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殇泪忆雪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听话 作者：方小姚 文案： 　　作为一名成年人，占薇被准老公叶雪城管得像个小学生。 　　收到的情书得上交，异性多的活动要报备，不准跟同校某帅学长说话，不听话不给零花用。 　　每次占薇都温柔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直到有一天，叶雪城发现—— 　　地下乐队主唱？ 　　网评“无法抗拒的氧气美女”之首？ 　　“男友粉”众多，还有人专门建了个官微，名叫“占薇正牌老公集散地”？！ 　　叶雪城简直要气炸了…… 　　女主高天分高颜值乐队主唱&男主五音不全黑科技大佬。 　　七岁年龄差&青梅竹马 　　小剧场＃ 　　某晚，叶雪城凑在占薇的头发里，嗅过来闻过去。 　　占薇很不满，“叶雪城，你在干什么呀！” 　　“嘘，我在吸猫。” 　　“咦？” 　　“小奶，猫。”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业界精英 主角：占薇，叶雪城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01 　　一 　　风整整刮了一夜，第二天，楼前高大的法国梧桐被染上了稀稀落落的金黄。似乎连桂花也开了，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香。 　　一眨眼的功夫，秋天来了。 　　占薇轻声轻气地出了寝室，绕过西头的操场，来到第一教学楼旁边的面包屋。天气的温度凉得刚刚好，她随意罩了件居家帽衫，齐肩的黑色卷发从耳际垂下，松松软软的。大概因为皮肤白的缘故，映着清晨的阳光，细嫩干净。 　　一双眼睛灵巧可爱，瞳仁乌溜溜地透过玻璃，盯着里面五花八门的糕点，对食物的热爱溢于言表。 　　年轻的老板娘已经认得她了，笑眯眯的，“有刚出的培根起司面包呢。” 　　“那就要这个吧。”占薇嘴角一弯，“哦，对了，还要一个羊角面包和一个蜂窝蛋糕。” 　　拿好室友们的“口粮”后，占薇往回走。路上会经过学校的宣传栏，隔得老远，占薇就看到了那张惹人注目的巨幅海报。 　　是A大校学生会主办的讲座。一个学期才一期，每次的嘉宾都会请一到两位对年轻人来说有影响力的名人。 　　事实上，讲座的主角有两位。左边的是叶雪城，穿着端庄得体的西装，英俊温和的脸带着淡笑，却透着一股只可远观的距离感。占薇看了看旁边几个用夸张字体印着的“科技达人”四个字，觉得有点好笑。 　　然而目光一转，当目光落到旁边的穿着黑色礼服、宛如女神般高贵的“投资女神”占菲身上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连做个讲座都能碰上，这两人的缘分真是不一般。 　　上午三四节有课，占薇坐在后排，心情也说不上好，脑海里总是不自觉闪现那幅海报的画面。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尝试拨通了手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没有人接。 　　前排的女生恰好谈起了讲座的事，说到兴起的时候，回头问，“占薇，今天下午的讲座你会去吗？” 　　“不去……” 　　“我听说占菲是你姐，不捧场？”女生笑眯眯地，“她可是我的女神呢。” 　　占薇认真想了想，当年占菲从哈佛毕业回国，就职于某投行，一出手便协助完成了好几个大项目，的确因为“独立自强”的女性人设在网络上火了一阵。 　　她一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结果女生不依不挠，“对了对了，想向你打听八卦。” 　　转着的笔从右手滑落，掉在了桌子上。占薇将笔拾起，握在手里，“什么八卦？” 　　“就是你姐，占菲……真的跟叶雪城是那种关系吗？” 　　占薇愣愣的，没有说话。 　　女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矩，语气有点犹豫，“……据说他们以前是青梅竹马，其实是那种关系对不对。不然学校为什么能一次把他们都请来？” 　　另一个女生也凑了过来，“你作为知情人士，给我们透露一下内幕呗。” 　　占薇轻轻吐了口气，“想听内幕？” 　　两女生眼巴巴望着她。 　　“内幕就是……我也不知道。”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占薇离开座位，准备去上洗手间。 　　脑海里想起刚刚同学的问话，心里浮躁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她拿出一直安安静静的手机，屏幕上很干净，什么新提示也没有，显然刚刚自己的电话没有对那人造成一点影响。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拨通了他的号码。 　　这次，电话直接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了。 　　占薇挂断后，准备起身。结果刚站稳，手一滑，手机“扑通”一声掉进了坑里。 　　“……” 　　她瞪着躺在液体里的手机，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捡还是不捡，这是个问题。 　　正犹豫着，隔间外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进来了好几个人。 　　“纱纱，你真的认识叶雪城？” 　　“是以前住在隔壁家的哥哥，”说话的人是周纱纱。“正好我有个叔叔最近在跟他的公司谈合作，家里有来往。” 　　“你们家太厉害了。” 　　周纱纱没应声。 　　“这么说，占薇也认识了？” 　　旁边有一个声音插进来，“无语了，你没事提那个‘假清高’干什么。” 　　“我只是听说占薇的姐姐和叶雪城是青梅竹马……” 　　空气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化妆盒重重合上的声音。周纱纱讽笑，“反正占薇一家人就那样，谁好巴结谁，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呗。你看占薇是什么货色，不就知道了？” 　　“啊，那岂不是……” 　　几个女生正聊着天，卫生间隔间传来了哗啦啦的冲水声，接着，聊天的内容被门蹙然推开的响动打断。 　　周纱纱被吓了一跳，愣了愣，才看到对话里的主角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是和刚才的动静不相称的平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占薇走到洗手台边，“请让一让。” 　　她洗完手，关上龙头，抬起头来朝旁边的人扯了扯嘴角。在几个女生错愕的目光里，低声哼着歌走出了洗手间。 　　下午没课，占薇准备去图书阅览室，途中路过了国际学术报告厅。还是很多专业的上课时间，会场却很热闹，连门口都乌压压地挤着一群人。 　　里面好像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放的是早晨在宣传栏里见过的海报，她看了眼上面的人，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突然觉得对方很遥远很遥远。 　　回到寝室已经是下午四点的，寝室长兼班长程乐之正在给人发短信，一看到占薇，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 　　“啊，你一下午跑哪儿去了？讲座没看见你人。” 　　占薇将书包放在椅子上，“我去图书馆了。” 　　“死丫头，打你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 　　“有事吗？”占薇回头问，“我手机掉厕所了。” 　　“噗。”程乐之本来还有些不满，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后来呢。” 　　“想了很久，还是用水冲掉了。” 　　“你早该换手机了啊。” 　　占薇有些恍神，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是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那个人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转眼间，自己都大三了。 　　是啊，早该换了。 　　“对了，今天的讲座你们都去了？” 　　“去了啊，”正坐在上铺绣十字绣的阿真道，“里面的人超多的。” 　　占薇回忆起路过时的场景，热切的氛围，自己在外面就感受到了。 　　“不过可惜啊……男主角叶雪城没来呢。” 　　占薇有点意外。 　　“听说是还在国外，没能赶回来。” 　　“是吗。” 　　“很多女生都是为了他才去的，后来讲座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少人先离开了……失之交臂的男神。” 　　占薇笑了笑，正消化着听到的信息，结果程乐之拍了拍她，将她从冥想中拉了出来。 　　“和你商量正事，今晚和计算机系的联谊，你到底去不去？” 　　占薇侧头，“说过不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男朋友。” 　　程乐之表情带着严肃，“你这人怎么思想这么龌龊呢？” 　　啥？ 　　“联谊的“谊”，是友谊的“谊”。谁说谈个恋爱连朋友都不能交了。”程乐之的目光咄咄逼人，“而且你那说了八百年的男朋友，我们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要觉得你人格有问题了。” 　　占薇被她说得语塞。 　　“跟你说实话，你不去也得去。不然以后上课我记考勤的时候，你就等着吧。” 　　占薇刚开口想说什么，乐之接了个电话，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留下占薇和阿真面面相觑。 　　阿真说，“估计老大是想让你去撑场面吧。” 　　“撑场面？” 　　“哦，对了，没跟你说。”阿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半个月前我们金融系1班2班不是和理工大联谊了吗。结果隔壁班那几个长得不错的都去了，被一群男生捧着，我们这边受冷落了。理工大还有人说，怎么都是一个专业的，长相水平差这么大。老大可生气了。” 　　“……” 　　“所以啊，小薇薇，你这次要给我们报仇啊。”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金融系一共4个班，却人员分配非常不均，都说一班盛产学霸和恐龙，二班盛产美女和风云人物。占薇在学霸云集的一班，算个例外。 　　最后联谊还是去了，仇却没报成。一群人包了家比较偏僻的清吧，稍微布置了一番会场。占薇整个晚上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人献宝，途中有一两个男生来搭讪过，她礼貌而疏远地回应着，一副对交朋友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反正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还是二班周纱纱那群人。 　　占薇觉得没意思，提前回了寝室。晚上也睡得不好，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精神还迷迷糊糊的。 　　旁边的阿真趁着课间去楼下的店里买奶茶了，占薇拿着她的课本，一边整理刚才因为走神漏掉的笔记。正埋头抄写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女生在叫自己。 　　“占薇——” 　　占薇回过头来，一脸不在状态。 　　“有人找。” 　　她往窗户看了看，什么线索也没抓到。却看见那边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十分骚动的模样。于是顺口问了句，“谁啊。” 　　“他说是你老公。” 　　八卦好像横飞来的炸弹，在周围掀起热浪。旁边听到这话的同学齐齐回过头来，正儿八经探究的眼神。 　　占薇一滞，然后尴尬一笑，走了出去。 　　走廊上，西装笔挺的男人正站在一侧。大概因为气场过于强大，路过的同学不自觉会多看几眼。没多久，终于有人将眼前这张温和帅气的脸和昨天讲座宣传海报上的人联系了起来。 　　是昨天下午讲座缺席的主角叶雪城。 　　期待了很久也没有见到的人，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走廊被“意外”地撞见了，连隔壁教室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占薇走出门，看到那个人时，微微一愣。 　　他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来，空气里有什么不一样了。占薇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情绪里的意外，就听见站在两米开外的人问—— 　　“听说你昨天去联谊了？” 第2章 02 　　二 　　联谊的事—— 　　占薇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得体，表情却十分随性，清亮的眼睛里泛着冷森森的光，让人读不懂情绪。嘴唇微微抿着，是那种很薄的唇形，透着点凉薄的味道。 　　她想着应该怎么跟面前的人解释，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参加联谊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目光里带了点错愕，刚准备开口，便被对方打断了。 　　“昨天后来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是埋怨的话，可应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吧。 　　“之前我也给你打过电话……” 　　“那时候飞机刚起飞。”叶雪城说，“后来下了机，我看到提示，立马就给你回拨了过去。” 　　“哦。” 　　“所以，这就是你一晚上不接我电话的理由？” 　　占薇一愣，立马回味了过来，“啊，不是。” 　　他暗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占薇说道，“我手机丢了。” 　　叶雪城的头微微一歪，阳光从左边的侧脸照过来，在他脸上泛起了柔和的光，真是好看。 　　占薇补充道，“掉厕所里了。” 　　目光里的厉色也缓和了一些，叶雪城以几不可察的弧度勾了勾唇角，“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上厕所不要玩手机。” 　　“……” 　　“手机丢了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 　　“我有借朋友的手机发了朋友圈。” 　　“你知道我从来不看那些东西。” 　　一番对话下来，显得自己好像是在故意回避他似的。 　　占薇盯着他胸前的第二颗纽扣发着呆，脑海里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教室那边的同学似乎还热切地往这边探着脑袋，追踪着八卦的后续。她已经算不清跟面前的人见过多面、说过多少话，甚至，他们还那样亲近过。只是这一刻，莫名其妙的，富余的体温就随着血流充斥在了大脑周围，她心跳得有点快。 　　头顶上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你什么时候下课？” 　　“五点。” 　　“下课后打我电话，一起吃个饭。” 　　“哦，好。” 　　回到教室，占薇深深吸了口气，准备接受好奇心的洗礼。 　　首先是老大程乐之面色不善地凑了过来，“死丫头，刚才那个是你老公？！” 　　占薇被她逼视着，有点紧张。 　　“你他么藏得也太深了吧！”程乐之忿忿然，“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大家结婚了，嗯？” 　　“其实不是……” 　　“难怪前几天我们好不容易抢到讲座门票，你摆出那张高贵冷艳脸。死丫头，真的气死我了！你知道为了几张门票，我找学生会的人说了多少好话吗，早知道两个主角你都认识，就靠你走后门了，省得看那些家伙的臭脸。” 　　占薇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一旁的阿真打断。 　　“老大，别生气嘛。”她笑嘻嘻地把奶茶递到占薇手里，“所以，叶雪城就是你说的那位……很可怕很可怕很可怕的男朋友？” 　　“……” 　　当初为了省去不少麻烦，占薇说过自己有“男朋友”这事。几个小伙伴纷纷让请吃饭，占薇是以“对方是个很可怕的人”这个理由推脱掉的。 　　不过，当时用了这么多个“可怕”吗？ 　　占薇不记得了。 　　“啊，”阿真痛心疾首地感慨，“我为什么没有遇到这么可怕的男朋友？如果让我拥有那张脸，就算可怕一万倍我也愿意去承受啊。” 　　“……” 　　这边讨论得热闹，让刚才不小心被八卦波及的围观群众也竖起了耳朵。 　　有女生转过头来，犹疑地问，“占薇，你真的结婚了啊？” 　　虽然大学生已经可以结婚了，可在同学中亲眼见到，还是和那样不可思议的人，还是感到很新奇。 　　占薇并不习惯成为这种话题的中心，心里有点郁闷。 　　“没有啦。” 　　傍晚，老师刚宣布下课，占薇便借阿真的手机给叶雪城打了个电话，匆匆往他在的德训楼奔去。 　　事实上，她没有深究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到了约好的位置时，人还没有出现。占薇一边等着，一边无聊地东张西望起来。头顶上是一颗很高很大的银杏树，看上去像是活了很大岁数的样子，树冠渐染了秋意，金色的叶子纷纷落了下来，在地上扑了薄薄的一层。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隐约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向着脚步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叶雪城从德训楼里走出来，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占薇有轻度近视，努力瞄准焦距后才惊讶地发现，那人竟然是自己班里的辅导员张老师。 　　一瞬间，心里的情绪搅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张老师走到跟前，笑呵呵的，“占薇啊，张老师不是老古板。有合适的缘分，早点把人生大事定下来也未尝不是好事，没必要瞒着老师和同学。” 　　这样的开场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占薇疑惑地看了看叶雪城，也不知道他跟自己的辅导员聊了什么。 　　夕阳将银杏的叶子照得鲜亮。 　　叶雪城只是礼貌一笑，“老师，今天下午打扰了。” 　　“没事，都是应该的。”张老师神色和蔼，临别了又转过头来，嘱咐了占薇一句，“另一半这么优秀，你啊，自己各方面也要继续努力。” 　　“嗯。”她点点头。 　　后来，两人一起往西边的停车场走去。气氛安安静静的，也许是半个月没见的缘故，竟感觉身边的人生疏了起来。 　　叶雪城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于是占薇问他，“张老师跟你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 　　骗人。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对了……今天在教室外面，你为什么跟同学说是我老公？” 　　他依旧面无表情，“我没有。” 　　占薇不解。 　　傍晚的阳光从树叶的罅隙中穿过来，稀稀落落地落在他脸上，神情肃穆，看上去不像是说谎。 　　“可传话的同学说，我老公找我。” 　　“你同学听错了，”叶雪城顿了顿，“我说的是‘准老公’。” 　　“是吗……那肯定是听的时候被漏掉了一个‘准’字。”占薇低声抱怨了一句，“你干嘛说得那么让人容易误会，大家都以为我结婚了，害我解释了好半天。” 　　叶雪城幽幽的目光盯着前方，突然问，“这有什么区别？” 　　啊？ 　　占薇错愕。 　　叶雪城没有再说话，空气好像随着他的静默沉淀了下来。头顶树梢上飘过几声鸟类翅膀的扇动，伴随着清脆而稀疏的啼鸣。 　　身边的人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深不见底的眼睛俯视着她。 　　“被人误会我是你老公，让你这么困扰？” 　　一贯平和的话音，此时没有好气。 　　占薇一愣，还没来得说话，身边的人就大步朝前走去。她小跑着赶上他的步子，在心里暗自感叹着，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 第3章 03 　　三 　　西餐厅角落靠窗的位置，占薇和叶雪城面对面坐着，四周充斥着低气压。 　　大厅里飘来了轻轻的钢琴伴奏，渐渐地，有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缓和而柔软的声线，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面对最爱的羊乳酪蛋糕，占薇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从刚刚服务生拿走菜单后，面前的人就一直没有说话，这更加肯定了占薇之前关于生气的猜测。 　　是因为昨天的联谊吗？ 　　占薇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打破僵局。 　　“对了，昨天……” 　　叶雪城垂着眼帘，面不改色地切着牛排，仿佛她的话对他不造成任何影响。 　　她依旧鼓足勇气，“昨天的联谊，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没有看她，修长的手指拿着叉，将切好的牛排送进嘴里。 　　占薇又有点歇菜了，索性闭上了嘴。 　　“然后呢？”他突然问。 　　原来他在听。 　　“乐之老大说是专业间的活动，不是你认为的那种。” 　　“占薇，”叶雪城抬起眼睛，突然很认真地叫她全名，吓了她一跳。 　　“嗯？” 　　“我也上过大学的。”他语气很淡，“知道联谊是怎么回事。”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占薇慌忙解释，“我只是去充人数，整个晚上和对方那边的人话都没说几句，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乐之和阿真。” 　　叶雪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声音柔柔的，听上去十分无辜，又好像很懂得戳人软肋。 　　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我没有生气。” 　　接着，话音一顿—— 　　“不过，我想让你解释一下，上个月你们专业有三次晚上十一点查寝，你两次都不在，是怎么回事？” 　　占薇压根就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整个人都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 　　他对于这样的反应有点不满，“不好意思，我刚才问了你们辅导员，是他告诉我的。” 　　“……” 　　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所以，你上个月三号和十号晚上去哪了？” 　　空气被冻住了几秒，占薇缓了缓气，才低声开口，“哦，你说那两天晚上啊，我去阿真家里睡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阿真家不是离学校很近吗，会经常邀请我去作客。她妈妈做的清蒸鲈鱼超好吃。” 　　对面的那张脸还是毫无表情，锐利的目光直直看过来，像是要从她的表情和语气里发现破绽似的。 　　也不知道这个答案有没有让叶雪城满意，很久以后，他才不咸不淡回了个，“是吗。” 　　一顿晚饭吃下来，算不上愉快，也算不上不愉快。占薇浑浑噩噩地从餐厅出来，被叶雪城送到寝室楼下。刚准备下车，突然被他叫住。 　　“还有事吗？”她有点疑惑。 　　“这个给你。” 　　昏黄的路灯光从车窗透过来，占薇模模糊糊地辨认出叶雪城手里的，是五张演唱会门票。 　　“是Jefferson的演唱会？”占薇拿过来，感到意外又惊喜，“你怎么会有这个？” 　　“上次听你提过。” 　　占薇认真想了想，大概是两个月以前了吧，当时她正在给阿真打电话，听对方抱怨买不到歌神演唱会门票的事，叶雪城正好在旁边。 　　她拿票来凑近看了看，竟然是VIP席的第一排。 　　“你简直太神奇了。” 　　要知道，早在Jefferson演唱会门票刚开始发售的时候，就已经连最差的席位都抢不到了，网上的黄牛票甚至已经炒出了天价。 　　这都离发售日多久了？ 　　占薇显然此时完全被兴奋冲昏了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雪城因为她这激动的反应，有些忍俊不禁。 　　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想了想，话音里带了点愉悦，转而说到，“这周我都在本市，你周六看完演唱会，可以去我家。” 　　占薇这才从喜悦中渐渐清醒过来，终于想起眼前的人是个商人，而且还是最精明的那种。 　　精明的商人，从来都不做亏本的生意。 　　“演唱会散场的时候应该也比较晚，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占薇呆呆的，过了一两秒，才回了个，“哦。” 　　第二天，占薇正准备上课，没想到叶雪城的助理钟泽特地来学校，给她送来新手机。 　　钟助理将包好的盒子和占薇的身份证一起递到她手上，“卡已经补办好了，叶先生还帮你下载了可能需要的程序。对了，他让我告诉你，锁屏密码是之前那个。” 　　占薇拿出手机，是某品牌的最新款，银白色的，和叶雪城的那台是情侣机。 　　“嗯，好。” 　　钟助理走后，占薇解锁了屏幕，想了想，给那个人发了条消息，“谢谢你。” 　　过了会儿，那边回复道，“这次别再掉厕所里了。” 　　占薇笑了笑。 　　送手机的一幕，被隔壁班的周纱纱撞见了。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身边的好朋友发现了异样，随着她的目光转过去，恰好看见占薇转身进了教室。 　　“对了，纱纱，”朋友的语气有点犹豫，“他们说占薇和叶雪城是那种关系……” 　　周纱纱冷笑了一声。 　　“之前不是传言叶雪城和她姐是青梅竹马吗，听上去真乱。” 　　其实周纱纱也对此感到意外。 　　“占薇本来就不干净。” 　　“啊？”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姐姐的好事被妹妹截胡了，”周纱纱一脸不屑，“洪凌集团你们听过没，占薇之前一直想巴结那个老板的二儿子，最后没成。和叶雪城的事我不清楚，但估计是广撒网吧，总会有上钩的。” 　　“她平时不是挺端着的吗。” 　　“会装而已，”周纱纱看起来面有愠色，顿了顿，突然笑了，“不过有什么用，她好日子也不长了。” 　　旁边的女生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像占薇这样的，除了长得能看之外，还有什么优点，花瓶一个。叶雪城跟她在一起估计是各取所需，听说几年前他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占薇她爸帮了他不少忙。现在她家里情况很不好……”周纱纱笑得得意，“如果占家破产，叶雪城为了避开这个累赘，很可能会直接把她甩掉。” 　　“会这么不近人情吗？” 　　“为什么不会？”周纱纱抱着胸，“等着吧。” 　　*** 　　教室里，程乐之正在抄笔记，身边的空位突然坐下来一人。 　　程乐之转过头，推了推眼镜，看清了旁边的女生。女生穿着黑色夹克，帅气的短发间，左耳那七颗耳钉隐隐闪着光。她翘着个二郎腿，高跟鞋底点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聂熙？” 　　竟然是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第三位室友。 　　近一周没见，聂熙似乎晒黑了一些，原来纯黑的头发也多了几丝白色的挑染。 　　程乐之终于回过神来，问她，“这几天去哪儿了？” 　　“跟朋友爬了座山。” 　　聂熙一直是这样，在外面做着一份神秘的兼职，有工作就老老实实待在这个城市，没工作的时候就全国各地到处玩。总之，一点也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 　　阿真凑过来，一脸兴奋，“熙熙，你回来的正好啊知不知道。” 　　“怎么？” 　　“这周六晚上不是歌神Jefferson的演唱会吗，薇薇那个神通广大的男朋友买到票了，还是VIP席的第一排。”阿真完完全全沉浸在幸福里，“我开心得快要缺氧了好吗。” 　　聂熙倒是没有多高兴，而是侧头瞄了占薇一眼。 　　阿真又在一旁叽叽喳喳起来，“你不知道吧，薇薇的男朋友竟然是……” 　　几句八卦听完下来，聂熙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她想了想后，隔着程乐之朝占薇喊话，“喂——” 　　占薇看过来。 　　聂熙朝她扬起下巴，“这周日约不约？” 　　程乐之凑过来，看着若无旁人打着暗号的两人。 　　占薇停下了手里转着的笔。 　　“这周末要去我男朋友那儿，下周吧。” 第4章 04 　　四 　　转眼到了演唱会那天下午，全寝室集体出动，早早地在体育场外候着。七点左右的光景，天已经黑了，程乐之看了看手表，“林希真，你哥是怎么回事，还不来？” 　　阿真一边把刚买好的奶油泡芙收到口袋里，“刚刚给他打电话，路上堵车，就快了就快了。” 　　“真是的，都快要入场了。” 　　四人一起在检票口准备排长队，占薇听到手机响了，掏出一看，发现是叶雪城的短信，“临散场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她动作顿了顿，回到，“其实不用，我自己打的去就好。” 　　那边没再回复。 　　占薇收好手机，一边抬头。已经是九月底，晚上的风有点凉。体育场前宽敞的广场上的灯光并不明亮，可四周实在是热闹。推着车卖零食的，吆喝着买玩具的，还有手里拉着一大捧氢气球的商贩，许许多多的人，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里感受到这样的人气。 　　她看着很远的地方一群玩滑轮的小孩出神，突然有个人闯进了视野。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灯光落在他身上，泛着温柔的光。他的眼睛清澈，上身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书包随意地挎着，满满的学生气。 　　男生定定地看了占薇几秒，直到被平空插入的声音打断，“哥，你总算来了！” 　　是阿真的哥哥林俊宴。 　　“抱歉，公司临时有点事，来晚了。”林俊宴比占薇他们高一届，现在正在自己家的公司实习。当初才进大学的时候，他被阿真叫来偶尔帮忙修修电脑、换个灯泡，女生们礼尚往来地回请吃饭，不久后就变得很熟了。 　　“你现在这么努力，让人很不习惯呢，感觉都已经快把当初两个月减三十斤的魄力拿出来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我当然很开心了，”阿真笑眯眯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安心地做个米虫，以后靠你养我啦。” 　　林俊宴没有表情，“想得美。” 　　刚认识的时候，林俊宴还是微胖界的人士，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寒假过完，整个人瘦得脱胎换骨。他本来就很高、长得不赖，加上家境优越，很快就成了系里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 　　阿真那时候总是嘲笑哥哥，“唉，少男怀春，当然要减肥啦。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可是过了两年，身边还没有疑似的恋爱对象出现。 　　林俊宴跟在队尾，随口问道，“对了，这票这么抢手，你们是怎么买到的？” 　　阿真兴高采烈的，“你猜！” 　　“……” 　　“因为我们的占薇，有个超级伟大、超级万能的男朋友！” 　　林俊宴顿了顿，没再说话。 　　旁边的聂熙扫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微妙，勾唇一笑。 　　好不容易进了场，一行人需要从舞台旁的位置绕到前排去。结果没想到冤家路窄，遇见了和朋友在一起的周纱纱。 　　阿真看到她们挤在偏僻的角落里，幸灾乐祸地打招呼，“你们也来了，坐在这儿呀？” 　　周纱纱大概心情不太好，沉着个脸没作声。 　　从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聂熙插话道，“这么偏的位置，等会儿估计连台上的人都看不到，还不如窝家里看视频呢。” 　　“就是啊。”阿真附和。 　　周纱纱的朋友忍不住搭腔，“位置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听歌？我们喜欢歌神，又不是来看他的脸。” 　　“不好意思，”一旁的程乐之笑，“我们坐的是第一排，传说中的VIP专座。虽然喜欢歌神不是因为脸，但如果有互动，能让我们摸摸大明星的小手也不错啊。” 　　周纱纱坐在一旁，面色铁青。 　　占薇看得一愣一愣的，等找了他们的座位，才开口，“你们真是……” 　　“我看不惯那个女人很久了。平时就阴阳怪气的，笑得假惺惺，真以为自己是宇宙交际花了。一天到晚都在装，上次在学生会还阴我。哦还有……不过是入学的时候在论坛被你压了一截，就到处说你闲话，你知道你‘垫底系花’的绰号是哪来的吗？”平时就有些火爆的程乐之义愤填膺。 　　占薇只是憋笑。 　　事实上，对于周纱纱这个人，占薇还真没有多在意，只是觉得这个女生精力比较旺盛，今天操心这位、明天操心那位。占薇连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呢。 　　自己的事…… 　　想到这里，占薇脑海里又莫名浮现了那晚叶雪城在车里、跟她说“去我家”时面无表情的脸。 　　唉，她又有点郁闷了。 　　演唱会的气氛一直很High，其间歌神Jefferson走到台前跟歌迷互动，阿真还真蹭到了对方的小手，害得她尖叫了好几声，激动狂热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演唱会结束。 　　散场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了。 　　一群人出了体育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外走。夜空很黑，隐约可以看见城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橙光。 　　占薇的手机突然响了，那边传来叶雪城的声音，“散了？” 　　“嗯。” 　　“在哪儿？” 　　“不用让人来接了，这么晚，也挺麻烦司机的。” 　　“在哪？” 　　“真的不用。” 　　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马路边挤满了人，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站台上还是人满为患。离站台十米的距离开外，还密密麻麻站着一大群等着打车回家的歌迷。 　　显然演唱会刚散场，交通一时间无法负荷。 　　程乐之提议，“反正在这里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往前走一个街区，去那里打车吧，或许会好点。” 　　一群人沿着深夜的街道往前走。到了下一个路口，四周渐渐变得冷清起来。 　　夜风越来越凉了。 　　占薇抱着胸，试图把身体缩小一点。旁边的聂熙跺着脚，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马路上回荡着，一声一声。过了会儿，她似乎有点不耐烦，“妈的，怎么一辆车都没有，我先抽根烟。”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根女式香烟，娴熟地点上。 　　虽然对此情此景已经见怪不怪，阿真还是在一旁道，“熙熙，吸烟有害健康。” 　　聂熙吐了个烟圈，“闭嘴，老娘冷，得见个明火。” 　　街道安静得一个路人都没有。 　　眼看打车无望，占薇犹豫着要不要给叶雪城打个电话，可没等她来得及拨出号码，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一辆黑色的车朝这边驶来，亮白色的远光灯闪了闪。 　　她眯眼睛看了看，认出了熟悉的车和车牌，有些意外。 　　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阿真只觉得那台车有点拉风，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哥，“那是什么车啊，你认识吗？” 　　林俊宴没回她。 　　安静的间隙里，车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下来。 　　阿真眯了眯眼，看清了对面高挺清俊的男人，欣喜道，“原来是救兵！” 　　是叶雪城。 　　隔着夜色，他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可那强势的气场依然排山倒海地迎面扑来。 　　幽深的目光越过了占薇，扫了眼身后的人，“你的朋友？” 　　“嗯。” 占薇点点头。 　　“先上车。” 　　占薇在副驾坐好，听到旁边的人说了句“安全带”后，老老实实地把安全带扣上了。 　　后排程乐之和阿真已经坐定。外面的聂熙将手里的烟吸了最后一口，胡乱地在垃圾桶上里按了按，刚准备进去，却转头看见一旁踟蹰的林俊宴。 　　“你——” 　　林俊宴没搭腔，而是走上前，敲了敲占薇面前的车窗。 　　占薇探出脸来，“要么先挤一挤，后面很宽敞，坐四个人也没问题的。乐之的家就在附近。” 　　“算了，”林俊宴低着头，微微扯了扯嘴角，“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想办法。” 　　占薇回头看了眼叶雪城，“或者……” 　　叶雪城从后视镜扫了眼后排已经坐好的聂熙，没等身边的人说完，便直接发动了汽车。 　　~~ 第5章 05 　　五 　　等到把好朋友各自送回家，已经近十二点了。 　　叶雪城将车调了个头，往反方向走。车里没有放音乐，右边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隐隐有鼓进来的风声。四周太安静了，让占薇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在脑海里寻找可能的话题。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里？”还好被碰上了。 　　“手机定位。” 　　占薇疑惑。 　　身边的人浅尝辄止地解释了句，“我在你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程序。” 　　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放在腿上的手机。被送过来的那天，她发现里面除了以前常用的功能外，确实多了几个没见过的英文程序。当时大概是有别的事，也没来得及一一探究，没想到…… 　　“你别多想，”叶雪城打断她的思绪，“我是担心以后你手机丢了，找起来比较方便。” 　　是吗。 　　占薇没再接话。 　　很久以后，他又问，“刚才都是些什么人？” 　　身边的人还沉浸在之前的话题里，没回过神来。 　　他补充了句，“今天和你在一起的。” 　　“哦，她们都是我室友。” 　　“你室友里有男生？”是平和的语气，带了点奇怪的笑意。 　　占薇解释了句，“你说林俊宴吗，他是阿真的哥哥。” 　　叶雪城侧头瞄了她一眼，一边转动方向盘，朝着靠近城中心公园的别墅区驶去。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问，“他喜欢你？” 　　“啊？”这个问题把占薇自己都惊着了。 　　身边的人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次，“他喜欢你？” 　　“没、没有吧。” 　　叶雪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会儿，又问，“那个抽烟的女生是谁？” 　　“聂熙，怎么了？” 　　“没怎么，”叶雪城的目光映着夜色，“以后离这两人远一点。” 　　“为……为什么？” 　　他浅尝辄止，“怕把你带坏了。” 　　“哦。”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占薇和叶雪城打了声招呼，回了楼上的房间。自从她和他订婚后，他特地给她在二楼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偶尔在这边过夜时，会让她在自己房里睡。 　　事实上，从今晚见到叶雪城的那一刻开始，占薇心里的那根弦便紧绷着，直到在浴室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紧张的心绪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占薇拿毛巾擦干头发，重重地躺在床上，身体舒展地摆成了个大字。 　　关灯后，她翻了个身，突然回忆起了刚才在车上叶雪城的话。这是他和她的朋友们第一次照面，可他似乎并不喜欢他们，这让她有点头疼。 　　正神游着，突然听到外面有隐隐的动静。占薇屏气凝神，感受到了走廊上有脚步在靠近。 　　那声音停在了门口，这让她心像是被什么悬吊了起来。过了好几秒后，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很轻的“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占薇微微睁开眼，不太明亮的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卧室里的一切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逼仄的胸腔内，心跳变得好快，正一声一声地放大。 　　还是装睡吧，她想，索性再次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开始还是从容的，似乎是不想给人带来打扰。可等那声音到了跟前，占薇只感觉床垫被什么一压，沉沉地陷了下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捧过她的脸，手指穿过她的发间，紧接着，唇被什么东西热切地堵住了。 　　是男人的唇。 　　最开始碰上去是冷的，摩挲的力度算不上温柔，来来回回舔舐了一番，才渐渐散发出些热度。慢慢地，有湿软的东西窜入了唇齿之间。 　　四周充斥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占薇整个人被亲得迷迷糊糊，朦胧间，冰凉的手从睡衣下摆探进来，落在腰际，爱抚了一会儿后，那只手有了往上走的趋势。 　　她心里一惊，立马试图推开他。 　　“等等……” 　　“嗯？” 　　“你答应过我，至少等我满二十岁……” 　　叶雪城没搭理她，吻了吻，力道却比之前要轻柔一些。占薇紧张得背挺得僵直，渐渐地，她感到他不安分的手停下了动作。 　　过了几秒，旁边的人在她身旁躺下，从侧面紧紧地将她抱住。她的背贴着他的前胸，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某个部位正勃发着、有意无意地碰触着她的身体。 　　两个人之间没留一点缝隙，体热捂在里面，发酵出了让人不安的燥热。 　　可他的手还是凉的。 　　空气沉默了好一阵，占薇的心跳才开始放慢一些。 　　她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呼吸了几口，试图平复心绪。“你……不回房间睡觉？” 　　“睡不着。”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占薇听了，心情复杂，“失眠还很严重吗？” 　　“嗯。” 　　“后来看医生了没有？” 　　“看了，没用。”叶雪城闭着眼睛，“已经有十多天没怎么睡过好觉了。” 　　占薇知道叶雪城有非常严重的失眠，感觉有点心疼。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他低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占薇，说话。” 　　她有些不解，“说什么？” 　　“不知道。”他轻声，“不过听到你的声音，我会感觉好一点。” 　　这话叶雪城跟她说过好几次，她一直没有当真。 　　“嗯……你不会觉得吵吗？” 　　“不会，”他闭着眼睛，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或者，你唱歌给我听也可以，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啊。 　　占薇抬眼看着窗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段模模糊糊的时光。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他们订婚后，谁也没有再提过，她几乎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低声唱了起来。 　　女声柔软的声线，带着沁人心脾的沙哑，像暗夜飘来的栀子花香。 　　“See the pyramids around the Nile， 　　Watch the sunrise on a tropic isle，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 　　You belong to me 　　……” 　　这一晚，占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第一次告白那天。 　　是在一棵银杏树下吧。整个巨大的树冠都是金色的，地上密密麻麻铺着落叶，发散成并不完美的圆。阳光照下来，将站在面前的叶雪城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当时才十六岁的占薇，眼睛里只有他。 　　她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快要跳出来了——说还是不说？ 　　占薇晃了晃神，下了决心。 　　“叶雪城……”她一鼓作气，“我喜欢你。” 　　说完，头低了下来，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喜欢你……” 　　其实，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 　　“你喜欢我吗？” 　　叶雪城没说话，这让占薇的心里泛起不安。她抬头，迎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只是问她，“你还是个小丫头，谁会喜欢你？” 　　所以，是不喜欢？ 　　占薇皱了皱眉头，试图翻个身，却被某种力量钳制住了。她终于从这个不愉快的梦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刚刚在梦里拒绝自己的男主角舒展的睡脸。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力道有些沉。 　　她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表情的纹理是轻松的，看来昨天睡了个好觉。 　　正想着出神，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占薇怕吵醒身边的人，伸手去捞，拿过来才发现是闹铃，于是自作主张地把它按掉了。 　　才六点二十啊，他每天都起这么早吗。 　　占薇放下手机，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担心吵醒身边的人。可过了没多久，突然感觉到放在腰间的手力道收紧了一点。 　　“醒了？”她低声问。 　　“嗯。”男人的声音有些含糊。 　　“今天忙吗？” 　　“还好。”叶雪城微微清了清嗓音，“这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有，怎么了？” 　　“前两天碰到你爸，他想让我们回家吃个饭，一家人聚一聚。” 　　占薇听着，琢磨着“一家人”三个字。 　　一家人，那就意味着……姐姐占菲也会在吧。 第6章 06 　　六 　　叶雪城送占薇回学校。车停在了路边，发动机熄火后，四周又过于安静起来。 　　身边的人望着前方，“周六下午我来接你，到时候电话联系。” 　　“好。”占薇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叶雪城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在学校要听话。” 　　占薇没吱声。 　　后来回到寝室，她还有些迷糊，脑海里想起了临别时他不苟言笑的脸，又想起了昨天黑暗中的那个吻，一切都是朦朦胧胧。如果不是早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脖子旁边有个浅粉色的吻痕，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梦。 　　占薇发着呆，又想起了他最后的那句“要听话”，微微一怔。 　　也许，当初就是因为她比较“听话”，他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的吧。 　　中午阿真从外面回来，懊恼地嗷嗷直叫，“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才开学一个多月啊，竟然就说要考试，还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三十，真是丧心病狂。” 　　占薇也在班级群里看到了通知，说是《计量经济学》的老师突然提起了下周五要考试的事。 　　“我的十字绣只剩下一颗小树苗就绣完了，就不能晚一点吗。” 　　旁边的程乐之插话，“还有近两个星期呢，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了，”阿真走过来，一把搂着占薇的肩，“可是对于我和占薇这样的学渣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知不知道。” 　　占薇，“……” 　　被莫名拉下水就算了，结果阿真还好死不死地回过头来，贱兮兮地开玩笑问她，“垫底系花，我说的对吧？” 　　占薇忍无可忍，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杂志，拍了拍阿真的脑袋。 　　已经是上大学的第三年，“垫底系花”这个绰号也几乎跟了占薇大半时间。 　　事情最开始是这样的。 　　A大有一个专属的校内学生论坛。大学开学的第二个月，不知道是谁闲得无聊，在论坛里面发表了一个新生比美贴，将这一届长得不错的新生照纷纷贴了上来。原本只是一群宅男无聊的产物，事情发展到后面，诸如“你们核物理的颜值简直哀鸿遍野”、“外语院显然有压倒性优势”的撕扯多了，竟然和学院的荣誉感微妙地挂上了钩。 　　周纱纱的照片也在上面，她作为经管院的代表，在一群美女中杀出了重围。照片里的周纱纱穿着白色的雪纺裙，站在一片粉色的花地里，充满了仙气。 　　可也有不少负面评价—— 　　“怎么看起来有点做作。” 　　“美女，你敢卸妆比吗。” 　　“粉有三斤重。”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纱纱和和文学院的一位女生支持率相当。可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间隙里，突然有一天，一张占薇军训的照片被人贴了上去。 　　大概是最后联欢的下午，占薇站在树荫下被路过的同学随意拍的。她穿着深绿色的迷彩服，额角边还有细密的汗迹，几缕头发随意地挂在耳边。深黑的眼睛腼腆地看着镜头，嘴唇微微张着，唇红齿白。背景的树叶是虚化的，阳光照下来，显得她的皮肤白而无暇，勾人的颜色一直从脖子延伸到了敞开的领口。 　　照片一贴出来，帖子的画风突变—— 　　“这个帖子里的都很漂亮，但只有这一个我看硬了。” 　　“硬了+3.1415926……” 　　“还有别的图吗，想留着撸。” 　　渐渐地，跟帖越来越大胆，论坛管理员虽然删掉了一些少儿不宜的评论，还是抵挡不住正处于性活跃时段少男们的热情。最后的投票里，占薇的力压第二名的周纱纱，票数整整多出了一倍。 　　占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被大家称为金融系“系花”。 　　没过多久，学校内网的服务器被黑客攻击，选美帖的内容丢失了。不过，所有人已经对这个柔柔嫩嫩的女生产生了兴趣，有个专门扒校内风云人物的帖子里还特地提到了占薇，将她说得神乎其神。 　　“家里有钱，父亲是成功商人，母亲以前是歌手。人家从四岁开始学芭蕾，还会钢琴和小提琴，厉害了！” 　　被貌似知情人爆料之后，占薇的整个周身被笼罩了闪闪发亮的光环，一度成了很多男生的梦中女神。 　　这样的光环一直延续到了第一学期结束。 　　突然有一天，一张金融系的加权成绩排名照片被发在了论坛里，旁边只有一句话，“你们的占薇女神，成绩排名年级倒数第一哈哈哈哈哈哈。” 　　陆陆续续地，有人爆料，占薇以前的成绩平平，是因为靠家里的关系才上了A大；也有人质疑，占薇会芭蕾和乐器的说法是吹的，因为在学校各种活动中从来没见过她；甚至有人还言之凿凿地推测出了她高考作弊的离奇情节，“垫底系花”的绰号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事后有人分析，能得到整个年级加权排名的人不多，肯定跟学生会有关；而绰号一开始是从周纱纱所在的金融2班传出来的，再联系起最开始选美贴里对方被占薇后来居上这事，只有周纱纱的嫌疑最大。 　　成绩单到底是不是周纱纱贴到网上的，占薇没有求证过。不过，对于“垫底系花”这个称呼，她的心态倒是意外地平和—— 　　垫底就垫底吧，反正她又从来没挂过科。 　　连续复习了两天，占薇看书看得头疼脑热。中途和叶雪城联系过一次，寥寥的几句话里才知道，他这两天去香港出差了。后来无意间翻朋友圈，看到姐姐占菲恰好发表了一张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她想了想，在下面点了个赞。 　　好像隐隐约约地，总有什么将那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明明是干爽的天气，空气却在这一瞬间粘稠了起来，占薇准备上寝室顶楼的天台吹吹风。 　　秋天的夜空显得更高远了一些，天幕是纯净的黑色，隐约从宇宙深处散发出悠远的蓝。铺天盖地的繁星错落有致地排布着，占薇抬头看了一会儿，直到围栏边传来轻微的响动，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正在抽着烟的聂熙。 　　风呼啦一声吹来，凉意灌进领口，占薇把运动衫的衣领往上扯了扯，走了过去。 　　身旁的人瞄了她一眼，吐了个夸张的烟圈，“你怎么上来了？” 　　“上来清醒一下。” 　　“想要清醒，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聂熙扬了扬手里点燃的烟，“要不要试试？” 　　占薇摆手，“不用。” 　　聂熙勾唇一笑。 　　几句之后，两人谁也没说话，各自发呆。 　　突然，聂熙听到旁边的人很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占薇轻轻伏在围栏上，脸大半埋在手臂里，只露出那双黑亮的眼睛，“只是在想……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嗯？” 　　“我好像不适合念书。” 　　聂熙一笑。 　　占薇继续说到，“你知道我姐姐占菲吧……在遇见你以前，我一直非常非常自卑。” 　　聂熙沉默了一会儿，回到，“可以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自卑。” 　　占薇没说话。 　　“不过，我很看好你。” 　　“嗯？” 　　“我很看好你。” 　　聂熙想起了大学第一次在寝室见到占薇的场景。当时大家都热情地相互介绍着，只有占薇坐在桌前，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看上去有点不合群。从那时起，聂熙便感觉张扬的自己和这位内敛的室友气场不合。 　　直到后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被渣男歌手劈腿了之后，被报复的事？” 　　占薇对于她提起这件事，有点意外。 　　是大一的某个晚上，班里几个女同学一起去大学城附近的夜市吃饭。聂熙那天喝了点酒，近十点的时候，她前男友劈腿的那个小模特突然带了十来个男男女女过来，作势就要把聂熙往后面偏僻的小巷子拖去，报复之前被她当众扇过的耳光。 　　在座的女生涉世未深，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纷纷被吓懵了。 　　聂熙回忆着，“当时你突然砸了个啤酒瓶，指着那群人说，‘敢把她带走试试’，真是很让我出乎意料。” 　　事隔一年多，聂熙仿佛还能回忆起玻璃瓶瞬间碎裂的声响，和后来空气凝固般的安静。 　　占薇想了想，“那时候……其实我也紧张得要命，手都在抖。” 　　“可我都被你惊呆了。” 　　按照聂熙平日对占薇的理解，如果在那几个人里，选出一个最不可能为自己出头的人，看上去怯怯的占薇肯定排第一。 　　“是吗。” 　　“而且——”聂熙一笑，“后来你突然拉着我的手狂奔，我一点儿也没反应过来，跑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 　　“你跑得真他妈快。” 　　占薇笑了笑。 　　“你这人吧，看起来柔柔软软的，但骨子里有股狠劲，”聂熙侧过头来看她，“所以，你以后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奇怪。” 　　“这就是你看好我的理由？” 　　“嗯。” 　　空气好像又凉了一点，两人呼出的热气在黑暗中化成了薄薄的白雾。天气预报说明日有寒潮将至。 　　沉默了一会儿，聂熙又问，“对了，你和那个叶雪城——订婚了？” 　　“是啊。” 　　“怎么认识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青梅竹马？”聂熙笑，微微犹豫，“不过有个关于他的八卦，想和你分享。” 　　“什么八卦？” 　　“我听一位开私人会所的朋友说的。是两年前的事了，有次叶雪城和投资人去朋友那儿玩，一群人叫了几个漂亮的小姐作陪。投资人知道叶雪城有洁癖，故意为难他，让他用手指插小姐下面……”聂熙说到这里，用左手比出食指和中指，挑了挑眉，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当年的叶雪城可比不上今天，好像是在求人投资吧。对方跟他说，每插一下给二十万，就看他有没有诚意。”聂熙笑，“你猜叶雪城怎么回的？” 　　占薇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问了句，‘可以戴手套吗？’” 第7章 07 　　七 　　空气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几秒，占薇才回了一个单音节的“哦”。 　　聂熙看着她，似乎在好奇她的反应。过了几秒，只见占薇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肚子，岔开了话题，“突然饿了呢，不知道楼下卖关东煮的阿姨还在不在。”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 　　“我去买宵夜，先下去了。”说着，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走了几步，聂熙叫她，“喂——” 　　占薇顿了顿。 　　“吃醋了？” 　　她没回答。 　　“想不想知道后续？” 　　“不想。”占薇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原本想卖关子，可对方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为了挽救僵局，聂熙朝她道，“跟你开玩笑的。” 　　占薇依旧没搭理她。 　　“刚才的是江湖传说版，还有一个现实版的，你要不要听？” 　　走了一段距离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风吹散了她身后薄薄的云，撩开满天繁星。 　　“他说的是……‘还是算了，我喜欢的人会不高兴’。” 　　占薇望过来，夜色掩盖了她的表情。似乎是花了几秒的时间消化，她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哦”。 　　这反应也没比刚才好多少。 　　聂曦觉得奇怪，“不是吧，真生气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 　　占薇语气平静地打断她，“这些又不关我的事。” 　　“啊？” 　　占薇摆摆手，一副不想将聊天进行下去的样子，“先走啦。” 　　进屋前，占薇抬头看了眼浩渺的夜空，又回忆起了两年前的叶雪城。那时候的他，好像是处于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吧。 　　只是可惜，那个原本可以从心底给他带来的阳光的人，不是她。 　　渐渐地，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聂熙全然没受影响，和几个朋友奔赴某个小岛露营去了，寝室里只剩下三人。这天下午因为某专业考试，平时自习的教学楼被封锁，于是几个小伙伴约在附近某家咖啡厅里一起复习。 　　对面的程乐之已经开始在写往届的试卷。阿真坐在一旁，书本打开，大喇喇地展示着“第一章 ”的标题。占薇看她低头刷手机、一脸乐滋滋的模样，终于意识到有人比自己的心态还乐观。 　　又翻了几页书，实在有种无力感，她正头疼，突然听到旁边的阿真兴奋的声音。 　　“喂喂喂，你们快看这个！” 　　占薇扬起脸，一副在知识的海洋里即将溺水的表情。 　　阿真将手机递了过来，“有大新闻。” 　　屏幕上显示的是某著名新闻平台发的一条长微博，标题是，“新一轮人机PK：人工智能或将改变现有医疗格局。” 　　是关于即将在A大附属医院的“蓝光杯”影像阅片大赛。这场比赛中，A大附属医院最优秀的影像科医生们，将与由Titan公司自主研发的机器人Healer对战。比赛的结果，会从X线和CT的阅片速度以及准确度两方面来评定。 　　微薄的图文编辑对这件事兴奋不已。他提道：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治病救人都可以用人工智能取代，那还有什么是机器不能做到的？ 　　末尾附上了Titan公司CEO的简介，短短几句话，将对方的人生履历大致勾勒了出来。下面的照片里，年轻又自信的男人站在讲台上。依然是温和清润的眉目，眼睛微微眯着，闪着睿智的光，带着点距离感。 　　是叶雪城。 　　阿真显然还没有从激动中回过神来，“小薇薇，你这个神奇的男朋友到底是从哪里拐来的……” 　　旁边的程乐拿过手机，目光扫到最后几行时，似乎被呛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将内容复述了出来，“本科A大，麻省理工学院硕士。23岁毕业回国创立了Titan——传说中的专注黑科技一百年的行业老大……” 　　占薇看着面前两人的反应，感到好笑又无奈。 　　阿真突然用力拍了拍她的肩，“来来来，想采访未来的老板娘一下——” 　　占薇无语。 　　“作为一个A大有名的学渣，有这样一个大神作为男朋友，是什么感想？” 　　“……” 　　阿真笑呵呵的，“是不是觉得自己超级配不上他？” 　　占薇想了想。 　　配不上吗？还真有点。 　　其实，按照占薇学习上的兴趣和天赋，远远够不着上A大的标准。在那段懵懵懂懂的时光，她最后的爆发，源于某张照片。 　　是叶雪城去波士顿的第二年，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络。某个午后，占薇在姐姐占菲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大概是异国的生活习惯差异，叶雪城看起来瘦了一些，下巴隐约透着泛青的胡须。以往锐利而张扬的目光变得沉敛了起来。他和十来个中国人站在一起，围着摆满美食的大圆桌，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 　　在他旁边的旁边站着的女人，是自己的姐姐占菲。 　　占薇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喜欢的人在麻省理工，而喜欢的人暧昧对象在哈佛，她如果还不努力，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后来，占薇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是对的爱情？” 　　“那大概就是，不惧的未来，无悔的过去，以及想要为那个人变成的、更好的自己。” 　　对占薇来说，叶雪城不一定是那个对的人；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给她带来了积极向上的爱。 　　就这样在备考的忙乱中，迷迷糊糊地等来了周六。 　　叶雪城早早地联系了她，两人约在离寝室楼不远的小广场碰面。占薇到的时候，阳光正盛，空旷的场地稀稀落落地散布着行人。她在喷水池旁的长椅上坐下，无聊地东张西望着。 　　离她不远，有几个年轻的妈妈正带着自己的小孩晒太阳。 　　大概也都是新手。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混在了一起，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大人们时而看着孩子发笑、时而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神色，一副手忙脚乱的景象。 　　突然，一个小男孩朝她跑了过来，呆呆地停在了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对方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白白嫩嫩的，乌溜溜的眼睛跟着占薇转。 　　“你好呀。”她笑着朝他打招呼。 　　小男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将手里握了很久的粉色水果糖递到了她手上。 　　占薇有些意外，她弯下腰，视线和他平齐，“谢谢”。 　　心里有种暖如春风的和煦，情绪也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男孩跌跌撞撞向自己的妈妈跑去后，她笑眯眯的转开视线，却不小心看见了正站在一旁的叶雪城。 　　占薇一愣，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上了车，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占薇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边看着窗外的树发呆。她想起叶雪城刚才的眼神，莫名有种不安。 　　车还没有发动，旁边的人突然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小动作？” 　　占薇侧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 　　叶雪城面不改色地数落着她的恶习，“你咬嘴唇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改。” 　　发呆的时候会，生气的时候会，喜欢某种东西喜欢到不行的时候也会。 　　她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轻咬着唇角，于是立马松开。被咬过的地方微微充血，带着诱人的桃红。 　　“有这么好吃？” 　　啊？ 　　“我也试试。”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他便俯下身来。湿乎乎的味道带着清淡的薄荷香，瞬间席卷了她的理智。他故意咬了咬她的唇，力道不重。直到那霸道的气息稍稍退开，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今天的叶雪城……有点奇怪。 　　后来开车的路上，他突然问，“你很喜欢孩子？” 　　占薇想他大概是看到了自己逗小孩的一幕，老老实实回答道，“还好吧。” 　　“如果喜欢，等你毕业了，我们生一个。” 　　这话让占薇差点噎着。 　　叶雪城察觉到了她微妙的反应，“想晚一点？” 　　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 　　占薇鼓足了勇气，终于将那个在心上盘旋了很久的疑问说了出来，“叶雪城——” 　　“嗯？” 　　“我们……真的要结婚吗？” 　　气氛陡然间变了调。 　　旁边的人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过了一会儿，声音也冷了下来，他不答反问—— 　　“不然呢。” 第8章 08 　　八 　　直到站在占薇家门口，叶雪城都没再和她说话。 　　他板着个脸，深黑的眼眸里带着冷光，一副好像她和他无关的样子。占薇看着他目不斜视的表情，有点担心等会儿两人奇怪的气氛会引起家长的疑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看见面前的门被打开，是家里的帮佣赵阿姨。 　　大概只有零点几秒的间隙吧，叶雪城的脸上漫出了合时宜的浅笑，右手搭上了占薇的肩，简直比变脸还快。 　　母亲韩汐在一楼的客厅里等着，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和早上新鲜出炉的甜点。看到占薇和叶雪城进来，她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 　　“斐城，最近工作忙不忙，听说你上个月经常飞国外？” 　　“还好。”叶雪城一笑，端起面前沏好的茶，“已经习惯了。” 　　“占薇没给你添麻烦吧。” 　　“……”叶雪城幽幽扫了眼身边状似唯唯诺诺的小女人，没说话。 　　韩汐察觉到了不和谐的端倪，打圆场笑道，“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脾气，其实脾气拧着呢。就是没长大的小姑娘，你要多担待她一点。” 　　年过四十的韩汐，曾经是歌坛非常有名的歌手。当初还活跃在娱乐圈的时候，她因为长得漂亮又有唱功，性格清高，因此得罪过不少的圈内人。后来嫁给了占家，在各种家长里短的打磨之下，早就悉知了上层社会的生存法则，当年那份傲气已经荡然无存。 　　可即使看惯了母亲的圆滑，对于母亲作为长辈这样向叶雪城示好，还是让占薇有些不是滋味。她插话道，“妈，爸呢？” 　　“他在书房呢，等会儿就下来。” 　　占薇点点头。 　　母亲又笑到，“你姐姐占菲今天也过来，现在在路上了。” 　　“哦。” 　　没过多久，父亲占则明下来打了个照面，把叶雪城叫到了书房，似乎是为了商谈公事。 　　占薇看着叶雪城走上楼梯的身影，心绪有些复杂。脑海里即将开场的胡思乱想却被母亲打断，“薇薇，告诉妈妈，你最近和叶雪城怎么样？” 　　“还好吧……”就那样。 　　韩汐知道女儿的敷衍，叹了口气，“现在是你爸公司最关键的时刻，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不少，你千万要懂事，不要随便和他闹脾气，知不知道？” 　　占薇没说话。 　　“其实有些事情，妈妈比你看得明白。叶雪城平时对你挺不错的，至少为你做了很多男人做不到的事。女人应该学会聪明一点，只需要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对于那些不应该知道的，就当做它们不存在，这样自己也容易快乐。” 　　占薇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睛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韩汐问，“妈妈说得不对吗？” 　　那一刻的占薇，特别想问一句，“那你快乐吗”，可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占薇很清楚，这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大概就是母亲了。可如果让母亲在她和父亲中选一个，母亲选的一定是父亲占则明。 　　当年占则明第一任妻子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娶。后来在一个商业活动中，他邂逅了歌唱事业正逐渐起步的韩汐。两人相互吸引着，可因为韩汐抛头露面的歌手身份，一直被占家拒之门外。直到韩汐怀孕，且检查出是个男婴，占家的长辈才松了口，答应让韩汐嫁入占家。 　　最后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是占薇，而非期待中的孩子，让占家的长辈对韩汐失望至极。很长一段时间里，韩汐在占家几乎受尽了委屈，可咬咬牙，这么多年还是忍过来了。 　　忍也没什么诀窍，凭的就是她对父亲的爱。 　　韩汐的出身并不富贵，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当年她被经济公司选中，包装成了小明星，一度以为自己是上天钦点的幸运儿。直到后来认识了占则明，她才知道，自己这点幸运，是多么微不足道。 　　真正的幸运儿，是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不费力气就可以得到一切的公主们，比如……占则明的前妻。即便因病去世多年，对方仍然在爱人的心里留有一席之地。任凭自己怎样努力，在外人的眼里，她韩汐只是一个用来替代的次品。 　　从占薇生下来的那一刻起，韩汐便希望占薇不要再重复自己的命运。她竭尽所能地给女儿最好、让女儿接受最一流的教育，只是希望女儿可以成为真正的公主，真正的大家闺秀。 　　讽刺的是，占薇似乎也同样陷入了奇怪的诅咒里。无论怎样努力，都比不上前妻的女儿占菲。 　　韩汐为此郁结过很长一段时间。 　　占菲比占薇大六岁，同父异母两姐妹的性格却像是落在了两个极端。占薇从小性格便是温和无害，有点内向，却随和好相处；占菲则是性格乖张，及其富有主见和个性，对于自己讨厌的东西，必定要将自己厌恶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很不幸的，占薇就属于占菲讨厌的事物之一。 　　从占薇生下来开始，占菲给占薇取了各种外号，“多余的妹妹”、“讨厌鬼”、“丑八怪”；占尽了年龄上的优势，却总是跟妹妹抢好吃的，把妹妹心爱的玩具藏起来；联合院子里的同龄人，一起嘲笑和孤立妹妹，让她成为那个总是落单的小孩。 　　女儿被这样对待，韩汐心里多少有点想法。可自己作为继母，本来就身份微妙，加上丈夫实在是心疼占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处理办法。直到占薇长大了一点，大概是懂得了母亲的难处。有次占则明出差，给两个女儿一人带了件礼物，大女儿是一套英文图书，小女儿是一套芭比娃娃。占菲见妹妹拿到玩具很开心，非说自己也喜欢芭比娃娃。 　　五岁的占薇眨着乌黑的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姐姐，内心稍微挣扎了一会儿后，把一整盒芭比递到占菲手里，奶声奶气地说，“给姐姐吧。洋娃娃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占薇快上小学了，不需要啦。” 　　旁边的韩汐则是又好笑又心疼。小时候的占薇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宽容温和又不记仇。说直白一点，就是没心没肺。 　　等到长大了一点，姐姐占菲的性格懂得了收敛，不再做出那些任性又故意刁难的事，姐妹俩的相处才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占菲到的时候，已经是近傍晚。和上次在学校讲座的宣传海报不同，她换了笔直的齐胸长发，低头换鞋时，柔顺的头发往后拨了拨，露出大半边精致的巴掌脸。大概是从小练习跳舞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挺拔，因此，常常被人称为“气质美女”。 　　是占薇去开的门，她看着面前的人，叫了声，“姐姐。” 　　占菲对她扯了扯嘴角，脸上漫出敷衍的笑意。 　　饭桌上也并没有什么热烈的话题，除了一开始父亲占则明问了叶雪城几句Titan公司新项目的事外，大部分时候，气氛都沉默着。 　　占薇脑海里正想着别的东西，突然听旁边的叶雪城低声道，“怎么一点肉都不吃？” 　　她疑惑地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叶雪城兀自夹了几块糯米排骨到自己碗里。 　　“吃的全是素菜，难怪这么瘦。” 　　“我……” 　　“在学校里也没好好吃饭？”叶雪城没看她，这数落倒是流畅自然，就像是教育家里不听话的妹妹似的。 　　虽然以前叶雪城也经常给她夹菜，可占薇还是有点不习惯。她盯着碗里的排骨，上面闪着亮晶晶的油光，联系起胃里面的饱胀感，准备拒绝他的好意，“我吃不下。” 　　“你先吃几块，吃不完再夹给我。” 　　“……哦。” 　　占薇夹起这半是威逼利诱的排骨，准备往嘴里送。旁边的母亲韩汐看到未来女婿关心女儿的画面，倒是意外地满意，“斐城说得对，占薇就是太挑食了。以后我们不在她身边，你得帮我们看着她一点。” 　　叶雪城应声，“妈，您放心。” 　　韩汐笑得更开心了，“占薇啊，自己在学校也要多注意。如果太瘦了，以后生小孩是会很辛苦的。” 　　占薇小口啃着排骨上的肉，心里有点郁闷。 　　这都哪跟哪儿呀。 　　对面的占菲从始至终冷着脸，一直没有说话。 　　吃完晚饭后，占薇上楼去找一些以前用过的笔记。过了二十来分钟，终于收拾出满满当当一书包东西。她路过起居室的偏厅往回走时，不小心看到叶雪城和姐姐占菲在里面。 　　叶雪城原本对着落地窗接电话，等他回过头，才发现过来喝水的占菲，于是礼貌性地报以微笑，迈步准备离开。 　　占菲突然叫住他。 　　“你真是越来越绝情了——” 　　叶雪城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上次在香港的时候，约你出来喝个咖啡聊聊天，怎么理都不理？” 　　“没什么好聊的。” 　　占菲哼笑了一声，“以前你可不是这态度。” 　　叶雪城没说话。 　　占菲叹了口气，“没想到啊，我们的叶大少爷，竟然会装好男人了。” 　　“……” 　　“刚刚在饭桌上那么体贴，差点连我都信了。” 　　“还有别的事吗？”叶雪城打断她，疏远又冰冷的语气让占菲一愣。 　　在对方错愕的间隙里，他淡淡扔下一句“没事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 第9章 09 　　九 　　回叶雪城家的路上，占薇想起刚才的画面，脑袋还有些发胀。 　　之前姐姐和叶雪城聊天的时候，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其实并没有故意想偷听，可在占菲说到约喝咖啡的事时，她还没来得及理清脑袋里的思绪，一抬头，便看见叶雪城迎面从里面走了出来。 　　竟然被撞了个正着。 　　车里的空气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道，“刚才的事，你别多想。” 　　“嗯。”占薇点点头。 　　叶雪城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有一件事情，他的确需要跟占薇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方向盘打了个弯，驶进了闹市区。隐隐约约透进来一些嘈杂，气氛变得不再那么压抑。 　　占薇斟酌了一会儿，问到，“之前爸爸把你叫去书房，是谈什么事？” 　　叶雪城没接话。 　　“又是借钱吗？” 　　“……” 　　父亲的公司这段时间情况不好，占薇也知道一些风声。她想了想，又问，“他……找你借了多少？” 　　叶雪城听这认认真真的语气，轻轻一哂，“怎么，你要帮他还？” 　　“……”占薇两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那你也得先告诉我，看我有没有可能还上。” 　　叶雪城笑了笑，报了个数字。占薇听了后，没再说话。 　　她正出神，旁边突然传来叶雪城轻松愉悦的声音，“你放心，当初你和你爸那样帮过我。现在你家里有事，我不会不管。” 　　占薇转头，愣愣地看着他。 　　“那些钱，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他还。” 　　她应该跟他说声谢谢吗？ 　　有点说不出口。 　　他又道，“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占薇愣了愣，也不知道那话音里的讽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正出神，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着聂熙的名字。 　　“喂？” 　　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信息量很大，占薇只是应着声，等对方说完，才道，“嗯，我知道了，可以。” 　　挂上电话的时候，叶雪城幽深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聂熙？” 　　他突然这样问，让她有点意外。想了想，大概是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被看到了。 　　“嗯。” 　　“是那个抽烟的女生？” 　　“是。”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话音，“不是说了让你和她少来往？” 　　那天晚上听叶雪城说了这话，占薇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竟然是认真的。她也不和他争辩，想着叶雪城自然有他的理由，也许成功的人容易有种自信的偏执，他很少可以被人说服。 　　“是学校的事，下个星期的志愿者活动，她问我要不要帮忙一起报名。” 　　叶雪城看着前面的路况，没有说话。 　　晚上，一直以来睡眠很好的占薇，难得地失眠了。 　　脑海里想了很多东西。想起了叶雪城提起毕业后生小孩的事，想起了他和姐姐占菲晚餐后的对话，又想起了说到父亲借钱的时候、叶雪城说以后是一家人时的表情。占薇感觉很迷糊，对她而言，叶雪城一直就是那个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飘忽不定的存在。 　　十六岁以前，她以为自己了解他。后来他猝不及防地去了美国，她想这辈子不会再和他有交集，可一眨眼，两人便这样莫名其妙订了婚。 　　占薇翻了几个身，朦朦胧胧地，好像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在靠近。 　　叶雪城进屋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走到跟前时，他顿了顿，然后紧紧贴着她的身体躺下。月光照在她裸露的手臂和肩膀上，反射出像冬日里初雪一样纯洁的光。大概是见身前的人呼吸平稳，他轻声轻气的，试图不要吵醒她，一边低下头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肩膀和手臂。 　　明明是温柔而不带有情欲的动作，占薇却觉得很痒，挠得心里不上不下，她微微侧了侧身。 　　“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 　　大概是感觉有点难得，叶雪城低低笑了笑。 　　占薇躺着，也没有问叶雪城为什么会过来。对于这种事情，她已经习惯了。之前他常常会在出现在她的床上，也不干什么别的事，只是抱着她，偶尔聊一两句没有营养的话。即使入睡前没有出现，等到第二天醒来翻个身，也可以看到咫尺之间那张很安逸放松的睡脸。 　　“你也睡不着吗？”她问。 　　“嗯。”失眠对他来说是常态，他没有做过多解释。 　　占薇侧躺着，睁眼看向眼前朦朦胧胧的黑暗里。月光在墙上画出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着。 　　渐渐地，她感觉到他的手圈在腰上，力道有点沉，温度却是冷的。 　　叶雪城让她说话。 　　说什么呢—— 　　“之前学校讲座的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可占薇脑海里想起了他和姐姐占菲出现在一张海报上的场景，觉得一点也不惊喜。 　　他仿佛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解释了句，“你们学校找我的时候，说另一位嘉宾还没有定下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找的会是占菲。” 　　“哦。” 　　“怎么，吃醋了？” 　　“没有。” 　　“是吗？” 　　好吧，其实有点。 　　叶雪城将她往怀里按了按，他的胸口是热的，隐隐灼着她的背。从后面抱着她是他一直很喜欢的姿势，她也渐渐习惯了。他的体型比她大一些，正好完完全全能将她包裹住，比起他的脸和说的话，他怀抱的体温更让她有安全感。 　　可占薇还是忍不住想起晚上他和占菲站在一起的画面。占菲说他装好男人，可他有什么需要装，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去装呢？ 　　如果有，答案只有一个。 　　占薇似乎想了很久，才轻声问到，“叶雪城，你喜欢我姐姐吗？” 　　叶雪城手里的动作一僵，语气好像也淡了下来，“不喜欢。” 　　“从来都没喜欢过吗？” 　　“从来都没有。” 　　有时回答得快显得果断，可太快了，又显得敷衍起来。占薇也不知道叶雪城这速度属于“快”还是“太快”，只是心里有很多很多疑问，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之前在波士顿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向她求婚？” 　　他静默着。 　　“是我们订婚以后，她才告诉我的。” 　　几秒之间，却是百转千回的心绪。 　　身旁的人抱着她的力道稍稍松开，冷冷一笑，“你强调‘我们订婚以后’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 　　“意思是懂事不计较的你，如果在订婚前知道了，绝对不会跟我订婚？” 　　占薇没说话。 　　“占薇，你今天是不是想跟我翻旧账？” 　　见身边的人没反应，叶雪城伸手，用力将占薇的肩膀掰了过来，让她翻了个身，正脸对着自己。 　　两人的脸距离不到二十公分，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温暖的吐息。 　　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暖。 　　“想翻旧账没问题，我们还是来聊聊你之前和洪凌集团那个凌寒的事吧。那时候你……” 　　话还没说完，一个抱枕刮过他的下巴，拍在了胸前，力道不重，却昭示着扔枕头的人有多生气。 　　占薇很少直接动手的。 　　可叶雪城什么时候是轻易认输服软的人？ 　　“你心虚什么……”语气里带着笑意。 　　占薇从床上坐了起来，软软的话音里带着怒意，打断他，“叶雪城，你出去。” 　　叶雪城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床头灯打开，落在坐着对峙的两人身上。暖黄色的光线下，占薇脸上有点愤怒，又有点委屈。 　　他只是笑，“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出去？” 　　占薇盯着他那嚣张的脸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骨碌碌地下了床，拎着个枕头便气呼呼地离开了卧室。 第10章 10 　　十 　　这一晚，叶雪城经历了两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失眠。 　　到了凌晨三点半，他仰躺在属于占薇的床上，脑海里依然了无睡意。纯棉的被子薄薄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是水果混合着茉莉的味道，闻起来甜而不腻，让人难以形容。这气息一直困恼着他，夜晚不知不觉过了大半。 　　窗外有凉风吹进来，凌晨的空气又降了几度。他感受着这寒气，想起占薇抱着个枕头出门时的场景。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小吊带，肩膀和手都露在外面，连外套都没披上一件。 　　他皱着眉头，终于从床上坐起来。 　　打开走廊上的廊灯，浅黄色的墙被渲染上了氤氲的暖色调。