犹如掀起了惊涛碧浪,当看到袁召在她对面坐下,她就感到一阵晕眩,脑袋也有些转不过弯来。如果说这真的是缘分,那么上帝也在帮他们,或许真如便宜师傅所说,有些事是注定的。   温绒还是有些担忧,林隽见此悄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抚慰,然后举起酒杯向袁召和段如碧示意:“那就有劳二位了,这次婚礼我和绒绒都非常重视,我不想留任何遗憾,毕竟婚礼一生仅有一次。”   紧接着,林隽将他对婚礼的设想做了大致介绍,段如碧细细听着,越听越动容,现在的林隽真的是懂温绒的林隽。和当年招摇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订婚截然不同,这一次林隽只打算邀请最亲好友办一个不大却绝对温馨的婚礼,段如碧知道这是温绒想要的,不求多奢华,只求安然幸福。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来简单,谈何容易。   感慨间,段如碧将目光转向袁召,这个人带给她太复杂的感觉,看似那么温和的人却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又激起她最贪婪的奢求,终究还是不舍。   袁召正和林隽聊得合拍,感觉到段如碧的视线,立即回头看来,段如碧不免慌神,好在她赶忙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地笑过。   林隽提议道:“那么,过两天找时间一起去试下礼服吧。”   说到礼服,温小绒兴奋了,她忙拽住段如碧的手说:“小碧,你要帮我把关呀。”   看到温绒那么看重段如碧,林隽吃味道:“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   段如碧不由笑出了声,看他们都老夫老妻了还那么甜蜜,这才是真的爱情吧。   一顿饭吃得再和谐不过,尤其是讨论到婚礼细节的时候,段如碧充分发挥广告人的创意精神,把温绒说得别提有多动心,三个大男人完全沦为配角。   “我说,你这是把你自己的婚礼设想都加进去了吗?”林隽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调侃段如碧。   段如碧说得正High,猛一下没了声。   “你干嘛打断我们。”温绒不满道。   段如碧却冷静下来,的确这不是她的婚礼,但这是她最好朋友的婚礼,想到她终于要嫁了,她就莫名心酸,她想要温绒的婚礼完美无缺,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期望加入进去。   段如碧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一些是我的设想。”   温绒不依:“我觉得很好啊,那些设想我都喜欢。”   “但这毕竟是你的婚礼。”   彭锐插嘴道:“小碧,你那些构想不错,以后你结婚的时候可以用,全给了他们这一对,你不就吃亏了。”   说完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袁召。   “到时再说吧,谁知道什么时候结呢。”段如碧随口道。   “你想结,立马有人要娶你。”彭锐赶忙接口。   温绒替彭锐捏一把汗,他不怕段如碧翻脸呀,但奇了怪的是,段如碧竟然说:“我考虑看看吧。”   不仅是温小绒目瞪口呆,连袁召都少见地怔住,都无法确定段如碧话里的意思。   饭后,温绒尾随段如碧来到洗手间,悄悄问她:“小碧,你是怎么想的?”   段如碧一面冷静地洗手,一面看着镜子里温绒那张紧张兮兮的脸,镇定地说:“我或许会复合。”   温绒呆了很久,好像不认识段如碧一般:“你确定?”   段如碧点点头:“这种感觉你应该懂。”   温绒自然明白,她也是过来人,割舍不了的感情哪怕会将人毁灭,你还是割舍不了。   “需要我帮忙吗?”温绒轻声问道。   段如碧对着镜子拍拍脸,回给她一个笑容:“没事,我知道怎么做。”   一行人离开餐厅,林隽和温绒自然一起回家,彭锐推说还有应酬要先行离开,剩下段如碧和袁召,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段如碧拿出车钥匙说:“我送你。”   袁召也不推辞,跟着段如碧走。   开车后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车内温度很低,段如碧试图调高暖气,好像这么做就能让两人间的气氛也热一点。袁召望着前方,偶尔转头看段如碧的侧脸。   段如碧不太舒服地问:“看什么。”   袁召直言:“我以为你会拒绝。”   “有什么好拒绝的。”   “和我搭档没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你有问题?”   “是。”   “……”   车子恰好堵在路上,段如碧倏然转过头,不客气问:“什么问题。”   袁召静默片刻,段如碧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没有带笑,他缓缓地说:“我其实没法跟你搭档,但是又想和你搭档,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紧接着,他又自嘲般笑道,“我的努力很可笑吧,听到彭锐说林隽需要伴郎,我知道你一定是伴娘,就自己主动提议了,但我现在又后悔了。如果只是工作上接触,我能够很专业,然而牵扯到私人事情,我不确定自己能非常平静地面对你。”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越发吃力,好像缺氧一般,说完后还是一连自嘲的笑容,眼底却淡出了一片空白。   起初段如碧听得心里发凉,刚融化的一池心水险些又要结冰,但最后,她竟是不知所措,脑袋里噼里啪啦炸开了花,她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这件事,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   或许……或许,他这次是真心的。   段如碧深吸一口气:“你的意识是,不复合,我们就做普通的合作伙伴?”   “可以这么理解。我想这样,你也不会感到厌烦,对我们都好,是我妄图想更进一步,你不用放在心上。”   车队缓缓开始移动,段如碧还停在原地,身后的车忍不住按下喇叭,她依然不动。   “开车吧。”袁召似乎累了,支着头提醒道。   段如碧一咬牙,轻声说:“那就复合吧。”   又是一阵喇叭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他愣了下,猛然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段如碧踩下油门,绷着脸说,“我选复合!”   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袁召反倒没了反应。   “这回听清楚没?”段如碧努力把好方向盘,她似乎有些不晓得怎么开车了,“伴郎的事也没问题了吧。”   “……你稍微开慢一点。”   段如碧这时才发现由于紧张过头,她竟然开过了100码,好在也到他家了。   车子停在楼前的空地,段如碧侧过头,发现袁召一直在看她,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光芒。   她有些烦躁,皱眉道:“你听清楚没?”   “清楚了。”   “那就这样吧,你可以下车了。”   他没动,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倾诉:“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如碧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握住。   “谢谢。”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声,这其中饱含了多少情感,只有当事人知道。听到他清朗中带有颤抖的声音,段如碧那根勉力绷住的理智之弦被冲垮。   段如碧几次张口,努力不让自己哽咽:“我可以抛开过去,那些对我们来说不愉快的记忆,但我真的希望,不要再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我会的。”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像是拽住了梦寐以求的宝贝,不会再放手。   袁召像个孩子似的不愿意下车,却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笑,怪傻气的。   段如碧清咳一声:“好了,明早还有会,我要回去准备材料。”   “明天见。”   “嗯。”   他终于下车,慢慢往楼里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冲她挥手。   就在他的身影要没入黑暗中的刹那,她忽然下车对他大喊:“袁召!”   他转过身,露出半张侧脸,时光仿佛一瞬间被拉回到5年前,那样一张令人心动的容颜,好像从未改变。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到喉咙口:“你喜欢我吗?”   上一次,他们都没有互相说喜欢二字就在一起,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   他笑了,雅痞无限。   “傻姑娘,事到如今,这还用问。”   第030章   按照今天的日程表,她先要和彭锐他们开例会。“天际幻象”如期公测,第一波的营销市场反应良好,但是只要有李思在后头虎视眈眈,他们就不能掉以轻心。第二波线下营销同期展开,如果反响好,他们将立即追加投资,着手下一阶段的游戏扩展。   紧张激烈的一小时后,对方依然没有认可追加微博广告的投入。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前期我们的预热已经达到预期目标,现在需要进一步扩大影响力,并且在年轻人群体中稳固忠实玩家。仅靠传统媒体已经无法吸引他们,我们需要新的方法。”段如碧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但对于一些相对保守的高层来说,他们还需要点时间理解。   运营部的经理还是无法认同:“可是,这些投入的产出我们看不到准确的指标衡量。”   段如碧对这个一切拿数据说话的固执人物忍无可忍,她真想把这家伙的脑袋劈开来看看,都什么时代了,纸媒都要没落了,还不另觅出路?   看起来彭锐也非常纠结,他对新鲜东西感兴趣,但他也要尊重其他高层的意见。   袁召在之前一直摆弄着手机,直到双方都陷入沉默时才放下,终于站出来说话:“我赞同。这不是很好吗,我们应该尝试各种新玩意,我们可是IT公司,做最有意思的游戏,开发最前沿的产品,如果这都不敢尝试,又谈何发展。你说呢?”   “这个……”   “还有。”袁召继续追击,“别忘了我们的对手胆子可是大得很。我支持这个方案,并且支持立即执行。”   彭锐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好家伙,他正等着有人打破这个僵局。果然,其他几位经理开始动摇,私下里开始沟通起来。   袁召坐下,恰好和段如碧对上视线,这位大小姐挑眉,很是满意的样子,好像在说:今天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有眼光。   袁召微笑回应:我凡事向来都有眼光。   楚怀在一旁默默观察,隐约觉着这二人之间的磁场和以往不太一样。彭锐老奸巨猾,摸摸下巴,啥都尽在掌握的模样。   会议以段如碧的胜利告终,离开的时候,他们擦肩而过,并未多交谈,可忙完了一天后,他的电话如期而至。这男人在电话里先是跟她扯了会工作的事,又扯了点同学会的事,最后才进入正题——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好像不经意的问句,却是铺垫到最后的重点,看来他并非如表面那样游刃有余。段如碧也是,隐忍平淡地回复几句,答应过后,却是心潮起伏,再低头,发现不知不觉在纸上写满了他的名字。   袁召,段如碧闭上眼,轻轻默念,淡淡的笑痕无法掩藏。   长夜漫漫,第二天早晨初生的太阳如约而至,等待了一晚上,段如碧猛地跳下床,拉开衣柜埋头翻找,拿出一条裙子,好像太华丽了,换一套套装,好像太职业了。原以为这种傻乎乎的行为只会发生在那些无知少女身上,没想到段大小姐也中招,若是让温小绒那菇凉知道,非借此机会嘲笑她到死。   段如碧在镜子面前足足端详了半个小时,她的脸似乎不比大学时代白嫩了,哪怕扑了粉还是掩盖不了憔悴的肤色,工作果然催人,女人还是要靠保养,像她一心埋头于工作的人,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直到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段如碧终于在好好打扮和不要刻意打扮摇摆挣扎之间夺门而出。   好吧,不用太刻意,也不用太准时,显得她不是那么在意。女人,面对前任,还是刚复合的前任,总是要有点架子的。   袁召和她约定在一家闹市取静的咖啡店,段如碧站在店门前,抬头望着被蔓藤缠绕的木制店牌,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清香,略微安抚她无比躁动的心。   好像退回到最初的原点,大家第一次约会,带着美好的初心,遇见一段感情。   推开门,门把上的风铃晃动出一室轻响。室内光线偏暗,袁召已经短信她到了,在三楼靠窗的位置。   走上楼,拐角处停顿一下,平顺呼吸,再抬脚,猛然一愣。   他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本书,凝神看书的侧脸,沉稳安宁,好像会为了某个人,永远这样等下去。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略抬头,合上书,微笑道:“来了。”   这一刻,她那么肯定,喜欢他的心一直未变。   而那点迟到的小心思,太小气了。   “想喝什么?”他问。   “你说呢?”她考他。   袁召低头翻看menu,翻过几页,最后停在咖啡那一栏:“黑咖啡。不加糖。”   “噗。”段如碧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那个时候,你用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我。”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段如碧在约会时习以为常的点了黑咖啡,还喝得津津有味。   袁召登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可不是,我只要沾到一点咖啡,果断失眠到天亮,你还直接就上黑咖啡。”   段如碧不屑一顾:“我就是喜欢。怎么招。”   “点。”   黑咖啡苦涩,但回味无穷,就好比我们的生命。入口的苦,过喉的涩,穿肠而过,回香渐浓,那种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段如碧始终相信,太甜腻的东西是会腐朽人的,唯有清冽如酒,苦涩如咖,才能让人头脑清醒,获得比甜味更甚的满足感。   他们的感情也会像苦咖啡一般,苦尽甘来吗?   温绒总说:碧碧,你想太多了,百转千回的,累不累?   她也不喜欢如此,但自从经历袁召之事之后,她对任何事都不再确信了。她倒是羡慕温绒和林隽的感情,虽然互虐,但那种强大到仿佛能肉眼看到的感情,将两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如果说温绒和林隽是冰与火的交汇,那她和袁召就是两杯温水,慢慢融合。   “对了,李思最近可能会有新的动作,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她还没说完,忽然嘴巴被突如其来的蛋糕封住。   “大小姐,能不能别这么扫兴,这是我们的date,如果想要跟我探讨工作的事,欢迎周一来我办公室,或者我去你办公室。到时候,你想讨论多久就多久。”袁召一脸无奈的摇头,“你不专心哦。”   “哪有。”段如碧抿了抿嘴唇,把蛋糕咽下,小声反抗。   “还是,你的重点是……李思?”袁召意味深长地带起唇角。   段如碧没料到他今天就会提及这号人物,多少有点吃惊,她有点不确定袁召到底什么心态。   她和李思不管怎样,因为父母的关系,表面上还是被不少人看作是一对。这么多年下来,有时就连温绒都说,实在找不到人嫁,李小人凑合得了。但段如碧却认为,如果不嫁那个人,嫁谁都是一样的。   怎么好像跟忠臣向主公表忠似的,段如碧斟酌道:“我们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袁召笑得无害。   “你自己知道。”段如碧别脸,喝起咖啡。   袁召低头兀自笑了笑,随即拿起小勺子搅拌了下面前的芒果冰沙,那层层凉气慢慢在他眼中融化:“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以前怎样都没关系,重要的是现在。”   他的声音不重,却清晰有力。这声音在空气中瞬间支撑一张网,将段如碧牢牢罩住。   “嗯。”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这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慵懒的空间,宁静得不似真的,用工作一直填埋自己的生活,已经记不清多久没享受过这样的下午。   他们没有像其他情侣那般选择一场爆笑的电影,两个人似乎都感觉到这样的一刻如此来之不易,静静的,深深的,感受对方的存在,这在一日前还是最奢侈的奢望。   好吧,段如碧承认,虽然有点小矫情,但她喜欢现在的自己。   段如碧把袁召送到家的时候,袁召一本正经地琢磨着:“看来我是时候买辆车了。”   段如碧斜过头,笑道:“呦,开窍了。”   袁召耸肩:“哪好总让大小姐送我呢。”   “乖,以后好好做我的车夫。”段如碧大笑。   袁召忽然伸手,指尖掠过长发,似碰非碰。   还没等段如碧反应过来,他已经下车,少有的窘迫,他透过车窗挥手道:“赶快回去休息。”   段如碧摸了摸头发,歪头一笑:“好。晚安。”   这好心情一来挡也挡不住,段如碧哼着歌回到家,还未进门,忽然刹住歌声,大半夜的,她家楼下有个人带着浓重的煞气,直直地朝她看。   李思。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鬼出没,先更点,慢慢恢复,嘎嘎   第031章   段如碧放慢了脚步,堪堪停在他面前一米处,站定。   坦白说,这个时候面对他,她竟倍感压力。这么多年来的角力对抗,他们都深知彼此的小九九。顾忌到双方父母的颜面,不会捅破最后一层玻璃纸,直到最近。   段如碧了解李思天之骄子的骄傲,李思也知晓段如碧龟壳心理的固执,所以李思不会把她逼到绝路,她也不会当真一刀两断。   但这回,真的不同了。   段如碧正色,不避讳地看向对方眼里:“要谈谈吗?”   李思面沉如水,下颚线像是竭力紧绷着,凝生出一股锐气,好似一开口,便会万箭齐发。   忽然间,段如碧想到温绒评价过的一段话:碧碧,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会被袁召吸引吗?   虽然当时段大小姐一枕头敲在她的脑门上,但依然无法否认,温绒是旁观者清:我觉得哈,他以柔克刚的劲正对上了你的九阴白骨爪。李思虽然也很优秀,也对你执着,但他的气场跟你太像了,你碰上他,会烦,会想逃,因为你们都太强硬了。袁召不同,你蹦跶,他就接着你,这世上只有他能把你的脾气兜起来,哦,还有我,但我不能娶你啊。   段大小姐一脑门黑线……   段如碧现在真实地感觉到温绒说得对。   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段如碧干脆挑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思生生压下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急迫:“你还是陷进去了。”   这是句陈述句。   段如碧静默片刻,竟没有反驳:“嗯。”   李思脸色顿时白了一白,她一反常态的顺应,没有似往日般跳脚,这是最糟糕的状况。   “段如碧……”   段如碧打断他:“李思,你不用说一些让我气恼的话,在做这个决定之前 ,我想了很久,你想说的那些我都想过。我是伤心,是痛恨,是委屈,可最终我发现,我最受不了的是没有他。确实,没有他我能活下去,用工作麻木自己,但我不快乐,很不快乐。一想到未来可能永远没有他,我……”段如碧深吸一口气,双唇微微发抖,从来不敢对任何人承认,到现在已是无法再隐瞒,“我很崩溃,我甚至觉得这么过下去有什么意义呢,结不结婚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多年来,她的嬉笑怒骂变着花样在他面前锋芒毕露,却不曾有一刻如此时情深意切。   但不是为了他。   他其实最怕段如碧像现在这样严肃地回答他,这说明,她不想再装下去了。李思总以为他错了一小步,没关系,三年也好,五年也罢,会有一天,他能追上袁召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明明是他先遇见她的。   可为什么,这一小步,到如今,竟成了万丈鸿沟。   袁召,袁召,他究竟好过他哪里!他什么都不如他,只要有李思的地方,就不会有袁召出头之日!可为什么,在她身上,他一败再败!   许久,他从牙缝中憋出三个字:“你爱他?”   段如碧心中一跳,爱啊,不是爱,又怎会把这人置于心尖,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呢。   她轻微点头,后又觉得不够似得,抬起头,沉声道:“是。”   吐出这个字时,段如碧浑身都轻松了,好像常年捂着的伤口,终于得以清理抚平。   李思仰起头,压下心头所有风起云涌,慢慢开口:“段如碧……碧碧。”   段如碧一愣,有点心酸,她以为他又要拿出那一套劝她,谁知,李思接着说:“你和袁召,是无法在一起的。”   刚才还有那么一点的怜悯之心瞬间被无名火烧灭,段如碧蹙眉道:“只要我们都有心,怎么会无法在一起。”   李思眸色忽明忽暗,终是定格在一抹沉寂中。   “你很快会知道的。”   段如碧的好修养到此为止,她就是那种喜欢跟人反着来的个性,你要说不行,我偏行给你看。   然而,这时的她纵使有踏破千军的决心,也未曾想到,世上有些事并非一己之力便能挽回。   ——————————————————————————————————————————   时间过得很快,年底了,公测开始了,SD紧追不舍,段如碧不敢松懈。温绒的婚礼也即将拉开帷幕,明明年初就决定婚了,非要等到年底,说什么全年最吉利的日子,林隽这狐狸,没想到这方面还挺迷信。   不论哪一件事,对段如碧而言都是大事。   公测的开始意味着他们第二阶段的营销推广全面执行,线上线下紧锣密鼓的排期简直让人喘不过气。加之天气越来越冷,段如碧本身体寒,平时为了工作又不注意锻炼,于是病来如山倒差点把她压垮。   过了零点,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一群人围着会议桌,桌上堆满了各种报表、宣传单页、方案……一股子世界末日,乱成一团的感觉。   “咳咳,点击率、话题率统计出来了吗?”段如碧浓浓的鼻音和不住的咳嗽声听着让人揪心。   段如碧憔悴的脸映着电脑屏幕幽幽的冷光,显得越发苍白,Kate忍不住劝道:“Bee,你回去休息吧,我们能处理。”   “还不行,微电影剧本还要改,袁召说的中心内容编剧还是没领会彻底,你明天一早让他来公司一趟,再开个会讨论下。哦,主演方面……”   “我觉得主演的事可以过两天讨论。”一个温润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紧接着又说,“剧本的事既然要明天才能请来编剧,不如今天先休息再说。”   段如碧愣神,晕乎乎的脑袋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将围巾仔细地替她戴好,又拎起包,牵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笑眯眯地跟一脸呆滞的众人说:“各位,太晚了,赶紧回家休息吧,再干下去我也不会加班费哦。”   说完,朝Kate眨了眨眼,Kate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比出一个OK手势。   袁召拉着难得稀里糊涂的段如碧往外走,段如碧隐约听到背后一阵欢呼声,还有不知谁在那夸赞Kate机灵,知道把老板的老板找来,可是……他们俩这是啥情况!Kate嘿嘿一笑,那叫一个高深莫测。   室外的空气陡然降了几度,段如碧一个激灵,急急停住脚步:“你怎么会在这,Kate告诉你的?”   袁召不慌不忙地按下电梯按钮,说:“有人骗我说已经回家睡了,却在这偷偷开加班会。”   Kate这个叛徒,段如碧碎碎念了几句,撇过脸忿忿状。   “照理说,我的广告公司这么卖力干活,我当然高兴。但是,”他轻轻抬起某位的下巴,“如果我女朋友为了工作把自己累垮了,我会很不高兴。”   女朋友三个字带着冒泡的暖意,哗啦啦一下像是要在她心里炸开朵朵玫瑰花。   这人说起这种话来真是要她老命!   段大小姐嘟嘟嘴,满不情愿地说:“进度慢了,我可不管。”   他知道她是天生完美主义强迫症,瑕疵容忍度为零。   袁召刮了她一下鼻子,笑道:“我来管,可以了吧。脸色这么差,再这样熬下去,温绒的婚礼你还怎么当伴娘?”   他不说还好,一说段如碧眉头又拧成疙瘩:“我忘了回她礼服款式,订的礼物还没从法国寄来,哦,还有……”   “打住,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准想,乖乖睡觉养病。”   “你在命令我?”段如碧好笑地看着他,这家伙竟然指挥起她来了。   袁召把她推进车里,俯身帮她系好安全带,又整了整围巾,一脸正经地问:“不行吗,我没这个权力吗?”   他用一双清亮清亮的眸子看她,正直得不得了。段如碧哑然,真是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啦,好吧,她还真吃这一套。   难怪温小绒戳她脊梁骨:你看着傲娇,其实是个小抖M。   “好啦,我会注意的,回去吧。”   袁召这才坐进驾驶座。她侧头看他,心中悸动,她知道他为了她买了车,他家离她公司很远,这么晚,他定是睡下又起来。她都知道,较之以往,她把这来之不易的感情,看得越发弥足珍贵。   他送她到家门口,她见他停在原地,奇怪道:“不进来?”   她早就去过他的住所,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卸下刚才的紧张感,脱鞋,进屋,低声说:“打扰了。”   段如碧懒懒地摘下围巾,脱去大衣,笑着白他一眼,“酸不酸。”   袁召看她进卧室的背影,没有笑,她可能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他随意环顾四周,段大小姐的居所倒是比想象中简洁,没有太奢华的装修,也不是大到离谱的空间,很符合她直来直去的个性。   “让我看看你家都有什么。”   他走进厨房,查看起冰箱,三秒后,复又关上,抚额。想到上次怀王的车撞上她,她正好大包小包地买了很多菜,可见,段大小姐若非被逼上梁山,是断然不会出山采购的。   那他只能将就了。   袁召很早就独立生活,一个人的时候首当其冲要面对的就是解决吃饭问题。他也不是那种家务活一把刷的勤劳男人,但照料好自己的生活也不在话下。这么多年来,半是为了省钱,半是为了躲避麻烦,都是一个人买菜做饭,不知不觉手艺也纯熟起来,怀王第一次吃他做的饭时,差点把盘子吞下去,大赞他未来老婆好福气!   未来老婆啊,那时他想都不敢想,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但现在,袁召边往炖锅里加薏米仁,边悄悄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了。   盖上锅盖,插上电源,设定好时间,一切OK,如此一来,段如碧明早醒来就有香喷喷的薏米粥喝了,他还找出一些百合莲子,都是清热祛火的好食材。看着保存完好的包装,他立刻判断某位大小姐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煮了点粥,你明早起来先喝一些。”   他站在她房门外,有些不确定地敲敲门,里面没有反应,他迟疑了下,慢慢推开门,只见段如碧倒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她的长发散着,还是湿的,手里捏着浴巾,怕是刚洗完澡,撑不住,一不小心就去会周公了。   袁召没想到会是见到这么副场景,呆了片刻,这才进屋,轻手轻脚地拿下她手里的浴巾,又倾身将她抱起,重新放好姿势,盖上被子。   头发这么湿,怕是会加重感冒。袁召蹲在床边,挑起几束长发,替她擦拭,动作轻柔耐心。不料,床上的人似有察觉,翻了个身,侧卧面朝他,把头往杯子里埋了埋。   “这么湿的头发不好,我帮你吹一下?”   “……嗯呢……不好……”段如碧无意识地皱眉呢喃。   袁召无奈,这姑娘睡着了也还是倔脾气,他只好再次拿起浴巾。   “……”段如碧好像又说了什么。   袁召俯□,贴近她的唇边:“你说什么?”   “对不起。”   她的声音弱弱的,低到几乎听不清,好像夹杂着些许赧然。   一室安静,袁召失神地盯着段如碧渐渐熟睡的侧脸,心头狂跳,问:“为什么?”   为什么跟他道歉,是为了那一年的不辞而别,还是为了重逢后的冷嘲热讽,还是……不对,不会的,是他想多了。   段如碧没再回答他,袁召深吸气,没关系,不论是为何道歉,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一件事。   她清醒的时候怕是断然不肯吐露心声吧,袁召趁机试探问:“碧碧,你真的喜欢我吗?”   等了许久,床上的人好像真的睡熟了。   袁召不由泄气,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会做出这么傻的事。他刚准备起身,突然听到段如碧喃喃道:“袁召……喜欢。”   袁召猛地重新低下头,屏住呼吸,眸中的温柔可以滴出水来,而眼底正翻腾起滚滚热浪。   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久久。   段如碧醒来后,头还涨涨的,不太记得昨晚怎么了,看到床头是袁召留下的纸条:   没关系。谢谢。   段如碧莫名其妙,发了条信息过去,那头的人发来几个坏笑的表情,说她昨晚睡着后不踏实,闹了一宿。   “……”   段如碧彻底无语,听过酒后发疯的,没听过病到变态的。   罢了罢了,看在他美味的薏仁粥面子上,她享受地眯起眼,不跟他计较啦。   作者有话要说:袁少啊袁少,你还真爱啃硬骨头,嘎嘎,更一章。   第032章   段如碧自诩铁打的金刚,可没想到牛皮爆了,这不,抗不过两天,她还是被袁召乖乖架到医院。   段如碧重感冒加急性胃炎,一周内瘦掉三斤,想想这么一个要强的姑娘,什么事都那么拼命,袁召真是说不得又疼在心,当事人却还跟没事人似的,自从知道他手艺了得后,一直跟他嘀嘀咕咕什么回头要吃他做的老鸭煲啦,烤鱼啦……他无奈地揉着她的发顶,全部答应下来。   “你的这个胃,不是我说,要好好保养。”许轻言一边开着药方,一边拿凤眼盯着段如碧,“小心落下病根。”   段如碧忙打哈哈:“知道知道,我会注意的。”   许医生不经意地看向她身后的袁召,原本冷冷淡淡的目光竟是一滞,好好将袁召的眉目看了个清楚。袁召似有察觉,转眼看向她,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许轻言很快不动声色地说:“家里人也要多看着点。”   袁召收悉到医生的眼神,忙说:“谢谢医生,我一定时刻督促她。”   “你先去帮她缴费,我还有些话要跟她关照一下。”   袁召领命,拿着化验单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许轻言和段如碧,段如碧以为许轻言要跟她讲大道理,正苦于不知怎么脱身,谁料,许医生开口却问:“他是你男友?”   段如碧抿唇,似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照理说,一个医生突然这么问病人私生活问题,有点不妥。但段如碧还是挺喜欢这位冷冷的许医生,段如碧的胃不好,一直以来都是找她看的,她们的关系除了医患关系,更多了一点朋友的味道。   她照实回道:“大学同学。”   那就是说还算知根知底了。   许轻言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至此倒也没再多问,回到她的病上,好好叮嘱了一番。   从医院出来后,段如碧本打算去公司干活,可惜袁召平时很包容她,无条件满足她的要求,但这回他是铁了心不理她,一路开回她家。   