叶雪城先是下了楼，客厅里的沙发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想了想，又走到了隔壁房间的藤椅上望了一眼，才折回楼上。 　　他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找。 　　侧卧、客房、就连他的房间都看过了。深夜里，木质地板上响起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随着时间的延长，他的心情一点一点往下沉去。这一刻突然有些后悔，却不知道是后悔买了这么空旷的屋子，还是后悔之前情绪激动时说过的话。 　　最后停在了书房的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一片安静。叶雪城推开门，借着白森森的月光，看见了那个躺在软塌上的人。她背对着门，小吊带遮盖着大半边背，让人能辨出那轮廓分明的蝴蝶骨。下摆刚好遮住了大腿的上部，纤长的肢体赤裸裸地露在外面。大概是因为冷，睡梦里的她微微蜷缩，试图将身体抱成一团。 　　就像一只无处可归的小奶猫。 　　叶雪城走近，碰了碰她的脸，温度冰凉。他双手扶着她的腰，试图把她打横抱起来。 　　即便是抱在怀里，好像也没什么分量。呼吸也是轻轻的，柔软光滑的皮肤在他的身上摩挲着，随着他迈出的脚步，一下一下，生出了暧昧的热度。那样亲昵而诱人，像是磨在他的心上。 　　他想，不知道看起来这么可口的美味，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吃掉。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醒了过来。声音软糯糯的，“干嘛……” 　　“回房间睡觉。” 　　“我不要……放我下来。” 　　半梦半醒间，还在和他置气呢。 　　叶雪城没搭理她，径直走进了她的房间，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他躺下来抱着她的时候，她朦朦胧胧地挣扎了几下，没什么力气，很快便又睡着了。 　　叶雪城看了她一会儿，面前的人平稳地呼吸着。女生清甜的香气袭来，混着渐冷的夜色，有冰镇的橘子水味。 　　他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脸贴着她柔软的卷发，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占薇睁开眼睛时，叶雪城已经醒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身后的人却恬不知耻地抱了过来，冷冷清清的声音道，“还在生气？” 　　占薇没吱声。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腰，“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夫妻没有隔夜仇。” 　　占薇微微皱着眉头——谁跟他是夫妻了？ 　　他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至于你昨天问的要不要结婚之类的话，是不是问得有点蠢？” 　　“……” 　　“订婚和结婚其实是一个意思，如果不是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们早把事情办了。” 　　突然间，占薇思绪有些游离。 　　仔细想想，还有五个月，自己就要满二十岁了—— 　　见占薇没说过，叶雪城笑了笑，准备给她顺顺毛。 　　“对了，”他话题一转，“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欢Derrick，他最近来中国开演奏会，就在我们市。” 　　占薇听到这话，感到意外。 　　Derrick是国际著名的钢琴演奏者，也是占薇从开始学钢琴起就非常喜欢的音乐家。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沉郁的心情被打破，她翻了个身，转过脸来望着叶雪城，竟然连自己还在生他的气这事都忘了。 　　叶雪城见目的达到，继续道，“演奏会就在明天，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面前人眼神渐渐放松，让他的心情极佳。 　　“主办方是一个认识的朋友，我已经跟他联系好。表演完主办方会和Derrick那边吃饭，我预定了两个席位。” 　　占薇有些不敢置信，也就是说……她可以跟她少年时期的偶像共进晚餐？ 　　这一刻，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是真真切切的高兴，他不禁勾了勾嘴角。女人这种生物，说不好哄，其实也挺好哄的。 　　比如说，现在——只要满足她们的小心愿，好像前尘往事都可以不计较了。 　　正当叶雪城沉浸在这小小博弈胜利带来的愉悦时，却听见面前的人犹豫一番后，道，“不过……我明天有事，不能去。” 　　叶雪城看着她，脑海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怎么，还在生昨晚的气？” 　　“没有，是真的有事，很早以前就计划好的。” 　　他顿了顿，问，“什么事？” 　　“几个朋友约好要去阿真家，给她过生日。” 　　“她一辈子生日有那么多，也不缺这一个，有什么好去的。” 　　占薇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可是，真的是很早以前就说好的。” 　　“……” 　　叶雪城微微低头，看到面前的人仰脸，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她的眼睛很大，眼眸深黑，加上浓密的长睫毛，看上去水灵灵的，就像孩子的眼睛一样。仔细一看，眼尾有微微的上挑，带着点勾人的弧度。 　　他有点不高兴，可此时看到这双眼睛，却生气不起来。 　　“那晚上结束后，还过来吗？” 　　占薇听着，知道叶雪城是问她回不回他家。 　　“也不知道会玩到多晚，可能就直接在阿真家里睡了吧。” 　　叶雪城抿着嘴，没说话。过了会儿，见占薇朝他靠近了一些，轻轻抓着的他的手臂，低低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他暗暗叹了口气。 　　唉，算了。 　　送占薇回学校的路上，叶雪城开着车，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的那个阿真，电话是多少？” 　　占薇端端正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侧头看着窗外一颗颗一闪而过的香樟树。听到叶雪城这突如其来一问，她有些错愕，“嗯？” 　　“我还没有你这些朋友的电话，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找不到你，可以联系他们。” 　　“那我等会儿发给你。” 　　叶雪城抽空从身边掏出手机，顺手扔进了占薇怀里，“帮我直接输进去吧。” 　　占薇捧着手机，盯着屏保看了一会儿，顿了顿，问他，“解锁密码？” 　　“zwyxc0517。” 　　叶雪城用的是全键盘密码锁，占薇一个一个敲了进去，思绪有些游离。 　　这密码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如果自恋一点地理解——zw是占薇、yxc是叶雪城的话，那0517又是什么，日期吗？似乎既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他生日，更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有意义的日子。 　　“你平时用这么复杂的密码？” 　　“一般会用指纹解锁。” 　　占薇低着头，找到了通讯录，准备输入阿真的联系方式。 　　叶雪城又在一旁道，“她家里的电话也留一个。” 　　占薇不解地抬头看他。 　　“你不是经常去她家过夜，如果晚上有急事，联系不上你们俩，至少还有其它办法。” 　　“哦。” 　　等把手机退还给叶雪城，占薇稍稍犹豫，才将刚才一直浮现在脑海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对了……你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 　　占薇想起刚才拿过手机时的场景，屏保上是她当初被放在A大论坛那个新生选美贴里的照片。帖子被黑后，她再也没见过。 　　想来，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叶雪城已经去波士顿两年了吧。那时候他家里还没出事，偶尔可以看见他某个死党微博里分享一些关于他的新奇好玩的东西。她一直以为，他在大洋彼岸活得风生水起，早把她给忘了。 　　见叶雪城抿着嘴，一贯淡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沉着脸没说话，占薇也没再多问。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到为止地说了句，“毕业以后，我还有逛母校论坛的习惯。” 　　合情合理的解释。 　　占薇点点头，“这样啊。” 　　下午三点，占薇回到寝室收拾了东西，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准备出门。到了寝室楼下，看见头顶太阳一片正好，金黄色的光线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挪了挪，站在了一旁的树荫底下。 　　没过多久，一辆大众帕萨特向她驶来，车身是黑色的，看上去有些旧。直到慢慢停在她身前，司机才缓缓探出头来。 　　聂熙扬着脸，笑得恣意，问她，“走不走。” 第11章 11 　　十一 　　占薇上车后，往车里巡视了一圈，后座上摆着那把常年跟着聂熙的电吉他。 　　“什么时候换的车？” 　　“上个月，买的二手。”聂熙转着方向盘，一边看着路况，“之前那辆太破了。” 　　占薇没接话，默默在心里嘀咕着，其实这辆也没比之前的好多少。 　　不过，车里面倒是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什么装饰都没有，简简单单的。 　　“他们都到了吗？” 　　“已经排练上了，就等我们俩。” 　　占薇没说话，她看着身旁的人，突然想起大半年前的事来。 　　一开始，自己和聂熙还没有这么熟的。 　　聂熙差点被人报复那晚后，两人虽然关系亲近了一点，但也只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亲近。聂熙偶尔给她打个开水，她帮对方带带早餐，你来我往。虽然平时两人话不多，但莫名地形成了友好的默契。 　　那时候的她，学业勉强凑合；叶雪城的事业已经起步，两人又在占薇父母的促成下、顺水推舟地订了婚；订婚后没多久，叶雪城的公司顺利在斯纳达克上市，生活的表象看起来单纯美好、一片祥和。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继续顺风顺水地过下去时，某一天，家里人聚在一起为叶雪城公司上市的事庆祝—— 　　母亲韩汐也许是压抑了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这么争气的女婿，话音里的得意难免有些掩饰不住，“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就感觉你们两人特别合适。青梅竹马的感情最难得，雪城这么聪明有本事，以后我们的占薇有福气了。” 　　占薇坐在一旁，红着脸，有点害羞。 　　母亲又朝对面的占菲道，“菲菲，你年纪不小了，也得赶紧找一个。女人事业再好，最后也是要嫁人的。” 　　母亲的话本没有恶意，却触动了占菲某根敏感的神经，饭后，两姐妹坐在沙发上的间隙里，占菲突然对占薇说，“哦，对了。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吧，不然你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占薇不解地看着她。 　　“那时候我和叶雪城不是一起在波士顿上学吗？” 　　所以呢？ 　　“就在我回国前不久，”面前的人顿了顿，脸上露出了轻讽的笑，“他向我求过婚。” 　　猝不及防的信息，让占薇的脑袋有点懵。她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人，思绪好像是空白的。 　　占菲继续一脸趾高气扬，“不过我拒绝了。” 　　慢慢地，仿佛有什么烈性的情绪漫了上来，腐蚀着心脏，胸口闷闷地疼着。 　　第二天回到学校，寝室里空荡荡的，室友们都出去了，占薇一个人趴在书桌上大哭了一场。 　　哭的时候，脑海里其实是空白的，发泄的愿望大过了一切。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地哭过了，小时候被其他小孩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表白被叶雪城拒绝之后没有哭，就连他后来悄无声息地跑去姐姐在的城市留学她也没有哭。 　　她其实很少哭的，可这一刻，眼泪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寝室的光线变得暗了一些，眼泪终于有了倦怠的趋势。她感觉有点渴，于是抬起一直伏在书桌上的脸，准备去倒杯水。 　　刚转过头，就看见正靠在斜对面的书桌边、抱着胸打量自己的聂熙。 　　占薇有些意外，刚才自己完全沉浸在失意的情绪里，竟然连对方进屋的动静都没察觉到。 　　还来不及佯装镇定，就见那边的人嘴唇一勾，“来说说，什么事让我们的女神这么伤心？” 　　“没什么。”占薇端着杯子起身，大概是保持固定姿势的太久，手酥酥麻麻的。 　　聂熙又问，“被男人甩了？” 　　“……” 　　“让你哭成这样，他怎么下得了手。” 　　占薇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展开，“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 　　“如果我说不能呢？” 　　“……”占薇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随便你。” 　　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占薇经过聂熙的身边，去饮水机接水。水撞击着杯底，闷闷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着。 　　眼看水杯即将接满，占薇正准备关上出水按键，突然听到头顶飘过来的声音。 　　“喂——” 　　听见对方叫自己，占薇回过头来。 　　聂熙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奇妙的光，“需不需要……姐姐我带你去散散心？” 　　那天傍晚，聂熙开着当时那台破破烂烂的别克，第一次带着占薇去了Super Nova。 　　是一间位置比较偏僻的酒吧。到的时候是傍晚，周围的低层建筑看起来有些年份了，夕阳从街道的尽头照过来，粉红色的光落在酒吧白色斑驳的墙上，漫着岁月的沧桑感。门面是装饰过的，透着一股后现代重金属味，牌子上夸张的字体描绘着酒吧的名字。 　　这家酒吧的名字叫……“超新星？” 　　聂熙一笑，“哟，这单词都认识，还挺有文化。” 　　占薇，“……” 　　进了屋，一楼的空间并不大，角落里有个吧台，后面的酒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酒。大概是因为还没到营业时间，只有一盏黄色的壁灯孤零零地亮着，周围稀稀落落散布着餐桌。因为光线晦涩的原因，更里面的情况看不太清。 　　“过来。”聂熙朝她招手。 　　占薇跟了上去，心里想着聂熙说带她散心，难道指的是泡夜店？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母亲韩汐对此更是明令禁止，认为这是不符合身份的举动。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看着周围神神秘秘的装饰，她心里充满了好奇，甚至连关于叶雪城的烦心事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走到屋子的尽头，才发现有一条通向地下的长楼梯。 　　下面隐约地透出了一些光亮。占薇跟着聂熙，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错落有致的回声。 　　稍稍拐了个弯，下面是间很宽敞的屋子。头顶的白炽灯悉数打开，将整个空间照得通透明亮。屋子的最里面甚至有一个不大的舞台。那正中间是一架立式麦克风，旁边是键盘，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放着看上去配备齐全的架子鼓。 　　角落昏暗的光线里坐了个男人，占薇看得并不太清。 　　那边的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用略显沙哑的声音朝更里面吼了一嗓子，“聂熙来了——” 　　过了几秒，大概是里面毫无动静，那人径直将一旁的小门踢开，走了进去。 　　占薇看得有些懵。 　　聂熙笑着跟她解释，“那是我们乐队的贝斯手阿勤。” 　　“乐队？” 　　聂熙一笑，“你记不记得之前有天晚上，我被小模特报复的事？” 　　占薇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 　　“报复我的那个小模特，是我前男友的劈腿对象。前男友是玩音乐的，几年前他拉上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了这个乐队。后来他被唱片公司看上，带着乐队里的架子鼓手离开了，乐队现在包括我一共就三人。” 　　占薇认真听着，突然看见舞台旁边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很高的男人。男人比自己年长一些，穿着白色的T恤衫，两边手臂上都有夸张的纹身，头发略长，一股脑扎在后面。 　　他似乎刚睡醒来，一边走着，伸手打了个很大的哈欠。 　　直到距离近了，占薇才看清那张脸。本人长得端端正正的，大概是纹身和辫子的原因，浑身漫着股社会大佬的气质。 　　聂熙跟占薇简单介绍了句，“这位是我们乐队的键盘手，也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都是一些跟自己不太一样的人。 　　酒吧直到七点半左右才正式开张，地下室的大厅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大多是打扮时髦另类的年轻男女。其中有几个还特意过来跟聂熙搭了几句话，看来是熟客。 　　到了八点，乐队的表演开场，酒吧的顶灯换成了暧昧的淡蓝色。周围稀稀落落的人群在昏暗的光线里变得不太真切。 　　聂熙站在舞台的前端，抱着把电吉他，对着麦克风轻声开唱。之前她是乐队的主音吉他手，前男友离开之后，开始兼职主唱，同时承担节奏吉他的工作。 　　因为人员的缺乏，乐队的表演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占薇看着她随着节奏摆动的身姿，有些恍惚。平日里的聂熙外表偏中性，没想到还有这么女人的一面。 　　正望得出神，一曲完毕，音乐渐渐收尾，周围的人群发出掌声。 　　聂熙笑了笑，凑近麦克风道，“今天，我请来了一位特别的朋友。” 　　“是我的大学室友。平时在寝室偶尔会听到她哼歌，我想她应该喜欢音乐。所以，我想给她个惊喜，让她上台来感受一下专业乐队的现场版卡拉OK。来，让我们给她点掌声——” 　　占薇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周围的人发出起哄的声音。 　　这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好吗。 　　大概是占薇坐在位置上没什么动静，聂熙继续煽风点火，“我的朋友有点害羞，再多给她一点鼓励吧。” 　　说完，聂熙从舞台上跳下，小跑着过来，拉着占薇穿过吵闹的人群、走到前面。 　　占薇声音低低的，“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用心理准备。”聂熙笑，“不是说带你散心吗，正好唱唱歌，释放一下情绪。有这么多人陪着你，负能量很快就被消耗掉了。” 　　“……” 　　“你别管唱得怎么样，把心情发泄了就行，反正也没人认识。” 　　占薇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快点，大家都等你呢。想唱什么歌？”聂熙问。 　　“……小、小情歌吧。” 　　还没等占薇做好心理准备，聂熙回头打了声招呼。那边键盘手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音乐响了起来。 　　占薇呼了口气，强烈的心跳逐渐被流畅的琴声掩盖。 　　她凑近话筒，稍稍犹豫后，终于轻声开口——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那声音和她本人看上去一样柔软，隐约带着富有质感的穿透力。声线化成的五线谱，交织成细密的面，像微风吹起丝绸的质感般扑面而来，温柔得不像话。 　　原本有些嘈杂的空间，一点一点变得安静起来。 　　她闭上眼睛，抒发着那些蛰伏在心里的情绪。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 　　年轻的少女亭亭玉立，美丽又深情，让人移不开眼睛。 　　隔天占薇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碰到聂熙，对方笑着问她，“昨天唱得那么用力，是在想着男人？” 　　占薇顿了顿，才回道，“嗯。” 　　“害你哭的那个？” 　　她没说话。 　　“是喜欢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占薇点头，“是啊，喜欢得不行。” 　　空气安静了几秒。 　　聂熙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先把你男人放一放，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占薇不解地望着身边的人。 　　“是我们乐队其他两个托我问你的。”聂熙一顿，“你想不想加入我们乐队，我们缺人。” 　　“嗯？” 　　聂熙一笑，左耳上那排耳钉闪了闪，“缺个主唱。” 第12章 12 　　十二 　　第二次出现在Super Nova是下午。 　　酒吧里冷冷清清的，贝斯手阿勤不在，只有那个蓄着长发、两手纹身的大佬四仰八叉地躺在舞台边的行军床上睡大觉。 　　聂熙走过去，踢了踢床脚，“起来了起来了。” 　　大佬的美梦受扰，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个身，骂骂咧咧，“找死啊。” 　　“人我给你带来了。” 　　占薇愣愣的，看着躺着的人霍然起了身，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正中间印了个硕大的骷髅头，脖子上还挂着看起来很沉的十字架装饰。身型很高，影子结结实实将占薇笼罩住了，让人有种压迫感。 　　空气安静了几秒。 　　也许察觉到了占薇的紧张，他神色里的严肃渐渐松懈，勾了勾嘴角，一笑。 　　“聂熙，没想到你还认识这样的软妹，”语气顿了顿，“还是只这么美的……” 　　他用的量词是“只”，话音里充满了兴奋，就像是看见香喷喷美味后流着口水的食人族族长。 　　占薇挺直了背，朝他点点头，“你好。” 　　大佬朝她凑近，沉声道，“叫我chai哥、老chai都可以。”说的是第二声。 　　“火柴的柴？” 　　面前的人森森一笑，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光，“豺狼的豺。” 　　“……” 　　“小妹妹，今天晚上要不要去豺哥家玩？” 　　占薇还来不及回应，那边的聂熙就过来踹了他一脚，“你给我少乱来。” 　　豺哥让聂熙把占薇找来，其实理由非常单纯，因为她长得好看。 　　这几年音乐行业不景气，大家为了混口饭吃，都在殚精竭虑、勤勤恳恳地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可专业素养这东西说起来一本正经，却是有点玄幻的东西。提升到了某种程度，其中微妙的差距外行并不一定能看出来。 　　于是，喜欢剑走偏锋的豺哥，决定在乐队垂死挣扎的边缘另辟蹊径。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一群唱得差不多的人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是不是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这道理就跟一群小黄片女演员里头，突然有个会写书作画练毛笔字的一样。别人拼才华的时候，我们追求颜值；别人拼颜值的时候，我们追求才华，这样才有胜算。” 　　聂熙，“……” 　　贝斯手阿勤的理由倒是跟豺哥不太一样。他之所以想让占薇加入，是因为占薇的某种特殊技巧。 　　他说，那个叫“蝶窦共鸣”。 　　占薇不解地看着面前一脸冷淡的男人，“蝶什么共鸣？” 　　“……”阿勤问，“知道鼻窦吗？” 　　占薇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知道鼻窦炎吗？” 　　面前的人点点头，这个知道。 　　“鼻窦就是鼻窦炎的那个鼻窦。” 　　“……” 　　“人的鼻窦有好几对，分布在我们的鼻腔周围，说直白一点，就像是我们发声系统的小音箱一样。”阿勤一脸认真，细致地解释起来，“对于唱歌的人来说，蝶窦是最特别的一对，通过蝶窦的共鸣，可以提高声音的广度和穿透力，给人带来非比寻常的享受。” 　　占薇看着面前的人，他说得有些专业，她似懂非懂。 　　阿勤继续道，“这种共鸣虽然是种技巧，但几乎不可能靠练习获得，是天生的。” 　　“是吗。” 　　“嗯，算上那些国际有名的歌手，运用自如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在我所有见识过的现场表演者中，你是第一个。” 　　占薇还是有些迷糊。聂熙过来安慰她，“听不懂也不用太自责，阿勤原来学声乐的，是我们乐队有名的‘理论帝’。平时他说的那些条条框框，我和老豺也听不大懂。” 　　“哦。”原来是这样。 　　占薇的乐队生涯，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开始了。 　　*** 　　傍晚，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驶入了花园深处的私人用地。沿着窄小的专用车道缓缓地前进时，窗外的视野渐渐开阔。草坪那头，身形巨大的德牧朝这边狂吠起来。 　　汽车不紧不慢地停在了路尽头处一座双层别墅旁，直到熄火，车里的人才隐约听到了屋里传来的钢琴声。 　　是那首叫做《小星星》的儿歌。弹的人似乎对歌曲并不熟练，琴声断断续续，不太连贯。 　　顾远拔下车钥匙，一笑，“没想到程行知这么有童心。” 　　叶雪城听着音乐，思绪有些游离，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下车吧。” 　　A大附属医院的“蓝光杯”阅片大赛就在一周以后，Titan公司最新研发的医疗机器人Healer作为赛前最受关注的选手，成为了此次最大的新闻热点。因为前期的宣传造势，甚至有其他医院慕名而来的影像科医生报名参与了与机器人的对战中。如果Healer能够最终取胜，对于Healer机器人和Titan公司本身都是极佳的宣传广告。 　　叶雪城和顾远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审核Healer上一次的检修情况，并讨论在比赛中可能遇到的状况及应对方案。 　　开门的是Titan副总程行知，他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叶雪城的脸上，笑谑的语气，“哟，最近公司没什么需要老大您露脸的活动啊，怎么把胡子都剃干净了？不是为了特地见我吧。” 　　说起来，他们Titan公司的这位大老板是出了名的间歇性不修边幅。以前为了完成项目设计，可以一个人关在房里一两天不出门。偏偏那张脸生得极好，即使是连续工作48小时后胡子拉碴的形象，也能够迷倒公司上下一众女性。那些花痴的女人们言之凿凿，“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叶雪城跟着程行知进了屋，抿着嘴没说话。旁边的顾远笑道，“行知，你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能让叶雪城刮胡子的，只有两件事。” 　　程行知回头看了他一眼，“除了人前露脸的时候，还有什么？” 　　“还有跟他那位小未婚妻约会啊。” 　　程行知忍俊不禁，“怎么说？” 　　“上次你结婚不是帮你挡酒了吗，他喝醉后告诉我的。”顾远笑着，“他说，他那位小未婚妻细皮嫩肉的，怕把人给扎疼了。” 　　“靠……老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程行知看向叶雪城，“真的？” 　　叶雪城冷着个脸，没说话。 　　程行知坏笑起来，故意神色暧昧地问，“怕把她哪儿给扎疼了啊？” 　　叶雪城没搭理他，只是沉声道，“我们还是谈点有建设性意义的事吧。” 第13章 13 　　十三 　　沿着铺着明黄色地毯的长廊往里面走，来到了宽敞的客厅。左边的角落是一架宽大黑色立式钢琴，八九岁的小女孩正坐在钢琴前，认真又费力地弹奏着刚才那首断断续续的《小星星》。 　　叶雪城坐在沙发上，往那边多望了几眼。 　　程行知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笑，“我大哥的女儿，父母出国了，住在我家。闹着要学钢琴，前两天给她买了一台回来，现在还在兴头上，新鲜劲儿没过去。” 　　叶雪城深黑的眼睛仿佛若有所思。 　　那断断续续的欢快节奏里，带着点孩子较真的可爱。程行知是很疼自己侄女的，可又实在不想让好朋友像自己一样忍受魔音灌耳，于是朝那边喊话道，“歌欢，你先回楼上，叔叔们有事情要谈。” 　　小女孩回过头，嫩嫩的声音回了个“唔”，满是心不甘情不愿。 　　程行知又朝她示意，“上去。” 　　女孩拧着手，坐在钢琴前，一副低迷的模样。虽然她受制于眼下大人的权威，可又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僵持了几秒，叶雪城发话了，“没事，让她弹，不影响。” 　　程行知仍然保留着刚才发号施令的表情。女孩听到叶雪城的话，朝程行知挤了挤眼睛，脸上豁然开朗，“叶老大叔叔说我弹琴不影响的。” 　　“……” 　　“那我继续弹了哦。” 　　见程行知不说话，女孩转过身，手指在钢琴上动了起来。大概是有了听众的缘故，即使技术差强人意，表演地却比刚才更卖力了一些。 　　顾远坐在叶雪城身边，朝他凑近，用鼻子闻了闻，“行知，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人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叶雪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味道。” 　　“父爱的味道。” 　　“……” 　　插科打诨了几句后，顾远拿出了Healer的检修报告，将上次测试中的主要问题跟面前的两人一一陈述。作为Titan公司的技术总监，及叶雪城的大学同学兼研究生校友，顾远是Healer这个项目最早的策划人之一。当年他和叶雪城两人在麻省理工上学，一次医院志愿者服务的经历让他们意识到，医疗成本中比例很大的一部分便是人力成本。在国外的很多大型医院，已经开始让一些低级的机器人承担物品运输、垃圾分类和场地清扫的工作。而如果将一些更高级别、可重复的或机械的工作用机器取代，也许会产生非常深远的意义。 　　当时的他们便预见到了，人工智能劳动力大量引入包括医疗在内的服务业中，是迟早的事。 　　Healer在两人美国求学期间便已经初具模型，原本是准备回国后在叶雪城家里的资金支持下大干一场，却没想到中途生出变故，这一份计划搁浅了很久。 　　顾远说完基本情况后，程行知简单提了两个问题。两人又把目光投在了叶雪城身上，却发现他森冷的目光正聚焦在对面的某处，脸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程行知问他，“你在听我们说话？” 　　叶雪城转过脸，回到，“在的。” 　　“有什么意见？” 　　“没有，就这样。” 　　顾远严肃的语气突然变了调，“老大，你这样子，什么意见都不提，我们心里会没底的。” 　　“没什么可说的，”他顿了顿，突然很认真地看向程行知，“对了，你们家钢琴是不是有点问题？” 　　程行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懵。敢情他刚才那副模样，是在一边听着自己的小侄女弹《小星星》？ 　　轻咳一声后，程行知回到，“是有点，准备这两天叫调律师过来看看。” 　　对面的小女孩仍然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仔细一听，本该轻盈活泼的琴声，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哑。仿佛一个歌声优美的名伶，被人扼住了喉咙。 　　沉默了几秒，叶雪城起身，走到了小女孩的旁边。 　　琴声渐渐停下，小女孩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和指法，她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他。 　　叶雪城问她，“钢琴坏了，你听出来了没有？”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 　　“让我看看。” 　　女孩从琴凳上起了身，稍微退开一些，没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前的这位叔叔以前见过几次，模糊的认知就是，自己的行知叔叔靠他发工资，偶尔顾远叔叔会尊称他老大，大概他就是传说中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厉害的人吧。 　　不过他真的很酷，她都从来没见他笑过，这样温和友好的态度是第一次。 　　面前的叶雪城躬下身，将琴身两边的卡扣旋开，把钢琴的上门板提了起来。往里面望了望后，转过头朝着沙发上的人道，“过来搭把手。” 　　身后的两个大男人也是一脸茫然，一人扶着一边，将上门板支着。叶雪城探向钢琴里面，过了一两分钟，他的右手从里面取下了一根细长的铁丝。 　　“应该好了。” 　　随手按了几个琴键，声音果然比刚才清脆了不少。 　　迎着程行知满是疑问的表情，他简单解释了句，“是固定中间踏板的铁丝没有取下来。” 　　小女孩一脸开心，可因为面前的人那副生人勿进的气场，只是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叔叔。” 　　“不用。” 　　程行知则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了个大槽！不是说你五音不全吗？！不是说你唱生日歌都跑调吗？！你他么一个连哆来咪都搞不清的人，居然会修钢琴！” 　　旁边的顾远安抚似的拍了拍好友的肩，一副并不奇怪的语气，“他不仅会修钢琴，以前我们研究生晚会，系里有人电吉他坏了，也是他修的。” 　　程行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远道，“这大概就是……工科男的天赋吧。” 　　叶雪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边将上门板合上，“也没什么，以前身边某人的东西总是坏，这些就自然都会了。” 　　“……” 　　晚上七点半，经过短暂的交谈后，关于Healer在几日之后比赛的一些细节方案初步确定了下来。叶雪城从程行知家里出来时，抬头看了看天际。夜空另一头，还残留着夕阳暗红的余温。 　　如果不是因为某人要给朋友过生日，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刚和那位鼎鼎大名的音乐家Derrick享用完晚餐。 　　他勾了勾嘴角，想起占薇听到自己说起这演奏会时惊喜的表情，也不知道这次错过之后，她会不会后悔。 　　他下了台阶，朝来时坐的那辆车走去。顾远已经在驾驶座坐定，叶雪城准备打开车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自己的助理钟泽。 　　“怎么样？” 　　“叶先生，您之前交代我的那些，我已经去问过了。” 　　叶雪城放下门把手，退开几步，认真地听起了电话。 　　“那边的人说占小姐那位叫林希真的朋友，已经在上个月过完了的生日。而且，她也没听说一群人有什么聚会和活动。”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叶雪城的声音分明冷了下来，“好，我知道了。有什么事再联系。” 　　上车前，叶雪城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早晨的画面。占薇窝在自己的怀里，用那双孩子一样眼睛望着他、软软糯糯地对他说—— 　　“真的是很早以前就约好的。” 　　“可能就直接在阿真家里睡了吧。” 　　“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的眼清澈明亮，是那种能让人一眼就望到底的透明。可没想到的是，就是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说谎的时候，竟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另一边，正在Super Nova地下室的后台描眼线的占薇，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手一抖，黑色的笔头差点偏移了原本的轨迹，被及时收住了。 　　朝镜子凑近看了看，还好，没留下什么破绽。 　　她才十三岁的时候便被母亲韩汐拉着报了形体和美容班，跟着专业的老师学过一套完整的课程。后来参加了市少儿芭蕾舞蹈团，有一两年的时间，经常跟着老师在大大小小的剧院里演出。舞蹈团里配有一名专门的化妆师，有时候人手不够，占薇也会帮忙给其他小伙伴们化妆。也多亏了韩汐不遗余力的培养，那些可能与“大家闺秀”挂钩的词——芭蕾、钢琴、提琴、书法，占薇一个都没落下。 　　大概是很久没碰化妆盒的缘故，手感还是有些生。 　　这是Super Nova扩充场地并翻新装修后，重新开始营业的第一天。近一个月未上台表演的占薇，心情堪比准备与久别重逢的恋人约会的少女。 　　外边传来人声，接着，门被径直推开。映入眼眸的是豺哥高大的身材，后面跟着穿着低调黑色T恤、没什么表情的林俊宴。 　　豺哥看见占薇，轻轻吹了声口哨。 　　自称天不怕地不怕的豺哥，私底下迷信得要命。当初因为场地扩充，他特地托人找了位道行深厚的大师，对店里的风水进行了一番指点。这次的开业表演，豺哥只对占薇提出了一点要求，那就是穿得喜庆一点，图个好彩头。 　　这让占薇有点郁闷。她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素色的，几乎没有鲜艳张扬属性的东西，以往表演时的打扮也是清清爽爽，因此感到一片茫然。 　　最后，好不容易在衣柜最里面找到了一条橙红色的短裙。裙摆刚过膝盖，像雨后微张的花瓣那样发散开来，收腰的位置是身材最瘦的部位。无袖，两条袋子绕到脖子后面，恰好可以系成一个蝴蝶结，带子耷拉在露出的小半边背上。这样的风格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张扬了。 　　豺哥看着面前窈窕的美人，嘴角却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如果说之前的占薇只是朵含苞待放的小蔷薇，那么眼前的她，俨然已经吸取了足够的养分，准备在暗夜的花园里艳压群芳。 　　他鼓了鼓掌，笑道，“完美。” 　　“有吗？”占薇还是感到有点奇怪。 　　豺哥指了指身旁的林俊宴，“不信的话，你看他。” 　　林俊宴疑惑，摆出一副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你好看得让他脸都红了。” 　　林俊宴的脸上确实染上了浅色的绯红，温度还有些灼热。他轻咳了声，简单解释了句“这里面太热了”，便转身往大厅另一边正在研究乐谱的阿勤走了过去。 第14章 14 　　十四 　　占薇曾经特地查过“超新星”的意思。 　　据说是一颗恒星在消亡之前最后的爆发，它发出来的光芒，几乎可以照亮整个银河系。 　　光是想象那画面，都有种莫名的悲壮感。 　　占薇有点不明白，凡事图吉利的豺哥，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听上去有点奇怪的酒吧名字。直到后来问聂熙，才知道真相。 　　聂熙告诉他，“这是豺哥托人特地算过的，据说，有‘火一把’的意思在里面。” 　　占薇满脸黑线，好吧。 　　刚加入的时候，豺哥总说占薇是乐队的“临时工”。 　　有时候心情不好，他便过来对她指手画脚一气，“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随随便便唱一唱，我们的乐队是正经乐队，试用期三个月。如果表现得不好，到时候就让你滚蛋。” 　　完全忘了是自己当初特地把人请过来的。 　　豺哥走后，聂熙在一旁安慰占薇，“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情不好了连我都吼。你别搭理他。” 　　占薇看起来白白嫩嫩，实则皮糙肉厚，只是低声跟人吐槽了句，“你不觉得……豺哥这样的，特别像那种咋咋呼呼的小学生？” 　　“噗。”聂熙差点把口里喝的水喷了出来。 　　如果对方知道占薇这么形容他，大概会把她像小鸡一样拎起来，扔到外太空里去。 　　不过，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过来逗逗笑。 　　“小姑娘，要不要跟哥学乐器啊。” 　　占薇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会乐器吗？” 　　“会一点。” 　　豺哥上上下下打量了占薇一番，她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样，像一只傲娇的孔雀，他笑，“你这样的，小时候怕是没少被家长拎着去上琴课。会什么？钢琴、小提琴？吉他会吗？” 　　“都会一点。” 　　“哟——”豺哥有点意外，“给哥来表演一个即兴。” 　　占薇有点无语，“不要。” 　　平时插科打诨混多了，占薇和乐队里包括豺哥的其它成员渐渐熟了起来。后来才知道，豺哥今年二十七八，只比叶雪城大一岁。当初在家里父母望子成龙，盼着他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豺哥十七岁那年高考失利，父母非让他去复读，豺哥则是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考不上大学，索性离家出走了。 　　后来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他凭着那股江湖义气的劲儿，结交了不少朋友，也慢慢地挣了点钱。等豺哥再次回家乡找父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家酒吧的老板，平时没事还在网上做点买卖，早已经达到了父母当年对他未来生活的期望，也算是殊途同归。 　　某天，也不知聊到了什么，占薇突然问豺哥，“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人——” 　　“喂喂喂，”豺哥打断她，“说话注意点，什么叫‘你们这个年纪’，哥很年轻的好吗？” 　　“嗯……到了你们这个岁数——” 　　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豺哥凶巴巴地看着她，“小姑娘家的到底会不会说话？” 　　“……”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这样一打扰，全没了。 　　“你想说什么？” 　　占薇琢磨了一会儿，“就是，你怎么看……像我这样的女生？” 　　豺哥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突然惊恐地回味了过来，“靠，不是吧，你喜欢上老子了？” 　　“不是不是。”被这样误会，占薇有点着急，“只是想问问你们的看法。” 　　事实上，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叶雪城。 　　“是不是觉得……我只是像妹妹一样？” 　　“不然还能像啥，和你们这样的谈恋爱……啧啧，光想想都觉得自己是在诱拐儿童，是在犯罪好吗？” 　　占薇有点沮丧，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豺哥一本正经的语气，“警告你，可不要随便爱上哥，哥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哥喜欢漂亮的熟女，有点气质的更好。” 　　听豺哥这么一形容，占薇脑海里下一秒就跳出了姐姐占菲的脸，她感觉到气馁。 　　不过，就这样吧。 　　随着时间往前推移，占薇开始沉浸在乐队带给她的快乐里。叶雪城在她心里掏出来的那个洞，不知不觉间被音乐完完整整地给填补上了。 　　有些事情，也是占薇加入乐队后一段时间才知道的。 　　乐队之前叫“乔克乐队”，取英文“Joker”的谐音。当初聂熙前男友卓扬担任主唱的那段时间，曾经在这一带非常辉煌。卓扬因为看起来有几分痞帅，拥有不少传说中的女友粉，每次乐队表演，酒吧里场场爆满。后来他签了正儿八经的唱片公司离开，有很多爱慕他的女粉丝也不来了，酒吧因此冷清了很长一段时间。 　　占薇加入的时候，酒吧正处于生意的低谷中。慢慢地，有一些占薇的“颜粉”加入到常客的队伍里，生意却起起伏伏的，不温不火。 　　直到有一天—— 　　占薇从家里找出了几大本曾经做过的笔记，摆在豺哥、阿勤和聂熙的面前。三人抬头望着她，没明白她的动机。 　　她声音很低地问了句，“那个……我可以唱自己写的歌吗？” 　　占薇会写歌？ 　　这个认知连乐队里平时和她最熟的聂熙都被惊到了。当事人对此很平静地解释了几句，“很早以前就开始写了，就像写日记似的。” 　　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情绪，统统发泄了出来，只是表达方式略有不同而已。 　　豺哥抱着怀疑的态度随便试了两首，发现旋律意外地还不错。 　　早前乐队也有自己专属的音乐，但数目不多，翻来覆去就是那几首，听众早就感觉没了新意，乐队大部分时间也都在表演当红歌星的曲目。可自从占薇把自己早年的一些“家当”拿出来后，乐队渐渐开始向更专业的原创乐队靠拢。 　　从这以后，占薇吸引的除了她的颜粉外，更多是这个城市热爱原创音乐的发烧友。 　　酒吧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甚至火过了当初聂熙前男友还在的时候。连续两个月里，乐队表演的周日晚上，地下室人员爆满，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见到此情此景，豺哥最后下了决心，把隔壁那家台球室租了下来，将酒吧扩建，以最快的速度装修了一番。 　　算上装修加散味儿，酒吧一共歇息了一个多月。 　　转眼，到了重新开业的第一场表演。晚上八点，顶灯黯淡了下来。只有淡蓝色的荧光灯发出优雅的色调。最前面的舞台上，键盘手和主音吉他手已经就位，阿勤正在低头对手里的贝斯做最后的调整。角落的架子鼓后面，林俊宴坐在那儿，左手拎着鼓棒，口里含了支棒棒糖。 　　突然，一束亮黄的追光打到了舞台的正中间，穿着橙红色连衣裙的占薇在黑暗的底色中凸显了出来。 　　还是那松松软软的及肩自然卷，右侧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耳后。张扬的色彩将白皙的小脸衬托地愈发冶艳。明明是勾人的妆容，深黑的眼睛里却纯真地仿佛包含了整个宇宙星空。唇齿微张，有着娇俏可爱的弧度。 　　这一瞬间给人的惊艳，就像蔷薇花骨朵儿突然绽放开所有明艳的花瓣，香气逼人。 　　人群安静了一两秒，才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占薇朝立式麦克风走近了几步，轻轻呼了口气。尽管上台表演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次的开场，却都是初恋般紧张而激动的心情。 　　“有很多熟面孔……看来我们休息的这一个月里，大家并没有抛弃我们。” 　　底下又是一阵欢呼。 　　她一笑，“我们也准备兑现之前的承诺，带几首新歌给大家，希望你们喜欢。下面是第一首，歌名叫做，《时间线》。” 　　舞台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沸腾的人声慢慢地沉淀着。空气里只剩下音乐在键盘上汩汩流动的声音。隐隐约约，有电吉他悠然的旋律穿插在其间，那声音随着节奏一点一点变得强烈。 　　最后响起来的，是那个温柔却极富磁感的女声—— 　　“听说， 　　你藏了他的照片， 　　偷偷地放在枕边， 　　梦里嘴角有腼腆。 　　……” 　　晚上十点，叶雪城坐在办公室，一边翻着手机，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桌面。 　　上个月三号、十号以及今天，恰好都是周日。 　　手机页面显示着“定位失败”的提示，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也许已经将自己下载的程序删除了。安静了半晌，又将手机按回到屏保的界面。上面是占薇那张军训时的照片，里面的人微微笑着，黑亮的眼睛望过来，恬静美好得不像话。 　　叶雪城眼睛里的光暗了暗，过了会儿，拨通了一个号码。 　　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通，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 　　“你好，林宅。请问你是？” 　　“我是叶雪城。林希真小姐在吗？” 　　对面传来一番响动，似乎是电话的听筒掉在了地上，乱糟糟的声音。 　　“啊，你、你好。我、我、我就是。”过了一会儿，那边的人顺了口气，“请问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打扰了。我听占薇说她今天住在你家，刚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向她交代，麻烦你让她接个电话。” 　　“占薇啊……她刚进去洗澡。如果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帮忙转告一句。” 　　“不用麻烦，那我二十分钟后再打过来。” 　　没等对面的人回应，叶雪城便冷着个脸，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15章 15 　　十五 　　唱完歌休息的间隙，林俊宴大汗淋漓地跑去休息室喝水，随手掏出手机，却看到了妹妹林希真两分钟前打来的三个未接来电。 　　他感到奇怪，自己在酒吧表演的事情妹妹是知道的，也很少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顿了顿，回拨了过去。 　　那边立马传来焦急的声音，“你们再不接我电话我就要直接杀过去了！占薇呢，占薇在哪儿，你让她接电话！” 　　林俊宴对于妹妹这不知收敛的个性有点无奈，“怎么了？” 　　“她男朋友！”那边的人有点激动，“她男朋友突然打电话到家里来查岗了，说有重要的事找她，二十分钟后还会打电话过来！不对不对，现在只有十七分钟了，你问问她该怎么办！” 　　林俊宴皱着眉头，挂上了电话。 　　回到大厅的时候，占薇正坐在角落里跟聂熙说话，林俊宴插了进去，把阿真说的事复述了一边。即便在昏暗而迷乱的灯光下，他还是可以感受到那张可爱的脸在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倒不是害怕，就是变得很紧张起来。 　　占薇感觉自己有点乱，明明刚才还是随意又放松的心情，突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整个人简直如坐针毡。 　　叶雪城为什么会打电话去阿真家，他是察觉到什么端倪了吗？ 　　她想了想，小步朝豺哥跑去。 　　“豺哥，我得先走了，家里有急事。” 　　“怎么了？本来等会儿还想再来几首作为客人的福利……” 　　“下次吧，”占薇道，“事情太突然，真的很抱歉。” 　　然后没等豺哥发话，就匆匆地穿过人群，进了最里面的休息室。 　　已经是快十月底，天气微寒。占薇来不及换衣服，只是捎上了自己的书包，便从酒吧的后门离开了。 　　酒吧紧邻着是一条空旷的街道，她一路小跑着，一边留意着过路的车辆。夜里的空气有些刺骨，寒意从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渗进来，连奔跑时散发的热量都无法对抗。风吹过来，扬起了她的裙摆，她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手指和脚趾冻得有些发麻，可此刻的她并没有心思在意这些。跑了好几步，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一片寂静。 　　阿真的家就在附近不远，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等打车肯定是来不及了，还是拼尽全力跑回去快一些。 　　手机上显示着离预计的时间只剩下十二分钟。 　　正在她出神的间隙，周围突然响起了几声鸣笛。占薇回过头，暗黑的背景里，一束黄色的光朝她照了过来，让人有些恍惚。她眯了眯眼睛，待稍微适应了那光线，才看清坐着一台小电动的林俊宴。 　　架子鼓手、林俊宴、小电动。 　　在很久之前，这是占薇脑海里怎样都无法联系起来的三个词。 　　车上的人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上车吧。” 　　占薇侧坐在林俊宴的后座上，空间有些窄，她虽然已经在尽力地将身体往后挪，两人之间难免还是会有肢体碰触。 　　林俊宴按下发动，“开车了。” 　　“嗯。”占薇点点头，手用力攀着小电动座位的边边角角。 　　身前的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抓稳了吗？” 　　“抓稳了。” 　　小电动在这近深夜的街道里飞驰起来。两人抄了一条很少走的近路，周围全是黑黢黢的房屋，一点光线和人气也没有。望不到尽头的黑暗里，只有前头那明黄色的车灯，指引着他们通向路的那端。 　　空气里很安静，充斥着颠簸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黑暗还是叶雪城几分钟后的那个查岗电话，占薇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隐约间路过了个洼地，车踉跄了一下。占薇一个没抓稳，脸碰了碰男生坚实的后背。他还穿着刚才演出时那件T恤，纯棉的，是干净柔软的质感。 　　“对不起。”占薇感到有点抱歉。 　　前面的人没回应。 　　整个路上花了九分钟，等到了阿真家里，算上换鞋的时间，一共是十二分钟，不多不少。 　　家里的座机电话准时地响了起来。 　　依旧是阿真接的电话，“哦哦，占薇啊……”阿真回头看了眼站在几米开外的好朋友和哥哥，“她已经洗完澡了，我去叫她接电话哦。” 　　说着，朝占薇眨了眨眼示意。 　　占薇走近，拿起听筒放在耳边，轻轻呼了口气，“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两秒，也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不答反问，“怎么这么喘？” 　　“嗯？”占薇一愣，这才意识到经过刚才这番动静折腾，自己的胸口还忍不住在剧烈地起伏着。她想了想，随口道，“刚刚听说你来了电话，跑下楼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哦。” 　　所以…… 　　“阿真说你有重要的事问我，是什么事？” 　　“是这样，”叶雪城顿了顿，“Titan可能会为最新的医用机器人举办一个发布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席？” 　　占薇有点意外，以前她从未跟叶雪城一起参加过什么公开的活动。 　　“马上就要做决定吗？” 　　“倒也不是，你想一想，明天上午告诉我就可以。” 　　挂上电话后，占薇整个人都几乎软了下来，不禁长长地吐了口气。 　　旁边的林希真见她靠在旁边的沙发上，过来拍拍她的背，顺便理了理她额边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 　　“唉，你不会穿着这样一身赶回来的吧？” 　　占薇没说话。 　　林希真又回头看了眼默默站在一旁、同样穿了件不合时宜短袖的林俊宴，唠唠叨叨的，“唉，这样肯定会感冒，等等哦，我去给你们泡杯热蜂蜜水。” 　　阿真转身进了厨房，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林俊宴和占薇两人。 　　占薇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紧张的心绪变得平稳。明明不是什么紧要的事，这一刻，她心里却浮现了类似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她笑了笑，对那边的林俊宴道，“刚才真是谢谢你。” 　　“不用，”林俊宴朝她走近了几步，“正好我也准备回家，顺路。”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后，男生坐在离她很近的软塌上，“其实，你不用跑得这么急。刚才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用手机给那个人回拨过去，应该也可以。” 　　占薇摇摇头，“不行的。” 　　林俊宴侧过头来，清冽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他都没有打我电话，直接联系的阿真，肯定是有什么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了。”占薇缓缓吐了口气，“我男朋友是个非常细致谨慎的人，如果我在酒吧给他拨过去，会更让他起疑心的。被他试探起来的话，到时候就很被动。” 　　身边的人没说话，沉沉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才下结论道，“你很怕他。” 　　是陈述句。 　　占薇愣愣的，过了几秒才反映过来，自己似乎正在跟闺蜜的哥哥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她干干地笑了笑，“还好吧，只是不想惹麻烦。” 　　和林俊宴第一次聊私事，占薇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漫了上来。在她默默祈祷着对方不要再细问的时候，阿真终于从厨房出来，端出来两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 　　匆匆忙忙冲个澡后，占薇早早地在阿真的房里睡下了。两个小伙伴挤在一张床上，软软的被窝里有淡淡的香气，时不时会蹭到对方露出来的光滑小腿。大概是晚上穿着件极其凉快的裙子在大街上跑了一路，占薇感觉自己有些着凉，喉咙里很干，像是被什么隐隐灼烧着。 　　她想了想，拿起枕头，“阿真，我好像感冒了，要么我去沙发上睡吧。”阿真的房间里，还摆了软沙发。 　　“为什么。”感冒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地更加注意一点吗。 　　“我怕把你给传染了。” 　　阿真翻了个声，一本正经的，“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林希真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身体好。哼哼，就凭你那小身子骨儿，想传染我？” 　　占薇听到她这故意耍宝的语气，不禁笑了笑，她还是起了身，将枕头放在了阿真的脚边，“那我们一人睡一头。” 　　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喉咙里的痛感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占薇渴的厉害。想了想，又对那头的人道，“我得去喝几口水。” 　　“啊，正好，我也渴了。”阿真打开床头的台灯，指了指上面摆的卡通水杯，“你顺便帮我捎一杯回来吧。” 　　占薇踩上拖鞋，笑，“要冷的还是热的？” 　　“热的热的。” 　　出了阿真的房间，占薇轻声轻气的下了楼。已经是夜里近十二点，厨房的灯还亮着，占薇走进去的时候，看见林俊宴正站在冰箱前面拿饮料。当他回过头来，占薇恰好看清穿在他身上的浅灰色横条纹睡衣，竟然跟自己身上这件是情侣款。 　　这奇妙的撞衫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对面的人看着她，没有说话。占薇打断沉默，指了指一旁的饮水机，“我来喝水。” 　　林俊宴并没有离开，只是靠着冰箱旁的餐桌，一边拧开手里的冰饮料。他望着她，然后仰头灌下几口。 　　等占薇把阿真的被子接上热水，又兑了点凉的，用手摸了摸杯面，暖暖的温度刚刚好。她抬起头转过身，不小心撞上了林俊宴看向这边的视线。 　　她的身体稍微滞了滞，有一点点被吓到了。 　　林俊宴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占薇轻声开口，打破两人间奇怪的沉默，“我先上去了，晚安。” 　　他过了几秒，才回了个，“嗯，晚安。” 第16章 16 　　十六 　　其实占薇和林俊宴，一开始并不算很熟。 　　刚上大学那一会儿，寝室几个女生发现阿真的哥哥竟然是大家的直系学长，瞬间有种找到组织般的激动。从生活到学业上，每次碰到问题，都免不了请教一番。一群人出来吃过几次饭，占薇和林俊宴都在，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直到大二上学期，阿真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右腿骨折，打了很厚的石膏，行动不方便。占薇足足帮她带了两个月米饭。 　　食堂离寝室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中途会路过林俊宴所在的男寝楼。有一次两人在食堂碰上，林俊宴才知道妹妹每次大大咧咧麻烦人这事。 　　“她有点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他这样说。 　　占薇笑了笑，“没关系，打个饭而已，又没多麻烦。” 　　阿真平时在家里被宠习惯了，对食物有挑剔的毛病，饭后一定要买很多不同水果。占薇也挑食，非但没有介意，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知己感。 　　后来每次从食堂出来，都会碰到站在门口的林俊宴，提着阿真事先要求的水果等在那里。 　　男生也不急着把水果交给妹妹的室友，而是拿过对方手里的饭盒，陪着她走一段，一直到寝室楼下。 　　在占薇的眼里，林俊宴的身份是好朋友的哥哥加优秀的学长。两人一路上谈谈学业的事，偶尔会聊聊阿真，气氛也不尴尬，一转眼就到了该道别的时候。有几次被专业里认识的同学碰见了，还以为两人是在谈恋爱。 　　阿真很仗义地站出来帮自己的哥哥和朋友解释，“他们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好吗，都是因为要给我打饭和买水果，才碰上的。” 　　同学本来觉得阿真神经有点大条，在心里笑了笑，明白了，原来妹妹是红娘。 　　看到打探八卦的路人一脸狐疑的神色，阿真又道，“他们之间真的是清白的，占薇有男朋友的。” 　　“……” 　　终于堵住了大家的嘴。 　　后来，也不知道聂熙是怎么把林俊宴拉进乐队的，占薇这才知道对方从高中就开始玩架子鼓的事。 　　两人进了乐队后，明明从普通的师兄妹变成了战友，关系却变得奇怪而疏远了起来。 　　早晨风有点凉，林俊宴要去公司实习，顺便开车送阿真和占薇去学校。 　　两个女生坐在后排，阿真叽叽喳喳地说着昨天接叶雪城电话的心路历程，“那边的人说是占薇男朋友的时候，吓得我电话都掉地上了。”阿真回忆起那场景，小心脏还扑通扑通紧张地在跳，“听到他让占薇接电话，我那个着急啊，一直在想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后来灵机一动，就说——”她咳了咳，摆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语气，“不好意思，您打得不太是时候，占薇她正在洗澡。” 　　占薇知道她在演，憋着笑。 　　“结果你猜怎么着——”阿真鼓起腮帮子，“那边的人说了句二十分钟后打电话过来，就‘啪’地就把电话挂断了，凶得要命。我当时就替占薇捏了把汗，如果二十分钟后她没接到这个电话，说不定会被家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占薇已经听不下去了，“阿真，我才发现，有个职业特别适合你……” 　　“什么什么？”阿真一脸兴奋地望着她，“中情局的特工吗？” 　　“不是，”占薇道，“我感觉你特别适合去写小说……” 　　坐在前排的林俊宴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 　　正是早晨快上课的时间，通往教学楼的那条大路走了不少学生，车行不太方便，于是林俊宴在中途拐弯的地方将两人放下了车。 　　道别后，占薇走在阿真的身旁，脑海里突然回忆起昨夜空旷安静的街道上、林俊宴开着个小电动向自己驶过来的场景。 　　她问阿真，“你哥骑电动车？” 　　“是啊，”阿真转过头来，没心没肺地看着她，“你说的是那台白色的小绵羊吧？是我哥高二买的，都骑了很多很多年了，一直没换过。” 　　占薇听着。 　　“唉，我哥其实是个特别长情的人呢，连个破破烂烂的小电动车都骑这么久……” 阿真叹了口气，“咦，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占薇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昨天突然看到了，觉得有点反差萌。” 　　“哈哈哈，反差萌。”阿真大笑起来，“你竟然说他骑小电动有反差萌。笑死我了，不行不行，待会儿我要把这事告诉我哥。” 　　“……” 　　睡了一夜后，占薇嗓子里的痛感好了一点，却浑身觉得哪儿都不舒服，回了寝室一量体温才知道自己发烧了，三十八度二。 　　也不算多严重的事，不过还是给叶雪城打了个电话。 　　“你昨天说的发布会，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 　　“我好像感冒了，还有点发热。” 　　“怎么这么不注意？”光是从话音里都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责问的表情。 　　占薇有点心虚，没说话。 　　“中午我过来。” 　　“啊……不用了，只是个小感冒而已。” 　　“到时候打你电话。” 　　十二点多钟的样子，叶雪城还真的特地跑来了一趟。略显张扬的黑色慕尚停在女生寝室楼下，引起了不少来往的行人侧目。占薇下了码头，一抬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车，小跑着钻了进去。 　　叶雪城看着她，“这么急干什么。” 　　能说其实大白天的他开这么好的车来接她，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么。 　　“感冒好点了吗？” 　　“没多少感觉，就是发烧。”昨天晚上的事情让占薇留有余悸，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胸口还是有点闷闷的，也许是骗人后的愧疚感在作祟吧。 　　两人沉默着，没再说话。 　　占薇上车的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周纱纱和她的朋友撞见了。朋友拉了拉周纱纱的手臂，“你看那边……” 　　黑色的慕尚恰好经过，敞开的副驾车窗里，露着占薇那张微微泛着红、正在发呆的脸。 　　周纱纱一笑，“有个有钱的未婚夫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又不是老公。听说占家最后那个当做救命稻草的房产项目资金链断掉了，现在她爸正到处筹钱。估计用不了多久她们家就要完蛋，我们啊，就等着看好戏吧。” 　　尽管只是感冒这种小打小闹的毛病，叶雪城还是带着占薇去了A大附近的私立医院看了医生。 　　坐在对面的是个长者，胡子花白，他拿着听诊器听了听占薇的背部，又检查了一下喉咙，然后抚了抚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龙飞凤舞地写了几笔，才把诊疗卡和病历本递了回来。 　　“年轻人嘛，偶尔来个感冒不是多大的事，回去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叶雪城问了句，“医生，开药吗。” 　　“不需要。” 　　“可是她发烧了。” 　　“发烧又怎么样，放心吧，能扛过去。”医生看了看叶雪城，又转过头对占薇笑了笑，“是你哥哥吧，挺关心你啊。” 　　占薇没接话，站在一旁的叶雪城则是一脸不悦，“我是她老公。” 　　老医生盯着面前满满学生气、粉黛未施的占薇瞧了一会儿，又看看西装笔挺、俨然成功人士装扮的叶雪城，愣了愣，点头，“嗯，老公。老公好，老公也不错。” 　　最后在叶雪城的反复要求下，医生给占薇开了一些感冒药、另外还准备了一盒退烧药。 　　两人出了医院，再次回到车上。 　　安静了一会儿，叶雪城突然道，“那天晚上惹你后，就把自己给气病了？” 　　语气淡淡的，占薇回味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不是……” 　　“穿那么少跑出去，不感冒才奇怪。” 　　“……” 　　叶雪城想起了一切的根源，顿了顿，将在心里酝酿了两天的话说了出来，“至于你问的事……求婚是个意外，那天聚会一群人喝醉了，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 　　占薇没说话。 　　叶雪城侧过头来，看了眼占薇的表情，“不相信我？” 　　她摇摇头。 　　“知道多久了，一直在心里憋着？” 　　“没多久……” 　　其实也不是憋着，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事实上，姐姐说的“求婚”已经是他的“过去”。她以为有些事情不需要去问，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边的人又道，“今晚你就去我那，不然半夜有什么事，没人管你。” 　　“可是，明天还要上课。” 　　“请一天假也可以。”他转动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停车场。 　　“不要……本来成绩就不怎么样，再多请假几次就真的没救了。” 　　叶雪城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怎么，你还有不挂科的偶像包袱？” 　　占薇明白他在暗喻“垫底系花”称呼的事。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说的，但之前期末的时候，看她为了准备复习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过，需不需要他攻破学校内网，将期末考试的试卷给弄过来。 　　被人戳到了痛处，占薇感觉有点郁闷。 　　叶雪城笑了笑，又道，“或者，明天早上我送你回来也可以。” 　　占薇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还是算了，真不用麻烦。我平时基本上不感冒，就算生病了，也好得挺快的。” 　　叶雪城没再说话。 　　占薇看着车窗外面，发起了呆。想起来自己感冒的缘由，又想起了刚才叶雪城那副真心关切的样子。她胸口闷闷的，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愧疚感又沸腾了起来。 　　虽然她在某些事情上一直在骗他，可她真的不太适合干坏事。 　　两人去附近的餐厅吃完饭后，叶雪城送她回到寝室楼下。临别的时候，占薇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是Titan研发的机器人参加阅片比赛的日子，踟蹰了一会儿，开口道，“下午的比赛……祝你好运。” 　　“没别的表示？”他侧过头来，看着她。 　　“嗯？” 　　没等占薇回过神，他便朝她侧身，醇厚的男性气息朝她覆盖过来。手指从后面穿过了她的发丝，他只是微微啄了啄她的唇，轻轻的，像风过水无痕。 　　渐渐地，他的脸退开一些，“先借点你的好运用一用。” 　　“……”占薇稍微平复下来后，才嘟囔着，“可别把感冒病毒也一起借走了。” 　　他低低一笑，“借走了也没关系。” 第17章 17 　　十七 　　晚上八点，占薇在书桌上打开电脑，开始查找关于“蓝光杯”阅片大赛的新闻。 　　点开搜索页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页全是关于Titan公司CEO叶雪城的背景起底。她随意打开了一则新闻，才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里找到了关注的信息。 　　新闻里大致提到，今天下午的影像阅片大赛，Titan公司的医用机器人Healer以速度和准确度方面绝对的优势，战胜了参赛的众医生，杀进了决赛。最后的对手是A大附属医院的前主任、也是上一届的全国主委——一位阅片经验非常丰富的老专家，一场鏖战下来，人和机器打成了平手。 　　最后大赛委员会宣布，Healer和老主任成为了“蓝光杯”比赛名次的并列第一。 　　这样的比赛结果，将人工智能在医疗领域中的应用引起了热议，也让人们将目光焦距在了Titan这家成立不过两年多一点、却飞速发展的公司身上。 　　寝室里除了聂熙，其她两人都在。程乐之正伏在书桌前坐习题，阿真开着电脑，似乎在看视频。 　　过了一会儿，占薇听到斜对面传来那个激动的声音，“啊，你们快过来看！” 　　“怎么啦？”程乐之放下笔，无奈地转头看着这位一惊一乍的室友。 　　“又有大新闻！” 　　先是程乐之凑了过去，她往屏幕上望了几眼。见占薇没动静，道，“占薇，上面在采访你男朋友呢。” 　　占薇有些意外，起身走了过来，看见视频右上角赫然显示着某卫视的标志。叶雪城和女主持站在中央，背景有些嘈杂，应该是在比赛结束后没多久、两人站在场地外边。 　　之前已经问了几个回合了，话题从正儿八经的技术讨论延伸到了一些花边八卦。 　　漂亮的女主持含笑看着他，“网友们都说Titan公司这个名字很有野心呢，叶先生，最开始给公司取名的时候，是不是您就已经预料到了公司会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 　　即使赢了比赛，叶雪城看上去也是那副淡然表情，英俊的脸上是和年龄不相称的冷静。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眼睛里的光闪了闪。 　　他回答道，“公司的名字不是我取的。” 　　女主持道，“可是这个公司不都是您创立的吗？” 　　“是，不过名字是我未婚妻取的。” 　　女主持脸上瞬间流露出惊讶，关注点已经从Titan本身转移到叶雪城的个人感情问题上。而寝室里的程乐之和阿真则是默契地同时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后面不声不响的占薇。 　　“你取的？”程乐之扶了扶黑框眼睛。 　　“是、是啊。” 　　有什么问题吗？ 　　程乐之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竟然能想出这么霸气侧漏的名字？！” 　　“……” 　　其实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的她，常常受到叶雪城的照顾。她没有向他表白，他也没有去波士顿留学，两人的关系并不想像现在这样奇奇怪怪。时光懵懵懂懂的，温柔又美好。 　　某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上高一的占薇正坐在窗边写作业，在日本参加某个学术会议的叶雪城突然打来电话。 　　“你猜我在哪？”电话那头响起的，是男人清润好听的声音。 　　占薇正被刚才的数学题折腾得有点头疼，她揉了揉额角，“你不是在东京开会吗？” 　　那边的人一笑。 　　占薇想了想，又问，“之前准备很久的大会报告，最后讲得怎么样。” 　　“你说呢。” 　　话音里充满了自信，却并不让人感到欠扁，反而更加牢固了关于这个男人无所不能的认知。这就是当初的叶雪城，意气风发又光芒万丈，只需要稍稍望几眼，就会发现他那些绚烂到让人睁不开眼的优点。 　　顿了顿，他在那头说到，“我在你一直想去的富士山脚下。” 　　占薇脑海里瞬时描绘出了那带着点白色的山尖，有些羡慕。 　　“我过两天就回国了，需要带什么礼物？” 　　她第一个蹦出的想法是“有你的照片”，却口是心非的，“不用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占薇很久前便非常喜欢跟叶雪城聊天，他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内容丰富又有趣。听着他说的话，因为做题而紧绷的神经都好像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话题怎么绕的，后来聊到了关于未来的计划。 　　离叶雪城大学毕业还有一年，他却早早地说出了将来的打算，“毕业后，我准备自己创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占薇笑，心里满满都是喜欢，“挺好的。” 　　事实上，他做什么都挺好的。 　　大概是有了忠实的听众，叶雪城描绘了一番自己的蓝图， “你帮我想一想。如果给公司取名字，叫什么好？” 　　占薇有些恍然，他在问自己吗，可她好像什么都不懂。 　　那时的她刚准备做一套英文试卷，视线不禁落在了面前一篇关于希腊神话的阅读理解题上。目光恰好扫过一个单词，于是她随口问道，“你觉得……Titan这个名字怎么样？” 　　Titan，泰坦，是希腊神话里的远古巨人。 　　叶雪城似乎琢磨了一会儿，肯定的语气，“嗯，就叫Titan吧。” 　　占薇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哪能想到当年在高一英语试卷里随意看到的一个单词，后来真的成了叶雪城公司的名字。 　　转眼间，Titan都在斯纳达克上市了。 　　Titan公司的Healer机器人获胜的那晚，占薇有些小激动，辗转到一点也没睡着。这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感冒变得严重了一点，嗓子又烧了起来，还有点轻咳。 　　强撑着去上了两节课，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间，喉咙里的火向全身四处蔓延开来，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阿真发现了占薇的异常，问她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占薇摇头，“昨天已经看过医生了，寝室里还有药呢。” 　　中午测了次体温，三十八度五，吃了一粒退烧药，她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体温已经窜到了三十八度七了。 　　下午的课看来是真的没法去了。 　　占薇跟程乐之请了个假，一个人在寝室待着。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反正是天昏地暗的。中途做了很多个梦，直到这一切被门外渐渐放大的敲门声打乱。 　　睁开眼睛的时候，头痛欲裂。她强忍着全身传来的酸胀感，走到门边，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谁啊。” 　　“是我。”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清醒了一点，不可置信地打开门，果然迎来的叶雪城那张让人看不出情绪的脸。 　　被人带走前，占薇给室友们留了张字条，“我可能要回家住几天，有事电话联系。” 　　所谓的回家，是回叶雪城的家。 　　路上，占薇有气无力地坐在他身旁，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寝室？” 　　“我去上课的教室找过你，你那位叫阿真的朋友说你生病了。” 　　“哦……”占薇想了想，“那你是怎么进寝室楼的？” 　　女寝管得严，每个人都配备了专用的门禁卡。 　　叶雪城轻描淡写的，“宿管给我开的门。” 　　“是吗……他们都说阿姨很不好说话呢。”占薇想起之前刚开学的时候，班里的男生帮女生搬教科书上楼，进来时还跟那位阿姨磨了很久。 　　“还好。” 　　占薇一愣，又看了看他端正的脸，不着边际地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刷脸卡？ 　　反正无论什么事，只要和叶雪城联系起来，就会变得很神奇。 　　在车上量了个体温，三十九度，占薇被叶雪城带到了昨天的那家医院。到的时候是五点半，挂的急诊。看病的年轻医生听说占薇吃布洛芬没用，又给开了支药，让她去隔壁的治疗室打屁股针。 　　治疗室是一个一个排队进去的。正是快晚饭的时间，人不多。轮到占薇时，叶雪城也一块儿跟到了里边。占薇坐在一张很高的板凳上，把腰间的皮带松开来，露出了腰下那一小块白皙的嫩肉。旁边的护士看了，道，“不够，把裤子再往下拉一点。” 　　占薇又往下扯了扯。 　　“还是不够，怎么说屁股也得露一半出来吧。” 　　占薇回过头看了叶雪城一眼，那边的人根本没有避嫌的意思。在护士小姐的再三催促下，她整理了一番，终于达到了对方的要求。 　　也许是药物的原因，从医院出来，占薇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蔫的，在车上便睡着了，后来连什么时候被叶雪城抱回房间的都不知道。等那人轻声轻气将自己放下离开时，占薇朦朦胧胧地睁了次眼，房间里黑黢黢的，窗帘被拉得很严实，一点光线都没能透进来。被窝却有很清新的香气，暖烘烘的。 　　占薇翻了个身，睡梦里溢出了微甜的满足感。 　　到了七八点，她被叶雪城叫醒了一次。床头暖黄色的灯开着，矮柜上放着他带来的食物。一碗清淡的鱼片粥，一小碗花生汤，旁边还放了杯棕黄色的、像凉茶一样的东西。隐约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苦味。 　　占薇问他，“那是什么？” 　　“是朋友介绍的中药方子，据说对感冒很有效。” 　　占薇感到意外，在她的眼里，叶雪城似乎从来不信那些无法用科学和逻辑解释的事。 　　想了想，她只是问，“很苦吗？” 　　“有一点。” 　　占薇乖顺地把药喝下去了，不过因为生病没什么食欲，粥和汤只动了几小口。 　　等再睡一觉醒来，药起了作用，整个人有种脱胎换骨般的舒适感，嗓子的干疼也减轻了很多。她伸手摸了摸床头的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叶雪城睡在她左边，眼睛紧闭着。两人的距离很近，她可以听到他起伏有致的呼吸声。 　　占薇翻了个身，尽可能让自己带有病毒的气息离他远一点。 　　谁知身后的人根本没睡着，他感觉到她的动静，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嗯，没发烧了。” 　　“应该吧，”占薇也跟着用手背在自己的额头上贴了会儿，是不热了。 　　“烧成了那样也不吭一声。之前还说自己身体好、每次感冒都好得很快？” 　　“……”她好像是说过这话来着。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叶雪城又朝占薇靠近了一些。他忽然低下头来，温热的唇落在她的背上、肩上，来回砥砺着。是温柔的动作，带着缱绻和依恋。可象征着男性阳刚的胡须刮在身上，生硬又粗糙，让人感觉一点也不舒服。 　　“疼。” 　　叶雪城一点点吻着她，没说话。 　　“你的胡子……有点扎人。” 　　“就是得扎一扎你。” 　　“干、干嘛？” 　　叶雪城顿了顿，沉沉的话音从黑暗里传来，“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嗯？” 第18章 18 　　十八 　　她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 　　占薇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只觉得大脑有一瞬间宕机。回忆起那天晚上叶雪城那个试探的电话, 心跳分明加速了一点，可她还是试图保持冷静,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概是因为这让人不太满意的嘴硬表现, 叶雪城的唇又在她的肩上重重地磨砺了几回。 　　“不承认？” 　　“真挺疼的……”占薇抗议着，“你、你至少得告诉我是什么事吧。” 　　他稍稍放开她, 头靠在她耳边, “我去查过了，你那个叫阿真的朋友，生日在上个月。” 　　“……” 　　“那天其实还在生我的气？” 　　占薇没说话。 　　“因为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连偶像的音乐会都不去、随便扯了个谎？” 　　占薇轻轻吐了口气，转过身来, 透过朦朦胧胧的黑暗看向面前的人。 　　“我没有骗你, 那天真的是阿真的生日。” 　　叶雪城沉默。 　　“那天……是她的农历生日。” 　　“是吗。” 　　占薇较真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日历，在里面找到阿真出生当天的信息, 摊在叶雪城面前，“你看哦，她出生这天对应的农历日期是九月十七。” 　　她在手机上又敲打了一会儿，页面回到了前几天。 　　“……就是上个星期日。” 　　叶雪城沉默着, 黑暗里那表情让人更加捉摸不透。一双黑色的眸子散发着荧荧的光，一闪一闪，晃得占薇有点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笑道,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 　　占薇没说话。 　　他朝她抱了过来，揉了揉她头顶软软的卷发，“好了，我的错，别生气。” 　　叶雪城闭上眼睛后，占薇盯着被风微微撩动的窗帘发呆。 　　她在想，骗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体验？ 　　对于自己来说，这感觉不太妙就对了。 　　后来，叶雪城睡得十分安稳。他微微侧着身，额头轻抵着占薇的后脑勺，脸上是眉头舒展的模样。除了压在占薇腰上的手有点沉外，两个人的姿势算得上甜蜜又和谐。 　　占薇一直忍着没动，胸口还有重重的心事压着。直到凌晨六点，窗户的缝隙里透出微茫的光线，眼皮才因为沉甸甸的困意阖上了。 　　再次睁开的眼睛的时候，屋里还是暗沉沉一片，窗帘拉得比之前更严实了一点。 　　占薇感觉脑袋里懵懵懂懂的，大概是睡了很久。摸索着拿起手机，上面有一条来自叶雪城的信息，他问她醒来了没有。占薇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三小时前。 　　她回复道，“醒了。” 　　过了十来分钟，那边打来了电话。 　　“好点了？”是那个听起来温和清润、却几乎不带感情的声音。 　　“好很多了。”占薇道，“嗓子也没疼了。” 　　“这几天你也别急着回去上课，先把病养好，过了这个周末再说。” 　　“可是……”占薇想起了那将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计量经济学》，“周四还有考试。” 　　“复习的资料带来了？” 　　“嗯。” 　　“就这样，考试那天我送你去学校。” 　　“……” 　　挂上电话，占薇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后，才蹭着拖鞋把窗帘拉开。金色的阳光呼啦一下涌进了卧室，外头那颗樟树仍是郁郁葱葱的，枝头有零星的光点在跳跃。她迎着外面吹来的微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瞬间感觉又充满了元气。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想起昨晚上几乎没吃东西，这才意识到自己该饿了。 　　下了楼，第一个目标便是厨房里的冰箱。叶雪城几乎不做饭，所以占薇没抱在冰箱的冷藏室里找到食材的希望。一打开，里面空荡荡的，果然什么都没有。 　　占薇纠结着吃饭的问题。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正低着头，费力地从随身巨大的提包里掏出一袋食物，“您的外卖到了。” 　　“可能搞错了，我没有点外卖。” 　　外卖小哥愣了愣，又仔细瞄了眼记录，“是占薇占小姐吗？” 　　“嗯，我是。” 　　“那就没错。” 　　外卖小哥把东西塞到她手里，便骑着他那辆小摩托风风火火地火速离开。留下占薇一人盯着沉甸甸的食物，回不过神来。 　　明明是一个人的午餐，却用了七个容器分装着。占薇将它们在桌上摆好，一一打开，面前的食物五颜六色，看上去营养十分丰富的样子。其中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浓汤，让人猜不出是什么原材料。占薇对着订单小票研究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对得上号的名字：“天麻乳鸽汤”。 　　她有点无语，自己只是感个冒，又不是生了孩子。 　　最后当然没有吃完，占薇把剩下的东西放进了冰箱。刚准备上楼，却再次接到了叶雪城的电话。 　　“吃饭了？” 　　“嗯。” 　　“合口味吗？” 　　占薇喃喃道，“挺好的，就是分量有点多。” 　　