袁召慢条斯理地安抚她:“许医生说的你应该听到了,休息很重要,工作上的事可以放一放,你该更信任你的团队,如果有问题,我会去处理。”   “我这不是担心李思那边变花样么。”   袁召心暖,可他和李思之间的恩怨,又怎可能一朝一夕就解决。   两人在回家的路上买了点菜,袁召打算给她做点好吃的滋补滋补,一路上报了几个备选菜单,说得段如碧食指大动。   “我都要吃!”   “不行,得慢慢来,你现在胃炎,只能少量进补。”   袁召一边帮她开门,一边跟她讲道理,可还没等他把钥匙插入门锁,门从里面自动开了。   两人俱是一愣,不过相较他们的吃惊,里面的人才叫大失惊色!   段如碧万万没想到她家老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家里,坦白说,她和袁召复合的事,她一直想找机会跟家里说明,想必到时定会大动干戈,她琢磨着干脆在温绒婚礼上把他们的关系明朗化。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看着老妈脸上五彩缤纷的颜色,段如碧顿时头大如斗。   段老妈只不过担心女儿不会照顾自己,忍不住偷偷来探望一下,顺便塞点食材、补品,岂知竟撞上这样一幕,她还不至于老花眼到把人认错吧,眼前这个高高帅帅的男生,不是袁召是谁?   袁召这个名字从很久之前起就是他们家的禁忌,段老妈宠爱女儿无底线,知道女儿大学里谈恋爱,但不乐意跟她说,她就想方设法探消息。她不是那么势利的母亲,不需要男方家境多好多有钱,但至少清清白白吧,可偏偏碰上一个父亲坐牢母亲病死的。她也不在意男生是不是能出人头地,人好就行了,可偏偏碰上一个虚情假意想攀附段家的。   想当初,她苦口婆心劝了又劝,段老爸亦是大不同意,甚至比她更为强硬,可有其父必有其女,段如碧不吃他们这一套,干脆不回家了。可突然有一天,段丫头没打招呼就回到家,毅然决然地说马上要出国,她就觉得大事不妙。好端端的,怎么会要出国,还要马上?旁敲侧击,可能是感情出问题了,可一想这样也好,出国了就不用再跟那什么袁召纠缠,段老妈立马喜上眉梢,依她的意思,加急办理了所有出国手续,连对方学校都还没敲定,就订好了去美国的机票。   可没想到,临到登机那一刻,段丫头突然迈不开脚了,众目睽睽之下,眼泪一颗一颗滚出眼眶,到最后泪流满面,一发不可收拾。她惊诧万分,这么坚强的宝贝女儿,旁若无人一般,泪水涌出一波又一波,哭得歇斯底里。   怕还是舍不得吧。   最后还是段老爸出面,软硬兼施,将她推向了大洋彼岸。   从此以后,没人敢在段如碧面前提及袁召二字,段家二老也很满意这种情况。女儿回国后,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对恋爱相亲极度排斥,她唯恐段丫头从此走上不婚路。好在有李思常伴左右,她就不信段丫头不被拿下。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女儿的韧性。   更低估了这个袁召的狡猾!   她家闺女应该不是那种会为爱冲昏头脑的姑娘,识人不清一次就够了,怎么接二连三栽在一个男人手里啊!段老妈简直要咆哮了,她曾发誓,别让她见到袁召,不然她非打断这渣男的狗腿!   袁召敏锐地察觉到段老妈对他深深的敌意,她怒目圆睁,冷着脸狠狠地盯着他,似要用目光在他脸上割出几道血痕来。   他并不确定这位夫人是因何对他如此愤怒,据他所知,她并不清楚内情。   段如碧暗叫不好,忙推搡着段老妈往屋里走:“您怎么大驾光临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段老妈甩开女儿的手,把她往后一拨,挺身走到袁召面前:“我打招呼,还碰得到他吗?”   好一张英俊的脸,可做出的事却不怎么样了。   “妈,一会我跟你解释,你先回屋。”段如碧快给她老妈跪了。   袁召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神色不变,只是长长的睫毛垂下片刻,似在飞快地思索什么。他弯腰将购物袋放下,而后直起身,镇定地与段如碧母亲对视。   踟蹰后,袁召想打破僵局,礼貌地自我介绍道:“伯母好,初次见面,我是袁召。”   “我知道。”段老妈看他这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怒极反笑,“你就是那个处心积虑……”   “妈你说什么呢!”   段如碧忙打断她,她知道今天必须就此打住,不然指不定闹成什么样。老妈这不行,她只有劝袁召离开。   段如碧快步走到袁召面前,很是尴尬地拉拉他的衣袖,低声说:“你先回去吧,回头联系。对不起,我妈对你……有点误会。”   袁召勾起一个让她宽心的微笑,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有本事把自己的情绪藏好,现在也如此,看上去一派平和,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他眼底的细微紧张。   他握住她的手按了按,温柔道:“好,你注意身体,我先走了。”临走前,他不忘跟段老妈道别,“阿姨再见。”   “等等,不许走!”   段老妈立即追上来,却被女儿挡在门口,袁召顺利离开,留下屋里的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   段如碧知道母亲的好意,无非是担心她上当受骗,可怎样才能让父母明白,她的认定和坚持呢?   段如碧酝酿着如何解释,段老妈已抢先说道:“我让你爸来治你。”   “我爸来了也没用。”   段老妈盯着她好一会,叹气:“你等着。”   晚上,段如碧气闷地给袁召打电话,大学里那段往事是他们之间最不可提及的痛,反正她是不愿意提及,可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妈知道那时候我跟你不好了,所以出了国,她心中对你有气。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只要我坚持,他们最后总会妥协的。”   电话另一头的人静静地听着,并不急着回应,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   “我那时候,很伤心……”   段如碧窝在沙发里,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现当年几个令人心痛的场景,即使画面孤单破碎,依然揪心。   她快速闭眼,强行压下心头不快,继续道:“我妈也跟着伤心,所以,你别怪她,她也需要点时间接受你。”   原来她离开他时也是那样伤心。   袁召靠在窗前,翻开书页,拿起夹在里头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一脸紧张惊慌的表情,却掩不住漂亮的容貌。因为时时被拿出来摩挲观赏,照片的边缘已经起毛暗淡。   每次看这张照片,他平日漫不经心的脸上才会露出真实的笑容。   今天也是,耳边是她叽里咕噜伶俐的声音,眼前是她可爱的模样,可慢慢的,唇边的微笑变得些许落寞。   她是没有错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要尽可能的保护她,保护他们的感情。   “我懂,你不用担心我这边,我没事。”   “袁召。”   “嗯?”   “这次我们都是认真的,对吧?”   袁召望着窗子里自己的倒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如水:“碧碧,我们生下来就注定要承受很多上天赐予的不公,我始终觉得人活在世上不是来享福的,我们需要面对很多不想,甚至不敢面对的苦难。但我们依然要活下去,还要活得越来越好。我并非天生适应苦难,父亲的事,母亲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我也会痛苦迷茫,大家总觉得我可以对任何事都泰然处之,毫不在意,不是这样的。我只不过比所有人更相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上天会拿最好的礼物回报我所有的努力。”   他顿了顿,呼吸绵长,轻轻在窗上印出一团白雾。   “那个礼物,我想,就是你,哪怕是你离开时,我依然这样觉得。”   再多的“我爱你”也抵不上这一句万分之一。   段大小姐情理之中的落泪了,她久久无法回答,一瞬间,她发现她并不完全了解他。   他不太跟人提及他的心路历程,所以,常被人误会他是没心没肺,超然于世的。而现在,电话里的声音仿佛清澈见底的溪水,平缓质朴地淌过她心底,她听得出这其中的无奈与隐忍,他的无所谓只是更多的包容,强迫自己学会将世间给予他的苦难收入怀中,独自坚强。   那么多的怀疑在此时此刻变得可笑至极。   到头来反是袁召好声安慰了她,哄她睡觉。   放下手机,白雾散去,袁召打开窗,夜幕下,老树枯枝,影影绰绰,落叶满地,冷风阵阵。   冬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多说,上文。   第033章   林隽和温绒的婚礼筹备得差不多了,依照林隽的考虑,搞个世纪婚礼才符合他的个性,这是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大事,林隽又是如日中天之时,魅力、魄力、权力全都有,自然要昭告所有人他的喜事。但温绒性子散淡,不喜欢太隆重的场面,平日里林隽应酬更是一概不参加,很多人不知道林隽有一位小娇妻,小儿子也三岁了。别的女人恨不得宣告自己的主权,只有温绒懒洋洋地逗着小儿子,宁可抱娃,也不想见人。   林隽平时从不强迫她,他费劲心机,敖干心血,才把这位小姐娶回家,领到那9元的红本,可不是为了把她再气跑的。虽然说偶尔还是喜欢耍诈逗她,但绝大多数时间是一个字,宠,两个字很宠,三个字宠上天!   只不过,婚礼这件事上林大叔难得没有顺着温绒的意思办。温绒本想在自家酒店,参考段如碧的点子,举办一场有意思的婚礼,小而精致是她的初衷。可惜,林大叔想要大而豪华,其实私心里他最想把温绒带到所有人面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温小绒不是很乐意,闷闷了两天,林隽也不多提,家里颇有点冷战的味道。   直到婚庆公司实在憋不住,找上门确认方案时,林隽端着茶杯,也不喝,闲闲一笑,笑得婚庆公司策划总监一个激灵。   林子豪抱着弟弟坐在一旁,扫了一眼闹别扭的父母,老大不小了,还不让人省心,他也懒得管,继续跟弟弟玩。   段如碧作为伴娘被温绒叫来参考,但她当然不好说什么,这又不是她的婚礼。   不过,新郎不表态,新娘不说话,段如碧望着坐在对面的袁召,袁某人清俊非常的脸上露了浅笑:什么情况。   段如碧撇嘴:斗气。   袁召挑眉:谁赢。   段如碧最了解温绒,她望天,对面立即领悟。   “宾客的名单都在这里。人比较多,还麻烦陈总监加急。只不过,我希望开场的时候,去掉些赘述,直接行礼就好。”温绒终于开口,语气平和,温温柔柔的。   其实,只要听前面两句就知道答案了。   婚礼有两份名单,一份是按照林隽的意思,八十桌的大宴;一份是按照温绒的意思,八桌的小宴。   八和八加一个零,这之间的差距,段如碧当初听说的时候,已是两眼一翻,无语了。   林隽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面上却已是笑逐颜开。   男人呀,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闹闹别扭,就是个小孩!   “绒绒,”林大叔拉过温绒的手,满眼都是宠爱,“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失望。”   温绒一阵鸡皮疙瘩,在外人面前,她家大叔从不忌讳腻歪,但她嫌弃,甩开,林大叔哪肯放过,再去拉,拉了就不松。   段如碧早料到这结局,温小绒啊,说到底还是心疼她家大叔的。大叔多年修成正果,如此坚持也不是没有道理。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幸福。   之前,段如碧和温绒深聊过一次,温小绒看着糊涂,心里明白,若非喜爱,林隽这般个性的人怎会这么在意。   段如碧毒舌道:“人家大叔老来得子,奉子成婚,媳妇熬成婆,我看折腾他到这份上也该给点甜头了。”   温绒:“……”   定下方案,陈总监塞着的心终于通了,这钱真是不好赚呐。伴郎伴娘当然也有任务,除了要全程陪同外,挡酒那是必须肯定以及必然。   温绒是个能喝的,但林隽……以往温绒误以为大叔天资非凡,定是千杯不醉,人家第一次见面时还邀请她喝酒呢。可惜,订婚宴上她只顾自己喝,没发现真相。林鉴非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爆料自家老大是只纸老虎,平时装得好,可其实一杯红酒落肚,找不到北是肯定的,两杯红酒落肚的话……温绒被吊足了胃口,林鉴非一脸奸笑,卖了个关子,呵呵,家丑不可外扬,老板娘还是自己到时试一把吧。   林隽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卖了,他的婚礼必须万无一失,所以,找个枪手,很有必要。经过彭锐推荐,袁召担当重任。   林隽原意是让彭锐担当伴郎,但彭锐死活拉不下老脸,拿了袁召当挡箭牌,自家老婆大人转溜着眼珠,心里打着小算盘,最后也拍板就要他,林隽觉得有点意思,便应下了。   送走如释重负的陈总监,袁召和段如碧也起身告辞。   温绒讶异道:“不留下来吃饭吗?”   段如碧理了理裙摆,背起皮包,说:“不了,不打扰你们夫妻俩。”   温绒心中一转,立马明白过来,暧昧地朝段如碧使眼色:“好啦,你们去约会吧,是我不好,难得休息日还叫你们出来。”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段如碧说得一派正色,但开始泛红的耳朵出卖了她。她偷偷看袁召一眼,他已经穿好鞋,随意一站,便是风景。   袁召见她瞧他,伸出手,微微一笑:“走吧。”   段如碧被袁召拉走了,温绒看着两人离去,心下不由生出一丝复杂的情愫。   “怎么了?”林隽见她神色讪讪,问道。   温绒轻轻摇头:“到最后还是便宜了袁召。”   林隽眯起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凡事都没有个一定。”   “什么意思?”温绒最烦他家大叔跟他绕弯弯,一肚子黑水。   林隽本还想说什么,后又觉得说出来温小绒一定不高兴,干脆掀过这一篇:“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林隽把温小绒拉过去圈在怀里,林子豪已经完全无视父母这般腻味的模样。   温绒照样嫌弃他,可他突然低头贴着她的耳侧,低沉的嗓音一下子通到心底:“谢谢。”   温小绒就是个心软的姑娘,本欲推开他的手,在这句话后一下子没劲了,闷哼一声,乖乖地靠在他怀里:“我要吃猪蹄。”   “……”   林大叔暗叹一声,自家媳妇的品位已经拗不过来了。   ——————————————————————————————————————————   段如碧和袁召本打算难得令人都空的时候,天气也不错,可以去附近的公园逛逛,晚上订了自助餐。不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可以直接晚餐了。   “饿了吗?”袁召开着车,侧过头问身边的人。   段如碧摸摸肚子,诚实地点头:“中饭都没吃饱就被叫来,饿死了!”   袁召见她小媳妇受气的表情,忍俊不禁:“饿不死你,快到了。”   前方红灯,车子缓缓停下,袁召的手机正好响起。   手机连上了车里的蓝牙,段如碧也能看见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但袁召并没有接起来的意思。   段如碧随口问道:“不接吗?”   “开车不安全。”   段如碧估计陌生号码也不是熟人,便没说什么。可来电的人是个执着的,一个不接,下一个继续追。   直到第三个的时候,段如碧终于忍不住道:“这人找你这么急,肯定有事,我帮你接吧。”   谁知袁召按住她的手,自己把电话挂了,随后关机。   段如碧这一下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寻常。   袁召不紧不慢地回着方向盘:“不用担心,我知道是谁,没什么大事。”   见他没有异样,段如碧也不再多问。   这家自助餐厅是温绒推荐的,据说好吃到让人流泪,段如碧没温绒那般爱吃,只是温绒提了句婚礼若是自助餐形式也不错,她便放在了心上。   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婚礼,以前从不敢想到不愿想,现在,她望向对面的人,倒是可以琢磨一下这件事了。   段如碧脱下外套,摩拳擦掌,正要出发搜罗美食,袁召忽然起身,说:“去趟洗手间,等我下。”   段如碧点点头,望着袁召离开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段如碧不似温绒,懒,人懒,心也懒,不爱管闲事,估计跟大叔纠缠的那几年把半辈子的脑细胞都用完了。她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思早就开始转了。袁召是那种天塌下来脸色都不会变的性格,但是,脸色不变不代表没事。   她看到他刚才是带着手机走的,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回电话了。   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她面前说的?   她立即拿出手机,拨下刚才那串号码,亏她记性好,一下子就背下来。果不其然,那头响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段如碧并不想怀疑袁召,可这种不踏实感一旦出现就很难压下去。若是公司的事,她也没什么听不得的。若是家里的事,他父亲早已过世,母亲回了老家安养,但遭受打击太大,没多久也去了。那么,还会有什么事?   女人?   段如碧皱起眉头,朝空气挥了挥手,都想到哪里去了。   不一会,袁召回来了。   他若无其事地坐下:“我刚过来的时候大致看了看,那边有你喜欢的银鳕鱼,还有冰淇淋。”   段如碧露出很有兴致的模样:“我先去拿吃的。”   袁召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手机收好,幸好她多了个心,还未走出五米远,手机便响起。   屏幕上亮起的号码看得段如碧眼皮直跳,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真会给她回电话,接还是不接?   时间不等人,段如碧当即决定,侧身站到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接起电话。   她屏着气,没有先出声,奇怪的是,对方也没说话。   诡异地过了三秒,还是那头的人先开口:“哪位?”   那人的声音不高不低,也没什么温度,语调平直得像一碗端平的水,但段如碧忽地从脊梁骨窜起一股冷意。   她脑中转得极快,片刻间已做了答复:“请问是张先生吗?”   她本意是借打错之名,把这通电话结束。   可谁知,对方竟回道:“是。”   段如碧眉头打结,要不要这么巧!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段如碧正打算干脆把谎撒到底,那边冷不丁冒出一句:“许轻言医生?”   段如碧愣住,许轻言的名字怎么会从这个人口中冒出?   许轻言是医生,段如碧之前有过一次小手术,她是负责的医生之一,跟段如碧还算熟,为人寡淡得很,不太喜欢社交,平时也难得见其一笑。段如碧不知缘由,但立即闻出一丝味道。   段如碧接着道:“抱歉,我好像打错了。”   对方没说什么,稀松平常地应了声,便挂了电话。   段如碧走到餐台前,给自己的盘里夹了几只大虾,又添了两只生蚝,可满脑子全是刚才那个男人和许轻言。如碧姑娘本就是个急性子,此刻更是百爪挠心,恨不得现在就去问问许轻言这人是谁。   和许轻言认识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等她回到位子上的时候,袁召还奇怪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只拿了这么点东西回来?”   段如碧虽然心中全是事,但她随着年龄渐长,也懂得轻重缓急,性子再急,也不能表露在脸上。   她佯装看了眼盘子里数得出数量的食物,叹了一声:“不合口味。”   袁召忍不住笑出来:“以前也没见你嘴刁成这样。”   “不信你去看看,还是林隽的酒店好啊。”   换袁召去拿食物,段如碧捞起一只大虾剥了壳,咬了口虾肉,若有所思,趁袁召还没回来,段如碧给许轻言发了条信息去。不过多时,那边就有了回应。   她飞快看了眼,心思稍定。   走出餐厅的时候,外头已是降温,袁召见段如碧还把外套搭在手臂上,不由眉头一皱:“感冒刚好,要多小心,快把外套穿上。”   段如碧由着他撑开外套,替她裹上,又低下头,仔细将围巾围好,隔得这么近,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挺秀的鼻梁,再往上去,便是那双琉璃色的凤眼,无时无刻不云淡风轻。   感觉到她的视线,袁召低下头,笑道:“看什么?”   段如碧也笑,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下,袁召清秀的脸被她掐得微微变形,竟透出一分可爱,他任她掐着,还是浅笑。   段如碧掐够了,懒洋洋地把手收回,见他白白的脸上多出了一道红印子,又有些不忍,抬手摸了摸,岂知袁召忽然握住她的手挪到自己唇边。   段如碧心头一跳,扑通扑通加快了速度。   然而,袁召只是朝着她的手呵了口热气,捂在手里暖了暖:“这么凉。”   说完,握着她的手放入自己的大衣口袋。   她竟突然才发现他的手比自己大上不少,手心温和干燥,那种温暖透过指尖,慢慢传到心脏。   段如碧歪着头,靠在他身上:“姑娘我吃撑了,陪我走走。”   她向来喜欢随性子做事,说一出是一出,很多男人喜欢她的花容月貌,但受不了她的个性,换句话说就是“作”。   偏偏袁召喜欢,这能叫“作”吗,顶多是真性情。   正如老话说的,茶壶和盖,真是配好的。   路上两边大树枯枝,地上也不见多少落叶,好在月色皎洁,冬夜里看也是一番美景。   “小绒儿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大冷天的,穿婚纱也不方便。”想到过两周的婚礼,她不解地摇头。   袁召知道她怕冷,以前冬天早上的课,还不是他硬拖她起来,这学分怕是修不下来了。   袁召配合她拖着步子,慢悠悠走着,回了句:“冬天不好,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好?”   段如碧盘算起来:“5月、10月人太多,酒店都坐地起价,不行。7月、8月太热,汗流浃背,心烦。12月到3月我都嫌冷。”   袁召一算,一年里大半年都被她排除了,这么挑,那还剩什么好日子?   “照我说,6月不错。”   “哦,6月啊,我想想。”袁召意有所指地拖了个音。   段如碧心思飞快,立马明白过来,拳头立刻招呼上去:“想什么呢。”   袁召纯良得不得了,睁着眼睛,眨了眨:“没想什么啊,就想6月份不错啊,不冷不热,6字也顺,我也喜欢。”   段如碧拳头过去后,嘴上也不落下:“哪那么容易啊。”   袁召揉了揉惨遭捶打的肩膀,望着月亮,幽幽道:“是不容易啊,房还没买,老婆本也没攒够。”   “噗,有你这么不要脸的!”   “脸在这,你要不要再掐掐?”   段如碧凑上去也不客气,但还未掐上,她的腰已被人揽住,紧接着,吻落下。   袁召不太主动,多数时候总是观察着她的情绪,高兴了跟着高兴,不高兴了逗她高兴。可她感觉得到,他很绅士,也很体贴,但对她还隔着什么,就是不像普通情侣那般亲密。   她是个恋爱的正常女人,一个人也会烦恼,复合后两人一点点磨合,可什么时候才会迈出更近一步呢。   这一刻来得那么突然,又来得那么自然,令她反应不及。这一吻好像和以前的吻都不一样,可要细说哪里不同,她也无从分辨。   袁召抵着她的额头,难得见段大小姐发愣,心底有一丝丝的不确定,按照段大小姐的个性,不高兴了直接一巴掌招呼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一下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然而,看着她面若桃花,毒舌依旧,但掐着他,望着他的时候,眼角揉进的温柔,让他的眼底心底也全是暖的。   段如碧好不容易回过神,心潮一阵阵涌上面颊,四肢百骸都在悸动。   “碧碧。”   袁召试探着唤她。   段如碧杏眼一眯,双手勾过他的脖颈,唇角上扬,坏笑:“袁少,就这样?”   袁召一愣。   随即,她坏笑的脸不断放大,再然后,唇齿相间,沁人心脾。   第034章   段如碧清晨醒来的时候有些晕,日上三竿,接近午时,她揉了揉额角,想着昨天好像有什么大事,今天好像也有什么大事。   昨晚美得像一场梦,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结束。她和袁召待到很晚,聊了很多,她兴致来了,舌头停不下来,袁召自然陪着她扯,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实在是刚刚病愈,袁召坚持要   她好好休息,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想想她曾放言,老娘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跟人处不来,自由自在最好!   但一比较现在,只要看见袁召,她就没来由高兴!这么多年来,段如碧第一次感觉到恋爱给予的快乐,不是其他事物能比拟的。   段如碧一面刷牙,一面回着信息,许轻言约了中午吃饭,顺便把事情谈了。段如碧雀跃的心这才稍稍回落,她对这件事本能预感不好。   有些人对于未知的危险喜欢回避,好像不去触碰就永远安全。段如碧不是这么想,如果危险潜伏,她定要捏在手里才安心,至少越早知道她越有可能控制,万万不能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再心急如焚。   段如碧收拾妥当,正要出门,电话响起,一看来电,她的眉头又皱得能夹死只苍蝇,还是只大苍蝇。   老娘的电话她敢不接,但老爹的,她还是要接的。   “小碧啊,在家吗?”   段怀清一派和气的慈父样,段如碧也不好恶语相加,回道:“正要出门。”   “去见朋友?哪位朋友啊?”   平日里父亲也不太管她,她搬出来自己住后,更是少有地直接跟父亲联系。除了在李思这件事上,段怀清时不时会敲打,其余事情,一概甩给她母亲张罗。   段如碧一听这调调,知道麻烦,她赶紧说:“爸,说了你也不认识,回头再聊,我真的要出门了。”   段怀清老神在在,哪肯放过她:“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推了,你李望年伯父,还有伯母今天到家里做客,你赶紧回来一趟。”   若是老娘的作风,肯定提前几日开始骚扰她,但老爹就不一样了,直接下旨,不得违抗。   段家是商,李家是官,官商勾结,暗度陈仓。   不是段如碧心黑,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家里什么情况她不管,老爹做什么生意,她也不问,但她坚决反对把她的婚姻作为权钱交易的筹码。   段如碧还想推,可段怀清已拿话堵她:“泉叔应该已经到你那了,直接上车回家。”   说完就挂了。   事已至此,还等什么,段如碧拿起包,迅速撤离。她家那辆宾利显眼得很,段如碧直接从地下车库溜走,徒留泉叔在一楼干等。   段如碧躲开了这次鸿门宴,心里已经做好被家法伺候的准备。平日里段怀清不管她,一是知晓他家闺女性子刁钻,管不住;二是事业上的事着实令他无暇抽身问询家中事。但婚姻大事,他势必要插手,年纪小的时候,谈几次无关紧要的恋爱,没关系,反正是闹着玩的。但最终嫁的,一定要是他选中的。   段如碧知道平时母亲大呼小叫,但真倔起来,肯定还是依着女儿。但父亲那边……段怀清自称儒商,可没点手腕,如何建造段氏帝国。   段如碧眯着眼,车窗上倒映出她漂亮的面庞,不见笑意。   许轻言和她约在一处茶馆,循着一条小路进去,沿边全是青松,即便冬日寒风,依然翠绿逼人,隐在此处的茶馆,自然别有韵味。   段如碧到的时候,许轻言已经选了一处靠里位置坐着,有门帘遮挡,里头的情景若隐若现。许轻言着一身绒白的毛衣,外套叠放在身边,桌前青瓷茶碗,茶香徐徐,她手握杯沿,垂头看书,远远望去,说不出的恬静素雅。   段如碧一时间有点不愿打扰这样的美人美景。   还是许轻言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素净的脸上浮起一抹极浅的微笑:“来了。”   段如碧美人如火,但这位美人似水。并非水的温婉,而是水的淡漠。   做什么都淡淡的,说话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说出的话还是淡淡的,淡到你都不敢跟她靠太近,怕打乱了这番宁静。   “抱歉啦,找你这么急。”段如碧以茶代酒先谢过。   许轻言倒是不在意,替她满上茶,说:“没关系,既然是急事,我又刚好无事,当然要帮忙。只是不知是什么事?”   段如碧和许轻言接触几次下来,已经大致了解这位医生的性格,虽然面子上淡淡的,但性子并不柔软,喜欢有话直说,简单干脆。   段如碧递上一张纸:“这个号码的主人,我想知道是谁。”   她这话说得已经非常明确,认定许轻言和他认识。   许轻言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再三思忖后,段如碧敏锐地发现她的脸色变了变,当即心下一沉。   许轻言没立马开口,半晌后,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号码?”   见许轻言收起了笑脸,段如碧也跟着紧张,她心里急,却还是压着迫切答道:“你这么谨慎,这个人有问题?”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得到的号码?”   许轻言咬住不放,段如碧只好如实相告:“朋友,我觉得有问题,才找你核实。”   “哪位朋友?”许轻言眸光一闪,似是想起什么,“男朋友?”   段如碧怔了怔,不用她回答,许轻言已经肯定。   “许医生,你这么严肃的样子,我心里没底。”   许轻言端起茶碗,徐徐品了一口,放下时,脸色稍好,她定了定神,说:“你男朋友牵扯上了不太好的人。”   不太好?段如碧飞快反问:“怎么个不好?”   许轻言抿唇,似是在挣扎该不该告诉段如碧:“如碧,我可以这么跟你说,跟这个人有牵扯,你男朋友大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许医生也认识他。”段如碧回得极快,手指点了点纸条,“我就是不想乱怀疑,才要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许轻言一时间被反问得无言,净白的素颜冷冷淡淡,轻叹道:“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但既然你下定决心,我可以告诉你。”   段如碧凝神,眉头也不禁蹙起。   “这个人姓张,名荃,但他在道上有个更加出名的称号,阿豹。”   听到此,段如碧已经觉察出什么。   许轻言平静地继续说,一字字吐露清晰:“这个人是李家,木子社,二把手,人称梁二爷的心腹。”   段如碧一脸茫然,完全没听说过什么李家,木子社。   许轻言纯黑的眸子透着凉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你当然不知道,普通人家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但在黑白两道,木子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梁二爷,就算是警方,也要畏他三分。”   头脑向来敏捷的段如碧此刻一下子懵了,她起初只是猜测,没想到竟是真的,袁召,怎么会跟黑道背景的人牵扯!   这一脚泥潭下去,还能□□吗?   许轻言也不打扰她,慢慢品着茶。   段如碧沉默了好一会,空调里吹出的暖风却令她身上阵阵发冷,大脑在一片惊雷噼里啪啦炸过之后,慢慢镇静。   “许医生,这个人和你的关系?”段如碧不得不试探,“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说,但如果可以,能否引荐?”   许轻言显然不赞同:“这样的人,一次都不要牵扯才好。”   段如碧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我认识袁召多年,他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做事很有原则,而且……他家里曾出过事,对这种黑道手段,非常不齿。”   许轻言劝了两遍后,干脆不说了,段如碧这姑娘脾气上来,怎么都拉不回来。   “你很相信你的男朋友。”   段如碧一怔,片刻后很果断地回道:“我愿意相信他。还麻烦许医生帮忙。”   