那边低低笑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最后叶雪城让她去他的书房，帮他找某一份文件上所写的某个编码。占薇按他说的，从书桌右上角那厚厚一叠纸质材料里，掏出了一本蓝皮封面的小薄本，将对方指定的那串字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遍，直到确认无误，才挂上电话。 　　之后，占薇并没有马上从他的书房里离开，而是坐在他那张舒适的皮椅上，细致地打量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观察属于他的领地。 　　他的桌面极其简单。除了台灯、笔记本电脑和一叠堆放整齐的文件外，唯一的装饰品，是一架相框。 　　相框里放了张老照片，八岁的小男孩将一岁的小女孩抱在腿上。男孩侧着头，亲着小女孩的脸蛋，怀里的女孩却瘪着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占薇想，自己大概知道这张照片的典故。 　　也是长大后无意间听大人们提起的。 　　小时候叶雪城住得离占薇家不远，有一次，叶妈妈带着他来串门，他看到了那时候还只有一岁多的占薇，觉得有趣，便逗着她玩。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只要亲占薇一下，占薇便开心地大笑，别人亲都不会。于是他像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不停地亲着，最后……把她给亲哭了。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可对占薇来说，关于叶雪城的记忆还要在时间线上往后挪一点。 　　大概是四岁的时候吧，什么都不懂、却又能模糊地记得一些事情的年纪。姐姐占菲是院子里的孩子王之一，每天都和一众小玩伴打得火热，却从来不带占薇。偶尔感觉太孤单，占薇也会默默地跟在那群孩子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玩游戏。 　　有一次，小孩们闲得无聊，见占薇远远站着，一副老老实实又很好欺负的样子，便起了坏心眼。 　　有个高个子故意将白白嫩嫩的占薇抱了起来，放在一座石台上。那石台离地面的距离不过一米半，可对于四岁的占薇来说，简直是巨人的高度。 　　小占薇胆小又怕高。她小心翼翼地踩在那刚好容纳她两只小脚的面积上，畏畏缩缩地看着下面围了一圈的小孩们。以前都是她仰视他们，这会儿却能望见他们参差不齐的头顶。一张张孩子的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意，还有人故意捡了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她的腿。 　　她战战兢兢的，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奶声奶气道，“放占薇下来好不好……占薇怕。” 　　没有人搭理他。 　　某个小男孩故意往石台旁凑了凑，大声道，“哇，她穿了机器猫的内裤！” 　　四岁的小孩虽然懵懵懂懂，却已经初步具备了性别意识和羞耻心。占薇知道内裤在大庭广众下被提起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是捂了捂自己身上的小裙子，一边抿着唇，拼命憋着眼泪。 　　下面围观的小孩见到她这副委屈的模样，更兴奋了。 　　又有人起哄，“你跳下来啊。” 　　“对，有本事你跳啊。” 　　声音此起彼伏的。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穿过围在石台下的人群，向占薇走来。男孩比其他人高些，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静与温和。大概是见占薇保护性地将自己的裙子捂紧了些，他一笑，朝她张开手臂。 　　“跳下来吧，不用怕，我会接住你。” 　　“真、真的？” 　　男孩是笃定的语气，“真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占薇都没能忘掉男孩当时仰视自己的那双眼睛，那双温柔如水、又清澈透明的眼睛。 　　十九 　　到了下午，弥漫在周身那股忽冷忽热的潮闷完全消散开来，占薇感觉自己应该是全好了。她在杂物间找出了很久以前买的那辆自行车，去了趟附近的超市。 　　买了不少东西，回来自行车左右两边的把手上一边挂了一个硕大的塑料袋，看上去有些滑稽。途径一个小坡时，占薇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走。白色的路是笔直的，两边是各式各样低矮的小房子，各家院子里种着参差不齐的树，经过秋意的渲染，五颜六色，一片阳光繁盛的样子。 　　天气很好，一点也不温燥，空气里有徐徐涌动的风吹来，心情也莫名其妙变得更好了一点。 　　快到家的时候，聂熙突然打来了个电话。 　　“你来不来Super Nova”那边的人道，“我们几个都在。” 　　“都在？”占薇有点意外，这并不是乐队的排练时间。 　　“豺哥发话了，上次的开业表演非常成功，消费突破了历史纪录，准备约我们几个庆功呢。晚上请所有人一起吃饭，五点半在酒吧集合，你快点赶过来。” 　　占薇想了想，“我可能去不了。” 　　“怎么了？” 　　“这两天感冒了，还在我男朋友这儿。” 　　“就是那个不知道你在酒吧唱歌的男朋友？” 　　“……”不然还有哪个。 　　“我说啊，你这事迟早得向他摊牌。” 　　“再说。”占薇笑了笑，“你们好好玩，周末见。” 　　占薇正准备挂上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她，“喂喂喂，还有个事——” 　　“嗯？” 　　“你看到网上的视频没有？” 　　占薇感到疑惑，“什么视频？” 　　“那天晚上你唱《时间线》的时候，被人偷偷录下来了。” 　　占薇一愣。 　　没过多久，聂熙给她发来了一个微博链接。 　　因为酒吧表演时不许拍照和录像，拍摄视频的人镜头压得很低。四周的灯光昏暗，画面里，只见舞台中间那一双白皙的腿和红色的裙摆在晃来晃去。声音倒是听得清楚，在脑海里回响了无数次的旋律，第一次以这样特别的方式感受到，让人有种奇妙的感觉。 　　视频配的文字是：真的好听到爆啊。 　　底下的评论却似乎关注点并不统一： 　　“美腿，美腿。” 　　“腿玩年，但你他妈倒是给老子来张正脸啊？！” 　　“全程都在看腿的点赞。” 　　“这歌的原唱是谁，从来没听过，真的挺好听的。” 　　“楼上的别歪歪了，活了二十多，哥明白了一个道理。歌唱得好的通常长得丑，不然人家为什么只露下半身。” 　　“求原唱，有谁知道！！！？？？” 　　占薇将评论翻了好几页，渐渐地，心里产生的满足感将之前关于叶雪城的担忧给冲散了。她想起他平时很少逛微博，且录像里的声音已经发生细微的变化，终于松了口气。 　　他总不至于凭借一双腿，就把她给认出来吧。 　　占薇看了两个小时书，又在厨房忙碌了一会儿。近五点的时候，她给叶雪城打去电话。 　　那边的人开门见山，“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有事？” 　　“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回来吃饭吗？” 　　叶雪城听着。 　　“我做了饭。”占薇有些没底气，“但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叶雪城到家后，看着桌上三菜一汤，没有说话。 　　海带排骨汤、黄焖鱼块、土豆炖排骨、清炒空心菜。菜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虽然只是简单的搭配，看上去却十分顺眼，让人隐隐涌起了食欲。 　　他动了筷子，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想试一试，反正以后也得学。”占薇声音低低的，见面前的人将筷子伸向土豆，忙道，“哦哦，对了。吃这个的时候注意一下，有几块被烧糊了……如果碰到炒坏了的，就直接扔掉吧。” 　　叶雪城勾了勾唇，将食物送进嘴里品尝了一番，“味道很不错。” 　　“是吗？” 　　占薇看着面前的人享受美食的模样，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细细一想，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在家里吃饭。 　　空气里安安静静的，弥漫着久违的温馨。 　　占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个鱼是我之前跟阿真的妈妈学的，阿真妈妈真的超会做鱼。” 　　叶雪城问了句，“就是你经常去她家过夜的那个朋友？” 　　“嗯。”占薇点头。 　　叶雪城想了想，“上次看演唱会一起的那个男生是她的哥哥？” 　　占薇有点意外，“你说林俊宴吗，怎么了？” 　　面前的人沉默了几秒，顿了顿，才道，“你以后少去他家。” 　　她看他嘴角挂着的笑意消失了，问到，“为什么？” 　　“不为什么。”叶雪城道，“我不喜欢。” 　　占薇感到疑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叶雪城和对方只是匆匆照了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不喜欢也有理由吧，”占薇道，“其实俊宴他人挺好的。” 　　叶雪城筷子一顿，抬眼看了看她，“俊宴？” 　　占薇被他这冷然的目光看得有点胆怯，终于意识到这样的称呼过于亲切，弱弱地解释了句，“我们寝室的人都这么叫。” 　　“……他不像好人。” 　　占薇看叶雪城一副不容辩驳的模样，也不和他争论，“嗯嗯”地应着。突然间，她意识到乐队的其他四个人，已经有两个被叶雪城否定掉了。不知道他看到扎着辫子、两手纹身的豺哥会是什么反应。 　　说不定会直接把她的腿给打断吧。 　　吃完晚饭后，叶雪城在厨房里洗碗，占薇在旁边的桌子上清理着下午在超市里的战利品，一边把酸奶和水果放进冰箱里。 　　“给你买了酸奶，是原味的。” 　　叶雪城将盘子放在自来水底下冲洗着，“我平时都是在公司吃早饭。” 　　“又不一定要早上吃。” 　　“……” 　　“你不是之前消化不太好吗，吃酸奶有用的。” 　　叶雪城没吱声，只见占薇还在往冰箱里一件一件地放，忍不住问，“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 　　“没多少，冰箱太空了。”占薇笑，将用樱桃用保鲜盒装好，“这个我已经洗过了，应该到明天都不会坏。” 　　“还有鲜奶和鲜榨橙汁，哦，你喝的时候别忘了看保质期。” 　　“全麦吐司只有一小袋，我还准备了点可以直接夹在里面的火鸡腿肉，味道挺不错的。如果平时犯懒了可以将就一下，可千万不要什么都不吃。” 　　叶雪城收拾好洗过的碟子，转过身来看着占薇，双手抱着胸。 　　他的眼神很深，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占薇被他直勾勾地盯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干、干嘛？” 　　“为什么。” 　　“啊？” 　　叶雪城深黑色的眼眸沉沉看着她，“做错事了？” 　　“什么？” 　　“以前每次你做错事的时候，会对我特别好。” 　　仿佛被戳中了要害，占薇脸一热，却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样子，嗫嚅着解释了句，“不是都说你工作起来很拼、不太注意身体吗……感觉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 　　“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心没好报。” 　　叶雪城看着她，没说话。 　　“还有……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叶雪城看到她一副快要生气的样子，低低笑了笑。 　　想起刚刚她说的那句不会照顾自己……怎么感觉，这话应该是他来说才对。 第19章 19 　　二十 　　那天晚上, 叶雪城的心情很好。关灯后躺在床上时, 他突然对占薇提到准备在家里放台钢琴的事。 　　占薇有点意外，她翻了个身, 面对着他, 心里有疑惑。 　　他解释到，“很久都没有听你弹过了。” 　　叶雪城想起那天在程行知家里、看到对方小侄女弹琴的模样, 小小的背影很自然地便跟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合了起来。从那以后, 心里有难得的柔软情绪被唤醒了。 　　“我从很久以前，一直有个想法。” 　　“什么？” 　　叶雪城道，“我想买一座很大的房子, 把你关起来，让你每天弹琴、只弹给我一个人听。” 　　话音里半是玩笑, 半是认真。 　　占薇有点不乐意, “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笑了笑，“怎样？” 　　她忿忿的，“有点不纯洁。” 　　“弹琴而已, 怎么不纯洁？”他道，“是你想的不纯洁。” 　　占薇翻了个身，背了过去，“懒得理你。” 　　叶雪城稍稍将上身支起来, 定定地打量了她的背影一会儿。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肩上，领口有点大，小半边雪白的肩露在外面，隐隐约约可以闻到诱人的香味。她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勾得他的心也跟着不上不下。 　　“喂——”他叫了她一声。 　　“我睡了，别跟我说话。” 　　叶雪城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又生气了。”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十分安稳。早上醒来的时候，占薇是被热醒来的，她被叶雪城牢牢地禁锢在怀里，他的腿压在她的腿上，亲密得让人动弹不得。 　　占薇艰难地伸手去掏手机，看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07:15。 　　她一惊，拍了拍旁边的叶雪城。 　　叶雪城翻了个身，露出那张难得餍足的脸，看上去是睡了个好觉，“怎么了？” 　　“我考试快迟到了。” 　　好在路上没有堵车，被叶雪城一路踩着油门送到了学校，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计量经济学的老师正在发试卷。占薇插空钻了进去，找了个位置坐好，一边拿出自己书包里的东西。 　　考试一共是九十分钟，题目写下来，感觉不好不坏。走出教室的时候，所有人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占薇跟叶雪城约好晚点会回他那儿，但得先去寝室收拾东西。她拐了个弯，刚准备下楼梯，却突然听到了有人叫她。回过头来，意外地看见了恰好在隔壁教室上课的林俊宴。 　　男生穿了件套头衫，轻松潇洒的打扮，平静的脸上是永远让人猜不透的表情。 　　正是下课时间，走廊上人来人往。 　　占薇问他，“有事？” 　　林俊宴走近，将手里的一个小袋子递到她手里。 　　占薇感到疑惑，一边低下头，往里面探了几眼。袋子里装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盒，她拿出一个端详了几秒，才发现上面写了“酚麻美敏”的标志。 　　林俊宴简单解释了句，“昨天才听说你感冒了。我也有错，周日那天晚上确实挺冷的，后来你穿那么少坐在车上，我当时没注意。” 　　所以为了这个，还特地给自己送药？ 　　占薇眯眼笑了笑，“你也太容易自责了吧，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男生道，“我听阿真说，你前天发烧很严重。” 　　“还好……”占薇道，“现在已经全好了。” 　　“是吗。” 　　占薇把手上装着药的袋子递回去，“所以，真的不需要了。谢谢你。” 　　林俊宴并没有接，“你留着吧。” 　　占薇看着他。 　　他又补充了句，“我平时不感冒的。” 　　占薇提着林俊宴送的感冒药回到寝室，脑袋里还有些懵懵懂懂。阿真正坐在书桌前面整理小东西，看见占薇手里提着的袋子，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哇，就知道你有良心，从家里回来还给我们带了好吃的！” 　　占薇有些无语，自己已经很喜欢吃了，结果阿真对于吃的喜爱显然要深刻得多，简直是名副其实的吃货。 　　面前的人乐呵呵地往袋子里望了望，“里面是什么呀？” 　　“是药……” 　　阿真眨了眨眼。 　　“你哥给我的。” 　　阿真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占薇对于她这种夸张的反应已经习惯了，“怎样啊？” 　　“怪不得他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特地问你感冒的事呢。”阿真笑，“原来是想给妹妹的朋友送温暖。” 　　“……” 　　“你有没有觉得，我哥其实是个超级暖男？” 　　“还好吧。”占薇想了想林俊宴这个人，似乎一直都是温和沉静的学长形象，可一旦跟暖男这个词联系在一起，感觉有点怪怪的。 　　阿真见占薇不置可否，想要说服她，“我跟你讲，我哥真的好暖，他还会做饭。” 　　占薇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药盒收进抽屉里，一边听着，“是吗？” 　　“真的，上个暑假我爸妈出国游，家里就是我哥在做饭，两个星期竟然把我养胖了五斤。” 　　占薇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句，那是因为你比较能吃吧。 　　“你不是经常夸我妈做饭好吃吗？”阿真点点头，“我个人认为，我哥的厨艺胜过我妈。” 　　“……这么夸张？” 　　阿真很用力地点点头，“所以啊，以后谁当我大嫂，肯定特别幸福。” 　　占薇看着阿真俨然自家哥哥忠实小迷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下午没课，叶雪城过来接占薇一起吃饭，准备吃完送她回家。走在半路上，Titan副总程行知突然打来一个电话，需要临时定方案，让叶雪城回公司签字。 　　将车调了个头后，叶雪城对身边的人说，“我得过去一趟，可能要花点时间。” 　　占薇规规矩矩地坐着，点点头，“嗯，好。” 　　这是占薇第一次跟着叶雪城去他公司。Titan的总部位于城东的商业中心，三十七层的灰蓝色建筑在一片林立的高楼群中矗立着，楼顶上那几个巨大的“TITAN”英文字母发出亮白色的光，抬头望过去的时候，一眼就能攫住所有视线和焦距。 　　是非常霸气又醒目的存在。 　　即使在网络上搜索了无数次，可因为各种原因，占薇还是第一次进入大厦里面。对于Titan，她一直抱着很特别的心情。因为它，她和叶雪城的关系好像变得更加亲近了一点。 　　进了大门，有漂亮的前台迎了上来，礼貌又客气道，“叶总。” 　　叶雪城朝她们点点头，径直带着占薇往左边的专用电梯走去。 　　待两人消失在视线，前台小姐们终于忍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开始八卦起来。 　　“刚才跟着叶总的女生是谁？” 　　“看上去挺小，不会是叶总的新女朋友吧。” 　　“女朋友？叶总不是去年就订婚了吗。” 　　“订婚了又怎么样，像他这种条件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在外面玩得很开？好男人嘛，不存在的。” 　　“可惜了，那女生倒是长得真漂亮。” 　　占薇跟着叶雪城上了三十六楼。 　　出了电梯，绕过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格子间。大概是午餐时间的关系，办公室空荡荡的，零星地坐了几个还在加班的员工。靠南边的是一排落地窗，白色的阳光晒进来，将整个空间照得通透明亮。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有人抬起头来，发现是叶雪城，忙站起来打招呼。 　　“叶总好。” 　　“嗯。”叶雪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过了几秒，员工又将目光落在紧紧跟着的占薇身上。 　　她被人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回了个微笑，然后低着头、飞快地追上叶雪城的脚步。 　　穿过格子间，最后来到了叶雪城的办公室。 　　里面很宽敞，落地窗前是一张很大的红木书桌，旁边放了两个书柜，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窗帘是浅褐色的，看上去低调又厚重。角落里还有张皮沙发和一台小冰箱。 　　占薇站在充满他气息的空间里，瞬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边的人道，“你坐一会儿，如果饿了，冰箱里有吃的。” 　　“哦。”占薇乖顺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他拿起电话，给人拨了过去。 　　“行知，我在办公室，你过来吧。” 　　占薇感觉“行知”两个字很耳熟，正想着，肚子轻轻叫了一声，应该是饿了。 　　她打开了一旁的冰箱，目光绕过水果和面包，落在了角落里的酸奶上。是昨天给叶雪城买的那种瓶装酸奶，她拿出一罐，准备先用来填肚子。 　　打开酸奶后，占薇习惯性地用舌尖舔了舔瓶盖。正小心翼翼地品尝着，突然听到办公桌那边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占薇抬头，看见叶雪城的目光正落向这边。 　　“干嘛。” 　　他没说话，勾着嘴角摇了摇头，又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走了进来，直奔叶雪城的办公桌前，把一叠材料放在面前的桌上。 　　是个和叶雪城年纪相仿的男人，头发很短，带着个黑框眼镜。占薇想，这应该就是刚才的那位“行知”了。 　　程行知不客气地自己拿了根凳子坐下，“我的大少爷，你不是传说中的劳模吗？怎么这时候突然有雅兴跑出去吃饭了，工厂为了催方案的事，已经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了。再搞不定，那边的张总估计杀我的心都有。” 　　叶雪城倒是一脸淡定，“我很快。” 　　知道两人大概是在谈重要的事，占薇轻声轻气的，试图不发出一点动静声响。她看着叶雪城手一边翻动着纸张，目光快速地在上面移动着。转眼间，一叠厚厚的材料已经读了过半。 　　他看东西真的很迅速。她想起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某个下午两人待在一块，他花了两个小时看完了《全球通史》，事后还能将里面的一些细节向她津津乐道。 　　他一直都很聪明，比她认识的所有人都要聪明。 　　占薇出神地望着那边伏案的叶雪城，时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无所事事的程行知在等叶雪城签字的间隙里，往周围望了几眼，这才惊讶地发现角落的沙发里还不声不响地坐着一个女人。 　　他眯眼仔细打量了女人几秒，渐渐地，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嫂子——” 　　占薇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小、小嫂子？ 第20章 20 　　二十一 　　空气安静了一两秒。 　　然后, 程行知朝占薇热情地迎了上来, 俨然忘记了前几分钟自己还在跟叶雪城谈公事。 　　“是占薇小嫂子吧，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占薇愣愣的, 还来不及纠结小嫂子这个称呼，就见这个十分健壮的男人走到了面前, 伸出右手, 摆出想要握手的架势。 　　本来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叫“小嫂子”就已经很奇怪了，结果对方还一身西装革履、正儿八经地跟自己行握手礼，这让占薇有点懵。 　　想了想, 她将手里的酸奶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决定回应一下。刚把右手伸出去, 便听那边的叶雪城发话—— 　　“程行知, 你够了。” 　　“怎么？”程行知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没看见我正在讨好未来的老板娘吗？” 　　“……” 　　叶雪城拿起面前的文件，径直走了过来。 　　程行知回过头嬉笑着朝占薇眨了眨右眼, “我们家城哥性格恶劣，小嫂子平时受苦了啊。” 　　第一次听人光明正大地说叶雪城性格不好，占薇想笑又不敢笑，只是抿着嘴。 　　叶雪城已经走到了面前, 他自然将占薇挡在身后，手里的文件“哗啦”一声被拍进程行知怀里。 　　这不太客气的动作让程行知感到意外，文件往地上掉去，还好被他及时捞起。他一脸受惊地看着叶雪城, “干嘛这么凶？” 　　叶雪城面无表情，只回了他一句话，“字已经签了，滚吧。” 　　“好好好，”程行知挥了挥手里的文件，“滚就滚，留给你和小嫂子二人世界。” 　　“……”叶雪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关上门的瞬间，程行知还不忘探头、笑着对占薇说了句，“小嫂子，那再见哟——” 　　程行知消失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如初的宁静。 　　过了几秒，叶雪城才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似乎还有些懵懂的人，“你别理他。” 　　占薇想了想，只是问，“他怎么知道我就是……” 　　她以前很偶尔地听到叶雪城提过程行知、顾远这些名字，却一个也对不上号。按理说来，对于程行知来说也应如此。在刚才的场景下，他那样直白热情地打招呼，万一把对象弄错了，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结果叶雪城来了一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是吗。” 　　“我从来没带人来过，你是第一个。所以，这还用问？” 　　面前的人语气带了点不耐，占薇听着，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一点点开心。 　　本以为看完材料就可以去吃饭了，结果事情一件接一件，没过多久，另一边顾远将美国代理商的反馈意见转发了过来，叶雪城仔细看了几眼，对一些紧急重要的内容，作了及时的回复。 　　等他忙完时，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显示是两点半了。 　　那边的占薇窝在沙发上不声不响的，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似乎是靠着抱枕睡着了。 　　叶雪城走到她近旁，蹲下身来，忍不住盯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蛋很粉，是白里透红的那种，睫毛密密麻麻的，严实地遮盖在眼帘之上。嫣红娇艳的嘴唇微微呼着气，看上去鲜嫩多汁、十分可口。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她的好睡眠，即使晚上他抱着她浑身欲脉喷张、热血沸腾，她也依旧可以睡得心安理得、毫无防备。 　　他拍了拍她的脸。 　　“唔……”占薇半梦半醒地翻身，试图避开他的骚扰。 　　“饿了吗？”他问。 　　“……嗯。” 　　“那起来，带你去吃饭。” 　　此时另一边，程行知正站在几个熟悉的员工面前得意地高谈阔论着，俨然已经成了话题的中心。 　　一个穿着白色职业装的女生道，“我听前台的怡然说，老板之前带了个超漂亮的女学生来了公司，还以为是那种不正当的关系呢。” 　　“啧啧，”程行知摇头，“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所以，是老板娘吗？之前只是听说叶总订婚了，一直没见过本尊。” 　　“对啊对啊，老板娘看上去年纪真小，我们叶总是老牛吃嫩草吧。” 　　听着大家热情激动的你一言、我一语，程行知似乎受到了鼓励，忍不住打开了话题。 　　“你们的程总我，可以说是叶总整个情史的见证者。” 　　“别卖关子了，说呀。” 　　“给我们讲讲叶总的八卦呗。” 　　程行知清了清嗓子，“这要从很久以前、我不小心在他的课本里发现那张照片说起了——” 　　叶雪城和占薇路过的时候，程行知已经慷慨激昂地聊了十来分钟，恰好说到最激动人心的地方。 　　“大一的时候我们班同学聚餐，男生都喝嗨了。你们叶老板那天有心事，他坐在我旁边突然问我——”程行知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叶雪城低沉的语气，“行知，你说，如果我和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女生谈恋爱，你怎么看？” 　　“我当时就惊呆了。我说，卧槽不是吧，你他妈想找个小学生当女朋友？”程行知说到这里，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会儿，“结果你猜你们大老板怎么回的？” 　　众人没有接话。 　　“他说，不是，马上就要读初中了。” 　　程行知说完，自顾自得哈哈大笑了几声。过了片刻，才发现面前的听众纷纷神情严肃。他心里顿时浮现了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地回头，立马瞥到了那身熟悉的西装。叶雪城站在他眼前，面色不善。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叶雪城没有表情，望向正站在角落里那个穿白色职业装的女生，“Susan——” 　　“叶、叶总，什么事？” 　　“记得扣程总的奖金。” 　　Susan看看叶雪城，又看看程行知，一脸茫然。 　　程行知感到不满，反驳道，“老大，随便扣人工资这是违法的。” 　　叶雪城沉凝了片刻，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程行知。 　　“公司规定第十九条。” 　　被一双深沉的眼睛看着，再配上这奇怪的问题，程行知有点懵，“……什么？” 　　“看来程总对于公司的规章制度了解不太到位。Susan，你告诉程总，公司规定第十九条是什么。” 　　Susan低着头，声音有点小，“公司规定，严禁上班时间聚众闲聊、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 　　叶雪城又问，“第二十一条？” 　　“严、严禁在工作场合谈论私人八卦或作出其它不利于同事关系的言行。” 　　叶雪城点头，“很好。你们程总违反了两条，扣双倍。” 　　直到跟着叶雪城走出TITAN大厦，占薇脑海里回想起程行知那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还有些想笑。 　　坐在车里，旁边的叶雪城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占薇想了很久，才弱弱地问了句，“刚才……那个程行知说的是真的吗？” 　　叶雪城没说话，脸上不太高兴，耳朵却是红的。 　　占薇知道，叶雪城从不脸红。如果有事让他特别难为情，也只会红一红耳朵，是那种热血沸腾的殷红，看上去烫呼呼的。 　　这一刻，耳朵的红晕跟脸上冷然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竟然显得有点可爱。 　　占薇没有再问下去，过了很久，才听叶雪城主动开口，“程行知那个人喜欢夸大其词，你别听他的。” 　　她点点头，“哦。” 　　车不急不慢地开着，占薇看着窗外飞闪而过的风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TITAN灰蓝色的高大建筑在高楼群里金光闪闪的画面，不禁笑了笑。 　　“看到Titan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开心。” 　　叶雪城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为Titan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总感觉……它就像你的孩子一样。”占薇弯着嘴角，笑意从眼睛里漫出来，“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把它养得这么好。” 　　叶雪城沉默了会儿，突然道，“应该说，它是我和你的孩子。” 　　“嗯？”她不解。 　　“别忘了，名字是你取的。” 第21章 21 　　那天晚上, 很少怀旧的叶雪城突然想起了关于两人的一些往事。 　　对于他而言, 和占薇最初交往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只模糊地知道占薇是院子里某位阿姨家的小孩, 或者说, 是同学占菲的妹妹。 　　十七岁这年暑假，正在上高二的叶雪城在妈妈的要求之下, 报了一个校方组织的美国西海岸名校旅行团。线路里除了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两家名校外, 还有几个美国西部和中部的著名景点。 　　旅游团一共六十多人，包括了小学部的学生。美国那边足足准备了两辆大型巴士。小学部和初中部因为人数不多，凑了一辆, 高中部单独占用了一辆。叶雪城平时跟程行知一帮男生整天混在一起，直到那天从总统山回来, 才有了第一次跟占薇照面的机会。 　　是在一家中式的自助餐厅, 学生们见到香喷喷的炒菜，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叶雪城拿好食物后，远远看见程行知那桌围了一圈人, 十分吵闹，索性在就近的空位坐下了。 　　旁边不远处坐了四五个小学部的女生，欢快地聊着天。 　　“我看总统山应该改名叫做‘无聊山’，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嘛。” 　　“一万个同意, 简直是浪费钱。” 　　“你们这些人，不要破坏人家美国人民的爱国情怀好吗？” 　　“还好意思说，刚刚是谁在那儿一直嫌太阳晒，吵着要回车上来着？” 　　几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没什么营养的话。过了会儿, 大家似乎注意到里面还有位一直保持沉默的成员，于是齐齐转过视线，将目光落在了专注着美食的占薇身上。 　　“占薇——”其中一个高个女生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啊，”女生放下了手里的食物，“鸡腿吗？” 　　“……我们刚刚在说总统山。” 　　“哦，”占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想了想，非常认真地下结论，“我觉得，总统山的那家冰激凌还挺好吃的。” 　　坐在一边旁听了整场对话的叶雪城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于占薇的第一印象，叶雪城有些说不上来。大概是看上去有点天然呆、白白嫩嫩的，是那种随便戳一戳就会坏掉的软绵绵女生。眼睛真的很大，乌黑的眸子里充满了灵气，顶着一头松松软软的卷发。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不禁认真地想，小学生就可以烫头了吗？ 　　后来真正说上话，是在黄石公园附近了。 　　下午看了老忠实喷泉和大棱镜之后，领队老师早早地带着一群学生回到了西黄石小镇订好的酒店。晚上十点，老师查了一遍房，确定没有学生还在外面游荡后才离开。叶雪城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着白天美国导游说的话，久久不能入眠。 　　导游说，七八月的时候，如果夜空里没有云，可以看到黄石的星空。因为公园处于一片高地之上，银河看起来很近，星星们就好像漂浮在头顶似的。 　　那感觉非常震撼。 　　叶雪城犹豫了片刻，从床上爬起来，跟室友打了个招呼后，拿着相机出了门。 　　住的是那种曲曲折折的四合院似的酒店，房间在二楼。叶雪城远远望见那边有人提着手电筒往这边走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拐角的暗处。 　　过了一会儿，楼梯间传来了轻轻的、带着慌乱的脚步。朦胧的天光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往这边跑来。浅浅的喘息传到耳边，是个熟悉的女声。 　　那人经过的时候，叶雪城上前解围，轻轻拉了她一把，示意对方躲进来。 　　两人挤在杂物箱后，女生似乎认得叶雪城，也没有害怕，只是低声道，“带队老师过来了。” 　　“发现你了？” 　　女生摇摇头，没说话。叶雪城护在女生的后面，空间有些逼仄，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手电筒的光线朝这边晃了晃，停顿了一两秒，又很快转移到别处。 　　直到巡视的老师离开，叶雪城才松了口气。 　　偷偷下楼后，他们来到中间的院子里。借着头顶上昏沉的光线，叶雪城看清了面前的占薇。 　　她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类似劫后余生的庆幸，“差点被老师抓到了。” 　　叶雪城笑，“你一个女生，大晚上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干什么？” 　　她十分真诚地望着他，回到，“看银河呀。” 　　目的一致的两人出了酒店，在外面的街道走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已经近十点，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路旁的小店已经关门了。天清气朗，银河仿佛一条绚烂的光带。无数颗星星挂在头顶，近得马上就要从夜空里坠落下来似的。 　　叶雪城听着在耳膜边鼓动的风，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静谧。 　　看着前面几米走着的那个瘦瘦小小的人，终于忍不住叫住她，“喂——” 　　女生停下脚步，一边回过头来，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问出了那个在心里憋了好几天的疑问，“你们小学生烫头这事，老师不管吗？” 　　占薇扯了扯自己头上的卷发，“你说我？” 　　叶雪城笑。 　　“这个是自然卷，天生的。” 　　天生的？ 　　“难看吗……妈妈也说我的头发看上去有点乱，我想等再长大一点就去拉直来着。” 　　他站在那儿，顿了好半晌，才道，“不难看的。” 　　事实上，应该说很好看。 　　好看到……莫名其妙地，让人有想要伸手去揉一揉的冲动。 　　叶雪城早晨醒来的时候，手指还插在占薇软软的头发里。 　　趁着她还没有睁眼，他仔细端详了会儿她的头发。发丝非常细，带着自然的卷曲，黑亮光泽昭示着主人的营养良好。都说头发细的人脾气不错，从事实来看，也的确如此。 　　叶雪城不自觉地拿着她的头发把玩了起来，手捏着一小撮发梢，轻轻地刮着她露出来的背。 　　她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骚扰了好几下，软乎乎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含含糊糊地说了个字，“痒——” 　　叶雪城含笑望着她。 　　背对着自己的人扯了扯被子，将自己捂得严实了一点，一副只想睡觉、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旁边的叶雪城突然叫她，“占薇——” 　　“嗯。” 　　“等会我送你去上课。” 　　占薇的眼睛仍然闭着，“早上没课……” 　　叶雪城见她懒洋洋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以后我每天都送你。” 　　“嗯？”她脑袋里很迷糊，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早上送你去学校，下午再接你回家。” 　　占薇睡眠被扰，只想快点结束这对话，敷衍地回了个，“好。”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今天？” 　　占薇没吭声。 　　“今天晚上，我去你寝室，帮你搬行李。” 　　“嗯……”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半梦半醒的占薇意识到了什么，她一惊，突然睁开了眼睛。 　　回味几秒后，她隐约明白了过来，叶雪城刚刚那番话，是要同居的意思？ 　　“不行不行。”占薇这一瞬间全醒了。 　　身边的人脸上没什么波动，只是问，“为什么？” 　　“这个学期还有很多课，每天跑来跑去的太不方便了。”她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着理由，“而且，如果学校有考试或者通知，还是大家住在一起交流方便些。” 　　叶雪城没说话。 　　“还有啊，被人知道了我搬出来跟你住在一起……总会感觉怪怪的。” 　　说完，占薇被他深沉的目光看着，有点心虚，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么……等我毕业再说吧。” 　　直到这句话音落地，面前的人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叶雪城勾了勾嘴角，道，“那好，等你毕业。” 　　周末叶雪城临时说要去南边的某个工厂出差，这让苦苦思索着找什么借口回学校的占薇轻轻松了口气。 　　清早，司机开着车送叶雪城，占薇也跟着去了。机场人来人往的，叶雪城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他本身很高，浅褐色风衣刻板的线条将冷感的脸衬得更加硬朗，面前的占薇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米色的针织衫和黑色的铅笔裤凸显出身材的玲珑有致，乖巧又可爱。她仰头看着他，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成为了十分醒目的存在。 　　马上就要进入安检，叶雪城回头交代了一句，“这次出差不会像上次那样。” 　　占薇想了想，上次叶雪城出国谈项目，去了整整大半个月，中间只回来了一次，临时处理一些公司的事。那时候占薇恰好去隔壁市参加表姐的婚礼，两人甚至都没有碰上面。 　　“去多久？”她问。 　　“不超过一星期。”他道，“事情办完我就回来。” 　　占薇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话。” 　　占薇看了看他，乌溜溜的眼睛里有点不乐意，怎么又是这句。 　　他从她脸上微妙的变化里察觉到了情绪，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继续道，“我会随时电话查岗。” 　　占薇闷闷的，“哦。” 　　跟叶雪城道别后，占薇坐着司机的车回学校。少了那个气场强大的存在，车里的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前面的司机大叔问路之后，还和她有的没的聊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叶雪城发了消息过来，“马上要登机了，等我回来。” 　　“嗯，一路顺利。” 　　刚按下发送键，手机又来了信息，发件人显示的名字是聂熙。 　　那边的人只发来一句话，“后天早点来Super Nova，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第22章 22 　　这天傍晚, 占薇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 路过了那条种满法国梧桐的林荫大道。已经快到深秋，头顶的叶子变成了浑然一体的金黄。 　　这大概是学校最富有活力的时候了。去食堂或校外美食街吃饭的、带着运动器械去健身的, 打扮时尚靓丽和男朋友去约会的, 其间还穿插了穿着不同颜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没有一个词，比“生机勃勃”更能形容这番景象。 　　似乎是点歌时间, 低柔悦耳的女主播声音传来, 诉说着校园各个角落里、留名的或者未留名的心意。 　　占薇刚走进闹哄哄的食堂，便看见了和朋友站在一起的林俊宴。 　　他站在几个高个子男生中间，穿了件黑色的夹克, 清秀挺拔。即使周围人流熙攘，还是一眼就让人分辨了出来。 　　林俊宴并没有看到占薇, 旁边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 凑到跟前说了句什么，他这才转过头。 　　四目交接时，占薇朝对面笑了笑, 那边的人却径直走了过来。 　　“学长，你也来食堂吃饭吗？” 　　占薇刚说出口，立马意识到问了句干巴巴的废话。 　　“嗯。”他应到。 　　自从林俊宴加入了乐队后，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可话题却越来越少，连占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此刻，她想要快点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偶遇，“我去那边打饭了。” 　　刚准备道别, 身旁的人便道，“你可以把饭盒给我。” 　　“嗯？” 　　林俊宴指了指那边的朋友，“我们在那里排队，我帮你打，很快。” 　　“哦……”占薇望了望队伍，几乎贯穿了大半个食堂。人流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犹豫了一番，将饭盒递到林俊宴手里，“那麻烦了。” 　　林俊宴没吭声，拿着饭盒回到了队伍里。朋友们低低起哄了一两声，时不时往占薇这边望了几眼，脸上纷纷带着揶揄的笑。 　　从始至终，林俊宴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里，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过了十来分钟，他拿着装好的饭盒走了过来。占薇透过透明的盒盖往里面望了望，有胡萝卜、鸡丁、虾仁和娃娃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脸上漫出笑意，“对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他声音清冽，“没多少。” 　　占薇见他脸上不容拒绝的神情，心想着等下次有机会再回请他好了，于是端好饭盒准备道别，“那谢谢……我先走了。” 　　刚准备转身，便看他迈步走到自己的左侧。占薇回头看了看几位被他落在身后的朋友，有些不解。 　　林俊宴解释了句，“我要给阿真送水果，正好和你顺路。” 　　食堂旁边就是水果店，林俊宴进去的时候，占薇站在旁边的那颗大树下等了一会儿。几分钟后，男生提了两个果盒出来，两人一起往女生寝室的方向走。 　　沉默了大半路，林俊宴突然问占薇，“上次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占薇愣了愣，随即笑道，“是、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吧，”占薇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去年十一月。” 　　“之前没有听你提过。” 　　“不算很正式的那种，只是在家人之间宣布了一下……也一直没好意思告诉同学。” 　　男生点头，“这样。”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占薇还来不及找到填补空白的话，身边的人又开始问起来，“你男朋友……后来有没有因为那天的事为难你？” 　　占薇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打到阿真家里的那通查岗电话。 　　“已经没事了。”她笑，“算是蒙混过关吧。” 　　“那就好。” 　　回到寝室，占薇终于自在地舒了口气。见阿真正坐在电脑前看视频，她戳了戳她的背。 　　阿真把头上的耳机取下，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身后的人。 　　“你哥让我给你带的水果。”占薇手指勾着装了果盒的塑料袋，晃了晃。 　　阿真脸上的疑惑瞬间被欣喜取代了，一脸甜蜜道，“哇，真是太幸福了。” 　　她开心地把两个果盒拿出来，一一打开、摊在桌上，正准备叫占薇过来分享，动作顿了顿，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咦……”阿真难得在食物面前有了思想，“我今天没有让我哥带水果啊。” 　　听对方念念有词，占薇问到，“你在说什么？” 　　面前的人仍沉浸在内心世界的疑惑里，“而且昨天不是还因为摔坏了他的球拍，吵架了吗……” 　　占薇不解地看着这位神经兮兮的室友。 　　“明白了……”阿真拍了拍手，终于顿悟，“一定是他意识到对我这个妹妹过于苛刻，拐弯抹角地想要跟我道歉呢。” 　　“嗯？”占薇围观地一头雾水。 　　等阿真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占薇正在以某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这边。 　　她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朝占薇招了招手，“来来来，吃水果，我们家暖男宴的水果。” 　　暖男宴…… 　　占薇听到这个称呼时有点无语。她想，如果被林俊宴听到了，估计会把这些水果统统收回去吧。 　　晚上十点，远在一千公里外的叶雪城打来电话。 　　占薇走到阳台上，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声音轻轻的，“你回酒店了？” 　　“嗯，刚洗完澡。” 　　“明天也要忙吗？” 　　“还好，早晨八点要去工厂那边，所有的事应该能在下午六点前结束。” 　　占薇听着，感觉很辛苦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工厂的那些人周末都不放假？” 　　叶雪城为她这问题笑了笑，“世界上原本是没有周末的。” 　　占薇轻轻吐了口气，都说叶雪城是工作狂，这标签被他用言动再次证实了一次。 　　她审视了一下自己，和他对比起来，自己这样随心所欲、休息日总是赖床到很晚的个性简直太懒散了。 　　稍微洗漱一番后，占薇早早地爬到了床上。没过多久，还坐在书桌前的程乐之合上了书本，走到墙角将顶灯关上，然后借着浅白色的电筒光沿梯子爬到了上铺。 　　缩在被窝里的阿真道，“班长，今天睡这么早啊。” 　　“嗯。” 　　“不对劲哦。” 　　那边的程乐之没吱声，只是将手机的电筒关上，寝室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阿真的声音乐呵呵的，“是什么浇灭了班长大人你彻夜学习的热情呢？” 　　“林希真，你给我好好睡觉。” 　　占薇躺着，看着路灯从窗户透进来，暗沉沉的空间里响着女生轻快的声调。 　　阿真又道，“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程乐之和阿真你一言我一语。 　　“那个和你走在一起的学长啊，我都碰见好几次了。”阿真像是掌握了一线资料。“他还拉着你的小手。” 　　“林希真！” 　　“嘿，我们的班长大人害羞了。” 　　占薇也来了兴致，翻了个身朝向对面，一边听着。 　　程乐之想了想，解释道，“是在学生会认识的学长，以前上的是同一所高中。我们的关系很纯洁的。” 　　“可是你们都拉手了……” 　　程乐之清了清嗓子，“那天我肚子痛，他怕我摔倒而已。而且那叫搀扶，搀扶懂吗？” 　　“……这样吗。”阿真嘴笨，八卦的热情很快凶巴巴的程乐之击得溃不成军。 　　“我们是纯洁的，纯洁的。”程乐之又强调了一遍。 　　占薇听着两人的对话，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上周五下午，我在寝室楼后面那片小树林里……看到他很‘纯洁’地亲了你一下，又是怎么回事？” 　　占薇的话最终给了程乐之会心一击。 　　对面的程乐之想了想，终于承认道，“好吧，其实我和他是有点什么……算是在暧昧吧。” 　　“什么！？？”阿真的声音带着讶异，“便宜都占了，还只是暧昧？” 　　“不然我能怎么办……我是喜欢他，可总不能我主动去跟他说，嘿，你做我男朋友吧。” 　　阿真想了想，赞同道，“也是。” 　　程乐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唉，我发现恋爱好难，比我们考的《计量经济学》难多了！” 　　阿真见她这么苦恼，道，“其实，关于恋爱，你完全可以请教身边的前辈啊。” 　　程乐之还在想着自己稀里糊涂的感情状态，没说话。 　　“比如说，我们身边的占薇占大神，人家都快要结婚了。” 　　程乐之听了，眼眸在黑暗里亮了亮。 　　“喂，占薇。”程乐之回忆起之前在网上搜到的恋爱教程，“我看人家说什么，要稳住恋爱的节奏、掌握恋爱的主动权，乱七八糟的。你给我们讲一下呗。” 　　“那些……我也不是很懂。” 　　“你不懂？” 　　“嗯。”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占薇又说了句让人惊呆的话—— 　　“真的，严格说起来，我也没怎么谈过恋爱。” 第23章 23 　　黑暗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程乐之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你是说，你和你家那位还没谈恋爱, 就直接订婚了？” 　　“算是吧。” 　　和叶雪城订婚, 是占薇做过的最稀里糊涂、又心甘情愿的事。 　　大概是距离叶家破产、叶家双亲车祸过世一年多的时间，叶雪城回国后, 从零开始, 期间受到占薇的父亲占则明不少照拂。两家的关系原本不错，又因为商场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叶雪城偶尔也会被邀请来家里吃个饭。 　　那个傍晚, 叶雪城被父亲叫到了书房，谈了很久。 　　吃完晚饭后, 占薇坐在沙发上, 叶雪城在座位的另一边低头翻着杂志。宽敞的空间里只剩孤零零的两个人。 　　沉默了好几分钟，那边的人突然抬头看过来。 　　“你知道，晚饭前你爸跟我说了什么吗？” 　　占薇摇摇头。 　　“他说, 之前我刚回国创业的时候，你求了他很久，让他帮我。” 　　“……” 　　“他还说你喜欢我。” 　　占薇脸一热，心有点慌。不过转念想起十六岁那场失败的表白, 她喜欢他这事，面前这位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于是她坐直，抬头挺胸的，努力以毫不畏惧的眼神与他对视着。 　　叶雪城勾了勾嘴角, “他刚才问我，想不想娶你？” 　　占薇一愣。 　　“我说想。” 　　那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呢，想嫁给我吗？” 　　心跳剧烈得连胸腔显得十分狭小，即便面前的人是一脸淡然的神色，她还是很没骨气的点点头，“嗯。” 　　做梦都想。 　　父亲占则明很久以前便很好看叶雪城，认为他聪明大气、深谋远虑又不乏手段，一方面欣赏这个年轻人，一方面又对他有些忌惮。占薇和他的姻亲则恰好可以弥补存留在占则明心里的疑虑。而母亲一直都很喜欢叶雪城，感觉占薇懵懵懂懂的性格，正好需要有个心思缜密的人来照顾。 　　于是，没有恋爱的铺陈，甚至没有浪漫的求婚，两人就这样被联系在了一起。 　　“难道……”那边的阿真想了想，声音带着点兴奋，“你们就是传说中的……父母之命？” 　　占薇没说话。 　　“不过啊，不是说你们从小就认识吗。感情应该很深吧？” 　　占薇又想起四岁那年被叶雪城抱下石墩的画面，笑了笑，“其实我一直知道有这么一位哥哥，但他不认识我。” 　　“听起来……怎么你有点可怜巴巴的。”阿真的声音带着遗憾。 　　“是吗。”占薇笑了笑。 　　即使美国的那次相遇后，两人也没什么联系。直到六年级时，占薇偶尔看到叶雪城来家里找作为同学的姐姐占菲，两人才算有了稳定的交集。 　　占薇至今还记得，那段时间早晨，姐姐和她坐司机的车去上学，一群骑着自行车的男生偶尔路过。男生们会大声地对着其中的叶雪城起哄。 　　“城哥，你看那边、那边——” 　　有好几次，叶雪城望了过来，恰好跟车窗里占薇的视线对上了。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踩着自行车加速往前冲去。 　　后面的小伙伴反应了一会儿，才跟了上来。“哈哈，也是。不急这一会儿，反正到了学校可以和你的菲交流一整天。” 　　即使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情很复杂。 　　“这么说起来，你一直都是单相思喽？” 　　占薇认真琢磨了一番，“算是吧。” 　　沉默了一会儿，那边的程乐之又道，“对了，不是刚刚在问你经验吗。来说说你们的节奏吧？” 　　占薇被她问得有点懵，“什、什么节奏？” 　　“就是……”程乐之的语气压低了几分，“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拥抱，什么时候接吻，还有……什么时候那啥那啥。” 　　“啊？” 　　“来说说，让我和阿真参考一下。” 　　占薇有些头疼，没想到平时风风火火的班长大人，面对感情问题时竟然变得这么八卦。 　　“我都不记得了……” 　　“骗人。” 　　“真的。” 　　“什么时候第一次那啥你都能给忘了？” 　　“其实，”占薇被问多了，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我和他还没有过……” 　　“不是吧，你们竟然这么保守！都要结婚了还没有？” 　　“……”占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薇薇，”阿真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我可不可以也问一个问题。” 　　“什么？” 　　“你看过对方的裸体吗……” 　　话题的走向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占薇回想了一番，赤裸的叶雪城还真没有看过。最少儿不宜的画面，大概是订婚后的某天晚上，她在他家，看见家他下半身包了块白色的短浴巾、大喇喇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湿淋淋的，白皙的上身还沾着水滴，那双手一边毫不在意地用着毛巾擦头发上的水。 　　和想象中的画面有点不一样，叶雪城平时穿着衣服看上去并不是肌肉发达的那种，可当这具身体展示在面前时，占薇才发现他十分结实，肚子上还有一块一块的腹肌。 　　总之，他过白的肤色和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身型搭配在一起，给人的冲击感有些强烈就对了。 　　“算是……”占薇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室友提出的问题，“算是看过一部分吧。” 　　程乐之问，“上半部分还是下半部分？” 　　“……” 　　“尺寸怎么样？” 　　占薇有点无语，她一直都不知道程乐之平时正儿八经，聊起这种话题尺度如此之大。 　　程乐之一副经验老道的语气，“我告诉你，如果没有看过，可以事先验一下货。” 　　验货？ 　　“别人说鼻子反映尺寸，其实不准的。”程乐之正儿八经地摆出了学究派的架势，“要看手指啊，手指才是关键！” 　　占薇忍不住回想起叶雪城的手。那双手十分修长、白净，在她知道他是音乐黑洞之前，她曾经认为他非常适合弹钢琴。 　　“乐之老大，你懂的真多。”阿真发出崇拜的声音。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网上作过功课的。” 　　占薇：“……” 　　也许，自己这位无师自通的室友，根本不需要向别人讨教经验。 　　第二天占薇赶到Super Nova的时候，豺哥不在。贝斯手阿勤坐在角落里，对着乐谱自个排练着。 　　虽然在一起认识了大半年，可占薇和他聊得少，只是偶尔会讨论一些唱歌技巧的问题。阿勤是这群人里面看上去最正常的一位了，剪了个老老实实的寸头，脸看起来是很严肃的那种，平时不上台表演，就会带副银丝眼镜。听聂熙说，他是一家小学的音乐老师，以前是正儿八经学声乐的，科班出身，后来还签了剧团。不过二十五岁那年因为常年累月的损害，声带上长了个小息肉，手术后嗓子发生了变化，专业音乐生涯也因此告终。 　　阿勤平时的话少得可怜，惜字如金。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靴子踩在雪堆里般的粗糙感，却也不难听。 　　占薇向聂熙打听过阿勤以前在的剧团，还特地在网上搜了以前的演出视频。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阿勤在里面唱的是男低音。 　　声音沉沉的，带着质感与厚重，牵动着歌剧张弛的节奏，一如他此刻抱在怀里的贝斯。 　　占薇走了过去，“其他人呢？” 　　阿勤盯着面前的乐谱，开口，“豺哥还在外面谈买酒的事，聂熙说她马上到。” 　　占薇坐在阿勤的身边，看了眼摆放在他面前的乐谱。 　　想了想，她问到，“对了，之前聂熙说有事告诉我，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勤的手指停止了动作，这才转过头来，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朝向这边。 　　“把你手机拿来。”他说。 　　占薇感到疑惑，却还是照做了。过了一会儿，手机还了回来，屏幕上正在放一个视频。黑色的画面很快就被女人的形象所替代。是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对着镜头微微笑着，似乎在自拍。 　　占薇感到眼熟，仔细想了想，这才回忆起对方是位人气不错的歌手，最近还获了某新人奖。 　　镜头里的女生开口说到，“今天想唱首歌送给我很久不见的‘羽毛’们，大家听好了。” 　　停顿了几秒，伴奏响起，她轻声唱了起来： 　　“听说， 　　你藏了他的照片， 　　偷偷地放在枕边， 　　梦里嘴角有腼腆。 　　……” 　　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占薇的思绪有片刻停滞。面前的人正在唱的，是不久前乐队表演的那首《时间线》。 　　视频不知不觉播到末尾，漂亮的人带着笑意对着镜头问，“好听吗。” 　　占薇的思绪这才从惊讶中抽离出来，她抬头，望向对面一脸淡漠的阿勤。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4章 24 　　视频里面的人叫温羽, 发行过两张专辑, 新单曲最好的成绩是AC热歌榜的第三名。因为人长得不赖，走的是甜美路线, 收获了一大票年轻的粉丝。 　　温羽平时唱的歌大多是关于小女生恋爱的心动和烦恼, 也因为偏好这类风格，占薇那首《时间线》被人录下来放在网上后, 瞬间把对方给戳中了。 　　占薇点开了视频下面的评论。 　　“是女神的新歌吗, 必须点赞！” 　　“好听好听好听好听！” 　　“什么时候发新专辑，作为一只新晋羽毛，等很久了。” 　　大部分都是捧场的评论, 偶尔有人提出疑问，“这首歌的视频看过, 原唱是一个酒吧乐队吧。” 　　温羽还特地作了回复, “是的，原唱是一个叫Super Nova的乐队，那天听到了很喜欢, 自己也试着录了一遍。” 　　占薇的注意力被那句“叫Super Nova的乐队”吸引了过去，她回忆起当初豺哥提到乐队名Joker是扑克里鬼牌的代称时沾沾自喜的模样，如果知道被简单粗暴地称呼为Super Nova，大概会气得吐血吧。 　　此时, 坐在一旁的阿勤见占薇看完了视频，又到，“后来温羽公司的人想办法联系上了豺哥。” 　　“那边的人问愿不愿意把这首歌卖掉，”阿勤将贝斯放进琴套里, “温羽本人和她的团队都很喜欢，如果给他们，可能会作为下一张专辑的主打。” 　　占薇这一刻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受宠若惊，“豺哥怎么回的？” 　　“豺哥没回。”阿勤道，“这是你写的歌，卖不卖你说了算。” 　　占薇有点犹豫。 　　她低下头，又把温羽唱歌的视频重放了一遍，女生的声音纤细轻柔，演绎着奶油冰激凌般的质感。 　　和自己唱的不太一样。 　　阿勤问她，“你怎么想？” 　　“我考虑一下。” 　　晚些时候，聂熙和豺哥几乎同时到了酒吧，后面还跟着林俊宴。几人把刚才阿勤说的事重复了一边，末了，豺哥给了占薇两个电话号码。 　　“这个是温羽经纪人的号码，你想好了怎么回、直接打这个电话。” 　　占薇点点头，记下了。 　　经过一两个小时排练后，很快到了晚上。不同于上回的隆重，这次的占薇轻装上阵。一件正中间印着“Super Nova”字样的白色短袖T恤，一条深蓝色的高腰牛仔裙。简单清爽的装束，将少女诱人的腰臀比凸显了出来。日渐成熟的果实，散发着扰人的芬芳。 　　占薇在台上唱着，仅仅半小时的光景，背已经被汗水浸渍了一大块。 　　她唱歌的时候真心实意，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每一个语音和表情，都透露着对此深深的喜欢。从小到大，在姐姐占菲的衬托之下，她的存在像是没有太多意义的背景板。幸亏这世界上还有音乐，成了她内心最有底气的保留、和最安全的归属。 　　当那些情绪变成音符和声音被发泄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生命里每一笔喜怒哀乐都是有意义的。 　　豺哥约了朋友有事，乐队表演提前散场。晚上十点左右的光景，占薇换了套运动装，随手挎着书包，从酒吧的后门走了出来。 　　寝室十一点关门，她瞄了眼时间，赶回去应该来得及。 　　走了几步，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突突”的声音。回过头时，她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亮光。林俊宴骑着他的那辆白色小电动恰好经过。 　　“坐我的车回去？”车上的人问。 　　“谢谢。”占薇到，“今天还早，我跟阿真说了直接回寝室。” 　　“我也可以送你。” 　　听了这话，占薇突然想起林希真提到的那句“暖男宴”，忍不住笑了笑。知道对方纯粹出于好意，可总是蹭男生的车，还是有些奇怪。 　　“不用了，走路回去也就半个小时。” 　　林俊宴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有多言，一边准备发动身下的小绵羊。 　　“那我先走了。” 　　占薇点点头，“再见。” 　　男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还有件事。” 　　“嗯？”占薇望着他，黑色的眼眸里闪着星光。 　　“如果我是你，不会把《时间线》卖掉。” 　　她感到意外。 　　“你唱的比那个温羽好听。” 　　“是、是吗，谢谢。” 　　“好听一百倍。” 　　林俊宴扔下措施不及的夸张比喻，便骑着车扬长而去，留下占薇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脸茫然。 　　隔天，她给那边温羽的经纪人打去电话。 　　“你好，我是《时间线》的作者。” 　　回答的是个成熟的男音，“你好。”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不能卖掉这首歌，对不起。” 　　“是觉得报酬不够高？关于钱的事……” 　　“跟钱没有关系，”占薇打断他，“我不能卖掉这首歌，是私人原因。” 　　对方也没有过多纠缠，冷淡地说了个“好”，便挂断了电话。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晚上吃完饭，温羽竟然亲自打了过来。 　　占薇接起来电，便听见那头气势汹汹、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是《时间线》的作者吗，是不是因为我唱得烂？” 　　“啊？” 　　“你是不是因为我唱得烂，所以不愿意卖给我？” 　　占薇这才回过神来。 　　占薇有详细地搜索过这位温羽的资料。作为人气偶像，前段时间获得了一个颇具口碑的音乐大奖年度新人后，温羽一度在网上被黑得很惨。有负面新闻爆料她的奖是买来的，还有评论家说温羽根本不会唱歌。温羽年纪只比占薇大了一两岁，年少气盛，平时一副温柔可人的形象，唯独当人黑她唱功时，会立马不客气地怼回去。 　　“不是……”占薇感觉自己莫名触到了对方的逆鳞，说道，“我昨天跟你的经济人解释过了，不卖是因为私人原因。” 　　“真的？” 　　“真的。”占薇诚恳地回到。 　　对方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换了副声气，“还是想请你再考虑一下。我本人非常喜欢这首歌，如果卖给我们，会给出最好的宣传。到那时候你和乐队的受益，肯定不止钱方面的事。” 　　占薇认为温羽说的对，可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抱歉，真的不行。” 　　温羽无语，大概是没见过占薇这样固执的人。 　　“不过……”占薇想了想，“如果你喜欢，相似的曲风还有几首。你们可以挑合适的拿去用。” 　　温羽说了个 “也可以”。 　　占薇将以前写的五首DEMO打包发送到了温羽的私人邮箱里。过了一个小时，对方回复过来：还不错，但需要和团队商量。 　　关上电脑，占薇坐在那儿冥想了一会儿。待理清了乱七八糟的来龙去脉，心里某种被人认同的快乐才渐渐浮了上来。 　　晚上七点，南方G市。 　　叶雪城从大楼里走出来，迎面遇到了夹着细雨的风。秋天似乎还没来得及到达这座纬度更低的城市，即使是十月底，空气里仍夹着潮闷。他抬起头，恰好可以看见某妖娆的地标性建筑，五颜六色的光在周围的水气里晕开。 　　旁边的助理钟泽撑开一把黑伞，迎着风的方向朝叶雪城的挡过来。 　　“叶先生，小李说车出了点故障，暂时没办法过来。要么我联系工厂那边，让他们派车……” 　　“不用了。”叶雪城道，“我们打的回去。” 　　钟泽来不及反应，便看见叶雪城兀自冲进了小雨里，拦下了迎面驶来的一辆空车。 　　钟泽坐在副驾上，回头看了看叶雪城，将备好的手帕纸递过去。 　　“叶先生，你淋湿了。” 　　叶雪城谢绝到，“没关系。” 　　已经是出差第五天，原本来G市计划的任务进行地顺风顺水，可越是临近末尾，钟泽感觉自己这位顶头上司越来越阴晴不定。人前表现地热情大方、谈笑风生，可一旦没人的时候，表情便显得深沉起来，似乎有心事。上次冒昧唐突地主动问过一次，对方回答道，失眠而已。 　　关于叶雪城的失眠，钟泽是知道的，且每次出差时失眠得尤为严重。之前也看过很多心理医生，却并无收获。 　　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叶雪城改签机票的事，三天后的回程被改到了明天，对此只存在唯一的解释。钟泽想了想，道，“我今天打电话去问过了，占小姐这几天一直都在学校，没什么特别的动静。” 　　“嗯。”叶雪城漫不经心地应着。 　　此时他的注意力，落在了的士司机播放的电台上。 　　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声，唱着轻柔的声调。是一首很平常的歌，却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攫住了叶雪城所有的思绪。 　　“他眼角的痣， 　　诗一般的名字， 　　手背的胎记 　　都是喜欢的样子； 　　高原上吹过的风， 　　富士山约下的誓， 　　愿时间再来一次， 　　或从此静止。 　　……” 　　一首歌渐渐收尾，他才回过神来，按了按胀痛的额角。 　　女主播道，“刚刚的歌来自最近人气歌手温羽的微博翻唱，《时间线》，希望甜蜜的歌声能带给电台前的你整晚好心情……” 　　叶雪城低头，目光下移，恰好落在手背那个浅褐色的心形胎记上。 第25章 25 　　准确说来, 叶雪城的那颗痣不在眼角, 而长在左边眼尾靠眉毛的位置。乍一看并不显眼，听人说, 那是聪慧和决断力的象征。 　　至于手背的胎记, 是他出生的时候便有的。以前颜色更深，是标准的心形, 随着今年累月的摩挲, 印记越来越浅，需要凑很近才能发现。 　　记得当年占薇第一次察觉到他手上胎记的时候，也不知道戳中了她什么点, 一个人傻乎乎地笑了很久。 　　叶雪城用手冲了把脸，又拿干手帕擦了擦。他望向洗手台的镜子, 里面的人看似冷静从容、波澜不惊, 眼睛里却透出了历经炎凉的冷漠和疲惫。他皱了皱眉，忍不住想，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副让人生厌的样子。 　　出了洗手间, 钟泽等在一旁，对他道，“叶先生，车已经到了, 我们去机场吧。” 　　“嗯。” 　　上了车，叶雪城靠在后座，闭着眼睛。钟泽知道他大概是夜里没睡好，只是默默地把车窗关上、空调打开。 　　车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就在钟泽以为叶雪城已经睡着的时候, 突然听他道，“对了，昨天我拜托你找的那首歌，录下来了吗？” 　　钟泽一愣，立马回过神来，“录下来了。” 　　说来也是让人费解。 　　在钟泽的认知里，自己这位老板属于全能型选手，硬要挑出什么毛病，大概是实在没有音乐细胞。庆幸的是，老板对自己的短板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做那些突破自我、折磨他人耳朵的事。只是偶尔办公室里放点音乐，是钟泽从未听过的钢琴曲。 　　所以，昨天叶雪城让找来电台里的那首流行乐时，钟泽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以现在放来听吗？” 　　“好。” 　　温羽，《时间线》。 　　钟泽想，歌手名字耳熟，大概是某个快餐式流行歌手。歌名虽然陌生，旋律却还算动听，来来回回地唱着，带着轻快的甜蜜，听了好几遍也不觉得腻。 　　去机场的一路都在单曲循环。 　　“你成全了我的每一句歌词， 　　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 　　钟泽回头看了眼自家老板，发现他正侧着头，思虑深重地往窗外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过了很久，他突然问了句让人十分费解的话。 　　“钟泽——” 　　“先生，什么事？” 　　“你有没有觉得……”语气顿了顿，“歌里面唱的那个人，有点像我？” 　　钟泽的动作一顿，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前几天一直在纠结和学长的恋爱节奏问题的程乐之，情绪难得表现出不稳定的起伏。早晨上课前，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于是拿着毛巾走到洗手池旁，对正在刷牙的占薇道，“你说……我不会遇到渣男了吧。” 　　占薇没睡醒，手里的牙刷机械地动着，惺忪的眼睛望了望身边的人。 　　“不然，我们都发展到那一步了，他怎么还什么都不表示。” 　　占薇漱好口，待将牙刷放进杯子里，才道，“如果这么不确定，干脆由你挑明好了。” 　　“这不就让对方掌握主动权了？” 　　“总比错过强吧。”占薇道。 　　另一边正在拍爽肤水的阿真探出头来，“乐之老大，如果你要表白，我百分之百支持你，加油。” 　　程乐之有点郁闷。 　　“其实女生表白……也没那么糟糕的。”占薇继续道。 　　在程乐之的认知里，占薇一直被划分在内敛保守的范畴。所以听到这句话，她眼睛亮了亮，像是发现了希望之光，“难道你表白过？” 　　占薇一边拧着毛巾，一边道，“嗯。” 　　程乐之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快说说，成功要诀是什么？” 　　“没成功。” 　　“……”程乐之沉默一两秒后，再次陷入抓狂的情绪里，“啊啊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暗自纠结的程乐之没想到，中午学长那边突然发来了个，“我喜欢你。” 　　这让整个寝室炸开了锅。 　　叶雪城打电话来的时候，阿真正和程乐之聊得热火朝天，聂熙也回来了，加入到八卦的阵营里。寝室很长一段时间没这么热闹过了。 　　大概是听到了话筒里的吵闹声，叶雪城问，“你那边怎么了？” 　　占薇看了眼身后兴奋的小伙伴们，走到了阳台，把门轻轻带上，“乐之被人表白了，我们在说让她男朋友请吃饭的事。” 　　严格意义上来说，程乐之还没回复学长，那位学长也没有表达出让程乐之做女朋友的意思，但在所有人看来，这一切都水到渠成。阿真连请客的餐厅都已经想好，不过，她的要求被程乐之以“还不知道剧情如何发展”为由，严肃认真地驳回了。 　　“请吃饭？” 　　占薇笑，“是很久以前就说好的，如果谁交了男朋友，要请全寝室的人一起吃饭。” 　　气氛突然沉默。过了几秒，占薇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怎么没听你提过？” 　　“嗯？” 　　“请你室友吃饭。” 　　“……” 　　“难道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察觉到平静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悦，占薇也跟着郁闷了起来，“唉，不是……” 　　“不是你男朋友？” 　　竟然被揪着不放了。 　　占薇想了想，道，“你平时那么忙……” 　　那边没说话。 　　她决定破罐子破摔，“而且……你本来就不是我男朋友。” 　　“那我是什么？” 　　“上次你自己说的，是‘准老公’。” 　　那头又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叶雪城想起之前去教室找她的场景，当时是这么向她同学介绍自己的。 　　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是道，“既然你们已经说好，我也不能让你食言。你问问你的室友这周有没有空，我请她们吃饭。” 　　挂上电话，占薇有点郁闷地看着站在书桌前、一脸幸福的程乐之，心想自己突然说男朋友请吃饭，会不会有抢人风头的嫌疑。 　　而且……总感觉叶雪城请大家吃饭这事怪怪的。 　　于是占薇私自将这个消息拦截下来。她想，只要自己不提，叶雪城也许很快就会忘了。 　　程乐之和学长的发展让人有些出乎意料。在对方终于向前迈出一大步时，一向风风火火的班长竟然开始扭捏起来，回复道，“我也喜欢你，可我没谈过恋爱，可以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学长说，“好。” 　　放下手机，程乐之脸上的表情开心得要飞起来了。聂熙只送了她一句话，“小心装逼遭那什么劈……。” 　　“谁让他害我猜那么久。”程乐之一脸翻身做主的得意，转过头来，“占薇，你说是吧？” 　　占薇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懂。 　　叶雪城从G市回来的这天，回家里放了行李后，便开车到了占薇学校、等在她的寝室楼下。 　　中午十二点，他远远地看见占薇和几个女生走下台阶，于是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占薇起初有些不敢置信。记得上次通话，对方提到回程是三天后。 　　直到对面的人走近了，迎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才绽放出浅浅的笑。 　　“你回来了？” 　　“回来了。”叶雪城应声，表情显得不易亲近，他抬眼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人，“你的室友？” 　　“嗯。”占薇点点头。 　　平时活泼热闹的阿真和程乐之，此时一言不发，表情严肃地看着叶雪城，大概是被他周身强大的气场给唬住了。 　　叶雪城道，“上次说请吃饭的事，你问了没有？” 　　占薇想了想，正准备敷衍，便听到那边阿真的声音凭空插入，“请吃饭？什么请吃饭？” 　　一旦涉及到吃的，阿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力量和勇气堪比敢死队。 　　叶雪城听出了端倪，目光落在占薇身上，“你没问？” 　　“打完电话后，就给忘了。” 　　叶雪城研究着她的脸，大概又在说谎话，表情却诚恳又真挚。他以前竟然不知道她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有如此过硬的心理素质。 　　还没等叶雪城来得及诘问，一旁的阿真全然忘了之前那通电话里的恩怨，没心没肺道，“小薇薇，你竟敢私自阻拦你男朋友请我们吃大餐？！太过分了吧！” 　　室友在一旁拆台，让占薇有点窘迫，“那时候不是还在说让乐之的学长请……” 　　程乐之打断道，“不不不，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是你先交男朋友的，应该由你们先请。” 　　阿真也在一旁点头，“嗯，我同意。别太小气啦，又不会把你们家吃穷。” 　　“……” 　　占薇被自己两个倒戈相向的室友说得词穷，一时没有接话。叶雪城原本有些不快，看到她的室友纷纷站在自己这边，心情终于变得愉悦了起来。他看了眼占薇手里的饭盒，打断道，“准备去食堂？” 　　“嗯嗯。”阿真热情地抢答。 　　“如果方便，我现在请你们出去吃。” 　　两位室友愣了愣，才纷纷接话道，“好啊好啊。” 　　“方便，简直太方便了！” 　　一行人刚准备往叶雪城的车方向走去时，聂熙从后面赶了上来，手里拿了支已经吸了半截的烟。她看见叶雪城，有点意外。 　　阿真转头问她，“熙熙，占薇的男朋友请吃饭，你去不去？” 　　聂熙烟放在口里吸了一口后，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阳光下，她耳朵上那一排醒目的耳钉绚烂地闪了闪。 　　她道，“去啊，为什么不去。” 第26章 26 　　在这家很有名的私厨包间坐定后, 林希真才开始为自己的口腹之欲后悔。 　　这大概是她活过的二十年里经历的最尴尬饭局。 　　中间是带自动转盘的大圆桌, 占薇的男朋友叶雪城坐在她的斜对面。他低着头，鼻子和下巴的曲线凌厉, 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带着冷光。在他周围有种迷幻的气场, 好像被布下了结界似的，只有坐在一旁的占薇可以入其内而不灰飞烟灭。 　　叶雪城很快向服务生点了几道菜, 也没有问旁边占薇的意思, 直接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你们呢。” 　　林希真研究菜单半天，每道菜看起来都很合胃口，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旁边的班长同样一声不吭。 　　这时, 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们这最贵的菜是什么？” 　　阿真回过头, 看着坐在左边不怕死的聂熙。 　　穿着浅蓝色旗袍的女服务生听了, 浅浅地笑了笑，道，“前面五页是我们店的精品系列。” 　　“没别的了吗？” 　　“小姐你想吃什么？” 　　聂熙听了, 将菜单往回翻，研究了一会儿，抬头道，“你们这里有大龙虾吗？” 　　“很抱歉, 波士顿龙虾今天已经卖完了。” 　　“野味呢，娃娃鱼之类的？”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里没有。” 　　那边的占薇轻轻叫了她一声, “聂熙……” 　　聂熙抬头，看了看她，又看看叶雪城，“占薇男朋友，我点几道喜欢吃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 　　又扫了一遍，大概还是觉得不满意，聂熙随意地点下了鸡汁鲍、红烧鹅掌、木瓜雪蛤和黄焖鳝鱼。 　　经过点菜这轮，气氛更压抑了，整整十来分钟，包间里没人说话。 　　占薇想找点话题，又怕不小心在叶雪城面前暴露什么。林希真和程乐之则是完全被叶雪城的气场给镇住了。聂熙翘着二郎腿，没正形地靠在座位里玩手机，无心聊天的模样。 　　叶雪城坐在身边，微微抿着唇，一言不发。 　　占薇正发着呆，突然听到头顶上飘来个没有温度的声音，“你一直盯着我的手看，在想什么？” 　　她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搭在桌沿的手指上，顿了顿，木木地收回视线。 　　“没什么。” 　　过了一两秒，那边传来程乐之“噗”的声音。 　　占薇不解地看着一脸坏笑的班长大人，对面的人已经对奇怪的气氛适应下来，正沉浸在自己的歪歪里。 　　“乐之，怎么了？”旁边的阿真同样疑惑。 　　“我知道占薇在想什么。”乐之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嗯？”占薇自己都糊涂了。 　　“验货……” 　　阿真愣了愣，倒是难得地反应迅速了一回，“哦，明白了，验货，尺寸！” 　　旁边的聂熙看向打着奇怪暗语的朋友们。 　　占薇回忆起那天夜谈时，程乐之提到手指反应尺寸的事，脸瞬间红了，直接烧到了耳根，滚烫滚烫的。平时自己的室友们看起来一个个纯良无害，原来脑袋里整天装着这些污污污的东西。 　　叶雪城回过头，问她，“什么？” 　　“没、没什么。” 　　叶雪城又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若有所思。 　　开了几句玩笑，气氛终于渐渐和缓了下来。上菜后，大家一边吃着，偶尔聊上几句。对于程乐之和阿真来说，也不指望能和叶雪城成为朋友，只要不冷场就行。 　　聂熙仍然一脸随性，话不多，大部分时间专注于那几道最贵的菜上。 　　都说吃人嘴短，一回到寝室，程乐之和阿真就开始说起叶雪城的好话。 　　“一开始看到你男朋友这么难相处，点菜的时候连你的意见问都没问一句，我还替你捏了把汗。”程乐之道，“后来才知道，原来点的都是你爱吃的。有个什么词可以形容这个来着？对了，霸宠，就是霸宠。” 　　占薇听到“霸宠”两个字，内心有点凌乱。 　　“你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有还有——”阿真在一旁插话，“你吃饭的时候不是有根头发差点掉到碗里了吗，他帮你撩起来的时候，简直超帅超温柔。” 　　占薇看着她，想不起什么时候的事。 　　“唉，如果我也有个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他脾气很差吗？” 　　阿真笑了笑，想起那通电话的事，“误会，纯粹是误会。我仔细一想，其实他也在关心你嘛。” 　　“……”占薇对于好友这样不坚定的立场有点无语，“你可别忘了，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阿真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放心，人家只是表达一下对完美男人的感慨而已。” 　　“……” 　　在程乐之和阿真对叶雪城给出五星好评的时候，只有聂熙保持着原来的态度。 　　下午上课，聂熙坐在占薇旁边，潦草地翻了几页课本后，突然来了句，“说实话，我觉得那个叶雪城，配不上你。” 　　占薇转过头，一脸疑惑。 　　在占薇的认知里，在她和叶雪城两个人之间，自己一直都是仰视的那一方。旁观者的目光看来也是如此。说叶雪城配不上她的，聂熙第一个。 　　“为什么？”她问。 　　聂熙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感觉吧。他很世故，看上去也有手段。你不一样，你太嫩了。” 　　占薇没说话。 　　“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怕被人吃干抹净了，你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样吗。”占薇有点郁闷，其实聂熙说的话，正好戳中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忧虑。 　　“我倒是认为，你跟那谁比较配。” 　　听到好友兀自给自己拉了CP，占薇有点意外。 　　“谁？” 　　聂熙勾唇，卖起了关子，“我们乐队的。” 　　占薇努力想了想，大惊，“不是豺哥吧？” 　　聂熙忍不住笑，“你是不是傻？林俊宴啊。” 　　林俊宴—— 　　占薇回想了一番林俊宴的形象，骑着个小电动，很平易近人的模样，后背的温度暖烘烘的。 　　“他不是阿真的哥哥吗？” 　　“又不是你哥。” 　　“不知道为什么，被你这么一说，感觉怪怪的。”占薇支起下巴，“……就好像是在乱伦一样。” 　　聂熙被她逗乐了，“去你丫的。” 　　因为近一个星期未见，占薇答应叶雪城晚上去他家过夜。 　　洗完澡后，占薇穿着灰色的短裤和松松垮垮的粉色短袖，面料是纯棉的，摸上去十分舒服。衣服很宽大，除了胸口那里微微鼓起，下面空荡荡的。修长的四肢显得更加白嫩了，皮肤隐约透着红，浑身上下都是女人香。 　　在楼下的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占薇意识到手机没电了，准备回卧室拿充电器。没想到走在半路上，竟然看见裹着白色浴巾、露着光洁上半身的叶雪城。 　　他似乎刚洗完澡出来，周身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两人迎面遇上，让这条通往卧室的走廊变得狭小了起来。 　　叶雪城走到离自己近半米的距离时，占薇的心跳明显加快。对方看过来的目光火辣辣的，让她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没想到他伸手一揽，结实的手臂恰好挡在了肩膀上。 　　“干、干嘛？”占薇因为他的牵扯，被迫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眼前平静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是不怀好意的笑。 　　“你跑什么？”他问。 　　“我没有……” 　　只是走得快了一点而已。 　　叶雪城没说话。 　　占薇与这副模样的他对峙着，有些羞耻，“你、你干嘛什么都没穿就走来走去的？” 　　他被她逗笑了，看了眼遮在重要部位的浴巾，“你怎么知道？” 　　“啊？”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穿？” 　　占薇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也许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激发了叶雪城的恶趣味，他朝前走了几步，将她逼到了墙边。 　　“你、你要干嘛。”占薇问到。 　　叶雪城微微前倾，身体又靠近了一些，他的阴影结实将她盖住了。 　　占薇偏瘦，但身体骨架小，摸上去肉肉的，手感很好。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宽敞的领口显露着若隐若现的浅沟。 　　男人低沉的声音道，“你猜我里面穿了没有？” 　　他的胸膛靠过来，占薇用手掌抵着，试图把脸别开。 　　“我不猜。” 　　“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不好奇。”她有些着急，脸都红了。 　　叶雪城看见她这幅样子，一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研究我的尺寸？” 　　占薇一愣，他怎么知道？ 　　还来不及考究前因后果，脸上的红晕不由自主地进一步升级，从耳根蔓延到了脖子。 　　面前的人眼尖地发现了端倪，“怎么一说到尺寸，脸都红了，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他笑，“想看看我的尺寸？” 　　见他作势要掀开浴巾，占薇连忙拉着他的手试图制止，“不想不想不想。” 　　“这么害怕干什么？”叶雪城一本正经道，“说不定以后会很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 　　这乱七八糟的对话已经让占薇语无伦次了。 　　叶雪城见她这副怂怂的模样，觉得好笑，退开一步，不再逼她。 　　两人间出现了空隙。占薇扔下了句“你怎么这么下流啊”，便趁机一溜烟往卧室跑去了。 　　叶雪城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顿了一会儿。 　　那一刻他想的是，自己对她做过的下流事，又何止这一件。 第27章 27 　　占薇从小便对所有能发出美妙声音的东西感兴趣, 除钢琴外, 她学过几年小提琴，并偷偷攒钱买了把后来被妈妈扔掉的吉他。 　　那时的叶雪城, 是姐姐占菲的同学。高三开学后, 他跟占菲报了一个课外兴趣小组。课外兴趣小组的题目是“城市可循环利用垃圾的分类管理调研报告”，学校的本意是缓解大家紧张的学习气氛。为了完成任务, 叶雪城周末会组织其他三位同学去占菲家里讨论。 　　这天六点左右时, 参加完补习班的占薇从外面回来，不声不响地经过，径直朝楼上走去。一群人正讨论着, 空气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男生问占菲，“那是谁啊？” 　　占菲不喜欢妹妹, 没好气道, “跟你有关系？”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钢琴声。 　　叶雪城从小也被叶妈妈逼着学过钢琴, 旨在培养他的艺术修养，无奈他对此完全没有天赋。他一直以为钢琴是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东西，没想到的是，那天傍晚从楼上传来的温柔琴声, 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轻快活泼的琴声传来，像春雨一样湿淋淋地浇在心上。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喜欢音乐了。 　　每周一次的课外小组讨论不久后改成了两次。其实是项不痛不痒的课外作业，写完报告就完事，小组长叶雪城却不合常理地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其他人过了一段时间后才回味过来, 似乎有哪里不对。 　　一天，某位小组成员趁着占菲去厨房给大家倒水时，问到，“我说城哥，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占菲姐、拉我们几个当陪衬吧。” 　　叶雪城正握笔想事，听到这话，看了那人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装，我们都看出来了，之前屁颠屁颠地跟占菲姐报一个课外小组，还每周组织讨论。在网上抄份报告就解决的破事搞得这么严肃认真干嘛……你可是作业都懒得写的人啊，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男生继续道，“想追就追，城哥只要发话，我们几个说什么都给你创造条件。” 　　叶雪城陷入了无语中，看着身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暗恋不符合你的气质啊我的哥。” 　　“菲姐是很优秀，但我们的城哥也是光芒万丈，只要城哥出马，有搞不定的事？” 　　“追吧追吧，喜欢就勇敢点。” 　　对于大家这样的脑补和猜测，叶雪城解释了几句，那些“不喜欢”和“不是追”，全被人当成害羞的口是心非了。 　　叶雪城觉得烦躁，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抱着胸坐在一旁，倒是想看看这群家伙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正聊得热火朝天，旁边突然插入了一道柔柔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拿我的钥匙。” 　　所有人停了下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个女生，看上去年纪比他们小六七岁，但发育良好，头上顶着好看的自然卷，细皮嫩肉的。 　　叶雪城拿起桌面上的钥匙递给她。 　　她点点头，很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叶雪城喜欢占菲这事在学校里传开来。 　　叶雪城跟人解释过几次，越解释越热闹。为了避嫌，他没再跑占菲家，之前的课外兴趣项目也草草地结了题。 　　一学期即将结束，高考又离大家近了一点，纯白的象牙塔充斥着风声鹤唳的紧张。低沉压抑的气氛让叶雪城感到不适，那段时间为了纾解压力，他每晚都会在小区里跑步。 　　锻炼的路线刻意经过了那个人的家。即使隔了一小段距离，依然可以听到隐约传来的琴声。二楼的窗户透着明黄色的灯光，温柔又动人。 　　叶雪城常常穿过那排矮树，在窗户下面的石台坐着。左边是一颗弯曲的银杏，茂密的枝干几乎要伸进窗户。 　　音乐随着树叶沙沙地落下来，混合着晚风的味道。他整个人都浸泡在轻飘飘的情绪里。 　　如果没人过来打扰，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上整晚。 　　叶雪城默默地蹭了一个多月的钢琴曲，却一直没有正式认识琴声的主人。他知道那头的人是谁，却总感觉贸然跟一个小女生搭讪，会显得有些奇怪。 　　直到后来，窗户里连续一星期没传来任何声音，他为此失眠了。 　　晚上八点多，叶雪城又来到了老地方，头顶的空气一片安静。他想了想，压着嗓子朝里面喊话。 　　“喂——” 　　“喂——” 　　叫了好几声，一点回响都没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不知道从哪儿拿的宣传单，折成了一架纸飞机，朝那扇窗户瞄准，纸飞机轻轻砸在窗台上。 　　这微弱的动静引起了主人的注意，没过几秒。占薇出现在窗边，往四周探了探。看到叶雪城的时候，漂亮的脸蛋上流露出惊讶。 　　“你有事吗？” 　　夜深人静，大概是怕惊扰到家人，她的声音很轻。 　　叶雪城问她，“为什么不弹钢琴？” 　　“啊？” 　　“为什么不弹琴，害我睡不着了你知道吗？” 　　“因为……”隔了些距离，女生声音低低的，夜里的风有点大，吹得话音含混不清。 　　“你说什么？” 　　“因为我……” 　　问了两句，叶雪城失去了耐性，他看了眼一旁扭曲的银杏树，索性爬了上去，沿着最粗壮的那根枝干攀附着，一口气来到窗户边。 　　“怎么、怎么上来了……这样很危险的。” 　　叶雪城看着她，“你刚才说因为什么？” 　　“你、你先下来。” 　　“你确定？” 　　“嗯嗯，下来。” 　　叶雪城一笑，然后朝窗台跨了一步，动作太敏捷，占薇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便从窗台钻进了卧室。 　　占薇被吓了一跳，好几秒后，情绪才平复了下来。 　　面前的人又问了一遍，“……因为什么？” 　　占薇看了一眼放在窗户左边的钢琴，弱弱的，“它坏了。” 　　“知道原因吗？” 　　占薇摇头。 　　叶雪城随意按下几个琴键，道，“既然坏了，为什么不去修。” 　　“妈妈说修钢琴的人下星期才会过来。” 　　叶雪城打量了占薇一会儿。小半年的时间里，她又长高了一点，一头的自然卷还是这么可爱。 　　他忍不住笑道，“交给我吧。” 　　“交给你？”占薇有些意外。 　　“嗯，后天晚上我来修钢琴，记得在家里等我。” 　　叶雪城从小便对机械和复杂的零件感兴趣，在他眼里，钢琴虽然被归在艺术那一类里，却仍然是机械，一架可以发出美妙声音的机械。 　　熬夜研究了两天，终于搞清了基本的门道。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带着准备好的工具，沿着之前的路线从占薇的窗户爬了进去。修钢琴的时间花的不长，只是动静有点奇怪，琐碎的碰撞声和时不时蹦出来不成谱的琴音，把妈妈都惊动了。中间她过来敲了次门，“占薇——” 　　“怎么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占薇看了看身边的叶雪城，有点紧张。 　　“在干什么，这么吵？” 　　“哦，刚才把钢琴撞了一下。” 　　“你小心一点。” 　　直到妈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占薇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没想到，半小时后，叶雪城真的把钢琴修好了。 　　“谢、谢谢。”占薇的声音低低的。 　　叶雪城没接茬，他放下工具，坐在琴凳上，仰头看她，“大半夜的，我一个男的跑到你房间，你不害怕？” 　　她愣了愣，随即摇头。 　　“为什么不怕。” 　　“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叶雪城嘴角勾起，“我是谁？” 　　“你是叶叔叔家的哥哥。” 　　“还有呢？” 　　“是在黄石一起看银河的人……” 　　听到这个答案，叶雪城的笑意变深了，“还有？” 　　“是姐姐的同学……” 　　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是姐姐的追求者……” 　　“……” 　　“那个，”她忍不住好奇，“你后来为什么没来我们家了，是因为……是因为追求计划失败了吗？” 　　问这话时，似乎在刻意照顾他的情绪。那双黑亮的眼睛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叶雪城一时间玩心大起，他思考了几秒后，说了句后来很长时间里都让自己后悔的话。 　　他逗她，“是啊。” 　　占薇露出沮丧懊恼的表情，“对不起……” 　　“拒绝我的人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她支支吾吾的，憋了好半天，话没说出口，脸倒是先红了。 　　叶雪城忍不住笑，只感觉这小姑娘简直太好玩了。 　　从占薇十一岁到十六岁，叶雪城帮她修了五年乐器。而那件极其下流的事，发生在他二十三岁、她十六岁的某天。 　　是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叶雪城像往常一样借由外边的银杏树爬进了卧室，帮她打开钢琴的上板检查着，占薇担心他的视野不好，拎着个小手电在一旁照明。 　　窗外一声声的蝉鸣传来，夹杂着清脆的鸟叫声。夏天好像从来没这样安静过。 　　“找到什么问题了吗？”占薇懵懂地问。 　　“等我再看看这边。”叶雪城皱着眉头，一脸认真。 　　过了几秒，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敲门。 　　占薇一惊，手电筒掉在了琴面上，发出“咚”的声响。接着，门把手被人转动了几下。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忽然庆幸地想起，刚才已经打下了反锁。 　　“占薇——” 　　是妈妈的声音。 　　“怎么了？” 　　她慌慌张张地回话。 　　“干嘛把门锁上了，开门。” 　　“有什么事？” 　　“后天不是要去外婆家吗，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收拾好了。” 　　“我来检查一下。” 　　“哦——” 　　叶雪城望了她一会儿，本能地反应是从窗外原路返回，占薇对他做了个“来不及了”的口型，拉着他进了旁边的侧门。 　　占薇的房间里有单独的浴室。 　　门被合上后，叶雪城一个人站在封闭的隔间里。外面的人似乎在说什么，他听不太清。大概是觉得无聊，他靠着墙，打量起她的浴室来。 　　浴室的空间不大，白色的墙面映着窗外的阳光，整个空间通透明亮。浴缸上面挂着粉红色的窗帘，随着风轻轻飘动着。左边的洗手台上有一面半身镜，旁边白色的欧式金属架上放了很多杂物：卡通水杯、牙膏、牙刷、女生的皮筋、护手霜、漱口水。十分平常的东西，因为带着女生特有的味道，勾起了他内心起伏的情绪。 　　绕了一圈，叶雪城的目光落在了整齐码放在一旁的瓶瓶罐罐上，是洗发水之类的。在看到那瓶婴儿沐浴露时，他突然心里一动，年少气盛的身体竟有了反应。 　　连叶雪城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的他郁闷得无以复加，自己只穿了件贴身的休闲裤，因为某个部分发生变化的缘故，下面鼓起来一大包。他想象了番自己这样走出去的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他对占薇有些无语。明明就已经长得很嫩了，还用婴儿沐浴露，这不是勾引人吗。 　　叶雪城轻轻吐了口气，做了决定。他靠在门板上，一边脱下裤子，将自己不安分的那部分掏了出来，右手动作着。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解决生理问题。 　　外面隐约传来占薇的声音，浴室里有淡淡的清香，他目光锁定在对面那些属于她的小东西上。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朦胧间，有脚步朝这边靠近。 　　占薇的声音传来，“我妈妈走了，你出来吧。” 　　叶雪城没说话，完全沉浸在燃烧的欲望里，身体里的热浪翻江倒海，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你听到了吗。”她又敲敲。 　　“……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哦。” 　　过了十几分钟，叶雪城终于从挠心挠肺的情欲中解脱了出来。他闭了会儿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占薇的脸，轻轻呼了口气，感觉有点虚脱。 　　外面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声又问，“你……还好吗？” 　　“嗯。” 　　叶雪城穿上裤子，呼了口气，走到水龙头边洗手。 　　那瓶婴儿沐浴露仍然吸引着他的目光。他打量了一会儿，拿起来凑到跟前闻了闻，是甜而不腻的香气。 　　心里莫名地再次浮起了燥热。 　　他低头，用冷水拍了拍脸。蓦然想起占薇看他时真诚又信任的眼神，心里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面前的镜子里，男人冷淡的脸上浮现着浅色的红晕。叶雪城对里面的人轻声说了个“禽兽”，才转身走了出去。 第28章 28 　　周末晚上, 在Super Nova表演完后, 豺哥突然将乐队几个成员召集起来。 　　他站在大家面前，脸上难得是和气的笑, 头发整整齐齐地往后梳着, 布满纹身的手背在身后。 　　“这个月大家辛苦了，现在我们酒吧的业绩蒸蒸日上, 为了表示感谢, 老板兼乐队队长的我，准备了几件小礼物，算是回报大家在这一年一起做出的努力。” 　　豺哥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 待人接物却十分细心。聂熙常年在外旅游，收到了一套非常专业的登山装备；平时偶尔玩游戏的林俊宴到手的是一台高配置的笔记本；阿勤结婚早, 得养两个小孩, 正拼命兼职给学生上声乐课赚奶粉钱，豺哥给包了份很厚的红包。 　　最后轮到了占薇，豺哥看着她, “期待吗？” 　　占薇点头。 　　“礼物是好礼物，就怕你承受不起。” 　　她疑惑不解，只见豺哥从脚边的柜子底下拖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琴袋。占薇接过来，愣了愣地打量了一会儿, 才小心拆开。 　　是一把瘦长的电吉他，共鸣箱是炫目的红色，琴颈和琴头是低调的黑。占薇看了一会儿，惊喜道, “是Fender美标？” 　　豺哥抱胸，点头，“嗯哼。” 　　欢快的情绪在占薇心里激荡起来，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她一直就想买这个牌子，可妈妈知道她在偷偷学吉他后，认为这是不上档次的东西，对此明令禁止，顺便将她的零花钱卡得很紧，最后不得不作罢。 　　占薇看着豺哥，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 　　“我说，别随便把我当恩人，送你这份大礼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们乐队一直缺了个节奏吉他，总感觉少了点东西。”豺哥打量着她，“乐队里就你的手还闲着。不是说你会弹吗，节奏吉他这份差事，你来上。” 　　“……这样吗。” 　　“怎么，不情愿？” 　　“不是。” 　　豺哥看着惊喜褪去后、占薇脸上浮现出的平静，“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嗯……”占薇实话实说，“就是仔细想了想，用来作表演工具的话，这个吉他的颜色有点丑。” 　　豺哥瞬间炸毛，“你这小姑娘家的懂什么？在怀疑我的眼光吗？！这叫喜庆，喜庆又不失庄重，懂不懂！” 　　“……哦。” 　　隔天，歌手温羽那边打来了电话，负责联系的是那位有点酷的经纪人陈先生。 　　“之前占小姐给我们发过了几首歌，经过我们团队商量，决定保留两首。” 　　占薇问，“哪两首？” 　　“《孤勇》和《发什么脾气》。” 　　“好的。” 　　那边的陈先生继续道，“这不是最终结果，我们还需要交到公司审核。现在新专辑的歌单没有确定下来，可能会作一些调整。” 　　“嗯，我明白。” 　　放下电话后，占薇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自己写的歌要被用来出专辑了？ 　　占薇想起小时候的事。很久以前，她便偶尔会记下脑海里浮现的钢琴谱。迷恋上了叶雪城后，她也写过不少关于他的歌。很长一段岁月里，她唯一的听众只有他，可在他面前，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少女的遐思藏起来。 　　创作的初衷是表达，是渴望被聆听和理解。一个人自娱自乐这事，即使再开心，也难免觉得寂寞。 　　占薇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情有一天可以和这么多人一起分享。 　　她心里掀起了跳跃的小浪花，激动之余，给叶雪城打去了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低沉的男声，“有事？” 　　“没什么事，看看你在干嘛。” 　　“在回公司的路上，”见占薇难得这样主动，叶雪城问道，“心情很好？” 　　“嗯。” 　　“怎么了？” 　　“就是心情好。” 　　“吃饭了吗，”叶雪城问，“一起吃饭？” 　　“不用，我只是想……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 　　她的语气轻轻，似乎很没有底气，不知不觉将叶雪城的心撩拨了起来。 　　明明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哄人的招数却一套接着一套。 　　挂线后车又开了一段距离，叶雪城突然想起半小时前钟泽打来的那通电话，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得僵硬，眼睛透着冷光。 　　他再次给钟泽拨了过去，“你刚才说查到的那家酒吧，把地址发给我。” 　　钟泽一顿，说，“好。” 　　叶雪城将手机扔在一旁。 　　他笑了笑，表情里带着讽刺，一边忍不住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未婚妻，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 　　晚上九点的西柳巷，路上没有行人，隐隐涌来的节奏，随着地面一声声地震动。两边低矮老旧的楼房被五颜六色的彩灯映照着，好像站成一排的半老徐娘，腐朽的空气里透着股新鲜的风尘味。 　　叶雪城按照钟泽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名为“Super Nova”的酒吧。 　　推开门的瞬间，喧哗的人声如爆裂般涌来。 　　灯光有点暗，头上各色的光线来回变换着。即使是工作日，里面也吵吵嚷嚷挤满了人。迎面是一个卡座，几个二十上下年轻人围在一团，正在玩牌。他们穿着奇装异服，头发染成了各种奇怪的造型。其中一个男人看到了叶雪城，像是发现了不请自来的闯入者，他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目光里带着警惕。 　　接着，坐在身边的人也纷纷回过头来，动作阴沉，仿佛暗室里发现活物的木乃伊。 　　叶雪城目不斜视地继续往里面走。来之前，他刚参加完一个视频会议，身上还穿着深灰色的正装，确实与周围格格不入。 　　吵闹的音乐声、刺耳的节奏、人群的哄闹，偶尔夹杂着女人的尖笑，这一刻统统混杂在一起，搅得他有些烦闷。 　　穿过暗沉的走廊，他看到了那条长长的木梯。底下散发出氤氲的光亮，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洞口。 　　到了楼下，叶雪城瞬间被强烈的节奏声和音乐声淹没了。地下室的人更多，酒气和烟味交织着，时不时传来女人刺鼻的香水味。叶雪城朝左边的吧台走了过去，中途被人有意撞了一下。对方是个染着金色短发的女人，黑色皮衣里事业线露出了大半。她看着叶雪城，妖娆一笑，鲜艳唇里吐出两个字：“抱歉。” 　　然后，伸手将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带着浓重的香气扭臀往另一头走去。 　　叶雪城拿出那张纸打开，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他随手把纸条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在吧台左边的空位上坐定后，叶雪城往四周打量了一轮。旁边有对男女在调情，话题没多久便跳跃到散场后该去哪家酒店开房的事。 　　更右边是几个吵吵闹闹的男生。 　　叶雪城此时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字，就是“乱”。 　　酒保是个看上去有些稚嫩的年轻人，他走过来，问道，“先生，请问你需要喝些什么？” 　　“可以给我来一杯冰水吗？” 　　“不喝酒？” 酒保开朗地笑，热情介绍着，“我们家的金菲士和吉普森很不错呢。” 　　“谢谢，不用。”叶雪城道，“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 　　酒保打量他几眼，过了会儿，若有所悟。 　　“先生，我跟你讲，我们酒吧不卖的。” 　　叶雪城一愣，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这个月已经有很多人来问我们老板酒吧转手的事了，”酒保乐呵呵地笑道，“你是第五个。” 　　“哦？” 　　“生意好了后，什么样的人都来过。以前冷清的时候可没有这待遇。” 　　叶雪城看了眼自己这身装扮，忍不住一笑，也难怪他会被误会。 　　“生意很不错？”他又问。 　　这一会儿没什么人点酒，酒保大概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客人，也来了兴致，在叶雪城面前坐下跟他聊起来。 　　“岂止是不错……你看看这里面的人。周末更热闹，尤其是有乐队表演的时候。” 　　“乐队？”叶雪城问。 　　“是啊，我们老板和几个朋友组的，这一带没有人不知道。对了，前段时间那个很有名的歌手，温羽，你知道吗？她翻唱过我们乐队的歌。” 　　叶雪城顿了顿，“乐队里都是什么人？” 　　“除了老板，有一个是附近小学的音乐老师，另外三个是大学生。”酒保一笑，挑了挑眉，“那个主唱，长得超级正。” 　　“是吗？” 　　“脸很嫩，声音也好听。听说早就被那个家里很有钱的架子鼓手盯上了，迟早会是一对。”他轻轻叹了口气，“反正也轮不上像我这样的。” 　　叶雪城听着他的话，一边陷入思考中。 　　酒保又说了几句，意识到身边的人正在发呆，他唤了句，“喂，先生？” 　　叶雪城抬头，这才回过神来。 　　和酒保聊了几句后，叶雪城准备离开。刚踏上通往一楼的楼梯时，酒吧的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喧闹。似乎有两群人起了争执，气氛剑拔弩张。没过多久，其中一方砸了个啤酒瓶朝对面冲了过去，叫骂声和打砸声迅速升级，霎时间沸反盈天。 　　叶雪城皱起眉，眼神里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反感。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29章 29 　　直到聂熙打电话过来, 占薇才知道豺哥受伤住院的事。 　　周二晚上酒吧有人闹事, 十来个人打了起来。豺哥劝架的时候，被人用凳子砸伤。左手骨折, 还被撞成了脑震荡。占薇去看他时, 人已经没事，他手上打着石膏, 正躺在病床上用尚且健在的右手玩连连看。 　　正是午饭时间, 阿勤和阿勤嫂也在，旁边的小桌上立着个保温饭盒。豺哥单身狗一个，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亲人。住院这几天的吃饭问题, 都是阿勤和阿勤嫂解决的。 　　提起酒吧打架的事，豺哥一脸义愤填膺, “你豺哥我开酒吧这么多年, 在场子里闹事的，还是第一次。造反了这是！” 　　占薇想了想，Super Nova虽然平时各种鱼龙混杂, 但大多数时候都和和气气。西柳巷也有不少店，披着酒吧的外衣，容忍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和它们比起来，豺哥的Super Nova简直是一股清流。 　　“是哪来的人, 问清楚了吗？”占薇问。 　　“以前没见过，不是在这边混的。神他妈倒霉。” 　　不过，说到周末乐队表演的问题。豺哥表示自己虽然负伤了，仍然要坚持上场。 　　“你一只手弹键盘？”阿勤一边切开西瓜, 抬头问。 　　豺哥晃了晃自己左手上的绷带，“一只手怎么不能弹了？总比没有好。哥做不成西柳巷最帅的键盘手，就做那个最敬业的。” 　　占薇想象着豺哥打着石膏站在舞台上的场景，有点想笑。 　　聊天的间隙里，阿勤嫂端上来自制的豌豆黄，东西还温热着，滑滑嫩嫩，十分可口。 　　旁边的阿勤掏出平板电脑，将上个星期乐队表演的录像放了一遍。 　　作为乐队里最专业的人士，他有给乐队录像的习惯，并会反复回放推敲。看得出来，他对于音乐的态度极其认真，认真到会在细节问题上吹毛求疵。 　　因为是学声乐出身，被他挑毛病最多的，自然是主唱部分。 　　“副歌前两句的气声和胸音变换得不够自然。”他对占薇道，“还有，连接高潮的转音是不是可以更流畅一点？” 　　占薇有不同的看法，跟他多聊了几句。 　　豺哥对唱歌的事一窍不通，他吃着阿勤嫂切好的西瓜，一边插话，“阿勤，你别要求太高，人家一A大高材生，只是玩玩，能这样很不错了。” 　　阿勤将平板放在一旁，“我只是提出我的意见。” 　　豺哥又道，“占薇，你以前学过唱歌没有？” 　　占薇摇头。 　　“你唱刚才那首的感觉，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那可是哥儿时的偶像，你这个年纪的，肯定没听过。” 　　占薇想了一会儿，问他，“是苏音吗？” 　　豺哥一愣，“你知道？” 　　苏音是非常有名的原创型歌手，豺哥十岁那年，她火得一塌糊涂，甚至给好莱坞的几部大制作电影献唱过。可因为陷入了绯闻风波，人气渐渐下滑，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没多久，她猝死在了纽约上城区的公寓里。 　　年少的豺哥听说了这事，还暗地里哭了好几回。 　　自己偶像过世的时候，占薇才多大，两岁？ 　　看面前的人点头，他问，“你怎么知道？” 　　占薇解释，“家里有很多苏音的唱片，我从懂事就开始听她的歌了。” 　　豺哥的眼睛里仍然打着问号。 　　占薇道，“是妈妈的朋友。” 　　母亲韩汐还在歌坛活跃的时候，两人的关系非常好。 　　对于占薇提起偶像时风淡云轻的语气，豺哥危险地眯起眼睛，“哥我有点想扁你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阿勤嫂将切好的水果端了过来，“豺哥，你已经住在医院里头，就别一天到晚想着打这个削那个的事了，吃点梨去去火吧。” 　　从豺哥那儿待到了一点半，占薇急急忙忙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脑子里一直想着酒吧打架的事，下课回家的路上也在想。正神游着，旁边的阿真突然拍拍她。 　　“喏，你看那边。” 　　占薇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见花坛旁的树底下站了一对男女。 　　男生比女生高半个头，戴着黑框眼镜。女生若无旁人地贴在他胸前，一边拉着他的手说话。大概是聊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两人低低笑了起来。 　　是散发着一股恋爱酸臭味的程乐之、和她那位传说中的学长。 　　阿真看到这场景，不屑地撇撇嘴，“上次还教育我说，要敌进我退、稳住恋爱的节奏，就知道那家伙撑不过三秒。” 　　占薇表示认可地点点头。 　　“你看看你看看，脸都快贴上去了，一点矜持都没有。”阿真道，“平时在我们面前一板一眼的，其实是个大闷骚。” 　　占薇笑。 　　“唉，”身边的人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小薇薇，你说……谈恋爱好玩吗？” 　　“嗯？” 　　“我都想谈恋爱了。”阿真感慨道，“好朋友纷纷有了男朋友，压力很大。” 　　“上次隔壁班班长不是约你看电影吗？” 　　“你说那个学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戴眼镜的男生。” 　　“……” 　　“我……我想去相亲了。” 　　占薇眨眨眼，相亲这种事，对于她们来说还有点太早了吧。 　　“我哥不是一直没有女朋友吗，上个星期我妈还认真地给他组织相亲呢。” 　　占薇感觉到意外又新奇。 　　“我哥那人平时老老实实的，你都不知道他口味有多挑。找了好几个女生的照片给他，条件都挺好的，我哥竟然一个都没看上。” 　　“我妈后来生气了，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哥说他喜欢卷发的女生，皮肤要白一点，声音好听一点的。哪有人找对象看这些的。”阿真话音里透着对自家哥哥任性的无奈，过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打量着占薇，“咦……刚刚这么一说，我觉得其实你很符合条件嘛。” 　　占薇被阿真灼热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一脸莫名其妙。 　　“唉，”阿真叹了口气，“可惜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然你做我嫂子，我以后还能理直气壮地去你们家蹭饭吃。” 　　“……” 　　说到男朋友…… 　　自从上次占薇给自家男朋友打了那个电话后，对方每天晚上都会主动联络她。 　　晚上十点，占薇的手机适时响起，她跑到阳台上接电话。 　　“今天有事吗？” 　　叶雪城笑，“怎么每次都是这句？” 　　“嗯？” 　　“男朋友给女朋友打电话，不是很正常？” 　　占薇被他说得语塞。 　　“今天在学校干了什么？” 　　“一天的课，晚上在寝室看书。”占薇老老实实地回答，明明叶雪城是在关心她，却总让人有种被盘问的错觉。 　　聊了几句，他突然道，“我后天会出差。” 　　“……这次去多久？” 　　“周日回来，五点的飞机。”他道，“下飞机后我来学校接你。” 　　占薇一愣，“接我？” 　　叶雪城反问，“一个星期没见，你不想我？” 　　“……” 　　“到时候陪我吃个饭，然后一起去我家。” 　　她没接话，虽然自己也会想他，但周日正好是Super Nova乐队表演的日子。 　　夜有些深了，身后的落地窗里传来室友们聊天的声音。占薇回头看了眼，踌躇了一会儿，决定故技重施。 　　“这样跑来跑去的，会不会太辛苦了一点？” 　　那边的人听着。 　　“而且……周日晚上我们正好有事。上次你见过的辅导员张老师，因为胆囊炎住院了，同学约好那天晚上去医院看他。” 　　“是吗？” 　　“嗯。”占薇点头。 　　张老师确实在住院，同学们也商量好了去探望，只是时间定在了周六。 　　叶雪城想了想，“那等你们忙完，我再过来。” 　　“……如果你来的话，回到家都不知道几点了。”占薇大脑飞速运转着，“要么，我周一再去你那里，好不好？” 　　叶雪城没说话。 　　“周二没课，正好可以在家做饭给你吃……”她的话音里带着撒娇，似乎在努力向他示好。 　　那边犹豫了几秒，“也行。” 　　挂上电话，占薇沉沉地呼了口气，身后的窗户里传来室友的笑闹声，轻松的气氛终于让心跳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越来越会说谎了。 第30章 30 　　乐队表演的前一夜, 豺哥特地给占薇打来电话, 嘱咐她穿保守一点。 　　“干嘛……”占薇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听哥的就对了。”豺哥道，“千万要把腿遮住。” 　　“为什么？” 　　“舞台上有虱子。” 　　“……” 　　关于虱子的说法, 占薇是不信的, 也不知道豺哥打什么主意。周日傍晚，她在Super Nova的休息室里换了衣服。上身搭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 裤子是条黑色深蓝色休闲裤, 配上平底鞋，俨然清纯美好的邻家少女。 　　豺哥看着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 “穿得随便了点，不过有脸撑着, 凑合吧。” 　　占薇觉得这位单身大龄男青年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直到豺哥被酒保青泽叫去商量新酒架的摆放问题, 聂熙才暗戳戳地将占薇拉到一旁，解释起事情的原委。 　　她找来表演《时间线》时被人偷拍的视频微博。 　　是好几星期前的事了，占薇第一次看的时候, 视频微博评论数和点赞数才过千。这次打开，评论已经破了万。 　　占薇疑惑，不明白豺哥的要求和这个视频有什么关系。 　　身边的人一笑，找出点赞数排行第二的评论, 把手机摊在占薇面前，“你看。” 　　有个叫“高老庄庄主”的网友留言，“我准备去那个酒吧围观，有组队的吗？” 　　后面跟了近百条回复： 　　“哥被这双腿晃得中邪了, 算我一个。” 　　“美腿有很多，但只有这一双成功勾引起我的好奇心。” 　　“从温羽那条微博过来的，本宝宝决定加入你们的邪教组织。” 　　“弱弱问一句，如果长得丑怎么办？” 　　“楼上的，砸酒吧可解。” 　　占薇扫了几行后，一脸懵懂地抬头。 　　聂熙勾着她的肩，“恭喜你，收获了人生第一批粉丝。” 　　……开什么玩笑。 　　“拥有腿粉是什么感想？” 　　“腿粉？” 　　聂熙忍俊不禁，“我听豺哥说，从周三开始就来了很多生面孔，有人还特地打听主唱来着。” 　　“……” 　　“估计今晚从网上过来的人会不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占薇还是没回过神来。 　　“豺哥和这个‘高老庄庄主’杠上了。”聂熙继续道，“他不是在视频里露脸了吗，这人说他的形象影响美观，他还真身上阵和人撕了几句。” 　　占薇有点无语，感觉自己无辜地卷入了一场很无聊很幼稚的较量里。 　　晚上，酒吧里的人果然比平时多了一些。 　　灯光暗淡下来，乐队表演即将开场。坐在左边的三桌全是生面孔，一个个直勾勾看着舞台这边，屏息以待。隐隐的躁动间，从左边的门口探进来一个穿白色短裙的的女生。直男们纷纷很默契地从腿打量到了脸。 　　“不会是这位吧。” 　　“腿是美腿，不过脸是不是太普通了点？” 　　“在哥这儿，除了腿，只有胸是合格的。” 　　一群人悉悉索索讨论着的时候，舞台的那头一阵轻微的骚动。过了会儿，从黑暗的底色里有人走出来。乐队的成员抱着各自的乐器找到自己的位置，亮白色的灯光从头顶突然打下来，白灿灿一片。 　　直到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亮色，台下的人才看清了站在舞台中央的占薇，她一身低调，浑身上下沉浸在这明丽又夺目的颜色里，美得仿佛是超脱了次元的存在。 　　白皙娇俏的脸上，眼神异常坚定。柔软的形象和怀里那台酷炫的电吉他对比鲜明，多了几分桀骜和性感。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旁边主音吉他勾出几声和弦，渐渐拉开了节奏。 　　占薇循着鼓点，右手刷着吉他。沉顿了几秒，似乎时机成熟了，她凑近话筒，以音乐作开场。 　　“害怕就害怕， 　　想哭就痛哭吧， 　　所有奇怪的想法， 　　要用力地表达； 　　……” 　　和煦的声音带着治愈的力量，渗进了耳膜，温柔而炙热。 　　直到音乐渐渐消止，底下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将蛰伏的情绪带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远处又传来几声附和，有人激动地拍起了桌子。 　　占薇为这样的骚动感到意外，她刚凑近话筒，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便被逐渐强烈的起哄声打断。 　　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说话。 　　“今天怎么没露腿啊？” 　　“求看腿——” 　　“不露腿差评！” 　　占薇陷入不知所措，转头看了看聂熙，正思考着怎么对付，旁边还打着石膏地豺哥突然怒吼了一嗓子。 　　“吵什么吵，再吵给老子滚出去。” 　　大概是豺哥压住了场子，后来表演平平顺顺的，一直持续到九点多。 　　占薇回到休息室里，想起今天是叶雪城出差回来的日子。手机屏幕上显示那边八点发来了短信，里面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我到了。” 　　她回复道，“早点休息”。 　　没多久，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上却闪动着林希真的名字。 　　“喂？” 　　“小薇薇，这次怎么接得这么快？” 　　“我刚好在用手机，”占薇拿起旁边的矿泉水，费力地拧着瓶盖，“有事吗？” 　　“我没事，”那边道，“是你的男朋友有事。” 　　男朋友？ 　　“你男朋友又打电话到我家了，让你接电话……” 　　占薇觉得奇怪，“我没跟他说今晚去你家呀。” 　　她记得当时用的借口，是去探望住院的辅导员老师。 　　“是吗？我不知道欸，还以为你告诉他了。” 　　“你怎么回的？” 　　“我说你在洗澡……” 　　“笨阿真……”占薇低低吐槽了一句，“怎么每次都是用同样的借口。” 　　听到妹妹的名字，站在一旁用毛巾擦汗的林俊宴转过头来。他扫了眼占薇手里仍没被拧开的矿泉水，兀自拿了过来，旋开后递回到她手上。 　　占薇愣了愣，道了声谢。 　　那头的阿真还在说话。 　　“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借口……对了，他说半个小时后再打电话过来。”阿真的声音弱弱的，“你要不要赶回来？如果他知道我在撒谎，以后帮你打掩护的时候，会很没有说服力的。” 　　“……” 　　占薇看了看时间，想着豺哥说等会儿提前散场的事，“……我现在回来吧。” 　　她郁闷地挂上电话，转头看向林俊宴，语气有点犹豫，“学长，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什么？” 　　“……你今天骑了电动车吗？” 　　夜晚有点凉，风一阵阵刮在脸上。占薇坐在林俊宴的后座，思考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叶雪城突然打电话去阿真家的举动让她感到迷惑。虽然那天说探望老师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多问，但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相信她的话。 　　风从领口灌进来，像是冰似的，占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俊宴将车速放慢，耳边的呼啸声小了一些。 　　“这次可别再感冒了。” 　　“……不会。” 　　车在前面的分叉口拐了个弯，朝上次走的那条近路驶去。四周黑黢黢一片，安静得让人心慌。 　　林俊宴突然说话，“又是你男朋友？” 　　占薇一愣。 　　“他很不讲道理。” 　　“不是的……” 　　林俊宴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如果两个人相处得不开心，还不如当断则断。” 　　占薇很少跟不熟的人聊和叶雪城交往的细节，可周围实在太静谧，她需要将紧张的心情调和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俊宴没说话。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也非常非常好。”占薇道，“是他家里出了事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林俊宴顿了顿，“所以，因为对你好过，你直到现在还没有放弃他？” 　　占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电动一路驶进了小区。阿真的家离酒吧不远，十来分钟的时间坐车赶回来绰绰有余。占薇远远看到路尽头里那幢白色的房子，浅浅的月光下，一片沉寂。 　　车逐渐减速，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驶进院子里，而是停在了路中央。 　　已经是深秋，周围安静地连虫鸣都没有。占薇感到疑惑，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林俊宴没说话。 　　占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离阿真家门口不远，停了一辆熟悉的车。心里有一瞬间错愕，慢慢地，胸口有什么压了上来，一阵一阵的窒息感。 　　四下无声，车门忽然被打开，搅动了冷冽的空气。那道身影走下来，路灯照在他一丝不苟的西装上，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一步一步靠近，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铿锵有力地回响着。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像鬼魅一样在地面潜行，最后落在占薇的身上。 　　空气冷得可以结冰。 　　是叶雪城。 　　叶雪城扫了眼林俊宴，才看向坐在后座的占薇。 　　安静了几秒后，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 　　他问她，“你出轨了？” 第31章 31 　　此刻的占薇, 像是一颗默默运行在轨道里的小行星, 被突然飞来的巨大陨石击中，脑海里顿时火花四射, 明晃晃一片。 　　然后, 经历了无数个公转自转的时间那么长久，扬起的火花和尘埃渐渐沉淀下来。 　　她晃了晃神, 终于看清叶雪城的脸。 　　他站在两三米开外的距离, 暗沉的夜色勾勒得那张脸棱角分明。温和的唇角微微勾起，浑身上下都漫着风度翩翩的优雅。如果不是身在此情此景中，这样的他, 一定非常好看。 　　出轨。 　　她默默念了一遍，反应过来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不是……” 　　叶雪城这一刻的表情极其冷静。眼睛的光和僵硬的唇角散发着寒气, 配上脸上漫出的那股天生从容, 有说不出的诡异。 　　“下车。” 　　清润的声音砸落下来，树影随着风晃了晃，搅动了地面如水的月光。 　　占薇深深呼了一口气, 犹豫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爬下车来。 　　他又道，“过来。” 　　占薇看着他的脸，心里有本能的畏惧,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正犹豫要不要直面这场腥风血雨，面前的人大步朝这边走来。迅疾的动作带来了一阵风，吹得令人发怵。 　　她几乎以为他要打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直到林俊宴挡在了面前。 　　和西装革履的叶雪城一比, 穿着夹克的林俊宴显得略显稚嫩。二十出头的男生，清澈的眼眸里闪着光。 　　这理所当然的护花行为彻底将叶雪城的理智瓦解，他抓住面前人的衣襟，上前逼近，作势要动手。 　　气氛僵持到了冰点。 　　占薇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脑袋有点乱。 　　想了想，她跑到叶雪城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角，“你松开。” 　　叶雪城冷笑，“怎么，已经站到他那边了？” 　　“不是的。”占薇有些着急，“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他没说话。 　　“我只是搭了学长的顺风车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 　　她又拉拉他，“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 　　那一晚，占薇理所当然地被叶雪城带回了家。 　　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如暴雨来临前沉闷。占薇的脑海里正浮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突然听他问，“只是搭了他的顺风车？” 　　占薇侧过头来，发现被压抑了怒气的声音主人，表现得一脸随性淡漠。 　　“你用脑子想一想，如果对你没意思，刚刚挡在你面前，他凭什么？” 　　占薇犹豫这，低声道，“阿真的哥哥……人非常好。” 　　“人非常好？是真的好，还是对你别有所图？” 　　“……”占薇不敢反驳他。 　　“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说你笨吧，对付起我来，手段却一套接一套。” 　　她听着他的数落，一边注视着远处大桥上连成弧线的亮灯发呆。 　　车行驶了一段，窗户没有关严，从缝隙里透过来一丝丝冷风，夹带着隐隐的嘈杂声。 　　过了一会儿，叶雪城又问，“多久了？” 　　“嗯？” 　　“在酒吧唱歌多久了？” 　　占薇想了想，老老实实作答，“大半年。” 　　“上次查你的账户，多了很多钱，从酒吧赚的？” 　　“也没有很多……” 　　“现在酒吧唱歌的收入这么好了？” 　　她没有接话。 　　叶雪城轻轻哼笑，“真没想到，你看起来不声不响的，背着我这么有本事。” 　　“……” 　　占薇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他，“既然、既然你知道我在酒吧唱歌……为什么今晚还要给阿真打电话？” 　　直到此刻，她还没明白他的用意。 　　叶雪城顿了顿，风淡云轻，“你说呢。” 　　占薇不解。 　　“上次给你朋友家打电话，你用二十分钟从酒吧赶回去，以走路的速度来说是不可能的。”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是眼前浓郁的夜色，“正好知道那个林俊宴有辆电动，所以想弄明白，是不是每次去你朋友家过夜，都是他载你。” 　　“……” 　　“没想到，你还真没让我失望。” 　　他的话音里饱含讽刺。 　　“他载了你这么多次，你没对他产生一点感情？难为你对我还有良心。” 　　“不是的。” 　　他咄咄逼人，“……已经移情别恋了？” 　　她的声音很低，“我、我只坐过他的车两次。” 　　“两次？” 　　“嗯，今天晚上……还有前几个星期你打来电话的时候。” 　　叶雪城微皱着眉头，没吱声。 　　空气沉闷，占薇呆呆地坐着。此刻的她只希望这段路快点结束。 　　可结束后，迎接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半夜，天气预报提示气温降到了十二度。叶雪城在浴室里冲了个凉水澡，心底却像留了块烙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来占薇坐在别人后座的画面。 　　他关上淋浴，拿着晾在一旁的毛巾走到洗手池前，对着镜中的人。乍看年轻气盛、朝气蓬勃的脸，眼角因为经年累月的操劳，有了不易察觉的纹路。脑海里浮现出占薇细皮嫩肉的模样，突然生出来渺茫的情绪。 　　两人相差七岁，相识十年，本该逐渐缩短的距离，似乎变得越来越难以跨越。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会陷入自我怀疑。 　　她会不会嫌自己老了？ 　　叶雪城的心像掉进了一个冰冷的黑洞，他想要抓住什么，却孤立无援。 　　他讨厌任何不确定的感觉。 　　慢慢地，另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他觉得有点过分，低下头，用冷水浇了浇脸。沸腾的欲望却同池子里的水声一起喧嚣了起来，犹豫几秒后，做了决定。 　　占薇躺在床上，被子有点薄，即使裹得很紧，脚背依然冰凉。 　　她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暴雨褪去后，终于等来了夜深时的风平浪静，可心里仍有隐隐的不安。 　　叶雪城的审判只进行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 　　还会有后续吗。 　　黑暗里，她听见外边的门锁在转动，过了会儿，响起了脚步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声音。 　　对于叶雪城的不请自来，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他突然降落的亲吻。 　　男人的身体覆上来时，她感觉自己被炙热的气息包围着。只来得及发出一句嘤咛，所有的声音便被他的唇封堵住了。接下来，他的皮肤紧紧地跟她贴在一起，冰凉的皮肤里带着男人粗粝的质感。 　　他似乎没有穿衣服，这个认知让占薇错愕。 　　她费力地从他的唇齿间挤出声音，“你……” 　　“我什么？”他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换了个角度，继续吻。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的动作激荡而狂野，仿佛突然挣脱了长期缠绕的桎梏。手也不安分地折磨着她，或轻或重，带着不加克制的鲁莽。 　　撩人的唇沿着她下巴的弧线一路下滑，惩罚着光洁的肌肤，那感觉有点疼，又有点痒。 　　甚至都可以想象经历这一番蹂躏之后，明天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占薇在他带来的燥热情绪里沉浮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可能发生的事。 　　从惊吓到接受眼前的事，是非常迅速的过程。面对呼哧呼哧像发怒狮子的他，她除了想安抚，没有别的念头。 　　既然有的事迟早都会发生，不如就让它现在发生吧。 　　原本砥砺着他的手渐渐松懈了下来，换了个姿势，轻柔地覆在他的背上。 　　面前人的温顺接纳让叶雪城感到心烦意乱，他嫌她胸前的衣服碍事，用力撕扯了几下。 　　她及时打断他，“你等等。” 　　叶雪城顿住。 　　黑暗里，面前的人窸窸窣窣动了一会儿，上衣被主动褪下。她没穿内衣，借着周围浅浅的月光，可以看见她胸前小小的起伏，随着呼吸律动着。 　　她很白，在这样的夜色里，更是纯洁无暇。 　　叶雪城有些恍然，就像是行至灼热的沙漠深处，突然有清冽的泉水迎头而下。 　　占薇仰视着他，话音里透着紧张，“……现在好了。” 　　这样的小心翼翼，让心里好不容易压抑的罪恶感沸腾了起来。 　　“你不反抗？” 　　她摇摇头，十分温柔乖巧。 　　叶雪城顿了顿，嚣张恣意的怒火，瞬间像是被人放了气。 　　他停下侵略的动作，那张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在她的上空悬了半晌，才低下头，吻上了她的眉心。 　　安静了好一会儿，占薇才低声问道，“不继续了吗？” 　　“你想让我继续？” 　　她摇头。 　　“那就别说话。” 　　占薇被他禁锢在怀里，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炙热而隐忍的他。两人的肌肤紧密相贴在一起，让她的心也泛起了涟漪。 　　犹豫很久，她道，“你可不可以动一动？” 　　声音软软的，又撩得他心神荡漾，“你要我怎么动？” 　　“那个，你顶到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占薇的脸有点发烫。虽然以前他抱着她的时候，她也隔着睡衣碰到过他的小兄弟。可这次的小兄弟，是赤裸裸的小兄弟。她甚至可以感受它在向自己热情奔放地致意。 　　叶雪城的腿往外挪去，终于找到舒适的位置。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叶雪城心里的情绪仍然在沸腾着，原来的不安却渐渐由深邃炙热的悸动取代。 　　窗外的树影微微晃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雪城突然开口，“占薇……” 　　她浅浅地呼吸着。 　　“我爱你。” 　　身边的人许久都没有回音。 　　叶雪城凑近看了眼，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睡梦里，身体柔软而松弛，仍然对他毫无防备。 　　他有点无奈。 　　也许，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第32章 32 　　第二天, 占薇出现在教室的时候, 戴了条围巾。 　　坐在一旁的阿真觉得奇怪，问了句, “小薇薇, 你不会又感冒了吧？” 　　“嗯？”占薇不解。 　　“有这么冷吗？还带着个大围脖。” 　　占薇支支吾吾的，过了几秒, 脸却红了。 　　林希真打量了她几秒,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趁面前的人不注意，把她围脖往上撩了撩。果然, 白嫩嫩的脖子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红痕。 　　占薇被这动作吓到一跳，忙拍开她的手, “干嘛？” 　　“啧啧, 很不纯洁。”林希真坏笑。 　　占薇没接话，继续低头抄笔记。 　　“看来昨晚战况很激烈嘛。” 　　不理她。 　　旁边的人暗自冥想了一会儿，突然又凑过来, “对了，需不需要资料？” 　　“什么资料？”占薇不解。 　　阿真朝她眨眨眼睛，“我这里有《江户四十八手》和《二十一世纪性爱指南》，都是传说中干货。” 　　占薇有些意外。 　　阿真清了清嗓门, “经过实践证明，对改善两性关系非常有帮助。” 　　占薇看了看剪着个齐刘海、一脸萌态的阿真，觉得这些话从她口里说出来有点不搭。 　　“谁的实践？” 　　阿真被问住了，“很、很多网友的实践！”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从乐之那里拷来的。” 　　……自从班长大人谈恋爱之后, 寝室的风气变得越来越坏了。 　　“我拷给你哦？” 　　占薇没说话。 　　“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资源，很难从网上下载的。” 　　旁边的人不停地煽风点火，占薇犹豫了一番，“……那你拷给我吧。” 　　连占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那东西要来。 　　她想起今天早上照镜子的场景。当看到脖子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时，内心有点儿崩溃。 　　虽然昨晚便已经意识到会很惨烈，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惨烈。 　　叶雪城送她去学校的路上，两人谁也没再提晚上的事。临别时，他扔了句下午会过来接她，便发车离开。 　　占薇一整天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所以，就到此为止了吗？ 　　她坐林俊宴的车这事算是过去了，但是酒吧和乐队呢？他除了昨晚问了几句，便只字未提。 　　疑问留了个尾巴，在心里蠢蠢欲动。叶雪城来接占薇回家时，她酝酿了一路，可看见对方平静无波的脸色，始终开不了口。 　　就这样揣着心事在外面吃完了晚饭，开车回家的路上，汽车里温温闷闷的。旁边的人不开口，占薇也不轻易挑起话头。 　　时间好像都是凝固的。 　　占薇看了看前面的路，又看看叶雪城，琢磨着他表情里的变化。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突然“嗤”地笑了一下，仿佛料峭的春寒里、结冰的湖面上突然破了一道口子。 　　占薇不解。 　　“怎么了？” 　　叶雪城弯了弯嘴角，打开了音响。 　　车里的压抑被轻柔的音乐声打断。渐渐地，音符跳动了起来，拨动了脑海里紧得不能再紧的弦。 　　熟悉的旋律像回归大海的河般注入思绪，混杂的钢琴声和吉他声中，富有磁感的女声浮出水面。音质因为电波干扰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可占薇还是轻易认出了自己的声音。 　　是《时间线》，不是网络上流传更广的温羽版，而是他们乐队在Super Nova表演的版本。 　　等占薇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轻松的背景音和眼下的气氛，显得尤为不和谐。 　　身边的人表情里仍是素净的留白，过了一会儿，突然道，“这首歌不错。” 　　狭长的眼尾微微勾着，应该是真的在笑。 　　“我很喜欢。” 　　她低下头。 　　“也难怪你这一年没在我面前弹琴，原来精力都放在这儿。” 　　“……” 　　“还有没有别的，正好多凑几首，用来作结婚的背景音乐。” 　　占薇也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没有出声。 　　大概是没有答复，身边的人又问她，“怎么样。” 　　“嗯，好。” 　　占薇有些茫然。毕竟是个没经事的小姑娘，面对叶雪城这样在杀伐果决的对手，力量差距过于悬殊，还没等对方出招，就已经在气势上败下阵来。 　　回了家，占薇以做课业论文为由，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有作业的事是真，但占薇现在完全没有心思捯饬这些边角料。她洗了澡之后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仰脸看着头顶上亮黄的灯。乐队的事情还沉沉地压在心上，傍晚叶雪城听歌时的表情又猝不及防地强行插入。她耳朵旁边似乎轻轻回响了一声他说的“喜欢”。 　　可是，那是真的喜欢吗？ 　　喜欢的意思，等同于默许吗？ 　　占薇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脑海里闪过很多可能，可无论哪一种猜测，都无法完美地解释叶雪城昨晚的暴怒、和今天莫名其妙的愉悦。 　　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着，转眼就到了十二点。 　　以往这个时候，叶雪城已经来了。今天晚上却极为清净，周围安安静静的，空寂得仿佛这幢屋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想了想，她下床，朝外面走去。 　　站在叶雪城房间门口的时候，占薇的脚步踟蹰了一下，门缝里透来浅浅的光。 　　“咚咚咚”几声敲门之后，里面依然安安静静的。她不知道他睡着没有，自作主张地将门推开。 　　叶雪城的房间比占薇的宽敞一些，旁边的落地窗开了一面，风轻轻吹动着深褐色的窗帘。正中间的大床上，叶雪城正趴在枕头上，白色的被子盖到了腰际，宽阔的背露了出来，上面的肌肉纹理尽收眼底。脸往另一边侧着，对着占薇的是后脑勺，头顶的发丝还带着透亮的湿意。 　　看来头发没干就睡了。 　　虽然说男人的短发干得比较快，可这样湿淋淋地躺在床上，总是不好。 　　占薇往旁边的浴室走去，找到了属于叶雪城的干毛巾，又折回来，轻声轻气地爬上了他的床。 　　身前的人悄无声息。 　　她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用极其轻柔的力道，一点一点擦着他发尖的水。 　　软软的毛巾从他的头皮一点一点掠过，带着小心，似乎怕惊扰到酣睡的人。发梢聚集的水滴在绒面收敛，过了会儿，水气撵走了大半。占薇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在爱抚刚洗完澡的小狗那样。 　　大概是觉得已经不太湿，她收好毛巾，膝盖渐渐往床边挪去。 　　可还没移开几步，手腕就一把被面前的人反手扣住。她一愣，有受惊地抓着毛巾僵在原地。面前的人懒洋洋地侧了身，从枕头那面露出半张脸来。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 　　占薇看着他一脸精神，才意识到这人刚刚根本没睡着。 　　她伸手试图掰开他握在腕上的手掌，“我回去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占薇没说话。而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像是铁一样铸在她手上，也不使劲，只是牢牢地抓着，分毫不动。 　　“你松开……” 　　他看她表现得着急，恶趣味又上来了，“大半夜衣服也没穿，就这样跑我房间，想干什么？” 　　“我来帮你关灯……” 　　回答完后又意识到问题的重点在于“衣服也没穿”几个字，占薇瞄了眼自己身上的小吊带，顿时红了脸。 　　跟他好几次裸了大半个身体跑到自己那儿比起来，这样的她已经算是很保守了好吗。 　　“你想关我的灯，我答应了？” 　　占薇知道他在故意刁难，抿抿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语音一顿，“既然来了，就要睡在这里。” 　　占薇跪坐在他面前，表情里略带委屈。 　　盈盈的灯光下，这副呆滞的模样却显得有点可爱。她眼睛微微瞪着，唇红齿白，腮帮子里似乎憋了股气。 　　叶雪城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萌，心里像是有一群鸟儿在叽叽喳喳吵。 　　他想，天然呆果然是天然的。 　　即使眼前这位还是只会哄人的骗子。 　　叶雪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深黑的眼睛里有萤火虫一样的光，长相间是偏温和的英俊，甚至还有点柔美，可一双目光平日里过于凌厉，中和了其中的柔。尤其是当他不高兴的时候，眼尾只是微微一挑，就漫出了肃杀之气。 　　然而这一刻，他的目光却是噬人的温柔。 　　叶雪城松开了占薇，双手抬起，落在她两边的耳廓旁，循着那软骨的纹路一点一点暧昧摩挲着，最后落在她的耳垂上。 　　那是很少被人碰触的位置，一下一下，不疾不徐的力道，骚动异常。 　　“干嘛……” 　　他顿了顿，看着她，“现在我问你问题，你要认真地回答我。” 　　占薇不知道他又是来哪出。 　　“如果你敢骗我，我会揪你耳朵。” 　　占薇“哦”了一声，忍不住想，真正的刑讯逼供就快开始了吧。 　　她今晚真是不该主动送上门来。 　　面前的人又坐直了一些，一脸认真严肃，清润低沉的男音在这夜里掷地有声。 　　他开口—— 　　“我眼角的痣……” 　　“诗一般的名字？” 　　“手背的胎记都是你喜欢的样子？” 　　念完这几句，唇角漾开了浅笑。 　　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希望时间重来一次，从什么时候重来？” 　　“还有……我怎么就成全了你每一句歌词？” 　　占薇“噌”得脸红了，一股热流像烟花般在脑海里炸裂开来。 　　明明说好是逼供，怎么就念上歌词了呢？ 　　平时唱出来没特别的感觉，被歌词里的男主角这样当面说了出来，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这感觉简直比私密日记在广播里单曲循环还难受。 　　真的是……万分羞耻啊。 第33章 33 　　空气也不知道怎么就燥热了起来。 　　占薇的脸就像过了蒸汽的小龙虾, 红扑扑的, 那粉红鲜艳的颜色一路向下，沿着脖子蔓延至衣领深处, 一目了然。 　　叶雪城还要继续开口, 占薇忍不住打断他，“你、你别念了。” 　　他挑起眉毛, 目光含星, “怎么，你有勇气给那么多人唱，我念几句就听不下去？” 　　“……”如果不是被他揪着耳朵, 占薇真想把脸埋进被窝里。 　　娇艳欲滴的脸，因为氤氲的红色, 显得更加可爱动人。 　　“你把我的隐私给那么多人知道了, 有经过我的允许吗？” 　　“对、对不起，我也……” 　　叶雪城看她这副怯生生的样子，心里的邪恶越发肆虐。 　　他打断她, 继续质问，“还在枕头旁边偷偷藏过我的照片，哪张？什么时候？” 　　占薇的脸热得不行，仿佛能听见血流冲击着大脑血管的嗡嗡声, 面前的人脸凑近了一些，步步紧逼，依旧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她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呜——”她懊恼地嗷嗷叫了一声，用手把脸捂住。 　　“别、别问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只是想唱歌，没有想到会被人放在网上，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翻唱，我……” 　　话音还没落，蹂躏她耳朵的手突然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将挡在脸上的手拿开。 　　占薇仍然闭着眼睛，一脸羞愤的神情。浅白的灯光下，连微微皱起的眉头都是素净美丽的。 　　叶雪城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也不知道缱绻缠绵了多久，等占薇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叶雪城按在了床上。那双胳膊结结实实地将她环住，桎梏在怀里。灯被关上了，起伏的吐息传来，温热的触感喷薄在她的颈间。 　　叶雪城睡着后，占薇脸上的热才渐渐消退，又想起了他刚才的举动。那张脸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是没有在生自己的气了吗。 　　应该是……彻底没有生气了吧。 　　夜风绕过窗棂吹来，身边的人后背温热，占薇贴着他，很快便睡着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叶雪城仰躺着，占薇微微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地窝在他身边，温柔听话。 　　叶雪城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心想着，大概昨晚她就是这样抚摸自己的。 　　正凝神打量着懒洋洋的睡脸，翘长的睫毛下突然透出了亮光，慢慢地，眼帘打开，一双好看又无辜的眼睛对了上来。 　　黑乎乎的眼眸里，像是装满了星星，眼眶还有些湿润，晶莹剔透。 　　他忍不住俯下来，用嘴唇碰了碰她的眼角。 　　占薇迷迷糊糊，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被人揪了揪尾巴的小猫。过了会儿，思绪逐渐清透，她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个……” 　　“嗯？” 　　“你昨天说我的歌好听，是真的吗？” 　　他看着她，没正面回答，“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占薇一鼓作气，“既然你喜欢我的歌，那我应该可以继续在乐队唱歌的，对吧？” 　　他沉默着，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敛尽。明明前一刻脸上还风和日丽的，不知道怎么就被乌云遮盖了起来。 　　凭占薇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又不高兴了。 　　可她还是不死心，“可以吗？” 　　说话的时候，她手指讨好地探去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指尖。 　　叶雪城不声不响。过了很久，突然手掌发力，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脸上却仍然没有情绪。 　　他只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去学校的路上，占薇心情有些低落。车进了校园，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终于在临别前问出了不满，“你不是没生气了吗？” 　　车里的光有些暗，叶雪城的脸浸没在阴影里，眼睛透着幽微的光。 　　“占薇——”他叫她的全名。 　　“打个比方，有人做错了事，获得了原谅，不代表他还可以继续错下去。” 　　“不让你在乐队唱歌的事，也是这个道理。”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占薇不是擅于跟人争辩的性格，她知道叶雪城的话有不对的地方，却不知道怎样反驳。进了教室，脑海里还一直回想着叶雪城那副冷冰冰的语气，不是滋味。 　　老师在讲台上解释讲义，教室里安安静静的。 　　阿真发现了好朋友沉郁的情绪，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啦？” 　　占薇顿了顿，只是道，“没什么。” 　　“看你一副很郁闷的样子……”阿真想起来，“对了，那天晚上不是说赶回来接电话吗，后来我哥说你被你男朋友接走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男朋友没怎么你吧。”阿真趴下来，歪着脑袋，“昨天看到你那样，以为你们已经‘床尾和’了，就忘说了……” 　　旁边的人低垂着睫毛，没吱声。 　　阿真戳了戳她，“没吵架吧？” 　　吵架…… 　　占薇琢磨着这个词，一愣。 　　细细想来，她和叶雪城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争吵过。如果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自己一定是处于弱势、被动接受观点的那方。 　　这样的他们，怎么会吵架呢？ 　　“不算吧。”占薇低声答。 　　“那他知道你在Super Nova唱歌的事了？” 　　“嗯。” 　　占薇有点恍惚。 　　她回忆起叶雪城早晨说过的话。他说她不能再错下去，可他说的那些，就是对的吗？ 　　想到这里，占薇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旁边的阿真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 　　起立的动静把老师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头发花白的长者望向这边，扶了扶眼镜，慈祥地问道，“那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前排的同学们跟着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阿真只觉得这阵仗有点大，察觉到身旁的占薇还在神游，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你、你坐下，还在上课呢……” 　　安静了几秒，占薇道，“老师，我想去趟洗手间。” 　　老师摆手，“去吧。” 　　占薇出了教室，脚步停顿片刻，然后绕道走进了楼梯间。 　　封闭的空间里，她整理了一番思绪，拨通了电话。 　　没过多久，叶雪城的声音传来，“有事？”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占薇吸了吸鼻子，鼓足勇气—— 　　“叶雪城……我认为你说的不对。” 　　那边的人大概在忙别的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不以为意。 　　“你说做了错事，即使获得了原谅，也不代表可以继续错下去……”她一字一句，从来没这样执着过，“这句话成立的前提是，那件事是错的。” 　　“然后？” 　　“我不认为我在乐队唱歌是错事。”占薇道，“我只是在做喜欢的事情而已。” 　　那边听了她的话，低低笑了一声。 　　他问，“现在几点？” 　　“……”占薇不解。 　　“是上课时间？课都不上了，这么急冲冲来找我理论？” 　　他似乎并不急于反驳她，从容的语气，四两拨千斤。 　　占薇声音低了下来，“我想……这个问题应该先说清楚。” 　　“看来我的小未婚妻真的长大了，很有自己的主意。” 　　语气风淡云轻，让占薇无法想象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不过，我十分钟之后有个会，”他道，“你说的事，我们晚上回家再谈。” 　　没等占薇回应，那头的人便挂断了电话。 　　占薇感觉仿佛突然被抽走了力气，头昏昏沉沉的。她靠在墙边，琢磨着叶雪城说的“晚上再谈”。 　　对了，晚上—— 　　自从加入乐队的事被发现后，他便要求占薇每天去他家过夜，甚至态度严肃地提过让她搬出寝室的事。 　　中午两个半小时午休，占薇在食堂吃完饭后回到寝室，准备回床上睡一会儿。阿真已经钻进被窝里。程乐之难得没有跟她男朋友约会，正坐在书桌前低着头刷手机。 　　占薇脑海里还回放着和叶雪城聊天的林林种种，一边神思游离地换了居家服。刚准备躺下，突然听见那边的程乐之道，“占薇，你看了微博没？”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探出脑袋来，“什么微博？” 　　程乐之走近，一边举着手机，将屏幕对着这边。 　　她道，“喏，就是这个。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第34章 34 　　程乐之手机上显示的画面, 正是前几天在Super Nova表演的场景。占薇穿着白色T恤和深色休闲裤, 一副乖巧的邻家女孩模样。挂在身上的红色电吉他衬托得身型娇小，琴身张扬的红色和清新低调的气质对比起来, 漫出了强烈的冲突感。 　　亮白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 脸是近乎无暇的白，嫣红的嘴唇散发着小女人的粉嫩。她闭着眼睛, 手指拨弄着吉他, 正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这张图片来自于一位叫“咕咕鸡”的网友微博，图片相关的描述只有一句话，“你们要的美腿真相”, 并且艾特了当初上传《时间线》偷拍视频的博主。 　　占薇整个人是懵圈的。 　　旁边的程乐之看到当事人木讷的反应，敲了敲床沿, “这个到底是不是你啊？” 　　“嗯？” 　　底下的人晃了晃手机, “照片？” 　　睡在另一头的林希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拔下耳塞，“乐之老大,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照片？” 　　她爬到了床头，朝这边用力探了探，突然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 　　程乐之觉得不对劲。 　　“小薇薇, ”阿真有点激动，“你被彻底暴露了。” 　　“暴露？”程乐之一头雾水。 　　阿真没搭理一脸问号的程乐之，继续对占薇道，“照这样发展下去, 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你在乐队唱歌的事了……” 　　“乐队？！”程乐之感觉认知受到了冲击，“什么乐队！？？” 　　事实上，程乐之是寝室唯一的局外人。 　　当初的占薇因为那场因缘际遇，才知道Super Nova的存在。阿真平时跟占薇关系最好，且乐队的另一名成员是她的哥哥，占薇对她并没有隐瞒。倒是程乐之，平日里混迹于学生会和各种社团组织，又是拿国家奖学金的学霸级人物，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事情看上去漠不关心。本着越少人知道越好的态度，这事便从没跟她提起过。 　　占薇低头翻着手机，没说话。旁边的阿真向程乐之大致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理所当然地引起了班长大人的爆发。 　　“你们这两个死丫头，太过分了！！” 　　“亏我们在一起睡了那么久，当我也是死的吗？？！” 　　程乐之表现得有点激动，阿真在一旁抚慰她，“老大，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程乐之抱着胸，冷冷的目光扫过来，“苦衷？” 　　“一是我们怕这些事情耽误你学习……”阿真话音还没落，一个鸡仔玩偶砸过来，恰好落在她头上，“二是小薇薇她男朋友不知道这个乐队，所以越少人知情越好……” 　　程乐之更惊讶了，“她男朋友也不知道？！” 　　阿真讪讪地补充，“现在已经知道了……” 　　占薇从头到尾没吱声，只感觉世界一片杂乱。模模糊糊的混沌里，那些烦心事像从泥泞里伸出触角的巨大八爪鱼，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阿真和程乐之还聊了好一会儿，她有的听进去了，有的没听进去。程乐之准备午睡前，还特地跟自己提了句，“下次我们系里有什么文艺演出的时候，你记得去帮我凑个人头，听到没有？” 　　占薇没说话。 　　旁边的阿真道，“她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老大，你让她消停一会儿吧……” 　　占薇心理素质并不好，因为从小自卑的缘故，一直害怕在人群中暴露自己。如果不是打击之后的发泄欲和聂熙的怂恿，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迈出那一步，站在Super Nova的舞台上。 　　最初在乐队表演的那段日子，她有过不少想退缩的时刻，是被豺哥一路骂过来的。 　　“你真以为你是小公举啊？” 　　“唱歌低什么头，你的脸那么金贵，用不用哥给你去买块大裤衩子遮一遮？” 　　“哥见多的美女这么多，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 　　占薇虽然胆小，却因为从小被打击甚多，十分扛骂。豺哥骂得越凶，她越是坚韧。一段时间后，站在舞台上不怯场了，台风也稳健起来，终于开始享受作为音乐制造者的乐趣。 　　只是—— 　　在Super Nova舞台上那个有限的空间里表演，和在无限的网络平台上彻底袒露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占薇整个中午没合上眼，一直在想微博那几张照片的事。 　　下午三点左右，那位叫“咕咕鸡”的网友又发了一条图片微博，是占薇在舞台上表演的九宫格。 　　照片从各个角度对占薇的一颦一笑进行了特写。画面里的她眉目含情，温柔深邃。红色的电吉他和她浑然一体，仿佛天生长在她身上似的。柔软又坚韧的女生，沉迷于音乐的节奏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可以为她安静下来。 　　就是这样低调又夺目的神奇存在。 　　咕咕鸡这条微博的描述只有四个字—— 　　“我的女神。” 　　占薇犹豫之后，用她名叫“薇阵天”的微博给咕咕鸡发去私信。 　　“您好，之前看到您发了我表演的照片。因为唱歌的事情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一直瞒着身边的人。能不能麻烦您把那几张照片删掉？打扰了。” 　　那个咕咕鸡很快就发来的评论，“是女神本人？” 　　占薇回了个，“是本人，不是女神……” 　　“噗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解，“怎么了？” 　　“威震天？你的名字从骨子里透着股要火的气质。” 　　占薇平时逛微博不多，薇阵天取的是《变形金刚》里大反派“威震天”的谐音。后来程乐之知道了，问她，“你咋不叫薇日天呢？”。 　　听对方这么一说，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名字是随便取的……” 　　“哈哈哈，女神很萌。” 　　没等占薇想好回些什么，对方又发来消息，“让我删微博没问题。不过这些图不是原创，我也是从别人那里顺来的。原微博现在光转发都已经快三千了。” 　　三千？ 　　占薇混微博时间少，不清楚三千的转发量是什么概念，心里隐隐了有了不安，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不是……发现得有点晚了？ 　　占薇整个下午都显得心神不宁。她联系了那位首发博主，私信发过去没有回音后，又在那条微博底下留了条评论。 　　下了课再去查看时，自己的那条评论已经上了热门，下面一溜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纷纷留言，“前排合影”。 　　更夸张的是，自己的微博粉丝，从原来的一百来位，莫名其妙涨到了五百。 　　有不少人发来私信—— 　　“翻了你的微博，觉得很诡异。是来蹭热度的吧？” 　　“女神！超喜欢你的脸啊！” 　　“以后可以多发一点照片吗？” 　　占薇只有这一个微博，平时很少在上面发表言论，大多转发的是一些与专业有关的资料。打开她的个人界面，一水单调的标题。 　　“70个银行系金融知识大全。” 　　“价格是高度分权的结果。” 　　“看微观经济学的启示。” 　　如果把那几张表演的照片联系在一起，除了违和，还是违和。 　　眼下，事情变得无法控制起来。她仿佛处在疯狂的漩涡里，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她，不知道会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下课后，占薇走到事先约好的地方，叶雪城已经等在路边。车行了一段距离，两人都没说话，各怀心事。 　　途中路过一家超市时，占薇让他停车。 　　“怎么？”他侧头看她。 　　“上次不是说好了要给你做饭吗？”占薇尽量让表情轻松一点，“正好去买点吃的放在家里。” 　　叶雪城却并没有把车停下来的意思。 　　“你不用刻意为我做这些事。没用，我不会让你继续留在那种地方唱歌。” 　　氛围再次冷却。 　　晚上回到家里，占薇洗了澡，坐在楼下的客厅里。 　　电视里播放着某少儿节目，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脸游离。脑海里正回忆着白天里没有聊完的事，琢磨了很久，她放下手里的遥控，往楼上走去。 　　叶雪城正坐在书桌前，柔和的白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脸的轮廓描绘得坚毅又深刻。听到动静，他抬眼，幽然的目光落在占薇身上。 　　“有事？” 　　占薇低声开口，“我来和你聊乐队的事。” 　　叶雪城把面前的书本合上，身体往皮椅里陷了陷，“你说。” 　　“……我认为在乐队唱歌并没有错。” 　　她把白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唱歌只是嗜好的一种而已……就像你以前抽烟似的，我也没有阻止你。” 　　抽烟这事，是叶雪城在波士顿留学时学会的。刚回国心烦事多，烟瘾尤为严重。后来两人订了婚，占薇没干涉他，倒是他自己默不作声把烟给戒了。 　　说起来，谁都有或者有过不良嗜好。更何况，玩音乐这事，算不上“不良”。 　　叶雪城抬眼看她，“没有错？” 　　“那地方乌烟瘴气的，不是约炮就是打架，你是嫌自己太干净了？” 　　“你乐队其它几个人，哪个是正常的？那个酒吧老板，从十七岁就开始混，这几年才干了点正经的生意；聂熙抽烟喝酒换男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林俊宴就更有意思了，视频里他一直往你的方向瞄，你是想让我头上带点绿是不是？” 　　叶雪城很少长篇大论。看上去冷静自持的人，突然劈头盖脸指责一通，让占薇有点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声音细细小小的，“我答应你，除了唱歌，不会做别的事。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好不好？” 　　周围又是一阵安静。 　　叶雪城陷入了思考中。有一瞬间，占薇甚至产生了事情还有转机的错觉，她张大了眼睛，凝神屏气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会影响到我？” 他突然勾唇，斟酌了一番后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递到占薇手上。 　　页面显示的是一条图片微博。 　　依旧是自己表演时的照片，只是更新了几个角度。占薇看到下面的评论数和点赞数，比之前看到的那条更为夸张。 　　面前的人道，“看评论。” 　　占薇视线下移，迅速被头几条点赞过千的评论攫住。 　　“已撸。” 　　“我的图片显示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看不见胸？” 　　“A cup不至于，目测是B。” 　　“屁股翘，部分弥补了上半身的遗憾。” 　　赤裸裸的评论让脸热了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见眼前的人突然飙起了脏话。 　　“让这些人聊你的胸和屁股，你他妈说对我没影响？！” 第35章 35 　　聊天没进行下去。 　　占薇将微博的评论往下翻了几页, 神游太虚地出了门。她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 直到十一点多，才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 她心里隐隐泛起不安, 回忆起白天等红灯的间隙里，叶雪城略显烦躁地用手敲着方向盘, 从那时候开始, 他心情应该很不好了。 　　当时的他，已经看到那些评论了吧。 　　他在想什么？ 　　这些想法在大脑里来回转，让人感到头疼。 　　叶雪城是半夜过来的, 占薇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炙热的气息朝自己覆上来。熟悉的手绕过她的肩, 一路往下, 不偏不倚地覆盖在那对软软小小的胸上。 　　她一愣，过了半晌，僵硬的后背才渐渐松弛下来。 　　男人的掌心里传来灼人的热度, 撩得人口干舌燥。眼前是冰凉入骨的黑暗，可空气里燃烧的情欲，却将这深秋的夜色变得暧昧多情起来。 　　过了许久，他开口, “这里只有我能摸。” 　　“……” 　　“不过，确实挺小的。” 　　猥琐的话被字正腔圆地说出来，有冠冕堂皇的味道。 　　“网上那些人说我这个男朋友没有尽责……”他顿了顿，揉弄着她的小柔软, “需不需要……我更尽责点，让它们发育一下？” 　　占薇脸热了起来。 　　那只手还在动作，撩起了她心里粉红的热浪。酥软的快感袭来，她的感觉陌生又奇怪。 　　“……不要。” 　　声线柔和，带着欲拒还迎的性感，动情又撩人。 　　叶雪城试图压制住从小腹漫上来的火，哑着嗓子，“那你以后给我老实点。” 　　占薇没说话。 　　整个夜晚，叶雪城左手贴在她胸上，占据着这一方空间，执拗地宣示主权。 　　怀里的人却直到大半夜也没有睡着，脑袋里恍惚一片。她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和叶雪城的关系像是在波涛中前行的冲浪板，随着海水的扑打浮浮沉沉。她的心，好像也随着他的喜怒哀乐，漂浮在一团虚无的空气中。 　　虽然被抱着，可她却隐隐感觉到，他离自己很遥远。 　　隔天，一个加V的微博号将照片删除了，其它请求删除照片的私信却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事实上，占薇对微博发生的事，一直抱着复杂的心情。 　　当初《时间线》偷拍视频上传和表演照片的转发，就乐队和Super Nova酒吧本身而言，算得上绝佳的宣传。可另一方面，她心里有着强烈的不确定。最开始加入乐队是因为喜欢，可唱歌这件事从未列入她长远的人生规划中，能唱多久，唱到什么程度，统统不知道。时至今日，事情发展的轨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从心底感到不安。 　　