许轻言垂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光:“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大的本事。我也不原跟他们有牵扯。”   段如碧来前猜测过,对方一开口就猜是不是许轻言,应该关系匪浅,但又不是很熟,不然不会连号码都没有。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许轻言看到段如碧失落的神情,面上淡淡,可心里很挣扎。她确实看到过两次阿豹手下和袁召接触的场景,所以前些日子看到袁召陪段如碧看病时才会记起这个人。   段如碧也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什么,也是,许轻言一个看着就是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会和那种背景复杂的人有深交。   “如碧,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但我在他们那里,没有任何说话的分量,我也万分不愿意跟   他们有一丝瓜葛,坦白说,我很怕他们,遇到他们逃都来不及,所谓认识也只是个意外。”许轻言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立场,段如碧神色一暗,但她没有理由强迫许轻言。   “他们,真的太可怕了。”许轻言轻轻抚着碗口边缘,内心正做着强烈的挣扎。   段如碧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稍显尴尬,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许轻言轻叹道:“算了,我替你打这个电话,但结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段如碧一阵高兴,见她终是拿起手机拨下号码,等了一会,平平淡淡地对对方说:“我是许轻言。豹爷今天有空吗,我有点事需要您帮忙,还麻烦单独请您面谈。”   段如碧紧紧盯着许轻言,可许轻言之后便不再说话,面上无波,只听电话那头对方又说了几句,她报了地址,便挂了。   段如碧跟着松了一口气,立即道谢,许轻言却没什么反应。   等待的时间着实难熬,许轻言也是捏着一把汗,这时候也是神色发冷,闭目养神,不想多说话。   段如碧还想再了解一些,寻思着问:“李家是做什么的?”   许轻言猛地睁开眼,复又微阖,摇头:“我没去打听,这种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段如碧便不敢再问了。   本以为这么大身份的人好歹要拖到晚上,谁知,不过半个小时,人就到了。   然而,段如碧看到许轻言脸色擦白,像是看到什么瘟神似的,淡漠的神色越发淡漠。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轻言已经起身,低着头,只盯着地面,对打头的人道:“梁先生。”   第035章   段如碧闻声心中也是一跳,目光飞快地从这个男人身上略过。   和想象中很不一样,来人风姿卓绝,大冬天的也不多穿件毛衣,里头一件白衬衣,外头罩着一件浅灰色呢大衣,单薄得很。他嘴角噙着笑,不咸不淡,唇色极浅,面容清俊,无可挑剔,只是左眼睑下方有道极深的伤疤,触目惊心,看得人寒毛直立,自己的左眼仿佛也跟着隐隐作痛。   这人带着一身冷霜味直逼到她们面前。段如碧觉得这隔间里的温度都因他降了几度。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面色黝黑,一双眸子透着凶光,随便一扫的眼风都带着倒勾,如豹子般机敏,怕就是豹爷。而另一位身材高大,看着不像亚洲人,倒像是个混血儿,目不斜视地站着。   段如碧眼尖,突然认出这个长得像猎豹的男人,不就是上回无意间撞见来接许轻言的男人吗?   为首的这位倒也不客气,来了后直接坐下,极其自然地挥了挥手,立即有人端茶倒水。   他端起茶碗,一杯饮下,一脸舒畅的表情,这才看向她们。   “许医生站着做什么,请坐。”   反客为主了。   随后,他又把目光看向段如碧:“这位是?”   许轻言只有一瞬间的惊讶,现已调整好情绪,镇定地解释道:“我的朋友。”   “幸会,鄙姓梁,梁见空。”   他一抬眸,段如碧生生怔住,这人笑起来甚是好看,然而眸中的光芒重重压下来,令她身上的毛孔瞬间全部张开,直冒冷汗。   她谨慎地回道:“免贵姓段,名如碧。”   “段小姐。”他点点头,又招手让人端来两张椅子,示意道,“不必客气,请坐,许医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段如碧拿余光看许轻言,许轻言充耳未闻的样子,已经默默坐下,端起茶碗喝茶。   这个男人对许轻言的态度倒是熟稔。   许轻言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我以为梁先生不在。”   梁见空闻着茶香,微眯着眼,说:“嗯,刚回来,就听说你主动联系了阿豹,这还是头一次,我很好奇,就不请自来了。”   许轻言不说话,段如碧在情势不明之前,也不敢冒然开口。之前许轻言就说过,豹爷只是梁见空的手下,许轻言愿意给他打电话,说明两人关系应该还好,但她对梁见空的态度……虽不至于厌恶,但那一脸紧绷的神情,正如她所言,避之不及。   梁见空像是很喜欢这里的茶,又品了一杯:“阿豹,你说,许医生找你是什么事,怎么她会主动找上你呢?”   阿豹上前一步:“我也不是很清楚,许医生只说有事相求。”   “哦?”梁见空来了兴致,“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段如碧是聪明人,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当真,一股脑和盘托出,在没探明袁召和他们直接的牵扯有多深之前,她还须忍着点。   果然,许轻言那边也递过来一个眼色,而后她先说道:“小事而已,不必劳烦梁先生。”   她的谨慎,对面的男人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笑道:“许医生一再要和我撇清关系,究竟是多小的事,需要阿豹出面。”   段如碧这才知道许轻言为了帮自己,可以说是破了大例。她开始自责自己救人心切,未能好好顾及她的感受段。   “梁先生,是我一再拜托许医生帮忙,她不忍,这才联系了……”段如碧朝阿豹看去,“这位张先生。”   张先生三个字一出口,梁见空已是笑得没了眼睛,就连阿豹也难得低头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张先生啊,有多久没人叫你本名了。”梁见空拍了拍阿豹的肩,忍不住又笑。   阿豹被自家老板坑得黑黝黝的脸罕见地泛着红光。   段如碧有点吃不透这个梁见空,这人看着平和,但一个人的眼神是无法轻易掩饰逇,他眼底的深不可测,如层层叠叠的雾霭,让人不敢直视。   在她身边,如林隽,也算是腹黑一把好手,阴晴不定得很,让人吃不消,可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手腕。再如李思,天之骄子,唯我独尊,傲气全写在脸上。彭锐呢,老狐狸一只,嘻嘻哈哈和稀泥,永远不得罪人。袁召,本性温和,天高地广,云淡风轻,不是不计较,只是无所谓。   但这个梁见空,自他出现起,段如碧的手心就攥着汗,身体本能的反应已经告诉她,危险,勿近。   许轻言和眼前的人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比起隐瞒,不如坦白更适合他的口味。   既然躲不过去,许轻言低头给自己斟上茶,出言道:“如碧,既然梁先生开了这个口,你可以跟他说说。”   段如碧立刻领会到这是许轻言的提示,她斟酌着说:“我的朋友,好像和……豹爷,有一些接触,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还望海涵。”   不知是交好还是交恶之前,场面上的话先摆在前头。   梁见空耐心听着,问道:“你朋友叫什么?”   段如碧看了许轻言一眼,后者微微颌首。   “袁召。”   梁见空回头问阿豹:“你认识?”   阿豹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他抬眉,像是反应过来。   “原来是袁故的儿子。”   段如碧一怔,他认识袁召的父亲。   梁见空身子稍往后仰去,重新打量段如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   “只是朋友?”梁见空笑得玩味。   “男朋友。”段如碧一脸正色。   梁见空这才点点头:“你对他了解多少?”   “他父亲原本是交通部的官员,母亲是老师,父亲因触犯法律入狱,母亲因染重病过世。”   梁见空笑了笑:“挺惨的。”   段如碧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许轻言不动声色地按下。   “梁先生,我朋友只是想知道袁召和你们的关系。”   梁见空反问:“为什么不问袁召?”   这句话把段如碧问住了,她的第一反应是顺藤摸瓜找到阿豹,而今天见面后,对方的黑色身份意味着她没找错。但为什么不问袁召?她确实避开了这一点,或者说他们现在的感情还没坚强到承受得起正面交锋。来之不易的感情,她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保护。   “如果梁先生不方便告知,那就算了,我会自己去问袁召。”   对方反问,她就将计就计。   只不过,她这点小把戏,在梁见空眼里不够看。   他拣起食盒中的一粒花生,指腹用力,碾碎外壳,拨出里头的红衣花生仁,轻松地丢进口中。   “这样吧,许医生,如果你答应我之前的提议,你朋友这桩事,我就一笔勾销了。”   他也没说是何事,但一笔勾销这个词,绝非好事。   段如碧不知道许轻言和梁见空有过什么协商,但她不会为了一己之欲,让朋友为难。   “这件事和许医生没有关系,”段如碧转过头,对许轻言说,“轻言,没有关系的,今天是我麻烦你了,你的事就按你的本意做。”   梁见空也不恼,好像那个提议只是随口一提,他又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来一笔笔算算。”   阿豹上前一步,沉声道:“总共是三千九百二十四万,至今已还清两千九百万,还剩一千零二十四万。”   “零头抹了吧,”梁见空很是大方地说,“袁召欠下的这笔债,你要替他还吗?”   此话一出,不用说心急如焚的段如碧,她早已脸色大变,就连许轻言都感到讶异。   段大小姐岂是好糊弄的,强行镇定后,立即问道:“你们有何字据?”   阿豹闻言,打了通电话,不一会儿,他递上手机,段如碧上前一看,分明是张协议,写明了欠债金额,还款时间,利率,落款签名的,正是袁召。   从上可知,袁召从五年前就开始还债,段如碧先是惊愕万分,复又百思不得其解,三千多万,这笔巨款,他怎么欠下的?   梁见空似是看出她心中疑惑,高深莫测地说道:“其中缘由,其实我不方便细说,段小姐若是知道了,估计也会伤心。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这话说得叫段如碧越发心头激愤,额角突突地跳,她紧盯梁见空,言辞恳切:“我非常想知道这其中缘由,还请告知。”   梁见空还是一副闲散的模样,听到她如此严肃认真的话,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偏过头对阿豹说:“这事一直是你在处理,你看怎么办呢?”   阿豹板着脸,很是凶神恶煞,回话的时候更是一板一眼:“我们只管收钱,若是这位小姐愿意支付债款,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至于欠债的原因……”   他故意停顿了下,目光朝梁见空看去,他的大老板眯着眼,好似浑然不在意,他心下了然,继续道:“我们告诉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利益,无关利益,就是折本买卖。别说他们在混黑道的,这个社会,这座城,全是被利益熏出来的,他们的财富更是拿命换来的。   段如碧手上并没有什么筹码,唯一有点谈判价值的,只有钱了。这个姓梁的一定知道很多□□,但他就是不说,可又不说死,此人心机深重,可见一斑。   段如碧思索片刻,试探道:“钱好说,剩下的一千万我来还,再追加一百万,希望梁先生能在袁召那里也做好掩护。”   梁见空意外道:“哦?你不想他知道你帮了他这个大忙?”   段如碧果断道:“不需要。”   “段小姐很重情义,敬佩。”梁见空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看不出真假,“不过,谁还债,我们是无所谓,我只管钱到手。”   许轻言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   梁见空见怪不怪,不以为然地说:“或许在你们眼里这样很粗鄙,但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生存之道。”   段如碧不想惹恼这位大爷:“我没有这个意思,欠债还钱的道理大家都懂。但可否给我一周的时间,一下子要筹集这么多钱,我需要准备下。”   “没关系,段小姐的财力,我有数。”   段如碧一愣,不解道:“你知道我?”   梁见空抬起左手,手肘抵着桌面,手指轻轻擦过左眼下的那道疤,不知怎么,段如碧眼皮一跳,不寒而栗。   他没有正面回应,只反问一句:“不知家父近日身体可好?”   段如碧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件事,和我父亲有关吗?”   “看来段怀清生了个聪明女儿。”   段如碧喉咙口没来由地一阵发干,许轻言作为旁观者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坦白说,袁召跟我们不单单是债务关系,我不确定段小姐的好心,他是否愿意接受。”   段如碧脑中一团乱,老爸和梁见空有关,袁召父亲和梁见空有关,袁召也和梁见空有关,究竟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梁见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整以暇,等段如碧缓过神后,说:“段小姐这么重情义的人,若是知道真相,怕未必能承受。有时候,真相未必比谎言来得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竟是有种难得的严肃。   段如碧却摇头,这姑娘执着道:“我懂,真相可能血淋淋,但也好过在谎言的温床里醉生梦死。”   梁见空忽然问向一直淡化存在感的许轻言:“许医生也这么认为吗?”   许轻言看起来远不如段如碧果敢强硬,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叫梁见空为之一愣。   “宁为真相心死,不为谎言苟活。”   说完,她又淡淡地低下头去。   梁见空也没说是赞同还是反对,他抬手,阿豹立即递上纸币,随后他迅速写下一行字,又调转方向,将纸推向段如碧。   段如碧带着疑惑,将目光移至纸上,那是几个日期:   2000年3月29日   2005年6月17日   2008年2月8日   “记住了吗?”   还未等段如碧回答,梁见空突然将纸撤走,阿豹接过后二话不说,烧了。   梁见空做事谨慎,纸头烧灭后,不留一丝灰烬。   他整了整大衣,起身告辞:“我能说的就这么多。段小姐,祝你好运,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坚持自己。”   他又朝许轻言微微颌首,也不等许轻言作何反应,转身离开。混血男保镖也紧随其后。   阿豹却落后一步,临走前对段如碧说:“昨天你和袁召在一起吧?”   段如碧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是。”   “其实是白天他主动找我,我在飞机上没有接到,晚上我回拨的时候,他说想要延后还款时限。”   段如碧听着心酸,道:“请你们不要逼他。”   “段小姐,你以为你的男朋友没钱,还不起?”   段如碧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是吗?   阿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梁见空走后,一室清静,段如碧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山水画,来时觉得一纸悠远意境,现在只觉得满眼虚无。   许轻言见段如碧神情凝重,收住了想说的话。她们面前的茶早已凉透,没了茶味,段如碧浑然未觉似的,灌下一大口,长长舒了口气。   她回过头,扯出一个笑容:“轻言,谢谢!”   许轻言看得出她心中忧愁,难得出言宽慰相劝:“如碧,如果你相信他,那么就不要怀疑自己。”   段如碧点点头:“你的那句话很好。”   “但也很沉重。”许轻言披上大衣,拿起包,“走吧。”   段如碧一愣:“不吃饭了吗?”   许轻言善解人意道:“你恐怕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抱歉,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的。”   段如碧觉得再多的谢谢也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许轻言走后,段如碧驾车回家,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调转方向,半小时后,她已站在袁召家楼下。   苍苍老树,树影斑驳,过了中午,日光渐好,揉成一团,穿过枝桠,斜斜照在这座老宅身上。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心中的惊讶,纵使那时还痛恨他,还是无法止住心疼的感觉,原来毕业后他依然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生活,他努力创业,云淡风轻下,却是用尽气力活着。   她以为,她已经很了解了。   段如碧仰起头,顺着阳光望着三楼的某处。   第036章   段如碧拿出镜子照看,脸色已经缓过来了,不再那么苍白,她又补了点妆,这才下车。   老房子没有电梯,低矮的台阶,斑驳的扶手,阳光透过钢铁护栏弱弱地洒进来,将空气里的尘埃照得无处躲藏,颗粒分明地散落在段如碧周身。   她停在301门前,早上他发过信息给她,但她没有回复。   这时,她拨通了电话,那头只响了两下便被接起:“喂,起床了?”   他的声音像是裹着丝绒,柔软又干净,带着些许笑意。   段如碧忍不住笑了:“谁那么懒呀,早起了。”   “在干嘛?”   “你猜。”   只隔一道门,她仿佛能看到他在那一头一边对着电脑打字,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跟她说话。   袁召故作深沉地迟疑了会,说:“我怎么觉得你还赖在床上,只不过醒着跟我说话。”   “如果你猜错了怎么办?”   “不可能,你这么爱睡懒觉,不会错。”他倒是自信得很。   段如碧撇撇嘴:“如果错了,罚你给我,做,午,饭!”   袁召啧啧称奇:“都几点了,还没吃午饭,你敢说没赖床!如果我错了,我同学会也不去了,立刻飞到你面前,给你,做,午,饭!”   “哈!”段如碧得意了,如果有小尾巴,肯定翘上天去了,“不用你飞来,我帮你省点力气,开门吧。”   袁召怔了下:“你来了?”   “快点。”   她立刻听到门那头快步而来的声音,不一会,里头的一道门开了,隔着老式的保安门,她看到袁召又惊又喜的表情。   袁召立刻将外头一道门也开了锁,笑道:“段大小姐光临,好歹通知我一声。”   段如碧故意把脑袋凑近,挑眉:“怎么,我就爱突然袭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袁召略显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说:“有点乱,前段时间实在太忙,还没来得及收拾。”   稀奇了,她可是见识过他的寝室,书架上的书是分门别类的,桌面上的物品是整齐归类的,就连床铺也是军训标准。   袁召退后一步:“快进来吧。”   段如碧在门口换了鞋,屋子里一目了然,上回来的时候满心杂念,没能好好参观。房间不大,看得出格局被调整过,客厅和厨房是敞开式空间,沙发对面没有电视,整面墙做成了书架。卧室的门半开着,只看到一张床,也是收拾妥当。所有的一切一如袁召的个性,家具统一是木头材质原色调,布置得很干练,没有多余的杂物。   他绕到她面前,弯腰将沙发上的几本书收好,又将茶几上的电脑挪开。   段如碧探头探脑了半天:“没见到哪里乱啊?”   袁召笑了笑:“好几天没打扫了。”   “……”   她不记得他是处女座的,怎么洁癖成这样。   段如碧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同学会?”   “哦,对,我给你发信息了,没看到?”   她一早上吃了那么大两颗闷雷,哪有精力仔细看信息。段如碧拿出手机翻出微信,果然,袁召给她发了两条信息,说是中午要跟大学室友吃个饭。   “我以为你还没起床。”袁召走进卧室换了身衣服,一边系着衬衣扣,一边说,“一起去吧?”   “胖子他们?”   “嗯,老大一直在,平时也经常联系,二胖回来过年,他也在it混,所以有时候也会在工作场合碰上,老三之前一直在美国,最近回来了。”   段如碧以前和他们寝室其他三位大神关系很不错,经常一起夜宵。这三人,除了二胖和袁召毕业后干老本行,老大是去了建筑公司,老三后来转专业学起了哲学。   段如碧半晌没出声,袁召穿上外套,从镜子里看到她发呆的脸,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了?”   段如碧笑笑:“没什么,走吧。”   袁召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皱眉:“手这么凉,今天气温很低,”他打量她这一身,“还穿裙子,小心老了关节痛。”   段如碧差点翻白眼:“你也太古板了。”   袁召带她出门,边锁门边说:“嗯,我就是很古板的,认定的道理就不会变,”他回过头,颇有点轻描淡写的样子,“认定的人和事也是如此。”   段如碧嘴角露出的笑早已出卖她:“嗯,不错,这种个性我喜欢。”   “你开车来的?”   “对,餐厅远吗?”   “不远,开你的车吧,一会我送你回去,省得再回来取车。”   这家餐厅是二胖订的,据袁召说,他已经胖出新境界了,所以在吃货的路上也就不回头了。   段如碧查着网上的评论,感叹:“哦,这家创意餐厅据说很火,他能订到位子?”   “若不是他太爱it行业,他一定会是个餐厅好老板。”   袁召开车很稳,不似段如碧喜欢一脚刹车一脚油门,很像他的个性,不显山露水,段如碧脑中挥不去梁见空的话语,在袁召不动声色的外表下究竟有什么秘密?   袁召早就发现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故意压低声线,魅惑道:“觉得我帅吗?”   “啊?”段如碧刚还思考得有点沉重,立即傻眼。   “你一直盯着我。”   段大小姐扶额:“没想到你也这么自恋。”   袁召挑眉:“不是吗,我好歹是校草。”   “我记得是李思那小子吧。”   袁召一听李思的名字,故意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问道:“那些姑娘怎么会觉得李思帅,你说呢,我帅还是他帅?”   难得见他作出小气的模样,段如碧忍不住伸手戳他的脸颊:“我的眼光当然是最好的啦,还用说吗。”   袁召听了大为满意,眼里全是笑意,悠闲地说:“嗯,我要把这话记下来,哪天他再来找茬,就丢给他,气死他。”   段如碧被他这么一打岔,心情也好了点。   他们到达餐厅的时候,二胖已经打来好几个电话,袁召接起就说:“来了,到门口了,你们都点好了?没问题啊,对了,今天我还带了个人来。”   对方似乎相当好奇,一个劲地追问,袁召打着马虎眼:“反正一会就知道了。”   几个人倒也没特地定包厢,上到二楼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二胖伸长了脖子朝楼梯口张望。   段如碧突然定在原地,拉了拉袁召的手:“你跟他们说过我们的事吗?”   “还没来得及。”   “哦。”   段如碧其实心里有些别扭,当初她认为袁召是在欺骗她感情,发了狠独自离开,自然也没跟这帮兄弟打招呼,他们都是和袁召关系很好的兄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再次出现,这些人会是什么反应。   “别担心,反正迟早也要让他们知道。”袁召倒是一脸淡定,牵着她的手走到那一桌人面前。   二胖第一个站起来,红光满面的圆脸因为八卦越发光亮:“哇哦,没想到今天吃这么一顿,还吃出猛料了!袁少,不厚道啊,独守空房这么多年,终于名草有主,怎么到现在才带出来给我们认识啊。”   石老三比二胖好一点,但也没好多少,推了推眼镜,不停地往袁召身后看:“我就说,突然说带个人来,肯定有问题。飘荡这么多年,终于定下来了,袁大少。”   只有老大看不下去了,这两位一位好歹是大学副教授,一位是it精英,还人称小胖神,现在这副模样,真是丢人。   老大坐在位子上,老神在在地给自家兄弟,哦,还有新弟媳斟上一杯茶,这才说:“你们够了,要是把人吓跑了,看袁少怎么收拾你们。”   “哈哈,”二胖摸了摸圆肚子,说,“我这不是高兴么,我们袁少空窗多少年了,想当年多少女生前仆后继的,他都没动心,我以为他这辈子就打光棍了。”   段如碧心中升起异样,外人看来袁召所处的万花丛,其实都是表面,原来他都没有动心。她偷偷看袁召的侧脸,他唇角始终带着浅笑,段如碧咬咬唇,心跳漏了几拍。   “袁少,把女朋友护得那么紧干嘛。”   袁召笑了笑,侧过身:“他们都等不及了。”   二胖把脖子伸得老长,猛地见到一位大美女似是从天而降出现,先是眼前一晕,紧接着   这大美女砸得他脖子差点断了。   段如碧上前一步,环视一周,冲这几位熟人点头:“又见面了。”   老大直接喷茶。   老三这位哲学教授,不愧读了那么多书,面上纹丝不动,暗地里忍不住爆粗,靠,什么鬼啊!   段如碧暗暗撇嘴,这三位兄弟好像相当不待见她。她给袁召使了个眼色,袁召一副他早料到的表情,替段如碧拉开椅子:“坐,饿了吧。”   老大徐厉抹了抹嘴,打量起袁召和段如碧,眼神里一股子深思味。   二胖章笑风是个急性子,一手指着段如碧,哆嗦哆嗦,急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袁召徐徐递上一杯茶,道:“二胖,你喝点茶,别犯哮喘。”   老三已经缓过神来,神色却不大友善:“我没听说你们重新勾搭上啊,好马不吃回头草啊,怎么回事?”   勾搭?段如碧眉头一跳,飞快地抬眼。   袁召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她的手,然后端起茶杯,起身环视一周:“兄弟们,对不住,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确实也就是最近的事,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带她出来跟大家聚聚,今天正巧是个时机,所以没打招呼就来了。我自罚一杯。”   “等等,别上来就自罚。”老大薛无凡发话了,“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我错了,再罚一杯。”   “都说别自罚了,错的人又不是你。”   段如碧总算听出点味道,这是冲她来的。   袁召苦笑:“老大,好好,我坦白,你家儿子都满月了,我这不是也加加油,赶赶进度吗?”   石老三幽幽地说:“赶进度也得看对象啊。没想到万千少女心目中的袁少颠来倒去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段如碧越听越不是味道,怎么每个人说话都恨不得呛死她似的。起初她还带着开玩笑的心情,以为这只不过是大家好久不见,互相嘲讽几句,热热场,可现在段如碧不得不严肃起来,他们显然话里有话。   仔细想想,她当年是有不对之处,但袁召也不是没有责任,所以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互不相欠,可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   “段如碧,你这回不是耍我们袁少玩吧?”二胖总算捋顺了舌头,张口就说出这么句话。   袁召不由一怔:“二胖,你还没喝酒吧,怎么就说起了胡话。”   二胖这话如此直白,立刻证实了段如碧隐隐的猜测,他们这帮兄弟正虎视眈眈替袁召出头呢!   段如碧嘴角还挂着笑,但已不如开始时那样自然。袁召按着她的手慢慢变为握住她的手,靠近她低声道:“别在意,他们在打趣我呢。”   段如碧不想让袁召为难,可这口冤气又咽不下,只好暂时不做声。   她这么一不做声,在另外三人眼里却是另一种意思,好像犯了错的人不敢认错。   石老三看出袁召的维护之意,凉凉地挑着老醋花生,慢条斯理地说:“不管过去怎样,既然你们复合了,就好好交往吧。搞得天翻地覆的,一次就够了。”   天翻地覆?   段如碧越来越听不懂了,难道她走了之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上酒!要罚就来真的。”薛无凡招呼来三瓶红酒,给袁召满上,“今天不许推脱,你自己说的,罚。”   袁召无奈地摇头,谁让这是他自己挖的坑呢,跳吧。   好在这段唇枪舌剑之后,再无刀光剑影,男人不像女人,不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掀了这篇,就进入好兄弟把酒言欢阶段。   最多在段如碧替袁召挡酒的时候,石一这个文人酸上两句:“这就开始心疼了,兄弟们,赶紧的,让段大小姐多心疼心疼,把当初的都补回来。”   大中午的,不是为了客户,袁召金刚不败之身愣是被几个兄弟灌得满脸通红。   段如碧想替他喝,被他拦下了:“我没关系,喝得高兴。只不过,估计得是你送我回去了。”   袁召终于架不住攻势:“我去下洗手间。”   “我也需要去一下。”   二胖勾着袁召的脖子,老大也起身跟上,三个男人走着飘然路线直奔wc。   段如碧很久没见到这么开怀的袁召,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微笑。   “如果是以前,你刚才一定拍桌子跟我们对骂了。”   石一的声音保持着一丝清醒,段如碧回过头,见他摘了眼镜,正揉着眉心。   段如碧撑着腮帮子,给袁召盛了碗汤:“我想啊,但袁召跟你们是兄弟,你们对他很重要,那么对我也很重要。”   “是啊,我们是兄弟,正因为是兄弟,才不得不问你一句,当年你舍得抛下他走,现在为何要回到他身边?”石一特意挑了没人的时候,单刀直入,“你可知,你走之后,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从那以后,我就没见他真正笑过。”   段如碧掩不住的错愕:“你说什么?可是我听说他照样正常上课……”   “不是所有人的崩溃都是歇斯底里的。”石一冷冷打断他:“当时你单方面分手,恰好他父亲狱中自尽,所有人都认为你嫌弃他的家世,迫不及待地要跟他一刀两断,撇清关系。”   段如碧怔怔地看着石一,石一的话跟她之前从朱珠那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不可抑制的激动,段如碧握着茶杯的手不由收紧,眼神渐渐结霜:“谁说的?”   “你随便问问,谁不是这么说的。你走得真是干净利落,什么都没留下。”石一反倒笑了,“你气什么,难道不是吗?”   难怪袁召曾经一遍遍的问,他是不是真的让她如此难堪,可当时段如碧理解的却是另一层意思:他的女人缘令她难堪,他的攀附权势令她不齿。她万万没想到,他所指的竟是如此,他以为她以他为耻,怕被牵连,远走他乡,不惜将他抛在身后。可恨她还一遍遍的回答他,她后悔认识他,恨不得从没认识他,甚至那么多次在同事、朋友面前令他下不了台面,他从不会反驳,把所有情绪层层压下,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段如碧胸口发冷,她不敢想象袁召微笑之下是什么感受,她当初以为他是心虚,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不想令她难堪。而他对她提出复合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啊。   她低沉道:“袁召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只。”   段如碧的肺快要气炸了:“还有什么?”   石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不知道?”   “不要拖拖拉拉,有话就说。”   