正暗自纠结着，一旁的程乐之用笔帽戳了戳她的手臂。 　　“阿真说你和你男朋友在冷战，真的？” 　　占薇琢磨着“冷战”两个字，觉得也算贴切。 　　反正时冷时热的。 　　“有件事。我不应该在这时候给你们火上浇油……但想了很久，还是得告诉你。” 　　“怎么了？” 　　“我听我男朋友说的，”程乐之道，“他们寝室长不是和我们隔壁寝室的周婧好着吗？周婧家里条件不好，一直在兼职和做家教。前几个月去你男朋友的公司做了份翻译的工作后，和一位高管搭上了。” 　　“搭上？”占薇有点意外。 　　“嗯，”程乐之继续说，“从上个月开始，周婧没再打工了，还换了台新的苹果。结果前两天被撞见和那个高管在咖啡厅里鬼鬼祟祟的，她男朋友当场就把桌掀了。” 　　“后来你猜是怎么回事？” 　　“她跟他男朋友解释，跟人只是主顾关系。那个高管无意间知道周婧跟你是隔壁寝、又经常在一个教室上课，就让她通报你在学校的情况。” 　　占薇感到惊讶，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对了，”程乐之想起了什么重要信息，“那个人还来学校找过你两次，你叫他钟……” 　　“钟泽？” 　　“对对，就是这个。” 　　像运转的机器突然少了一个螺帽，占薇大脑的齿轮发出运转不良的“咔咔”声。琢磨了好一会儿，那些笼罩在脑海里的迷雾突然透出来一个缝隙，她终于知道一直以来，萦绕自己心上的不安是什么了。 　　她想起叶雪城说过的那些话。 　　要听话、要懂事、要老实点。 　　那个人是在找可以真正相守一生的伴侣，还是对他言听计从、任其摆布的玩偶呢？ 　　又或者，他对她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真心地、平等的喜欢？ 　　放学时，坐在叶雪城的车上，她忍不住提了程乐之说的事。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信任我？” 　　叶雪城却反问她，“你看自己做的事，有哪件是值得我信任的？” 　　“可是……”占薇低着头，“现在同学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你找人监视我。” 　　她的话很重，用的是“监视”，这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情侣之间的词。 　　占薇又想起程乐之的话。钟泽和周婧见面被对方男朋友闹的时候，是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里。隔壁那桌恰好坐着二班的人，事情很快在年级传开了。 　　“说实话，我感觉……有点丢人。” 　　叶雪城拧起眉头，没再说话。 　　车拐了弯，绕到了一条不常走的路。占薇看着一道道飞闪过的金色银杏，又想起昨天爸爸打电话来、让她和叶雪城回家吃饭的事。 　　和叶雪城订婚后，父母以培养感情为由，让她周末去叶雪城那边住，回家的频率比以前少。母亲韩汐每周会去学校看她一两次，送些家里做好的菜，或者给寝室里添置一些生活用品。父亲平时忙碌，这一年又为公司的事东奔西跑，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占薇想着自己和叶雪城的状况，现在回家可真不是一个好时机。 　　母亲为了女儿回家，特地做了占薇喜欢的冬瓜瑶柱汤和清蒸鲈鱼。看到热腾腾的菜和五花八门的配色，占薇并没有太多食欲。 　　吃饭时也大多是叶雪城和自己的父母在聊。占薇动着筷子，脑海里还在叶雪城找人监视自己的事。虽然那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监视，但总归让人感觉奇怪。身边不少的同学已经知道了，让人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是脾气好，偶尔也会感觉迟钝，可并不是麻木无知。 　　心里的烦闷和难过还在作祟。 　　只要跟那个人的事联系在一起，所有的感官都会被放大。这就是叶雪城对她来说可怕的地方。 　　旁边的人和父亲正在聊她不感兴趣的商业话题。 　　占则明突然问，“听说你和兴建银行的老总很熟？” 　　叶雪城点头，“是的，爸。” 　　占则明又说了几句，中间说起在城西的房产项目资金问题，末了，他提到让叶雪城帮忙联系兴建银行的老总出来吃个饭。 　　叶雪城没有多言，只是问，“吃饭需要我一起吗？” 　　“如果有空，当然一起最好。” 　　“那我先联系，安排好了跟您说一声。” 　　“嗯。” 　　前一刻还在神游的占薇，却将这段话听清楚了。即便自己和叶雪城闹了不愉快，他依旧保持着完美后辈的形象。她一方面庆幸他没有用对待自己的强势态度对她的家人，一方面又从心底厌恶他的有求必应。 　　虽然这种给予里，叶雪城有报答父亲恩情的初衷在里面，可还是让她硬生生低出一个头来。 　　心烦的事情有了着落，父亲的情绪明显比之前轻松了一些。又聊了几句日常生活，话题从头到尾没有断过。 　　母亲中途插话，“对了，占薇，我给你买了些这天气穿的居家服，还有两床棉被，你等会儿记得带到叶雪城那里去。已经洗过了，直接换上就行。过几天还会降温，正好能用。” 　　占薇握着筷子，没反应。 　　“你听到了没有？” 　　占薇一愣，这才意识到对方在跟自己说话，一脸懵懂地问，“什么？” 　　“我让你等会带些被子和衣服去叶雪城那儿。” 　　占薇没回话。 　　“你这孩子，怎么今天看起来呆呆的。” 　　占薇犹豫着，最后轻声开口道，“妈，我今天不去他那儿了，就在家里睡，行吗？” 第36章 36 　　母亲韩汐一愣, 直到这时候, 心里朦胧的感觉才被坐实。傍晚自从见到面前的这一对，就感觉两人有点奇怪。叶雪城还是那副端正礼貌的样子, 话不少, 却没跟占薇说几句。中途吃饭的时候给占薇夹了几只虾，被占薇以“不吃”的理由给夹回他碗里。 　　大概是吵架了。 　　叶雪城的脸上没表情, 停顿了几秒, 突然放下了筷子。 　　占薇没看他，“很久没回家了，今晚想多待一会儿。” 　　“你这不是在给妈添麻烦？”叶雪城的语气很淡, 让人摸不透他心里什么打算。 　　“我就是想在自己家里睡。” 　　“自己”两个字带上了重音。 　　叶雪城侧着头，冷森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占薇挺了挺后背, 坐得端正了一些。 　　见苗头不对, 韩汐怕两人等会儿闹得更僵，适时进来打圆场，“自己女儿过夜, 怎么是添麻烦呢。” 　　叶雪城没吭声。 　　“既然占薇想留下来，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晚上睡的是自己的房间。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在里面住过，屋里还几乎保持着原貌。窗外那颗银杏树又长大了一些，鲜黄的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大概是风的缘故, 有几片扇形的树叶吹落在一旁的钢琴上。琴盖紧紧合着。占薇用食指拈了拈，上面的灰尘不重，看来妈妈会经常找人清扫。 　　她搬了跟板凳，趴在窗边。夕阳还未褪下去, 天朦朦胧胧亮着。借着昏黄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到窗户底下正对的石阶，上面已经铺满了深深浅浅的青苔。想起刚和叶雪城相熟的时候，正是临近高考的日子，他到了晚上会在底下坐一会儿。 　　一开始她并不知情，每天写完作业后开始玩音乐，自娱自乐着。大部分是弹钢琴，偶尔也会哼哼唱唱胡乱写的调调。夜幕降临的时候，在这一方封闭的空间里，她开心得仿佛世界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后来知道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底下偷听，还偷听了大半个月，她不是没有被吓到。 　　可那个人是叶雪城。 　　他不仅主动帮她修钢琴，还告诉她，“你的琴声，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琴声。”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眸光闪闪，头顶是澄澈的星空。占薇很轻易便相信，他不是在说谎。 　　她开心地像是发现了灵魂伴侣似的，找出自己暗地里写的歌，一遍一遍地给他演奏。对作品感到满意的时候，还会特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刚刚这首歌是我自己写的，好听吗？” 　　“你写的？”坐着的少年仰起头，微微笑着，表情里有意外。 　　“嗯！”占薇用力点头。 　　“超级好听。”叶雪城是谨慎稳重的人，很少用表达强烈情绪的副词，可他却用了这么重的两个字，“你怎么这么厉害？” 　　女生没吱声，不好意思笑了笑，把脑袋缩了回去。 　　有一次，叶雪城正认真听着，突然朝里面喊话，“占薇——” 　　钢琴声停了下来。 　　女生站在窗前，自然卷的齐肩短发随着夜风轻轻地扬起，“怎么了？” 　　“为什么不唱？” 　　“嗯？” 　　“我想听你唱歌。” 　　占薇疑惑，他什么时候听过？ 　　叶雪城回忆了一番，他知道自己唱得不好，索性将歌词念了出来，“什么……你对我笑，像用羽毛撩我的心脏？” 　　占薇一听，脸开始上火，说话也吞吞吐吐，“你、你听到了？” 　　“嗯。” 　　“那天、那天你明明不在。” 　　“我换了个位置，坐在树后面，忘了跟你打招呼。” 　　占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就好像写了暗恋班里某位男同学的日记，却被主角不小心撞见。 　　那么让人难为情的歌词，怎么就给他发现了呢。 　　即使现在回忆起来，占薇还能记得那时的心情。 　　一点小羞赧，一点小悸动，还有她那颗“砰砰砰”整晚的少女心。 　　床上换了干净的被子，是她喜欢的粉蓝色，纯棉的布面有亲肤的质感。她蜷在被窝里，想着之前的事。叶雪城吃完饭没多久便离开，七点左右那边发了条信息过来，“我到家了。” 　　占薇回了个，“早点休息。” 　　想留下是临时起意。最近发生的事、她和叶雪城的关系，就像是复杂交错在一起的乱线。她身心俱疲，只想个人清净下来，好好理一理。 　　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头绪。 　　更晚一点，韩汐进了房间，在她身边躺下。清淡的芍药香传来，是属于对方的味道。占薇这才想起来，似乎很久都没跟妈妈睡过了。 　　韩汐酝酿了一会儿，问她，“又跟叶雪城闹脾气了？” 　　“不是闹脾气……”占薇道，“他做了很过分的事。” 　　“什么？” 　　“他……”占薇气鼓鼓地冒了个音，斟酌了一会儿，想起母亲似乎永远站在叶雪城那边，还是决定把话收回去。 　　韩汐不再追问，只是笑了笑，“叶雪城他对你有真心，这一点妈妈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该无视的无视，该放下的放下，人生可是好几十年呢，谁能保证自己不做错事？” 　　占薇没说话。 　　“妈妈年轻的时候，和你的性格特别像，爱钻牛角尖……跟你爸好了之后，才知道，钻牛角尖苦的是自己。” 　　占薇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可是妈妈，你知道吗，他一直喜欢的人，是姐姐。” 　　韩汐有点意外。 　　叶雪城和占菲因为是同学的关系，小时候确实被人开玩笑拉在一起凑对儿。可见了两人相处，叶雪城在她面前坦坦荡荡，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韩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你怎么知道？” 　　“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韩汐不太相信聪明的叶雪城会干出这种事，“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他没出国的时候。”占薇回忆着，“他承认追求姐姐的事，还有……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喜欢姐姐，他也默认了。” 　　黑暗里，窗沿将月光雕刻成棱角分明的形状，安安静静地落在了被子上。 　　韩汐拍了拍她的背，“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像叶雪城这样的人，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欢，有过去、喜欢过别人也并不奇怪。你看你爸，如果妈妈像你一样在意他的过去，不是得天天以泪洗面了？” 　　母亲的话乍听之下没错，可占薇在内心深处并不认同。 　　韩汐又问她，“那你呢？他从来没说过喜欢你？” 　　外头隐约有风声，窗帘被吹得鼓了起来。 　　“……说过。”占薇声音很轻，“他说过爱我。” 　　对于叶雪城这种在一秒钟可以变脸的人来说，一句不带感情、不走心的“我爱你”，根本不是难事。就像上次她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姐姐，他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地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可是她知道，听到的未必是真的，看到的才是。 　　比起叶雪城的话，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经年累月的感受。 　　占薇声音很低，“……会不会他认为那是义务，才说了违心的话？我以前不懂事，只想着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可是，现在才发现不是这样。” 　　“你说什么傻话。”韩汐叹了口气，“还是先跟他好好谈一谈吧。” 　　占薇虽然对母亲的大部分观点不能苟同，但有一件事母亲说的是对的。自己和叶雪城的感情有太多漏洞，需要两个人抽出点时间，修一修，理一理。 　　可机器破坏太重、失修太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接下来，叶雪城外出录参加一档访谈类节目，两人又好几天没见面。 　　周六晚上，访谈节目在某卫视的黄金时段播出，占薇在电脑上看了录播。 　　演播厅不大，背景是纯蓝色的。中间几张椅子围成了一个半圆，坐在右边的是两位主持人。主持人身边是一位同样有海归背景的电商创始人，叶雪城在最里面，他上身笔挺，一如平时严肃正经的形象。 　　白色的灯光照过来，眉眼显得愈发深邃。占薇看着那张清隽温和的脸，第一次知道他是这样上镜。 　　节目的名字叫《先锋客》，请的嘉宾多是在新领域有贡献的人，谈论的也是成功路途中的励志故事，内容积极向上。大概是因为今晚的嘉宾恰好是两位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主持人对于各自的感情生活，多聊了几句。 　　问到叶雪城时，女主持人听说了他有未婚妻的事，笑着八卦道，“叶先生是已经订婚了？” 　　“是的。” 　　“其实在这个年代，订婚这种事已经不常见了欸，”女主持看了看旁边的男主持，“所以，为什么想要先订婚呢？是不是像您这样的……对方很没有安全感？” 　　叶雪城笑，“应该是我没安全感才对。” 　　“开什么玩笑。” 　　几句插科打诨，严肃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 　　叶雪城沉了沉嗓音，大概觉得“对方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这个答案并不合适，于是开口，“其实是因为对方没毕业，所以没有结婚。” 　　男主持顺着他的回答往下问，“是什么没毕业，大学？，研究生……还是高中？” 　　场下的观众发出一阵笑声。 　　“大学。”叶雪城回到。 　　“大学生应该可以结婚了吧？” 　　“……怕结婚会耽误对方学习。” 　　女主持“噗嗤”笑了出声，“怎么感觉你像个家长一样……大学没毕业的话，比你小？” 　　“小七岁。” 　　“那不会有代沟吗？” 　　“代沟？”叶雪城认真想了想，“还好吧，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又聊了几句，主持人问，“所以……做结婚这个决定把人生确定下来，用了很大的勇气吗？” 　　“其实我没有多想，”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答到，“只是觉得，这辈子反正也不会是别人，就是她了。” 　　“不撒手的意思？” 　　“差不多。” 　　女主持感慨，“这么痴情的男人，不多见呢。” 　　男主持道，“喂，你旁边不还坐着一个吗？” 　　叶雪城勾着嘴角，温和儒雅。镜头拉近，给这张好看的脸一个特写。 　　占薇看着那个谈笑风生、泰然自若的男人，突然就感觉不真实了起来。 第37章 37 　　这天占薇在寝室整理乐谱, 旁边的程乐之正和阿真聊起周日晚上去酒吧围观的事。 　　刚进乐队的那段时间, 林希真也去了几次，理由是给室友和自家哥哥一起捧场。每次坐在台下, 叽叽哇哇叫得最大声的就是她。什么“薇薇女神最棒”、什么“俊宴俊宴, 百看不厌”，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到这些恶心吧啦的句子, 总能给两位当事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后来林俊宴让阿真少来, 理由是“夜晚回去不安全”，占薇在一旁极力附和，胡编乱造了一番周边近两年的刑事案件, 把阿真给吓得不轻。 　　阿真没来后，两人的耳根清净了不少。 　　可眼看现在多了个程乐之, 还是比阿真更能造的主, 占薇略感头疼。 　　旁边的人在商量周日的计划，程乐之想起了什么，朝这边道, “对了，占薇，你在我们学校出名了你知道吗？” 　　占薇不解。 　　“上次发在网上的那些东西，大家都看到了。昨天学生会里有几个其他专业的小学妹问我, 那人是不是你。” 　　“……” 　　“她们看了你们的视频和照片，喜欢得不行。”程乐之笑，“说你又美又帅，这周末还会组织同学一起去围观。” 　　占薇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当初照片被发布到网上的时候, 她便有了事情影响扩大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波及到了自己身边的人。 　　只是这感觉，并不像自己预想得那样可怕和糟糕。反而在听到那个“帅”字的时候，心里有意外的甜味。 　　她一直都是怂怂的、软软的，送来没有被人夸过“帅”。 　　回到了好朋友身边的占薇，心情轻松了不少，一时间将自己和叶雪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那个人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喜欢的是谁，有多喜欢。 　　她统统不要再想了。 　　周日下午，叶雪城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到。晚上她梳妆打扮一番，按时参加了那场Super Nova的狂欢。 　　乐队表演前，场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坐在酒吧靠左侧的位置是几个可爱的女生，其中有个手里捧了束花。 　　程乐之坐在舞台边上，道，“我打赌那束花是送给你的，信不信？” 　　占薇回头探去，恰好看到几个女生正看向自己。和陌生人四目相对，她感到不好意思，迅速回过头来。 　　程乐之在一旁摇头叹气，“你啊，还是太胆小了。” 　　“怎、怎么说？” 　　“也是小有名气、有粉丝基础的人了好吗？”程乐之抱着胸，“这个时候，发现他们看你，你就应该勇敢地甩去一个媚眼，电死丫的！” 　　“……” 　　程乐之拍了拍她的肩，“年轻人，要成为偶像，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谁要成为偶像了？ 　　旁边一直跟着背景音乐摇头晃脑的阿真，有的没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她突然发现了什么，拍了拍程乐之的肩。 　　“老大，你看，那位不就是你在学生会的跟班小妹吗？” 　　楼梯的入口处，几个女生正朝这边挥手，程乐之一时有点激动，“她们真的来了！还有会长大人，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程乐之狗腿兮兮地跑过去后，位置上只剩下占薇和阿真。 　　占薇规规矩矩地坐着，听着耳边的音乐，脑子里在想等会儿要在台上唱的歌。 　　见到陆陆续续走进来的熟面孔，说心里没有一丁点儿紧张，那是骗人的。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歌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 　　阿真在一旁陪她发呆，悠悠道，“薇薇，我突然觉得……你会火唉。” 　　“火？” 　　“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占薇没接话。 　　“你自己呢，希望得到更多的认可吗？” 　　虽然占薇自卑、害羞、胆小，且没有关于“火”诉求，但关于“被认可”这件事，谁不希望？ 　　她眯眼笑了笑，“当然啊。” 　　占薇和阿真插科打诨了一会儿。临表演开场只剩一刻钟的时候，占薇准备进休息室拿自己的吉他。坐在角落里捧着花的丸子头女生突然走了过来，挡在她面前。 　　“你好……请今晚也要好好加油！” 　　还没等占薇发话，抱着的鲜花便被一股脑塞进了占薇怀里。 　　“还有，我、我很喜欢你！” 　　占薇的脸有点发烫，“谢谢。”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被女生说喜欢。 　　旁边一个稍微高一点、剪了齐刘海短发的女生搭上了丸子头女生的肩，轻松地笑，“我妹妹是学校吉他社的。上次给她发了你的照片和视频，高兴得不得了，那首《时间线》在家里放了不知道多少遍呢。” 　　丸子头女生低着头，害羞起来。 　　“还把你的照片设成了桌面，没事就咆哮一通，什么很帅、想嫁之类的。” 　　细细小小的声音插话，“因为……女生这样抱着吉他在舞台上唱歌，真的是酷到不行啊。” 　　酷到不行？ 　　女生点头，一脸真诚，“所以……请你一定一定，要继续这样酷下去啊。” 　　占薇站在舞台上的时，脑海里还在回响着女生的话。 　　灯光下，旋律渐渐扬起，她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浅。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深邃的草地中，节奏荡起的风将绿浪吹得高高低低，描绘出弯弯曲曲的五线谱。 　　音乐化成了金色的光点，快速而细密地渗进了她雪白的肌肤里。 　　前奏结束的那一刻，她的内心充满了勇气和能量。手上的吉他成了她的武器，在音乐的世界里，她感到无所畏惧。 　　然后，躁动的鼓点像是风清云朗中的一道惊雷，将恬淡的幻境打碎。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回到了Super Nova的舞台上，下面是密集的人群。强烈的节奏声冲击在耳膜里，现场的气氛变得汹涌而热烈。 　　鼓点被低沉的贝斯音牵引着，与键盘音和吉他音交织在一起。颜色不同的魔法，勾勒出了美妙绝伦的颜色。 　　站在这盛大美景中央的占薇，忽然勾唇一笑，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绚烂和恣意。 　　她开口唱着—— 　　“奔跑吧， 　　时间在后面追赶啊， 　　你看过很多难题和解答， 　　才明白什么是生如夏花。 　　……” 　　程乐之和阿真坐在下面，和学生会来的那拨人凑了两桌。学生会会长翘着个二郎腿，精明细长的眼睛打量着舞台上的人，突然说话。 　　“乐之，你这个朋友唱歌的时候，跟平时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人。” 　　会长是隔壁班的，对于占薇这样低调却样貌出挑的女生，即便没特意关注，也总会听到一些八卦和评价。 　　程乐之笑，“……那家伙呀。” 　　舞台上的人沉湎在音乐的世界里，仿佛什么都不能撼动她。 　　如果说平时的占薇是畏缩、内敛、犹豫，那么此时的她，则是恰恰是那些的反义词。 　　她勇敢、张扬又坚定，焕发着明艳而不可抗拒的色彩。 　　“可惜知道她什么德性……”程乐之笑，“不然，看到这场面，我说不定也会成为迷妹呢。” 　　歌唱到了高潮，现场的气氛又被推上了一个台阶。小小的酒吧内，台下的客人的目光焦距在舞台上，竟然像一个小型的歌友会一般。键盘手随着节奏摆头，指尖飞速地在琴键上移动着；一旁的主音吉他手望向中间，同主唱手里的吉他遥相呼应；贝斯手低头拨弄着手里的弦，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最角落里的鼓手，快速而迅捷地击打着，构成了这个空间里最强烈的背景音。 　　每个人都酣畅淋漓，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也许是受狂热的气氛感染，林希真看着台上的占薇和林俊宴，心里突然感动不已。她站起来，朝舞台上的大人大喊，“小薇薇，林俊宴，我爱你们啊——” 　　正是一曲完毕，声音在众人屏息的瞬间突兀地显现了出来。占薇垂眼，看见底下激动的阿真正朝自己挥手。一旁的程乐之也随之尖叫起来，更左边的位置，之前送花的丸子头女生和她的伙伴们正看着自己，眸子里星光闪闪。 　　占薇的眼眶有点湿润。朦胧间，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耳边低声说出了她写过的歌词—— 　　“你看， 　　青春这一场， 　　没白来吧？” 　　痛快地唱了一晚后，占薇的负能量被耗尽，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等她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那些困扰着她的情绪就像炊烟一样，被风不着痕迹地吹散。脑海里只剩下送花女生说的那句话。 　　要一直、一直这样酷下去。 　　心海上的雾气沉淀，灯塔渐明，她突然间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桌上摆着女生送她的那束花，粉色的百合散发着清醇的香，像刚从枝头采摘下来般新鲜娇艳。 　　她爬下床，刷牙洗脸。等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时，才注意到一直在充电的手机屏幕在闪。 　　划开解锁后，上面显示着叶雪城拨来的七个未接电话。 第38章 38 　　见到叶雪城, 已经是傍晚了。 　　他刚从外地回来, 穿着早晨开会时的正装。也许是飞机上没有休息的缘故，清冷的眉宇之间有落寞的疲态。 　　正是晚饭时间, 周围是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叶雪城因为来学校做过讲座, 又在电视里常露面，认识的人不少。碰见知道两人关系的熟面孔, 还会热情地招呼一句, “占薇，你男朋友又来看你了？” 　　占薇只是尴尬地笑。 　　进了车里，窗户关上, 外面的世界瞬间被隔绝开来，只剩下他们俩。 　　叶雪城手停在方向盘上, 隔了好几秒才发动汽车。 　　走了一段路, 他突然道，“上次你跟我闹脾气那件事，怎么样了？” 　　“嗯？” 　　“不是说钟泽找同学看着你, 被人知道了？后续呢？” 　　“……” 　　顶多是被人看笑话，还能有什么后续。 　　他见她没吱声，又问，“还在生气？” 　　占薇倒是答得干脆, “嗯。” 　　“昨天打了你七个电话没接，是不是我也应该生你的气？” 　　“……是你自己非要打的。” 　　叶雪城难得被占薇噎了一次。 　　更早的时候母亲打电话过来，提到叶雪城出差辛苦，在外面没吃好睡好, 让两人回家里吃饭。以往母亲很少这样频繁地邀约。占薇想，大概是那天的状况让人担心了，试探自己同叶雪城和好没有。 　　车往占薇家的方向驶去。 　　半路上，身边的人问，“这个周末我不在，玩得很开心？” 　　占薇知道他指的是周日在Super Nova表演的事，没接话。 　　“我说过的话，你当耳边风了？” 　　语气是平淡的，甚至听不出他在生气。 　　占薇想了想，索性将不满表达了出来，“……我为什么非得听你的。” 　　如果说之前占薇对于乐队的事还有犹豫，经过这段时间，她终于发现内心对于表演和音乐的渴望。过去它们对于她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一旦沉迷其间，就愈发变得难以自拔起来。 　　她对音乐带来的快感，已经上瘾了。 　　叶雪城侧头瞄了她一眼，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沉郁的表情，是发作的前兆。 　　“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 　　占薇没说话。 　　“一个小酒吧而已，老板不过是租了别人的地盘，合同下个月到期。”他一笑，“听说业主有要把那栋楼转手的意思，我让钟泽过去交涉过了，价格已经谈好，很快就会把合同签下来。” 　　话音传到耳朵里，占薇有些失神。 　　“等我买下来后，可能做些别的。” 　　她木然。 　　“你说，做什么好？” 　　占薇脑袋里有些乱。琢磨这叶雪城的话，才终于明白了他话音里、“酒吧马上就要开不去下去”的意思。 　　这是在故意针对自己吗。 　　她猛然转头。小小的脸上，那双水灵的眼睛正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眉头微微蹙起。白白嫩嫩的脸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叶雪城笑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占薇憋了好一会，弱弱的声线因为愤怒而不稳，“你说的是真的？” 　　“你觉得呢？” 　　“……” 　　占薇应该算得上脾气很好的人。以往叶雪城惹了不愉快，她自己哼哼唧唧两声，顶多是几个钟头不搭理他，很少会说正面冲撞的话。如果她敢跟他闹情绪，回到家里在床上亲亲抱抱，收拾一顿，一觉醒来也能服软。 　　可这一刻，她愤然咬起了唇角，很久都没有说话。 　　脸上是真的很生气的样子。 　　天气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响。一阵狂风大作，吹得路旁的树东倒西歪。扬起的狂沙却马上老实地落回地面，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到家的时候，雨愈下愈烈。 　　饭桌上，占薇表现得安安静静的。 　　叶雪城和占则明聊起了上次和兴建银行行长吃饭的事。有叶雪城出面交涉，一直被拒绝的贷款申请很快批了下来。之前城东的房产项目已经进行到一半，如果这时候资金链断掉，便可能遭遇彻底的烂尾。前期的投入损失、银行的几笔借款足以压得占则明喘不过气来。 　　可以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占家在破产的边缘走了一遭。 　　解决了眼前最大的烦恼，占则明心情也轻松了起来，说话时语气里无不愉悦。 　　“雪城这孩子，做事尽心，也很让人放心。” 　　叶雪城只是浅笑，“都是一家人，这是应该的。” 　　占薇在一旁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母亲韩汐坐在对面，时不时打量着眼前的人，从进屋那一刻，两人便没跟彼此说过话，看来是还没和好。 　　韩汐知道自己女儿骨子里难搞的拧脾气，叶雪城虽然比女儿年长，可看他平时端端正正、自尊心很强的模样，让这样一个大男人向小姑娘服软，多少有点难为情。 　　两人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想了想，她决定推一把。 　　“对了，今天的湖藕汤，我炖了一个下午，味道全进汤里面了。”韩汐笑了笑，“雪城这几天出差应该没吃上什么好的，占薇，你快给人盛一碗。” 　　占薇被她唤了一声，漂浮的思绪落回地面，这才回过神来。 　　“……他自己盛就好了。” 　　“没看见汤就在你手边吗，给人动动手怎么了？” 　　然后又被母亲数落了几句，大意是叶雪城平时怎样奔波劳碌、而她就是个混吃混喝、闲出屁来的懒惰大学生。 　　占薇低垂着眼帘，也不反驳，把汤端到叶雪城面前，“够近了吧？” 　　叶雪城只是拿起汤勺，将湖藕汤舀进自己的碗里。 　　对面的占则明看着这对年轻人，想了想，又问，“你们都订婚一年了，关于结婚的事，是怎么想的？” 　　占薇手中的动作顿住。 　　近旁的叶雪城倒是一脸从容，“占薇明年三月满二十，到时候会把证给领了。” 　　“婚礼呢，有没有打算？” 　　叶雪城回答，“我们暂时还没考虑过，不过之前聊过旅行的事，度蜜月可能会去欧洲那边。” 　　占则明轻咳了一声，“蜜月的事情我不管，婚礼酒席得好好准备一下，结婚是大事，我们占家嫁女儿，可不能马虎。” 　　“爸，您放心。” 　　占薇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好像刚才他们讨论的是别人的事。 　　韩汐看女儿一直低头，便问她，“关于婚礼，占薇，你有什么想法？” 　　占薇正在走神，她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问你话呢，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什么都让雪城操心吧。你以后可还要当家里的女主人。” 　　“我……”她怔怔的，话音卡在喉咙里。 　　叶雪城没看她，只是微微一笑，“没关系。” 　　接下来又聊了聊酒店和蜜月的事，占薇朦朦胧胧地听着，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很多奇怪的杂音。那些存在心底的怀疑和抵触渐渐沸腾起来，凝聚成了一个声音。 　　她突然打断身边的人，“我不想结婚了。”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杀伤力。饭桌几乎是在一瞬间陷入了安静。叶雪城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半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从容，继续夹起碗里的菜。 　　母亲仍然坚持着充当和事佬，“这孩子，什么叫不想结婚了？是恐婚了吧。” 　　察觉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占薇低下头，试图一鼓作气，“我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叶雪城仍然面不改色，两位长辈坐着，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所措。 　　气氛变得非常尴尬。 　　“谁是天生懂这些的，”韩汐继续打圆场，“妈妈我当年嫁给你爸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是个小女生，后来不是也过得好好的？都是慢慢学会的。” 　　“我……” 　　“你啊，就是太紧张了。”韩汐朝叶雪城笑了笑，“她不懂事，说话没个轻重的，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叶雪城扯了扯嘴角，“没事。” 　　经过这么一出之后，叶雪城的话变得少了许多。韩汐担心冷场后的尴尬，不停地找着话题，偶尔打量着对面未来女婿的表情。他动着筷子，似乎正专注于眼前的美食里。虽然说了“没事”，可表情里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提示着他的介意。 　　一旁的占薇依然低着头，从头到尾没有看叶雪城的表情。 　　终于沉默地熬完了一场饭的时间，父亲回到楼上的书房处理公司的事了。母亲和家里的阿姨在厨房收拾，留下占薇和叶雪城两人在客厅里，单独相处。 　　叶雪城坐离占薇不近不远的位置，摆弄着手机。大概是有些烦闷，手里的东西被“啪”地扔在了面前的小桌上。 　　占薇听见这声音，回过头打量他。眼前的人身板依然是端正的，冷峻的视线投向面前的空气里，平铺直叙的脸上是茫然的空洞。 　　这是很少会在他脸上出现的表情。 　　此时此刻的叶雪城，整个人都沉浸在灰色的低气压里。 　　占薇感到不安，站起来说了句，“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便逃进了厨房。 　　外面的雨又大了一些，透过厨房的窗，哗啦啦的雨声变得更加清晰起来。母亲正从洗碗机里拿出碗来、放进消毒柜里。似乎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占薇杵在中间，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韩汐看见女儿木木的样子，笑道，“傻站在那儿干什么？” 　　“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有，”韩汐道，“剩下的让阿姨来就好。” 　　“嗯。”她点点头。 　　“对了，我听说雨会下一整晚，去雪城家的那条路已经开始积水了，要么今晚你们俩在家里睡吧。” 　　占薇愣愣的，没吱声。 　　回到客厅的时候，叶雪城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听到动静才望过来。 　　韩汐见状道，“你今天刚出差回来，估计没休息好。我刚还跟占薇说呢，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就别回去了。楼上有间客房是我昨天刚收拾出来的，占薇，你带叶雪城上去，让人家早点休息。” 　　“……哦。” 　　占薇领着叶雪城到楼上，客房在自己房间的隔壁。床已经被铺好，她给他讲了洗漱用品在哪里、换洗的衣物放在什么位置，又将铺好的被子理了理，才准备离开。 　　一转身，她看见叶雪城靠在门边，双手抱胸，深不见底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周围安安静静，回荡着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他突然问，“之前说不想结婚，你认真的？” 第39章 39 　　室内的光线带着昏沉的倦意, 前一刻还松松软软的空气, 突然被什么力量拉紧了似的。占薇只觉得自己陷在一个漩涡里，面对一米开外的人审视的目光, 动弹不得。 　　他不动声色的模样, 对于她而言，永远是那么有杀伤力。 　　轻轻呼了口气, 她拾起前一刻让人昂首挺胸的勇气, 应声道，“嗯。” 　　认真的。 　　“你什么意思？” 　　叶雪城深色的眼眸里，瞳孔微微收敛, 目光变得更加灼人。 　　她没说话。 　　“是不想这么快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 才挤出声音,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种关系，不对。” 　　叶雪城把门关上，打了反锁。这动作让占薇一阵错愕。还来不及琢磨他想干什么, 便见他大步朝自己走来，头顶的灯在他的脸色投出轮廓分明的阴影，那样盛气凌人的模样，有点吓人。 　　占薇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却被床脚一绊，跌坐在被子上上。 　　面前的他咄咄逼人，“你一句‘关系不对’，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脸上的肌肉明明分毫未动, 却漫着凶神恶煞的味道。 　　占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是……” 　　叶雪城蹲下来，凝视着她，一字一句，“还是你以为，在网上有了点小名气，翅膀硬了，就想甩了我？” 　　“……” 　　“我告诉你，你想得美。” 　　他保持着暧昧又逼人的姿势。那双深沉幽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面发掘什么似的。 　　占薇被他盯得难受，等心跳的节律稳定了下来，终于将在嗓子里千回百绕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其实，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和我结婚……” 　　她声音轻轻的，“我以前不懂事，以为就算你不喜欢我，只要我足够喜欢你，我们就能一直好好的。现在才知道……我也会小心眼、也会不满足，时时刻刻都希望你能对我再好一点。” 　　“你知道吗，姐姐跟我说你向她求过婚的那天，我跟你晚上还看了场电影。我什么都不敢问，因为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总担心你会告诉我，是啊，我从头到尾都喜欢的是她。我真的很难受，一个人在寝室里大哭了一场。” 　　“可即使在哭的时候，我还在心疼你被她拒绝这事。” 　　周围安安静静的，突然间压抑和委屈同时涌了上来。占薇眼眶开始发酸，面前的画面被白色氤氲的水雾给打湿了。 　　大概觉得对叶雪城哭出来丢人，在眼角凝结的泪划下来之前，她用手背挡住了脸。 　　难过和委屈不停地翻涌，悲伤却一发不可收拾。她拼命抑制着情绪的动静，不声不响地哭着，瘦小的肩膀却细弱地在抽动。 　　这样伤心而压抑，看得叶雪城心里一凛。 　　事实上，他跟占薇认识这么久，却没见她哭过几次。明明看起来软软小小的女生，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一头细密好看的卷发衬托得可爱而呆萌，好像那些难过、猜疑和嫉妒，都是与她无关的情绪。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她也会哭，而自己一点儿都见不得她哭。 　　她越是压抑，他内心越是翻江倒海。甚至连回忆起她刚说的那场发泄式的大哭都觉得不忍，胸口就像是有什么来回撞击着，发出沉闷的回响。 　　“别哭。” 　　听到他的声音，她果然听话地压抑了一些，只有源源不断地泪水从脸上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 　　简直让人心疼到不行。 　　叶雪城想拿开她的手，看看她到底哭成了什么样子。刚接近便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心伤里。 　　“那天看了你的访谈……我只觉得你太狡猾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还有找同学监视我这事，让我难受得不行。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因为我比较笨、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相信你，才会选择跟我在一起。” 　　她努力抑制着话音里的抽泣，“如果……如果，我没有那么喜欢你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么喜欢他，这段游离不定的感情对她而言，一定会轻松愉快得多吧。 　　“……你呢，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只要是一点点，哪怕有一点点。 　　她毫无底气的声线，终于让他从冻结的思绪里唤回了一丝理智。 　　男人缓了缓神，才意识到眼前的状况，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气息变得不稳起来。 　　“什么叫有一点点喜欢过你？” 　　“我他妈在美国的时候，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激动的情绪渐渐被引爆。 　　“还有，我和占菲那点陈年破事，你非得每次对我有意见的时候就拿来说一遍？我上次就说了，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她，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求婚的事是个意外，我喝醉了，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还要我怎么样？” 　　占薇听了这话，将挡在脸上的手放下来。哭过的眼睛泛着盈盈的水光，眼角是雾蒙蒙的嫣红。 　　她望着面前激动的人，似乎想透过那双眼睛看进他的心里，看看他说的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可那他太过深邃，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出了三个字，“我不信。” 　　叶雪城脸色暗了暗。他试图压抑住暴躁的情绪，缓缓站了起来，那双手沉沉地撘在她的肩膀上，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他低头，用力地看着她泪痕斑驳的脸。 　　“你不信？” 　　占薇没说话。 　　“……觉得我喜欢的人是你姐？” 　　她犹豫片刻，点点头。 　　“你知道占菲她背地里一直叫我什么吗？” 　　“……” 　　叶雪城深呼吸一口，什么男人的自尊、做人的底线，统统不要了。 　　他决定豁出去。 　　“她叫我，‘死变态’……” 　　占薇愣愣地看着他，整个人像过电般惊异。前一秒心里还沸腾着的情绪沉淀了下来，脑海里只反反复复地回响着这三个字。 　　死、死变态？ 　　叶雪城轻咳了一声，绯红的颜色峭楞楞地爬上了耳尖。 　　“你没听错，就是死变态。” 　　“……” 　　说起来，谁的青春年少里，没有一两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 　　天生骄纵、不可一世的叶雪城，当年也被人抓到过把柄。 　　一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把柄。 　　这要从他高三那个葱葱郁郁的早春说起。 　　离高考愈来愈近，低迷紧张的情绪就像笼罩在头顶的一片积雨云，连呼吸都是潮闷的压抑。对于叶雪城来说，占薇和她的音乐，就像是在这乌压压空气里悄咪咪冒出土的一颗小嫩芽。柔柔的、嫩嫩的，带着活泼鲜绿的生命力。 　　不记得是他第几次帮她捣腾完那架钢琴，他满头大汗地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手里拿着她刚递过来的冰水。杯子是纯净的天蓝色，上面画了两只可爱的笑眼。安安静静的午后，窗外有徐徐的风，手心里是冰凉的触感，连汗流浃湿的后背也显得清透了起来。 　　面前还放了些洗好的葡萄和切了的苹果。 　　葡萄是晶莹的紫红色，拿起一颗入嘴，那味道顺着连接味蕾的神经甜到了心里。 　　占薇却笔直地坐着，愣愣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吃？”叶雪城问。 　　“太少了，你先吃吧。”占薇盯着水果，模样呆呆的，“前几次你来的时候，拿吃的太多，妈妈还怀疑我来着。” 　　“她怀疑你什么？” 　　“她……她问我，是不是偷偷在房间里养了小狗。” 　　叶雪城差点被葡萄噎住。占薇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很苦恼的样子，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就是让人很想笑。 　　再仔细一回味，自己被人怀疑是一个屁大的小姑娘养的宠物，简直是有趣得不行。 　　她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黑乎乎的眼睛里光在闪，脸上是很认真的表情。 　　“……要么我给你酬劳，好不好？” 　　他把葡萄扔进嘴里，故意逗她，“我的酬劳可是很贵的，你确定付得起？” 　　听到“很贵”两个字的时候，占薇气息有点不稳，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每、每年压岁钱都有存起来，应该够了。” 　　叶雪城心情很好，“不如这样……” 　　占薇望着他。 　　“钱就不用了。”他勾了勾手指，“你把头伸过来一点。” 　　“干嘛？” 　　叶雪城继续勾勾。 　　也许是叶雪城摆着一副沉敛又正经的模样，很轻易便赢得了占薇的信任。她稍稍犹豫，把头伸了过来，怯生生的。 　　叶雪城一笑，然后做了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 　　他伸手，在她的自然卷上揉了揉。 　　手指插进发丝的瞬间，触感是柔柔的、滑滑的，果然就像他想象的那样可爱。 　　占薇一惊，忙抬起头来。 　　叶雪城以为自己吓到她了，把手收了回来，“怎么了？” 　　女生憋红了脸，十分焦急的样子，“你、你刚才修琴，洗手了没有呀！” 　　“没有。” 　　“……” 　　“骗你的。”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会装一本正经、仁义道德，叶雪城算得上这方面的行家。即使面对心智未开的小占薇，他也没有丝毫收敛，一边在她面前表现得风光霁月，一边暗戳戳地干着偷偷摸摸的勾当。 　　那天，叶雪城还从她那里顺走了一张照片。 　　占薇书桌的右上角叠了一堆资料，照片被很随意地放在了最上边。是某次外出时拍的，周围呈现着很普通的景致。占薇站在镜头的中央，头上戴着个粉色的猫耳朵。她眯着眼笑着，脸上是鼓鼓的婴儿肥，白白嫩嫩的，讨人喜欢的要命。 　　叶雪城觊觎了这照片很久，终于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将照片塞进了口袋。 　　对于十八岁的叶雪城而言，十一岁的占薇就是一个萌物。那么柔柔软软的女生，说话的时候就像在给他挠痒痒，一想起来心情也自然而然地好到不行。 　　可爱的东西，谁不想多揉一揉，捏一捏？ 　　照片被夹进了叶雪城准备的错题集里。某天同桌好友程行知拿去翻阅事，无意间看到了这张照片。 　　程行知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这是谁？” 　　叶雪城没说话。 　　“没听说你有妹妹啊。” 　　叶雪城懒得跟他废话，扔了句“是个童星”，便一把拿过照片和错题本，妥妥帖帖地收进了书包里。 　　又过了相安无事的两个月。 　　某个夏季的午后，外面突然下起了倾城的暴雨。窗外的蝉鸣声被覆没了，风裹挟着潮热的空气涌进来，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习题的解答，教室里就像被按下了慢放键一般，沉重而缓慢。 　　叶雪城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笔，正思绪游离着。突然注意到走廊上有个瘦小的身影。女生虽然个头不算矮，但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稚嫩，最重要的是，还穿着小学部的校服。 　　是占薇。 　　叶雪城对于占薇突然出现在自己教室外边，有小小的意外。只见她从窗边探着头，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亮晶晶的眼睛最后锁定在某个地方，透出轻松的模样。 　　目光甚至没有在叶雪城这边停留，看来找的不是他。 　　叶雪城支起下巴，透过窗户打量着。大概是一个人闲得无聊，她在走廊里走过来、又走过去，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装了两把伞，一晃一晃。 　　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下课。 　　教室前排的占菲走了出去。占薇将伞递到了姐姐的手上，对方也不是多领情的神色，说了一两句就转身回了教室。 　　叶雪城正出神，突然传来程行知的声音。 　　“你都看了一节课了。” 　　叶雪城一愣。 　　“那个女生看起来有点眼熟啊。”程行知认真地想了想，“是不是你错题集照片上的女生？” 　　“……” 　　“你上次还骗我是童星？” 　　叶雪城见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后，没吱声，低下头继续做题。 　　身边的人仍在叽叽歪歪，“我说城哥，事情严重了啊。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萝莉控？” 第40章 40 　　当“萝莉控”三个字落地的时候,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叶雪城握着笔, 不声不响地坐了好几秒，才转头递给程行知一个“你他妈再敢说下去老子杀了你的表情”。 　　程行知噤了声。他回过神来, 嘿嘿一笑。凭借自己对叶雪城好几年的交情, 知道这是对方被戳中要害的表现。 　　“好好好。老大，你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 　　在叶雪城的心里, 他和占薇一直处于和谐的共生状态里。他感到压抑、时常失眠，占薇带给他可以舒缓情绪的音乐；而她的那些小玩意总是坏，他便帮她修一修。一个提供精神上的服务, 一个提供物质上的服务，是非常合理的等价交换。 　　可“萝莉控”三个字就像是幽深寒潭里突然落下的一滴水, 在安然的表面上荡开了徐徐涟漪。 　　有一段时间, 他在网上反复查“萝莉控”的意思。解答五花八门，最精简的意思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句话：对小女孩具有强烈的保护欲和接近欲。 　　看起来很邪恶的三个字眼, 竟然贴切地将他的心情总结了一遍。 　　他想，萝莉控就萝莉控吧。 　　叶雪城原本便长了一张好看又温和的脸，每次占薇碰到什么难题，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多, 小女生越发信任自己这个颇有好感的大朋友。 　　两人渐渐有越来越多的话题。上了大学的叶雪城会跟她聊一聊自己在学校的趣事，占薇总是仰着头很认真地听着，大而浓黑的眼睛闪着盈盈的光，里面装满了纯洁的仰慕。 　　叶雪城那时候才知道, 小女孩这种生物，真是非常好骗。 　　偶尔，占薇也会说说自己微不足道的小烦恼。 　　十一岁的她已经隐约开始了少女的发育，脸上的婴儿肥却稚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嘴唇粉嘟嘟的，娇艳欲滴。因为平时软乎乎的性格，在学校里没少被男同学骚扰。 　　有一次，叶雪城无意中在占薇的抽屉里看到很厚一沓情书，他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占薇有点不好意思，“是、是同学给的。” 　　叶雪城皱皱眉头，兀自随意抽出一封。占薇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将信封打开，把里面粉蓝色的信纸抽了出来。 　　里面的内容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幼稚的笔迹诉说着粗制滥造的句子。什么“你的眼睛比星星还好看”，什么“因为你是数学课代表，所以一打开数学作业，脑海里全部都是你”，什么“我们约好去同一所初中，好吗？” 　　这些小学生天天不好好学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叶雪城再抬起视线的时候，看见占薇的脸红扑扑的。她原本皮肤就白，单纯的年纪里还不知道怎么收敛情绪，稍微染上一点点害羞，就足以让整张脸的血液沸腾起来。 　　他直白地问，“你把这些东西留着，想干什么？” 　　“只是觉得……他们写得很不容易……” 　　把信随便扔掉仿佛是糟蹋了对方的心意似的，有点不礼貌。 　　叶雪城对这个说法不满，顿了顿，状似诚恳地提出建议，“既然你觉得扔掉不合适，不如这样……” 　　“嗯？” 　　“东西放在我那儿，我替你保管。” 　　“啊？” 　　这个提议太过无厘头，占薇一脸惊讶。 　　叶雪城从小就被父母带着交际应酬，见过各种世面，对于人际往来得心应手。然而这一刻，他却在用自己积累了十八年的智慧和经验，对付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他非常理直气壮，“或者我告诉你妈，让她来保管，你选一个。” 　　小占薇委屈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的光忽闪忽闪的，似乎经过很艰难的挣扎才做出选择。 　　“还是、还是放你那儿吧。” 　　叶雪城将那些信拿出来，放进自己的书包里，还不忘嘱咐一句，“记住，千万不能早恋，听到了吗。” 　　占薇点点头，“哦。” 　　这样装模作样、毫无顾忌欺负一个小女孩的行为，已经算得上羞耻了。 　　可当时的叶雪城完全不这么认为。大概是闲得荒，晚上他乐滋滋地把那些信拿出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看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心里的感受只剩下一句话—— 　　真是服了那些天马行空、作业太少的小学生。 　　熬夜看完情书的第二天，叶雪城和程行知一起参加高中同学组织的饭局。其间喝了点酒，朦朦胧胧地，那些写给占薇情书里的句子像是沙丁鱼群一样冒出来，在他脑海里游来游去，毫无章法地转圈。 　　这些思绪让人觉得奇怪，顿了顿，他问旁边的程行知，“喂，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和一位比自己小七岁的女生谈恋爱，你怎么看？” 　　程行知也嗨了，大声地回到，“什么？！他妈的不是吧！你想找一个小学生当女朋友？！！”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小学生”三个字吸引了过去，纷纷开始打趣。 　　“唉，还是城哥有志向！” 　　“也难怪进大学这么久，感情生活也没动静，原来人家目标远大，想找更年轻的。” 　　“真的服了我的城哥。” 　　叶雪城面不改色，自顾自地琢磨一会儿。等他抬头时，恰好对上了正对面占菲的视线。 　　女生抿着唇，一双略显冷淡的眼睛看过来，似乎在审视他。 　　这犀利的目光看得叶雪城有些心虚。 　　酒醒过后，叶雪城只当是自己的胡言乱语，并没有将当时的话放在心上。 　　可见证了整个来龙去脉的程行知，却认为事情并不简单。他回忆起那张错题集里的照片、叶雪城上课时盯着女生发呆的眼神、被指出是萝莉控后奇怪的反应……以及，醉酒的叶雪城问年龄差问题的古怪行为。 　　不正常，十分不正常。 　　他像抓到了什么有趣的把柄一样，兴奋了起来。 　　一个无坚不摧的人，突然被找到了软肋。每当看叶雪城不爽时，程行知便开始发挥贱兮兮又让人抓狂的本事。 　　“你们家小萝莉上初中了吗？” 　　“小萝莉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怪哥哥想找个小七岁的女朋友？” 　　“怪哥哥怎么看待她以后会交男朋友这事。” 　　叶雪城被人纠缠多了，不免感到烦躁。 　　某次，程行知一如既往准备跟他开玩笑，他不悦地打断，“你如果再敢说‘萝莉’两个字，老子让你好看。” 　　“不说，这次绝对不说。”程行知摆手道，“只是，为了防止斯文败类的你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我想很认真地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国法律规定，和十四岁以下的女性发生性关系，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算强奸！” 　　叶雪城一愣，反应两秒后，终于忍无可忍。 　　“……程行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叶雪城平时处变不惊，很少甩人脸色。此时被人一激，怒气一发不可收拾，他抓着程行知的衣襟，往后推了把，眼前的人措手不及地摔倒在地。 　　正是下课时间，教室里的学生纷纷回过头来。程行知一脸蒙圈地坐在地上，离他不远的叶雪城面无表情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然后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外走去。 　　虽然“萝莉控”三个字和程行知说过的话反复地在脑海里萦绕，虽然他喜欢逗逗她、捏捏她，但叶雪城一直相信，自己对占薇的态度，就是一个年轻男人对待可爱小姑娘的正常态度。 　　只是随着占薇长大、可爱娇俏里渐渐漫出勾人的女人味来，他的内心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叶雪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正常，是在她十六岁那年的浴室事件后—— 　　夜又深了一点，灯光照在叶雪城此时严肃的脸上，柔和的眉目里透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占薇脸上的泪迹已干，眼角却还晕开着粉红。她坐在他对面，傻愣愣地听着他将那段过往说完，脸上是难以消化的表情。 　　好半晌，才细声细气地问，“你说……你一直有事情瞒着我？” 　　叶雪城吐了口气，“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在帮你修琴，你妈突然敲门进来，你让我躲进浴室？” 　　她愣了愣，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记不记得你妈妈走了后，我很久也没有从里面出来？” 　　占薇点点头。 　　“你知道我当时在里面干什么吗？” 　　他的语气有些凝重，气氛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占薇摇摇头，等待他的下文。 　　“我在里面……干一件正常的单身男人都会干的事。” 　　“什么？” 　　大概觉得那个词说出来不雅，叶雪城右手动了动，比划了个姿势。 　　占薇回味着，突然明白过来。她似乎有点被吓到了，缓了缓神，才吞吞吐吐地问，“为、为什么会突然……” 　　叶雪城深黑的眼睛盯着她。 　　“因为，我看见了你的那瓶婴儿沐浴露。” 第41章 41 　　深夜, 密闭的卧室。 　　空气好像被凝固了一般。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 只剩下秒钟传来的滴答声。 　　近在咫尺的男人，以一种类似鹰隼研究猎物般的眼神看着占薇。头顶的灯光投在冷峻的脸上, 那双不容直视的眼睛覆没在阴影里。他的手臂撑在她身体的两侧, 黯淡的阴影结实地将她覆盖住。 　　占薇回想着叶雪城前一秒说过的信息。 　　浴室、她和妈妈在外面、单身男人会做的事，还有……婴儿沐浴露。 　　那一瞬间, 惊惧的情绪像电流一样漫过心脏, 身体本能地往后一退。 　　分明是被吓到的表现。 　　温柔的表象霍然被撕下，她突然窥探到了他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占薇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又察觉到了不合情理的漏洞, 弱弱地发出声音，“不对……” 　　“哪里不对？” 　　“你明明承认过, 喜欢的是姐姐。” 　　怎么可能还对自己做出这种事？ 　　叶雪城没接话。 　　“就是那次、我给你洗头的时候……” 　　是距离浴室事件两个月以后。 　　占薇偷偷买的吉他被妈妈从二楼扔了下去, 摔坏了。事后她给叶雪城打电话，问他，吉他会修吗？ 　　叶雪城原本是不会的。 　　两天后, 送到叶雪城家里的东西被拿了回来。 　　“应该是没问题了，不过可能还需要调一调弦。” 　　占薇点头，随即注意到叶雪城右手的食指包着块纱布。纱布很新，应该是最近才换上去的。 　　“你的手怎么了？” 　　叶雪城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没事，修吉他的时候被划了一道。” 　　女生倒是反应很快，“对不起……” 　　叶雪城看着沮丧的她，也不知道该感到好笑还是无奈。 　　认识这么久, 眼前这个女生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喜欢随随便便跟人道歉。 　　“是我自己划伤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我……” 　　“这样吧，”叶雪城想了想，打断了女生的自我检讨，“你如果真的很愧疚，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洗头。” 　　被划伤的是食指靠近指腹的位置，伤口不长，却有些深。洗澡的时候，只要不碰沐浴液便没事，可每次洗头都得单手洗，实在让人不爽。 　　于是他向占薇提出了这样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要求。 　　又或者，有着难以启齿的私心在里面。 　　小女生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让人家帮忙却害得人受伤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懵懵懂懂地答应了下来。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帮叶雪城洗头，是在占薇房间的小浴室里。 　　占薇特地从客厅搬了个躺椅，将靠背的高度调低。叶雪城优哉游哉地仰躺着，腿搭在面前的矮凳上面，一脸享受。 　　她站在他身后，拿着量杯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在他头顶，又挤了些洗发水，轻轻地揉出白色的泡沫。 　　柔软的指尖在发丝间游离。她的手指是很干净的那种，指甲被剪得整整齐齐，细致地在头皮上抠着，不重不轻的力道。 　　叶雪城兀自感受着占薇的碰触，感官里满是少女柔软而动人的味道。 　　空气里漫开淡淡的茉莉花香，时间安静得仿佛静止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年少气盛的身体被按下了某个神奇的开关，一种激荡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着。燥热从被她手指贴着的头皮漫出来，沿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下，聚集在了小腹。 　　第二次，他在有她的空间里，身体起了反应。 　　头顶上的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天，温软的声气，混合着手指摩挲的沙沙声，融合成混沌的一片。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有身体里的那团火，悄无声息地蔓延着，作威作福。 　　意乱情迷间，他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那只在头发间撩拨的手。 　　皮肤湿湿的、凉凉的、光滑细嫩。让他掌心的温度几乎可以燃烧起来。 　　“嗯？”身后的占薇显然被吓了一跳。 　　他抓着她的手，没说话。 　　“怎、怎么了？” 　　叶雪城将情绪压抑住一些，“水快流到我眼睛里了，你帮我擦一擦。” 　　“哦、哦。” 　　占薇找来干毛巾，将他额头上的泡沫抹掉。 　　叶雪城睁开眼睛来，视线顺势落在小腹上。不出他所料，某个暧昧的部位，正不知廉耻地昂首挺立着，一目了然。 　　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拿起一旁被脱下的外套，覆盖在腿上，将那个部位严实地遮挡住。 　　身后的人却若有所悟地停了下来。 　　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他的心随着她的手顿挫了片刻，然后以狂乱的节奏扑跳着。耳尖渐渐发烫，有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心里一点点被放大。 　　“不正常。” 　　“臭流氓。” 　　“看啊，被她发现了吧。” 　　他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过了几秒，天真无邪的女声却轻轻问了句，“你是不是冷呀？” 　　叶雪城发不出声音。 　　“你等等，我拿毯子过来。” 　　他闭着眼睛，似乎不忍面对她。过了会儿，洗手池响起了流水声。她洗了手，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往浴室外走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拿着一床印着粉色小碎花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她笑盈盈的，“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 　　后来两人洗着头，还一边聊了会儿。叶雪城含含糊糊地应付着，满脑袋的理智都不在线。 　　墙上的挂钟依然在走。 　　叶雪城将思绪从回忆里拉回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坐在床上、表情怯怯的女人，蓦地勾唇一笑。 　　既然在她眼里的形象已经崩塌了，索性就崩个彻底。 　　“你当时说的原话，还记得吗？” 　　占薇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她对他说，“最近总是有个男同学送姐姐回家，不过妈妈问了，说暂时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还喜欢我姐姐吧，如果是的话，要抓紧了哦。” 　　叶雪城闭着眼睛，回了个“嗯”，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一段有什么问题？ 　　面前的叶雪城逼近了一些，一双深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你知道吗……”他的语气一顿，指了指下面，“我回答‘嗯’的时候，‘这里’还为你硬着。” 　　事实上，他也说不清那个“嗯”是敷衍，还是欲盖弥彰。 　　占薇一惯胆小害羞，此时显然被真相吓得不轻。过了两秒，暧昧的粉红从脖子一路蔓延向上，脸色娇艳欲滴。 　　羞赧、惊讶和害怕混合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叶雪城似乎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她。 　　“这就怕了？”他笑了笑，“还有更可怕的。” 　　“什、什么。” 　　“我看过心理医生。” 　　“……” 　　从叶雪城开始对占薇有了幻想之后，他开始反复梦到她。 　　有时候是两人待在那间小浴室，有时候是坐在占薇的那架钢琴前。梦里的占薇是长大了的模样，二十出头的年纪，脸白白嫩嫩的，还是那么柔软可爱。他抱着她，一件一件地脱下她的衣服，一边疯狂地亲吻她。 　　可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怀里那个长大了的占薇便突然变成了十六岁的小占薇，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他，“叶雪城，你要对我做什么呀？” 　　他总是一身冷汗地被吓醒来。 　　二十三岁的他，正是男人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心底的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难以控制。 　　这种欲望让他不安。 　　他的心理医生后来这样对他说到，“对方已经接近成年，有了明显的第二性征，所以这是男性对女性产生冲动的正常表现。不过，因为你在既往的接触中对她形成了刻板印象，且对于行为后果过于忧虑，才会有这么多困惑。” 　　“与其说是你的冲动在困扰你，不如说是你对这种冲动的担忧在困扰你。” 　　叶雪城想，医生有一点是说对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开始害怕起来，害怕自己心里蠢蠢欲动的野兽，会伤害她。 　　随着时间推移，占薇渐渐出落得越来越动人。叶雪城开始更频繁地做关于她的梦。梦里婉转香艳的场景过分真实，一度让他抗拒到不敢入睡。 　　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他选择了出国。 　　叶雪城说完这些，已经近十二点。占薇坐在床上，整个人都被浸没在他的影子里，一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模样。 　　叶雪城一笑，对整晚的对话做出总结。 　　“你以前一直觉得我是好人？” 　　她看着他。 　　“都是装的。” 　　因为知道占薇自卑胆小，想接近她的叶雪城，便迎合她的弱点，做出真诚、温柔、包容的伪装。 　　真实的他，是眼前的这副模样。 　　自我、霸道、占有欲强、善于欺骗和口是心非。即使对她有过那么多不单纯的遐想，却仍表现得衣冠楚楚、理直气壮。 　　他和她的交往，从最开始就不真诚、不平等。只是在他的邪念继续扩散之前，心底的良知叫停了一切。 　　占薇跪坐在原地，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姐姐占菲说过的那句“会装好男人了”。 　　她终于若有所悟。 　　原来所有的人都是清醒的，不清醒的只有她这个痴迷的当局者而已。 　　凝滞的眼眸里闪了闪。占薇轻轻推开他，说了句“很晚了，我先回房间睡觉了”，便下了床，一脸木然地往门外走去。 第42章 42 　　直到一觉醒来, 占薇还没把叶雪城说的事消化掉。 　　她睡眼朦胧地下了楼, 餐厅里母亲韩汐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叶雪城已经坐在那儿了，他穿得整整齐齐, 一边悠哉地喝着咖啡, 看上去优雅得体，和昨天晚上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 他淡然地抬眼, 和占薇打了声招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顿了顿，坐在了他的对面。 　　空气里弥漫着醇郁的咖啡香, 将占薇手里的热牛奶衬托得淡然无味。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母亲过来打破了沉默。 　　“占薇, 妈妈炖了虫草花鸡汤, 你带点去学校，这天气放半天也不会坏。” 　　“嗯。”她点点头。 　　“上次你一个叔叔送了大闸蟹来，我给占菲蒸了几只。剩下的要么你和雪城拿去？” 　　占薇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 　　“不用了, 你和爸留着吧。” 　　吃完早餐出来，叶雪城送占薇去学校。两人坐在车里，副驾驶上的占薇坐得笔直，目光却是愣愣的, 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 　　叶雪城扫了她一眼，发动了汽车。 　　占薇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犹豫片刻后，他开口道，“我跟你说的那些, 你也别多想。” 　　占薇没说话。 　　“至少现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句是认真的。 　　她点点头，“嗯。” 　　回到了学校，脑海里还是一片混沌。庞大的信息量交织错乱，沉沉地压在她心上。 　　两节课下来，根本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占薇趴在课桌上发呆。忍不住又想起来叶雪城的那些话，那些她不知道的另一面。 　　怎么也想不明白。 　　中午，程乐之打了个招呼便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占薇和阿真两个人孤零零地去食堂吃饭。 　　正是人流涌动的时候，她们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在角落找到了空座位。占薇拿出保温盒，把从家里带来的鸡汤和好友一起分享。鸡汤出门前又热了一次，直到这一刻还是温温的。 　　看见美食的阿真两眼放光，她用汤勺捞了两块肉，一边忍不住赞叹，“阿姨做的菜真是好吃。” 　　占薇没说话。 　　阿真发现她没怎么动筷子，又看了看餐盘里几个清清淡淡、勾不起人食欲的菜，终于意识到好朋友正沉浸在低迷的情绪里。 　　“你跟你家那位还在生气？” 　　听到这话，占薇点点头，“嗯。” 　　“他还是不同意你在乐队唱歌？” 　　占薇听着阿真的话，仔细想了想。她和叶雪城的问题出在这儿，又好像不仅仅是在这儿。昨天对方说的那番冲击认知的话，在她心里泛起了滔天大浪。她迷茫又无措，仿佛发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实。原来自己一直喜欢的人，并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那么，他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吗？ 　　占薇没有回答阿真的话。对方正要开口追问，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哥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旁边。 　　“哥！” 　　这一声招呼将占薇从神游的思绪唤了回来。面前的林俊宴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开动了起来，她愣了愣。 　　她想起叶雪城说过的话。 　　事实上，和林俊宴的交往一直是平平淡淡的，一点暧昧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只是经过那么一提，再看自己的这位关系不错的学长，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阿真跟林俊宴开玩笑，“我说，你是不是看见我们的占薇带了好吃的，才特地坐过来呀？” 　　要知道，她虽然称林俊宴为暖男，却是外冷内热的那种。平时在外面，他嫌阿真吵闹，总摆出一脸嫌弃状，根本不会主动过来搭讪。 　　林俊宴没吱声，占薇将盛着鸡汤的保温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是从家里带的，你也尝一尝。” 　　“谢谢。”他冷清道了一声，却也没有动筷子的打算。 　　阿真问了林俊宴几句实习的事，对方答得敷衍，似乎在想别的问题。 　　直到一顿饭到了末尾，他才抬头问占薇，“你男朋友没有再误会了？” 　　占薇一愣，随即摇摇头，“已经说清楚了。” 　　“那就好。” 　　“对了……那天晚上谢谢你载我，给你带来了麻烦，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事。” 　　林俊宴低下头，准备继续吃饭，却听见没有眼力见儿的妹妹在一旁添乱，“我说林俊宴啊，人家跟你道个谢，你脸红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 　　“略略略。” 　　之后回寝室的路上，林俊宴在岔路口跟两人道了别。走了小段路，占薇仍是一脸心不在焉。 　　旁边的林希真突然道，“我说小薇薇，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万一……” 　　“什么？” 　　“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可不可以把我哥考虑为第一候补对象？” 　　“嗯？”占薇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你在一起很般配。”阿真沉浸在自己的歪歪里，“你看吧，我哥这人没有不良嗜好，正直善良有责任感，我们家条件虽然比不上你现在那位，但是也不差呀。而且你和我关系这么好，我妈又喜欢你，完全不用担心婆媳和小姑子的问题。” 　　“……干嘛突然说这些。” 　　“就是提前打个招呼，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呀。”阿真星星眼望着她，“你答应我嘛。” 　　“我不要。” 　　阿真还在一旁吵吵闹闹，占薇走着，回味着阿真刚才的提议。 　　如果、万一有一天，她和叶雪城分手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里就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似的，难受到不行。 　　晚上在寝室里无所事事，占薇索性看起了专业书来。课本摊在面前，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翻页。那密密麻麻的印刷字体像是有魔咒似的，让看的人满脑子昏昏沉沉。 　　也许，她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面前这本书上。 　　晚上八点多的光景。班长大人正坐在书桌前做几天后学生会答辩需要的演示文稿，阿真在床桌上玩了会儿游戏，然后又美滋滋地刷起了微博。聂熙这段时间都在校外租的房子里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学校见到过了。 　　就好像无数个在寝室度过的夜晚那样。 　　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阿真看了会儿热门，又刷了遍最近粉上的几个小鲜肉的动态。看了一圈下来，她想起上次占薇照片的事，于是去占薇的主页逛了逛。 　　结果，刚点进去，就被头像下面的那个数字给吓了一大跳。 　　“小薇薇，小薇薇——”阿真的话音变得激动。 　　占薇抬头，看向那边，“怎么了？” 　　“我刚刚去你微博看，发现你的粉丝突然涨到三千了……” 　　占薇眨了眨眼睛，没回过神来。 　　面前的人又道，“你不会真的火了吧？” 　　占薇满脸怀疑，“骗人……” 　　“你不信的话，自己去看嘛。” 　　占薇觉得不可思议。想起上次乐队唱歌的照片曝光后，她那几乎不打理的微博确实小长了一波粉丝，从一百多陆陆续续涨到了六百。但照片的热度持续时间不长，后来粉丝数量停留在了那个数字，再也没有动过。 　　所以听到阿真的话，她第一反应是不信。 　　特地打开微博确认了一次，粉丝数确实显示为三千五左右。她怎么也不明白，这突然冒出来的近三千粉丝是从哪里来的。 　　琢磨了一会儿，她注意到下边的消息栏有提示。点开后，当看到自己被艾特了近三万次时，占薇整个人都傻掉了。 　　三万次？ 　　很快，她的疑惑有了答案。 　　被艾特的消息来自歌手温羽的一条微博。 　　“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新专辑的第一支单曲《孤勇》已经出来了，正式版很快就会作为新广告的背景音乐和大家见面。这段时间非常辛苦，感谢战友@小雅和@陈嘉容和所有工作人员不遗余力的加班，感谢东家@JC唱片和@百优乐冰激凌的鼎力支持，也感谢@薇阵天写出这么可爱的音乐。” 　　微博下面，显示着转发3万，评论5万，点赞5万。 　　占薇看见自己出现在被点名感谢的名单里，一时回不过神。 　　她茫然地往下翻，然后看到对她而言更有冲击力的东西。 　　微博的热门评论里，出现了一条来自于“Titan科技”官方微博的评论。 　　内容只有四个字—— 　　“手动点赞。” 第43章 43 　　Titan科技官微的留言让温羽微博底下的评论更是炸开了锅。 　　“黑人问号脸？” 　　“Titan这是怎么了, 不是被人盗号了吧？” 　　“女神女神, 魅力无边~(￣▽￣)~*” 　　“听说温羽在接洽他们家VR的代言。”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也许Titan家的某位重要人物是我们小羽女神的粉丝。” 　　“大家别猜了, 去逛了Titan官微, 关注数是15，其中包括那个薇阵天。” 　　占薇看到最后, 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她并不知道自己被Titan官微关注的事, 特地去翻了对方的账号，果然自己的微博名出现在了关注列表里。 　　和其他十几个大V比起来，自己这个“薇阵天”的账号, 顿时显得十分弱鸡。 　　脑海里许许多多的疑问浮现了出来。 　　她给温羽发去私信询问，那边一个小时后回复了过来。 　　“之前看到你唱歌的照片, 顺着底下的评论去围观了你的微博。今天单曲出来了, 效果非常不错，一时心情好就手快地@了你。如果带来了困扰，我把那条微博删掉好了。” 　　温羽的回复温和有礼, 反而让占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删掉倒是不用……” 　　“嗯，你也别太害羞。有机会我们再合作。笑脸。” 　　过了会儿，占薇想起Titan官微的那条留言，于是给叶雪城打去电话。 　　电话没有被接通。 　　辗转反侧了一整晚, 心里还是有许多乱七八糟放不下的事。第二天索性把课给翘了，打了个车直奔Titan总部。 　　脑海里想着酝酿很久的话，正准备一鼓作气冲到叶雪城在的三十六楼，却在前台被拦下来。 　　前台招待摆出精致的笑, “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想找叶雪城。” 　　“您有预约吗？” 　　“没有。” 　　“不好意思，见叶总是需要预约的，不然……” 　　占薇打断她，“我是他未婚妻。” 　　前台小姐显然为这句话给愣住了，再仔细打量面前的人，看起来二十上下的女生，巴掌脸，乌黑明亮的眼睛显得清纯稚嫩，美得毫无攻击性。身上穿着随意的套头衫和牛仔裤，一副大学生模样，显然跟“叶总的未婚妻”这个称呼有些不搭。 　　可那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透出的坚定又不容怀疑。 　　前台正暗自纠结这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恰好一名三十六楼的同事在一旁取刚到的快递，他见过占薇，走过来跟前台说了两句，便领着她上了楼。 　　电梯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占薇靠角落里站着，热情的员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上次叶总带你来的时候，我在加班，见过一次。我坐在靠左边窗户的位置，还跟你打过招呼呢。” 　　占薇不记得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员工也不觉得尴尬，继续找话题，“你跟叶总约好了吗？” 　　她摇头。 　　“他一点会和一个美国客户谈项目的事，四点才结束。”员工看了看手表，“现在估计在做准备了吧。我待会儿带你去接待室那边找他，看能不能赶上见一面？” 　　“谢谢，不用。”占薇道，“我等他忙完就好。” 　　赶到三十六楼时，叶雪城和客户已经进了接待室。 　　员工将占薇带到角落空着的格子间安顿下来，便去忙自己的工作了。占薇找来放在一旁落了灰的公司年鉴，无所事事地翻了一会儿。中间有几页是公司谈合作时拍的照片。里面的叶雪城温文尔雅地笑着，从容和煦。 　　她又恍惚想起那天晚上他说过的话。 　　他有这么多张脸，温柔的，体贴的，霸道的，不近人情的。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年鉴很快便翻完了，占薇趴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等睁开眼时，往西边移动的太阳正好照在面前的那块玻璃上，金色的阳光亮得厉害。她揉了揉眼睛，低头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五点了。 　　他应该忙完了吧。 　　占薇走出格子间，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曲曲折折的走道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占薇正研究着接待室在哪边，恰好之前领她上楼的员工从茶水间出来，好心地将她领了过去。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稀稀落落坐了七八个人。叶雪城坐在门口的位置，正在用英语交谈着。讨论似乎已经步入尾声，气氛轻松随意。 　　占薇听的出神。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他说英文了，大概是在美国待了两年的缘故，他的发音更偏美式，却带着独有的字正腔圆、中规中矩。 　　正回味着那清润好听的男声，里面的人却微微一顿。 　　四目相对，然后，占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交谈很快结束，叶雪城跟合作方寒暄了几句后，往这边走来。看到占薇时表情几乎没有波动，扔下一句，“你怎么来了？” 　　占薇还来不及回答，便见面前的人迈着大步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一路小跑地跟着叶雪城来到了办公室。 　　他板着个脸，顺手脱下西装扔在一旁的沙发里。 　　“关门。” 　　占薇轻声轻气把门关上。 　　“找我有事？” 　　占薇站在他面前，愣了愣，“我是想来问一问你……” 　　他朝她走近几步，抱着胸，低头打量她。 　　占薇努力忽略掉心里的压迫感，“Titan官微昨天在温羽的那条微博下面点赞了，是你吗？” 　　“不是。” 　　占薇感到意外，却听他继续道，“是程行知干的。” 　　“那……为什么你们公司的微博会关注我？” 　　“以前登录的时候，不小心手滑。” 　　“哦。” 　　叶雪城又问，“就这些？如果没有别的事，我——” 　　“还有，还有事。”占薇打断他。 　　“那天你说的话……” 　　“嗯？” 　　叶雪城脑海里不禁回想起那晚她的反应。他知道她一直都很胆小，发现自己态度的真相时，必然是吓得不轻。 　　她有疑惑，他不是不理解。 　　占薇亮晶晶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却突然栽进他怀里，一把将他抱住。 　　叶雪城没回过神来。 　　“我就是想问问你，那天你说在美国的时候想我想的快疯了……是认真的吗？” 　　