石一沉默了会,看段如碧的神色不像撒谎,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你父亲做的好事,你回去问问他吧。”石一神情冷峻得令人发憷。   又是父亲?段如碧呆了呆,还想追问,袁召正往这边走回来。   袁召坐下来,脸上还带着点水珠,想必刚才吐过,洗了脸。   “差不多了,我看二胖已经不行了,老大正架着他呢。”   “嗯,我去看看。”石一点点头,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段如碧一眼。   袁召的视线在他们俩人身上打了个来回,低头喝汤,问道:“刚才你们聊了什么?”   段如碧上午刚一通惊涛骇浪,现在又来了一波电闪雷鸣,心中百转千回,起伏不定。石一那句,你可知,你走之后,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从那以后,我就没见他真正笑过,这话像是一条丝线,紧紧缠绕在她心上,一圈一圈,勒得她生疼,不仅疼,还带着酸楚,每呼吸一次都牵扯出一阵酸楚。   然而目前事情都指向她父亲,在没搞清楚情况前,段如碧硬生生调整好情绪,装作没事似的,说:“没什么。”   这还叫没事?段大小姐真是太不会掩饰情绪了。   袁召抬手拂过她的脸颊,揽过她的肩膀,眼底尽是温柔,说:“老三是个刀子嘴,喝酒后更是随心所欲,不论他说什么都不用在意,听话。”   段如碧以为这么多年来,自己虽不算铁石心肠,但也是看透炎凉,不会轻易感情泛滥。可他的桃花眼沾着酒意,泛着点水光,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底的杂乱都被抚平,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像之前所有的震惊、气愤、委屈都沉溺在这片柔软之中。   段如碧不由自主地替他擦了擦脸颊边的水珠:“我送你回去吧。”   “碧碧。”   “嗯?”   他贴近她的耳侧,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我很高兴,高兴得有点头晕了。”   他真的醉了,他醉酒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会像孩子似的黏着她,若在平时肯定不会这样大胆。   二胖几个也废得差不多了,他们在餐厅门口告别,临走前二胖还在那含混地嚷嚷要段如碧好好待袁召,袁召冲他做出噤声的手势,拉着段如碧走了。   “本想吃完饭,再跟你去看个电影什么的。”袁召闭着眼,头靠座椅,有些遗憾地说,“没想到他们这么狠,真是好兄弟啊。”   “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聚一次。”   “你以前可没那么好说话。”   “有吗?”   袁召支着头,回忆道:“我记得有一次你带着温绒跟他们拼酒,把二胖欺负得哭着找娘,老大也吐了两天才缓过来,所以今天他们才不敢找你喝,实在是教训太惨烈,只有全冲着我来了。”   倒是有这么个故事,段如碧得意地笑了:“下次他们再敢灌你,看我不教训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   回到家后,袁召倒在床上,有些痛苦地按着太阳穴:“真是不如读书的时候,喝这么点就不行了。”   “睡会吧。”   她记得他每次醉酒后,都需要睡上一大觉。   “你呢?”袁召侧着身躺着,一只手拉着她,仰头望着她,“要回去了吗?”   段如碧在床边坐下:“你想我留下?”   他只是笑,将她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啄了下。   段如碧的脸刷地红了,这个吻像是吻在她心上,又酥又麻,将身上的毛孔都炸开了。   她那少得可怜的少女心大萌发,害羞不已,俯下身,替他摘了眼镜,轻声说:“睡吧。”   袁召顺势闭上眼,长睫毛轻轻阖上,似还有轻微的颤动。   许久,段如碧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忽然轻轻启唇:“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要你回来就好。”   他说完这句话后,似乎立刻进入了梦乡。   第037章   室内安静无声,段如碧撑着脑袋,看着袁召熟睡的面庞,似是想要如此看到天荒地老一般。   然而,她还有事要做。   段如碧很慢很慢地将手抽出,将他的手放入被中,临别前俯下身,亲吻他的唇角,留恋了好一会才悄悄起身,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房门关上的刹那,她忽然觉得周遭突降几度,窗外头好端端的阳光不知何时没入了云层。   袁召的电脑留在客厅,她本可以借用一下,但想到事关重大,现在她两眼一抹黑,还没理清情况,万一被他发现端倪……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段如碧给他留了字条,匆匆离开。   段如碧下楼取车,拿出手机重新开机,此前为避免家里不断骚扰,她干脆关机。果不其然,母亲大人无数的信息几乎蜂拥而至。她也懒得去看,只不过,某些人的点踩得真是好,她刚开机,电话就来了。   “喂。”段如碧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   “总算联系上你了。”李思的声音倒听不出紧张,反而还带着笑意。   段如碧心知他在她家,便直说:“我今天有事,不会回去的。”   “嗯,我知道。”李思沉声应道,“你父亲发飚了,不要逞强,到时候稍微服服软。”   段如碧冷哼:“服软?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不用跟我呛,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段如碧心下转得飞快,可最终只是懒洋洋地道了声谢,挂了电话。   刚才的一瞬间,她恨不得抓住李思问个究竟,依她的判断,李思知道的比她多得多,可李思若是想要骗她也是易如反掌。   小不忍则乱大谋。   梁见空告诉她的三个日期必定藏着深意,段如碧赶回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若是这几个日子有什么大事情,势必会有什么资料留存。她输入2000年3月29日,再加上段怀清三个字。不一会,页面搜索完毕,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这日子确实有新闻,却是好事,他们段家在城南最具象征性的段氏商圈动工启动仪式。当时还留有照片,她老爸那时正当壮年,意气风发,霸气外露,段氏王国也正是在那时一步一步走向巅峰。文章里满满赞美之词,段如碧那时候还是个初中生,叛逆期,每日想着法子跟老妈作对,对老爸事业上如何呼风唤雨完全不关心。现在仔细想想,隐约有几分印象,那时候是见过一些重要人物来往家中,只不过她不是偷偷溜到厨房拿点吃的,就是借着补习跑出去玩了。真正有印象的好像只有李思的老爸经常见到。   还有一位有印象,是因为他长得相当英俊,段如碧偷溜出去的时候好巧不巧被他撞见,她快速打了个招呼,一本正经地假装下楼找东西,那男人但笑不语,正一边欣赏她家的油画,一边等着她老爸回来。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这人应该已经有些年岁,但保养得极好,风度翩翩,负手而立,如同修竹一般。   这时候,她老妈正好在厨房准备东西招待客人,段如碧深知机不可失,奈何有个碍眼的,她等了会见那人不离开,她只好磨蹭着走向房门。她正要达成目的,谁知她老娘从厨房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说:“我这边刚好买了明前龙井,给你泡上一壶尝尝。”   那人立即含笑道:“谢谢嫂子,不知家中是否有姜茶,外头雨大,感觉有些着凉了。”   她母亲立即转回厨房,絮絮叨叨:“你等一会,马上煮一壶,这天气真是糟心,说下就下,也不知怀清的飞机要晚点到何时。”   段如碧刚才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万幸她老妈又折了回去,随即一听下雨,连忙在玄关抓了把雨伞,再看那位叔叔,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油画,只是唇边一直挂着笑意。   段如碧隐隐猜测这人是不是在帮自己,可随即等不及确认,开了门溜了出去。   现在想来,这个人后来没再出现过。   思绪到了这里断了,段如碧干脆先将这些记下来,然后又去搜索第二个日期。2005年6月17日,能搜出来的信息极少,那一年他老爸已经是商场大鳄,抖抖脚,震三震,加上政协委员的头衔,更是和政治圈走得极近。他附近借着雄厚的财力以及政府内部的助力,触角几乎遍布国内所有重要城市。只不过,2005年是个多事之秋,上头雷霆之势发落了几只打老虎,棒子直直打到了z市,段如碧只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莫名凝重,老爸经常不在家,老妈也不似往常那般整天盯着她,她那年正好高三,家里找来了李思给她辅导功课,她和李思也就是那时候真正有了交集。   李思教她的时候非常心不在焉,那时候完全将她当做花痴女之流,以为她预备做他身上的牛皮糖,所以他对她要多不耐就多不耐。现在仔细想想李思那时候说的话,什么她不过是段怀清的女儿,没了段姓,她什么都不是,那时候段如碧气得抓狂,天天磨牙幻想泼他一脸水,还得是沸水!   可现在段如碧不由怀疑,李思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才对她如此冷嘲热讽?   笔尖划到最后一个日期,2008年2月8日,是了,那一年她出国,带着满身的破碎,说难听点是逃到大洋彼岸疗伤。所以,那年家中的大小事情,她并不清楚,只知道他老爸经过前两年的低谷,卷土重来,再创辉煌,她那个藏不住心事的老妈在电话里日渐欢快的语气可以证明,她家已经走出阴霾。   等一下,如果这件事李思知晓颇深,意味着李望年绝对脱不了干系。李望年如今是个位高权重的副省级干部,平步青云,铁腕领导。李家跟段家很熟,可段如碧无意中听到她老爸和她老妈在书房说悄悄话,听到段怀清对这位老友竟是评价了一句: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段如碧一直觉得他们两家交好,可不是因为段怀清和李望年是校友,所以一见如故那么简单。   官商勾结,水深着呢。   不是她把自己老爸想太坏,而是在这个世道,很多事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者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如今,她老爸要把自己往李家推,如果李家真是龙潭虎穴,他犯得着把女儿嫁过去吗?段如碧眸光起起伏伏,隐晦不明,这两位当家人显然想把双方的关系变得更加盘庚错杂,最好是融为一体。   这只能说明,李段已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势。   段如碧揉了揉眉心,她实在不愿想太多复杂的问题,现在硬生生被这三个日期搞得头昏脑涨,一抬头,竟是过去两个多小时。外头天色已暗,段如碧摸了摸肚子,感觉有些饿了。   不知袁召醒来没,她干脆再去趟他家一起吃。   还没出门,温绒的电话来了。   “小妮子想我了?”   “是啊,晚上有事吗?”   段如碧眉梢一挑,手叉腰,语气不快:“不会想让我带娃吧?”   这二位大神,二人世界怎么还没过够啊!   温绒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你的礼服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哦,行啊,我正好要去找袁召,一会跟他一起过来吧,备好饭啊。”   段如碧说得自然,温绒听出了味道,掐着嗓子暧昧道:“嘿嘿,好啊,你们进展很快哦。”   “你那是什么声音,难听死了,”段如碧锁上门,按下电梯按钮,“对了,林隽在家吗?”   温绒还没来得及开八,只听段如碧话锋一转,转到她家先生身上,有点奇怪,平时不应该再骂她两句,然后开始半是甜蜜半是矜持地汇报情况吗?   不过,温小绒很单纯的,没想那么多,回道:“在的,你找他吗?”   “哦,没什么,见面再说。”   “好。”   段如碧盘算着,林隽这只老狐狸,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各种不为人道的秘事怕是攒了一肚子吧。   段如碧给袁召发了条信息,很快,那头回了电话。   “醒了?”   “嗯,睡得很沉。”   他的声音微哑,显然刚醒不久,散发着迷人的慵懒。   段如碧用蓝牙耳机接起:“洗漱一下,我过来接你,刚才小绒说礼服做好了,我们去她那拿吧,顺便蹭饭。”   袁召当然没有意见:“好,开车小心,我挂了。”   段如碧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上车后竟是忽然探过身,极其自然地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随后靠回座椅,施施然系好安全带。   段如碧全然没料到,以为他还在醉酒中,睁大了眼睛,问道:“你头还晕吗?”   袁召噗笑出声,摇头:“酒醒了。”   “那为什么……”   袁召歪过头,笑道:“还你的。”   段如碧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他那时候没睡着!   段大小姐难得憋了一脸血红,还说不上一句话,最后默默发动车子。   他做这种事真是越来越自然了。   到林隽家的时候,正好饭点,温绒开的门,目光在这二人相握的手上一顿,不由笑起来:“嘿嘿。”   段如碧屈指敲她脑袋:“嘿嘿你个头,开饭没,饿了。”   “嗯,大叔在炒最后一个菜,快进来吧。”   温绒毫不在意地揉了揉前额,笑着领他们进门。   段如碧取笑她:“你啊,当老婆当得真舒服,外面的人要是知道林大爷给你做饭,都得吓傻了不可。”   别说,这点上温绒真是好福气,他们家林隽虽然是个毒夫,但疼老婆一流,温绒是个吃货,林隽为讨老婆欢心,下厨下得可欢脱了。   温绒冲她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也可以有福气嘛,对吧,袁少一个人住,平时都是自己下厨吗?”   袁召若有所思地说:“是,不过只会做些简单的菜,以后多学些。”   “咳咳,”段如碧不自在地坐下,“好啦,叫你家大叔快过来吃饭了。”   林隽家中并无保姆,一家四口过得相当惬意温馨,完全不同于外界猜测的富丽堂皇。段如碧看着温绒自然而然流露的幸福表情,不禁感慨,人生的际遇真的妙不可言,每一分钟都可能风云变幻。她将目光转到身旁人身上,袁召正在和林子豪聊天,小家伙自从知道这位是游戏界大神,各种缠,完全没了小恶魔的冷傲,已然是脑残粉。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微笑、蹙眉、点头变得柔软,年少的骄傲让她错过他一次,现在的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子豪,到厨房把碗筷拿出来。”   林大厨端着最后一道菜,器宇轩昂地走到餐厅。   被他点名的林家大儿子敢怒不敢言,一脸不舍地望着袁召,匆匆跑去厨房完成任务。   温绒正帮小耗子带围兜,林隽在她身旁从容坐下,抬手点了点一旁的红酒:“八二年的,来点?”   袁召面露苦色,忙摇头:“不用了,中午已经喝吐了,胃吃不消。”   林隽只好自饮自酌:“年轻人啊,这么点酒量可不行。”   段如碧接口道:“上了年纪的人也得注意些了,小绒,你可要管管。”   段如碧近几年对林隽的态度已经转好不少,但和他互相拆台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习惯了。   林隽晃荡着酒杯,似笑非笑,温绒在一旁忙给她家这位夹菜,但憋笑的模样太明显了吧。   段如碧夹起一筷子,差点鲜掉眉毛!   不得不说林隽的手艺越来越棒,为了伺候好老婆大人,或者说为了把老婆大人拐到手,他这几年除了撒泼打滚,所有手段都用上了,若是今年再不成,估计要带着两个儿子撒泼打滚了,反正没什么林大爷干不出的事。   “林隽,这个鸭煲是怎么做的?”   林大爷高深莫测地品着红酒,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独家。”   袁召也尝了一口,细细品味后,缓缓道:“当归的味道恰到好处。   林隽意外地看向他:“你对烹饪有研究?”   袁召平淡无奇地笑笑:“有时候琢磨琢磨。”   温绒眼前一亮:“袁少,继续保持,碧碧最懒了,婚后靠她烧饭肯定没戏。”   袁召撑着下巴,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挺喜欢。”   段如碧忽然发现温绒这姑娘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实在不习惯被人调侃,决定转换话题:“婚礼那天需要我们早点过来吗?”   温绒立马正色:“嗯,我正好要跟你们商量,出嫁那天我会住在这边,林隽是从酒店出发来接我,虽然子豪能照顾好小耗子,但到时还是怕你帮忙看一下。”   “没问题啊,反正那天我听你差遣,免费的哦。”   温绒只请了段如碧一个伴娘,她本意不要铺张,所以很多事都是一个人操持。她和家里早断了联系,林隽那一家子也不是省心的,更加依靠不上,只有自己的好姐妹才叫人放心。   林子豪这小子是个弟控,比爸妈还靠谱,人小鬼大,才上初中,已经沉稳得不似孩子。当然,他遇见袁召的时候除外。   林隽放下酒杯,起身说:“我去看看汤煲好没。”   “还有汤?”段如碧一脸期待,连忙跟上去,“我倒要看看你的独家秘方是什么。”   林隽掀开锅盖,浓郁醇厚的香味瞬间充满了鼻腔,林隽很满意地重新盖上锅盖,灭火。然后,也不去看身旁的人,只是悠悠道:“说吧,跟我进来有什么事。”   第038章   段如碧咋舌,这老狐狸太精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会跟我客气吗?”林隽镜片一阵反光,眼底全是戏谑,“说吧。”   段如碧自知没多少时间,简洁道:“你跟我爸应该也打过交道,他几年前跌入低谷,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林隽是商界又一传奇,比段怀清也年轻许多,但这厮肚子里的坏水可比任何一个人都多。   林隽往外看了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先告诉我,你的目的。”   林隽才不会轻易松口,浸淫商场多年,本能地开始计算双方筹码。   段如碧不跟他绕弯,直说:“事关我的终身大事,我要知道我爸他是不是跟……某些势力有关。”   林隽似在思考,片刻后,他不紧不慢地将汤盛入保温碗中,每人一盅,正好六份,这才开口:“我做人做事虽不磊落,但还算光明,但凡是我做的,绝不会否认。”   这点段如碧相信,林隽敢作敢当,哪怕行事恶劣,也不会推诿半分。   “所以,我看不起两面派。”林隽擦了擦手,快速道,“我料到你终有一天会来问我,看在温绒的份上,我也不想你跌进坑里。”   说到这,林隽终于露出点严肃的表情:“段家到父亲已经是第三代,百年基业在他手里是荣是损,真不好说。纵使他躲过05年那一劫,只要李望年有什么破绽,他还是第一个倒霉的。那时候,段怀清势头正劲,野心勃勃,脑袋一热,想要拿下n城最大的一块地皮,只可惜,那块地可不是普通人能染指的,那是李家的势力范围。”   “木子社?”段如碧当即脱口而出。   林隽眼神陡然尖锐起来,不由停下手中的活:“你竟然知道木子社,看来我是低估了段大小姐的能耐。没错,正道人知道李家的人不多,不是他们名头不够响亮,反而是因为他们太厉害,太深藏不露,犹如百年世家,豪门森严。黑道上行走数十年如一日,李家能在在刀尖上跳舞,至今雄霸一方,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这两年李家忽然冒头,也是因为程家欺人太甚,有取而代之的野心,而他们新上任的二当家个性太妖,手腕太硬,实在是掩不住锋芒,岂能容忍他人挑衅。话说回来,在05年的时候,木子社还是奉行低调狠毒的做事风格,段怀清要从他们手上分一杯羹,岂不是自找苦吃。”   段如碧立即想到梁见空,此人就是李家二当家吧,原来是这么号人物,她竟还跟他一起喝了茶,谈了判,段如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是毛骨悚然。   “可我爸是做地产的,他们……也是地产?”   林隽笑了,一脸你真天真的表情:“你以为他们要那么大一块地是摆样子的?你以为他们会明目张胆地说这块地是他们的?那里离边境不过几百公里,懂了吗。”   段如碧震惊地看着林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隽却继续说着,好似没看到她眼神中的骇然:“只要一只脚踩入了那片土地,就绝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李望年当年被调去n城三年,再深入的纠葛,我这个外人是无法知晓,但05年大批官员落马,李望年也险些牵扯其中,但最后查出是他手下贪赃枉法,他也算保住了乌纱帽,只不过之后三年都坐了冷板凳。至于段怀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何况他本就是城门中人,你说,是吧。”   林隽顾及到她的颜面,没有点破,段如碧也已明白,她老爸能有今天,不仅与官利益勾结,还与黑道有交易。即使已经有所猜测,但被证实的时候,依然犹如被巨石压顶,万箭穿心,每一根毫毛都在瑟缩。   “喂,你们怎么那么慢啊?”   温绒等了半天,不见靓汤出来,忍不住来催。   林隽已经换回那副爱妻好老公的笑脸,端着餐盘走了出去:“来了。”   他压低声音,对段如碧提醒道:“至于你的终身大事,李思肯定不行,袁召嘛,奉劝你再摸摸底。”   这算是老狐狸最大的善心了。   从温绒家出来后,袁召就发现段如碧神色不太对,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眉头是不是锁在一起,也不知在纠结什么难题,他生怕她开车不专心出事。   “想看电影吗,最近贺岁档都上了,挑一部看看?”   段如碧回过神,她今天实在是累了,是心累,犹豫道:“今天你也累了,过两天吧,我先送你回去。”   “嗯,周一例会还会见面,晚上一起吃饭吧。”   每周一是广告公司和袁召公司碰头例会,现在游戏也上线了,几家平台都在主推,算是步入正轨,等待第一波丰收。   段如碧点点头,算是答应。   她吃饭后就闷得厉害,几个刹车也显得异常心烦,对着窗外超车的人忍不住还骂了两句。   袁召这种经历了大风大雨的年轻人,早就练就了同龄人没有的心智,他的敏感告诉他段如碧跟林隽在厨房短短的十分钟,一定发生了什么。   眼看车子就要到家,袁召忽然说:“碧碧,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哪怕我没法帮你解决,也可以替你分担。”   段如碧哑然,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知晓他看出她情绪不对,她扯了个现成理由:“没什么事,我爸要我今天回去吃饭,我没答应,估计现在家里正闹不愉快。”   袁召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色不变,便不再追问:“有时间还是多回去看看。”   段如碧心不在焉地点头。   袁召提着伴郎西装下车,段如碧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一时间竟全身无力。   林隽的意思很明确,聪明人装糊涂,闹得太明白,指不定摊上大事。她心里也知道,越往里越深,如果真牵扯出什么不可告人的证据,她作为段家一员,该如何是好?   袁召站在楼梯口,透过铁栅栏静静地看向地面。段如碧的车一直停在那,近光灯冷冷地照亮了前方一寸地,好些住客从车前绕过,无不好奇地回头看一眼。过了好一会,车子才缓缓离开。眼前的光亮没了,袁召在黑暗中兀自静默许久,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正以难以言喻的速度攀上心头。   段如碧开着车,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回父母家,而是来到了李思家附近。李思早已自立门户,在寸土寸金的市区内买了套跃层式商品房。段如碧找了家咖啡店,要了杯热饮,稍稍定了定神,这才给他打了电话。   “段如碧?”接起电话的人语气很不确定。   “是我,我在你家附近的re,方便过来一下吗?”   李思一时间没说话,可能是段如碧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举动太出人意料了,李思也有发蒙的时候。   “等我一下。”   李思说他十分钟就到,果然,十分钟后,店门口走进一位俊朗的男人,米色大衣,黑色围巾,面色有些冷,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心情不好。他环顾四周,目光立即锁定段如碧,迈步走来。   段如碧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坐。”   李思坐下后只要了杯水,虽然他心下也很烦闷,但他生来懂得藏事,在段如碧面前依然保持着气定神闲的模样,不露半分异样。   “找我出来是想问家里的情况?”李思还是有自知之明,段如碧才不会突然转性,为了跟他好才叫他出来。   段如碧一愣,她差点忘了今天家里这一出:“家里怎么了?”   李思笑了笑,凉薄道:“真关心的话,怎么不回家看一看,怕你爸?”   要说不怕是假,但怕的另有其事。   段如碧捂着马克杯,喝了口热巧克力,吐出一点热气,说:“我们两家的大人应该都默认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所以才想把我们捆在一起。”   李思不动声色地转着杯子,隐约觉得段如碧这次找他有些不简单。   段如碧继续说:“你知道我和袁召已经复合了,我不会听家里的安排任人摆布。”   段如碧今日超负荷脑运作,虽然已经撬开了一丝门缝,但要把门打开,李思是把关键的钥匙。虽然林隽让她不要再探究,但事关袁召,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装糊涂,有些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她刚开口,李思的脸色就沉了几分,他修长的手指点着桌面,压着烦躁。   段如碧暗暗理这思路,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还真有点担心诱导不出他的话。   段如碧继续道:“但我对袁召心存芥蒂也不是一天两天,这让我很没安全感。你之前说过,我一定会后悔,我想知道原因。”   “你现在才来问我?”李思手指一顿,一勾唇,有些探究地看着段如碧。   段如碧知道这人疑心病重,不拿出几分真货,他断不会开口。   思及此,她低头盯着杯中的巧克力,眉头紧锁,一副踟蹰深思的样子,斟酌道:“我最近才知道一件事。袁召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   李思的冷笑总算不那么森然了。   “你……终于知道了。”   段如碧心中一顿,原来李思真的是故意不告诉她,等着她自己发现,她立即作出气恼状,眉眼一横,怒道:“原来你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李思垂眼,淡淡道。   段如碧一愣,他这话没错。   “那要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迟早的事,你也是聪明人,袁召不可能瞒天过海。”   “那你一定也知道他这钱是怎么欠下的。”   “知道。”李思这回也不遮遮掩掩,直白地告诉她,“我还知道一件事,以你的性格,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跟他分手。”   终于问出点眉目了,段如碧有种深入虎穴的感觉,她现在十分万分地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严重到她要再次分手。   李思掀起眼皮,锁住段如碧的双眼,她的眼神谨慎防备,过分美丽的脸上神色莫测。   她往后靠了靠,低声道:“你知道那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你不会相信我,你只会以为那是我离间你们的手段。”   “现在又为什么想说了?”   “一千万不是小数目,你一定非常疑惑,袁召究竟是怎么欠下这笔钱的。”   段如碧忽然笑了,眸光清亮:“不论他怎么欠的钱,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你也知道我们家穷得只剩钱了。”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李思的步调错乱。   “一个欠了高利贷的男人,你还指望他有好品行?”   “呵呵,他对我好就是了。”段如碧将热巧克力喝尽,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他对你的好……”李思毫不掩饰地轻蔑道,“如碧,你既然清楚我们两家是一体的,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父亲绝不会答应你和袁召在一起,不仅仅因为我,而是,袁召他压根不是为了爱情,他只不过想,复仇。”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经过喉咙口滚一滚,清晰饱满地送入段如碧耳中。段如碧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依然在听到复仇两个字的时候,本能地心头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握成拳。   “他和你的恩怨,我知道,但他和我们家,有什么仇什么怨。”段如碧有些勉强地笑了下,“别在那乱拉仇恨。”   李思也不恼,把话说开了,他积怨已久的不甘与愤怒也随之稍稍化解,袁召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家从来都只能是自己家的手下败将。但他这些怨毒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眼中的煞气还未涌出,便被强压退去。   “后天就是2月8日,每年这一天,袁召都会去上坟,今年你不妨跟他一起祭拜一下。”   2月8日,段如碧愕然,这个日子,不就是梁见空告诉她的第三个日期吗?   李思抛出了很多诱饵,但他和林隽一样,不愿再多说:“我一直不说,实际也有私心,不希望你知道太多,毕竟有些事太脏,你一个女孩,不应该知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官场商场,哪有干净的地方。”段如碧垂眼,长长睫毛落下重重剪影,掩住了眼底的光芒,“其实你以前说的那句话真的挺好的,如果我不姓段,能是谁呢?这些年我一直不想靠家里,我就是想知道,离开段家,我是不是也能过得很好。”   段如碧抬起头,望向李思深邃的黑瞳,像是要直落入他心里似的:“我确定可以很好。”   李思隐隐蹙眉,唇线绷直,一时间有些难以捉摸她这句话的深意。   “你的提点,我收到了,谢谢。”段如碧拿起包,临走前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觉得可以跟你做一做朋友。”   但现在,我们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李思坐在位子上呆了会,心头一跳一跳地发慌,猛地起身追出去,大街上哪里还有段如碧的身影。   这场局,他埋了好多年,但结局,似乎正脱离他预设的轨道。   第039章   段如碧正听着kate的数据分析,天际幻想在微博上的话题率一直保持在前十,昨天在客户例会上也得到了彭锐的赞赏,眼看就要过年了,线上狂欢活动及线下官方互动都少不了操劳,段如碧忙到下午的时候,才惊觉这一天下来都没时间给袁召打个电话。昨天,她有意提起8号下午约他碰头开个短会,他说看下安排。   明天就是8号了,段如碧拿钢笔敲了敲台历,随手拿起电话。   “在忙吗?”   “在看最近的市场调查,你说。”   段如碧怎么觉得他把昨天的话忘了呢,或者,故意回避了。   段如碧走到落地窗前,直接问道:“明天下午,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那头静了会,说:“明天下午我有点事,后天可以吗?或者,我让怀王跟你对接一下。”   “哦,明天下午有会?”   “不是。”   他也没说其他。   段如碧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有些失落:“那算了。”   “等下。”他像是思量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你不介意的话,明天下午跟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段如碧心中一跳,硬是做出平静的样子:“好,你来接我。”   袁召挂了电话,有些失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旁楚怀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忍不住凑上前挥了挥手:“你发什么呆?刚跟谁电话呢?”   袁召捂了捂胸口,似乎有些不适:“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紧张。”   “啊?”   楚怀纳闷了,还有能让袁召紧张的事,乖乖,这位大神号称捅破天都面不改色,最多来一句,补起来不就完了。   “明天下午我请假。”   “知道,你不是说过了吗。”怀王眼珠一转,笑道,“相亲啊?”   袁召自打进公司就不怎么休假,开发游戏那段时间更是顶着高烧也要来加班,明天下午请假确实让人好奇,他随口邹了个理由丢过去。   “差不多。”   楚怀一个踉跄,手中的茶杯差点报废:“啊?你说真的?”   “不是相亲,”袁召眯起眼想了想,“但我打算带一个很重要的人去见另一个很重要的人。”   楚怀越发听不懂了,试探道:“你谈了个女朋友?”   袁召笑得弯下眉梢,神情柔和:“如果顺利的话,过两天带你见见。”   楚怀简直醉了,袁召太招姑娘喜欢,但他口风很严,处事也绝不出格,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有,情,况!   什么数据,什么测试,什么竞争方案,统统闪边去,楚怀眉毛一抖,精神抖索:“漂亮吗?性格好吗?认识多久了?什么阶段了?”   “很漂亮,性格嘛……我挺喜欢的,认识很久了,什么阶段……你情我愿吧。”袁召很认真地一个个解答,末了还说,“你别声张,我这次打算走到底的。”   他还是先漏点口风,免得到时候他们见到段如碧,惊得魂飞魄散。   楚怀傻了,玩真的啊!   袁召拍了拍肩膀,继续干活了,那边楚怀还没能回神,彭锐从后面走到他身旁站了一会,他都没发现。   “喂,楚总监,你熬夜熬傻了?”彭锐往袁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你这么看,是要在袁少背上看出朵花来吗?”   楚怀收起震惊,跟自家老大不好意思地“呵呵”。   “别看了,人家春风满面,冬日开桃花,你没这福气,还是给我好好干活。”   “老大,你也知道?”   彭锐挑眉,心道,傻小子,要不是我不做伴郎,他能有那么好的机会重夺美人心?   彭锐老神在在地神秘一笑:“准备好压惊茶。”   楚怀摸了摸小心脏:“干嘛?”   彭锐背着手悠闲地走向前:“吓不死你哦。”   段如碧决定今天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能露出丝毫情绪,照了照镜子,气色还可以。   她这两天也没闲着,答应梁见空一周的周转时间,眼看没剩几天。她手头上能全部调用的现金只有两百万,都是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积蓄,还好她也懂得一些投资,才有一笔不小的积累。除此之外,她名下有三套房子,地段非常精贵,还有两套别墅,随便卖一套都不止一千万,但这毕竟是几年前家里置办的,老妈说是嫁妆。但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卖出去。如果拿这个抵押,不知道梁见空认不认。可……这么一来就要用家里的钱了,她实在不情愿。   段如碧有些愁,当时答应下这一千万,可回头想想,如果不动用家里的资产,她还真没法搞定。怎么办呢?   正想着,一辆黑色奥迪稳稳地停在她面前,袁召落下车窗,笑道:“上车。”   段如碧利落地坐上车,车里暖气开着,但不会很闷,她最怕热得头晕脑胀。   “你在办公室等着就好,何必这么早下来。”袁召递过一杯咖啡,“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段如碧惊喜地拿过咖啡杯:“你怎么知道?”   “我都睡完一觉,醒来看你□□一点还挂着。”   她通常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上q。   段如碧美美地咭了一口,长舒一口气:“这感觉太好了,雪中送炭啊。我中午都没午休,本想眯一会,但你不知道我最近那个新客户,简直……一个娘娘腔,还那么磨人,我牙后槽一直疼着呢。”   段如碧毫不避忌地在他面前数落起来,小脾气上来的时候,嘴皮子就利索得吓人。很多女人都喜欢在男人面前扮温柔,以为把男人拐到手以后,就能为所欲为。段如碧之所以吓倒那么多男人,就是因为她不爱装,甚至鄙视掩饰,烫金迟早一天会剥落,喜欢你的人自然懂得接纳你的个性。   好像袁召,他见她气鼓鼓的样子,知晓这姑娘的脾气来了,但如此直来直往的个性,真的很可爱,他好像被午后的暖阳烘烤了一般,全身都暖暖的:“我们段总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没错,我都比他男人,我不跟一个伪娘计较。”段如碧也就发泄一下,马上笑问,“我们这是去哪?”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数,只是想听他亲口确认。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袁召平静地说道。   “你是不是很犹豫带我去?”   听她问得那么直白,袁召一愣,但怕她想歪,他立刻说:“不是,不是犹豫,只是,当初有个算命的,说了些不好的话,我怕你跟我一起过去,沾上晦气。”   “什么跟什么啊,你不知道我是党员啊,信这个。”   袁召抿嘴笑:“别生气,其实,我早就想带你去了。”   五年前就想了。   袁召的车一路向南,最终停在第一公墓的停车场。   段如碧也无需多问,这里葬的是谁,袁召不说,她也明白。   袁召从后车厢拿出一束洁白的菊花和一些祭拜的物品,走到段如碧跟前,两人对望一眼,什么都没说,他伸出手,她将手放入他手心。   他们一级级台阶上去,走得不快,这个时候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墓地里人很少,清清冷冷,落叶忽快忽慢,随风落下,踩在上面,摩擦出蓬松的咔嚓声,也是极为清晰。   段如碧也跟家人扫过墓,但他们那一家子扫墓,每次都跟家庭聚会似的,大家大包小包,一起来,一起走,顺便踏个青。她从没一个人来过,无法体会他年年一个人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袁召抬头望去,目光落在一处:“算命的说我们家上辈子惹了丧门星,这辈子厄运缠身,一家人的墓地怎么迁都没用,所以,基本没人会来祭拜。”   段如碧最看不上这种江湖骗子,美眸一瞪,怒道:“他嘴巴漏风不把门是吧,打哪里来的?”   他侧过头,薄唇浅笑,姿态极其淡然:“其实他也没说错,我们家,也算是家破人亡了。”   “你不要这么说。”   她停住脚步,一脸不高兴。   袁召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她跟着向前两步,来到他跟前,一抬头,便能撞上他的下巴。   “碧碧,我已经看开了,你也应该看开些。走吧。”   他们来到第十层,一直往里走,在一棵大松树下,袁召停下脚步,也缓缓放开她的手。   她见他无声地蹲下,近乎虔诚地将花束祭上。她的目光一刻都无法离开他的脸。他本就长得好看,在认识他之前她不知道,原来眉眼如画也能形容一个男人。哪怕时光在他脸上带走了青涩,留下了成熟,甚至是悲怆后的苍凉,却依然无法将他眼中的青山绿水,云淡风轻磨灭。   他的大衣拖在地上,他却毫不在意,伸手不紧不慢地挑走墓碑上的落叶:“爸,妈,我又来看你们了。”   段如碧这才将视线挪向墓碑,他将父母合葬在一起,那上头有两张照片,段如碧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和想象中一样,是张温柔的面孔,不是很美,却很清雅。她又朝右边看去,那是他父亲,段如碧定睛看了看,不由凝神,照片上他父亲还年轻,容颜极其英俊,袁召应该继承了父亲的容貌特点,可她总觉得在哪见过。   红色的魏碑字体,镌刻着他的名字,段如碧在心中默念:袁故。   一道白光在她脑中闪过,段如碧不可思议地又看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和那张照片刻在脑子里。   袁故,照片上这张有些许记忆的脸,难道那年出现在她家的就是袁召的父亲?!   “我爸是个公务员,人家说他是个官,但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公务员。在很多人眼里,他这样的想法不是可笑就是太过理想。他能坚持到哪一步呢,那些人都在暗地里猜测着。”   袁召一边用湿布擦拭墓碑上的照片,一边缓缓道来,那语调平稳,轻缓得令这山上的冷风都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段如碧静静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一股滚烫的情绪涌到喉咙口,徘徊。   “他曾被调任过不少部门,最后在李望年手下得到了重用。”   袁召说到这里,不由停顿了一下,似是在墓碑上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直接用手用力擦拭。   段如碧却是大气不敢出,手心沁出冷汗。   “李望年是个天生的政治家,我爸充其量只是个实干家,这两个定位就注定了结局。”   袁召笑了笑,侧过头,朝段如碧伸出手,段如碧愣住,一下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袁召指了指刚才从山下带上来的水桶:“帮我洗一下布。”   段如碧连忙接过脏了的棉布,蹲下来,用力搓洗。   一桶清水立即被染浑,段如碧反复搓了搓,白色的布依然黑漆漆。   “可以了。”   袁召打断她,将棉布搅干,继续擦拭墓碑。   段如碧蹲在他身边,忍不住问:“所以,你和李思的关系才会那么差?”   袁召笑着摇头:“我们家一直以来都过得很平稳,并不会在意和人之间的比较,我爸是那种干好事的人,职位上的升迁在他看来能有更多的权力做有意义的事。可是,他太过在意于事,而忽略了官场上的大忌,人。”   “李望年后来被调到n城,那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历练,为他上位铺路。我爸还是留在z城,双方依然有联系,李望年有些不方便处理的事,我爸会帮他处理。李望年没有出面做过任何事,真是狡猾啊。”   袁召仰起头,长长舒了口气。段如碧隐约知晓,当年实际上是李望年将罪名嫁祸袁召父亲,此时从袁召口中证实,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她曾多次接触过李望年,这位高官相貌堂堂,看起来宽厚和蔼,时常嘴角带笑,每次都爱夸她,像是很普通的邻家伯伯。   只是,笑面虎一说从来都有,最是容易蛊惑人心。   “抱歉,说了些无聊的话,你应该不会爱听。但是,”袁召洗干净手,牵着她来到墓前,“我想让你认识我真正的家人,不是外界传闻的那个贪赃枉法的人。”   段如碧神色复杂,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倒是袁召一脸轻松,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还有,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心里不舒服的,我已经想通了,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叶扁舟在没有方向的海中寻找一条自己的路,肯定会遇到雷电,但也一定有彩虹。比如,父母的事,能让我更懂得认清人心。所以,我活得很坦荡,不纠结过去,只看向未来。”   段如碧百感交集,她不相信袁召一开始就能释怀,一定是经历了很痛苦的心路历程才走到这一步。若是她,一定无法做到这般豁达,袁召的优秀就在于他对人性人心的那份通透。   她在墓前郑重地鞠躬,说道:“以前我隐约知道,但我不问你,我等你愿意自己告诉我的时候自己开口。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袁召今日的举动意味明显,普通人可能就是领着准媳妇入门,只是他比较特殊,只能以这种形式将她介绍给父母。   “其实我宁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临别的时候,袁召兀自言语了一句。   段如碧没听清:“什么?”   袁召很快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饿了吗,去吃点东西?”   “你不回去上班了?”   “我请了一下午的假,你不会偷偷溜出来的吧?”   段如碧大笑:“我有那么笨吗。”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袁召的心情似乎爽朗了很多,虽然他的情绪一直很平稳,但段如碧早就能从他细微的神情中觉察到区别。比如,他偶尔喜欢摸摸鼻梁,这就表示他感到气愤尴尬,不自在。或者,他视线慢慢向下,嘴角微微向上,这并不表示他高兴,反而是他在控制情绪。   他真正高兴的时候,会像现在,不自觉地挑起眉梢,说话的时候,喜欢加上些手势,会不经意说出些孩子气的话。   袁召摸了摸肚子,晃着她的胳膊,道:“爬了那么多台阶,肚子一下子空了,段大小姐,不如我们去吃……日本料理?”   段如碧也跟着摇他的胳膊,笑道:“ok。”   第040章   因为到得早,餐厅还没开始排队,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段如碧翻着菜单,随口问道:“对了,最近有什么上映的电影?”   袁召拿出手机,立刻查找起来:“我看看……贺岁档,都是喜剧片,好像不是你的菜。”   “我喜欢剧情片,一部都没有吗?”   段如碧凑上来,袁召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科幻大片有一部。”   段如碧滑动着屏幕:“还有座位吗,在线订一下。反正现在还早,就订7点那场好了。”   两个人腻腻歪歪吃了顿饭,又腻腻歪歪看了场电影,再腻腻歪歪泡在咖啡厅里坐了好一会,段如碧靠在袁召肩上玩手机,突然问道:“你们的游戏会做成手游吗?”   “手游是趋势,我们已经在开发。”   “哦,我已经荒废很久了。”   “什么?”   段如碧后仰,从下向上望着他,额发微微乱开:“怀王给我一个账号,让我试玩,当初为了找灵感,就玩了会。”   袁召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很享受手指穿过发丝的触感,微微眯起眼,笑道:“好玩吗?”   段如碧撅嘴:“我能说实话吗?”   袁召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我已经知道了。”   “我不是说不好。”段如碧端坐起来,“我玩不进去。”   袁召不以为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难为你了。”   段如碧耸肩:“我在里头拜了个师傅,是个怪人,我不见了,他估计已经把我骂死了。”   袁召倒是好奇起来:“你拜师了,组队了?什么样的师傅?”   “不是,就是找个人带我,我根本不懂练级,找副本,他带着我熟悉了遍游戏。这人有些孤傲,反正总嫌我笨。”   袁召饶有趣味道:“敢嫌嫌弃我们段大小姐,胆子不小,告诉我账号,回头我去查查。”   段如碧又靠回到她的肩膀,袁召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店里也只剩他们这一对,几个店员拖地的拖地,擦桌的擦桌,来来回回在他们身边绕。   袁召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去吧,这里都要打烊了,人家已经拿眼神示意我们很多次了。”   段如碧歪着头,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懒洋洋道:“有吗,我没看到啊。”   “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   段如碧惯性地滑动手机屏幕,默了片刻,终于直起身来,说:“好吧,也不早了。”   袁召打量她的神色,感觉她有些讪讪的,但碍于挡不住店员不停扫来的眼风,先买单,然后拉起段如碧笑问道:“你不想回去?”   段如碧绕着长发,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答,她确实有小九九,不过,不能跟袁召坦白。   “你知道的,我老爸很烦人,我想等他们睡了再回去,不想被抓住。”段如碧半真半假地说道。   袁召反应过来了,原来她今晚要回父母家,不由摇头:“你跟父母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紧张了。”   段如碧呵呵一笑:“我叛逆期长着呢。走吧,现在可以回去了。”   袁召沉默,个中缘由他比她还要清楚,看她无所谓的模样,突然有些涩然。   车子停在段家别墅门前,袁召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为她开门,看她慢吞吞解开安全带,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好笑。   “碧碧。”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段如碧微侧过身看他,他低下头,拇指在她的手背缓慢地摩挲,斟酌着开口,说得郑重:“回家后,找机会好好和你爸谈谈,如果是因为我的事,你也不需要太在意,不用和你爸吵。如果他对我有偏见,我来找机会跟他当面沟通,没有什么事是解不开的,你也不需要太费神,我会处理好的。”   段如碧微讶,心说他真是料事如神,不过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因为李思的关系,袁召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他们家在段如碧婚事上的态度。更何况,上一辈的事牵扯太深,袁召从来不提,不代表他心中没想法,但以他的态度,应该已经看开。不然,他跟自己在一起纯属自我折磨。   段如碧不由偏过头,好长时间没眨眼,凝神看着他的脸,半晌后稍一错开,望向她家的大门。这锦绣的大门好像去年年底刚翻新过,用了她爸爸喜欢的浅银色,这种颜色容易脏,每年都要刷一次。她回家次数少,似乎每次看都是新的,这个家,有太多她不了解,不认同,不接受的地方。   就像袁召无法改变他的出身,她也没有办法选择。   以前,她的个性是看不顺眼就甩脸走人,这性子说白了就是低情商,袁召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但他总说这没什么,其实都是因为喜欢才包容。   那么,她也应该为了他,多包容一些。   段如碧难得乖巧地点点头,从车上下来,她掐了掐他的手心:“明天早上你来接我上班。”   袁召一愣,随即笑道:“好。”   得到承诺后,她挪着小步走到门口,回头,他站在车边,就这么望着她,身姿挺拔,面色如玉,笑若春风,长长的身影斜斜地落在石板地上,点点星光都在他的眼中,静谧美好。   见她回头,他挥了挥手,轻声道:“快进去。”   段如碧心下感叹,真是脚下有千斤啊,打开家门,进到玄关,这个点家里人应该都躺下了,客厅里黑漆漆的,她摸着橱门找拖鞋,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边挪着步子。她的卧室在三楼,老爸老妈的在二楼,现在房门紧闭,应该睡下了。但她要去的是书房,就在父母主卧的隔壁。   黑暗中,段如碧摸上二楼,一点点细碎的响动都能扯动耳鼓的神经,就连大衣衣摆蹭到墙垣的声音都能让她大喘好几口,她这种凡事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实在是心理素质不过硬,做贼心虚得佷啊。段如碧屏气凝神,几乎是踮着脚尖挪到房门前。她在门外稍微定了定神,慢慢摸到门把手,再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逢,一点点挤进去,随后,关上门,静默片刻,打开灯。   终于松了一口气,书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段如碧立即直奔主题,她记得家里的房产证应该就放在保险柜里。他们家也不只一处保险柜,有些重要资料会分开放,但她名下的房产证应该在这里,家里也就这个保险柜的密码是告诉她的。前两天她已经决定了,干脆拿这套房子抵押,应该远超欠债的金额,还能要求大家以后再无瓜葛。   原本段如碧打算拿了房产证立刻撤退,然而保险箱里有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个保险柜里原本就没有多少金银财宝,可也没有这么一本旧记事本,有点奇怪。段如碧最近对上一辈的事非常敏感,隐约中觉得这本子不简单。   只是片刻的犹豫,她立即伸手摸去。   “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得段如碧瞬间缩回手,急转身,就看到段怀清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也不知已经站在那多久了。   段如碧脑子转得很快,忙挤出一个笑容,开始跟她老爸打太极:“爸,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段怀清紧了紧睡袍的系带,朝她走来:“睡了,被吵醒了。”   段如碧扯了扯嘴角,暗骂自己点背,她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把这老狐狸吵醒了。   段如碧也是厚脸皮,马上跟她老爸打哈哈:“呵呵,抱歉啊,我就是来借几本书看看,这不是也睡不着嘛,你不用管我,赶紧回去睡吧。”   段怀清哪里是随便能应付的角色,这些天一直被女儿拒接电话,拒回短信,正窝火呢,丫头自己回来了,正好,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太没威严了。   “房产证也是书吗。”   还是被看到了,段如碧紧了紧身后的房产证,镇定道:“最近打算到别墅那住段时间,就想还是把房产证放身边比较好。”   “住?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段怀清一个眼风扫来,“跟那个袁召一起?”   段如碧一愣,忙回道:“爸,你说哪去了,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吗,”段怀清移步至书桌后面,慢慢坐下,说,“既然如此,跟那个袁召赶紧玩得差不多了,收拾干净,跟我去你李伯父家道歉,把亲事订下来。”   段如碧笑意僵了片刻,道:“老爸,你不是不知道,我跟李思合不来。”   “欢喜冤家多得是。”   “我不喜欢他。”   “感情可以培养。”   话说不到一个频率真是让人窝火,段如碧直接道:“你跟李伯父一条船上就是了,不要让我也上贼船。”   段怀清面沉如水,脸上的褶皱都因此凝固加深了一般,显得越发威严。   他猛地拍向桌面,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段如碧有恃无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原以为段怀清会就此发作,谁知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强迫自己冷静,随后停在段如碧面前,俯视着她:“既然你都知道我们和李家是一条船上的,就更应该理解爸爸的苦心。”   段如碧不慌不忙地回视他:“爸,你和李伯伯官商哥俩好,跟我没关系啊,难道我和袁召在一起,我们家跟李家就决裂了?”   段怀清斩钉截铁地说:“没错。”   段如碧一怔,只听段怀清继续说:“一来确实是我们两家关联颇多,二来我确实也看中李思的能力,这小伙子以后绝对是个人物,三来,袁召这人底细你根本不清楚,他留在你身边,恐怕别有用心。”   段如碧想到这些天查到的资料,心里清楚七八分,没想到他爸爸这么忌惮袁召,难道真的怕他报复?   段如碧抿唇,一言不发,眼神里透出的倔强直直地钉在她爸脸上。   “当初你跟他分手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我给了他五百万,让他不要找你。”   段如碧的心突突急速跳动两下,眯起眼睛,那里头几乎要喷出火。   段怀清退后两步,找回自己的节奏:“他拿了。可为什么五年后他又出现?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是真喜欢你,我的宝贝女儿,是我把你养得太好,什么都按自己性子来,根本不考虑后果。”   “你给他五百万,真的只是让他不要找我?”段如碧冷笑,“还是让他不要找你?”   她很想听袁召的话,不和老爸争,但实际上她做不到,她听不得别人污蔑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怀清不接话,反将问题抛还给她,无非是想知道她了解有多深。   “爸,你们上辈子的事,我不想管。李伯伯逼得袁故入狱,可袁召都是无辜的。”   段怀清粗粗的浓眉一跳一跳,他不语,紧紧盯着段如碧。   “我不傻,李思和袁召关系这么恶劣,只是因为相互斗气竞争?若不是隔着家仇,袁召如此随性的人不至于跟他杠上。”   段怀清很快回过神,毕竟有些事瞒得过外人,瞒不过自家人。   可是,他这个女儿已经被袁召下了*汤,跌进坑里还不自知,他没好气地瞪着自己的女儿,质问道:“一个敢和黑道周旋的人,会无辜吗?”   他这话说得跟李思如出一辙。   “他是被迫的,他一个无父无母的人,要还债,他能怎样?”   段怀清又开始来回踱步,不住地摇头,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天真的女儿:“你是我女儿,打开天窗说亮话,逼得袁故入狱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自杀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被黑道追债的,也不是李望年!”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咬牙切齿,因为有些气急,一手撑着桌沿,重重喘气。   段如碧的背脊陡然僵直,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她的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简直让她透不过气。   “本来我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告诉你比较合适,但你似乎已经知道不少了,与其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不如自己看看吧。”   段怀清朝保险柜一指,正是那本旧旧的笔记本。   她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才伸手去拿。她本以为这本子会是老爸的记账本,虽然老土了点,但像她父亲这辈子的人,不一定用电脑这么先进的记录方式,说不定就记在这种老式本子上。   她也想过看到些不该她知道的公司□□,比如某些被压下的丑闻之类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一家公司没有秘密。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看到这上面的东西后,她全身的神经都在发出悲鸣一般颤动起来。   本子上的东西并不多,也不复杂,正是因为这样,才令人心惊。段如碧的脸色迅速发白,眼神中的不可置信涣散开来,喉咙口像是堵了团棉花,需要张开口呼吸。   书房里安静得诡异,段如碧几乎要借助扶靠书桌的力量才不至于站立不稳。   那些从各处听到的、看到的、猜到的信息,碎片一般,带着尖锐的锋芒,向她席卷而来。   “看起来,你很受打击。”   段如碧浑身一震,段怀清却是一副早料到的样子,说这话时,甚至有一丝理性过头的残忍。   段如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但她知道,这才是真相。   梁见空说的段怀清的秘密,李思说的会让他们再次分手的真相。   害了他们一家的不是李望年。   而是,他们段家啊。   好一招借刀杀人,虽然是李望年授意,但毕竟实际手起刀落的是段怀清。   段如碧坐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回神,她意识到,段怀清其实是故意让她知道这一切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所以他才会把这么重要的本子放在这个保险柜里。   前两天,她自己说的那句话还记忆犹新:真相可能血淋淋,但也好过在谎言的温床里醉生梦死。   当时说得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苦不堪言。   屋内像是被真空了一般,连呼吸声都没有,段怀清端坐在大靠背椅上,段怀清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总算有些满意,看来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等段如碧稍微缓过神之后,才继续说道:“小碧,我之前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你就是不听。我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不然,你跟谁谈恋爱,我不会干涉。”   段如碧的眼角发胀,胸腔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怒气,几乎是压着嗓子说:“是你把他爸爸供出来的?”   段怀清愣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情势所迫,再说,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是干净的。”   段如碧冷冷道:“所以,最肮脏的人是靠把别人抹黑才活下来的。”   段怀清蠕动了下嘴唇,倒也没跟女儿置气:“不管你怎么想,袁家有那样的背景,离得越远越好。袁召那小伙子还是不错的,我也想补偿他,所以才会给他钱,算是支持他的学费和创业资金。既然他接受了,就不该再出现你面前。”   原本段怀清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女儿了解到这个袁召是个贪财忘义之辈,他想得没错,换做一周前,段如碧确实可能听信言辞,心生恨意。然而,在知道了种种之后,段如碧已经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更何况,段家背信弃义在先,若是袁召真接受了那笔钱,她也无法加以指责。   “他知道多少?”   她冷静的口吻令段怀清诧异:“你不会以为他只是单纯喜欢你,才一再纠缠你吧。女儿啊,人心没那么简单,我想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据我所知,他不是没钱还债,而是一直借此机会,查你爸的底啊。”   段如碧眼皮跳了跳,说不出话来。袁召擅长不露声色,那么,若真有算计也不会轻易被人察觉。哪怕他意欲报复,她竟然没有感到生气,和五年前出离愤怒完全不同的感觉,她忽然有些害怕面对他,她算得上“杀父仇人”的女儿,在他心里对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要说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演戏,她不会相信,一个人可以装体贴,装绅士,装温柔,但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装不了的。段怀清见她神色不定,又说:“小碧,清醒点,不要为了爱情做出后悔的事。”   段如碧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在听,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知道怎么做。”   段怀清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不放心,正欲再说两句,只见段如碧已经起身离开。   “我累了。”   想到段如碧心中必然十分震撼,段怀清决定今天到此为止,不再逼她做什么承诺,挥挥手,算是放过。   段如碧立刻毫不犹豫地走出书房,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没有开灯,有些木然地脱了外套,也没有挂进衣橱,好像不知道手脚放哪里一般,直到觉得冷了,才后知后觉地开了暖气。   段如碧张成大字,躺倒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明明有那么多思绪蜂拥而至,却像是被凝固在空中,被白茫茫一片的冰雪覆盖,完全转不动脑子。   手机忽然亮了下,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段如碧愣了好一会,慢慢伸手过去,握住手机。她斜过眼看去,定格一秒,眼泪没有预兆地涌出眼眶。   他发来消息:睡了吗?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041章   第二天一早,段怀清起来的时候,段如碧已经走了。   袁召有些奇怪,他按时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小区的门口,一个人垂着头发着呆,陆续有车从小区开出,自她身边经过,风擦过地面,卷起落叶,她似是对着这片叶子着了迷,眉头蹙得很近,偶尔伸出脚踩在树叶上,又缩回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车停在她面前,他也没催她,她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收拾出一个笑脸,匆忙上了车。   车里早已开起暖气,袁召很日常地问了句:“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她的嗓子有点哑,他立刻皱起眉:“感冒了?”   “好像是的。”段如碧清了清嗓子,也不否认。   袁召不放心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偏着头望向窗外。   “昨晚回家就睡了吗,我发你消息你没回。”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段如碧却一时间无言以对。   袁召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段如碧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笑道,“没睡好罢了,不太回家,床睡不习惯。”   袁召又看了她一眼,似是信了她的话,说:“对了,你年假打算怎么用,我们到哪里去玩吧。我工作以来都没休过假,趁着游戏顺利上线,我还能抽出几天。”   “好,你定吧。”   这么乖,袁召有些意外:“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跟你去哪里都可以。”   袁少差点踩错刹车,段大小姐今天太听话了,他有点不适应啊。   两人在段如碧公司附近找了家小店凑合吃了顿早餐,初步聊了聊旅游目的地,因为段如碧很喜欢临海的地方,现在又是冬天,袁召提议去正好能温暖一下。“   “不过,这周末就是温绒的婚礼,我看干脆连着春节的假,我们多去几个地方,出国怕是来不及了,国内西南边的线倒是不错。”   袁召已经计划了一部分,不由多说了几句,他正是兴起时,也难得有兴致,干脆说道:“就定在下周四出发吧,还能赶在春节前回来,你年假难请吗?”   段如碧盘算了下手头的项目,点点头:“可以。”   袁召开车送她到公司楼下,段如碧和平常一样,默默圈紧围巾,背好包包,侧过头跟他道别,袁召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她即将下车的一刻突然拉住她:“昨晚回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段如碧一愣,随即笑道:“没,我回去的时候爸妈都睡了。”   袁召没放手,盯着她的眼睛,段如碧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怕是再多呆一会就要招架不住,连忙顺势搀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真的只是没睡好,我有起床气。不说了,要迟到了,我今天就去请假,回头联系。”   不是段如碧掩饰得不够好,而是袁召的经历造就了他心细如发的个性,任何一点变动,他都能觉察到。既然段如碧一口咬定没事,他也不会继续深究让她不舒服。袁召没立即离开,坐在车里等了会,直到她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大楼里。   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袁召拿出手机,拨下一通电话。   段如碧下车后,那一脸的笑容瞬间消失跟她打招呼时,她也只是敷衍地笑了笑,随即走进办公室跟顶头上司告假,她入职以来一直尽心尽力,从未休假,这次突然提出要连休10天,就连boss都以为是不是这段时间压给她的项目太多了,以至于这姑娘实在受不住被这样压榨,你看她那黑眼圈,哪怕画了烟熏妆都遮盖不掉。   boss答应得干脆,得了假期的段如碧也不再拖延,立即出门办正事。她本就不是纠结拖沓的个性,在遭到重大冲击后,虽一时间难以回转,但不至于崩溃。早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想通了,与其被动,不如由她拨开这层浓雾,痛虽然痛,但人生在世,不经历选择的苦痛,便无法得尝甘甜的回报。   以前都说父债子偿,如今她却是能体味其中苦涩一二。   她也不折腾了,直接找到阿豹,将房产证作为抵押交付,现如今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挂牌出售,还不如简单粗暴点,他们要卖,她委托,或者直接过户,都没有问题,房产税什么的,她来出。如果说一开始她还纠结用家里的钱还这笔债不妥当,但昨晚知道他们家跟袁家的事脱不了干系,她果断觉得这债由家里来还真是太对了。   阿豹也是个爽快人,这套房市值可不止一千万,当即拿出欠条,双方当面撕毁,同时另立协议,表明木子社不再干涉袁召的生活。   段如碧满意的接过协议,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一半,只是阿豹忽然发问:“这件事,段小姐和袁召说过吗?”   “无妨,事后我会跟他说明。”   阿豹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协议,慢声道:“他费尽心思跟我们保持联系,我们也不揭穿,在他手上恐怕已经捏着不少证据。”   木子社早在梁见空的带领下改头换面,若还以为黑道的人只懂打杀,不通人情,那真是小看了现代黑道。他们讲究的是左右逢源,一本万利,根深人脉,漂白洗黑,甚至有可能借壳露面,不再暗无天日的地下称王。   所以,有些事,他们也想从中捞好处,不会自己惹了甩不掉的腥。袁召打的算盘他们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望年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他们老大被这人反咬一口,要不是二爷机敏,恐怕要被反噬不少势力。李望年现在依然得势,也安抚过他们不少,可终究有了间隙,他们现在也不见得多想跟他合作。   阿豹看到段如碧在听到他的话后,果然面色一僵,看在段如碧是许轻言朋友的份上,他不介意两边通吃,但还是难得好言道:“你最好了解一下。”   段如碧的指腹微微发汗,差点揉皱了协议,她知道自己先斩后奏的方法欠妥,但在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况,她唯有一赌。   “谢谢张先生的提醒,还请暂时保密,不要跟袁召提起,我会自己跟他解释。”   阿豹欲言又止,没再说什么,迅速离开。他从来到走只不过十分钟,但对段如碧而言,这段时间极为漫长。等他走后,段如碧缓了片刻,这才从这家不起眼的小咖啡店出来。来往的风毫无烦忧地戏耍着她的长发,她有些厌烦地抚开被吹乱的长发,顺着马路走向停车场,肩上披着暖金色的阳光,可身上没有丝毫暖意,冰凉的空气仿佛通过喉管进入心脏,冷得血管都蜷缩了起来。段如碧知道,这是因为心冷。   街对面是红灯,她站在人行横道线前,下意识抬起头,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漫洒在她脸上,惹得她不得不眯起眼。她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里:   第一次感到冬天这么冷。   还没等绿灯亮起,评论就来了。   温绒:今天冷吗?   温小绒比较单纯,片刻后似乎觉得不对,又追问了一句。   温绒:你生病了?要保重好身体啊,我的伴娘。   同事几个倒是没那么敏感,都笑说她得了空,在外溜达,故意炫耀的吧。   段如碧笑了笑,这时绿灯亮起,她随着人流穿过马路,一时间得了空,确实不知道该去哪。   拿出手机又刷了刷,袁召的评论出现了:带你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   她不由一笑,很快又有些苦味蔓延在口中,笑意也暗淡下去。   她现在需要好好考虑如何跟袁召解释这件事,坦白说她还真推断不出袁召会是什么反应。现在这个时间点,算不上最佳,但有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呢?段如碧不由想起每年暑期档必放的还珠格格,所有人都想找一个最好的机会向皇上坦白一切,但结果呢?   既然避不过去,就让一切如期而至吧。何况,在人家婚礼上,她父母应该不会做出出格的反应。她都想好了,她将成为父母和袁召之间的润滑剂,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只要在一起,她就有时间磨,磨到父母接受袁召,磨到用亲情化解仇恨。   段如碧是那种既然下定决心,就不会再犹豫的个性。可纵使如此,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比起温绒这个新娘,段如碧这个伴娘反倒失眠了一晚。如同高考前一天的心情,忐忑,心绪无法安宁,焦虑,牵扯着敏感的肠胃。   温绒是个懒新娘,一把懒骨头,其他新娘子恨不得多拍几套婚礼当天的外景,她竟然以照顾娃太累,想睡懒觉为由,把这些都取消了,连段如碧都有点看不下去,可人家林隽护妻狂魔,完全没有意见,其他人就乖乖把废话咽下吧。   再者,温绒和父母决裂,只邀请了奶奶,当然,付苏也请了,请他颇费周折,某人坑蒙拐骗好几次,愣是假装忘记印付苏的请柬了。此外,林隽也是个跟家里冷冷淡淡的关系,虽然这些年缓和不少,但什么老一套奉茶的习俗,呵呵,林大叔大手一挥,免了吧。   就这样,段如碧这个伴娘干得无比轻松,只要在晚宴的时候鞍前马后一晚上,搞定。   段如碧这一天很早就起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给温绒打电话,小妮子比她起得还晚,正哈欠连天地准备化妆,混沌钟还不忘反馈她交代的事已经搞定,真是难为新娘子了。   段如碧只需要下午提前抵达温绒家,再陪新娘一起抵达婚宴现场。一上午段如碧都在处理工作上的事,不是她天生工作狂,而是她实在不知道除了工作,还有什么事能令她稍微分下心,不去想晚上有可能发生的状况。中午的时候,她再次确认段怀清没有打来任何电话,连条信息都没有。她以为老爸至少会质问她几句,比如,袁召去他就不去,再比如,你必须和我一起去。   但什么都没有,就连啰嗦的老妈也没消息。段如碧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电话回去,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她可不想撞到枪口上。   袁召说好接她一起过去,他每次都很准时。段如碧早就站在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望着晴朗的天空发呆,前两天还阴雨连绵,今天竟是晴空万里,天上的云都能连绵成一幅幅变幻莫测的图画,温小绒的运气真不错,这也是种福分吧。   这时,她看到他的车子缓缓驶入,停在楼下,他从车里出来,一席黑色的礼服,外面罩着一件浅灰色粗格子尼大衣。平时他不怎么刻意注重发型,今天应是特地去发型店里打理了一番,每一寸短发似是精心修剪过,衬得他的脸越发丰神俊朗,叫段如碧移不开眼。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比预定的时间早一刻钟。袁召正打算给段如碧打电话,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不由挑起眉头,唇角自然地露出一抹微笑。   “我到了。”   段如碧靠在窗前,透过玻璃窗,用手指慢慢勾勒他的轮廓,说:“站着别动。”   袁召意识到什么,立刻抬起头,看到她的瞬间,笑得越发明朗:“段大小姐,您是希望小的上去接您,还是在这里恭候您下来?”   他的表情一板一眼,但语调诙谐得不行,段如碧忍不住笑道:“我是想问,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帅,林隽知道吗?”   “这不是为了配合伴娘么,伴娘太美,我也不好意思不帅。”   他随口一句话就能在她的心上洒下一片阳光。   段如碧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时候笑得有多自然:“稍等,我下来。”   段如碧换好礼服,挑了件和袁召搭配的格子大衣,在镜子里头又仔细检查了下妆容,这才满意地出门。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管怎样,她都要让自己保持开心。   袁召见她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实在不忍地感慨道:“我觉得以后我们不能定在冬天办婚礼,真是坑死自己,太冷了。”   段如碧急忙钻进车里,就这么几步路,也忍不住朝手心呵出几口气,回头调侃道:“谁说要跟你办婚礼了,别在那自己瞎做梦。”   袁召慢悠悠地调高车内空调温度,说:“不跟我办,你跟谁办?”   段如碧靠在座椅上,也慢悠悠地回道:“这就不好说了,女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的……”   她还没说完,袁召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吓了她一挑,段如碧漂亮的杏眼映在袁召的眼底,他微微收紧手劲,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笑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开玩笑也不可以。”   虽然他是带着笑意说的,但段如碧无法忽视他眼中的严肃与执着。片刻后,他松开手,慢慢发动车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目视前方。   平时袁召都让着她,她可以称王称霸,但她毕竟不是当初那个不懂维系感情的毛丫头,此时立刻服软:“好啦,真的是开玩笑,以后不说了。”   袁召腾出右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快到温绒家的时候,段如碧实在没忍住,悄悄给妈妈发了条微信,可直到她走进新娘的房间,依然没有收到回复。段如碧心想,大概是在忙着打扮吧,她那个老妈最爱出风头,任何公众场合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才肯出门。   很快,新娘子召唤她,一旦忙起来后,段如碧立马将这事忘记了。   回过头来看,这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后风平浪静的两小时。   第042章   段如碧靠在椅子上发呆,白色的日光灯晃得她眼睛发疼,不得不低下头。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高跟鞋踩着地面敲出的脆响声,有橡胶底摩擦地面挤出的叽叽声,有人在她前面站定,有人匆匆从她面前走过,随后双方很快发生摩擦,进而变成激烈的对峙。她没去理会,闭上眼睛,想要镇定下,却觉得太阳穴的胀痛越发明显,脑袋都要炸了,眼前乱糟糟地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   两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最好朋友的婚礼上,穿着漂亮的礼服,跟随在新娘身旁,被满满的祝福声包围。   两个小时之后,她坐在医院手术室的外面,提心吊胆地祈祷死神不要到来。   两个小时之前,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见袁召在她不远处,似是随时能感应到她一般,他总会立即转过视线,和她对上视线的瞬间,微微一笑。   两个小时之后,她的脑海里全是他置身事外的样子。   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天上和地下。   时间回到婚礼现场。   段如碧正仔细地帮温绒调整裙摆,温绒对着镜子里左右看了看,大条地说:“我看都挺好了,别弄了,你累不累啊,赶紧先吃点蛋糕垫垫底。”   段如碧头都没抬,把手包丢给她,坚持要把那块黏在裙摆上的脏东西弄干净。   温绒低下头,看着段如碧蹲在地上,高跟鞋也干脆脱在一边,虽然她已经刻意低调,但天生的美人胚子,再淡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的光彩。   这么美好的人,陪着她出嫁。温绒不知怎的,忽然鼻头一酸,俯下身扑在段如碧身上,紧紧地抱住她。   段大小姐眼前一花,差点闪了腰,急忙扶住新娘子的腰,笑道:“怎么了,快站好,我还没弄完呢。”   “你也要幸福。”温绒在她耳边轻声说,随即抱得她更紧了。   段如碧一愣,心中立即柔成一片,她面对着窗户,窗外的海水一览无余。她还记得,订婚礼的那个夜晚,也是在这片海的前面,那时候的温绒像是被逼到角落里的小猫,带着决绝走向那个男人。   那一天,虽然天气明媚,但她能够闻到空气中那带着咸味的惶恐、不安、冷漠。   今天,温绒是带着全心全意的爱与期待,履行庄重的仪式。纵使冬日的海面少了点蔚蓝,段如碧能感受到云层之后,冬日暖阳悄悄送上的祝福。   “我们都一样。好了,快起来,别让人笑话。”   摄影师连忙抓拍下这一场景,一旁的化妆师会心笑道:“现在新娘都要找好多个伴娘,你就找了一位,肯定是感情特别好。”   “那是,我们谁跟谁啊,我只需要碧碧一个人就够了。”温绒起身,搀着段如碧的手,冲她暧昧一笑:“你也要加把劲,袁召跟你求婚没?”   段如碧以为她要跟她再来一段共诉衷肠,谁知这小妮子风向转得快,忍不住翻白眼:“去去,今天是你的婚礼,赶紧的办正事。”   温绒被她推着往前走,可不停地往后回头:“哎呦呦,不好意思了,跟我有什么好害羞的,说说,他有没跟你透露过?”   段如碧犹豫了下,虽说袁召总开玩笑说什么婚礼不能在冬天办,或者问过她蜜月喜欢到哪里去,可她不敢全然当真,毕竟,只是半开玩笑的话语,感情好的情侣或多或少都会谈到这些,但又有多少人实现了呢?   段如碧吐出两个字:“没有。”   温绒打量着她的神色,点点头:“既然他提出复合,肯定会有打算的。”   温绒说完就被化妆师拉去最后补妆,段如碧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嘴角的微笑收紧了一些。   这时,门口敲门声起。   “我去看看。”   段如碧从里卧出来,打开门,袁召站在门口,一见到她,笑道:“新郎等不及了,让我来问问准备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不少客人已经来了。”   “嗯,马上,你跟林隽先过去,我们马上到。”   “等下。”   他拉住她的手。   她回过身,停下来看着他。   袁召低着头,没出声,段如碧也没催他,等着他。   他似乎在酝酿什么,只是盯着她的手。   “碧碧,谁来啦?”   “噢,袁召,叫我们下去呢,你好了吗?”   “行了,走吧。”   段如碧握紧袁召的手,问道:“有话跟我说吗?”   袁召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平常:“没什么,记得披件外套,门口还是有些冷。”   他先下楼,段如碧回屋穿上坎肩,陪着温绒到宴会厅门口迎宾。林家的亲戚虽说各自心有算盘,但这种场合,不好让外人看笑话,加之这两年林好的出生,缓和了林隽和母亲的关系,好歹今天林家到的还算整齐。   另一边,温绒和家里是彻底决裂,可奶奶是温绒心中的至亲,老人家身体每况愈下,不便行动,上午新人去给老人家敬茶,被挡在门口僵持了半天,好不容易见到面,也不过十几分钟,就被赶出门了。林隽脸色不大好,但还是用强大的克制力忍了下来,温绒心里虽然也堵得慌,但能见到奶奶,她就满足了。   至于还有一位温绒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物,付苏,顶着林隽彪悍的气势,温绒还是邀请了他。可惜,他人在美国,祝福很快送到,婚礼赶不回来。   段如碧听说他至今未婚,林好出生后,他就去了美国,不打扰,不联系,他是个真正的绅士,藏起了所有的感情,完全淡出温绒的生活。可段如碧知道,这个男人哪怕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以他的方式,依然关注着温绒。   回过神,看着迎宾台上的林隽,意气风发,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简直是帅气逼人,段如碧都不得不承认大叔这张脸还没过颜值巅峰。温绒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并不多言,被介绍时就上前笑着打个招呼,乖巧、温婉,美好得如同一幅画。林隽的大儿子,林子豪也站在他们一边,这两年他的个子拔高得很快,少年俊朗,身姿挺拔,已是十分出挑。来宾看到他都不禁交口称赞,他也是十分淡定,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段如碧看着这一家子,无人能够插足他们的幸福,突然有些羡慕。她站在温绒身边,一边忙着收红包,一边分着心想着刚才的事,时不时朝另一边看去。   袁召站在林隽那侧,他的气质出众,和林隽排在一起也不落下风。   他刚才究竟想要说什么呢?   “哎呦,你老小子总算得偿所愿。”   敢这么喊林隽的,只有彭锐。   段如碧赶紧回神。彭锐只身前来,一上来就递上一封大红包,段如碧代为收下,他朝她眨眨眼,又看看袁召,调侃道:“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我得准备下红包,不然我可就全投资了。”   这时候总不好叫女方回答,他是在问袁召。   温绒内心默默道了声好,神助攻。   袁召朝段如碧看去,段大小姐颇有意味地回视他,他不由加深了笑意,说:“你还是准备好红包吧,随时都有可能。”   温绒立马给段如碧使眼色:刚还在说这事,看来袁召很快要跟你求婚了。   段如碧装模作样地点红包,心跳因为加速,不断冲击着耳膜,她真怕自己脸红,可她实在忍不住心动,悄悄瞄一眼袁召,他还在看她,这人倒是没有不好意思,还冲她眨眨眼。   场子没冷下来过,彭锐之后,又来了几位林隽生意场上的朋友,寒暄一阵,合影。过了会,温绒的同学、同事都到了,之前支教相识的老师也从外地赶来,当看到温小绒这么美,老公这么帅,不少女生直接表示很嫉妒,拉着温绒叽叽喳喳拍了好多张照片。   段如碧看了看时间,距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照理说她爸妈应该到了。   段如碧跟温绒交代一句:“我去打个电话问问我爸到哪了。”   段如碧闪到一边,打给段怀清,电话竟是暂时无法接通。她又打给老妈,接通了,可就是没人接听。   段如碧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站在原地思索着,袁召拿着一杯橙汁朝她走过来:“电话打不通?”   “嗯,好奇怪,我爸有两个号,都联系不上,我妈也不接电话。我给家里的阿姨也打过电话了,她说一早就没见过他们。”   “可能正往这边赶,不方便接电话。”   “可能吧。”段如碧喝了口橙汁,“你怎么进来了?”   袁召淡淡道:“李思来了。”   作为一省高官,李望年不会轻易现身,但林隽的面子他一定给到,李思的出现可以视作李副省长的代表。所以他也是姗姗来迟,想来是为了压轴。   袁召和段如碧重新出来的时候,李思正和新人合影。林隽看到他们,立即招了招手:“一起再拍一张。”   李思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视线在他们俩之间缓缓来回,镜片后的眼眸中透着淡淡的冷光。   袁召迎着他的目光走去,重新站到林隽一侧,正好挨着李思,这两人短暂的目光接触后,面朝前方,连个招呼都没打。段如碧也在温绒边上站定,温绒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段如碧冲她摇了摇头。   气氛微妙啊。   “拍吧。”   林隽示意摄影师。   镜头里,这一排人怪怪的,摄影师经不住把视线从取景框挪开,一个个笑归笑,怎么这么别扭。   他重新对焦:“看这里,哎,对咯,笑一下,好……”   他这声好还没说完,段如碧的手机响了。   她以为是父母的回电,可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没来由的心头一跳。   “抱歉,稍等一下。”   摄影师放下手中的相机,段如碧避开一段距离,接起电话:“喂,您好,请问哪位?”   “请问是段如碧小姐吗?”   “我是。”   “这里是第二人民医院。”   温绒看着段如碧的脸一点一点白下去,等她放下手机的时候,脸上的腮红也被吸光了似的,白到   透明。   第043章   “碧碧……”   她的问话还未出口,袁召已经抢先一步走到段如碧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他很正常的一句问话,然而段如碧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她的神色焦虑,但更多的是茫然,他不禁上前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   段如碧下意识地抽回手。   袁召一怔,这一瞬,不知为何,心往下沉了沉。   段如碧知道很多人看着她,她努力控制着表情,只交代了一句:“家里有点事,我要离开一下。”   说完,她匆忙往门口走,起初还只是快步走,到后来直接跑起来。   “段如碧。”   她被人从身后拉住。   袁召追了上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我陪你一起。”   他神色镇定,眼底全是担心,而他的手劲很大,她无法挣脱。   段如碧动了动嘴唇,她没太多时间思考,望着他渐渐沉下来的脸,点头道:“我要去医院。”   可他们还没走出门口,迎面走来两个警察,直接冲她走来:“段小姐,我们是z市公安刑侦大队的,现在有起案件需要你配合协助调查。”   酒店门口出现警察,尤为扎眼,不少人已经悄悄往这边看过来。   “一定要现在吗,我父母正在医院生死未卜。”段如碧皱眉,有些不耐。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没有跟她计较,个头稍高的那个说道:“我们也是为了这事,在这里不合适,请跟我们回去一趟。”   段如碧内心的焦灼不断攀升,她按下情绪,道:“我要去医院,你们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我没有时间。”   这时,个头稍矮的那个显然对这个态度冷淡的女人失去了耐心,直言道:“一个星期前,我们接到举报,说你父亲涉嫌行贿,通过违法犯罪行为谋取经济利益,还有涉及违禁品交易,涉案金额巨大。检举人附上了非常明确的证据,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此案重大并申请了逮捕令,原本我们也不想打草惊蛇,但没想到您父亲和母亲昨晚突然逃离,我们立即展开追捕,可就在同时,我们接到你父母发生车祸的消息,作为嫌疑人直系亲属,我们需要你配合接受调查。”   段如碧神色冷淡,甚至麻木,等耐着性子听完警察的话,她并不惊讶他们说的内容,段怀清做过什么,她能猜到十之*,所以依旧冷冷地反问道:“我需要配合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警察先生不慌不忙地说:“据我们调查,您在一周前有过一次房屋过户,据市场价估算,那套房将近一千五百万,基于对方特殊的身份,我们有理由怀疑你过户的动机。”   还没等警察说完,段如碧脑中似是被一道光劈过,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没想到警察这么快查到了这件事。   她的手还被袁召握着,他就站在她身旁,可她不敢转头看他。   现场有片刻沉默,警察也没接着说,段如碧听到身后有不少人的脚步声,还有李思的声音。   “一千五百万?”   李思走到段如碧身旁,好像还嫌气氛不够僵硬,把这个金额又念了一遍,语气里夹杂着什么意味,。   段如碧冷着脸,没出声,但手心在出汗。   袁召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段如碧的侧脸绷得紧紧的,他们虽然握着手,却像是隔离在两个空间。   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里,酒店经理也闻讯而来,自家*oss婚礼,怎么闹出警察了,大冬天的,急得他满头是汗。他神色为难地请他们换个地方沟通,但很快,林隽的助理林鉴斐赶到,示意经理不用处理。   而当事人都没有动。   段如碧突然有些烦躁,这个时候,她只想尽快去医院,现在真是太太太糟糕的时候,哪怕被他知道,也不应该是这么一个时候!   “警察先生,请稍微给我们三分钟,我需要和我女朋友单独说几句话,我们就在边上。”   袁召打破了僵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说得郑重有礼,他做任何事都不会不留余地,这番涵养令两位警察很是受用,获得准许后,袁召拉着段如碧离开三米远的位置。一群人看着他们在大堂的角落面对面站着。   “时间不多,你告诉我,一千五百万是怎么回事。”   纵使在这个时候,他的语气依然平稳。   “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段如碧垂着眼,礼服的束胸勒得她呼吸困难,虽然她的理智跟她说,好好解释,一定要好好解释,但她的情感却控住不住自己说出的话,她该怎么说,说这点钱不算什么,她不想他那么辛苦?或者干脆跟他说,这是他们家欠他的,用一千五百万也还不清?   她的个性太倔强,太倔强了。   她感觉得到头顶的目光似要穿透她虚弱的外表,直视她的灵魂。   “段如碧,抬起头。”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   段如碧心头一颤。   “那我问,你答。”   见她不动,他继续说。   “对方是谁?”   “袁召,这是我们家的事,在警察调查清楚之前,我不想多说。”   “你早就知道这不仅仅是你们家的事。”   段如碧一直盯着大理石地砖上奇妙的纹理,这上面如迷雾般的图纹令她不由想起那一年的冬天,她单方面分手离开前的那一天,他们看了场电影,在外面吃了顿晚餐,那家店叫什么名字她已经为忘了,但她还记得店里的地砖也有一块块黑白交错的纹路,她盯着那些纹路出了神,根本不记得他在跟她说什么,她满心只想着她离开后,他会是什么表情,甚至带着恶意幻想他丢脸羞辱,恼羞成怒的模样。   但那时候,她离开后,他真正的情绪不是羞辱、难堪,而是无止境的痛苦、悲伤。   她不舍得他难过。   “我替你还了那笔钱。”她慢慢说道,“我知道这并不能补偿什么,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少一点阻碍。”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尽了可以用的所有力气,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到最后只能做到声音不发抖,再多,已无力。   