占薇很少会主动跟叶雪城发生肢体接触，然而这一刻，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脸紧紧地贴在他心脏的位置，仿佛想通过他跳动的频率来判断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细细想来，两人在这段感情里都不够诚实。但如果要分个高下，她一定是从小受他的耳濡目染。 　　身前的人却许久都没有回答。 　　她又问了一遍，“你说想我，没有再骗我了吧？” 　　叶雪城心里突然有温暖的情绪激荡着。 　　从那天晚上她说“不想结婚”开始，从他破釜沉舟的坦白却换来她模糊的态度开始，他便在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俩人的事。总觉得她下一秒便会说一些他不想听到的话。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别离和失望，只是不想再经历而已。 　　勒住他心脏的那根绳子就这样被她轻易地松解开来，他轻轻吐了口气，手指插进了她的发丝间，温柔地揉了几下。 　　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问，“你等了我多久？” 　　这突然转移的话题让占薇一愣。 　　“一下午吧。”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了一下午，就为了问这句话？” 　　占薇点点头，声音很低，“……结果现在还没等到答案呢。” 　　叶雪城只是笑，“你是不是傻？” 　　“嗯？” 　　“我们晚点慢慢说。” 　　“哦。” 　　叶雪城再次在占薇面前再次发挥了年龄和阅历上的优势，无论是后来吃饭、还是回家的路上，对于之前的问题只字不提，足足吊了人好几个小时的胃口。 　　反正逗她、欺负她，已经成了他习惯又自然的事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不动声色，夜里十点，叶雪城终于躺在自己温暖舒适的大床上，等到了占薇。 　　他听着她细碎的脚步落在地毯上，一点点地朝自己靠近。然后，被窝被轻声掀开，透了凉风进来，身边的空位很快就被一个软乎乎、暖烘烘的身体给填补上了。 　　占薇轻轻贴着他的背，很低声地问，“叶雪城，你睡了吗？” 　　他故意没有回答她。 　　身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朝他挪了挪，手安分地搭在他的腰际，不再出声。可温热的吐息有节律地喷在他腰间最敏感地部位，一下一下，撩得他难以自己。 　　终于，他忍耐不住骚动，稍稍远离。 　　她很快便察觉到他的动静。 　　“你还醒着？” 　　“嗯。” 　　“白天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 　　“你说在美国的时候一直想我，是真的吗？” 　　那天，叶雪城情急之下，说出了这话。事后心情平静下来，又觉得“想疯了”三个字实在肉麻，连承认都显得扭扭捏捏、不甘不愿。 　　最后极其敷衍地回了个“是”。 　　“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想你……” 　　叶雪城听着占薇颤抖的话音，有些动容。他伸手，在黑暗里摸索着她的手指，轻轻握住。 　　占薇依然碎碎念着，“那时候向你告白被拒绝，我很伤心。” 　　他认真地听。 　　“后来你出国了，再也没有理我，我……” 　　“……我怕自己忍不住。” 　　“啊？” 　　“怕忍不住。” 　　事实上，是占薇最后的告白，让他内心那些邪恶又疯狂的念头一发而不可收拾。 　　叶雪城一直以为，自己对占薇只是单纯感官上的迷恋和占有欲。后来，他改变了留在国内创业的决定，赴美留学。一边抗拒着她对内心的干扰，一边又想方设法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她的近况，这才意识到，他对她已经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喜欢。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陷入一种矛盾的情绪里。怕破功，怕打脸，又着急地等她长大。 　　也许，他真的有点“不正常”吧。 　　占薇却抱得他更紧了一点。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这样’，好不好？” 　　他一笑，“好。” 第44章 44 　　因为和叶雪城的事, 占薇很久已经没有睡过好觉了。晚上她窝在他身边, 睡得尤其香甜。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了她的助眠药。 　　第二天在车里, 占薇打了个哈欠, 似乎还在留恋昨晚的美梦，旁边的叶雪城笑着看了她一眼, 问, “明晚有空吗？” 　　“嗯？” 　　“一个很著名的交响乐团的表演，有没有兴趣？” 　　叶雪城说了乐团的名字，占薇想起很久以前, 自己收藏过他们的演出歌碟。 　　她稍稍犹豫，开口, “明天晚上不行, 明天是乐队的周年庆。” 　　这次，倒是直接把事实说了出来。 　　叶雪城的眉头轻皱了一下。 　　占薇继续道，“乐队会有表演, 大家已经准备很久了。” 　　“……” 　　她问他，“如果我邀请你，你会去吗？” 　　叶雪城回味着，只觉得她的问话单纯又天真, 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如果我说乐队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要怎么办？” 　　占薇似乎对于他这样的问话感到意外，瞪了他好半晌, 喉咙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他不悦地抿抿嘴，“好，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啊，不是，”占薇看见他这样武断地给自己做了裁定，忍不住辩解，“我只是觉得，你和乐队根本不冲突。” 　　“不冲突？”眉毛一挑，表情倒是心平气和的，“那怎么才算是有冲突，等哪天你在舞台上唱的时候，突然被人掳走了才叫‘冲突’？”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来来往往几个回合，谁也没有说服谁。到了学校后，占薇带着沉沉的心事下了车。脑海里回味着和叶雪城的关系，好像兜兜转转，两人又回到了原点。 　　关于乐队唱歌的事，他没有点头的打算，她也没有妥协的打算，两人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僵持着。 　　第二天乐队周年庆，在两位室友的强烈要求下，占薇带她们到了Super Nova酒吧围观。 　　顺着楼梯都到了地下室，豺哥正坐在桌子上，聂熙和林俊宴以他为中心坐着，俨然摆出了斗地主的架势。每人口里都叼着跟烟，一时间空气混浊。 　　豺哥正对着两人侃侃而谈，正对着楼梯口的林俊宴首先看到了三位女生。 　　抓了现行的妹妹已经激动起来，“林俊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背着我学会了抽烟？！” 　　说着，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作势要夺掉夹在他手里那根碍眼的东西。 　　林俊宴没让她得逞，手一抬，很轻易地便避开了她的爪子。拈着烟屁股在口里吸上一口，然后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掐灭。 　　脸上平平静静的，一点也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 　　阿真看他没有丝毫悔悟之心，十分激动，“你竟然学坏了，我要把你抽烟的事情告诉妈妈。” 　　林俊宴没来得及回话，倒是豺哥过来插了句嘴，“都是成年男人，抽根烟怎么了，还告诉妈妈。你以为你是谁，红领巾吗？” 　　阿真回过头来，看着人高马大，两边卷起的衣袖露出彩色纹身的豺哥，气势顿时弱了一截，“这是我们家的事，跟、跟你有什么关系？” 　　“红领巾，这是我豺哥的地盘，只要在我这里，就都得听我的。我说有关系就是有关系。” 　　“你、你才是红领巾，你全家都是红领巾。” 　　林俊宴看妹妹和别人斗嘴，勾唇笑了笑，也没想到她和豺哥第一次交手便杠上了。 　　他眼睛笑了笑，渐渐地，目光不自觉向左边挪去，落在了正安安静静站的地占薇身上。几秒之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亮晶晶的眼眸动了动。只是稍稍偏移，便捕捉到了他暗自偷窥的视线。 　　他脸一热。 　　所幸一旁的人适时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聂熙拿出手机，打开更早存下来的音频文件，里面放出熟悉的旋律，是占薇写给温羽的那首《孤勇》。 　　占薇不解，“你怎么会有这个？” 　　“前几天她不是在网上特地发微博艾特了你吗，我们都有关注这件事情。昨天她又放了新歌的片段出来，网上好评如潮你知道吗？” 　　占薇听着，一时间不太能将聂熙说的事跟自己联系起来。 　　“然后，大家发现写歌的人就是前段时间那首《时间线》里美腿的主人，也是那几张照片里美出天际的吉他少女，表现得很激动，跑去你微博轮了一遍。” 　　“啊？” 　　占薇昨天忙着处理自己和叶雪城的事，把微博这茬儿都给忘了。 　　也不知道那里成了怎样的修罗场。 　　“现在网友在你微博底下留言都快上千条了，让你多上传演出的视频。”聂熙笑，“你来之前我们还在商量，要不要给乐队建一个微博，以后表演的时候开着直播，顺便圈圈粉。” 　　占薇看看聂熙，又看看另外两位男生，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一旁的程乐之激动地拉了拉袖口，“啊啊啊，这个想法好，非常有经济头脑，我可以号召学生会的那些人给你围观打赏。” 　　想法是不错，但是…… 　　阿真也参与到怂恿中来，“小薇薇，反正你唱歌这事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还怕什么。管它呢，撸起袖子干！” 　　离晚上的表演还有四个小时，因为是周年庆，占薇特地写了两首新歌。乐队成员忙着彩排的时候，阿真和程乐之在一旁自告奋勇地建起了微博账号和直播账号。名字在豺哥的建议下，最后叫做“Super Nova撞地球”。 　　程乐之看着手机屏幕，琢磨了好半天，还是不满意，又申请了个名叫“Super Nova全球粉丝后援会”微博账号。 　　占薇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无语，他们Super Nova连西柳巷都没冲出去呢，就直接戴全球的帽子了。 　　程乐之坚持自己这是有战略眼光的表现，她乐呵呵的，“以后等你们火了，我就做你们粉丝后援会的会长，阿真做副会长。” 　　阿真在一旁满脸不乐意，“明明是我先知道乐队的事，为什么我是副的？哼哼。” 　　结果直到两小时后，“Super Nova全球粉丝后援会”的粉丝数才两个，一个是程乐之，一个是阿真。占薇觉得过于中二，经过两人的轮番轰炸，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第三枚粉丝。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 　　月光清清冷冷地洒在这座沧桑的小巷上，夜灯鳞次栉比地亮了起来。七点多的光景，Super Nova酒吧里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原本安静的空间响起了抒情的背景乐。 　　待排练了一轮过后，豺哥从储藏室里找出来手机支架，调整着等会儿拍摄的位置。一旁的程乐之在班级群里说了乐队直播的事，号召大家前去围观，想了想似乎不满意，又在学生会的群里将消息发了一遍。 　　好像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事兴奋着。 　　占薇坐在一旁的，听着酒吧渐渐嘈杂的人声，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思绪还在游离。 　　突然，一旁的座位被抽开。她回过头，发现是阿勤坐在了一旁。 　　“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 　　“嗯？” 　　阿勤展现出了他一直吝啬的笑容，“我以前学声乐，最大的愿望是可以一直在舞台上表演。后来嗓子上长了东西，做了手术不能再唱。为了养家糊口，我去一所小学当音乐老师，本来以为这辈子跟舞台没缘分，结果豺哥找到我，让我加入乐队。真是没想到，我用这样的方式又回到了舞台上。” 　　占薇静静地听着。 　　“这就是命运神奇的手。”阿勤静静地道，“每个人都没办法违抗，只能顺着它的指引，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去。” 　　酒吧里，淡黄色的灯光在头顶缓慢旋转着。占薇看着面前的阿勤，有些恍惚。 　　适合的地方—— 　　所以，适合她的地方，是跟他一样的舞台吗？ 　　虽然是周三，但因为周年庆活动的关系，酒吧的流量不比周末少，台下的座位已经熙熙攘攘坐满了人。豺哥将手机调整了好几个角度，最后决定放在了自己的键盘旁边，以便等会儿观察播放量和打赏情况。 　　乐队的表演八点准时开始。 　　占薇站在舞台中央，对着面前的立式麦克风踟蹰着，直到整个空间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才缓缓开口。 　　“我想，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之一，就是一年前的今天跟着聂熙，来到了Super Nova，认识了豺哥、阿勤、还有林俊宴。我们是朋友、是战友，我们为着同一件事情努力着，变成了更好的我们。今晚的Super Nova，《唯友谊万岁万岁》——” 　　话音落下，人群似乎还沉浸在她肉麻的告白里。直到鼓手敲打了节奏，地下的观众才反应过来，此起彼伏地发出捧场的尖叫声。 　　贝司、吉他和键盘的声音陆续注进来，占薇循着音乐的轨迹，让那畅快又温柔的声线在这方空间里绽放着。 　　现在的她，已经全然褪去了最初的不自信，在舞台上恣意又潇洒。 　　豺哥开了会儿小差，扭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直播界面。围观人数不多，一共二十来个，界面却一水地在刷，“麻烦这位叔不要挡镜头好吗，我们想看中间唱歌的美女。” 　　豺哥往镜头前凑了凑，对里面翻了个大白眼。 　　结果翻白眼之后，房间的评论炸了一波。 　　“尼玛，怎么觉得叔有种丑萌。” 　　“恬不知耻的丑萌。” 　　“把你的大头移开，移开！” 　　“咦，表演的不是之前在微博上有点名气的Super Nova乐队吗？竟然开直播了？” 　　围观人数在慢慢往上涨。 　　占薇站在舞台中央，整个人都浸泡在亮黄色的灯光里。细密的汗顺着发迹流下，将那雪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细绒。这样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似在人间。她用声音在这小小的天地里驰骋，成了每一道目光的焦点。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打乱了她的理智。 　　场馆里，沸腾的音乐还在继续，穿插在其间的美妙女声却戛然而止。 　　占薇手里握着麦克风，动作和思绪同时凝滞。 　　观众随着她的视线，齐齐望向楼梯口处。 　　那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对突如其来得失音，男人的脚步只是稍稍顿了顿，便继续向舞台的方向走去。 　　是叶雪城。 第45章 45 　　叶雪城从朦胧的暗色里走来。头顶上的彩灯纸醉金迷, 不时打在他身上, 将他衬托成这个空间里格格不入的存在。 　　明明周围的音乐和人声沸反盈天，这一刻, 占薇却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清了。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变得极其缓慢而粘滞。台下的人步履从容稳健，也不知道是灯光还是距离的关系, 站在舞台上的她看不见他的脸。 　　但似乎隐约能感受到那脚步从容有序的节奏和回声。 　　主唱突然息声, 旁边的吉他手和键盘手疑惑地停了下来，音乐以鼓手突兀地击打收尾。这莫名其妙的暂停，让底下的人渐渐泛起了议论。旁边的直播界面整版整版在刷问号。 　　此时房间观看人数已经涨到了一千。 　　叶雪城走到离舞台最近的位置, 停下。两人此时不过四五米的距离，占薇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还是波澜不惊的面色, 偏白的肌肤在黯淡的背景里显得冷感, 鼻梁和下巴带着坚毅的弧度，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黑得就像月光下的海面, 星星点点。 　　即使周围吵吵嚷嚷，占薇也能感受到自己动荡不安的心跳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台上的她对视着，几秒过后才坐下，摆出了闲来观赏的架势。 　　占薇的思绪终于回笼。 　　她轻轻吐了口气, 试图平复了心绪波动，朝旁边的贝斯手阿勤和主音吉他手聂熙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表演继续。 　　长期的默契让身旁的人很快领会。音乐声渐次响起，又像最开始那样, 被加温的现场开始沸腾。 　　占薇努力忽略台下那道最凌厉的视线，沉浸在旋律的快感里。她热情地唱着，抱着吉他的身体随着节奏不自觉摆动，就像微风中轻轻摇晃的花，娇柔又坚韧。 　　声音是沁入骨髓的性感。 　　台下的观众被激动的节奏感染，很快，大家便忘了之前意外的小插曲。 　　一曲紧接着一曲，最后的歌曲是乐队翻唱的《放肆》。 　　叶雪城坐在台下，抱胸打量着台上的人。 　　他不是没有听过她唱歌，也知道她的歌声和音乐有多动人。只是此时此刻，在激动的人群中、在爆裂的节奏声里，那朵原本只属于他的小蔷薇那样恣意绽放着，好像汲取了周围所有的光，耀眼又醒目。 　　身姿婀娜，顾盼星辉，笑容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美好的她，美好得让人害怕。 　　这一刻，心跳和呼吸都被她的节奏牵引着，他既感到紧张，又兴奋不已。胸腔里的跳动激烈而狂热，是他几乎无法招架的频率。 　　而台上的她，浅笑吟吟，仿佛他的存在对她再无任何影响，只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 　　耳边是那热血又激动人心的旋律—— 　　“哥伦布只要有一颗星光， 　　就胆敢横越大西洋； 　　我还有一把吉他，我还有一群死党， 　　为什么还不大声唱。 　　达尔文假设生命是战场， 　　就让我基因不投降； 　　把伤痕装满手掌，把鼓声装满心脏， 　　把歌声装满肺活量。 　　…… 　　就放肆爱放肆追放肆去闯， 　　放肆地大闹一场， 　　不能原谅， 　　如果很多年后我还是这样。” 　　现场的气氛被沸腾的旋律点燃了起来，也不知道被谁起了个头，从四处此起彼伏地响起了“Super Nova”的喝彩声。原本这声音是零散的，到音乐声结束时，那细小的涌动汇合成一股强大的热流，在这一方空间里盘踞徘徊。 　　“Super Nova!” 　　“Super Nova， Super Nova!” 　　“Super Nova， sing forever!” 　　台上的占薇看着底下躁动的人群，试图平息着自己因为努力表演而急促的呼吸。手指的力气不稳，无意间拨动了琴弦，音箱里弱弱地传来一声低音。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勇气将视线落在离舞台很近的位置。 　　叶雪城坐在那里，还是端正优雅的姿势，一双眉目依旧冷冷清清，但波光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眼睛生生地聚焦过来，像平静海面里突然生出的巨大漩涡，几乎把她吸进去。 　　她突然有点后悔和他对视了。 　　表演已经落幕，乐队成员已经开始收拾各自的乐器。豺哥正在刷直播界面，游客数已经达到三千，大家纷纷留言。 　　“舔了一整晚屏的我，还想再舔一舔。” 　　“丑萌叔，下次什么时候约？” 　　“那个唱歌的，我敢送你游艇，你敢成为我的女人吗？[并不简单]” 　　豺哥看到打赏和留言，心情很好，给镜头一个飞吻。 　　“每周日晚八点准时见。” 　　然后，聊天界面一水地在刷呕吐的表情。 　　空气里的热闹像退却的潮汐，渐渐散去。每个人开始专注自己的事情。客人们聊着天、喝着酒，聂熙正在收拾吉他，林俊宴拿出了湿纸巾擦汗。豺哥还认真地面对着直播界面，跟游客们插科打诨。 　　“说哥帅，哥让主唱给你们过来打声招呼。” 　　“哥你好帅，么么哒！” 　　“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丑萌，你是丑帅！”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豺哥看着里面的回复，乐呵呵的。这是他第一次玩直播，没想到很快就上瘾了。 　　豺哥还想卖卖关子，刚准备发话，却看见眼前的留言画风突变。 　　“丑萌哥，后面！” 　　“我的小心心哟，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怕可怕，不要那样对我的小姐姐！” 　　豺哥一头雾水。 　　表演已经结束，乐队成员各自忙碌着，只见坐在前排的叶雪城突然朝舞台走去。 　　占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那张绷紧的面色里没泄露一点情绪，只有深沉的眼睛里闪着光，比来的时候还要亮一些。 　　叶雪城离她越来越近了。 　　目光渐渐汇集过来，没人知道这个男人竟想干什么。 　　占薇脑海一片空白。高大的身影很轻易便将眼前的光线挡住了，她被覆盖在他的影子之下，惊讶和惶惑的感觉褪去之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看见他脸上忍到极致的神色。 　　“你想干什……” 　　话还没说完，叶雪城一把将她抱起，丝毫不费力地扛在肩上。在众人惊呆地目光里，信步带着她走下台去。 　　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鸦雀无声的酒吧才响起吵哄哄的议论。 　　舞台上的成员仍处于呆若木鸡的状态。另一边，豺哥盯着屏幕上让人费解的留言。 　　“主唱被人路掳走了！” 　　“禽兽，放开我老婆！” 　　“弱弱地说一句，刚刚那个男人乍看一眼挺帅的，还有点眼熟……” 　　豺哥这才回过神，猛然转头，却发现舞台中央已经空空如也。 　　占薇被叶雪城像小鸡一样地拎着出了酒吧，迎头一阵凉风，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与其说被叶雪城扛着，不如说被他抱着。他的手托着她的大腿上部，另一只手扶在腰上，坚硬的肩膀硬生生地抵着她的胸，压得有点疼。 　　她感到大脑充血，对于刚才的事似懂非懂。过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背，“叶雪城，你干嘛呀？” 　　他没吱声，大步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你、你快放我下来！” 　　她一想到自己在众人面前被这样抱出来，脸便热得不行。羞涩的情绪在心里里泛滥着，理智一点一点被蚕食。她甚至分辨不清，他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因为生气。 　　身下的人单手打开后座车门，将她扔了进去。 　　“……你、你要干什么？” 　　叶雪城上了车，将车门重重带上。他随手脱下了碍事的西装，扔在前面的驾驶座。 　　然后，他单手支在占薇身旁的皮椅上，像一只气势汹汹的猛兽。 　　幽黑的眼眸里，分明写着“不友好”三个字。 　　占薇微微瑟缩，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挪到了窗户边，却无路可退。 　　下一秒，他朝她倾覆，右手紧紧地插进了她的发丝间，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吻了下来。 　　先是轻柔地尝了尝她的唇，回味了一阵，似乎感觉不够过瘾，愈发用力地吮吸着，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出来一般。 　　缱绻了片刻，还是不够，又咬了她下唇。 　　占薇挣扎着，弱弱地抱怨了句，“唔……你怎么咬人啊。” 　　叶雪城看着她，眼睛里的情欲燃烧得毫无顾忌。 　　那张脸上分明是要吃人的表情。 　　狭小的空间里回响着男人粗重的喘息，气氛如箭在弦，仿佛她已经是他的盘中餐，随时会被他吞入腹中。 　　面前的人作势还要侵扰上来。 　　占薇小心脏又狂跳了起来，她伸手支着他的肩膀。 　　“等等，你等等。” 　　她真的是被吓得不行，连话音都在打颤。 　　“嗯？”叶雪城勾着唇，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在这里……不太好吧。”占薇嘟囔着，瞄了瞄零星走过的行人，“你是公众人物……” 　　“公众人物被迷晕了，怎么办。”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说不会被人掳走，现在不就被我掳走了？” 　　“你、你……” 　　“我不要脸。” 　　听到想骂的话被当事人这样厚颜无耻地说出来，占薇脸一热，只感觉血流像潮水一样地冲刷着残余的理智。她瞪着他，憋了好一会儿也没挤出半个怼回去的字，最后直接被他用嘴给堵上了。 　　叶雪城继续热烈地、疯狂地吻着她，仿佛要榨干她的精血才肯善罢甘休。 　　占薇被掠夺得彻底，昏昏沉沉间，陷入瘫痪的意识里有什么像气泡一样冒了上来。她想起了乐队表演完、豺哥还在用手机跟直播间观众互动这事。 　　她开始推拒他、拍他的肩。 　　叶雪城并没有在意，直到怀里的人反抗愈演愈烈，才退开一些。 　　占薇已经被亲得气喘吁吁了。 　　“那、那个……” 　　“什么？” 　　“公众人物，你……你可能上直播了。” 第46章 46 　　上直播？ 　　回去的路上, 叶雪城嘴带着浅笑。坐在一旁的占薇低着头, 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第一次直播演出就出事故，还是这种限制级的事故, 占薇的心情可不止一点郁闷可以形容。 　　没多久, 阿真打来了个电话。 　　“小薇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占薇被吓了一跳, 拿着话筒稍稍远离, “刚刚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我跟我男朋友先回家了。” 　　“你男朋友没打你吧！” 　　阿真激动地吼了一嗓子，隔老远都能听见。叶雪城回过头来看了看占薇，眼神里是“你到底怎么跟同学形容我”的问号。 　　“没、没有啦。” 　　“刚刚看见你就这样被掳走真是吓傻了好吗。后来我们几个出去找你, 连人影都不见了。还好我哥在附近转了一圈，看见你和你男朋友在车里, 不然只能报警了。” 　　占薇一愣, 想象了阿真描述里后半截的画面，心里突然有五雷轰顶的感觉。 　　“对、对不起——”给人带来了麻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后来呢？” 　　“后来？”阿真的语气轻松了一些，“我知道你男朋友脾气时好时坏的，听我哥那么说，当然要仔细问一问了。” 　　“问了什么？” 　　“我怕你吃亏, 问你有没有跟男朋友吵架。我哥说看上去你们没事，感情很好的样子……” 　　挂断电话后，占薇满脑子想的都是阿真那句“感情很好的样子”。 　　所以，当她和叶雪城那样那样的时候, 是被人看到了吗…… 　　占薇的脸又红了。 　　刚才车里安安静静的，身边的人肯定也听到了阿真咋咋呼呼的话音。 　　他问，“你这么容易脸红？” 　　白白嫩嫩的脸，像凝脂透着点红润，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刚刚在车上……可能被阿真的哥哥看到了。” 　　“那多好。”正合他意。 　　占薇低迷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占薇打开微博，自己界面的粉丝数比白天看到的时候涨了一些，已经接近六千。她又想起演出完发生的事，不知道直播的镜头有没有拍到叶雪城的正脸。只怕被人认出来后，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 　　占薇正捧着手机，盘腿坐在床上琢磨着，突然感觉到脑门被轻轻拍了一下。抬头起来，便迎上了叶雪城凑近的脸。 　　他发稍还带着水滴，没有穿衣服的上身显得热气腾腾。 　　“发什么呆？”他上了床，和她对立而坐。 　　她想了想。 　　“……如果大家看到直播，发现那个带走我的人是你，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吗？” 　　“你说呢？” 　　她点点头，老实巴交的模样。 　　“那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她声音弱弱的，“我听你的。” 　　“你退出乐队吧。” 　　占薇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 　　“不是说听我的，连这个都不愿意？” 　　她继续瞪他。 　　叶雪城深深地呼了口气，“那这样。” 　　“嗯？”占薇期待着他的下文。 　　叶雪城的脸又凑近了一些，保持着十分亲昵的距离，温热的气息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他抬起双手，指头循着她肩膀的弧度一路向上暧昧地攀爬，路过脖颈和耳后那块区域，最后落在耳廓上，轻轻地揉搓着。 　　分外敏感的区域被人碰触着、蹂躏着，占薇只感觉心里痒痒的。 　　“你、你干嘛老喜欢揪我耳朵。” 　　“因为……你太不听话了。” 　　“哦。”占薇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所以让你揪一揪，你就会让我继续在乐队唱歌了吗？” 　　“……” 　　占薇眼睛一闭，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那你揪吧。” 　　停顿了好几秒，眼前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却听到蓦地传来一声嗤笑。 　　占薇疑惑地睁开眼。眼前的人对上她的视线，收起了嘴角的弧度，十分神情严肃地说，“来，叫主人。” 　　啊？ 　　占薇一吓。 　　亮白色的灯光从头顶头下来，在面前的人脸上镌刻出俊朗温雅的线条，他仍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刚才那句话又昭示着他的人面兽心。 　　在此情此景下，他真的看上去有点“不正常”…… 　　虽然是那种很好看的“不正常”。 　　大概是看她木讷兮兮地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叫主人。” 　　占薇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所以，只要她叫一声主人，乐队的事就算通过了么。 　　她硬着头皮，声音很低地说到，“主、主人。” 　　柔柔软软的声音传来，酥得入口即化。然而听在叶雪城的耳朵里，却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美妙。 　　他皱了皱眉头，又改了主意，“还是叫老公吧。” 　　占薇已经完全不懂他在想什么了，目光带着点小哀怨得看他。 　　“叫我老公。” 　　反正已经随他怎么办了。 　　“哦，老公……” 　　叶雪城这才释放了心魔，抱着眼前的人，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第二天，占薇被叶雪城掳走的直播视频果然被人截下来，传到了网上。 　　标题也是奇奇怪怪的。 　　《惊！少女逗留夜店竟遭如此毒手！》 　　《酒吧主唱在众人围观下被强行拖走》 　　《竟然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你还敢逛夜店吗？》 　　热度最开始并不高，直到后来有人认出来里面的主角是占薇，才渐渐将视频与给温羽写歌的高颜值女生联系在一起。 　　占薇找到视频，来回看了几遍。叶雪城的脸看得并不清楚，但还是有神奇的网友找来两个月以前他参加某商业活动的照片，和视频的截图放在一起作对比。 　　“左边的是Titan的老板叶雪城，右边的是视频里的男人。特地选取了一个相似的角度，身型、西装几乎是同款。” 　　有人下面刷了几十条留言，帮叶雪城怼了回去。 　　“真是搞笑了，现在什么一百八十线网红都学会拉人炒作了，我们的叶老板还只是个孩子。” 　　“叶老板订婚了好吗订婚了，他自己几次在节目里提过，说是他的确定不是在搞笑？” 　　“叶老板：呵呵，这锅我不背。” 　　占薇有点意外，也不知道叶雪城是请了水军还是真粉丝。不过看这副语气，粉丝的可能性更大。 　　叶雪城竟然有粉丝？ 　　占薇想了想他的严肃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萌。 　　到了下午，有两个博主发的视频上了热门微博。一个视频是之前乐队表演《唯友谊万岁万岁》的录像，还有一个则是她被叶雪城带走的场景。 　　两个视频底下的评论众说纷纭。 　　“薇阵天女神好美好美。” 　　“帅炸了——” 　　“温羽的新歌超级好听的，还有《时间线》，求多放出点歌来拯救歌荒。” 　　“旁边的吉他手是T吗？啊啊啊，我觉得她也很好看啊，有攻气。” 　　“我说现在的网红为了炒作也是豁出去了……” 　　然后，那个“薇阵天”的微博又被带了一波人气。 　　很多关注她的粉丝纷纷在最近那条“让你对市场理解上升N个档次的行为金融学笔记”下面留言。 　　“小姐姐还好吗，很担心。” 　　“那种地方唱歌还是太不安全了。” 　　“谁能告诉哥直播号是什么。” 　　留言人数让占薇自己都感到意外。套用聂熙的话讲，也许是她看上去软萌可欺，又没什么攻击性，自然观众缘特别好。 　　占薇想了很久，最后将整个事件轻描淡写了过去，“只是个小玩笑，大家别担心，我很好。笑脸。” 　　在学校里睡了个午觉起来，占薇忍不住又去微博看了一眼。却发现很早之前认识那位“咕咕鸡”给自己发来私信。 　　“快去这个博主@纱纱NIA下面看看，她扒你皮呢。” 　　占薇一愣。 　　扒皮？ 　　自己有什么可扒的？ 　　直到点进去那个叫@纱纱NIA博主的页面，占薇才看到资料那一栏里有“A大”几个字。粉丝数有三万，相册里是各种艺术照和美图自拍，虽然和本人差距有些大，可她还是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二班的周纱纱。 　　占薇很早便听说周纱纱在经营自己的微博账号，靠着高颜值名校生的人设圈了一批粉，算是半个小网红。 　　她找到那条所谓扒皮的微博。 　　“有的人真是没下限，就拿某个以‘在舞台上被人抱走为噱头的某‘薇’字打头博主来说吧。这女生是A大有名的垫底学渣，成绩年级倒数，是真正的倒数第一。人戏却多得不行，刚开学就在一个什么新生比美贴里面拿了头牌，然后各种开贴宣扬自己的家世和凡人没有的才华。我们都猜她要憋什么大招，结果两年了屁都没放出一个来。跑去酒吧唱歌我就不评论了，那种酒吧是什么地方，相信不用多说。反正对这种不停给自己加戏的人，NIA只有一句话，想红想疯了。” 　　占薇看完这长长一大段，心里气呼呼的。 　　这样几乎指名道姓的微博，周纱纱是真的以为自己不会看到是吗？ 　　占薇稍微平复了心绪，点开评论。 　　结果底下一展开，她就被点赞数最多的那条给乐着了。 　　“卧槽，这个薇阵天竟然还是A大的，学霸啊。” 第47章 47 　　占薇看到“学霸”这两个字时, 有点傻眼。自己从小到大,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 　　好像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坐在书桌前乐呵呵了几声。旁边的阿真见她笑，往这边凑了凑, 一眼便看到摊在眼前的那条“纱纱NIA”的微博。 　　“又是周纱纱！”阿真义愤填膺, “不就是开学的那个新生比美贴吗，真是被咬着不放了。” 　　程乐之也转过身来。 　　阿真继续表达不满, “她也就是看我们占薇脾气好, 挑软柿子捏。随便换哪个强势一点的，早跟她撕起来了。之前那个文学院的系花不是还一直在跟她争吗，家里是个什么二代, 也没见她有胆踩人家。” 　　“还说呢。”程乐之道，“前几天周纱纱不是和她圈子里的一个朋友闹掰了吗, 你们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占薇和阿真八卦的星星眼齐齐望过来。 　　周纱纱在系里认识的人不少, 有个属于自己的活跃小团体，里面是和她一样乖张又热衷交际的女生。上个月出去玩的时候，因为一个新认识的男生, 周纱纱和一位叫葛澜的女生闹掰了。 　　“那个葛澜也是学生会里混的，据说有一次部门活动吃饭，她在饭桌上把周纱纱的那点破事全说出来了。” 　　话音一顿，吊足了面前两人的胃口。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活脱脱的宫斗剧。跟周纱纱比起来，我们简直就是一群小学生。人家从高一就开始经营微博了，据说是想走网红的路子，看能不能以后转型娱乐圈。大一那个新生比美贴其实是她找人发的, 还让葛澜她们几个拼命地给她刷票，就是想在借机会炒A大最美新生的人设，顺便攒人气。后来被你截胡，周纱纱背地里疯狂地说你不要脸，抢到了她头上。” 　　占薇听着，明显傻掉的表情。 　　当初发现那个帖子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是无聊宅男们发的，没想到竟然早有预谋。 　　程乐之继续道，“最搞笑的是，葛澜还跟人抱怨说，她们刷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事情没成，周纱纱还怪他们手速太慢。” 　　“……” 　　“反正因为这事，她觉得你挡了她的路、坐享其成，对你记恨上了。” 　　旁边的阿真听完，看了看占薇，“小薇薇，心疼你一秒。” 　　占薇也很想心疼一下自己。 　　说她坐享其成，问题是……她除了让全校同学知道自己成绩很差外，什么也没享受到呀。 　　“哦，还有。”程乐之笑了笑，“你记得有一次周纱纱得了学校二等奖学金吗。人家还特地发了个微博，说什么‘只得了二等奖学金，不开心’。关键是她总共只得过那一次，还是因为恰好他们班的学霸坐在前面，给她抄了。” 　　“什么！？”阿真激动起来，“作弊拿的奖学金？” 　　“是啊，后来被放在网上继续炒高才生美女的人设，你说贱不贱？下面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一溜儿在说，好厉害好厉害。” 　　“太过分了！”阿真转过头，特别义正言辞地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小薇薇，对于这种人，我们不能再软弱下去了，怼她，怼死她！” 　　占薇坐在电脑前，想了好半天，总结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回复。 　　“虽然成绩不好，但是我从来没有挂过科。” 　　程乐之和阿真觉得这句话没有丝毫气场，在她俩的强烈要求下，最后改成了：“虽然成绩不好，但是我从来没有挂过科；总比有人明明成绩不怎么样、还靠作弊换来的二等奖学金放在网上炒人设好。笑脸。” 　　两位室友认为这个回复简单粗暴且戳中要害，来来回回欣赏了好几遍，不停地在刷下面的评论。 　　“‘有人’说的是谁啊。” 　　“靠作弊拿奖学金，还用来炒人设……好无语。” 　　“指的是扒你的那位吗。怎么办，高学历气质美女形象一秒崩塌。” 　　程乐之刷着手机，十分兴奋的样子，旁边的阿真不时附和两句。占薇坐在那儿，心里虽然痛快，却总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人家周纱纱好歹也是拥有三万粉丝的小网红呢…… 　　跟叶雪城见面时，也提起了网上视频的事。 　　他倒是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眼帘微垂，眸光闪动，只是说到，“无所谓。” 　　“可是……你那些粉丝，好像很讨厌把你跟我联系在一起呢。” 　　“我有粉丝？” 　　占薇虽然也不敢相信，还是点了点头。 　　他一笑，“要么我找个机会说点什么？” 　　“不要。”占薇摇头，“不要不要。” 　　“为什么？” 　　“事情也还有到非要解释清楚的地步，我也不是什么名人，大家都不怎么提那天晚上的事了……也许不说，他们很快就忘了。” 　　叶雪城抿着唇，没说话。 　　她拉了拉他，“而且，我怕你那样……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对于一个平时总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企业家来说，做出了从酒吧舞台上掳人的行为，应该算得上既颠覆又冲击了吧。 　　占薇一点也不想让他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雪城回握住她的手，“嗯，我知道。” 　　隔天豺哥打电话来，说Super Nova召开紧急会议。 　　占薇听对方的语气，只感觉事态严重。第二天下午下了课，叶雪城便来学校接她，一同赶往了西柳巷。 　　叶雪城这人并不好糊弄。那天对于酒吧唱歌松口这事，他提了三个条件。一是要见一见乐队其他成员，二是要求以后每次表演，他必须在场。 　　最后一个条件，他暂时没有说。 　　占薇光是听到有他在才能表演这一条，便抓狂起来，“你不是平时挺忙的吗？” 　　“所以，晚上更应该放松一下。” 　　“……”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这场陪同赴约。 　　以前叶雪城跟自己提过好几次不准和聂熙、林俊宴打交道的话，可占薇并不担心。叶雪城平时为人冷静，虽然有锋芒，却不轻易外露。聂熙也是别人不犯她、她便不会轻易挑大事的主。林俊宴就更内敛了，清秀温和的外表，一双眼睛暗沉沉的，思绪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藏得深。 　　占薇最怕的，就是豺哥那个暴脾气。 　　一路胡思乱想着，车已经停在了Super Nova面前。 　　白天的酒吧安安静静的。占薇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灯是熄灭的，玻璃门透进来的光衬托得屋里有点冷清。 　　叶雪城脚步顿了顿，环视了一周，然后跟着占薇下了楼梯。脚步踩着木板的碰撞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回响着。 　　地下室也是空的。 　　面前的圆桌上放了本被翻开的琴谱。被装在琴套里的吉他和贝司扔在了座位上，桌上还放着冒热气的水杯，周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你朋友呢？”叶雪城问。 　　占薇看着他，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她给豺哥打去电话，听筒里响起了铃声。旁边的叶雪城示意自己去洗手间。 　　没过几秒，电话没被接通，倒是豺哥那极富有辨识度的豪放嗓音从休息室门后传来。 　　占薇循着声音走去。推开门，看见乐队四个人围成了个半圆，正非常认真地盯着放在中间地上的纸箱。 　　箱子里有小小的动静。 　　她继续走近，才发现箱子里是两只不足月的小奶猫。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虎皮花斑。它们正闭着眼睛，歪歪扭扭地睡在一起，小肚子一鼓一鼓。 　　占薇一脸疑惑。 　　豺哥解释道，“昨天错过了收垃圾时间，把装啤酒的纸箱扔后门口一个晚上。刚才一看，发现多了这两个东西。” 　　占薇忍不住将目光停在两个诱人的小家伙身上，其中有个张了张嘴，打了个呵欠，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右脚不讲究地搭在了另一只的脖子上。 　　睡的可真是无忧无虑。 　　豺哥也难得出现了柔情的一面，他蹲下来，来回摸了摸两只的头，“唉，还来投奔我，你们豺叔叔自己都不知道能去哪。” 　　这话让占薇一愣。 　　面前的纹身大汉站起来，长长呼了口气，“有件事刚跟聂熙他们说了，酒吧可能要换地方。” 　　“换地方？”她想起头天豺哥打电话时奇怪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事。 　　“之前因为乐队周年庆，怕影响你们的情绪，就一直没说……”豺哥叹了口气，又变得激动起来，“占薇你个死丫头，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的，你到底惹了什么人，啊？！上星期有个臭傻逼给我打电话，说准备从原来的房东手里买下这地方，如果我酒吧还想开下去，就必须把你踢出乐队！” 　　占薇看着眼前暴躁的人，有点懵。 　　“豺哥我平时最恨被人要挟，骂了那个臭傻逼一顿，真是神经病。就你这闯祸的本事，以后挪了窝，你得给老子好好唱，至少签二十年的卖身契！” 　　豺哥气势汹汹的，就差揪着她的马尾辫说话了。 　　可听到他在酒吧受到威胁时，他宁愿选择她，占薇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她虽然没在别的地方唱过，可是对于酒吧乐队也算了解一二。这种夜场里的表演，大家更多的是萍水相逢、来去匆匆。身边的人不停地更换，有时候甚至来不及对彼此了解清楚，便已经各自奔赴更好的栖息地。 　　Super Nova能够一直维持到现在，非常不容易。 　　豺哥仍在一旁骂骂咧咧，“那个臭不要脸的，跟老子耍流氓、玩手段？以后要是被我碰上了，我搞死他。” 　　占薇听着豺哥的话，不自觉向门口望去，恰好看见叶雪城站在那里，微微倚着门框，冷静地审视着屋里的一切。 　　豺哥这才发现屋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那人眼睛平静无波，冷然又嚣张。 　　豺哥皱着眉头，表情不满。 　　“喂，你他妈谁啊？” 　　叶雪城淡淡的。 　　“……我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位，‘臭不要脸’。” 第48章 48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气氛, 静默得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叶雪城身上。他抱着胸, 一脸从容地面对着并不友好的注视，丝毫没有畏惧。 　　豺哥朝他走近了几部, 脸上阴云密布,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压抑的狂怒让语句带着颤音, 配上豺哥那挂在胸前的骷髅头和两手的纹身, 俨然一副黑帮火拼时老大出场的架势。仅仅在一旁听着，占薇都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寒气窜上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叶雪城不以为意, “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我。” 　　一瞬间，豺哥的头顶噌得燃起了火苗, 好像随时会放出大招来。占薇回头看着泰然自若的叶雪城,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劝哪位。 　　想了想，她跑到叶雪城身边，拉着他的手, “要么先出去，等会我跟他们解释清楚了，再让你进来，好不好？” 　　叶雪城勾着嘴角, 眼眸平静深邃，仿佛是一块极寒的冰，与眼前熊熊燃烧的豺哥对峙着。 　　没等叶雪城发话，豺哥便朝占薇吼道, “这家伙是你带来的？！” 　　占薇深吸气，点点头，“他是我男朋友……” 　　“未婚夫。”叶雪城冷静地纠正。 　　傲慢的语气让豺哥瞬间达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他随手操起身旁的一个小板凳，便朝叶雪城扔了过去。 　　直到这一刻，身后的乐队成员才反应过来不是闹着玩的。阿勤冲过来拉了豺哥一把。可抡起的凳子已经离手，力道偏了偏，朝叶雪城旁边的占薇飞过去。 　　占薇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该往哪躲。所幸叶雪城将她一扯，护在自己怀里。 　　板凳从叶雪城的右肩擦过。 　　他仍然面色不改，可抱着占薇的手分明收紧了一些，应该是生气了。 　　叶雪城让占薇站远，脚勾来一旁的矮凳，以足球远射的姿势向豺哥踢开。 　　凳子撞在腿上时，豺哥吃痛地轻哼一声，连眼睛都泛起了红，作势要扑向叶雪城。 　　两人似乎下一个瞬间就能打起来。 　　还好怒极攻心的豺哥被一旁的阿勤和林俊彦给拉住了。 　　“豺哥，你冷静点。” 　　“他好歹是占薇的男朋友，别让人太为难。” 　　“上个月酒吧打架那次，你已经去派出所录过一次笔录了。还想再去第二次？” 　　好友们轮番劝了几句，豺哥这才渐渐安分下来。他喘着粗气，对着两三米开外的叶雪城怒目而视。 　　一旁的占薇觉得头疼。原本是想正式介绍叶雪城和乐队的朋友们认识，没想到换来这么激烈的开场。 　　她来回看了两人几眼，最后软软地劝叶雪城，“你先出去吧，我跟他们说几句就来找你。” 　　叶雪城没吱声。 　　对面的豺哥还沉浸在怒气里，朝占薇吼道，“你他妈到底带这家伙来干什么？！” 　　叶雪城一脸淡然。他见过的大风大浪比这多得多，除了在占薇面前，从来没有过畏惧、逃避的时刻。 　　他插话，“是我让她带来的。” 　　豺哥眯眼打量他。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叶雪城轻笑，“我已经跟这里的业主签了合同，房子从下个月开始就归我管。你的Super Nova想继续开下去也不是不可以，要求只有一个，酒吧和乐队，我要入伙。” 　　这话说完，在场的其他人面露疑惑，连占薇都表现得一脸错愕。 　　“我可以不收租金，如果以后改建或者买材料，我负责出资。每月的经营成本我管。条件只有两个，一是得到的利润我要四成，二是酒吧和乐队的大事，我说了算。” 　　换言之，他要对酒吧和乐队有绝对的话语权。 　　叶雪城已经让人估算过酒吧的收益，按照他提的条件，对酒吧原来的老板豺哥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然而，这段话却换来面前的人一声怒吼，“你他妈想得美！” 　　叶雪城勾了勾唇角，“我想说的已经说了，条件对你不亏，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他转身，作势拉占薇离开。 　　占薇回头看了眼豺哥，声音小小的，“我还是等会儿再……” 　　“怎么，你想在这里挨骂？” 　　叶这句话成功打消了占薇留下来的念头。她脚步顿了顿，跟着叶雪城往外走去。 　　身后的豺哥看着叶雪城这副嚣张的模样，作势冲上去，却被阿勤拉住。最后只是咆哮道，“占薇，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回到车上，占薇想起刚才火爆的场面，还觉得心虚。 　　明明本该是一场友好的见面，却被搅得乱七八糟。再看身边的人，一脸轻松自在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为刚才的事感到困扰。 　　也许，这一切根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占薇有点郁闷。“你之前给豺哥打电话的事怎么都不说一声，我应该准备一下……” 　　至少，应该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吧。 　　叶雪城嘴角带着弧度，俨然成竹在胸的样子，“如果说了，你反而会紧张。现在不是也挺好，我想说的都已经说了。” 　　占薇只感觉自己变成了欺骗豺哥的帮凶。 　　“所以——”她开口，“你想和乐队的人见一见，其实是谈酒吧的事？ 　　叶雪城看她，“怎么，不可以？” 　　占薇沉吟了一会儿，“我不明白，你要入伙酒吧干什么？” 　　“方便管着你。” 　　“嗯？” 　　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让你继续留在乐队，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叶雪城道，“最后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能决定酒吧和乐队的事。” 　　这倒是符合他平时的作风。 　　“可是……这样对豺哥不公平。” 　　“你放心，我没占他便宜。”叶雪城笑，“他那个人看起来鲁莽粗糙，能把酒吧做大，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什么对他有利。” 　　“……” 　　“他会来找我的。”叶雪城语气笃定。 　　占薇看他自信满满的模样，总感觉怪怪的。 　　更晚一些，她给聂熙打去电话，问后来的情况。 　　“豺哥骂骂咧咧了一晚上，气得饭都没有吃。”聂熙道，“你男朋友也是有够阴的。” 　　作为罪魁祸首，占薇对乐队其他成员非常抱歉，“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真的很对不起。” 　　即使两人的关系已经算是坦诚相见，可叶雪城对她的像家长一样的控制欲却一点也没变。 　　在他身上，真是深刻地体现了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事也不能怪你。”聂熙知道叶雪城的为人，严格说来，占薇也是受害者，“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如果换场地，算上重新装修，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豺哥也跟我们商量过酒吧的选址，挑了三个地方，都不满意。” 　　“那怎么办，要么我再劝劝叶雪城，或者我打个电话给豺哥……” 　　“别，”聂熙打断她，“豺哥现在一听我们提起你就上火，还说下次见到你男人，要亲手把他削一顿。你还是等过了这两天、他气消一点再说吧。” 　　“哦。” 　　占薇郁闷地挂上了电话。 　　后来，她脑子里的思绪在不停地打架。一会儿想着怎么跟叶雪城磨一磨酒吧的事，一会儿又纠结下次见豺哥应该怎么对付。 　　更晚一些，叶雪城进了房间。他从后面抱过来的时候，占薇没有搭理。 　　他笑了笑，“还在生我的气？” 　　心里的不满咕噜咕噜冒着泡，过了好一会儿，占薇才转过身，一脸严肃，“叶雪城，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这样做很不合适。” 　　面前的人却不以为意。 　　“你说我做得不合适，可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做错。酒吧的房东想转手，我出钱买下来后，场地归我。如果那位豺哥愿意让我入伙，我可以考虑让酒吧继续开下去。这中间每一个环节都是公平合理的。我只是适当利用手里的资源达到目的，算不上过分。” 　　这番话说得占薇哑口无言，她只好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他。 　　叶雪城得意起来。 　　“你怎么老喜欢瞪我？” 　　占薇继续瞪。 　　“是不是恨得牙痒痒？来，有本事咬这。”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挑衅一般。 　　她没吱声，酝酿了好一会儿，还真朝他扑了过去，在他指的地方咬了一口。 　　力道不重，带着怒意的动作像在惩罚，又像在调情。 　　被她牙齿刮过的地方有隐隐的痒。 　　叶雪城嘴角的弧度更灿烂了一些，“还真会咬人了。” 　　占薇依然瞪他。 　　“来，”他手指换了个边，指着脖子另一侧，“再咬这儿。” 　　平铺直叙的话音，被他轻佻地说出来，竟然有了色气。 　　占薇脸更红了。 　　豺哥说得对，还真是“臭不要脸”。 　　她想着眼不见为净，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怎么了？” 　　“别跟我说话。”占薇气鼓鼓的，“你、你这个人简直太坏了。” 　　叶雪城忍不住笑出声来。 　　占薇一整晚都在想着酒吧的事，虽然聂熙建议她过段时间再联系豺哥，但她还是想尽快向对方解释。 　　踌躇酝酿了几天，没想到豺哥某个下午豺哥竟然主动给她打来电话。 　　占薇听见那头问—— 　　“喂，你男朋友手机号是多少？” 第49章 49 　　周六晚上, 豺哥邀请乐队成员去西柳巷附近的大排档吃烤肉, 还让占薇顺便带上叶雪城。 　　占薇只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她知道豺哥给叶雪城打了个电话，却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 　　怎么一转眼, 水火不容的两人就约上了呢？ 　　脑海里浮现出上次见面的场景, 她心有余悸。下车时特地跟叶雪城嘱咐，“等会儿如果豺哥说了什么话, 你别直接顶撞他, 他脾气就是那样。” 　　她是真担心两人会打起来。 　　叶雪城笑了笑，“你放心。” 　　夜市坐落在两个商区交界的地方，周围是大片七十年代建的楼房, 街道曲窄且杂乱无章。白天冷冷清清，一片萧条。到了晚上, 这片地靠着临近西柳巷的优势, 便开始欣欣向荣的夜生活模式。各种小摊小贩冒了出来，与这个城市不远处斑斓的霓虹遥相呼应着。 　　亮黄色的白炽灯浸泡在烤肉味的人间烟火里，有些呛鼻。 　　占薇随着叶雪城穿过小路, 往约好的地点走去。身边的人直到七点才从Titan出来，还穿着见客户时的定制西装。在这种地方走一遭，估计衣服也得废了。 　　终于在一个简陋的门面里见到了豺哥他们。 　　乐队其他人都在。林俊宴和聂熙之间空了两个座，叶雪城十分自然流畅地坐在了林俊宴旁边, 占薇看着两人，想起不久以前在阿真家门口的那场交手，立了好一会儿，才木然地坐下。 　　好像哪跟哪都感觉不太合适。 　　叶雪城却一脸泰然自若, 招手叫来服务生，给占薇和自己添了碗筷。 　　对面的豺哥气势汹汹地看着这边。 　　“上次你说的事，我考虑了一下，分四成利润不可能，最多只能让你分两成。” 　　叶雪城答道，“可以。” 　　不带丝毫犹豫的回答，让豺哥傻了眼。再仔细一看，面前的人眼睛里闪着胸有成竹的光，好像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豺哥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下了套。 　　他心里有点堵。这憋屈的感觉不亚于去店里买东西，店员叫价三百，你说一百卖不卖，店员笑嘻嘻地说“好啊”。 　　服务生端上来烤肉，打开了中间的烤炉，腾腾的热气冒上来。 　　叶雪城转向另一个话题，“对了，之前你让帮忙查酒吧打架的事，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豺哥怒视着他，脸上俨然写了四个字，“有屁快放”。 　　旁边的聂熙夹了几片烤肉在热铁板上，菲薄的肉片遇到高温，边缘迅速卷曲了起来，冒出馋人的香味。 　　叶雪城开口，“你记得卓扬？” 　　这个名字被说出来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是他找人干的。” 　　豺哥看着叶雪城，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阿勤闷了口冰啤酒，不发一词。坐在占薇身边的聂熙正若无其事地给烤肉翻着面。 　　桌上只剩下火炉的“滋滋”声。 　　占薇回忆着卓扬这个名字。以前听乐队的人提过几次，他是乐队最开始的主唱，也是聂熙出轨的初恋男友。后来因为签了唱片公司，离开了乐队。 　　换言之，占薇是他的代替品。 　　离开Super Nova以后，卓扬很快出了EP和专辑，新歌空降AC热歌榜第二。因为长相帅气，圈了一大波女友粉。眼看新专辑发行在即，这段时间一直活跃在各大综艺节目上，人气暴涨。 　　甚至有媒体称他为继歌神Jefferson之后，最有潜力的男歌手。 　　占薇听说过卓扬和乐队其他人有矛盾，却没想到，矛盾大到了找人来酒吧闹事的地步。 　　几秒后，豺哥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忿忿地砸了拳桌子，一声不响。 　　气氛有些沉闷。 　　安静的间隙里，聂熙发话，“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的那些破事……” 　　豺哥喝到，“那小子自找的，当时我揍他就应该下手再重一点。” 　　聂熙听了，笑得有点落寞，“……以前他就说他自己睚呲必报，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占薇懵懵懂懂的。 　　按照其他人的说法，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当初卓扬劈腿，乐队的人为聂熙抱不平，痛揍了卓扬一顿。 　　她又想起很久以前，卓扬出轨的小模特带着一群人找聂熙麻烦的事。 　　看来……这个卓扬，人真的不怎么样呢。 　　和叶雪城回去的路上，占薇特地用手机搜了关于卓扬的信息。 　　弹出的照片上是个清俊的男生，眼尾细长，看上去聪明冷静。对着镜头勾着唇，透着股蔫坏。乍一眼，很难让人跟“劈腿”和“睚呲必报”联系在一起。 　　占薇去逛了他的微博，粉丝数量跟自己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主页的几条动态下面，底下大多数粉丝都叫他“老公”。 　　还有个为宣传新专辑而上某综艺节目的视频。里面提到他成名前的经历。女主持人问他，“签唱片公司之前有和朋友组过乐队是吗？” 　　他谦和地笑，“是的。” 　　“为什么没有一起走下去呢？” 　　“只是玩一玩的性质，并没有打算以后坚持乐队的路线。” 　　又被问到感情经历。 　　“现在是单身吗？” 　　“这几年把精力和时间完全投入在音乐里，我想想……至少有三年没有谈过恋爱了。” 　　即使说这话的时候，眼角还是温柔地笑着，看上去不带半点虚情假意。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了一年前“劈腿”的事了。 　　凭占薇的道行，无法从卓扬的行径判断出他是怎样一个人。她目光锁定着屏幕，想从他的言行里发掘点什么，可还没得出点结论，就被叶雪城打断了。 　　“你盯着别的男人看一小时了。” 　　占薇直起脖子来。 　　“有这么好看？” 　　她忙摇头，“不是不是，他是你们之前说的卓扬……” 　　“嗯？”所以？ 　　“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占薇努力想了想，“他也算乐队的前任吧……比如说，如果你有前任，我也会好奇对方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呀。” 　　叶雪城被她逗乐了，“我没有前任。” 　　“打、打个比方。” 　　叶雪城嘴角的弧度弯了弯。 　　占薇想起了自己的疑惑，“对了……所以，豺哥答应让你入伙，条件是帮他找到上次酒吧闹事的人？” 　　“只是顺便，”他道。 　　“哦。” 　　占薇低着头，脑海里还在琢磨晚上吃烤肉时的交谈。 　　叶雪城突然来了句，“你今晚表现还不错。” 　　“啊？”她错愕。 　　“挺老实的。” 　　占薇一脸问号。 　　“吃饭的时候，看都没看那个林俊宴一眼。” 　　虽然对方只跟她隔了一个位置，可两人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冷冷清清的关系，让叶雪城的心里意外得舒坦，甚至将占薇坐对方电动车后座的不快画面都给抹掉了。 　　可按照叶雪城缜密的逻辑，反常必有妖。 　　于是，他故作轻松地提起了这件事。 　　占薇回答，“他没什么好看的。” 　　“上次不是说他人很好，怎么，对他产生了新看法？” 　　“……” 　　“来说说？” 　　占薇闷闷的。自从叶雪城说阿真哥哥对自己“目的不纯”后，她心底便有了怪怪的感觉。但彻底害怕跟对方直接来往，却是因为别的事。 　　叶雪城试探道，“他跟你表白了？” 　　占薇一吓，忙摇头，“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占薇低着脑袋。 　　叶雪城转动着方向盘，随意地瞥了她一眼，“脸红干什么？” 　　占薇一惊，反射性捂住了脸。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车里原本暗沉沉一片，“骗人……根本看不清。” 　　叶雪城没说话。 　　结果直到晚上睡觉，叶雪城还在追问这件事。 　　占薇很苦恼。其实她对林俊宴态度彻底转变，的确事出有因。那天好朋友阿真告诉自己，在哥哥的笔记本里发现了超隐秘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她的照片。 　　这件事对占薇而言，意外又冲击。 　　明明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可从那以后，连林俊宴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了。 　　占薇含含糊糊的，“你不是让我少跟他接触吗，我就听你的了。” 　　叶雪城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不是一直在听吗。”她嘟囔。 　　“一直都不太老实。” 　　说这话的时候，叶雪城抱着她，脸在她脖颈间亲昵地蹭着。他身上残留着刚洗完澡的香气，是淡然清新的柠檬味。 　　占薇没说话，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内心一片平静。 　　某个瞬间，心里闪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想起曾经无数个对叶雪城揣度和怀疑的夜晚。有没有一种可能，面前的人和她一样，对这段感情有着强烈的不自信呢？ 　　也许，他也会像她一样不安吧。 　　这番顿悟给了占薇极大的勇气。她伸手，手心轻轻地贴在叶雪城的胸肌上，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叶雪城，你要不要……跟我做那种事？” 第50章 50 　　话刚说出口, 占薇的脸就红了, 脸颊的灼热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几秒后，叶雪城抬起头来, 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打量她。 　　是平静的面色。 　　占薇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感觉脑袋里的血流激荡起来。本来主动说那种话已经很难为情了，说完后被这样看着, 更是让人不知所措。 　　沉吟片刻, 她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你、你要不要，和我做那种事？” 　　这大概是她活过的二十年里, 最主动的一次。 　　叶雪城轻轻呼着气，淡淡的薄荷香和发丝间的柠檬味混在一起。那双幽暗眼眸里的光忽闪忽闪, 好像有什么即将喷薄而出。 　　他克制住喉咙里的燥热, 低哑着问，“哪种事？” 　　占薇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结婚会做的事。” 　　明晃晃的灯光下, 叶雪城冷白的脸绽开了笑，几抹潮红不动声色地爬上耳尖。 　　大概怕被占薇发现此刻的局促，他把脑袋埋在她肩膀上，不依不挠, “结婚要做的事很多，到底是什么？” 　　“就是、就是生孩子会做的事啊。” 　　“生孩子会做什么事？” 　　“……” 　　占薇脑海浮现出“做爱”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正纠结着，却见叶雪城抬起头, 暧昧的红晕已经从他的耳朵蔓延到了脸颊。 　　明明表情倨傲又欠扁，可温暖的粉红色却让占薇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他不仅会红耳朵，也会红脸。 　　占薇很无厘头地想到了“可爱”这个词，忍不住将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像逗小孩那样轻轻揉了揉。 　　他低声问，“怎么，准备挑逗我？” 　　“……”这么纯情的动作，哪里像挑逗了。 　　“为什么这么主动？” 　　周围越来越燥热，叶雪城的眼睛燃起了小火苗。 　　“因为，”占薇的脸皮撑到了极限，试图用残存的勇气回应他，“你不是一直担心这担心那吗……” 　　把自己统统都交给你，够不够表明决心？ 　　“就这个？” 　　“还有，”占薇吞了吞口水，声音有点羞涩，“我也很想拥有你。” 　　这是真话。 　　她那么那么喜欢他，而且，有越来越喜欢的趋势。 　　这样强烈的感情，让她有点害怕。 　　白皙的小脸上裹挟着桃红，不知道那颜色是动情还是害羞。盈盈的眼睛温柔无辜地看着叶雪城，带着满溢的真诚，让他忽然想起她的一句歌词。 　　就像羽毛撩在心上。 　　顷刻间，澎湃的情愫在他赤裸的胸腔里炸裂开来。 　　他支起上身，情欲泛滥的眼睛打量着被自己完全笼罩着的人。 　　时间好像被凝固了一般。 　　占薇深深呼了口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动作生涩而小心。 　　“那、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音在微微颤抖。 　　叶雪城任凭她动作着，呼吸混合着喘息声，也不知道是蓄积能量，还是在克制。 　　占薇继续凑近，声音低低的，“我要亲你了。” 　　叶雪城没出声。 　　她鼓足勇气，攀附在他的身上。男人身体是热的，稍稍隔近一点，便可以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唇贴在他的肌肤上，一点一点温柔地摩挲着。 　　未经人事的占薇凭着直觉在动作。见叶雪城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又抱紧了他一些，吻着叶雪城脖子那块最敏感的地方。 　　手一路下滑，轻柔地在他的小腹间拨弄。 　　身前的人呼吸渐渐急促。直到某个时刻，暧昧的激荡被她撩拨到了顶点，他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 　　占薇有点被吓到了。“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叶雪城看着她，眼神是沸腾的，呼吸是沸腾的，就连理智也是沸腾的。 　　岂止是不舒服，简直是非常不舒服。 　　他声音嘶哑，“你这样……很不解渴。” 　　“嗯？” 　　没等占薇明白过来，他便将她的双手制住，以势不可挡的力量侵犯过来。炽热的唇落在她的脸上、耳边，空闲下来的右手来来回回在她敏感的胸前扫荡着。 　　占薇几乎融化成了一滩水。 　　直到手碰触到了她的内裤，动作才蓦然停顿下来。 　　他僵硬了几秒，像突然决定撤退的战士，收起了所有的进攻。 　　占薇不解，“为什么不继续……” 　　叶雪城伸手抱着她，声音很沉，“算了。” 　　算了？ 　　他道，“我很早以前发过誓，结婚后才可以跟你做。” 　　“啊？” 　　他随口解释，“那时候你太小，怕自己干出禽兽不如的事。” 　　发誓的时候，占薇读高二。两人每次见面都让叶雪城心痒难耐，叶雪城真的非常害怕，自己哪天会冲动到伤害她。 　　他一直是个欲念很强的人，忍了这么多年，非常不容易。 　　他不在乎多忍这几个月。 　　占薇见他一脸认真，忍不住笑起来，“没关系的。” 　　面前的人还轻轻喘着气。 　　“即使不结婚也没关系。”如果说以前占薇抗拒叶雪城，是因为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完全释然了。 　　无论如何，能拥有他一次就好。 　　叶雪城到，“发的是跟你有关的誓。” 　　当初的押注有两项。如果违背誓言，一是让他不得善终，二是让他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 　　他不怕不得善终，只是经过了那么漫长的分离，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那个一直住在他心尖上的她。 　　也许是觉得难得迷信的叶雪城有点幼稚，占薇忍不住问，“你还信这些啊？” 　　他叹了口气，“与你有关的……我都信。”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话，让占薇的心甜了一整个晚上。 　　几天后去学校上课，占薇还是乐滋滋的。坐在一旁正在抄讲义的阿真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干嘛，这么开心？” 　　占薇笑眯眯的，眼睛望着教室前面的黑板，一边支着下巴，“阿真，你说……如果平时特别理性的人，因为你变得很迷信，是喜欢的表现吗？” 　　阿真白了她一眼，“我又没谈过恋爱，不知道。” 　　自从阿真听自己这位好朋友跟未婚夫“和好”，整个人都荡了起来，她彻底体会到了作为一只单身狗的悲哀。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又问，“对了。上次你说拷给我的视频，还有多的吗？” 　　阿真不解。 　　“就是那个性爱指南……” 　　阿真奇怪地看了占薇一眼，“上次不是给你拷了五集吗，都看完了？” 　　占薇弱弱地点头。 　　和叶雪城行事未遂后，她悄咪咪地把阿真说的那些“教学级”视频统统浏览了一遍。 　　“你也太饥渴了吧。” 　　占薇脸一热，忍不住辩解，“从你那儿拷来的，你还好意思说我。” 　　“……那我整理一下，把全集都拷给你吧。” 　　“嗯嗯。”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重，可还是被前排热衷追剧的女生捕捉到了个尾巴。女生兴致勃勃地回过头，“你们有什么全集啊？” 　　阿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占薇极其心虚地回了句，“没、没什么。”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占薇陪阿真进了附近的便利店里逛了逛。 　　阿真在门口的货架看零食。占薇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冰柜前面正想着该拿哪种口味的冰激凌，阿真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啊啊啊！小薇薇，你快过来看！” 　　她的声音激动而不知收敛，收获了旁边一大片的注意力。占薇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淡定点。” 　　“根本淡定不下来！”阿真咋咋呼呼的，“你过来、过来。” 　　占薇被她拉着往门口走去。 　　阿真指了指收银台上面悬空的液晶电视，里面正在放着视频。 　　是百优乐新推出的抗痘系列广告，整个画面都冒着粉红色的女生气。站在正中间和痘痘怪兽厮打的是代言人温羽。她扮成抗痘魔法战士的模样，用发光的剑挥打着痘痘怪兽。几个回合下来，胜负未分，怪兽却突然张口喷出熊熊烈火，将魔法战士烧的焦灼狼狈。 　　眼看即将败北，抗痘的“清新系列”小天使从天而降，用保湿之泉和能量之泉给魔法战士迅速回血。画面的最后，战士借用清新系列的魔法，一举将痘痘怪兽击溃。 　　广告的背景音乐，是占薇写的那首《孤勇》。 　　“你笑的时候很美， 　　生气的时候很美， 　　无拘无束地很美， 　　勇敢无畏的模样最美。” 　　广告结束，耳边又响起了阿真兴奋的声音，“小薇薇，你上电视了！” 　　这一声成功引起了周围几个学生的注意。阿真指了指身边的人，“刚才广告里的歌，是我好朋友写的！” 　　她是真心在为占薇高兴。 　　旁边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吵吵闹闹的两人。 　　占薇刚为自己的歌高兴了几秒，便被一种难为情给吞没了。她拉着身旁的人往外走去，忍不住抱怨，“真是吵死了——” 　　“嘿嘿，”身边的人唧唧歪歪，“我就说你会火的，你还不信。” 　　“只是被用来做广告曲而已……” 　　离“火”还差得远吧。 　　阿真得意，“我们走着瞧呗。” 　　占薇没想到的是，百优乐为了推广新产品“清新”抗痘系列，采用了狂轰乱炸的宣传模式。接下来一段时间，广告铺天盖地而来，似乎到哪都能见到痘痘怪兽和抗痘魔法战士的卡通形象，以及那句熟悉的“勇敢无畏的模样最美”。 　　网友们纷纷表示，广告看起来很弱智，可配上那首背景音乐，有种让人忍不住单曲循环的魔性。 　　简直快赶上神曲了。 　　周末，《孤勇》空降AC热歌榜第一，温羽凭着新歌上了微博热搜。占薇表演《时间线》和《唯友谊万岁万岁》的视频也成为音乐类热门微博。一眨眼的功夫，微博的粉丝数便已过万。 　　下午，占薇正坐在寝室里看书，突然收到温羽私人号码发来的短信。 　　“新歌成绩不错，我们准备庆功，老板让我叫上你。来不来？” 　　占薇一愣，温羽的老板—— 　　那不就是阿真的本命、传说中的歌神Jefferson 第51章 51 　　歌神Jefferson一直是歌坛的神话, 不仅张张专辑大卖、创造了某专辑所有曲目挤进AC热歌榜前三的记录, 也成为第一位凭中文歌多次进军Billboard榜单排名的男歌手。 　　他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长。甚至有人说，因为J神, 自己的青春有了BGM。 　　当初Jefferson在自己事业如日中天时, 创立了HT传媒，原本是主打经营自己的歌唱事业。这几年Jefferson在台前不如当初活跃, 有退居幕后的意思, 陆陆续续签下了一些歌手。温羽便是其中之一。 　　占薇听过不少Jefferson的歌，跟对方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大概就是几个月前的那场演唱会上, 自己坐在第一排，见他走到台前跟歌迷互动。似乎还能想起阿真碰到了他的小手, 激动地哇哇大叫的模样。 　　去参加庆功？ 　　这种听上去很“娱乐圈”的陌生事物, 已经超出了占薇的安全领域，她并没有兴趣。倒是阿真听说了，在一旁极力怂恿她。 　　“去啊, 为什么不去！你可以跟J神见面啊，J神，我做梦都在想的J神！” 　　“你没有感受到上天的召唤吗？如果你敢怂，我就鄙视你, 一辈子！” 　　“你不是为自己而去的，你是为了千千万万像我这样的迷妹而去的！” 　　占薇有点动摇。 　　看事情有转机，阿真兴冲冲地拿出Jefferson成名不久写的自传，“喏, 这次去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帮我要一个Jefferson的签名。” 　　她打开封面，指着扉页上的空白，“就签在这儿，看见没？” 　　“……” 　　占薇有点无语，她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 　　翻了遍衣柜，实在找不出适合出席那种场合的衣服，最后在阿真的陪同下逛商场，去自己平时根本不会去的女装店，花近两千买了件白色的小洋装。 　　在寝室里将衣服试了一次。 　　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衣服，穿在身上十分有质感。上衣是无袖，亮白的底色上点缀着少许银色花纹，未到肚脐的长度恰好将腰线完美地展示了出来。下半身的裙子未过膝，配上一双亮皮的高跟鞋，将平日的学生气一扫而光。 　　镜子里的她，齐肩卷发，皮肤奶白，配上端庄典雅的小洋装，透着股诱惑的女人味。 　　庆功会是在城南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举行的。 　　占薇赶到现场，才发现自己隆重的准备有点傻。虽然来人很多，也有不少媒体，可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占薇这个素人。 　　庆功还没开始，会场里热热闹闹的，台上的背景屏幕上显示醒目的主题，“感谢有你——HT传媒201X年中总结”。 　　庆功宴不只是为温羽一位艺人举办的。HT作为一家新兴的娱乐传媒公司，HT近三个月的战绩十分受同行瞩目。不仅温羽和另一位叫凌光初的歌手先后登陆AC热歌榜前三，主创的音乐主题电影《旋转的银河》前段时间上映，拿下了本月票房最佳的成绩。 　　占薇入场后，被温羽的助理领到第二排靠角落的位置。现场乱哄哄的，周围的人各自在说话。后排是应邀而来的记者们，夸张的镜头聚焦在台上。占薇安安静静地坐着，对陌生的场景感到局促而紧张。 　　正发着呆，突然感到有闪光灯朝自己闪了闪。 　　占薇疑惑地朝左边望去，一个年轻的男记者举着相机，在拍自己。 　　被占薇发现，小记者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笑容里带了点紧张，“你、你好，我可以拍你吗？” 　　一副没有底气的模样，大概是新手。 　　即便被偷拍，占薇也没有生气，“……我不是明星。” 　　“我知道。”男生扫了一旁的“工作人员”专用座标识，“只是感觉你很好看，想多拍几张，可、可以吗？” 　　听到男生真诚的夸赞，占薇感到不好意思。 　　“那你拍吧……” 　　被闪光灯晃了好几下，直到年轻小记者走后，占薇还有点头晕。 　　没过多久，庆功会正式开始了。主持人发表开场白后，明星们陆陆续续登台，几个HT的大牌也到了现场。这是占薇第一次看到温羽本人。一共六个明星，她站在左边第二个位置。是个娇小型的女生，皮肤很嫩，眼睛是浑圆有神的杏眼，整个脸蛋都漫着股可爱劲儿，说话的声音和唱的歌一样甜。 　　音调也是错落有致，即便搭配上活泼的动作，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明星们轮流发言后， Jefferson对公司近半年取得的成绩作总结。Jefferson当初以小鲜肉的形象出道，然而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近十年，当初的不羁早已经褪去，只剩下成熟的圆润与厚重。 　　发言完毕后，明星们合唱了两首歌，然后是抽奖和记者提问。 　　整个庆功持续了一个多钟头。眼看临近尾声，占薇想起了出门前阿真拜托自己的重任。她往Jefferson的方向望了几眼，也不知道等会儿冒然冲上去要签名，会不会显得有点傻。 　　没多久，占薇发现自己想多了。庆功刚结束，明星们便早已不见人影，占薇连个尾巴都没摸着。 　　她有点沮丧，想起自己来来回回折腾一趟，不知道为了什么。 　　会场的人群渐渐散去，后排的记者各自收起装备。占薇看见门口乌压压挤着一群人，打算等会儿再走。 　　正思考怎么跟好朋友阿真交代，突然间，一道阴影挡在了她面前。 　　占薇缓缓抬头，看见面前站了个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西装，带着银丝眼镜，狭长的单眼皮里仿佛闪着精光。 　　他问，“请问，是占薇占小姐吗？” 　　“……我是。” 　　“你好，我是陈嘉容，温羽的经纪人。” 　　占薇错愕。 　　还来不及表达疑问，便听到他又问，“刚才不方便招呼，对占小姐怠慢了，真是抱歉。现在占小姐有时间单独见一见吗？” 　　直到被领到会场旁的休息室，占薇还没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会儿在想温羽见自己的时候该说些什么，一会儿回忆起以前这位陈经纪人打来的电话：他不是一直都很酷吗，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正神游着，陈嘉容已经把休息室的门推开了。 　　宽敞的屋子里，温羽坐在中间，旁边坐了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女星和一个男星，歌神Jefferson正抱胸站在左边。大概是听到开门的动静，屋子里所有人齐齐望了过来。 　　一瞬间，被这么多明星同时注视着，占薇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说好的“单独见一见”呢？ 　　空气安静了几秒。 　　占薇站在门口，踟蹰不前。Jefferson主动走上前来，招呼了几句，将里面的人轮流了一番。占薇懵懵懂懂地应着，直到最后，面前的人问，“占小姐还没有吃饭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这是占薇第一次参加有明星的饭局，还一口气来了六个。 　　温羽坐在占薇的右手边，左边是一位叫凌光初的歌手，Jefferson坐在正对面。还有几个明星和经纪人，占薇叫不出名字。 　　直到隔很近的距离，占薇才有机会好好打量温羽。是很可爱的女生，脸圆圆的，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有亲和力的样子。做事风格也是直来直往的，占薇一落座，就被她来了一个大熊抱。 　　“我简直爱死你了！” 　　“啊？”女生的清香扑面而来，让占薇有点猝不及防。 　　“AC榜第一，第一次，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占薇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其实她的功劳没多少，是百优乐的广告够魔性吧。 　　大家插科打诨了几句，不知道怎么，聊起温羽新专辑的事。Jefferson问占薇，“你是学音乐的？” 　　占薇回，“不是。” 　　话音刚落，左边传来一声嗤笑。 　　凌光初举着葡萄酒杯，面露不屑，“老板，别开玩笑了。您在这一行待十来年了，自己写歌，是不是专业会听不出来？” 　　凌光初今年二十五岁，比温羽早出道两年，曾经是某音乐学院著名的才女。大三时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后，一直半红不紫。直到签下HT传媒，事业才有了起色。有媒体称，凌光初和温羽，是HT下一任一姐的有力竞争人选。 　　饭桌蓦地陷入了安静。 　　凌光初无视周围的尴尬，继续道，“上次那谁拿了首差不多的给您听，您不是说，小学生写的别丢人现眼？” 　　占薇即使再迟钝，也听出来对方是在贬低自己的作品。 　　她的脸有点热。虽然平日里脾气好、不喜欢与人争执，可听到珍视的东西被人说三道四，心里的怒气还是忍不住翻腾起来。 　　“我……” 　　刚开口，温羽便插画，“我觉得呀，歌迷们又不是傻子。有的歌明明不够专业，可大家就是喜欢。总比有些人格调比谁都高、可就是没人喜欢听要好吧？” 　　这后半句的话音，明显就是针对“专业出身”的凌光初。 　　两人的剑拔弩张最后被Jefferson打断，“专业不专业这种事，本来就是由人定的标准。其实，适当的不专业，也可以理解为创新。我个人比较喜欢占薇的风格，无拘无束的，没什么匠气。” 　　凌光初没再接话。 　　一桌人漫无目的地闲聊，又提到温羽翻唱过的《时间线》。 　　“我真是超喜欢那首歌，当初听道就忍不住翻唱了，被陈叔骂了一顿，说我这算是侵权……”占薇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经纪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还好你没计较，不然那些黑子又得抓着这事炒一会儿。” 　　“可惜了，你为什么不卖啊？” 　　“有没有想过录一个专业版的，网上那个视频是在酒吧吗，背景有点吵，太毁音色了。” 　　占薇面对这一轱辘提问，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倒是被身旁的凌光初先抓到了亮点。 　　“对了，占小姐是酒吧唱歌的？” 　　明明是平淡无奇的话，“酒吧唱歌的”却故意加了重音，听上去有些刺耳。 　　占薇答，“是和朋友组了个乐队。” 　　凌光初笑，“你们是不是那种——给几十块钱，想让你们唱什么、你们就得唱什么的那种？” 　　“……”占薇没说话。 　　“我以前认识一个酒吧唱歌的歌女，最开始是在台上唱，客人给钱点歌的那种；后来嫌赚钱少，直接转行去给人提供特殊服务了。” 　　“凌光初！”温羽有些听不下去，站起来喝断她。 　　凌光初一脸无辜，“我又没说占小姐，没必要往自己身上联系。况且……”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占薇。 　　“凭占小姐的脸，随便傍个大腿，摆脱那种地方，不是很容易的事？” 　　凌光初说完，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占薇轻轻呼了呼气，终于开口，“凌小姐……你、你可能对我有点误会。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摆脱酒吧和乐队。我之所以会唱歌，是因为喜欢音乐，这跟在哪里唱没有关系。我不认为音乐学院的才女唱歌是高尚，而在酒吧唱歌就是低三下四。艺术的本质是让人快乐，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平等的。” 　　占薇不善言辞，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后，心跳得厉害。 　　凌光初愣住了，大概是第一次被名不见经传的素人顶撞，一时间无法消化。 　　Jefferson笑了笑，“光初，你今天怎么回事。不过是被温羽赢了一次，就乱发脾气？这可不是该有的气度。你就自罚三杯吧。” 　　身边的人继续在聊别的事。 　　占薇没什么兴趣，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起来，是叶雪城打来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 　　因为庆功宴，占薇跟叶雪城说过晚一点自己打车回家。 　　“我在跟人吃饭……” 　　“吃到几点，我来接你？” 　　占薇说了大概时间，一边给他发去定位。 　　那边又道，“你笔记本密码是多少？” 　　“嗯？”占薇不解。 　　“我电脑出了点故障，急着给供应商发邮件，想借你的用一下。” 　　“哦……”占薇报了密码，才挂断电话。 　　旁边的温羽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问，“男朋友啊？” 　　占薇脸一热，轻轻点头。 　　等了四十来分钟，饭局终于散场。占薇跟温羽走在一群人末尾，对方安慰她到，“那个凌光初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次新歌成绩好，她挺不爽的，又不敢直接向我找茬，就连累你了……你就当她是个神经病吧。” 　　占薇没说话。 　　“乖，”温羽开朗地笑，“以后找你约歌，不能拒绝哦。” 　　“好、好的。” 　　转眼就到了酒店门口，几位明星在等司机的车。