段如碧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神色,她甚至不想去听他接下来的话,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袁召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并不需要这么做,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我不希望你知道。”   段如碧咬着牙抬起头,看到他平静无澜的脸,忍不住反问:“我怎么能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你们都把我蒙在鼓里,让我以为自己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你要隐瞒,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证据?”   她没有让一丝委屈从口中泄露,却让不可控的气愤从眼中跑出。   袁召望着她的双眸,无法轻易拿捏这里面的情绪。   是不是有对他的怀疑?   很多时候,袁召也会反问自己,为什么不如实相告,或许还是不够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牢不可破,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就无法开出纯洁无暇的花朵,他不想她带着猜疑看待自己,更不想她在自己和家庭间作抉择。但他确实难以回答她这个问题,手握证据,除了进攻,还有防御。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还有你的家庭。但我有我的自尊。”   他在她面前可以放下傲气,甚至面子,去维系一段深爱的感情。但他的自尊,无人能剥夺。   段如碧很快就理解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这也是她有过犹豫的原因,但她最后还是帮他还了那一千五百万,除了确实不想让他再跟这些危险的人接触下去,是不是还有一丝想阻绝他继续收集证据的念头,这时候再去追究,已经不得而知。   “你爸曾给过我五百万。我收下了,用来还债。所以,在我心里,我们两家相互的亏欠,早已两清。”   “怎么可能两清。”段如碧的眼圈突然红了,“我还欠你。”   “你真觉得我们需要算那么清?真要算那么清,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段如碧愣住,正欲说什么,身后的警察已经等不下去,出声打断了他们:“差不多了吧,没时间了,还请段小姐跟我们回去一趟。”   “我就不陪你去了,”袁召看着她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冷静得近乎果决地说道,“我最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我不需要你的钱,你的怜悯,你的后悔。”   印象中,他从未对她冷脸,哪怕是一句重话,他似乎都舍不得对她说。   现在,他看着她被带走,一动未动。   她最怕的,也是现在这样,她想要开口反驳,不是怜悯,没有后悔,但她的身体因为冰冷止不住的发抖,喉咙口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她甚至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眼前全是雾气,不论她怎么眨眼,都看不清。   她后来是怎么被带走的,记不清了,身体像是失去了灵魂,思维已被寒风冻住,走之前温绒跑来拉着她说了什么,林隽又说了什么,李思是不是也说了什么,她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中途又接到医院电话,病危通知,警车改道开往医院。   那两个警察一直看守着她,好像怕她中途逃跑似的,其实没有必要,现在哪怕给她一条康庄大道,她也懒得迈开一条腿。   后来出现的人有些出乎她意料,彭锐帮她忙前忙后地打点掉不少麻烦,好不容易得空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把衬衣烦人的扣子松开两颗。   “林隽和温绒快过来了,他们那也是一大摊子人,一下子走不掉,你理解下。”他见她没反应,接着说,“李思那小子想跟来,被袁召拦住了。”   听到袁召两个字,她的神色总算有所松动。   彭锐双手交握,侧过头看他,准备试探她的底线:“这件事,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但他没等到她的回答,手术室的灯灭了,她飘荡在外的神思终于被牵扯回来。   第044章   段如碧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身处何处。   望着吊顶华丽的水晶灯,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温绒家。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但一位伤者送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还有一位伤在脑部,虽然抢救了回来,但还没度过危险期。”   “很抱歉,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很抱歉,经调查,我们已证实你父亲的一切罪行,但基于他已过世……”   不要再对她说抱歉了!   段如碧耳边不断回响一个个淡漠的声音,他们所谓的抱歉只是一个公式化的口语,并不是为了真正求得她的谅解。   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只有生死未卜的妈妈还在重症监护室。她不眠不休了几天几夜,录完口供,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可能,在外人看来她是个奇怪的人吧,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没露出丝毫软弱,面对记者的追问,也没有被冲击到崩溃的底线。   因为她对自己说,至少不可以哭,只要一想到哭,就止不住了。   段如碧慢慢回忆起昨天她累到昏倒,应该是温绒把她带回家的。真的辛苦这位好闺蜜,新婚当天被她的事惊扰,婚礼草草收场,婚礼第二天,她在哪,温绒就陪到哪。   而另一个原本应该在她身边的人,却始终没出现。   彭锐在医院里问过她,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她没有回答。   段如碧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才早上六点,有不少未接来电,还有很多信息。这个事情不算小,很快本地媒体就把他推上了社交平台,难以避免地被一些同事看到和总监都发来了问候,但看得出这些信息里都带着小心翼翼和不知所措的尴尬,她只回复了多谢关心,顺便多请两天假。   她看了所有的信息,没有看到袁召的信息。   他去哪了,做了什么?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应该对她置之不理。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段如碧一边洗漱,一边沉思,如今她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检察机关已经介入案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手机突然响起。   是李思。   “……”   “起来了吗?”   “什么事?”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糟糕。”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李思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下,哪怕在这种时候,她也不会跟自己服软。   “我托人打听过了,伯父是被人举报的。”   段如碧心头一跳,喉咙口有一种被人掐住的血腥感:“谁?”   李思在那一头沉默片刻,说:“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他等了会,说实话,他很好奇她的反应,究竟是愤怒还是悲切,或者会是不可置信的歇斯底里。然而,段如碧听后一句话都没说,电话里只有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要不要……”   “与其关心我,不如好好关心下你们家的处境吧,怕是有人会查到伯父头上吧。”   “还不至于,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只不过,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以后,我也不想和你们家再有什么关系。”   “你不必逞强,想哭的时候就哭,痛苦的时候找人分担,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要一个人扛?”   “我会哭啊,也会找人分担,但不会找你。”段如碧的声音淡淡的,不知是无力,还是无情,   “你帮我,对你们家也没好处吧,这个时候更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吗?小心让伯父知道你随意插手,找你算账哦。”   说完,段如碧就挂了电话。   她猛地走到窗户前,抬手用力拉开窗帘,没有预期的阳光,天空是一片阴暗,云层压得很低,随时会落雨的模样,把她此刻的心情都压得更低了些。   李思的话是想在她的心里种一颗种子,怀疑的种子。可惜,他既不是段如碧,也不是袁召,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体会他们之间微妙又深刻的羁绊。   如果说她没有做好觉悟,当初就不会同意复合,现在再来怀疑,就是个笑话。与其让自己的猜忌把事情推入更加不可挽回的深渊,倒不如坦率地去面对,赌一把信任。   早上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竟然被李思一个电话打通了。   ——————————————————————————————————————————   温绒在楼下正焦虑地准备着早餐,林隽坐在一旁哄小儿子,不时观察着温绒的脸色。   “你这么急也没用,该打点的,该打探的,我们都做了。”   温绒捏着咖啡杯,一脸严峻:“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林隽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你都说没那么简单了,段怀清谨慎了一辈子,却在他快要隐退的时候被人突然釜底抽薪,这人肯定蓄谋已久。”   “你说,会是谁?”   温绒有些犹疑地试探林隽,她们家这只老狐狸,心里总是门儿清。   林隽把小儿子放回宝宝椅,腾出手从温绒手中接过咖啡杯,一边慢悠悠走到咖啡机前倒咖啡。温绒急了,跟过去接着问:“你倒是说句话呀。”   “怎么没见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过?”   林隽嘴上这么调侃,但到底还是心疼老婆,马上说:“应该不是袁召。”   温绒眼睛一亮:“为什么?”   “你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暗中举报了你未来老丈人,你现在会是什么状态?如果还想继续演戏,那么肯定会陪在段如碧身边,做好男朋友的样子,实际上是暗中把事态推向最坏的地步。又或者目的达到了,干脆撕破脸皮,大家势不两立。”   “但他现在都不是。”   “没错,关键就在都不是。”看到温绒还一脸疑惑的样子,林隽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一个蓄谋已久,突然发难的人,连日来不见踪影,这不合常理。”   “没错。”   温绒一惊,林隽慢慢回转身来,看到段如碧正站在餐厅门口。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穿戴打扮都很利落,人也比前两日精神些。   温绒眼连忙拉着段如碧进来:“碧碧,快过来吃点,我做了你喜欢的牛角包,还有咖啡也煮好了。”   林隽端着咖啡杯,摇着头道:“啧啧,有人啊,平日里都懒得倒一杯牛奶给老公,这两天啊,满汉全席都恨不得做出来。”   温绒没去理他,倒是段如碧忍不住笑起来,真好,在这么困苦的时候,她还能笑。   段如碧对上林隽的视线,正色道:“我今天打算跟周律师再讨论下,如果证据充足,罪名成立,我也不打算再上诉了。”   林隽一点都不吃惊,这位大小姐看起来自尊心很强,但也有股子清风正气,少有的磊落,但她这个决定也是很有勇气,毕竟经过这次事件后,段家再家大业大也难逃颓败。   z城本地各大媒体,都在报道段家爆出的大新闻,说是新闻,实际是丑闻。段怀清竟从二十年前起,一直牵扯洗钱交易,为黑帮走私大开绿色通道,简直是一条底龙服务地下钱庄,随之积累起巨额财富,这才有了今日的段氏集团。现如今,墙倒众人推,媒体大肆扒出段怀清不可见人的秘事,有些真,有些假,不明真相的群众却个个义愤填膺,网上的骂声几乎要将段如碧淹没。   段氏股价一跌再跌,股东们怒不可遏,但又怕自己被牵连,一个个都把责任推到段怀清身上。段如碧一直自力更生,不曾与这些老奸巨猾有过多接触,股东大会迫不及待的要将段怀清这个董事长踢出去,撇去这一身骚,好显得自己多干净。   世态炎凉,人心叵测。   段如碧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这雾霾把对面的大楼隐去了打扮,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透着一股灰霉的味道。越是冬天,霾越是厉害,连阳光都穿不透,这就是现实。   “如碧?”   段如碧回过神,连忙转头:“不好意思,走神了,说到哪了?”   “你要不要休息下?”   周律师关切地打量着她,段如碧心中微暖,笑道:“没事,晚上都有好好睡。”   这位长者这两天一直在她身边支持着她,难得的没在这个节骨眼疏远他们家。   “其实,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所。”   段如碧看出周律师的犹豫,坦然笑道:“您是想说,我爸在这个时候死了,反倒是件幸运的事吧。”她低头,用力吸了口气,“没关系,我也这么觉得。”   因为车祸,段怀清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但他身边的人并没有那么幸运,一直接受检方的盘查。所有涉嫌洗钱交易的财产都被冻结,而多年前,袁故的案子竟然也被人重新翻了出来。   有人竟从千丝万缕中发现了段怀清和袁故之间的关联。   袁故被人检举入狱,竟是段怀清派人指使!袁故当年案件另有隐情!   段如碧甩开手机,吐出一口浊气,在面前的玻璃窗上留下一团白雾。医院边上的便利店人来人往,她坐在高脚凳上,看着外头华灯初上,窗户上反射出自己疲惫的脸,呆了呆,又默默低头把最后一口泡面吃掉,起身匆匆忙忙地走出店门。   她上午在股东大会上和那些老家伙们大吵一架,虽然知道他们会让父亲背所有的黑锅,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更无法容忍他们这个时候开始打她手上股份的主意。下午,匆匆忙忙赶到墓地定好了墓碑,追悼会定在后天。然后,又赶来医院,母亲略有好转,可以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一转眼到了晚上,一个人,大冬天的站在路灯下冻得直缩脖子,就是想不好该回家,还是找个地方喝点什么。   她跟温绒说过了,今天起就不再打扰他们一家子了,虽然林隽没有说什么,但毕竟她是个外人,温绒和她关系再好,她现在也是林太太。   或者干脆回去加个班干点活,让自己冷静下?   啊,突然,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父亲突然离世,留下一堆烂摊子,母亲昏迷不醒,男朋友有史以来第一次发飙,随后就不知所踪。   呵呵,如果是电视剧的话,现在天空中应该突然倾盆大雨或是飘点雪,这才应景吧,笨蛋老天爷。   打了个车回到家里,段如碧还是打开电脑干了点活,公司里的同事都知道她家的事,她连请了半个月的假,很多项目直接压在kate身上,她快要扛不住了,但她真的很体谅她,一直没有因为工作上的事打扰她。但好像最近和“天际幻象”不太顺利难得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段负能量的话。   问题出在哪里呢,线上线下活动很顺利,广告投放效果也很好,现在游戏热度排行也进到前三。   她立马给彭锐打了个电话过去。   “段如碧?”   “接到我的电话很惊讶?”   彭锐下意识看了看表,22点43,这个点打电话来,感觉有点不妙。   “家里出事了?”   “我们家还能再出什么事?”段如碧半是自嘲地反问道。   彭锐在那一头似乎稍微松了口气:“我也没能帮上什么。抱歉。”   “怎么会,你帮了很多,谢谢。我找你不是说这个的。”段如碧岔开话题,“最近的沟通会不太顺利?”   彭锐立马机关枪扫射:“啧,你现在还关心工作?这个时间点,不应该赶紧睡觉么,快去睡觉,多休息,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处理呢。”   “彭老板,现在对我而言,工作就是休息。”   彭锐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你还真是……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们的大总监也翘班了,所以有些问题还是要等他回来才能定,确实麻烦呢。”   “少了他,你们公司就运作不下去了?”段如碧凉凉道。   “啧,”彭锐被她冷不丁噎了下,讪讪道,“他是这个游戏的灵魂,我们只不过想尽可能保证灵魂的完整。可是,这小子一直联系不上呢,他可不是对工作这么没责任心的人,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吧。”   她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但还是没忍住给彭锐打这个电话   “你也联系不上他?”   “我没联系他。”   彭锐讶异道:“为什么?”   没等段如碧回答,他立马转折道:“我明白了,你们吵架,都是袁召先低头的吧?所以,这次,你也没法服软。”   被说中了。   “虽然我很能理解你的处境,但你有没想过,其实袁召的处境也很不好?婚礼上他跟你发火,也是事出有因,在大家处境都艰难的时候,其实没必要在意谁先低头,谁先服软,相互扶持渡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段如碧蜷在椅子里,把自己抱成一团。   彭锐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势头不对:“抱歉,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种话。”   “不会,谢谢,你说得很对。”   “没事的,就算你不联系他,那小子总会回到你身边。”   挂了电话,段如碧完全没有睡意,她的神经一直处在紧绷到极致,稍微过头点就会断裂的状态。手机还在手上,随时都可以给他打电话过去,现在是23点,他应该还没睡吧,如果打得通的话。   算了,再说吧。   ——————————————————————————————————————————   葬礼如期举行,虽然段家二伯父、三伯父都有来帮忙,但最主要还是段如碧在张罗。出席葬礼的人并不多,段如碧也想低调处理,只有身边知道的人通知了下,谢绝一切媒体采访,公关部的人如临大敌,安保部也加派了人手防止有记者潜入。   林隽和温绒夫妇是最早到的,彭锐也来了,公司里的领导,一些原本关系还好的世交。虽然很多人避嫌,但这个时候,越避嫌反而显得有些刻意,所以,连李望年都派人送来了花圈,李思代表父亲出席葬礼。   2月份的天冷得让人刻骨铭心,段如碧着一色黑衣黑裙,站在棺材边,看上去单薄得厉害,面色冷得似冰雕。葬礼准时开始,哀乐悲戚悠长,殡仪馆里很安静,来送葬的人围绕着棺材慢慢献上花束,父亲冰冷的尸体躺在棺材里,虽然重新上过妆,但还是无法掩饰车祸留下的伤疤。人们经过她的时候,他们低声请她节哀顺变,目光中也全是怜悯,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李思在她面前停留了一会,两人握了握手,段如碧先一步抽出手,李思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全体默哀的时候,底下有人轻轻抽泣,段如碧低头盯着自己黑色鞋尖,头脑中一片空白,致辞的时候,致辞的时候,总经理说了一堆场面话,但大多是在挽回公司的形象。轮到段如碧的时候,她对着公关部拟好的讲稿麻木地念了一小段,后面还有两段,根本念不下去了,什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什么外面的谣言止于智者,啊,好烦啊。   “小碧?”身后的二伯母轻声提醒了句,“怎么了?”   段如碧收起讲稿,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哑声开口:“父亲,虽然严厉,但是一位好父亲,好丈夫,坦白说,对于他的离世,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只能慢慢消化,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今天能到场的都是朋友,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家父的葬礼,不耽误大家后面的时间了,谢谢!”   可能没想到致辞那么短,大家迟疑了三秒,才陆续动起来。   不想冠冕堂皇,也不想迎合脚本里落泪获取怜悯。人啊,为什么面临生死的时候,还做不到坦率,为了达到目的,利用别人的心情,换取对自己有利的支持。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多顾及点自己的、家人的、朋友的心情吗,还有对死者最后的一点尊重。   段如碧和众人道别,温绒眼睛都哭红了,李思像是有话要说,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有些疲倦地望向门外,正想说怎么又下雨了,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身影。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站在外头院子里的枯树下,像是死神的使者,默默注视这这里的一切,发现她的目光,没有避开,雨水顺着伞骨划下,断断续续拉出一道道雨帘,让他的面容不是那么清晰。   只是5天没见,竟有种过了半生的漫长错觉。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很久了吗,因为寒冷、迷茫、疲惫而坠至谷底的心脏猛然剧烈跳动起来。   “如碧?”李思顺着她一动不动的视线朝外看去,“啊,他竟然来了。”   段如碧连伞都没拿,快步走出门外,在距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全身都在发抖。   第一句说什么好呢,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换成这么一句吃惊的话:“你的脸怎么回事?”   站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贴着纱布,左眼也是肿的,眼中还带着血丝,嘴角也裂了……简直惨不忍睹。   袁召立马朝她走近三步,为她撑起伞,好像想笑一下,但估计这一动立即牵扯到脸上的伤,只好停下:“对不起,那天,冲你发火了。”   彭锐说,没事的,那小子总会回到你身边。   啊,真的回来了。   “没关系……是我没做对。不说这个,你的脸怎么受的伤?”她抬起手隔着纱布,想碰不敢碰。   他轻轻挡开,反握住她的手:“小伤。”   “这还叫小伤?”   他歪过头,有些迟疑地摸了摸脸颊:“不帅了是吗?”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努力弯下眉眼,终于扯出一个微笑:“对不起。”   她的鼻尖酸到不行,别开眼,不断深呼吸,勉强开口道:“不要跟我道歉。你是最不需要跟我道歉的人。”   “对不起,你最辛苦的时候,我没陪在你身边。”   “不要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段如碧强忍着情绪,低声道。   袁召的气息忽然间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淡淡的,干爽的,心安的味道。他把她拉入怀中,用大衣外套紧紧包裹着她,想要将她跟外面冰冷的世界隔离开来,抱在怀里才真的感觉到她又瘦了,难怪黑色外套穿在她身上看起来空荡荡的。   “怎么穿那么少,嘴唇都冻紫了。”   她把头闷在他怀里:“无所谓,怎样都觉得冷。”真的很冷,她的身体比刚才抖得更厉害,压抑得很小声的哽咽还是细微地泄露出来,“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怕你不接,如果你不接怎么办。对不起,我不该说不关你的事。”   她好后悔那天跟他倔强。她当然知道对他而言,今天站在这个地方,有多不容易,所以,她加倍的后悔。   袁召贴着她的耳廓,轻声安慰:“嘘,没事了,是我不好,应该先给你打个电话。”   “爸爸走了,妈妈还在医院。”   “我在,别怕,想哭就哭出来。”   不远处,还有些未走的人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李思毫不避讳地就站在相隔50米的地方看着他们。   袁召静静地对上他的视线,慢慢把伞放下,直到遮去那道窥视的目光。   然后,在这一方小天地,只剩下他们,雨,和泪的潮湿。   第045章   段如碧整整睡了三天, 在袁召怀中入睡, 在袁召怀中醒来。   她像是被施了什么困咒,直到第四天早上,才走到客厅,懵懵地辨认着这是哪儿。   “起了?”   袁召从沙发上站起来, 看着段如碧肿着一张脸,似乎还没清醒。   “去洗个脸, 我给你准备早餐。”   段如碧光着脚, 袁召跟在她后头给她穿上拖鞋, 段如碧洗完脸, 袁召跟在她后头给她递毛巾,段如碧拿起水杯, 袁召跟在她后头给她倒热水。   段如碧坐下来, 袁召端出盘子, 把早餐送到她面前。   段如碧没动筷子,而是对对面的人说道:“过来。”   袁召走到她面前, 她仰起脸, 看着他, 大眼睛清纯得一塌糊涂。   他心领神会, 弯下腰, 亲吻。   她这几天突然很粘他, 无缘无故, 毫无征兆地就会想吻他。   这些吻并不浓烈,更像是孩子爱喝牛奶, 馋了就要来一口。   “够了吗?”   “不够。”   “先吃早饭,一会再亲。”   “不要。”   唉。   袁召把她抱在怀里,她安静了一会,低声道:“我真不想出去。”   “碧碧,”袁召捧起她的脸,很认真地看着她,“你还在痛苦中,你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我很难受,袁召,我很难受,我这里每天都疼得厉害。”她突然急躁起来。   袁召抱着她,抚摸着她的长发,一点点让她冷静下来:“不论多久,我都陪着你,来,先吃点热的。”   这次的事件,段氏先是垮了一半,股价跌至谷底,随后,牵扯出段怀清一个个罪名,要多混乱有多混乱。段如碧在外面很坚强,面对媒体也是应对自如,可回到家后,她就突然倒了,先是高烧不退,随后昏睡不醒,一直做着噩梦,醒来后咬着牙起床,跑去医院看她母亲,之后还要应对各方骚扰,焦头烂额,这也直接导致她情绪很不稳定。   找不到毛巾了,发脾气,喝不到热水了,发脾气,甚至因为煎蛋老了,发脾气,有时候,什么原因也没有,就莫名其妙发脾气,而且脾气很大。   袁召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用极大的耐心把她的脾气全部收拢,慢慢等她恢复。   这天,段如碧终于精神好了一些,抱着马克杯,窝在沙发上,一点一点喝着热水。   “碧碧。”   袁召在她身旁坐下。   “你说吧,我听着。”   她侧过头,一脸平静。   袁召倾身上前,吻了吻她的眼睑:“你,准备好了吗?”   “嗯。”   “好吧。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袁召起的头,单刀直入。   段如碧愣了下,条件反射地答道:“被冤入狱。自杀?”   “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段如碧摇头。   “我爸一个勤勤恳恳的公务员,却被告涉嫌洗黒,涉嫌收受贿赂,涉嫌藏匿违禁品。你知道我为什么恨李思吗?他们一家踩着我们家的骨血,坐拥名利。李望年的借刀杀人很厉害,干净利落,段怀清却是压死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爸太脆弱,没有撑下去。”   纵使已经知道,有过心理准备,但从袁召口中切实听到,还是觉得冰凉彻骨。   说到这,袁召也谨慎地观察了下段如碧的神色,她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挣开他的手。   他却没放开她,而是把她拉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对吧。”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段如碧很执拗,坚持道:“我有。我不知道的时候,以为你和别人一样,为了我身后的背景接近我;我知道了以后,只想着怎么替家里补偿你,却不敢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袁召却不同意:“你怀疑我也很正常,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其实想过利用我们的关系,挣扎了很久。但后来我试想了下,利用你达到目的,最后的结果是你不幸福,我也不幸福,我已经不幸福了前三十年,不想再继续,而你,至少我不能让你也不幸。”袁召握紧她的手,“你不一样,你永远像个没有阴暗面的玻璃房,虽然有时候太亮了,有点刺目,但大多数直接、热烈、纯粹,你不属于那个阴郁的圈子,你就是你。”   李思说她除了段姓,还有什么。   袁召说,你就是你。   人性何其复杂。   有挣扎,有沉沦,有取舍,有感悟,有坚定,有执着。   这才是人性。   段如碧心中积郁已久的疙瘩,在他一字一句中缓缓化开。   “我很庆幸,你是袁召。”   如果他不是袁召,如果换一个人,她现在还能在暴风雨过后,择一处安宁吗?   袁召顿了顿,轻笑道:“当年,看到你的准考证时,我就知道你是段怀清的女儿。我当时还想,段怀清这只老鬼怎么生了这么个直脾气的女儿,还自己找上门了。”   段如碧听到这,忍不住笑出声:“嗯,还抓到你和学姐私会,美其名曰修电脑。”   袁召无奈:“真的是修电脑,我这人体质特殊,总会莫名其妙被女生盯上。”   “你是想说你桃花运好吗?”   段如碧欺身上来,抬起他的下巴。   “乖,听我说。”袁召握住她的手继续道,“我爸背下背下那笔债,完全是因为李望年嫁祸,黑钱被查,对方逼着要债,就要到了我爸头上。”   段如碧问道:“是梁见空?”   “是李桐,李家真正的一把手。其实不止木子社,还有其他的势力,但都无所谓了,都不是好鸟。”   “我这些年都在查你父亲和李望年,他们也知道,但可能觉得我一个穷学生不可能有能耐动得了他们,所以也没太提防我。你爸还给我一笔巨款,让我离开你,我以为在拍狗血偶像剧。”   “那笔钱,你去还债了?”   她知道他收了钱。   袁召握紧她的手:“生气吗?”   段如碧摇头:“不,该拿,拿得不够多。”   袁召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   “你去找过梁见空吧,我的债主。”   “嗯。”   “胆子不小。”   “我本来就胆大。”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一直不还钱,其实是为了调查线索。”   “嗯,差不多。他们手上肯定有线索,一年查不到,就两年,两年查不到,就三年。”   段如碧回忆梁见空深不可测的眼神,说:“梁见空不像是会帮你的人。”   袁召点头,却又不以为然:“他是不会帮我,但他也有需求,他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别忘了,我爸有项罪名是藏匿违禁品。这个,跟程家脱不了干系。”   “程家?”段如碧没听说过。   袁召解释道:“李家死对头,表面上是做生物科技,实际上可能跟违禁品,也就是毒品有关系。”   段如碧猛然直起身:“这次我爸的案件,难道是他们?”   袁召该感叹一句段如碧太聪明了吗,他还没说什么,她就觉察到了。   “八成是程然搞的鬼。”   “为什么?”   “他的一批货,没了。”   “所以他要搞死我爸?”段如碧不由激动起来。   “碧碧,你要知道,当敌人想要我们死的时候,并不需要理由。”   袁召按住她的肩膀,很冷静地向段如碧陈述这句话。   段如碧怔了怔,惊讶于他不同于以往的冷酷,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继续说:“李望年和你爸是利益共同体,表面看谁死对另一个都没好处,但实际上,你爸的死,李望年也乐得见到。”   听到袁召用如此沉冷的口吻剖析这件事,段如碧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想到李思前来参加葬礼时的样子,想到他还关切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这一切,他又知道多少?   “那天之后,我去找了梁见空。”   段如碧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脸上的伤口:“他打了你?”   袁召刚端起的脸瞬间变得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太小瞧黑社会的人了,梁见空根本不会动手打人,他的身份不需要亲自动手。”   “那是谁?”   “就是一些杂碎,看我心情不好,就打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跟梁见空做了个交易。”   段如碧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你能信他?”   袁召正色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们不讲求信任,只是各取所需。”   段如碧蹙眉:“你们交易了什么,他一个大佬,要你什么东西?”   袁召笑了笑:“技术。”   段如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袁召又解释了句:“我是学什么的?”   段如碧恍然:“IT,黑人?你黑了谁?”   “黑了我们都想黑的人。”   她的脑子好像又有点不够用:“我都有点绕晕了,难道是程家?可既然你能黑了程家,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时机。”袁召忽地高深莫测起来,“凡事都讲一个时机,我们都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00年的时候,你爸投靠李望年,生意场上风生水起,那个时候他们所做的还不够谨慎,难免留下蛛丝马迹;05年的时候,李望年栽过一次,但他把我爸甩了出去,保全了自己,但也是这步棋,导致李望年元气大伤;08年的时候,我爸狱中被逼自杀,却埋了一个炸弹在李望年身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00年,05年,08年,不就是梁见空告诉她的三个日期吗?   “什么炸弹?”   “一段录音,段怀清和程家老爷,程子峰的录音。段怀清其实早想挣脱李望年的掌控,所以他也在寻求外力,这段录音暴露了他和程家跳过李望年,和程家结盟的意图。也正是因为这段录音,段怀清逼死了我爸。”   静默片刻,等待段如碧接受这段话的信息量后,袁召继续说:“我爸在死前,想方设法,把这段录音给了李望年。所以,这些年,李望年早就开始疑心你们家,段怀清逼着你跟李思在一起,也都是在演戏,只是为了安抚李望年。”   段如碧顿生无力感:“如果逼婚都是在演戏,这些人的演技实在太好了,我爸连我都骗,到他死,都在骗我……可怜我妈,她又知道多少,是和我爸同流合污,还是被蒙在鼓里……”   “对不起,我说得太重了。”   “不。”段如碧强打精神,深吸一口气,“你继续,我要听。”   袁召见她态度坚决,理了理思路,接下去说:“李望年也开始和程家接洽。三个老鬼心中都有鬼,就看谁能渔翁得利。”   “可是,程家既然整垮了我爸,没道理要整垮李望年啊,政治圈有人,对他们这种黑势力来说,反而是助力。”   “是助力,还是阻力,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游走在正反边缘。这些年,上头打压力度越来越强,李望年估计也坐不住了,打算清扫见不得人的黑历史,慢慢收网,那么跟他关系最密切的段家和程家,就有最多的把柄掌握在他手里。程家也怕段怀清和李望年真的冰释前嫌,所以也是借机,一了百了。”   “所以你说需要时机,现在程家反水李望年,梁见空也助攻,李望年这是要……”   “彻底败了。”   “可这会查到你身上吧?”   “不会,这条消息,只会通过程家的官网,对外自动发布,时间,就是明天上午,十点整。”   “人在做,天在看。我爸在上面看了这么多年,他不会白白看着的。”   这句话托举着生活给予袁召的生命之重。   袁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平静。   段如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说着说着出了神,而后,忽然又回过神:“抱歉,突然,想到了……没什么。”   她现在所经历的的一切,这个人早已经历。   她现在有他陪着,他那时身边又有谁?   他比她强大太多,她只是徒有其表,惯以虚张声势,而他的内心才是金刚不坏。   第046章 结局上   第二天, 本城最大新闻便是, 在段怀清被人检举之后,本省位居高位的副省长竟被人检举严重违纪,这个节奏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段怀清和李望年的关系不少人是知道的,所以段怀清出事后, 很多人就开始关注李望年是不是也要遭殃。   李望年近年来一向来注重政治形象,这次突如其来的检举令人不有怀疑是否有人借机搞鬼。   从程氏下属生物制药公司官网上被爆出的账目清清楚楚, 虽然只有短短十分钟, 但已被有心人记录。   随后, 程氏马上澄清他们被黑客攻击。   然而, 已经没人关心他们是不是被黑客攻击。   随之而来的,更大的风暴已经形成, 而段如碧却在这天悄悄回到了公司上班。   Kate正在喝咖啡, 看到她的时候, 惊得呛到。   “你来上班了?”   段如碧打开电脑,撸起袖子:“嗯, 这么多事, 拖不下去了。”   Kate瞄到段如碧袖子上的黑布, 愣了愣, 说:“Boss说给你多调十天的假, 没必要急着回来, 多休息几天。”   “我需要尽快回到正轨。”段如碧整理好桌面, 朝Kate勾了勾手指,“来吧, 把你手头上堆积如山的项目分我。”   段如碧的回归在公司里马上传开消息,实际上,段如碧一直很低调,公司里几乎没人知道她的段就是本省十大企业之一的段氏。   段氏一夜之间垮台之后,网上新闻铺天盖地,公司里的人这才醍醐灌顶,原来自己身边有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   回想起她平时跟他们插科打诨,把自己当男劳动力加班加点,实在想不出她这般拼命为了什么。   但看到现在她面容憔悴,却依然神态自若地跟他们开会讨论方案,突然觉得,可能这就是段如碧拼命的原因吧,不论家里风光还是败落,她都能掌控自己的生活。   “天际幻象最近火得不行,我们的方案执行得非常好。”Kate把手机拿到段如碧跟前,“你现在几级了?”   段如碧愣住,她都把她那个账号忘到西伯利亚去了。   段如碧尴尬一笑:“我回去看看……”   Kate遗憾地摇了摇头:“过年的时候,他们发了好多福袋,我一个都没抢到,袁少和楚怀王也不放放水。”   “行啊,回头我找他们商量商量。”   Kate只是为了逗段如碧开心,没想到她这么说,立马两眼放光:“真的嘛,真的嘛?”   “谁叫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呢?”段如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这一天,她手机里的电话爆满,很多媒体的,有个记者竟找到公司里来,她也是佩服,但她无话可说。   法律自会给人公道,她也不偏不倚。   未接来电显示里,还有李思。   高傲如李思,这个时候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袁召正在加班,他不在的几日,楚怀一个人连轴转,简直要崩溃了,他一回来,就一股脑把工作全部丢在他面前,双目发红,佯怒道:“袁大总监,体恤体恤我们这些码农,你不在公司,也能远程啊,怎么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银装备不是我搞定的吗?”袁召也懒得安抚他,继续对着电脑处理文件,这个人就是娇身冠养得厉害,欠操。   一提到最难搞的圣银,楚怀就有些底气不足:“好好好,你最厉害,没有你就没有圣银。”发泄掉怨气,他回过头开始八卦:“对了,你听说了么?”   “什么?”   楚怀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说:“我们那个不小心就吃了□□包的段总监,我真是小瞧她了,她竟然是段氏集团董事长独女,人家一挥手就能把我们公司买了,你说她打工是为了什么呢?不过,现在她的处境不太好吧,老爸被人检举揭发不到24小时,车祸死了。这几天你不在,她也没来开会。”   袁召淡淡地瞥了眼怀王那张八卦的嘴脸,叹了口气:“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怀王立马为自己正名:“哪能啊,我虽然跟她不对盘,但好歹相识一场。我是觉得,她这么要强的女人,估计不好受。”   袁召想起早上她出门时努力撑起的笑脸,笑了笑:“她会挺过去的。”   正说着,彭锐不经意地从门外飘进来,也没搭理楚怀,直接问袁召:“都处理好了?”   所为何事,两人之间心知肚明。   “嗯。差不多了。”   “人没事吧?”   “今天上班去了。”   彭锐没再多问,又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哦,那行,接下来的活,你得加倍干回来。”   随后,就走了。   楚怀不知道老大这是故意忽略了他,还是来为他抱冤的,还有这两个人打得什么哑谜,难道袁召不是因为急性肠胃炎,需要任性修养,才请假的?   彭锐突然又把脑袋探回来:“哦,对了,我看到有人朝你办公室走来了,特许你出去吃完晚饭再来加班。”   “什么鬼……”楚怀一脸懵上加懵,可他还没懵完,就看到段如碧出现在门口。   这几天新闻风暴中的女主竟然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他面前。   “我漏看了微信吗,你没跟我说提前过来。”袁召疑惑地拿起手机翻看消息记录。   段如碧走到他身边,笑道:“想早点见到你,不行吗?”   楚怀这只十万伏特的大电灯泡这才发现自己的电灯泡属性:“你们……什么情况?”   袁召自然而然地揽过段如碧:“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楚怀原地转了一圈,扒了扒头发:“不是,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袁召认真脸:“大概,大学的时候吧。”   “……”   “正式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段如碧,以后在我面前说话,注意点。”袁召体贴地拍了拍楚怀的肩膀。   楚怀悔得一脸抽搐,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两人绕过生无可恋的楚怀,讨论着晚上吃什么。   最后,段如碧陪着袁召在他们公司食堂吃了点,期间不少人进行了围观,袁召都很坦然地跟别人介绍,算是正式公开了两人的关系。   其实他们也没打算藏着,自然而然的,这种感觉很不错,别人问了,就答,然后得到他人的祝福。   “一会还要去医院?”   “中午去过了。”   “情况还好吗?”   “如果不再恶化算好,那就是还好吧,医生说这两天应该就会醒了,到时候看情况,我打算接她回来跟我一块住。”段如碧不太想让气氛低落下去,主动换了个话题,“你一会要回来加班?”   袁召也顺着她的意,换了话题:“落下很多活,晚上你先回去,一个人没问题吧?”   虽然她尽可能不表露悲伤,但他知道,她晚上失眠得厉害,最好有人能陪在她身边。   丧父之痛,他大概用了两年的时间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所以他懂这种蚀骨难熬的滋味。   “没问题啊,有什么问题。我回去后正好把游戏账号拿出来,再练一练。”   “你还跟着那个师父?”   段如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估计师父已经把我逐出师门了。”   “我看也是。”   “你知道的,我不爱玩游戏嘛。”   “是啊,让你通个关很难啊。”   想到他别出心裁的表白方式,段如碧就想笑:“你那时怎么想的?”   “怎么想,想死,恨不得帮你通关。”   “有那么夸张嘛!”   段如碧推了他一把,反被他拉入怀里,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嘱咐道:“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电话,我尽快把活赶完,回去陪你。”   她的心像是被烫了下:“没关系,正好温绒找我有点事,回去跟她煲个电话,玩会你们的游戏,差不多就要睡了。”   袁召帮她叫了车,跟师父说了好两遍目的地,生怕她被拐走似得。   然后,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这个人对她真的好温柔。   袁召家是老楼,段如碧一边摸着钥匙,一边打开手机电筒。她的动作突然慢下来,隐约间看到阴影里有个人。   “谁在那儿?”   那头无人回应。   段如碧立即谨慎起来,悄悄往光亮处靠,还没来得及转身,后面的人突然拽住她的手。   “如碧。”   段如碧耳尖,一听便知道,李思。她略松口气,回过身,老楼道里光线很暗,她好不容易辨认出李思的轮廓。   “你鬼鬼祟祟的干嘛,想吓死我?”段如碧蹙起眉头。   李思没出声,他全身被一种压抑的黑暗气息笼罩着,像是随时会爆发一般。段如碧觉得有点慎得慌,转动手腕想要挣脱,但李思使了大劲,她被抓得生疼。   段如碧放弃挣扎,平心静气一番,再次开口:“说吧,什么事?”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什么都知道了吧,既然都知道了,你不觉得你很不公平吗,你能原谅袁召,却不愿见我,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声音沙哑,情绪克制,纵使深陷泥沼,他依然没有露出太多窘态。   段如碧一时间也有点情绪不稳,要说她和李思有什么深仇大恨,那肯定是没有的。一言不合,互相不顺眼,或者说是她单方面看不顺眼李思。至于李家和他们家,那也是一笔说不清的帐。   “事已至此,你想我说什么呢。”段如碧凝视他的脸,轻声说。   李思朝她靠近一步,段如碧没躲,仰着头看他。   “袁召,他果然厉害,我承认是我小看他了。但你就这样算了吗,你甘心吗?”   李思的眼中忽然升起一股光,凛冽异常,凝结出漩涡般的黑暗。   段如碧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不然呢,你觉得事情全是袁召造成的,你们一点错误都没有吗?”   “错误?”李思嘲讽般地反问道,“你到现在难道还不明白吗,错误重要吗?重要的是,他想要我们家破人亡,你爸走了,你妈生死不明,你跟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别告诉我你还打算跟他在一起,段如碧你好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我没有脑子。”段如碧冷笑,“李思,别把别人都想成蠢货。你家做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谁在里面出了一份力,不需要我一一点破吧。”   李思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政治里没有人情,只有利益,但你我两家早就是共生体,只要你们愿意一心一意帮助我们,根本不会有这些事。就算我爸和你爸有不和,但我还是会想办法帮你的,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你爸的葬礼,我也出席了,哪怕你爸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爸的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一致对外。”   段如碧握住他的手,用力掰开,但她嘴上说话的语气依然平静:“我不懂政治,家里的事我也不管,我爸欠了你爸什么,也是你一面之词,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你就让他安息吧。对我来说,除了爸妈的命,我不在乎公司倒闭,我自己拼命工作,为的就是自己有一个独立的个体,真碰上哪一天倾家荡产,我还能给我妈一个住所养老。我能有这个意识,其实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鄙视我除了段这个姓一无是处,我也不会这么有追求。”   她的这番话像是预演过许多遍,说得格外清晰透彻,让人无法反驳。李思知道今天并不会有令人愉快的结果,却没想到自己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不是没看到她被击垮后的模样,疲惫、烦躁、迷茫,他以为她会需要他的帮助,然而并没有。她还是站了起来,用超乎寻常的意志力控制住了局面。   现在,换做是他面对一堆无穷无尽的烂摊子,他不会天真的以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现实社会只会是墙倒众人推,他忽然无比清楚段如碧之前的所有情绪,他以为这是他们能够站在一起考虑问题的共同点,然而,她却告诉他,谢谢他过去的尖刻造就了她现在的独立。   有人上楼,跺着脚,震亮了楼道上的灯,两个人忽然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面孔,沉默地对峙着。邻居奇怪地看着他们,一步三回头,满腹疑惑地继续上楼。   李思紧绷着下颚,段如碧有点担心他不小心把自己的牙咬碎。   她不想再做纠缠,却也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受,这场角逐中,无人幸免。   “我们这些人之间的帐,算不清了,你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还不如去帮你爸爸。”   “碧碧说得没错。”   段如碧一惊,腰已经被人轻轻揽过。   袁召不声不响出现在她身后,昏暗的灯光在他清俊的面庞上洒下淡淡的橘色,把他脸上的坦然照亮。   “你怎么……”   “突然想起你早上走的时候没带钥匙,打你电话来不及了,就跟过来了。”   袁召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将钥匙放入她的手中。   他的故意无视刺激到了李思:“袁召,我不会放过你的。”   袁召轻笑道:"李思,多大的人了,难道你还不知道说狠话没任何意义?你脸色不太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以为你和梁见空勾结就有了靠山?”   “不敢不敢,我这种小人物,梁二爷怎么会看得上。”   “只要你和梁见空有染,总有一天,会栽的。”   “好啊。”袁召笑得轻描淡写,“有劳你费心,真有那么一天,我请你喝酒。”   从年少时起,李思就是天之骄子,只有他能俯视众人,从未有过被人踩在脚底的经历,还是被他最看不起的人。   段如碧有些担心会打起来,然而没有,李思走了,带着他天之骄子的骄傲。   段如碧还是忧心:“你说,他会不会疯掉?”   “不会,他可是比谁都理智的人。”   “他说不会放过你。”   “嗯,无所谓。这辈子,我也不会放过他。”   这是第一次,段如碧从袁召口中听到这种透着戾气的话。   袁召看出她的讶异,淡淡道:"怎么,我说过,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心胸宽广,该算的帐,我心里清楚。"   段如碧佯装害怕的表情,捂住胸口:"你不会找我秋后算账吧?"   袁召没说话,就这样看着段如碧,段如碧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抱着他的胳膊笑道:"我说错话了。我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对吧?”   袁召这才露出笑意。   每个人都在成长,成长意味着什么,或许每个人的定义都不一样。但对于段如碧而言,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多疑、敏感、尖锐,现在的她能更好地感受袁召的心意,也更愿意为了他这份心意,让自己变得柔软、包容。   两颗坚硬的心相互碰撞可能会伤害对方,但两颗坚强的心相互包容却可以让感情变得更加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上已放出,还有一张章,便是结局,旅途有点长,写这篇的过程并不顺利,也绝非最好的一篇,我经历了人生中各种酸甜苦辣,所以,脚步放得很慢,偶有不知如何落笔的时候,毕竟开头到结尾,我们都在成长,被打碎了再重新捏起。但不论如何,希望回想起来还是美好的收获多一些。   第047章 大结局下   段如碧洗完澡出来, 看到袁召还在:“你不回去吗?”   “不回去了, 就在家里干活,你先休息,不用管我。”   袁召一回到家里,就打开电脑, 手上不停地开始工作。段如碧绕到他身后,松松地环抱住他。   袁召侧过头, 轻吻她的脸颊:“别不开心, 都会过去的。”   段如碧贴着他的脸颊闷声道:“嗯, 我知道。”   袁召拍拍她的脑袋, 宽慰道:“去玩会游戏吧,我们最近出了新的副本, 你去看看你的那个师父还在不在了, 让他带你一下。”   “我觉得他已经把我逐出师门了。”   段如碧边放下长发, 边笑着抱起笔记本电脑,盘坐到沙发上。   好吧, 让她仔细想想账号密码是多少。   天际幻象现在非常火爆, 段如碧断断续续玩过好多次, 虽然等级不算高, 但她对游戏的内容非常熟悉。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几乎所有头像都亮着, 包括她那位便宜师父。   段如碧抓了抓长发, 敲下键盘【师父……你在吗?】   谈不上有多少交情,但这个师父至少还挺负责, 反倒是她这个做徒弟的,有点一无是处。   “我能跟你要点福利吗?”   袁召抬起头:“什么?”   段如碧想了想,说:“上次你们提到的特别难出的装备,可以走个后门吗?不用圣银这么高级,有给机甲师的SSS级机甲吗?”   袁召很快反应过来:“你要去贿赂你的师父?”   段如碧义正言辞:“不是贿赂,是孝敬。”   “他难为你了?”   “没,他没理我……等等,他回复我了。”   【在。】   【师父……我最近偷懒了,没好好练级……】   【嗯,我早就预料到了。】   【呵呵,最近三次元里事多。】   【嗯,不过是游戏。】   段如碧被噎到了,这语气,相当冷淡。   【你现在有组队吗?】   【有。】   【能带我吗?】   【这样吧,你先去完成一个任务。】   【哦,好。】   没被拒绝算是一件好事,段如碧立马打起精神,至于这个任务,她看了半天,不过是去一个任务点领取奖励。   【这个是让我去领吗?】   【嗯,你技能太差,装备太差,算是我送你了。】   【……】   段如碧操纵着“爆你头”朝着目的地跑去,这个时候在线人数很多,恰巧又是寒假,学生党全体出没,段如碧驻足了一会,莫名傻笑。这款游戏是袁召全部的心血,一边肩负那么沉重的家事,一边开创属于他的游戏世界,他成功了,她越来越崇拜他了。   以为会是很难的任务,没想到她很顺利地来到领取点。师父不会是故意惩罚她,还有什么后招吧?   “爆你头”找到NPC,一个穿着大红礼服的……花童。   【你终于来了。】   【这里有你的礼物。】   【我都快拿不动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段如碧一阵无语,NPC都是这么会吐槽的吗?   【好了,东西有点多,你拿好了。】   段如碧在自己的设备栏里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一整套……她猛然坐直身体,没看错吧,一整套圣银装备,可根据获取者的职业变更性质以便玩家使用,且不论等级,直接锁定,除了本人自愿赠送、转卖,无人能从你手里抢走。据说全服只在春节那晚爆出一件,当时整个世界都疯狂了。   “哇哦!”段如碧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忍不住惊叫。   袁召在另一头被惊到:“怎么了?”   段如碧兴奋地看着他,抱着电脑小跑到他面前:“你绝对不会相信,我的天,我这是时来运转吗?我师父让我去做任务,然后,我就去帮他领了奖励,然后,这是一整套圣银装备!”   袁召接过笔记本,仔细看了看,经过他这位天际之父的鉴定,确认如实,绝非假冒。   “我刚才还在问你圣银装备,现在就有了,简直了。”段如碧按耐不住得意,“我这个师父还真是厉害,他这个奖励是怎么拿到的,但把这个给了我,我需要还他吗?”   袁召摸了摸下巴,笑道:“或许,他觉得你的水平太差了,不搞一套顶级装备,估计会被人秒到怀疑人生。”   “喂!”段如碧推开他,“我知道我水平差,那是因为我懒,我要是好好练,绝对不差,再说,我现在有这套装备。我师父取的名字实在是太好了,如我所愿,真是心想事成……”   她讲得眉飞色舞,袁召一脸温柔地听着,她突然安静下来。   袁召牵过她的手:“怎么不继续说了?”   段如碧凝视这他的眼睛,忽然问道:“你的账号叫什么?”   袁召笑而不语。   屏幕上NPC还在说着什么,没人在意。   段如碧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似乎在确认什么,又摇了摇头,张开口,又缓缓闭上,好像只是做了一次深呼吸。   他看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连忙道:“我其实有很多个账号。不过,有一个账号一直都处在登录状态,因为我不太确定,你什么时候会上线。”   段如碧不知道现在该是什么表情,他依然缓慢又温柔地说着:“我好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明明你就在眼前,可我还是在想,该怎么跟你开口。我一直想找个好时候,或许当你重新上线的时候就是个好时候。”   他调出装备界面,那套银色装备熠熠生辉,从头到脚,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小物件,差点被遗漏。   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叫人移不开视线。   “在温绒婚礼那天,我去你们的房间叫你,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们也能这般美好就好了。”   段如碧盯着那枚戒指久久没有言语。   袁召握着她的手,见她沉默,指尖不由自主地发凉,他太紧张了,以为不会紧张,但事到临头,还是紧张得舌尖发麻。   段如碧觉得喉咙口热热的,痒痒的,不由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你是怕我自己无法搞定副本,所以干脆把这套装备送我?”   袁召老实交代:“算是吧,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万一……你懒癌又犯了,不想玩下去了,我这枚戒指猴年马月才能送出去啊。你看,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是最好的时机。”段如碧斩钉截铁地说,“不论哪一天,你对我说这些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微笑着看着他,因为激动,嘴唇都在发抖。   袁召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过,你这个戒指,我好像没法戴啊。”   “没问题,等一下。”   他像是变魔术一般,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深紫色的小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钻戒,小小的,很精致。   “心机boy。”段如碧被逗笑了,朝他伸出左手,还特意翘起无名指,“快给我戴上。”   袁召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神情前所未有的虔诚。   钻戒戴在她的手上无比合适。   她低下头,轻吻他的嘴唇,深情,绵延,无法停下的感觉。   以前,她想着当有这样一天,她希望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求婚,为她而设,独一无二。   她独一无二的Mr.right,做到了。   段如碧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明天就去领证吧。”   这下反倒是袁召被问住了:“明天?不挑个日子吗?”   “如果民政局晚上开门,我现在就想去。”段如碧搂住袁召的脖子笑道,“我觉得,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等等,我们是不是要一起搞点事情?”   袁召现在已经进入“老婆”说什么都是好的状态:“怎么搞?”   十分钟后,温绒突然冲进林隽的书房,林大叔正在开越洋电话会议,悄悄摘下耳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了?”   温绒冲到他面前:“你没看朋友圈吗?”   大叔高冷道:“我没那种东西。”   温绒直接忽略他这句话:“段如碧和袁召,他们要结婚了!”   温绒激动不已,激动到直接从床上翻下来跑来的,连拖鞋都没穿,林隽靠在椅背上,抱臂环胸:“你怎么比自己结婚还激动?”   “小心眼,他们能在一起很不容易的好吗,你快去点赞。”温绒抓过林隽的手机塞到他手中。   然后,段如碧和袁召的这条朋友圈炸了。   温绒:爱你爱你爱你[玫瑰][玫瑰],我太激动了,恭喜!回头跟我说求婚细节,我要听!   Kate:结婚???还是恋爱???真的假的???   彭锐:恭喜恭喜,但是不准请婚假[坏笑]。   楚怀:靠,这是什么节奏?老大,不带你这么玩的[哭]。   老大徐厉:没想到老幺动作这么快。   二胖:社会我袁哥,只有你能收了段大小姐[坏笑]。   石老三:呵呵,算是件好事了,恭喜恭喜,没让兄弟白操心。   梅小涟: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   张濡沫:恭喜恭喜~~~~~~~   朱珠: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还在一起,恭喜!   许轻言:为你高兴,恭喜[微笑]   ……   段如碧的朋友圈——   袁先生问我愿意吗,我说愿意,但我脾气不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袁召的朋友圈——   段小姐说她愿意,但她脾气不好,真巧我脾气很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了,如释重负,必须郑重地跟各位不离不弃的小伙伴道谢+道歉,从没想过一篇文会耽搁那么久,要我是读者,可能都放弃了。但就是因为有你们一直的陪伴等待,给了我动力,让我依然有底气说一句:小罪的坑品有保障,不会坑,有始有终。   新坑已挖,不嫌弃的,继续跳到我怀里吧——万年大佛和他的高岭之花 本书由 董舒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