占薇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等叶雪城，已经快入冬，冷风吹来，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不知不觉间，Jefferson走到身边。 　　“占薇。”他叫她名字，是那种低沉又性感的声线。 　　占薇侧头，看着身边的人。歌神不是那种很魁梧的体格，可总让人感受到一股沉稳的气场。因为出道早，他不过三十二三的年纪，英俊的脸和清透的眼已写满成熟睿智和人情练达。 　　他向占薇伸手，“这是我的名片。” 　　她一愣，对大家眼中的男神主动递名片而感到受宠若惊，“谢谢。” 　　男神笑了笑，“这有什么可谢的。” 　　……也是。 　　风猛刮了一阵，吹醒了脑海里的食困。占薇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今晚最重要的任务。 　　她掏出临行前阿真交给自己的那本自传。 　　“那个，我有个朋友超级喜欢你，可以帮她签个名吗？” 　　Jefferson拿过书和笔，停留在扉页，“你想让我写点什么？” 　　还可以提要求？ 　　占薇在脑海里想了想，“你可不可以写……‘林希真，你这么可爱，一定会找到男朋友的’” 　　Jefferson勾着唇角，龙飞凤舞地签了一会儿，“你也很可爱。” 　　面对男神突如其来的夸赞，占薇的心扑通扑通地快速跳起来。 　　面前的人又问，“你以后想不想进娱乐圈？” 　　啥？ 　　占薇有些不知所措。 　　男神盈盈的眼睛看过来，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正僵持着，一道刺眼的远光灯忽然传来，打断了两人。 　　占薇回头，认出了停在不远处熟悉的车牌。 　　几秒后，叶雪城从车走了下来，引起了这边所有人的注意。 　　不远处的凌光初换了副嘴脸，热情地走近，道，“叶总，这么巧。” 　　叶雪城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凌光初，上次还被你们公司邀请过，参加了秋季新品发布会。” 　　“不好意思。” 　　他不记得了。 　　叶雪城示意挡在面前的凌光初让一让，然后，径直走向占薇。 　　Jefferson看到来人，显然感到意外，“雪城？” 　　叶雪城点头，抱以一笑，转而看向占薇，“你是跟Jefferson吃饭？” 　　“嗯。” 　　叶雪城像是孩子给人添了麻烦的家长似的， “不好意思，我先接她回家，有机会再聊。” 　　“你们……”Jefferson疑惑地看着两人。 　　叶雪城也不隐瞒，“她是我未婚妻。”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纷纷陷入惊讶的情绪。 　　温羽侧头看了看，此时此刻，凌光初的脸色尤为难看。 　　直到回了家，占薇想起叶雪城和Jefferson见面时的场景，仍然感觉怪怪的。她问，“你跟Jefferson认识？” 　　“嗯。”叶雪城坐在床上摆弄着电脑，答得漫不经心。 　　“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不重要。”叶雪城盯着屏幕，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有别的事想问你。” 　　占薇凑近，看见叶雪城正打开电脑Ｅ盘的某个文件夹。 　　她的大脑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只听他问：“来说说，你电脑里面两个Ｇ的《性爱指南》是怎么回事？” 　　啥？ 　　“还有，什么叫做‘操作性强的’，什么叫做‘不怎么实用的’？” 第52章 52 　　占薇看看屏幕, 又看看叶雪城。他低头,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勾着, 脸上的表情既像审视, 又像在嘲弄。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脑袋里的防空警报嗡嗡地叫了起来。 　　叶雪城重复了一遍, “什么叫做‘操作性强的’？” 　　“你、你怎么能乱翻我的电脑！” 　　“哦，”叶雪城左手摸着下巴，风淡云轻, “我之前正在发邮件，突然跳出了视频软件的弹窗, 不小心点进去, 就在播放列表里看到了记录。” 　　占薇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结果真是意外，没想到我的小未婚妻是这么的……” 　　话音一顿。 　　“……饥渴。” 　　占薇的心里像是火山岩浆般翻滚着, 热流一路从胸腔蔓延到了脸上。 　　她垂死挣扎，“这个、这个视频不是我的。那天……那天我把电脑借给了阿真，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用我电脑偷偷看的！” 　　叶雪城一笑, “她看的？” 　　占薇点头。 　　“原来是这样，”叶雪城笑，用鼠标指着旁边叫‘笔记’的文档，“所以……这个笔记也是她留下的？” 　　“……” 　　“来, 我们看一看她到底记了什么。” 　　叶雪城说着，作势要点开。占薇羞耻得不行，情急之下朝身边的人扑了过去，试图阻止。 　　“你、你别看！” 　　叶雪城被她突袭，猝不及防地倒在床上。占薇趴在他胸口，暖暖的温度从心脏的位置传来。 　　他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叶雪城将手指插进了占薇的头发里。“我真的很想知道，什么是‘操作性强的’。” 　　占薇的心怦怦跳着，呼了口气，“这、这不是很简单吗……操作性强的，就是可以用在你身上的。” 　　“那不怎么实用的呢？” 　　“就是用在你身上不合适的……” 　　叶雪城注意到那个“你”字，心情格外愉悦，“所以，你承认这些小视频是你看的？” 　　占薇一愣，发现自己竟然被他绕进去了。 　　男人太有心计，有时候真的不是好事。 　　叶雪城继续问，“那……什么是用在我身上不合适的？” 　　很平淡一句话，却让占薇脑海里闪现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他肯定是故意的。 　　占薇软乎乎地趴在叶雪城身上，头微微抬着，脸颊通红。从叶雪城的角度看去，她的领口敞着，胸口是若隐若现的雪白，似乎还有浅浅的、诱人的沟。 　　她并不老实，时不时挪一挪、动一动，胸前的软肉摩挲在他身上，害他心痒得要命。 　　有燥热从喉咙里汹涌着冒上来。 　　“你用胸磨我干什么？” 　　听到对方直白的发问，占薇一惊，立马从他身上爬起来。 　　“我没有……” 　　脸已经红得不像话，目光也在躲闪。 　　叶雪城被她撩得入迷，认真地打量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沿着她的脖子向上温柔地抚摸着，路过脸颊，最后落在了细嫩的耳廓上。 　　饱胀的情欲从声音里沉淀出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勾引人了，嗯？” 　　“我……我没有勾引你。” 　　“没有？”叶雪城一笑，目光向下看去。 　　占薇不解，追随着他的视线，最后停顿在他两腿之间。 　　叶雪城只穿了条内裤，由于生理原因的关系，正中间的位置鼓鼓的，昭示着他心里泛滥的欲火。 　　占薇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到身下的人说，“你害得它成这样了，还说没有勾引？” 　　这样？ 　　占薇有点懵，胸口因为紧张急剧地起伏着。她看了看叶雪城，又看到他下身的一大包。 　　也许是羞耻到了极限，脸颊上的滚烫已然感受不到了，脑海里不着边际地闪现了很早之前思考过的“尺寸”问题。 　　她神色茫然地注视了一会儿，突然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戳那个部位。 　　热热的，硬硬的，跟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手刚离开，便看见鼓包变大了一点。 　　叶雪城简直快被她折磨疯了，他抓住她刚才作恶的手，喝止她，“别乱动。” 　　她无辜地看过来。 　　“很难受。”即便是冷静自持如他，也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 　　占薇目光莹莹，神色懵懂又认真，“那……你要我帮你吗？”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安静了。 　　叶雪城目光深沉。 　　她又问了遍，“要我帮你吗？” 　　“怎么帮？” 　　脑袋里激荡的血流让占薇感觉已经不是自己了，“就……那样啊。” 　　“从那个什么指南学来的？”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打算活学活用是吗？” 　　对占薇而言，原本提出这种事便是突破羞耻心的极限，眼下被问了一连串问题，她脑海几乎快要爆炸了。 　　没想到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会一次又一次主动地突破底线，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捉弄。 　　在叶雪城深邃的目光下，她只感觉多待一秒都是凌迟。 　　“你不要就算了，我去洗手间。” 　　刚准备起身，左腿便被身下的人温厚的手掌按住。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双手稳稳当当地落在腰际，让她无路可逃。 　　“谁说我不要了？” 　　她只感觉气血上涌，斗胆地用了个命令般的祈使句，“那、那你自己把裤子脱掉。” 　　“你不能帮我脱？” 　　“……” 　　“既然要帮，那就帮到底。” 　　占薇总感觉“帮到底”这个词怪怪的，却也来不及琢磨。她视线落在他的内裤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了内裤的上缘，然后抓着那丁点儿布料，轻轻往下扯。 　　身下的人因为不适，微微一动，吓了她一大跳。内裤从手里脱出来，叶雪城只感觉自己的腰被“嘣”了一下。 　　第一次□□失败，她沉了口气，继续颤颤巍巍伸手。 　　叶雪城忍不住了，他坐起来，将占薇轻而易举地抱在怀里。动作过于迅速，占薇只感觉一个天旋地转，转眼间，自己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她听到他的嘲弄，“说要帮我，脱个裤子手都在抖。” 　　……或许这就叫做理论和现实永远有差距吧。 　　“那要怎么办……” 　　“算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吐着气，“你让我亲一亲好了。” 　　“哦。”这样就好了吗？ 　　“还有……你的那个指南，我也要一份。” 　　“你、你要那东西干嘛？” 　　他一笑，“看看你说的‘不怎么实用的’，是不是真的不实用。” 　　占薇被叶雪城折腾到大半夜，才有机会喘口气。可直到两天后，脖子和胸口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消退的迹象。 　　转眼又到了乐队表演的日子。 　　占薇在脖子上围了条丝巾。出门前在镜子里看了看，又总感觉在舞台上表演时这副打扮，有点怪怪的。 　　到了酒吧，除了乐队的其他成员，好朋友程乐之和林希真也在。豺哥正在和阿勤商量表演的事，占薇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间，林俊宴站到了她身边。 　　“你怎么了？” 　　“嗯？” 　　林俊宴指了指她脖子上的丝巾，“很冷吗，我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占薇有点不好意思，“不、不用了。” 　　程乐之过来凑热闹，神秘兮兮的，“人家戴围巾不是因为冷……” 　　林俊宴疑惑地望了程乐之一眼。 　　乐之笑呵呵地，“恰恰相反，是因为爱得太热烈。” 　　明明是隐晦的玩笑，林俊宴却瞬间领悟过来。他动作顿在了那里，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视线呆滞。 　　林希真知道他的小心思，有些心疼自家哥哥，忙过来阻止程乐之继续发挥，“老大，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刚才你不是还拉着我说了老半天。”程乐之不解，况且“爱得太热烈”这几个字还是对方的原话呢。 　　“哎呀，刚才说跟现在说不一样，你闭嘴就对了！” 　　叶雪城是表演开场前十分钟赶到的。他穿得比以往随性，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卡其色的休闲裤。来了后没有跟乐队的成员打招呼，只是要了杯冰水，安安静静地坐在舞台左边的位置。 　　因为离舞台很近，视线极佳。灯光打下来的一瞬间，叶雪城看见占薇抱着吉他走到舞台中央，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 　　他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那个从窗台上探出头的可爱姑娘。她羞涩地红着脸，问自己，“我的歌，真的很好听吗？” 　　酒吧的欢呼像潮水一样澎拜。转眼间，为他而弹奏的音乐，已经不只属于他。 　　他既高兴，又落寞。 　　占薇，绽薇。 　　也许终究有一天，她注定要在舞台上盛放开来，发光发亮。 　　占薇知道叶雪城晚上临时有会，本以为他是不来的。第一支歌唱到一半时，无意间瞄到了左下角熟悉的身影。台下的人恰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间，对方的眼睛里是温柔到化不开的深情。 　　她忽然笑了，嘴角勾着弯弯的弧度，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酒吧的听众不明白主唱为什么突然笑起来，只觉得，那小女人的娇羞与甜蜜显得格外好看。 　　连声音都变得更加动听了。 　　豺哥用手机开着直播，房间观看人数已经到达两万。 　　“今晚的主唱依旧很美！” 　　“主唱有男朋友了吗？” 　　“这位挡镜头的丑萌叔，麻烦你不要老是看我们好吗，这样显得很不专业！” 　　像每一个能量和梦想爆发的夜晚那样。 　　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表演结束后，占薇下了舞台，原本想直奔叶雪城在的座位，却在半路被一位男生拦截了。 　　男生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学生模样的打扮。即使酒吧灯光迷醉，依然能辨清他脸上的羞涩。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我、我关注了你的微博，乐队的每次直播我都看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谢、谢谢。”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占薇有些迷糊。 　　男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可还是硬着头皮道，“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下……当作是我的生日礼物？” 　　啥？ 　　占薇愣在原地。 　　“就抱一下……”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听到旁边传来的动静。一转头，叶雪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 　　他声音是冷的。 　　“我替她抱你，怎么样” 第53章 53 　　男生原本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愕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叶雪城。 　　面前的人脸色是平静的, 目光却冷得可以结冰，浑身上下弥漫着罗刹般的气场。 　　男生张了张口, 没发出声音。 　　叶雪城又问, “还要抱吗？” 　　“不、不用了。”男生尴尬一笑，“不、不好意思, 打扰了。” 　　然后, 火速地逃离了现场。 　　因为这件小插曲，直到开车回家的路上，占薇还在乐。 　　她轻轻呼了口气, 问他，“那个……你今天, 是吃醋了吗？” 　　身旁的人目光投进深沉的夜色里, 没说话。 　　“其实，那个男生没有恶意……” 　　结果临走的时候，对方还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叶雪城过了好一会儿, 才道，“所以，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抱他吗？” 　　“……不会。” 　　占薇想了想, 可能会跟对方说句生日快乐，或者请对方喝杯饮料吧。 　　他轻咳了一声，“看来，我要跟你约法三章了。” 　　约法三章？ 　　占薇不解。 　　“第一, 如果以后有了所谓的男粉丝，不可以和他们有肢体接触。” 　　占薇闷闷的，想了想，“握手也不可以吗？” 　　“除了握手，其它都不可以。” 　　“哦。” 　　“第二，和你们乐队林俊宴私底下的任何来往，都得跟我报备。” 　　“……”说到这个，占薇想起了她过去的疑惑，“对了，你怎么知道林俊宴学长对我……有那种意思的？” 　　在她眼里，对方的表现普普通通，一点都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如果不是阿真说在哥哥的电脑里发现了那些照片，她至今都对叶雪城说的“意图不轨”心存疑虑。 　　可叶雪城只跟对方见了两面、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刻钟呀。 　　“因为很酸。” 　　“啊？” 　　“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很酸。” 　　有探究、有嫉妒，还有昭然若揭的敌意。 　　占薇明白过来，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太迟钝了。 　　正想着，叶雪城话音一转，“别打岔。” 　　“嗯？” 　　“我们的约法三章还有第三点。”他顿了顿，“以后在舞台上表演，不可以穿短裙。” 　　今天的占薇穿了一条不算过分的牛仔裙，雪白娇嫩的大腿露了一小半。叶雪城坐在下面，却被她的腿晃得一阵一阵心烦意乱。 　　这动人的模样站在舞台上，真是太危险了。 　　占薇听到他一连串要求，有些不满意，“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 　　“怎样？” 　　“……”占薇试图跟他争辩，“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管我吧，我都二十了。” 　　“二十了又怎样？” 　　“难道，要这样管着直到三十岁吗？” 　　“谁说是三十岁？” 　　占薇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叶雪城一笑，用右手的食指比了个“一”。 　　“意思是……管到二十一？” 　　“意思是，要管你……一辈子。” 　　占薇轻轻吐了口气，看着面前浑厚的夜色，闷闷的，没再搭理他。 　　眼看临近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寝室外的法国梧桐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阿真在窗台上放了大半个学期的五盆多肉冻死了两盆。占薇往寝室里搬了两床棉被，虽然去叶雪城家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平时有课仍会睡在寝室。 　　这天晚上，占薇正用热水泡脚，一边给叶雪城回消息。程乐之突然走了过来。 　　她看着占薇，笑嘻嘻的，欲言又止的模样。 　　占薇不解，“有事吗？” 　　“是有事想要找你商量来着。” 　　“怎么了？” 　　程乐之摇头晃脑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切入点，“上次乐队表演的时候，不是我们学生会会长也去围观了，他对你们的乐队赞不绝口，简直惊为天人！” 　　占薇听着这夸张的形容，一阵恶寒。只感觉配上老谋深算的程乐之温和有爱的表象另有隐情，霎时间，一股冷飕飕的凉风从背后冒上来。 　　她想起叶雪城跟她经常说的那句话，反常必有妖…… 　　“会长大人觉得啊，像你们这么有才华的人，在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地方演出，简直太太太太太浪费了。以你们的实力，应该有更专业的舞台、更广阔的天地！” 　　“乐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乐之笑了笑，突然抓住占薇的手，“是这样，我们学校不是有一年一度的元旦汇演吗？” 　　然后呢。 　　“每个院得推举两个节目。我们的辅导员张老师和会长大人经过深思熟虑、层层选拔，筛选掉了很多有实力的选手，最后，你们乐队脱颖而出。” 　　占薇一脸茫然。 　　阿真听不下去了，“老大，你能说人话吗？” 　　乐之凑近，用深沉的眼神盯着占薇，“所以，元旦汇演我们院准备推荐你们乐队，要不要去？” 　　占薇瞬间感受到了压迫，身体往后退了退。 　　“不去。” 　　“你都不想一想，不去跟乐队其他人商量一下？” 　　“……” 　　听上去很无聊的样子，其它人估计也没什么兴趣吧。 　　程乐之“嘿嘿”一笑，“对了，校领导对这次汇演很重视……因为，今晚市电视台的春晚有一个环节，叫做‘我们风华正茂’，准备让市里的大学各自推举一个节目出来，展现当代大学生风貌。电视台会选五个节目在小年夜春晚表演，每个团队会有二十万奖金，作为‘艺术青年梦想启航’的鼓励基金。” 　　阿真过来插话，“那岂不是发财了！” 　　“诱人吧。”程乐之继续煽风点火，“我们学校到时候会把元旦汇演的视频放在学校内网上，让大家投票，得票最多的节目给推荐到省台。” 　　“啊，那我们小薇薇岂不是有天然的优势！”阿真有些激动。 　　程乐之一笑，认真地看着占薇，“你可不要辜负了你微博的近两万粉丝。” 　　“……” 　　即使听到有高额奖金，占薇仍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上次温羽将《孤勇》和《发什么脾气》的版税打来，她看到那个数额后，还感觉自己要很久很久才能花完呢…… 　　“占薇，小薇薇！其实……是我们辅导员和会长大人亲自嘱托，让我来说服你。你、你就不能给我一丁点儿面子？” 　　“……” 　　“那可是上电视，上电视！你难道不想上电视吗？” 　　占薇微微张口，声音还滞留在喉咙里，便听到右边的上铺传来被子掀开的动静。聂熙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一边取下耳朵里地防噪音耳塞。 　　程乐之顿住，“聂熙，你在啊……” 　　“嗯。”她刚从外地滑雪回来，一下了火车，便直奔寝室、倒头就睡。 　　下面的人个个满脸茫然。之前下晚自习回来，大家见聂熙床上的帘子拉了一半，被子乱七八糟地堆着，地上的拖鞋被踢得七零八乱，还以为是聂熙回来睡了一觉、起床没叠被子。 　　没想到人还在上面…… 　　阿真有点抱歉，“熙熙，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了？” 　　聂熙并没有在意，而是问她们的话题，“你们刚才说上电视，是怎么回事？” 　　程乐之把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唉，占薇这个怂包，还在纠结呢。你想去吗？” 　　聂熙的声音干脆果断，“有奖金，为什么不去？” 　　占薇，“……” 　　见乐队两位成员在重要的事情上产生分歧，程乐之看看一脸懵懂的占薇，又看看脸色酷拽的聂熙。 　　聂熙看着占薇，“去吧。” 　　“……” 　　“我最近想买装备，缺钱呢。”聂熙平时除了酒吧的收入，偶尔也写一写歌，赚了一些钱，全花在四处旅游和摄影上面了。 　　占薇没说话。 　　“还有，”聂熙一笑，左边的耳钉闪了闪，“也是时候让大家知道，我们有多厉害了。” 　　跟乐队其他成员说起这事的时候，豺哥最为抵触，认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的东西。阿勤得养家，对于有钱赚的事倒是不反对。林俊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至于那个要求有发言权的叶雪城，这几天正好在外地出差，占薇还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聂熙发话了，“豺哥，你还记得寄养在我妹家的猫吗？” 　　之前被遗弃在酒吧门外的两只小奶猫，豺哥真带回家养了起来。平时大大咧咧一男人，在小猫面前化身为了猫奴和铲屎官，还对着小猫自称爸爸。每天晚上酒吧开张，豺哥就把两个小家伙抱过来，关门时又宝贝兮兮地抱回去。小猫们俨然成了酒吧和乐队的吉祥物。 　　上周末，豺哥的母亲过来住他家里，母亲对猫毛过敏，豺哥又不忍心把小猫们随随便便扔在酒吧，便拜托给了聂熙一个同样爱猫的表妹。 　　聂熙道，“如果你不答应汇演，我就让你和你的猫儿子……父子永远不能相见。” 　　乐队里，数豺哥脾气最火爆。可聂熙却是那种酷得要命、谁都不服的主，她竟然跟对方正面叫板起来。 　　豺哥一愣，似乎忘了还有这把柄抓在别人的手上。 　　聂熙巡视了一圈，“现在五个人里，我、阿勤还有占薇同意了，林俊宴弃票，至于豺哥……大家可以不用管。” 　　豺哥，“……” 　　聂熙一笑，“所以，我们准备战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城哥，你在薇薇面前这么强势，是会被甩的！ 第54章 54 　　乐队经过一番商量, 确定了表演曲目, 是前不久在乐队周年庆上表演的《自燃的青春》。 　　正式汇演前二十天，校文艺部在内部论坛上发表了帖子, 名为《A大20XX元旦汇演——你最期待的节目》。帖子将每个节目的名称和节目成员合照展示在上面, 并发动大家投票，选出各自最期待的节目。 　　乐队的合照是主音吉他手兼御用摄影师聂熙拍摄的, 背景选在了酒吧的舞台。五个人摆出了半弧形的阵容, 占薇抱着红黑色的电吉他立在中间，旁边是各自拿着吉他和贝司的聂熙和阿勤。豺哥站在左边，右手搭在键盘上；右边的林俊宴正将鼓棒旋转着抛向半空。 　　最后, 聂熙还像对待正儿八经的宣传海报一样，在照片的下方P了个象征飞翔的金属羽翼, 用方方正正的艺术体写着“Super Nova”几个醒目的大字。 　　帖子发出来的第三天, 乐队的票数便以压倒性的优势胜过了其他选手。 　　那时候，Super Nova官微的粉丝数涨到近一万，占薇的涨到了三万, 查看大家留言已经成了她每天的习惯。 　　由于程乐之在官微里提到了元旦汇演的事，整整一个星期，占薇微博评论的画风都是这样的。 　　“小姐姐，我今天有借哥哥的账号帮你投票哦。” 　　“谁有A大校园论坛的账号, 在线等，急！” 　　“今天给女神投了一票，以示支持。我是土木系XX级的李云华，我喂自己袋盐。” 　　占薇往下翻着, 最后看到一条评论，说，“借同学的账号投票，看到那个纱纱NIA的照片了，她也参赛？” 　　占薇有点意外，在论坛里找出投票贴，发现了周纱纱的名字。对方表演的节目是拉丁舞恰恰。照片里她穿着一身黑色镶着水晶的拉丁舞服，摆出性感诱人的姿势。 　　票数比占薇的乐队少了一些，暂时位居第二，却与其他选手同样拉开了一段距离。 　　有人在帖子底下感叹，“今年的经管很猛啊，前两名人气王都是她们院的。” 　　“不过看来周纱纱遇到克星了。几年前那个新生比美贴，占薇不是压了她一大截，这次汇演投票，又输给了同一个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万年老二？” 　　“楼里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同学。做人真的别看脸，那个占薇是她们年纪成绩垫底，人称‘垫底系花’。这个世界怎么了，对于这种没内涵的花瓶有什么好吹捧的。” 　　“7楼的同学，你听过占薇的歌吗？” 　　“7楼的同学，如果你没听过可以去翻翻AC热歌榜。” 　　“7楼的同学，AC榜排第一的歌是占薇写的好吗？” 　　“7楼的同学，花瓶怎么了，花瓶照样可以砸晕你，信不信？” 　　占薇看到一口气帮怼的四条回复，忍不住乐出声来。想了想，觉得不对劲，点进去一看，果然，其中有一条回复来自于阿真的马甲。 　　再仔细一问，除了第一层不知道是谁外，其他两个分别是程乐之和聂熙。 　　阿真还得意洋洋的，“虽然我吵架不怎么样，但在论坛撕一撕的实力还是有的！” 　　占薇看着阿真的笑脸，突然感觉道被一种温暖的情愫包裹住了。 　　虽然她时而软弱、时而胆怯，可身后有这么多朋友支持着，成为她坚实有力的后盾。光是想道这一点，心里便充满了力量。 　　直到叶雪城出差回来那天，占薇才跟他提起乐队参与元旦汇演的事。 　　对方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为什么不早说？” 　　占薇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也许关于乐队的事，他有太多次与她意见向左，让她下意识在这些问题上选择了本能的逃避。 　　犹犹豫豫好一会儿，占薇只是说了句，“你别生气……” 　　叶雪城皱起了眉头。 　　“所以，在你眼里，我成了那种随便生气、不讲道理的人？” 　　占薇没想到随口说的话引发了这样的联想，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叶雪城打断她，“为什么想参加汇演？” 　　“……”占薇道不出所以然，只是乐队其他成员对于这事很兴奋，她便懵懂地参与其中了。 　　“想上电视？” 　　占薇摇头。 　　“缺零花钱，想赢奖金？” 　　占薇还是摇头。 　　叶雪城把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厚的双手扶住那支细弱柔软的腰。他抬头，看进她盈盈如水的眼睛里。 　　“说实话，我有点生气。” 　　“对不起……”占薇的声音轻轻的。 　　“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占薇轻咬嘴角，时不时看看他。面前的人眼睛里闪着光，好像在说：我很不高兴，快来给我顺顺毛。 　　她犹豫了几秒，还真伸出手，像安抚酒吧里的小奶猫一样、动作轻柔地摸摸他的头发。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如果赢得了奖金，我把它全部交给你，好不好？” 　　天真的话配上真诚的表情，看得叶雪城忍不住在心底发笑。 　　可他脸上仍维持着一贯的严肃，“给我干什么？” 　　“……作嫁妆。” 　　这三个字忽然给人会心一击。 　　叶雪城的心跳快了起来，呼吸有些不平稳，可还是努力维持表面的气定神闲，“就这么点儿？” 　　“还有酒吧赚的钱……之前写歌的版税也到账了。” 　　这些加起来，应该有很多吧。 　　占薇的脸悄然渐染的红晕。叶雪城看在眼里，刹那间全身都跟着沸腾起来。 　　他声音带着沙哑，“所以，你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了攒嫁妆？” 　　占薇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她玩音乐的初衷是喜欢，与金钱名利无关。后来，银行账目的余额越来越多，她却一点儿也没舍得乱花，只是有意识地存起来。 　　虽然没有参与家里的生意，可占薇对父亲的经济状况有些了解。家里已经受到叶雪城不少经济方面的帮助，眼看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她只担心，在以后结婚礼金问题上，对叶雪城又是一笔只出不进的买卖。 　　占薇的想法很单纯，她希望自己嫁得别太难看。 　　虽然叶雪城一直是让所有人仰望的存在，可她始终想要和他平等一点、再平等一点。 　　叶雪城安静地注视着她。 　　占薇弱弱问，“……你到底要不要？” 　　他觉得眼眶一热，随即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一边紧紧地、用力地抱住她。 　　“要，当然要。”他的声音都在微弱地颤抖，“那好，我等你的嫁妆。” 第55章 55 　　汇演前十天, 负责晚会的校文艺部将所有参与者召集在一起, 组织了一场节目动员会。 　　乐队的所有成员都到齐了。阿勤原本得给三年级生上音乐课，临时找人顶了班。平日里一副“你能奈老子何”拽样的豺哥, 因为担心会吓到大学里的乖学生们, 收敛起了社会人的气场。他找出压在箱底的西装裤和衬衫，将两只手的麒麟纹身遮盖得严严实实, 简直是换了个人。 　　当看到乐队成员整整齐齐地坐在会议圆桌后地那排时, 占薇有些忍不住想笑。 　　一个个跟从良的社会失足少年似的。 　　开会期间，豺哥坐在占薇身旁，额头上的汗不住地往外冒, 一边紧张地抖腿，他时不时转过头来, 跟占薇发一发牢骚。 　　“哥没上过大学, 觉得你们学校什么都挺好，只是室内的中央空调不太给力。太他……”蓦地语气一顿，似乎意识到说脏话不文明, “妈”字卡在了喉咙里。 　　聂熙瞥了他一眼，“要么……你不抖腿试试？” 　　负责汇演的陈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优雅女人。她将汇演的初步计划和注意事项打印在A4纸上，给每个节目小组发了一份。又照着提示将大致内容阐述了一遍。半个小时后, 她抬起头，微笑着对所有人道，“最后，也是我们这次节目动员的最重要的事。” 　　“除了开场节目是校艺术团大合唱外, 对于剩下节目，我们将根据之前论坛‘最期待节目’的投票排名，让每个小组来选择自己的出场顺序。之后，校方会根据你们的意见作细微的调整。” 　　会议室发出低声的哄闹，有表达高兴的，也有表达失落的。 　　“下面是这次投票的排名。” 　　“第一是Super Nova乐队，经管院，歌曲《自燃的青春》。” 　　“第二是周纱纱，经管院，舞蹈《Chilly Cha Cha》。” 　　“第三是陈驰和张林源，电气院，相声《这事你没戏》。” 　　“……” 　　等老师念完节目名单，留给在场的成员十分钟考虑时间。接着，轮到排名第一的Super Nova选择出场顺序。 　　讨论的时候，聂熙和豺哥争论了很久，聂熙认为靠前出场有优势，此时的观众没有审美疲劳；而豺哥认为最后出场有优势，因为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最后，乐队的讨论结果是，“我们选27号，最后一个。” 　　这样的“压轴出场”，并不是让人意外的选择。 　　下一个轮到周纱纱。她笑了笑，“我选26号。” 　　旁观的人听了，只觉得微妙。 　　第二名选在第一名之前，这是杠上了吗。 　　周纱纱没有理会周围细碎的议论，抹了抹裙摆，端正地坐下来，看似无意地往Super Nova的方向望了一眼。 　　二十分钟后，整个汇演的出场顺序有了大致结果。陈老师总结了几句，“如果没什么事，今天的汇演动员大会就开到这里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底下一片安静。 　　陈老师露出温婉的笑，“如果没什么问题，那……” 　　突然间，一道女声插入。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陈老师往声源的方向望去。那边，周纱纱坐在第一排正中间，面带微笑。 　　“同学，你想问什么？” 　　“老师，我想问的是……我们这次汇演，是针对市台春晚‘我们风华正茂’这个环节、选出合适的节目，来展现我们学校的风采是吗？” 　　“是的。” 　　“也就是说……参与节目的成员，必须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是。”陈老师点头。 　　周纱纱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们这一批节目里，有人不符合条件。” 　　陈老师疑惑，“谁？” 　　周纱纱转头，看向占薇，笑得志得意满，“就是‘最期待节目’里得票第一的Super Nova乐队。据我所知，他们乐队有两位成员不是我们大学的学生。” 　　空气突然安静了。 　　也不知道是谁轻声吐槽了一句，“竟然是外援啊……”然后，大家的情绪便被煽动了起来，彼此悉悉索索地议论着。一道道看着Super Nova几个成员的目光，仿佛在审视一群作弊者。 　　对于突然的状况，占薇感到措手不及，脸渐渐烧了起来。 　　周纱纱继续咄咄逼人道，“而且……我们学校元旦汇演的传统，是给在校生提供舞台。对于这种不符合规定的选手，是不是可以直接取消他们的参演资格？” 　　连经验老道的陈老师都被问住了，她侧头跟助理聊了几句，面露难色地跟众人解释，“对周同学提到的情况，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再商定解决方案。” 　　周纱纱点头，“老师，相信您会给我们一个合适的答复。” 　　旁边响起了附和，“是啊，不然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如果可以请外援，我妈是舞蹈团的，我可以给你请一打专业的，你信不信。” 　　“就是就是。” 　　从会议室走出来时，乐队成员看起有些气馁。豺哥走在队伍的最后头，面色凝重，原本粗犷的人配上一身整齐的商务休闲装，显得既落寞又滑稽。 　　豺哥虽然经常嘲笑乐队里几个大学生是“废柴”，却打从心底羡慕他们。对于这次能在神圣的A大表演，他原本是激动又期待。动员大会前一天，为了让自己不显得太格格不入，特意理了发、剃了胡子，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骷髅头，还穿了平时打死他都不会穿的商务装。 　　然而，之前的希望有多大，现在的失落就有多大。 　　连周纱纱和她的朋友们耀武扬威地从面前路过时，豺哥还是一言不发。 　　占薇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关于乐队表演的事，陈老师说明天会给答复。如果有消息，我会告诉大家。” 　　“嗯。” 　　当天晚上，占薇躺在宿舍的床上，还在琢磨着动员会发生的事。正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听到底下在上网的阿真激动地大叫起来。 　　“小薇薇，不好了！” 　　“怎么？”占薇懒洋洋地爬起来。 　　“论坛上发了一个关于你们乐队的帖子……” 　　占薇打开电脑，才看到论坛首页被标记了“HOT”的人气贴，帖子的标题是，《请Super Nova滚出元旦汇演》。 　　主贴里，楼主将Super Nova滚出汇演的理由列举了两点：1.Super Nova有非本校成员，请外援参演并参加评比，算是作弊行为；2.Super Nova是西柳巷一加酒吧乐队，形象不正面，有损学校声誉。 　　帖子一口气被顶了一百多楼。楼里的声音分了两派，一派是支持楼主的，另一派是则是觉得楼主是典型的“没事找事”。 　　第二天午休，宿舍里又聊起这事，程乐之说到，“我去隔壁班问过了，听说帖子是周纱纱发的，她还让她的几个好朋友帮忙顶帖来着。” 　　“这女人真的是太过分了！”阿真愤愤不平。 　　程乐之笑，“她这主意打的挺好。让Super Nova不能参赛，这样她理所当然地成了压轴出场的人气第一。” 　　阿真想了想，“不过，现在离表演只有十天了，她为什么不早说？” 　　“你想想，这时候提出来，学校想找节目来填补Super Nova的空缺，肯定是来不及了。这样的话，她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多好。” 　　阿真咬牙切齿，“阴险，太阴险了。” 　　占薇在一旁沉默着，没说话。 　　晚上，负责汇演的陈老师打来电话，告诉她学校老师们商量后的决定。 　　“我们仔细想了想，A大元旦文艺汇演的传统要求表演者是本校学生，而且市电视台春晚的目的也是让大学生展示才艺，所以，让你们乐队参演确实不合适。” 　　占薇脑海空白了一瞬，悻悻的，“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不过……”陈老师话音一转，“还有一个选择，你们乐队里不是有三位本校学生吗？你们几个能不能想个表演出来，这样也符合传统和规定。不然的话，我们只能把节目删掉了。” 　　占薇恍恍惚惚的，没吱声。 　　“喂，同学，你在听吗？” 　　“老师，我可以晚点再给你答复吗？” 　　“嗯，要尽快。” 　　挂上电话，占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继续坚持参加汇演，不仅意味着要把豺哥和阿勤踢出局，还意味着要在不到十天的时间排出新节目。 　　而如果放弃的话，就意味着她认输了。 　　虽然占薇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可想起乐队大半个月辛苦的排练，想起豺哥动员会后落寞的表情，想起周纱纱趾高气扬的脸，她突然特别不想认输。 　　心里好像有什么堵着似的，眼睛也开始泛起了酸。胸口充斥着沉郁的感情，她却不知道该向谁去倾诉。 　　最后打了个电话给叶雪城。 　　已经是晚上十点，接通时，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怎么了？” 　　占薇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叶雪城敏锐地发问，“你怎么回事，哭了？” 　　“啊，没有……”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听声音像是哭了。” 　　“真的没有。” 　　“你现在在哪儿？” 　　“寝室。”说完，占薇才反应过来，“这么晚了，你不用特意过来。” 　　那边的人只扔下了句“我半小时后到”，便挂上了电话。 第56章 56 　　直到在车里见了面, 叶雪城才相信占薇真的没哭。只是那样一双晶亮的美目泛着浅红, 看上去比流眼泪还让人心疼。 　　面前瘦瘦小小的人，裹着个略大一码的抓绒衣, 身体瑟瑟索索的。叶雪城忍不住抱在怀里。 　　占薇声音弱弱的, “旁边有人。” 　　正是晚上十点左右，同学们下晚自习的人流高峰。身边三三两两的人时不时经过, 忍不住看向这对惹眼的男女。 　　最后, 占薇跟叶雪城回了家。 　　两人躺在床上，聊起了元旦汇演的事。叶雪城听了来龙去脉，久久没有回音。 　　“我也不知道, 自己还要不要继续。” 　　他静静地听。 　　“总感觉如果没有了阿勤和豺哥，表演少了什么。而且, 时间也来不及了。” 　　叶雪城想了想, “打算放弃？” 　　“……” 　　“所以……我收到的嫁妆会变少？” 　　占薇翻了个身，莹莹的眼睛瞪着他。 　　他继续发问，“之前你骗我的勇气都去哪了？” 　　“我……” 　　“你想一想, 如果让你说那个周纱纱得了第一，你会甘心吗？” 　　答案当然是不。 　　“所以，你宁愿选择后悔，也不愿意试一试？” 　　占薇听着叶雪城一连串发问, 忽然有点恍惚。 　　她回忆起很多年轻的傍晚，叶雪城仰着头、用少年最真诚的微笑，对她的音乐表达欣赏和喜欢的模样。 　　此刻的他，眼睛泛着波光, 温柔的神色跟当初那个可爱的少年重合了起来。 　　原来，她一直是被他鼓励和爱护着的呀。 　　占薇把脸进叶雪城的胸膛，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心里是感动还是满足。 　　过了很久，头顶的人才问，“那个女生，叫周纱纱是吗？” 　　占薇不解，“怎么了？” 　　叶雪城安抚般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我只是想看看，欺负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最后，乐队其它成员还是决定继续参加汇演。曲目仍然是那首《自燃的青春》，只是将最初的摇滚版改成了吉他抒情版。 　　汇演当天，所有节目成员提前五个小时到达现场做最后的演练和准备。占薇和聂熙将吉他放在门口的沙发上，开始各自整理起妆容。林俊宴坐在一旁收拾东西。 　　期间，周纱纱和她的男舞伴经过。周纱纱瞥了瞥占薇，一脸得意，“你们还是来参加了？” 　　占薇没说话。 　　“如果我是你们，在论坛里那样被人议论，根本不好意思出来丢人。” 　　聂熙忍不住白她一眼，“萝卜腿，你给你我闭嘴。” 　　“萝卜腿”三个戳到了周纱纱的痛处。 　　周纱纱这人对自己极其自信，唯一不满意的便是这双腿。因为常年跳拉丁和健美操，腿部的肌肉比较发达，而腿的比例偏短，成为了她形象的败笔。 　　周纱纱想怼回去，却发现一时找不到台词，气呼呼地拉着男舞伴离开了。 　　化完妆后，三人坐在一起，将等会儿的表演内容过了一遍。原本的计划是，三人坐成一排，像好朋友谈心一样，各自唱一段有故事的内容，最后以合唱收尾。 　　正排练着，他们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忙乱的响动和水声。 　　占薇回头，发现一位女生摔倒在沙发旁，怀里抱着提桶。桶里的水全洒在了外面。占薇的吉他被泡在水里，琴套正湿淋淋地淌着水，沿着沙发的边角一柱一柱落在地上。 　　她脑袋有点懵，几乎是飞奔过去，将吉他从水灾中解救出来。然而此时琴套已经被浸透，打开一看，吉他整个都漫着水汽。 　　聂熙将一旁摔倒的女生扶起，“怎么回事？” 　　女生是文艺部的小干事，负责一些微不足道的杂活。原本被上级指示去把舞台再擦一遍，刚拎着抹布、从洗手间打水出来，便遇到了这事。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女生一脸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占薇看着自己的吉他，脑袋有点懵。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聂熙也忍不住吐槽。 　　“啊，刚才……”女生顿了顿，“我是被人绊了一脚。” 　　她抬起头，视线四处搜寻着嫌疑犯。最后，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周纱纱身上。 　　女生指着周纱纱道，“是她，刚刚是她绊的我。” 　　周纱纱只是笑，“你可不要因为想推脱，就随便指认。” 　　“就是她。”女生也有些急了，“她还踩了我一脚。你们看，我脚踝这儿还有她的高跟鞋印呢。” 　　女生说着，撩起裤脚，果然脚踝那个有个浅浅的、小小的四方红印。 　　周纱纱穿的是跳拉丁的专业舞鞋，银面、尖头、细跟。一时间，所有在场的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旁边一些表演者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渐渐围拢过来。 　　周纱纱被众人看得有些慌张，“不是吧，你们还真信了？” 　　她摆出一副“姐姐不陪你们玩了”的架势，作势要离开。 　　刚迈开步子，却突然被一个力道猛然一扯，她回过头，看到了占薇怒气冲冲的脸。 　　占薇是很爱惜东西的人，陪在身边的用品如果不是彻底坏掉，便不会轻易更换。这种莫名其妙的长情在对待心爱地乐器时尤为严重。 　　所以，看到有人对她的吉他下手，她才会出离愤怒。 　　占薇原本有些瘦小，这一瞬间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按住周纱纱的肩膀，猛然间将她压向墙角。饱含怒意的美目瞪着眼前的对手，让人第一次对她产生了畏惧。 　　占薇扬起了右手。 　　周纱纱一笑，“怎么，你想打我啊？” 　　占薇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你打啊。”周纱纱脸上的表情变得诡谲而期待，“那边还有摄像头呢。” 　　“……” 　　“你打了这一巴掌后，市台的春晚可能跟你们无缘了。”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最后，占薇忿忿地逼视着面前的人，收起了右手。 　　她只扔给了对方两个字，“恶心。” 　　距离晚会开场只有一个半个小时、他们的节目表演只有四个小时，占薇的电吉他被泡水后，大家一时半会儿没借着别的电吉他。这意味着，他们的节目需要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做出调整。 　　占薇虽然很生气，却并没有在这种情绪里沉浸太久。 　　和聂熙、林俊宴讨论了大半个钟头后，节目有了新思路。他们找隔壁的交响乐团借来道具后，认真地排练了几轮。 　　离上台只有四十分钟时，占薇在去洗手间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是周纱纱的男舞伴。 　　她稍稍犹豫后，掏出手机，向那人走了过去。 　　“是林嘉卫吗？” 　　叫“林嘉卫”的男生疑惑地看过来。 　　“……周纱纱的舞伴？” 　　“是。” 　　“方便加你微信吗？” 　　男生一愣，对眼前好看的女生不忍拒绝，同意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对了，我听说……你和周纱纱，是那种关系？” 　　男生没接话。 　　“我有关于周纱纱的一些照片，想给你看。” 　　“……” 　　“你要吗？” 　　转眼轮到汇演的倒数第二个节目，是经管院的周纱纱带来的双人《Chilly Cha Cha》。 　　周纱纱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身短裙，浑身镶着闪闪发光的水钻，熠熠生辉。她化了浓妆，眼角是紫红的眼影，将热情奔放的舞姿衬托得更加妖娆性感。 　　她站在校体育场搭建的舞台上，周围是几千名在校生观众，中间的大屏幕播放着舞台上的近景。底下的人被这火热的节奏带动了起来，发出又一阵又一阵欢呼声。 　　周纱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没有人察觉到，此时男舞伴正心不在焉。 　　周纱纱有些不满，趁着中间停顿的节拍，凑到林嘉卫耳边，轻轻抱怨了几句。 　　对方愣了愣，然后停下了舞蹈动作，跟周纱纱争论了起来。 　　动感的音乐继续从广播里传来，台上的两个人却在跳舞的途中发生了争执。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底下渐渐响起了议论声。 　　正当大家各种猜测时，台上的男舞伴突然扬手、用力地甩了周纱纱一个耳光。这中间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清楚地呈现在场地正中间的大屏幕上。 　　没等周纱纱作出反应，林嘉卫便愤然地独自离开了舞台。 第57章 57 　　舞伴离开后, 被莫名其妙甩了一巴掌的周纱纱站在舞台上, 一脸茫然。 　　观众席间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此时的她, 木然地定在了原地, 脑子空白一片，甚至没有力气思考该继续将舞跳完, 还是迅速逃离现场。 　　在全校师生面前被男人甩耳光, 对于一个女生而言，是多么可怕的奇耻大辱。 　　灯光恍得她有些晕眩，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舞台。 　　直到舞台上的人离开半分钟后，观众还在议论。 　　这样的演出事故让两位主持人措手不及。上台报幕时, 俩人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只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试图将它敷衍过去。 　　“转眼就到了汇演落幕的时候了，”女主持人道, “然而，汇演的落幕不是真正的落幕，而是这一年的序幕。” 　　男主持接着道，“是啊, 都说一年之际在于春，那么我想，人的一生之际，大概是在于青春。” 　　“好的, 让我们听听他们怎么说。下面欢迎我们的人气乐队，Super Nova给我们带来原创歌曲，《自燃的青春》——”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台上一片空旷安静。 　　观众们的注意力终于从刚才的意外中抽离出来，一双双眼睛期待地看向舞台。 　　黑暗中，有柔和动听的钢琴声响起。舞台的左边打下一束追光，照在钢琴前的占薇身上。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身姿优雅地弹奏出美妙的琴声，宛如披着夜色的女神。 　　渐渐地，抒情的琴声掺进了架子鼓的节奏。不远处的林俊宴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一贯沉稳内敛的少年，以热烈又恣意的姿态，控制着全场心跳的节拍。 　　在这钢琴和架子鼓奇妙的组合间，偏中性的女声说唱循着节奏响起。 　　“哎，我也有很多烦恼， 　　寝室楼电钻声周末响得太早； 　　食堂阿姨牛肉总是给的太少； 　　我只想睡个懒觉，老师却让我检讨 ； 　　一千两千三千字也不过就是废话草稿。 　　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青春熔炉温度太高，简直就快烧掉。 　　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他们说校花标准太高，其实我也可以做校草——” 　　聂熙这一段中气十足的说唱，瞬间将现场的气氛点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这节目和预告的不一样。 　　“咦？不是吉他弹唱吗？” 　　“是啊，难道临时改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吉他遭遇意外，占薇他们临时借来钢琴和架子鼓，以最快的速度对音乐做出了改编。 　　上台之前，他们忐忑不已，却没想到一开场，便给观众带来了惊艳。 　　前排有几个女生显得特别兴奋，“哇，freestyle，freestyle！” 　　人群里渐渐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喝彩声。 　　聂熙露出笑容，后退几步后拾起了放在一旁的吉他，弹唱起来： 　　“他们说青春像发芽， 　　我却觉得很复杂， 　　道理很简单，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吗？” 　　然后是占薇： 　　“他们说要听妈妈的话， 　　是不是不想要长大， 　　妈妈说的话，就全是对的吗？” 　　“…… 　　你失望过放弃过憎恶过， 　　也期待过追求过热爱过。 　　看看灰头土脸的自己呀， 　　青春这一场，没白来吧。” 　　这样一首糅合了抒情摇滚和嘻哈元素的歌，将汇演的气氛带到了顶点。直到乐队退场后，底下的学生们还在尖叫。 　　演出结束后，校方当晚便发布节目投票贴。Super Nova以绝对的优势，成为了汇演人气第一。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帖子被顶到了首页。主题名为《求真相，今晚的Chilly Cha Cha到底发生了什么》。 　　舞蹈演员在台上被舞伴掌掴这事，在学校范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众人感到好奇，是什么事让演员不顾场合和几千名观众，对同伴大打出手。 　　里面有人扒道，“那个跳舞的不就是我们学校小有名气的网红NIA吗，身边一水的备胎男，估计这舞伴也是其中之一吧。暂时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来做一个大胆的猜想，劈腿被抓？” 　　“周纱纱不太看得上我们学校的男生，听说是想往娱乐圈发展。之前一个跟她决裂的好姐妹说过，她跟环影娱乐的老总关系很好，是那种干女儿的关系，你懂的。” 　　“不小心围观了绿茶、婊直播？” 　　“不管怎么说，一个男生在舞台上扇女孩耳光，什么理由都不能接受。” 　　“那个周纱纱做人挺恶心的，对于这种事，我只想说四个字，大快人心。” 　　回到寝室的占薇，将帖子翻了好几页，轻轻呼了口气。 　　阿真看见好朋友闷闷不乐的样子，探头问了句，“怎么啦，唱得这么好还不高兴？” 　　占薇的确高兴不起来。 　　那次找叶雪城倾诉后，对方问她需不需要做点什么，占薇拒绝了。即便后来收到助理钟泽发来的打包邮件，里面全是周纱纱的负面、信息，她依然没有想过把这种隐私散播出去。 　　可对方一再紧逼，甚至毁了她珍视的吉他。占薇忍无可忍，怒急攻心之下，将周纱纱与环影老总接吻的照片传给了绯闻男友林嘉卫。 　　环影老总比周纱纱大一轮，已婚，足以想见绯闻男友见到照片时的冲击。 　　占薇原本不过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没想到会发生“汇演掌掴事件”。 　　事后仔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于是忍不住向阿真忏悔了一番。 　　阿真张大了眼睛，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不可置信，“竟然是你干的！小薇薇，你变坏了！” 　　“是吗。” 　　阿真按着她的肩膀，“对你这样的行为，我只想送你三个字——做！得！对！” 　　“……” 　　“孔子曾经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啊，就是太老实了，才总是被人欺负。” 　　“哦。” 　　“以后要硬气起来……” 　　阿真还打算继续发挥，突然被占薇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叶雪城的电话。 　　“喂？” 　　那边的男声道，“忙完了？” 　　“是的。” 　　“今天的表演很不错。” 　　占薇一愣，“你、你来了？” 　　“嗯。” 　　“怎么不来找我？” 　　他只是笑，“演出结束后在后台等你，发现你被学校电视台的人围着采访，就回了公司一趟。” 　　“哦。” 　　“你猜我现在在哪？” 　　“哪儿？” 　　“我在你寝室楼下。” 　　占薇几乎是飞奔着跑下楼的，见到叶雪城时，还小口喘着气。 　　他笑，“这么急干什么？” 　　占薇望着他，在视线碰触到熟悉的脸的瞬间，一天激荡不安的情绪统统都沉淀了下来。她仿佛是海上漂泊的旅人，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小岛，心里升起了归属感。 　　想了想，她把手插进了他的口袋里。 　　“干嘛？” 　　她握住他冰凉的指尖，声音轻轻的，“看看你的手冷不冷。” 　　占薇的手带着暖和的温度，将热量传递给他。 　　两人就这样一路漫步到停车场。 　　“今天你演出时穿的那件裙子……” 　　“啊，”占薇急急忙忙解释，“有、有过膝盖的。” 　　“我是说，你的裙子很漂亮。” 　　“哦……” 　　“漂亮得让人……”语气一顿，“很没有安全感。” 　　占薇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叶雪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穿。” 　　叶雪城难得地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更晚一些，占薇跟叶雪城回了家。 　　原本两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安睡着，叶雪城却又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起舞台的表演，想起最后向观众行礼时，在聂熙以太空步走到台前后，占薇像个优雅的小天鹅一样踮着脚尖凑近。 　　那样的她，怯怯的、嫩嫩的，和唱歌时能量四射的模样不太一样，却像是沾着露水的清晨蔷薇，有别致的美丽。 　　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朵蔷薇有多好，也一直害怕被人发现她有多好。 　　如今花已成熟芬芳，总会让人闻到香气。只是随着这香气越来越浓烈，他内心便开始愈加不安。 　　他变得极其害怕，害怕终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 　　似乎是为了安抚内心的那点不安，半夜，他轻声走进了占薇的房间。她侧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醒着，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老公……” 　　他忍不住一笑，“你叫谁呢？” 　　“老公。” 　　“老公是谁？” 　　“叶雪城……” 　　软软的声音，让叶雪城的身体从来没有这样火热过。 　　他凑近她，发出隐忍的声气，“占薇，我可能……忍不到结婚了。” 　　“嗯？”直到他的气息扑在脸上，占薇才算是睁开了眼睛，一时没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面前的人在黑暗中试探着她的唇，循序渐进。 　　她来不及招架，只是支支吾吾地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接受了此刻发生的事，双手软软地攀上他的肩。 　　正吻得热切，他突然推开她。 　　“怎么了？”她神色朦胧。 　　“还是算了。” 　　“嗯？” 　　“我发过誓。”叶雪城想起那个结婚前不能碰她的誓言。 　　“不是说……不信则无吗？我不信的。” 　　占薇看过来的眼睛里泛着柔光，起伏的小胸部磨蹭着叶雪城的前胸，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 　　叶雪城终于长叹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占薇弱弱地嘱咐了句，“记得轻一点、轻一点哦。” 　　“嗯。” 　　夜色温柔。 　　叶雪城越吻越热切，一点一点攻城略地，带着未经人事的占薇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因为害怕引起她的疼痛，他的动作极其小心翼翼。直到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肩膀。 　　身下的人传来低声啜泣。 　　叶雪城有些慌乱，“我弄痛你了吗？” 　　占薇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摇头，话音带着哭腔。 　　“不是，只是、只是我太喜欢你了。” 　　忽然间，叶雪城全身涌过一阵热流。他忍不住伸手，紧紧地拥住她，声音有些低哑。 　　“……我也是。” 第58章 58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 叶雪城睁开眼, 发现占薇正用亮晶晶的眼睛打量自己。直到四目相对，那浓密睫毛才瞬了瞬, 慢半拍似的合上了。 　　安静了几秒, 浅色的分红爬上了剔透的脸颊。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窘迫，右手悄咪咪地捏着被子, 将脸遮了一半。 　　叶雪城见她这副害羞的模样, 忍不住笑。 　　他朝她挪了挪。刚靠近一些，就发现她下意识地往后躲。 　　“你、你、你别过来。”连声音都毫无底气。 　　“嗯？” 　　“我、我没穿衣服……” 　　叶雪城觉得有趣，认真看着她, “那又怎么样？” 　　极其平淡的话音在占薇脑海里循环了三遍。 　　那又怎么样？ 　　面前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恬不知耻啊。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有点不合适吗？”她紧张得都快结巴起来。 　　“怎么不合适，怕被我占便宜？” 　　占薇没说话。 　　“我不也什么都没穿吗。” 　　“……” 　　趁着她纠结的间隙, 叶雪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手不声不响地下移，在她胸前动作着。 　　占薇被他骚扰得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一大清早就……” 　　“嗯？” 　　占薇踟蹰着，“发情”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就总是摸来摸去的！” 　　“我想检查一下。”叶雪城一本正经状。 　　“检查？” 　　“看看经过昨晚的努力……”他话音一顿, 手里的动作还特地掂了掂，“这里有没有变大一点。” 　　占薇只感觉脑海里轰地一声。 　　“嗯，”他继续假正经，“还要再接再厉。” 　　“……” 　　占薇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虽然之前口口声声说过想拥有身边的男人，可是等真的“拥有”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在某些方面掌握的知识，根本就是超纲了！ 　　总之, 占薇沮丧地发现，自己才是被吃干抹净的那个。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听身后的人低声问，“占薇，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嗯？” 　　“我想天天见到你。” 　　“之前不是说好等毕业……” 　　“等不了。”他道，“什么都等不了。” 　　同居的事商定下来后，占薇开始一点点将自己的东西搬去叶雪城家里。室友们知道了后，纷纷表示舍不得。尤其是阿真，平日跟占薇厮混的时间最多，感情也最深厚。这天下午帮占薇拉行李箱往楼下走时，还差点抹眼泪了。 　　“小薇薇……” 　　占薇安慰她，“我只是晚上不回来而已，中午还是会在寝室睡觉的。” 　　“不是，”阿真一脸痛心疾首，“我是心疼我哥，他真的没一点机会了吗？” 　　“……” 　　元旦汇演投票渐渐接近尾声，来自Super Nova乐队《自燃的青春》以绝对优势甩开第二名很长一大截。而原本最受期待节目排名第二的《Chilly Cha Cha》，因为主角周纱纱跟男舞伴中途发生争执，最后的票数排名倒数第五。 　　因为汇演令人惊艳的表演，Super Nova乐队在A大成了无人不知的存在。 　　没过多久，两年前和占薇有关的陈年旧贴又被顶了起来。尤其是某个吐槽占薇为“垫底系花”的主题帖，刷楼的人数众多。 　　“啊哈哈哈哈哈，当初那个新生选美帖，我投的是占薇。就知道自己的眼光好，没有看错。” 　　“说占薇成绩差、卖人设、一无是处的楼主，现在脸疼不？” 　　“两年前就喜欢上了这张脸，没想到不仅长得好看，还这么有才华。” 　　“女神以前都太低调啦。”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占薇也没想到，继比美贴之后，她又会在学校火一了一把。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将帖子一页一页地往下翻，突然看见了那张让自己“成名”的军训照。 　　拍照时足足距现在两年多的时间，当初的模样更稚嫩一些。她目光怔怔地望着画面里的人，若有所思。 　　饭桌对面的叶雪城问她，“在看什么？” 　　她将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叶雪城笑了，突然道，“当初发这张照片的帖子，是我黑的。” 　　占薇一愣，“嗯？” 　　他简单解释，“你们学校男生的留言，太无聊了。” 　　被他一提醒，占薇想起了那些不雅的词句，脸一热，点点头，“也是。” 　　真是挺无聊的。 　　叶雪城又想起了另一件往事。 　　“对了，你知道我去美国后，怎么了解你的情况吗？” 　　占薇摇摇头。 　　“我经常去你妈的主页，看照片。” 　　占薇的母亲建了个相册，经常将家庭生活的近况发在上面，对所有人的好友开放。 　　她点点头，“……难怪我妈说，你老是逛她的QQ空间来着。” 　　那时的占薇总觉得奇怪。叶雪城这样高冷的人，会玩QQ空间？ 　　他补充，“你妈还是我的特别关注。” 　　“噗。”占薇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就是……就是觉得挺好笑的。” 　　一周后，A大的官微将学校元旦汇演的节目视频陆续上传，Super Nova《自燃的青春》一出，又掀起了狂烈的热浪。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包括HT传媒、环影娱乐的几家娱乐经济公司在视频微博下点赞，让吃瓜群众不禁猜测，这支出身业余、素质却直逼专业的乐队，是不是已经受到了各大娱乐公司的关注。 　　几个月的时间里，乐队已有数十首歌曲流传在网络上，积累了不少粉丝。很多人在Super Nova官微下留言问到，乐队有没有出专辑的可能。 　　关于专辑的问题，乐队之前有讨论过。 　　乐队名义上的老大豺哥，虽然看上去三五大粗，实际上是位热血青年。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自掏腰包找一家性价比高的录音棚，满足大家的音乐梦想。 　　又到了乐队表演的日子。 　　豺哥终于和他的猫儿子们合家团聚，把两只小家伙带到了酒吧。乐队排练时，他在角落的小碗撒了点猫粮，便任由两只小猫自己玩去了。 　　更晚一些时，豺哥从休息室出来，见叶雪城坐在左边的位置上，那只叫“圆圆”的小白猫窝在他怀里，叫“滚滚”的虎皮花斑猫趴在他腿边。 　　这样温馨的画面，配上叶雪城毫无表情的脸，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豺哥原本看叶雪城不爽，发现自己的猫儿子和讨厌的人亲密，更不乐意了。他对小猫招招手，“圆圆滚滚，过来，到老爸这儿来。” 　　圆圆紧紧依偎着叶雪城的手，一动也不动。滚滚漫不经心往这边看了一眼，张嘴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又看向别处。 　　豺哥只觉得受到了打击。 　　他愤然地看向叶雪城。那个混蛋，竟然连两条猫都要跟他抢。 　　叶雪城无视豺哥不友善的眼神，耀武扬威般地在圆圆的头上撸了一把，一脸怡然自得。 　　路过的占薇看到小猫们跟叶雪城亲近的场景，也感到意外。她凑近，手顺着圆圆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问叶雪城，“小猫很喜欢你呀，你怎么逗它们了？” 　　叶雪城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我刚才坐着，这两只自己爬到上来的。” 　　豺哥听着，在一旁气得不行。 　　这一晚，乐队为了答谢上次直播观看人数进入网站前十，足足表演了两个多小时。 　　叶雪城从始至终抱着猫，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坐着。 　　表演结束后，乐队走下台来，酒吧渐渐恢复了哄闹。 　　叶雪城望着乐队的方向，无意间看到从酒吧的后排冒出来一位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男人带着黑色的口罩，挡去了大半边脸。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辨不清模样。 　　见男人径直朝占薇走去，叶雪城警惕地直起身。 　　他将对方拦截了下来。 　　“你好，请问有事吗？” 　　男人动作一顿，聚焦在叶雪城脸上的目光闪了闪，有意外、也有欣喜。这神情和动作与叶雪城记忆力的某个部分重合起来。。 　　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雪城？” 　　叶雪城一惊，“是你？” 　　男人这才将口罩取下，露出了散发着成熟韵味的俊脸。 　　是歌神Jefferson。 　　两人还来不及寒暄，乐队成员已经走近。占薇看向叶雪城的方向，立马将站在他身旁的Jefferson认了出来，她捂着嘴，克制着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 　　“Jer……Jerfferon，你怎么来了？” 　　旁边的乐队成员同样一脸错愕。Jerfferson这样在歌坛里神一样的存在，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于神突然的莅临，大家纷纷感到费解。 　　Jefferson看向占薇，礼貌一笑，“是这样。上次知道你和雪城的关系后，我联系过他几次，让他问你有没有加入HT传媒的意向。” 　　“他每次说你都拒绝了。我后来想了想，可能这种问法不够体现诚意，所以今天晚上赶过来，想跟你亲自谈一谈。” 　　“占薇，”Jefferson语气郑重，“你想加入我们公司吗？” 　　这席话让所有人陷入了惊讶，而其中最惊讶的，要数占薇了。 　　她一脸茫然地看向叶雪城。 　　他什么时候问过关于加入HT的事了？ 第59章 59 　　叶雪城什么时候问过自己了？ 　　迎着占薇疑惑探寻的目光, 叶雪城轻咳了一声, 避轻就重，“Jefferson, 你来酒吧, 至少应该跟我打声招呼。” 　　“刚刚在附近有事，只是顺便。” Jefferson爽朗一笑, 转过头来, 又问了占薇一遍，“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我们HT传媒。” 　　占薇没回过神来, 她看看叶雪城，又看看Jefferson, 最终把注意力集中在Jefferson的问题上。 　　加入HT传媒, 就是作为歌手、正式出道的意思？ 　　音乐作为占薇的爱好，从很久前便以自娱自乐的方式坚持下来，能成为乐队的成员, 已经是她生命里的惊喜。至于那些歌曲后来广为流传，并被大众接受喜欢，都是预料之外的事。 　　她甚至从来没有奢望过，成为专业歌手这种奢侈的可能。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 　　Jefferson一笑, 似乎洞悉了她的措手不及，“没关系，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想。我只是认为，你的歌非常优秀, 如果不能被更多人听到，实在是太遗憾了。” 　　占薇表情呆愣愣。 　　“上次见面，我给你的名片还在吧？” 　　“在、在的。” 　　“你如果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从酒吧出来时，冬日的寒风吹过，占薇忍不住一阵战栗。叶雪城取下自己的围巾，在她裸露的脖子上严严实实绕了几圈，“你在这里等着，我把车开来。” 　　她乖巧地点点头，“嗯。” 　　看着叶雪城小跑离开的身影，她想起之前Jefferson的话。Jefferson说问过叶雪城好几次，都被拒绝了。可明明叶雪城从来没跟她提起过。 　　对于叶雪城的心思，她似懂非懂。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直有的没的在说话。 　　期间有聊到猫。 　　叶雪城道，“我在美国的时候，养过一只。” 　　占薇有些意外，她从来没听叶雪城提起这事。在她眼里，看上去冷淡而不苟言笑的叶雪城，一直是宠物这类萌物的绝缘体。 　　“什么样的猫？”占薇问。 　　叶雪城嘴角勾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路边捡到的白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刚养的时候才一两个月大，很粘人。我给我它取了个英文名，叫Rose。” 　　叶雪城那一段独自在外的时光里，小白猫缓解了他内心不少的寂寞。刚开始养猫时，大概是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小家伙粘人得厉害。晚上，叶雪城坐在书桌前编写程序时，小猫便静静地窝在他的笔记本旁边，毛茸茸的身体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不声不响地睡觉。好几次，叶雪城把它抱下来放进猫窝里，它又轻声轻气地爬山书桌，老老实实地在叶雪城手边待着。 　　有时候晚上睡觉，它也会不客气地爬上床来，窝在叶雪城冰凉的脚边帮他取暖，可爱极了。 　　占薇听了，忍不住笑，“小白猫为什么叫Rose？” 　　“中文名叫薇薇。” 　　听到这两个字，占薇一愣，竟然跟自己撞名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的，继续问到，“那后来呢？” 　　猫去哪儿了。 　　“后来？”叶雪城面无表情，“那只猫走丢了。” 　　“……” 　　“有一天从学校回来，发现它不见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这事，叶雪城的心情低迷了很长时间。直到很久后的今天，他还在隐隐地担心这件事有什么不祥的暗示。 　　占薇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他突然话题一转，“说实话，我不想让你进娱乐圈。” 　　圈子太大、水太深，他怕她像当初那只和她同名的小猫一样，走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Jefferson之前找你几次，你单方面地帮我拒绝了？” 　　“是。” 　　占薇原本应该生气的，可听了刚才那一席话，却对身边的人气不起来。她只是很轻声地嗫嚅了句，“其实，我不会随便走丢的……” 　　“嗯？” 　　车子停在了家门前那条安静的路上，叶雪城熄了火，侧头看着她，一脸严肃。 　　占薇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像猫一样走丢的，我保证。” 　　他只是问，“你想加入Jefferson的公司？” 　　占薇点点头。晚上想了一路，联系起Jefferson最后说的那段话，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倒不是多想出风头，只是希望自己的音乐，可以被更多的人听到，被更多的人喜欢。 　　叶雪城凝视着她，将挡在额前的头发缕到耳边。 　　“如果我不答应怎么办？” 　　占薇腮帮子不乐意地嘟了起来，像憋气的河豚一样圆润可爱。 　　她鼓足了万分勇气，“我、我又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嗯？” 　　“我、我、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叶雪城对于小未婚妻的忤逆，表现得波澜不惊，英俊的脸却忽然冷森森一笑，“只是告诉我一声？” 　　听着话音里直往外冒的寒气，占薇忍不住背后一激灵。 　　直到被叶雪城打横抱着往屋里走去的时候，占薇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叶雪城，你、你想干嘛！？” 　　他不客气地把她扔在了客厅的沙发里，温和而平静地笑，“只是想让你知道，到底该听谁的。” 　　对于占薇而言，后来发生的事让人迷迷糊糊的。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眼前的男人扒光、，强行拖去了浴室。浴缸里的水是温热的，两个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占薇被叶雪城极其亲昵地抱在怀里，肌肤相亲。她的脸通红，努力地将身体埋在水中，试图隐蔽自己，却还是没有逃过魔爪。 　　叶雪城将柠檬味沐浴露倒在手上，一点一点在她身上揉搓出泡沫。 　　“你、你别……” 　　“别什么？” 　　占薇推拒着他一路下滑的手，“你别碰那里。” 　　“碰一下怎么了？” 　　理直气壮地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给占薇来了个“全套”的清洗服务，连那种隐秘的地方、都十分细致周全地照顾到了。 　　占薇脸热的不行，一直低声着抗议。此时的她，脸颊染上了绯红的情、欲色，柔软的卷发带着水，一丝丝地挂在脸颊上和脖子上，性感得宛如尤物。 　　“好了好了，已经洗完了。你先停下来……” 　　叶雪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停下来？” 　　占薇懵懂地点点头。 　　“占薇……”他的声音哑然，“你到底对男人……有什么误会？” 　　“什么？” 　　还没等占薇回过神，便被叶雪城从水里一把捞起。细密的水珠在她身上流淌，和汗滴混合在一起，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你、你到底想干嘛……” 　　叶雪城一笑，“洗干净了，可以下口吃了。” 　　“啊？” 　　又是狂风暴雨的一夜。 　　对于经验尚且不足的占薇而言，叶雪城的举动，显然有些过于冒进了。她被他翻过来覆过去折腾到半夜两点，终于忍不住恳切道，“叶雪城，你能不能快点？” 　　“快点？”叶雪城动作了一番，让身下的人又是一阵气喘吁吁。 　　“不是这种快……”她几乎是求饶的语气。 　　“那是哪种？” 　　明明是羞耻的话，他还非得一字一句问出来。 　　“就是、就是……哎呀，轻、轻点儿。” 　　她已经快语无伦次了。 　　叶雪城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脸，笑着问，“到底是想让我快点、还是让我轻点儿？” 　　“是……快点结束的意思。” 　　叶雪城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我还没吃饱，怎么办？” 　　他稍微退开了一些，借朦胧的月色，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她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下，小巧柔软的胸部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那副予取予求的委屈模样，看得他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这一刻，叶雪城忽然发现，自己对占薇不仅仅是喜欢了。 　　他内心深处对她的感情已经几近迷恋。 　　叶雪城再次靠近、伸手抱紧软软的身体，“叫老公。” 　　占薇顺着他，“老公……” 　　“是不是该听老公的话？” 　　占薇没回答。 　　叶雪城皱起眉头，故意用力动了动腰，以示惩戒。 　　“嗯？” 　　占薇下一秒便投了降。 　　“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轻点儿……” 　　他才满意了，温柔地在她的脖颈间吻了吻，安抚道，“乖。” 　　可叶雪城似乎忘了，有人说过，女人是种善变的生物。 　　明明前一刻在床上还说什么都听他的，转眼完了事，又开始硬着头皮在他耳边软磨硬泡起来。 　　“就让我试一试，见识见识，好不好？” 　　“我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 　　“也不会走丢……” 　　叶雪城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她什么时候也变得有心计起来，知道挑耳根子软的时候来磨他了？ 　　他揉了一把她的卷发，叹了口气：就再让她任性这一次吧。 　　“那以后……除了唱歌，你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嗯。”占薇听他终于松口，点点头，“一定一定。” 　　叶雪城看见她小雀跃的模样，忍不住笑。突然间，他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在她面前，他越来越没有原则了。 　　*** 　　网络上，Super Nova《自燃的青春》的名气一路攀升。在热度持续不减的情况下，歌曲空降AC热歌榜前三，将歌手凌光初的《芳华》挤了下去。Super Nova也成了AC热歌榜有史以来，第一支还没出道便上榜的乐队。 　　没多久，歌迷们发现，排名第一的《孤勇》是Super Nova的主唱所作。这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让Super Nova获得了空前的关注。 　　这天，占薇终于拨通了歌神Jefferson的电话。 　　“喂？”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请问是Jefferson吗。你好，我是占薇。” 　　那边的人一笑，“你好。” 　　“关于那天的事，我仔细想了想。您说得没错，作为一个音乐人，当然希望让自己的作品受到更多人喜爱。” 　　“所以……你同意加入我们公司了？” 　　占薇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如果我加入的话，可不可以提条件？” 　　Jefferson也没想到占薇会主动提要求，“什么条件？” 　　“我想让您答应一件事。” 第60章 60 　　周末上午, 乐队成员在酒吧的地下室会面。 　　人到齐后, 豺哥斜靠在软软的沙发上，看着占薇, “哥正好有事想问你。” 　　占薇听着。 　　“上次Jefferson让你加入HT的事, 答应了没？” 　　“我……” 　　她正犹豫着怎么把话说出口，豺哥便打断道, “你得给哥答应了。” 　　占薇似乎没预料到豺哥抛出这样一个祈使句, 微微一愣。 　　“说起来，Super Nova真是给歌坛输送了不少人才，之前卓扬也是……就他那种人品, 现在还不是混得人模狗样的。你比他好太多，一定要给我们争口气, 至少混得比那个人渣好, 听到没？” 　　这一股脑儿话让占薇插不进缝隙。 　　“你什么都不差，就是经常会犯怂。在这件大事上，哥得看着你点。” 　　占薇瞄了眼旁边的阿勤、聂熙和林俊宴, 想了想道，“其实，我是来问问你们，想不想跟我一起？” 　　所有的人同时愣住了。 　　“我想和大家一起加入HT传媒。如果一个人的话,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空气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豺哥突然用力地拍了占薇的后背一巴掌。 　　“我们去干什么，拖后腿？你看看，就我和阿勤这种形象, 不是给乐队招黑吗。” 　　阿勤安静地坐在旁边，一副躺枪的无辜表情。 　　占薇声音弱弱的，“直播的时候，还有人说你丑萌么……说明豺哥你虽然不好看，还是有市场的。” 　　“……” 　　耿直的回答，让豺哥无言以对。 　　“而且……”占薇道，“现在市场上，我们这样的原创乐队不多。Jefferson也觉得，如果以乐队的形式出道，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效果。” 　　占薇十分诚恳地看着大家，“所以，请你们和我一起，好吗。” 　　很快，Super Nova的成员便达成了一致，迅速地与HT传媒签订了协议。 　　签约的那天，阿真知道了这事，非得过来凑热闹。后来在公司里与偶像Jefferson不期而遇，她幸福得简直快要缺氧了。 　　Jefferson正跟人说话，她悄咪咪地在一旁等着。直到男神跟人聊完，才飞速地走到男神身前。 　　“你、你、你好，Jefferson，我是你的歌迷。” 　　男神看着她，“你好。” 　　“我真的很喜欢你，是听着你的歌长大的！” 　　说完就意识有哪儿不对，这样一来，显得男神有多老似的。 　　Jefferson往不远处的Super Nova乐队望了一眼，若有所悟，“你就是上次拜托占薇签名的朋友？” 　　阿真猛点头，“是我，是我。” 　　男神一笑。 　　阿真亦步亦趋，没话找话，“你的字真的很好看，就像你的人一样……” 　　Jefferson风淡云轻，“你也很好看。” 　　阿真在原地顿住，自己这是被偶像夸奖了吗。 　　啊啊啊，她快要爆炸了。 　　Jefferson看面前女生脸上翻涌着的小心思，只觉得有趣，“对了，你找到男朋友了吗？” 　　阿真一愣，想起了在男神的书扉页上的那句“你一定会找到男朋友的”，顿时红了脸。 　　“还、还没有。” 　　“那加油。” 　　“嗯，”阿真点头，“我会加油的。” 　　男神离开后，阿真琢磨着刚才的对话，一个人美了很久。 　　签完约，乐队成员的计划是聚餐。豺哥和聂熙一人开了一辆车，载着所有人去订好的饭店。半路上，占薇突然接到叶雪城的电话。 　　那边的人道，“刚才你妈打电话过来，说有事问你，让我们回去一趟。” 　　占薇一愣。 　　妈妈找她，会有什么事？ 　　到了家，占薇才发现姐姐占菲也在。两姐妹坐在客厅里，气氛有种奇怪的微妙。 　　占薇时不时侧头看看身边的人，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美丽脸蛋上有冷漠和倨傲，发型又换了，改成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大概是前一段时间去某个热带小岛度假的缘故，皮肤黑了一圈，让原本的气质美女多了点野性。 　　正尴尬着，旁边的人打破了沉默。 　　“听说你组了个乐队？” 　　占薇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是的。” 　　对方嗤笑了一声，“真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分明是瞧不上的语气。 　　占薇一直知道姐姐不喜欢自己，并没有解释，而是反问，“姐姐，你最近辞职了是吗？” 　　她看了占菲的近况和最近的微博。金融市场从年底便开始不景气，在好几个项目失手后，占菲从原来的投行辞职，试图修整一段时间。 　　“怎么，觉得自己在网上有点小名气、了不起了，想嘲笑我？” 　　“不是，”占薇语气平和，“只是想告诉姐姐，先管好自己的事。” 　　“……” 　　没过多久，叶雪城也到了。一家人围着餐桌吃着饭，气氛安静而奇怪。占薇看了看母亲韩汐，对方一贯和气的脸色不见了，浑身上下散发着难得的严肃。 　　吃完饭，母亲把占薇和叶雪城叫到跟前。 　　占薇想起她之前说的“有事”，再配上这难得一见的审问架势，顿时紧张了起来。 　　上次母亲摆出这副表情、还是知道占薇偷偷买了把吉他的时候。 　　叶雪城问，“妈，什么事？” 　　韩汐也不看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占薇，开门见山，“乐队是什么时候组的？” 　　占薇一愣，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一年前。” 　　“所以这一年，你就成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妈妈……” 　　韩汐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叶雪城，“你也知道这件事？” 　　叶雪城沉默了一会儿，才到，“是。” 　　占薇对于母亲得知乐队后的反应，并没有感到奇怪。回想起来，对方一直都是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自己，如果有一天看到自己严格要求的女儿，和一群人抱着吉他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受到冲击在所难免。 　　可她没想到，母亲的下一句话便是，“你给我退出乐队。” 　　占薇试图说服她，“为什么？乐队里都是非常好的人，现在我也可以独立了……你知道吗？我们签了唱片公司，马上就要在市台的春晚上表演，网上还有很多喜欢我们的粉丝……” 　　韩汐赫然打断她，“我让你退出，听到没有！” 　　母亲坚决得让占薇措手不及。 　　她想了想，仍然保持立场，“妈妈，这次我可能不能听你的了。” 　　韩汐的脸上泛起了怒火。 　　占薇一鼓作气，“我不会退出乐队的。” 　　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韩汐便抬起右手，重重地扇在了占薇的脸上。 　　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 　　占薇只感觉无措，等大脑的眩晕退去一些，才感受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一旁的叶雪城也有些错愕，他身体朝前倾了倾，神色不悦。下一秒，他意识到面前的人终究是长辈，这才放弃了警告的动作。 　　“你以为自己有了几个所谓的粉丝，就很了不起是不是。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圈子走过来的。像你这样的，根本不适合在圈子里混。” 　　“以前你经常听的歌手苏音，她也有才华、有观众，最后呢？媒体说她是猝死，真相是什么？因为媒体不停地抹黑她，她很早以前就患上了抑郁症。真正的死因是自杀！” 　　占薇听了，惊讶不已。 　　很小的时候，家里便收藏了不少歌手苏音的唱片。对于苏音本人，占薇却了解甚少。只知道母亲还是歌手的时候，两人感情深厚，算是从默默无闻的时候、彼此相互扶持过的人。占薇似乎还能模糊地记得，有一次自己过生日，那位苏阿姨特地来家里为她庆祝。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占薇软糯糯地问她，“阿姨，为什么你的声音跟唱片的一样呢？” 　　苏音朝她温柔地笑，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小卷毛，“因为，那些唱片就是阿姨唱的也。” 　　韩汐继续说到，“那么开朗乐观的人……竟然会自杀。你知道那个圈子有多可怕、水有多深吗？像你这样的性格，除了进去被人利用和踩踏，还能干什么？” 　　这一瞬间，占薇看着母亲激动又悲伤的脸，突然对她的举动产生了理解。苏音过世后，尽管占薇从很早以前便暴露了音乐上的天分，韩汐却从未在这方面对她鼓励或支持过。恰恰相反，在看到占薇像昔日好友那样对吉他爱不释手时，甚至表达过强烈的反对。 　　可有些热爱，越是遏制，越是蓬勃生长。 　　“妈妈，我不是苏音，我也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 　　占薇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不会退出乐队的，如果有可能，音乐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也请你不要因为自己的恐惧和担忧，试图改变我的人生了……” 　　猝不及防的是母亲再次挥来的耳光。声音比之前还要响亮，听得人一阵心颤。 　　还未消退的疼痛，又变得灼热起来。占薇看着前方，脸上是毫无畏怯的神色。 　　韩汐道，“我再说一次，退出乐队！” 　　“不可能。” 　　见母亲再次抬起手来，占薇隐忍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自己被轻轻一扯，叶雪城挡在她身前。 　　随着那清脆的响动落下，叶雪城的脖子烙上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韩汐愣住了。 　　叶雪城十分平和道，“妈，如果你觉得打人才解气的话，就打我吧。” 　　“你也跟着占薇一起胡闹是吗？” 　　“不是胡闹。”他一脸认真，“只是想支持她做喜欢的事。” 　　韩汐看着两个忤逆的小孩，似乎被气得不轻。 　　叶雪城继续道，“还有，至于你担心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保证。” 　　“你能保证什么？” 　　“至少可以保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即便到最后，母亲仍然没有松口。 　　从家里离开后，两人回到车上。借着晦暗不明的光，占薇看见叶雪城脖子的红印旁，还有被指甲刮破的痕迹。 　　她用手指碰了碰伤口边，“疼不疼？” 　　叶雪城笑，“这话应该我问你。” 　　“……” 　　“来，让我看看。” 　　叶雪城伸手，抬起占薇的下巴。即便光线昏暗，还是能分清美丽的脸蛋有些肿。 　　他轻轻用拇指摩挲着泛红的地方，“刚才你妈打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躲了的话，她会更生气的。” 　　“你还真是够笨。” 　　叶雪城低下头来，轻轻地吻着她被打过的地方，“真是没想到，原来我的小女神，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长大的。” 　　占薇被他亲得有些痒。 　　“所以，是不是当初你妈反对得强烈一点，那些歌我就听不到了？” 　　“不、不知道。” 　　占薇是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坚持下来。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你妈那边，你不用管，专心做自己的事。” 　　占薇趴在他怀里。 　　“如果有事，我可以帮你顶着。我们以后再找机会慢慢跟她解释。” 　　她听着，过了很久才发声，“叶雪城……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刚才为我挡了那一下……还有，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很早以前就不会再写歌了。” 　　无论如何，叶雪城是第一个发自内心鼓励她、喜欢她的音乐的人。 　　他只是一笑，“怎么，你以前的歌一直藏着，从来没有给人听过？” 　　占薇摇摇头，“给家里人听过……” 　　她第一次试图写歌是八岁那年。姐姐占菲过生日，她想不到什么有心意的礼物，便尝试着用磁带录了一首自己写的歌，送给对方。 　　结果—— 　　“姐姐说我的歌写得超级难听……” 　　从那以后，占薇因为怕丢人，再也没有在人前唱过自己的歌。 　　“是哪首，我听过吗？” 　　占薇点点头，“你听过的，叫《小花朵》。” 　　叶雪城想了起来。《小花朵》是一首特别稚嫩的儿歌，曲风也十分幼稚，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可爱。 　　原来写这歌的时候，占薇才八岁。 　　他低低笑着，“怎么会难听呢，明明很好听的。” 　　“是、是吗？” 　　“嗯，特别好听，我的小天才。” 第61章 61 　　转眼, 便到了市电视台春晚直播的日子。 　　按照晚会的要求, 乐队的表演必须跟A大校元旦汇演的节目一致。除了占薇、聂熙和林俊宴三个表演者外，另外两个成员也来了, 他们和阿真、程乐之坐在观众席的第二排, 全程围观。 　　这是占薇第一次上电视，她原本就容易紧张。上台前, 反反复复将自己的部分在角落里排练了无数遍之后, 才振作起来，鼓起勇气走上舞台。 　　入选主题环节“我们风华正茂”的有五个节目，每个节目长度四到六分钟不等。其他学校多是人数众多的乐器合奏或舞蹈, 到了Super Nova表演时，突然画风一转, 变成了一支富有青春活力的乐队。混杂了嘻哈、抒情摇滚和布鲁斯元素的音乐, 让台下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顿时耳目一新。 　　表演结束后，占薇坐在后台发呆。 　　聂熙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在想什么呢？” 　　“啊，”占薇捧着手里的节目单, 犹豫了一会儿，问到，“卓扬……今天也来了是吗？” 　　那个传说中Super Nova乐队的“前主唱”。 　　卓扬上一张专辑出来以后，人气比之前又涨了一些。这次市台花重金请他过来捧场, 将他视为保证收视率的存在。 　　聂熙道，“下下个是他的节目。” 　　卓扬上场后，后排的粉丝应援团开始疯狂地尖叫起来。占薇坐在显示屏前，看见镜头给粉丝手里举着发光名牌一个特写。然后画面一转, 切回舞台。上面英俊的男人手持话筒，附和着旋律轻声开场。 　　卓扬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长相，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优势，他一直走的帅气暖男的路线。只是在那副易于接近的皮囊下，总让人感到无法言喻的距离感。 　　连唱歌的模样都是游离在一切之外的。 　　说白了，就是一个不走心的人。 　　占薇也没想到，这天晚上，自己能有机会和卓扬正式交手。 　　晚会散场后，阿真、乐之和乐队的成员在后台打了照面。一行人正聊着等会儿去吃夜宵庆祝的事，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玩摇滚出身歌手应有的洪亮与浑厚。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这么多老朋友。” 　　大家纷纷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卓扬一步一步走来。 　　他脸上擎着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听说我走了以后，乐队和酒吧差点经营不下去，不过，现在看着也挺好的。” 　　没有人接话。 　　面对诡异的沉默，卓扬也没觉得多尴尬，转头将在场的人审视了一番，最终目光落在了占薇脸上。 　　“你就是乐队现在的主唱？” 　　“嗯。” 　　卓扬轻轻一笑，“我说，豺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花拳绣腿的功夫了？” 　　“……” 　　“还是说，虽然她唱歌的技术不怎么样，别的技术还不错？” 　　即便暗示的意味隐晦，占薇还是听出来了，她的脸颊一阵火热。 　　聂熙在一旁忍无可忍，“卓扬，你能不能别把什么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卓扬却无谓一笑，“我龌龊？是啊，龌龊的我离开你们高尚的乐队后，现在微博粉丝千万，新专辑大火，出场费是你们十倍不止；哦，对了，你们也成立了一个微博吧，叫什么……Super Nova撞地球？粉丝才两万不到？” 　　“谁高谁低，我们还是看实力说话吧。” 　　“不说了，我先走了。” 　　语毕，卓扬转身，朝这边潇洒地挥了挥手。 　　程乐之在一旁愤愤不平，“平时看到他就觉得一直在装，没想到本人这么讨厌。” 　　阿真也过来插画，“就是。小薇薇，你可别听他的，你的唱功很好。千万不要因为他的话受影响。” 　　“不会啦。” 　　她受过那么多打击，这些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 　　完成了市台春晚的表演之后，寒假已经过了半个月。 　　HT公司为乐队安排了一位叫谢泽的经纪人，不算是业内顶尖，却也有丰富的经验。一群人之前打过照面，谢泽提了提这一年的初步计划，让大家好好休息，待假期结束后再开始干活。 　　一转眼，占薇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叶雪城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离Titan科技的春季新品发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每天都奔波在公司和工厂之间，电话和视频会议无数。有次半夜两点多，他还特地起床，和美国那边的代理打电话。 　　对比起来，占薇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看电视，写写歌，心血来潮的时候便在家里做饭，一天便过去了。 　　想到叶雪城的辛苦，她心里有了罪恶感。 　　这天，她醒了个大早。 　　卧室里的光还是朦朦胧胧的。占薇轻声轻气地翻了个身，从叶雪城的怀里钻出来。刚准备爬下床，左手却被身边的人反射性地握住。 　　她回过头，看见身边的人眼睛是闭着的，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感觉到叶雪城将她往床上拉。 　　“你、你放开我。” 　　他仍然闭着眼，声音有些含糊，“起这么早干什么？” 　　“去洗手间。” 　　“哦。” 　　叶雪城这才松了手。 　　占薇随意披着件居家服便下了楼。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鸡肉和香菇，按照食谱上的步骤煮了一小锅香菇鸡肉粥.叶雪城不喜欢香料的味道，她只洒了一点姜丝去肉腥味，又另外煎了两个鸡蛋。 　　等把煮粥的食材统统放进锅里炖上，占薇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 　　她上楼回到卧室。 　　叶雪城问她，“刚才去哪儿了？” 　　“嗯？” 　　“去洗手间找了，没看见你。”他道，“我还以为你掉厕所了。” 　　占薇笑了笑，凑近看着他闭着的眼睛。他的皮肤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雪白雪白的。白皮肤配上淡然的长相，容易让人产生高冷的感觉。 　　可此时他紧紧拉着她的手，眉头紧皱的表情出现在这张二十八岁男人的脸上，显得有些幼稚。 　　占薇问他，“后来一直没睡吗？” 　　“嗯。” 　　“是我吵到你了？”她明明动作很轻的。 　　“你走了就睡不着。” 　　占薇想起困扰叶雪城已久的失眠。自从两人住在一起后，倒是感觉他睡得安稳了不少。 　　恍然间，她有了被人撒娇的错觉。 　　一时间，占薇心情极好，忍不住伸手，在他的侧脸上轻轻捏了捏。 　　“你造反了是吗？” 　　叶雪城说着，一把将她托举起，抱在身上。脸凑在她的脖子间，左闻闻，右闻闻。 　　“叶雪城，你在干什么呀？” 　　“我在吸猫。” 　　“嗯？” 　　叶雪城笑了笑，说占薇，“简直跟只小猫似的。” 　　占薇不满地拍了拍他脑门。“你不睡了？” 　　叶雪城没接话。 　　“不睡的话，就快点起床吧，我给你做了早餐呢。” 　　叶雪城洗漱完毕后，下了楼，发现占薇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盛着粥的碗，中间还放了个小蝶，里面装了一些开胃菜。 　　占薇指着那粉红色的食物，“如果没什么胃口，可以吃点萝卜丁，是我自己用醋泡的。只有一点点辣，很健康的。” 　　面前的人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女人如此“多才多艺”，既意外又欣喜。萝卜酸甜爽口，热粥散发着香菇与鸡肉的鲜香，很合他的口味。 　　“所以，你一大早起来，是为了给我做早餐。” 　　占薇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吃吗？你可以点餐的，明天想吃什么？” 　　叶雪城认真地想了想，“简单点，吃面吧。” 　　第二天，占薇起了大早熬了浓浓的鸡汤，给叶雪城煮了美味的鸡汤面。 　　第三天是做了现包的馄饨。 　　如此坚持了一个多月。 　　除了帮叶雪城做早餐外，占薇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还在死气沉沉的阳台上养了十来盆多肉。 　　多肉植物的品种很多，有些连占薇自己也叫不出名字。养了半个月后，她的小花园已经十分繁茂了。 　　有次她给植物浇水的时候，叶雪城在一旁看了很久。 　　占薇对叶雪城说，“其实，我发现你挺像一种多肉植物的。” 　　“哪种？” 　　占薇指着角落里，“喏，就是那盆仙人掌。” 　　叶雪城抱胸，觉得有趣，“怎么个像法？” 　　“乍一看挺讨人喜欢的，结果带了刺。” 　　“……” 　　“还会扎人。” 　　“……” 　　“扎得特别疼。” 　　叶雪城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然后打横将她抱起。 　　“哎呀，你干嘛。” 　　他附在她耳边，语气暧昧，“来，带你去床上，让我扎一扎。” 　　占薇过了几秒才回味过来，脸忽然红了。 　　“叶雪城你这个流氓，臭流氓！” 　　整个一个半月，占薇都待在叶雪城家，为他做饭，陪他说话，和他睡觉。用某人的原话来说，这样的生活简直像美梦一样，让人不愿意醒来。 　　只是很快，寒假结束了。 　　收假后，经纪人谢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大家召集起来，商量年后的第一件工作——发专辑。 　　他的想法很简单。Super Nova之前凭借《自燃的青春》上了AC热歌榜，紧接着又在市台春晚表演，积攒了一定人气。不如趁着现在的热度，乘胜追击，继续保持在观众前的曝光。 　　所谓的发专辑，也并没有定下多高的目标。凭着主打《自燃的青春》，能专辑带来关注度。再加上之前在酒吧表演视频里的歌曲，足以得到不错的反响。 　　可即便是试水，乐队成员仍然拿出了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算上占薇的家当和乐队其他成员写过的歌曲，一共六十多首原创。最后由团队商量，从里面挑出来七首。 　　筹备新专辑的时候，占薇变得飞速忙碌起来。 　　那时的她，和乐队成员一起周旋于录音棚之间，每天几乎工作到凌晨。开始那段时间，叶雪城为了接她回家，常常在楼下等到一两点。 　　到了专辑筹备的紧张阶段，占薇体谅叶雪城等待至深夜辛苦，干脆和聂熙一起睡在了录音棚旁的休息室里。 　　再后来，两人的见面时间少之又少。 　　那天晚上，她和豺哥、阿勤围成一圈，一起吃着泡面。占薇正用手机刷微博，突然看到了叶雪城为了宣传Titan春季发布会而接受的杂志专访。 　　里面有聊到他的感情状态—— 　　记者问叶雪城：“关于已经订婚的事，对您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对吗？” 　　他答道，“是的。我已经订婚一年了，等时机成熟，就会结婚。” 　　“关于网友们说，你的未婚妻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你怎么看？” 　　叶雪城笑了笑，“怎么觉得这话说反了。我反而认为，我才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那个。” 　　“在你眼中，另一半有那么好？” 　　“我也不知道怎样算是好，只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状态非常舒服。而且，我一直有非常严重的失眠，但是跟她在一起不会。如果离开家去外地出差，我会睡不好。” 　　“哇，你的未婚妻还有这么神奇的作用？” 　　“是挺神奇的。”叶雪城坦然一笑。 　　“其实大家都特别好奇，能收服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介意跟我说一说吗？” 　　叶雪城想了想，“我也说不好。没办法界定她到底是什么类型的，但就是很吸引人吧。我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的女人，特别希望她能待在家里，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追求。最近她事业在起步，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所以是聚少离多？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 　　“一星期吧。” 　　记者为他口中界定的“很长一段时间”失笑，“叶先生，我们已经感受到你的思念了。所以，你对另一半有什么期待，不妨在这里说说？” 　　叶雪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希望两人能经常在一起，希望快点结婚，快点生小孩。” 　　记者听后笑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又被叶雪城打断。 　　“开个玩笑，其实……是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吧。” 　　视频只有短短十分钟，可占薇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天晚上，录完歌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想办法拜托公司的司机载自己回了趟家。 　　叶雪城已经睡了。占薇轻声洗漱完，摸索进了卧室。结果刚钻进被窝，身边的人便感受到了什么，翻身朝她抱过来，狂烈地吻着。 　　占薇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怎么还没睡。” 　　“睡着了的话，岂不是连你回家了都不知道？” 　　占薇想起白天看到的杂志专访，突然心生愧疚，“对不起……” 　　“所以……怎么补偿我？” 　　她没有说话。 　　“这样吧，离开乐队，和HT解约，我帮你付违约金。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怎么样？” 　　“……叶雪城。” 　　“和你开玩笑的。” 　　占薇却认真了起来。她想了很久很久，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我知道最近太忙了，冷落了你。如果可以的话……我补偿你。” 　　“怎么补偿？” 　　“这样……” 　　叶雪城一愣。 　　他低下头，发现她的手已经移向他的下腹，空气里燃起了情、欲味。 　　占薇的声音变得性感万分。 　　“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第62章 62 　　什么都听他的。 　　叶雪城只觉得心轻柔地颤动了一下。 　　他哑着嗓子问, “真的？” 　　那双深沉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赤色的火焰, 让占薇感到怯怯。她顿了顿，才点头, “嗯。” 　　下一秒, 叶雪城便抱着她，翻转着将她压在身下。 　　男人坚实的胸膛传来火热的触感, 微冷的唇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肆掠着。占薇被亲得意乱情迷, 朦胧间，下意识地将手指插进了叶雪城的头发里。 　　正当她沉迷在这噬人的柔情里，叶雪城突然将她的手移开, 伏在她颈部间的脑袋抬起。 　　他伸手打开床头的灯。 　　“怎么了，”占薇问。 　　“有个东西, 一直想让你试一试。” 　　占薇看着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联系起平日对方爱捉弄人的不良嗜好，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你想干嘛？” 　　他故作神秘，“当然是……想跟你玩新花样。” 　　听到“新花样”三个字时, 占薇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看见叶雪城单手打开床边的抽屉，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一个女生用的发箍。有些特别的是，发箍上竖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耳朵。 　　“来, 带上。” 　　占薇觉得有些奇怪，记得上一次戴这种东西，她才十二岁。 　　“不要……” 　　“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 叶雪城连哄带骗。 　　她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戴在了头顶。 　　耳朵是白色的, 嵌在她松松软软的卷发里，有种别样动人的可爱。那张白皙好看的气鼓鼓的，委屈地看着叶雪城，满是心不甘情不愿。 　　“这是什么耳朵？” 　　叶雪城笑，“猫耳朵。” 　　她低声吐槽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他没说话。有时候，叶雪城拿自己心底的那些恶趣味也没有办法。从很久以前，他便希望看占薇在床上戴着猫耳朵的样子，欲念十分强烈。 　　占薇想象了一番自己的模样，怎样都感觉怪怪的，“我还是不要戴了……” 　　“为什么不戴？” 　　“我又不是猫。” 　　“怎么不是了，嗯？” 　　“……” 　　“明明就是只猫……卷毛猫。” 　　占薇被叶雪城说得面红耳赤，还来不及回嘴，便被他的吻牢牢占据了理智。 　　三个月后，新专辑的主打歌录制完毕，是当初乐队在网络上的成名曲《时间线》。 　　因为Jefferson和公司对整张专辑看好，在发行前便给足了宣传。歌曲不仅在各大电台榜单被推荐，还成了某当红电视剧的主题曲。 　　优美动听的歌词和旋律，加上足够的曝光，让《时间线》这首歌推出的第二周，便空降AC热歌榜，排名第二。 　　有人甚至还将当初温羽在微博视频里唱的版本找了出来，做了分析对比。Super Nova的版本里哪里是气声和胸音的转换，什么时候用了转音和颤音，那人一一列举。而温羽唱歌的过程却始终平铺直叙，技巧乏善可陈。 　　最后，他做出总结，“如果不是听了原作者的版本，我可能以为《时间线》就是市场上千篇一律的口水歌。在这一局较量里，Super Nova完胜。” 　　底下是网友各种各样的评论。 　　“以前听温羽版的，虽然身边各种人推荐说好听，总觉得少了什么。现在听了Super Nova版，才知道主唱表达得这么深情，简直唱到了我心坎里。真的是非常不错的歌。” 　　“听了歌词，想问是主唱写给恋人的吗？好甜，想恋爱了。” 　　“不过温羽一直就是小女人风格，我们羽毛粉对她的唱功一点都没有作要求。客观地说，原唱好听。当然，还是最喜欢我们的温温啦。” 　　“不要拉踩好吗？你要捧新人，请不要带上我们家温羽，谢谢！” 　　“Super Nova的占薇和温羽的关系很好的，占薇还帮温羽写歌呢，博主纯粹是挑事……” 　　后来占薇见到温羽，两人还聊起这事。 　　温羽摆摆手，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啦，一点风吹草动就捕风捉影的，这事再说下去，估计就要说我们不和了。” 　　占薇看到温羽嘻嘻哈哈的模样，也没想到她是真的心大，“那……我们要不要解释什么？” 　　“不解释不解释。”温羽亲昵地揽着占薇的肩膀，“你随便说句话，他们能排列组合给你曲解出一百种意思出来。反正吧，我又不担心被人说。以前人家说我唱得差，我还会跟人生气，现在嘛，随他去吧。说不定歌迷就是喜欢我这副连首歌都唱不好的蠢样子呢。” 　　“……” 　　占薇回想了一番。 　　当初自己不愿意将《时间线》卖给温羽，对方还特地打电话来质问。再对比温羽如今看穿一切的态度，占薇只感觉这变化大得让她有点怀疑人生。 　　一周以后，《时间线》登上了AC热歌榜第一。 　　乐队特地为了歌曲拍了一支MV。MV的主角是一位正在暗恋的女生，她偷偷藏了喜欢的人的照片，放学后会悄悄跟着对方走很远，会给他家里打去电话、却不敢出声。MV里，暗恋的小心思一一呈现，乐队在海边演奏的画面穿插在其间，带着少女梦的柔软与芬芳。 　　故事的最后，音乐渐止。女生紧张地拿起手机，再次拨通男生家里的电话。双方沉默了几秒后，男生突然叫出了女生的名字。 　　然后，男生开口，“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网友们直呼MV融化了千万颗少女心。 　　HT官微发出MV视频后的短短两天时间，微博的转发数达到了16万，评论数15万。 　　评论里除了为歌曲和MV折服的网友外，还有占薇的颜粉。 　　“时隔三月，我女神再次出镜，还是那么美。” 　　“女神胸一如既往地小。” 　　“已撸。” 　　“已撸+1。” 　　“已撸+2。” 　　“楼上的，怎么不撸死你们。” 　　“我在家里撸，关你屁事。” 　　“猥琐男，你亵渎我们家薇薇就是关我们的事。” 　　“还你们家薇薇，我呸。” 　　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后，那些自称占薇男友粉的人竟然和其他喜欢Super Nova乐队的粉丝打起了口水战。 　　说起来，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同一位明星粉丝内部相互撕了起来。 　　最后，占薇的男友粉以没脸没皮的吵架方式取得了胜利。失败的那一拨人愤愤不平，跑去注册了一个官方微博，名叫“Super Nova亲卫队”。微博简介那一栏写着：净化网络空气，消灭猥琐男。 　　从此以后，占薇的粉丝变成了“男友粉”和“亲卫队”两大泾渭分明的阵营。 　　新专辑的歌曲陆陆续续被推出，成绩斐然。Super Nova一时间成了歌坛里炙手可热的组合。 　　可随着名气而来的，是各种捕风捉影的八卦。 　　《时间线》荣登AC热歌榜后，便有不少人问占薇，歌是不是为喜欢的人写的。占薇很大方地回答了“是”。 　　一时间，大家纷纷猜测可疑对象。 　　有个微博博主针对占薇的歌逐字逐句分析，“眼角有痣，手背有胎记，名字还得像诗一样。纵观整个娱乐圈，满足这个条件的没有。但是圈外人，倒是有一个。” 　　评论区立马炸开了锅。 　　“解密解密！” 　　“求告知歌词男主角。” 　　“如果他长得太丑，建议博主你别说。不要毁了我对这首歌的观感。” 　　两天后，博主一口气发了三条微博。 　　第一条是一段短视频。画面里，占薇正站在酒吧的舞台上，突然被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拦腰抱起。视频末尾附上了男人较为清楚的截图，和右边叶雪城出席某签约仪式的官方照作对比。视频男子的脸虽然看不清，但可以让人清楚地分辨出，他身上穿的西装和叶雪城的是同款。 　　此微博一出，底下一片骂声。 　　“这件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叶老板是嫌疑人的证据不足，请不要炒冷饭。” 　　“我们叶老板都已经订婚了，和未婚妻感情很好。没想到还有十八线小明星拿他炒作，也是无语。” 　　“请放过叶老板这个技术宅好吗，我们不约！” 　　占薇的粉丝听到后，不满意了。 　　“什么叫十八线小明星？十八线小明星新歌能空降AC热歌榜第一？我只想送你两个字，呵呵。” 　　“别说得我们倒贴你们那什么老板似的，一个快三十的老男人，和占薇放在一起，我只能想到老牛吃嫩草几个字。” 　　“作为Super Nova亲卫队成员，我根本不想和你们约！” 　　就在两边吵得如火如荼时，微博博主又发了一条微博。 　　一共又两张图。 　　第一张是叶雪城的近照。博主特地用红色的边框圈住了叶雪城额角的位置，旁边附注了一句占薇的歌词，“你眼角的痣。” 　　第二张是叶雪城摸下巴思考的模样，手背的心形胎记赫然在目。旁边附注：“手背的胎记都是喜欢的样子。” 　　最后，博主得出结论，“人设基本符合。” 第63章 63 　　这条微博发出来后, 不管是占薇的粉丝、还是叶雪城的支持者, 纷纷表示蒙圈。 　　见一石惊起千层浪，爆料的博主一鼓作气, 发出了最后一条微博。 　　“当初温羽《孤勇》发行的时候, Titan官微在底下点过赞，而且占薇的微博‘薇阵天’是Titan官微为数不多的关注之一。虽然事后Titan官微取消了点赞和关注, 但有细心的网友已截图。” 　　微博附上的, 便是被截图的真相。 　　网友表示不解。 　　“所以，这两人有奸情？” 　　“一直觉得占薇是那种勾人的长相，说不定是靠男人上位呢。” 　　“传说中的小三？” 　　“这个博主发的东西都是捕风捉影, 没有实锤的。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等当事人澄清吧。不是谁的粉, 单纯喜欢听Super Nova的歌, 感觉能写出那种音乐的，不会是下作的人。” 　　“你们就没想过，万一叶老板的未婚妻就是占薇……” 　　“楼上的你逗我, 叶老板和一个酒吧唱歌女订婚，他疯了？” 　　“什么叫酒吧唱歌女，注意你的用词好吗？” 　　占薇看到微博后，还没来得及动作, 便被经纪人谢泽约谈了。 　　那天，谢泽和乐队成员先是聊了会儿工作。 　　期间提到了一件事。天才导演凌寒继处女作大卖30亿票房之后，声名大噪。如今他的第二部 电影《何处寻芳迹》已经拍摄过半，目前正在挑选电影的音乐, 并向Super Nova抛出了橄榄枝。 　　如果能得到大导演电影里的露面的机会，对于Super Nova的人气将会有质的提升。 　　谢泽让大家好好琢磨这事，便宣布散会。临走前，他把占薇单独留了下来。 　　谢泽个头很高，留着刺猬头，带着副银丝眼镜，整个人十分严肃。占薇看着他沉沉的脸，心绪紧张。 　　“什、什么事？”她问。 　　“你看这几天的微博了？” 　　占薇一愣，随即点点头。 　　谢泽开口，“对于一个明星来说，最重要的是热度和人气。维持这两样东西的捷径，便是炒绯闻。” 　　她听着。 　　“我以前也在别的明星身上用过这种办法，说实话，效果不错。不过对于Super Nova，我并不打算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记住你们。你们是可以靠自己的实力往下走的人。绯闻虽然是捷径，但也可能成为你们的绊脚石。我不想等某天大红的时候，还有人说你们是靠花边八卦火起来的。” 　　占薇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情况特殊，Jefferson也跟我提过。但我个人建议，至少在出道的半年内，不要曝光感情的事。这个圈子比你想象得复杂，很多你不在意的细节都可能成为黑点，明白吗？” 　　她顿了顿，才点头，“嗯。” 　　谢泽拍了拍她的肩，“先好好唱歌，网上的那些评论不要理会。。” 　　“……知道了。” 　　一段时间后，传言少有人再提起。占薇和叶雪城互相看不上的粉丝又回到了相安无事的状态。 　　有天晚上在家里，占薇还和叶雪城说起这件事。 　　“Titan的支持者看不上我，粉丝们还帮我辩解呢。也不知道以后发现我和你在一起会怎样……” 　　叶雪城依赖地抱着身边软乎乎的人，“要么，我们来个劲爆点的？” 　　占薇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他笑得不怀好意，手从她的胸口往下滑，落在她的小腹上，“比如说……你突然怀了我的孩子？” 　　占薇一滞，瞬间被他撩得脸都红了，“哎呀，别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叶雪城一脸认真，“占薇，我快三十了，想结婚，也想当爸爸。” 　　两人原本商量好占薇满二十便结婚。可因为各自工作繁忙，占薇二十岁生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却迟迟没有动静。 　　占薇红着脸，“可是，你已经行使了权力了……” 　　“不一样。”叶雪城打断她，“权力是一回事，仪式又是另一回事。” 　　她低声细语，“那……等我忙完这会儿好不好。到时候，我们就准备婚礼、然后度蜜月。” 　　叶雪城却不依不挠，“还要我等多久。” 　　“……半年吧，不会超过半年。” 　　那时候，她的事业大概已经起步。她可以大方公开和他的关系，并顺理成章地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叶雪城闭着眼睛，将她抱在怀里，“好，我再等你半年。” 　　接下来没有宣传活动的日子里，占薇闭关了几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写歌。 　　那部《何处寻芳迹》的导演除了请Super Nova献唱电影的主题曲外，还希望占薇能够作曲一首，由他亲自填词。 　　这天，占薇正在厨房里熬粥，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原来，电影《何处寻芳迹》的几个主创，为了谈合作发行的事情，会特地来HT传媒一趟。Super Nova因为是主题曲的唱作人员，也收到了见面的邀请。 　　下午三点，乐队成员在HT传媒二十楼的会议室里准时出现。 　　Jefferson和公司的副总都来了，一同到场的是《何处寻芳迹》剧组的导演和制片人。大家围成一桌，谈了谈电影的宣传策略和计划表。占薇和聂熙几个坐在角落里，并不感兴趣，听得直打哈欠。 　　会议整整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散会后，一行人正准备离开，Jefferson却把乐队几个叫到跟前。 　　此时，Jefferson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他看起来比占薇长三四岁，头发很短，是清爽干净的模样。脸生得俊俏，有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可因为表情里的倨傲，让人有些距离感。 　　占薇愣了愣。 　　是凌寒。 　　Jefferson脸上漫开笑容，大方向乐队成员介绍，“这就是凌导，传说中处女作创下了30亿票房纪录的天才导演。” 　　“这是我们公司非常有实力的新人乐队，Super Nova。这是阿勤，这位是聂熙……” 　　Jefferson一一介绍，最后轮到了占薇。 　　凌寒看着占薇，眼眸里闪动着奇妙的光。 　　Jefferson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他说到—— 　　“好久不见，占薇。” 　　在场的其他人感到意外。 　　占薇轻轻呼了口气，回了句，“好、好久不见。” 　　更晚一些，占薇从HT传媒大楼里出来，发现路边停了一辆特别骚包的明黄色兰博基尼。她经过时，面前的跑车门突然打开。凌寒意气风发地从里面走下来，一手搭着车门，问她，“要不要搭便车？” 　　“……” 　　“或者，我请你吃晚饭？” 　　占薇显然被他热情的邀约吓到了。 　　直到占薇坐在凌寒车里，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回想起来，她和凌寒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 　　认识对方是高考毕业后，他是母亲朋友的儿子，比占薇大四岁。见两人看上去十分般配，大人们一合计，便开始牵起红线来。 　　为了给占薇和凌寒创造见面的机会，母亲韩汐最初的说辞是，凌寒的妹妹最近请到了一位非常知名的钢琴老师，建议喜欢音乐的占薇去蹭旁听。那段时间，占薇和凌寒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渐渐地，大人们的意图越发明显，开始创造各种出去吃饭、看电影等独处的机会，这才让两人察觉道奇怪的端倪。 　　后来，凌寒十分恳切地对占薇说，“不好意思，你真的很好，但我暂时不想交女朋友。” 　　占薇只觉得尴尬极了。 　　严格说来，自己也是个受害者呢。 　　从那以后，两人便没再联络过。占薇只知道他去了美国南加州大学学电影，转眼间，对方已经回国，并成了知名导演。 　　占薇听见身边的人开口，“没想到，你最后当了歌手。” 　　“我也没想到……你成了导演。” 　　“你说，如果被别人发现我们有过一段，是不是挺劲爆的？” 　　占薇一吓，惊讶地看着他，“你不会、不会为了给电影炒话题，做出爆料这种事吧？” 　　凌寒瞄了她一眼，微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占薇最后并没让凌寒请吃饭，只是请他将自己送到离家比较近的商区。分别的时候，两人也没互相留下联系方式。 　　本以为两人的重逢故事到此为止，可一天后，凌寒却发了一条微博，是占薇《时间线》里的歌词—— 　　“手背的胎记都是喜欢的样子。” 　　底下附了张图，拍的是他的手背。照片里，他无名指下方，有一块浅浅的、椭圆形的褐色胎记。 　　此图一出，众网友顿时陷入一团迷乱。 　　“什么情况？” 　　“难道凌导是传说中的《时间线》男主……” 　　“眼角的痣呢，眼角的痣呢。” 　　没过多久，有眼尖的网友找出了凌寒妹妹三年前发在微博的照片。照片上，占薇坐在钢琴前，认真演奏着。凌寒坐在她的旁边，微微侧耳倾听。阳光从左侧的落地窗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绒绒的暖光。 　　青春少男少女，美得简直就像一幅画。 　　不明真相的群众霎时间激动起来。 　　“啊啊啊，青梅竹马配一脸！” 　　“突然很想站这对CP怎么办。” 　　“所以，凌寒是《时间线》男主这事坐实了？”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生平第一次，成了俊男美女的CP粉。” 　　直到阿真特地打电话过来，占薇才知道自己在微博上已经被人强行配了CP的事。 　　她感到苦恼，“怎么会这样啊……” 　　阿真却表现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小薇薇，你就等着回家跪搓衣板吧！” 第64章 64 　　整个下午, 阿真那句“跪搓衣板”始终在占薇脑海里回荡着, 犹如魔音灌耳。 　　会不会真跪搓衣板她不知道，但叶雪城一定会狠狠修理她一顿吧。 　　占薇想了想, 在微博里发表澄清。 　　“《时间线》确实有男主角, 但不是凌寒导演。那张弹琴的照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在场的还有凌寒的妈妈和妹妹。后来他去美国留学, 我们就没有再联系过。大家不要胡乱猜测了。[笑脸]” 　　明明是简单清晰的解释, 两边的粉丝却更兴奋了。 　　“啊啊啊，青梅竹马已坐实！” 　　“破镜重圆？” 　　“没想到你们俩这么早就已经见过家长了。” 　　“看了你的微博，有点心疼我们家凌导……怎么感觉那家伙是自己一头热呢。” 　　“女神,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和凌寒真的超级配啊。” 　　底下一水站凌寒和占薇CP的粉丝, 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这混乱的场面是占薇不曾料想过的。 　　歌坛的人气新秀和电影界天才导演这段扑朔迷离的前尘往事, 顿时让看客们兴奋了起来。没过多久，凌寒和占薇相关微博上了热搜，还有喜欢两人的粉丝发起 “凌薇不惧CP”超级话题。 　　占薇看着话题下不断上涨的微博数和粉丝数, 一脸生无可恋。正头疼着，电话突然响起了来。 　　是叶雪城。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接通。 　　“喂？” 　　叶雪城问，“还在公司？” 　　“嗯, 有事没忙完。” 　　“晚点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不用，”占薇忙道，“我回头自己打车回家就好……” 　　那头的人应了一声，语气顿了顿, 突然话题一转，“你和他见面了？” 　　“啊？”占薇被吓了一跳。 　　“凌寒。” 　　叶雪城提起这个名字的次数寥寥可数，每次森冷的语气却都让占薇一阵胆战心惊。当初家里硬是给占薇和凌寒凑缘分这事，叶雪城是知道的，还为此很不高兴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转眼众网友又给她和凌寒牵起了红线。 　　叶雪城陈述道，“他的微博，我看到了。” 　　“哦。” 　　“为什么？” 　　占薇只觉得头晕晕乎乎的。 　　为什么？他问她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啊……”占薇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叶雪城情绪有些烦躁，“算了，你回家再给我好好解释。” 　　没说两句，两人便挂断了电话。 　　占薇心里苦哈哈的，作为一名受害者，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犹豫了一会儿，她给阿真打去电话—— 　　“阿真，你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什么？”阿真不解。 　　“刚才叶雪城质问我来着……好凶，我不敢回家了。” 　　安静一会儿以后，里面传来阿真的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说实话吧，我也觉得你和凌寒看上去挺配的。” 　　“林希真！” 　　对于占薇而言，整个CP事件给她的最大获益，大概是她微博的粉丝数在短短三小时之内，因为蹭了“天才导演”的热度，从原来的一百万涨到了三百万。 　　没多久，经纪人谢泽打来电话。 　　“你怎么没跟公司商量，就自己表态了？” 　　面对经纪人的质问，占薇有点懵，“解、解释一下也不行吗？” 　　“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所以要谨慎再谨慎。” 　　“哦。”这样吗。 　　“和凌寒圈CP这事，给Super Nova带了不少人气和粉丝，但我还是保留最开始的态度：乐队在起步期间，不炒绯闻。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和凌寒，没什么吧？” 　　“没、没有。” 　　经济人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跟《何处寻芳迹》电影组算是合作方，他们搞这些事情炒作，确实让人措手不及。这样，我联系凌寒试一试，看能不能沟通一下。不管网友说什么，你都不要擅自回复，知道吗？” 　　“嗯，好。” 　　傍晚走出HT传媒的时候，占薇准备在路边打车、去阿真家避避风头。她站在马路边来来回回踱着步，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突然，叶雪城又打来电话。 　　她接起，“喂？” 　　“忙完了吗？” 　　“嗯。” 　　“现在在哪？” 　　占薇沿着HT传媒大楼前的人行道走着，旁边人来车往，“我在去阿真家的路上……” 　　“下午不是还说了忙完就回家？” 　　“阿真、阿真她突然说有东西要给我，还让我在她家过夜来着。” 　　“是吗？” 　　占薇一阵心虚，“是、是呀。” 　　“方便见个面吗？” 　　她撒谎到，“可能不太方便……已经、已经快到她家了。” 　　“快到她家了？” 　　“嗯！” 　　“你回头。” 　　“啊？”占薇不解。 　　“我在你身后。” 　　占薇只感到一僵，后背顿时有寒气冒上来。她颤颤巍巍转过身来，看见五米开外，穿着深色大衣的叶雪城正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树下。他的手机还举着，低沉的男声顺着空气和电磁波同时抵达占薇的耳边。 　　“去阿真家过夜？” 　　他一步一步走近。 　　“还是别去了，跟我回家。” 　　时隔多日，占薇再次撒谎被叶雪城抓了现行。 　　原本网上和凌寒火热的CP事件已经让她胆战心惊了，如今为了逃避叶雪城不惜撒谎，简直罪加一等。 　　坐在车上，占薇时不时瞄一瞄身边的人。叶雪城冷着个脸，眼睛里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 　　可她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占薇很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你知道错了？” 　　她老老实实低着头，没吱声。 　　“我很生气。” 　　“是、是吗……” 　　车停在路边，封闭的空间异常安静。叶雪城看了她好半晌，似乎做了决定，“这样，让我惩罚一下。” 　　“你、你要干嘛？”占薇表情怯怯的。 　　他命令，“闭上眼睛。” 　　“哦……”刚答应，她又想起什么，慌慌张张的样子，“你、你不能揪我耳朵！” 　　叶雪城一笑，“好。” 　　占薇听到他保证，这才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空气静止了一瞬。 　　占薇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朦胧间，她感觉左边的脖颈有热气经过。温暖的吐息一路往上，落在耳边。 　　身旁的人动作停了停，然后猝不及防地，在她耳廓上轻轻咬了一口。 　　痛感很轻，更多的是酥麻暧昧的感觉。占薇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用手护住自己的脸，气急败坏的模样，“你、你怎么咬人啊！” 　　她的耳朵到底跟他有什么仇、什么冤。 　　叶雪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只说不能揪耳朵，没说不可以咬。” 　　这话搭配着他脸上若有若无的得意，可说很厚颜无耻了。 　　占薇的脸又热又红，“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叶雪城无奈一笑。今天好友程行之和顾远约好了似的给他发了一整版戴绿帽的表情，他说什么了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天你和凌寒的名字一起上热搜了。” 　　占薇一惊，“是、是吗？我没有看到……” 　　“我找人撤下来的。” 　　占薇沮丧着脸，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回家后，免不了被叶雪城狠狠折磨一番。两人交缠的时候，占薇忍不住想，对方大概是把在网络上受的气统统发泄在她身上了。叶雪城一会儿攻势过猛，一会儿又偏偏不让她吃饱，简直把人消遣得够呛。 　　两人之间，叶雪城完全处于主导，占薇则是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可怜。 　　直到后来，占薇有些生气了，从叶雪城怀里挣脱出来，准备逃去卧室洗澡。结果半路上被他一把抱起，最后在洗手台边来了一次。 　　反正这个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前是一面开阔的半身镜，身后的男人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冲撞着，毫不留情。占薇羞愤难当，想着这样被人戏弄又无力反抗，心里的委屈顿时让她哭了出来。 　　直到这一刻，叶雪城的动作才收敛了一些。 　　他附在她耳边，连哄带骗的，“好了，不哭了。” 　　“你太过分了……”占薇声音哽咽，“我没做错，CP的事情……我也不想的。” 　　“我知道。”叶雪城，“只是，我忍不住生气……” 　　占薇承受着他的力道，低声抽泣着，没说话。 　　他侧着头，试图亲吻她脸上的泪。 　　“我错了，别哭了，乖。” 　　经过了精疲力竭的一晚上，占薇第二天睡到了中午。她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给凌寒打电话。 　　她开门见山地问那头的人，“微博上关于我们CP的事，你知道了吗？” 　　凌寒懒洋洋的，“知道啊。” 　　占薇斟酌着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我们俩的事，能不能各自在微博澄清，这样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为什么要澄清？” 　　“……” 　　“我不想澄清。” 　　占薇有些生气，“其实，你、你是想借着这事炒作电影，对不对？” 　　凌寒道，“开什么玩笑，我的电影需要靠炒作宣传？”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看出来吗，”凌寒一笑，“我想重新追你啊。” 第65章 65 　　重新追？ 　　拿着手机的占薇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消化了好半晌, 才吞吞吐吐地问，“你、你追我干嘛？” 　　凌寒一笑, “这不简单？喜欢就追啊。” 　　“……” 　　“再见面之后, 才发现还是最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占薇深深呼了一口气，想了想, 道出事实。 　　“我、我有男朋友。” 　　对方表现得很平静, “哦。” 　　占薇一愣，他说“哦”是什么意思？ 　　凌寒简单解释，“你这么好看, 有男朋友不奇怪。” 　　“……我和我男朋友已经订婚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占薇感受着对方的动静, 想着大概是把他给震慑住了。 　　凌寒只是稍作停顿, 便毫不在意道，“订婚了是吗。” 　　“嗯。” 　　“谁？” 　　“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想看看……那家伙是不是比我差一大截。” 　　叶雪城怎么会比他差？ 　　“他比你好多了！” 　　“比我好……”凌寒琢磨了一会儿，“不会是Jefferson吧？” 　　占薇有点无语。对方想了一圈, 结果认为只有传奇般的歌神Jefferson比他好，他到底是有多自恋。 　　“你别管是谁……我和我男朋友快要结婚了，拜托你不要再发让人误会的微博。也顺便跟你的粉丝说一下，别来我账号底下留言了。” 　　凌寒似乎完全没抓到话音里的重点, “你胆子真大，才出道就结婚？” 　　“……”占薇陷入了鸡同鸭讲的无奈里。 　　“而且，快要结婚，不就是没结婚的意思吗？”他轻轻一笑, “听上去……有种得和时间赛跑的感觉。” 　　占薇错愕。 　　所以，这种艺术方面特别有天分的人，都像他一样神经兮兮的吗。 　　“神、神经病。” 　　他大方承认，“也许吧。” 　　“……” 　　凌寒笑出声来，“那占女神，再见。” 　　占薇挂上电话后，又搜索了一遍。在微博搜索栏里打出“两个字”后，第一个弹出来的词便是“占薇凌寒”。 　　她特地去凌寒微博底下看了一眼，在那条“手背的胎记都是喜欢的样子”微博底下，评论和点赞数已经接近三十万。 　　距离上次占薇围观已经过了两天，粉丝们八卦的热情却只增不减。 　　“凌导，在一起了记得要跟大家说一声。” 　　“两人看上去确实很配。” 　　“既然是凌导的女人，我就出于道义地支持一下吧。” 　　“凌薇不惧CP”超级话题下更是多了许多图片微博。网友们纷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P了不少占薇和凌寒的同框照。 　　占薇为此头疼不已。 　　不过，也有网友提出疑惑。 　　“奇怪了，凌导和占薇的事情这么热，怎么从来没有出现在热搜？” 　　“是啊，这条微博这个评论转发数，竟然连热门微博都没上！” 　　“被公关了？” 　　“我怎么感觉凌导一副完全不想公关的样子……” 　　“作为半个圈内人，我只想说一句，事件背后有高人。原来传闻是真的。[微笑]” 　　“传闻是真的？！什么传闻？” 　　所有人都处于不明真相的状态。 　　更晚一点，聂熙给占薇打来电话。闲聊起这件事，占薇才知道某知名时尚杂志发起的“直男最无法抗拒女性”评选活动里，自己的照片出现在了“完美氧气美女”这个选项中。 　　一同被评选的还有两个著名的一线演员、两位模特、以及若干位演艺圈颜值担当。无论按资历还是人气排序，占薇都不是最优，却在票数上领先其他人一大截。 　　投票的除了占薇的粉丝，还有单纯的颜粉、以及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凌寒粉丝。 　　“薇薇女神最美！” 　　这是亲卫队。 　　“占薇是我女朋友。” 　　是男友粉。 　　“楼上不要脸，占薇是我们家凌寒的女朋友。” 　　“送凌导的女人拿第一。” 　　是凌寒粉丝。 　　聂熙忍不住笑她，“不管什么投票，只要放了本人照片在上面，你都比较占便宜。” 　　占薇倒一点儿没觉得这是好事。从她正式发唱片以来，身边的八卦花边都没停过。作为一个没根基的新人，她有点心虚。 　　“你不觉得……最近我的消息多得过头了。” 　　聂熙笑，“是啊。不过大家八卦了好半天，也只在外围徘徊。” 　　“……唉，”占薇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着，“你说，如果我公开和叶雪城的关系，乐队会受影响吗？” 　　“怎么，受不了凌寒粉丝了？” 　　“嗯。”占薇老实承认。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没说。她一直很怂的，怕叶雪城不高兴。 　　“实在扛不住，就说吧。”聂熙道，“如果真出了篓子，就刷阿勤和阿勤嫂恩爱的消息，帮你转移火力。” 　　占薇笑了。 　　“或者我也交个男朋友，牺牲一下。” 　　“这倒不用，我再想想吧。” 　　占薇想起了谢泽曾经提到的“谨慎再谨慎”，有些犹豫。 　　两天后，占薇在公司又遇见了凌寒一次。 　　男人穿着身随意的运动休闲装，一双手插在宽松的运动裤口袋里，一张倨傲的脸还是冷淡又骚包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知名导演。隔老远见了占薇，他很大声地叫了她的名字，紧接着，半个走廊上的人都回过头来往这边看。 　　占薇觉得尴尬，只想远远躲开，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没想到凌寒竟追了上来。 　　“你跑干什么？” 　　占薇没理他，埋着头往前冲。 　　凌寒看她这副慌张的样子，觉得好笑。抬手提溜起她衣服上的帽子，轻轻往后扯了扯，将她制住。 　　“你、你放开！” 　　“不放。” 　　“还有别人在看呢……” 　　“哦，”凌寒往旁边扫一眼，“我不介意上头条的。” 　　“你、你、你再这样，我就告你骚扰了！” 　　凌寒勾唇一笑，只觉得占薇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彻底把自己撩了起来。他故意学她，“你凭什么告我骚扰，我、我就扯了一下你的小帽子，碰、碰、碰都没有碰你。” 　　占薇被他惹急了，转过身来，第一次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凌寒这才松开手，见她急急忙忙地跑开的身影，眼睛里闪着兴奋，轻轻地舔了舔嘴角。 　　半个小时后，经纪人说《何处寻芳迹》剧组针对主题曲《一面》和插曲《林间风》的事，想跟创作者占薇商量，把她召集到顶楼的会议室。 　　占薇进屋的时候，看见凌寒松松散散地坐在会议圆桌的顶头。旁边站了位短发的女生助理，正捧着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那双锐利而张扬的目光毫不忌讳地打量着自己，让占薇脚步顿了顿。 　　一旁的经纪人谢泽从座位上起身，“占薇啊，凌导说《一面》的高潮部分得改，他们想把它放在警官和凶手恋人那场对手戏里，当作背景音乐，需要你对节奏做一些调整。” 　　占薇看看经纪人，又看看凌寒，“哦，知道了。” 　　“凌导对电影的音乐细节很重视，说好的音乐是电影重要的加分项。我们也把握好机会。” 　　“嗯。” 　　经纪人说完，便提前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占薇、凌寒和凌寒的小助理三人。 　　占薇有点紧张，生怕凌寒会趁着人少乱来。所幸在对待专业的事情时，凌寒收起了他吊儿郎当的性子，只是简单、清晰地了一下他要求的细节。 　　最后，他把两人合写的那首《林间风》作词拿了出来，给占薇过目。 　　一场看似普通的工作会面，就在占薇紧张兮兮的心情里结束了。 　　更晚一些从公司出来，占薇远远地看见凌寒等在路边。这次的车是白色的保时捷，男人身子微微斜靠着车，恣意地朝占薇看过来。 　　他朝她喊话，“要不要我送你？” 　　难得地，占薇没有逃跑，而是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凌寒脸上绽开笑意，打开车门，正准备迎接飞到笼子里的猎物。突然间，后面传来响亮的鸣笛，刺耳的声音让他身体一滞。凌寒皱眉回过头来，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身后的宾利慕尚。 　　在别人身后无缘无故鸣笛这事，可以说是很没有礼貌了。 　　他神色不悦地盯着身后的车，似乎要发作。过了一会儿，对面走下来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男人个头比他稍高一些，皮肤雪白，眉眼坚毅，让冷峻的脸天生带上了优雅与矜持。 　　凌寒感到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用的，就是对方公司制造的手机。 　　他立在原地，看着这位挑衅自己的不善来者。 　　叶雪城却一脸风淡云轻，“你挡道了。” 　　凌寒没接话。 　　占薇直接忽略凌寒，走到叶雪城身旁，脸上是欣喜又意外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叶雪城扫了凌寒一眼，笑道，“怕你被没脸没皮的小狼狗给叼走了。” 　　凌寒被人形容成“没脸没皮的小狼狗”，心生怒火，却不便发作。对方并没有指名道姓，回应了好像承认似的，不回应又感到亏得慌。 　　他扬起下巴，叫住对面的人，直呼大名，“你就是她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叶雪城纠正，“未婚夫。” 　　凌寒沉默。 　　站在一旁的占薇，察觉到此刻奇怪的气氛，感觉不妙。她扯了扯叶雪城的衣袖，准备拉他上车。 　　没想到身边的男人一副恋战的模样，刚迈开步子，又回过头来，眼睛里带着讽笑，“对了，凌导，需不需要我介绍女朋友？” 　　占薇有些摸不着头脑。 　　凌寒也笑，“没想到叶老板的Titan除了卖手机，还负责相亲业务？” 　　“不是，凌导盯着别人的女朋友，想必一定是极度缺女人的缘故。”叶雪城淡淡的，“我们不做相亲业务，只是对于凌导这种比较饥饿的，出于人道主义同情一下罢了。” 　　说完，叶雪城便替占薇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占薇恍恍惚惚的。离开前，透过敞开的窗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人。凌寒摆了张臭脸，憋屈和不忿全写在了那张直来直往的脸上。 　　“你干嘛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占薇嘟囔着。 　　虽然叶雪城替她出头让人开心，可一想到凌寒奇奇怪怪的作风，总感觉对方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忍他很久了。” 　　就连叶雪城的话音里，都是不高兴。 　　“对不起……” 　　“这跟你没有关系。” 　　占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等把《何处寻芳迹》的曲子录完后，应该就不会跟他有交集了……所以，你不要理这种人，也不要把他放在心上。” 　　叶雪城轻轻“嗯”了一声。 　　结果到了晚上，占薇突然收到了凌寒发来的消息。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占薇一愣，不明所以。还没等她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 　　“看见你男人今天的反应，我的征服欲被彻底激起来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想继续追求你……更猛烈一点的那种。[微笑]” 第66章 66 　　晚上, 和叶雪城亲热一阵子后, 占薇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脑海里不断想着凌寒的话，想着网友们对于给两人组CP的热情。夜风荡漾, 叶雪城安安静静地躺在身边, 脸上是毫无防备的平和。他的皮肤泛白，睫毛长而浓密, 忽略掉那线条里的坚毅和冷感, 单从五官而言，叶雪城应该属于那种长相漂亮的男子。 　　他朝占薇侧着，微微抱着她, 眉头皱起。 　　叶雪城原本睡眠不佳，自从两人同居以后, 每晚才得以十二点前入眠, 梦也比之前安稳一些。可自从占薇和凌寒闹出了那些花边新闻，他便常常半夜会醒来，或者凌晨四五点便睁开了眼睛, 翻来覆去睡不着。 　　占薇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在意，直到有一次姨妈痛，她整夜没睡好，才知道他最近复燃的失眠。 　　她心里有愧疚。 　　几天后, 她跟经纪人谢泽见面时，提出了想公开自己感情状态的事。 　　谢泽并不认同，“现在公开对你们来说没有好处，得暂时缓一缓。之前我也跟凌寒那边商量过, 他们答应不拿Super Nova有关的任何八卦炒作。凌寒虽然不会澄清，今后也不会再发误导网友的微博。有他们的保证，你可以放心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旦没有人添柴，再旺盛的火也很快就会熄灭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可占薇一想起凌寒所谓的“更猛烈的方式”，心里还是有些虚。 　　没多久，之前“直男们最无法抗拒的女神”评选活动结束，占薇凭借较为突出的优势，在“完美氧气美女”这一分类排名第一。 　　评选主办方《Style》杂志综合网友们的期待，在七月“Oxygen”这个主题里，特地邀请占薇作为封面模特。 　　对于占薇而言，为杂志拍照还是第一次。她算是平时拍照非常少的人，到摄影棚的那天，被聚光灯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跟哪儿都不自在。最后是旁边图片编辑突发奇想，找到了不知谁扔在角落里的木吉他，并且告诉占薇，“把摄影棚当做舞台，拿出自己表演时最自然的模样就好。” 　　占薇这才找到了状态。 　　原本的主题也改了名字，最后登上杂志时，变成了《Rose and Guitar》。 　　蔷薇与吉他。 　　照片上的占薇，穿着清新简单的西瓜红连身裙，怀里抱着吉他，朝着镜头明眸皓齿地笑着。松松软软的卷发搭在肩上，衬托着她明艳的长相，有小女人的妩媚和性感。 　　她整个人都焕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就像是灿烂的午后，在花园里盛放得最肆虐的粉色蔷薇。 　　明明是轻盈的颜色，却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在最新一期月刊发出的同时，《Style》也在官方微博上同步更新了占薇的硬照。 　　粉丝们又兴奋了。 　　“啊啊啊，超级漂亮！” 　　“凌导的眼光果然不差，这个嫂子我认了。” 　　“求下次找两人一起拍，想看。” 　　“大家有没有觉得，占薇这张脸虽然很漂亮，但是气质很纯，很适合凌寒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虽然我是很想让薇女神跟凌导在一起，但是女神已经在微博里澄清了，希望两方的粉丝不要再给双方带来困扰了。” 　　“凌导，明天就结婚吧结婚吧。” 　　下午三点，Titan公司的某个小群炸开了锅。 　　原因是总裁办的一个男员工中午刷微博，看见了《Style》杂志最新一期的主题照。名为《Rose and Guitar》的系列里，可爱动人的少女抱着吉他，在明艳的背景里灿烂地笑着。 　　员工觉得眼熟，于是把微博链接发到私人员工群里。 　　“这里面的女生，是不是有点眼熟？” 　　“很眼熟。” 　　“啊啊啊，是不是以前被叶总带到公司来的那个女生，之前还被怀疑是叶总小情人来着。” 　　“不是后来被证实了……其实是老板娘吗？” 　　员工群大概十几个人，多是平日里交好的朋友。因为发现了重大八卦，信息栏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特地搜索了照片上女生的信息，复制到了群里。 　　关键词大概是，“姓名占薇”，“人气乐队Super Nova主唱”，“作为新人多次空降AC热歌榜”，“最有潜力的原创歌手”。 　　员工甲反应了过来，“丹妮午休的时候，经常单曲循环的几首歌就是她唱的。” 　　叫丹妮的那位感叹，“难怪了！” 　　“怎么？” 　　“有次上午我放歌的时候，叶总正好经过。你也知道，他不是平时特别严肃吗。结果他笑了笑，还跟着哼了起来。” 　　“……” 　　“……” 　　“……” 　　底下刷了好几排省略号，大家实在无法想象，传说中五音不全的大老板，哼起歌来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灾难现场。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另一个同事激动起来，“我每次去叶总的办公室，他都在放同一个女人的歌！” 　　“更可怕的是，上次听到他的手机铃声，也是那个人唱的……” 　　“爱妻狂魔？” 　　“对于老板来说，找一个专业歌手做女朋友是不是很虐啊？” 　　“哈哈哈，看他听歌的样子，应该还挺享受的。” 　　大家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后，某个沉默的同事突然发声了。 　　“我觉得，老板五音不全不算虐，更虐的是这个……” 　　下面放了一张小截图，来自于某百科的描述，在占薇的个人信息里面，赫然有两项标签——“天才导演凌寒的绯闻男友”，“娱乐圈最受关注的CP”。 　　群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所以……她还是我们的老板娘吗？” 　　“应该没有分手。之前不是还听总裁办的小张说，老板每天按时下班去接人吗？” 　　“那这是怎么回事，被劈腿了？” 　　“哈哈哈，楼上的把字体改成了绿色是几个意思？” 　　“原谅色嘛。”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几分钟的功夫，所有人都把自己的聊天字体改成了新绿色，每次说话末尾必然附上戴着绿帽的表情。 　　在大家的眼里，叶雪城这个人平时不苟言笑、做事缜密、手段强硬。作为一个公司的决策者，简直无懈可击。 　　可正因为平时没有破绽，大家在发现疑似“女朋友跟别人跑了”这种劲爆的八卦时，才表现出津津乐道的兴奋。 　　“虽然平时老板总是很苛刻，但看到这种消息，对他忍不住产生了同情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 　　“你的同情很虚伪你知道吗？”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老板和老板娘还好着，但老板娘无意中被网友跟别人拉了CP。老板娘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暴露和老板订婚的事？” 　　“哈哈哈，叶老板这顶绿帽戴得好冤。” 　　“而且是一顶所有人都知道的绿帽。” 　　“心疼老板。” 　　“心疼老板+1。” 　　叶雪城正在办公室里看即将上市的VR宣传企划，总裁办的小张突然发来了一个文档，留言道，“叶总，这是我们上个季度的报表，请您过目。” 　　叶雪城看着小张的消息，只觉得那行鲜绿色的字体有点刺眼，他皱了皱眉，回复道，“你的字体颜色是怎么回事？” 　　电脑前的小张一惊，顿时冷汗都吓了出来。之前在小团体群里插科打诨，把字体改成了原谅绿。没想到给老板发消息的时候，忘记改回来了。 　　他讪讪地答到，“老板，这是为了保护视力，保护视力。” 　　说到视力问题，叶雪城伏案工作了一整个下午，已经有些疲劳了。他揉了揉眉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倒杯咖啡提神。 　　去茶水间的路上，恰好经过员工小张的办公桌。叶雪城见小张一脸乐滋滋地对着电脑屏幕敲打着，不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却看到聊天界面整版的绿色。 　　深绿的，浅绿的。 　　柠檬绿，海洋绿，翡翠绿。 　　他脚步停了下来。 　　“你们全在保护视力？” 　　听到顶头大BOSS的声音，小张一惊，差点从位置上弹起来。他慌慌张张地将窗口最小化，一边转过头来。 　　“老、老板。” 　　叶雪城下巴往显示屏扬了扬，“为什么每个人末尾都加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黄色的小圆脸，叼着根烟头，头上顶着军绿色的帽子。 　　这一刻，叶雪城突然想起前几天占薇和凌寒的事情爆出来后，自己的好朋友发了一整版戴绿帽的表情，用的就是这个…… 　　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 　　“把聊天记录打开。”他冷声发令。 　　员工小张一脸胆颤心惊，“老板，大家在说一些很无聊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打开。” 　　叶雪城沉着嗓子说话时，有一种压制的气场，仿佛他就是那个发号施令的王者，容不得半点拒绝。 　　小张手抖着握着鼠标，点开聊天界面。 　　群里的人正聊到兴起处。 　　“看了老板娘和凌寒的照片，说实话，是挺配的。” 　　“那两人才像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我们老板跟老板娘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总以为是不正当的关系哈哈哈。” 　　“总之……老板头顶绿油油的。” 　　“简直为娱乐圈贡献了一片森林！” 　　见大家聊的直白露骨，小张顿时心如死灰。他回头，绝望地仰视着叶雪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过了一会儿，面前的人才发话，“让开。” 　　“老、老板……大家开玩笑的。” 　　“让开。” 　　小张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座椅，给叶雪城腾出来地方。 　　他看见叶雪城在聊天对话框里输入，“我是叶雪城。” 　　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又爆发出笑闹。 　　“别开玩笑了。” 　　“装得根本不像！” 　　“小张，我是你大爷。” 　　叶雪城停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继续敲到，“每个人写一份五千字的检讨。” 　　“没写完，不准下班。” 　　占薇回到家里，才发现叶雪城又不高兴了。 　　晚上睡在一起时，对方的欲念表现得尤为强烈。她被他折腾了大半宿，直到有些吃不消，终于气喘吁吁地向他投降。 　　“你……怎么精力这么旺盛啊。” 　　叶雪城嘴唇划过她白皙的脖颈，没说话。 　　按照他的逻辑，因为她受到的委屈，一定要在她本人身上亲自讨回来。 　　恍惚间，他想起了在员工聊天记录里看到的整版绿色，心里的不满又强烈了几分，于是用力地折腾了她几下。 　　占薇叽叽歪歪地求饶。 　　“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就算是发脾气，也要至少告诉她哪儿做错了吧。 　　仔细一想，虽然凌寒在公司里出现地频繁，两人单独打交道的机会却并不多。在微博上，凌寒也信守了跟经纪人谢泽许下的承诺，对于他和占薇的绯闻没再推波助澜。 　　虽然仍有一群狂热的CP粉时不时在她的页面下留言，但总的来说，两人花边八卦热度有递减的趋势。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枕边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阴晴不定的变化。 　　叶雪城轻轻对着她的耳边呵气，温柔又暧昧。 　　“我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正名？” 　　占薇晕晕乎乎的，“嗯？” 　　“总感觉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办？” 　　占薇想了想，“很快了。” 　　“还有多久，我已经快等不及了。” 　　叶雪城低下头，用嘴唇含住她的指尖，轻轻舔了舔，撩得占薇一阵心痒。 　　“等不及……想娶你。” 　　眼看电影《何处寻芳迹》的拍摄进入末尾，电影组也渐渐进入了影片的宣传期。 　　月底，导演凌寒将电影插曲《林间风》的录音棚版放了出来。 　　《林间风》是一首偏温柔的中国风歌曲。由占薇作曲，凌寒作词，乐队成员阿勤负责编曲。视频的背景选用的是电影高潮部分，男主角在得知女主角正在跟杀人凶手同处于山间别墅时，疯狂向目的地奔跑的场景。 　　“你回望一眼，便是倾城， 　　我错过一瞬，便是一生， 　　愿从此告别，寂寞清秋冷， 　　自在苍竹下，花与月与灯。” 　　一帧一帧画面里，林间的绿树随着风晃动着。缱绻低柔的音乐，伴着占薇那略显空灵的女声，有空旷寂寥的动人。 　　《林间风》歌曲一出，很快便上了热搜。 　　“女神的歌真他么太戳我的点了。” 　　“凌寒导演选什么的眼光都好。” 　　“Super Nova和占薇最近的势头真猛，上一张专辑的歌还待在榜上没下来，又出新歌了……” 　　“大爱Super Nova，大爱占薇。” 　　很快，人们便发现，在歌曲视频开场右下角的位置，赫然写着，“作曲：占薇；作词：凌寒。” 　　这让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凌薇不惧CP粉嗨了起来。 　　“是情侣写的歌，难怪我听到了浓浓的爱意。” 　　“两人不仅看上去很配，写的歌听起来也很配！” 　　“求多写情歌给我们撒狗粮啊啊啊。” 　　“在一起，在一起！” 　　甚至有不少粉丝跑到占薇微博底下留言，一条条摆出凌寒导演的优点。 　　“我们家凌导虽然有点孩子气，但是人超级暖的。上部电影大爆之后，他捐了很多钱呢。” 　　“凌导百看不厌。女神啊，放眼整个娱乐圈，我觉得只有他的脸配得上你。” 　　“听说凌导在追你是吗，考虑考虑吧，绝对值得拥有。” 　　原本只是粉丝们无厘头的联想，结果连媒体都凑起了热闹。在一篇“娱乐圈十大羡煞旁人的情侣”软文里，占薇和凌寒的CP竟然位列第一。 　　占薇感觉事情越来越难以控制起来。 　　她思考了一番，在未经过经纪人同意的前提下，发布了一条微博。 　　“最近看到很多粉丝给我留言，提到我和凌寒导演的事。我和凌导只是很普通的合作关系，这在之前也已经澄清过，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已经有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很久、并且准备结婚。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此微博一出，比较不淡定的是占薇的男友粉和CP粉。 　　男友粉：“不管是凌寒还是别的家伙，本大王表示都看不上。” 　　CP粉：“女神，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们那么好的凌导！” 　　甚至有过分的粉丝，在底下整版整版地在刷，“求分手求分手求分手！” 　　吃瓜的路人群众则对于新的八卦喜闻乐见。 　　“求曝男友。” 　　“男友是我们圈子里的吗？” 　　“有没有提示？” 　　占薇还没来得及回复众网友的疑惑，便被经纪人电话警告了。 　　“我之前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对感情问题表态。至少说话之前，要先跟团队商量。擅自发微博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冲动了！” 　　占薇被说得心虚，认真听着谢泽在那头絮絮叨叨。 　　“之前叶雪城的粉丝跟你的粉丝掐过，两边不和，如果让人知道你男朋友是他，并不是什么好事。”谢泽顿了顿，“另外，他身份特殊、本人太过有实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是靠他上位。你还是个新人，一着不慎，经营起来的健康形象很容易崩塌的。” 　　占薇点点头，“哦。” 　　经纪人的话，让占薇很是老实了一阵。 　　*** 　　因为近几个月人气火爆的缘故，Super Nova收到了不少节目的邀约。其中较为有名气的便是《明星一时间》。这是个访谈类性质的网络节目，比较特殊的是，主持人通过网络视频对嘉宾进行采访。嘉宾通常选择家里或者办公室之类的场景进行直播，方便粉丝们了解明星们生活中的模样。 　　转眼到了周六，是占薇和聂熙一同参加《明星一时间》的日子。 　　占薇复习了一遍事先准备好的“节目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和答案”。眼看离直播的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她将叶雪城脏衣篓的衣服清洗了一遍，又下厨做了几道小菜。 　　晚上七点，《明星一时间》准时开始。 　　占薇选择的直播地点是自己的卧室。电脑放在书桌上，摄像头对着身后粉蓝色的床。 　　对比聂熙房间那灰暗沉稳的单色调，她的床显得十分小清新。 　　屏幕下方有一块滚动屏，是网友即时发送的弹幕。 　　主持人看着网友的吐槽，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占薇平时在生活中，就是这么小清新的人吗？” 　　“很清新吗？”占薇问。 　　“大家都说你是披着重金属外表的小清新呢。” 　　“重金属的外表倒不至于，”聂熙笑着插话，“其实我们乐队虽然在酒吧表演过一段时间，但不算是传统的摇滚乐队。你看我们主唱，总不至于让长这样的去舞台上砸吉他吧。” 　　主持人笑了起来，看了眼底下的评论，“哈，有位网友说，是吉他砸主唱还差不多。” 　　三人纷纷笑了起来。 　　主持人很亲切，并没有问刁难的问题，大家像拉家常一样相谈甚欢。期间聂熙正回答问题，占薇突然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她想着，叶雪城大概是回来了。 　　早上出门时，占薇便向他提到了直播采访的事，让他在节目期间务必不要打扰。可这一刻，她听见那头的人敲了敲门，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那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后，便渐行渐远。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主持人察觉到了刚才的动静，问占薇，“是有人在敲门吗？” 　　“嗯，是吧。” 　　“所以，现在不是一个人住？” 　　“我……” 　　聂熙替她打圆场，转移话题道，“她根本不敢一个人住。我和她是大学室友，听说她如果晚上一个人在寝室，就会开灯睡。” 　　主持人失笑，“这么胆小吗？” 　　“她胆子超小的。” 　　聂熙和主持人继续聊了起来，占薇在一旁听着。没过几分钟，她又听到了脚步声。 　　这一次，浑厚的脚步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强烈。 　　突然间，门被推开了。 　　叶雪城似乎是刚洗完澡，正裸着个上身，朝屋里探了探。“你是不是把我的睡衣给洗了？” 　　占薇有些懵。她迟钝了好几秒，才急冲冲地跑到门口，把叶雪城给推了出去。 　　“我、我在直播呢。” 　　一气呵成地将门关上、打反锁。 　　等她再次回到屏幕前，才发现节目气氛一片诡异。主持人和聂熙都安安静静地看着这边，没说话。 　　底下的弹幕简直要炸掉了。 　　大家纷纷在刷—— 　　“我没看错吧，刚刚出现的那个美男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雪城？？？！！！” 　　“裸着香肩的叶老板，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啊！” 第67章 67 　　左下角的弹幕在疯狂滚动着, 在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内, 网友们刷了上千条评论。 　　耳机里传来让人尴尬的静默。 　　占薇坐在电脑前，脑袋一片空白, 炙热的粉红色从脖子爬上了脸颊。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企图让胸腔里的焦灼消散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主持人终于发话了, 她笑着问, “所以，刚才是给网友们准备的惊喜吗？” 　　“我……” 　　对于刚才的画面，怎么解释都显得有些牵强。 　　“是传说中的男朋友？” 　　占薇顿了顿, 点头。 　　“可惜刚才画面闪得太快，我没有看清脸。不过很多网友根据对方的外形, 猜测是之前一直跟你有绯闻的Titan科技创始人叶雪城。你怎么说？” 　　占薇脑袋嗡嗡地叫着, 一片茫然，木讷地呆了好半晌，才回答道, “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主持人倒是没有为难她，大方一笑，“占薇小姐真的像传闻中一样害羞呢。” 　　三个人插科打诨地聊了聊别的话题。直到一刻钟后，《明星一时间》访谈才正式结束。 　　然而, 从叶雪城露脸那一刻开始，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微博上一个专营娱乐八卦的账号将《明星一时间》里叶雪城出现的片段剪辑了下来，并用四倍的慢速播放了好几遍。博主把视频截图与叶雪城本人的照片作对比，针对发型、身高、动作一一进行分析, 最后得出结论——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叶雪城本人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紧接着，占薇的粉丝、叶雪城的支持者、凌寒和占薇的CP粉沸腾了起来。 　　“其实，我们家薇女神和叶老板也很配呀。没办法，人美就是百搭。” 　　“以前就很欣赏叶雪城，发现他跟自家偶像在一起了，心满意足。” 　　“薇女神为什么想不开，凌寒比这个老男人好多了。” 　　“和凌导的事是假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叶老板也沦落了吗，跟一个唱歌的小明星在一起……” 　　“肯定是那个女的主动勾引的我家老板！长了一副绿茶相，呸呸呸，恶心。” 　　一场被肖想出来的三角恋关系，在网络上引起了彼此粉丝的骂战。占薇的粉丝嫌弃叶雪城年纪大、浑身铜臭味；叶雪城的粉丝嫌弃占薇是个肤浅的花瓶；凌寒的粉丝则一会儿跟叶雪城的粉丝对骂，一会儿跑到占薇的微博底下求分手，好不热闹。 　　只有一小部分理智的粉丝，欣然接受了自家偶像的感情状态。 　　“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还是祝福吧。” 　　“所以……叶老板提过的未婚妻，就是占薇？”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承认，但如果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真的很美好呀。” 　　因为占薇、叶雪城、凌寒三人的事，微博热闹了整个晚上。 　　就在众粉丝沉浸在扑朔迷离“三角关系”的同时，其中的两位主角，正在自家的卧室里闹冷战。 　　占薇卷着棉被、缩在床的角落里，背对着叶雪城，不想搭理他。 　　叶雪城见她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好笑。他手指划过她的肩，又把手探进了被子里，捏了捏她腰上的痒痒肉。 　　占薇没出声，裹紧被子，离他更远了一点，“别碰我。” 　　叶雪城笑了笑，索性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上，性感地对着她的耳边吹气。似乎觉得不过瘾，继续得寸进尺，伸出舌头暧昧地轻舔她的耳朵。 　　占薇不胜其烦，“哎呀，你能不能好好睡觉！” 　　“不能。” 　　“……” 　　占薇懒得搭理他，提着被子准备把脑袋蒙住。谁知叶雪城阻止了她，并结结实实地将她的脖子抱住。 　　“你松手，松开！” 　　“跟我发脾气呢？”他用男性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将她往自己怀里搂。 　　占薇试图挣脱着。 　　“生什么气？” 　　她听了，更加郁闷起来。他竟然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说好了晚上七点有采访，让你别来打扰我吗？”她道，“结果，结果你……” 　　“我什么？”叶雪城话音里带着恬不知耻的笑意。 　　结果他不仅出现了，还裸着！ 　　虽然视频只露了肩膀，他的脸也没有看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 　　叶雪城突然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占薇一愣，他不知道？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见了几个客户，你采访的事一忙起来就给忘了。之前给你发了短信，我没收到回复，还以为你不在家。” 　　她没说话。 　　他继续一字一句解释，“回家后洗完澡出来，找不到睡衣。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真挚和诚恳。 　　“你、你不是故意的？” 　　“嗯。” 　　“真的？” 　　“真的。” 　　占薇细细想了想，也许还真是自己错怪了他。 　　被曝光的不快稍稍退去后，占薇回忆起自己整晚上对待身边人冷硬的态度，顿时感到愧疚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跟你生气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却看到了叶雪城那张憋着坏笑的脸。 　　“你、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怎么这么笨，随便哄几句就信了。” 　　占薇琢磨着他的话。 　　所以……其实面前这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她直播的时候闯进来，故意撒谎说不知情。 　　占薇心里的怒火又泛起了燃烧的苗头。 　　“你、你简直太坏了。” 　　叶雪城看着她，轻笑出声。 　　“坏一点，配这么笨的你，不是刚好吗？” 　　*** 　　虽然叶雪城以朦胧的形象在《明星一时间》上镜，但因为缺少直接证据，网友对于占薇的男友仍有不少议论和猜测。 　　初夏时节，凌寒导演的《何处寻芳迹》在国内各大院线正式上映，获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Super Nova作为这部电影主题曲和插曲的演唱者，再次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歌曲《一面》和《林间风》再次空降AC热歌榜，分别名列第一和第二。 　　在短短出道的半年时间里，Super Nova蹿红的速度简直让人惊讶。在他们推出为数不多的十首歌曲里，几乎每首都是活跃在各大歌曲榜单的精品，微博的粉丝数也从最初的几万迅速涨到了一千万。 　　某知名媒体用了四个字来形容Super Nova。 　　横空出世。 　　就像他们的名字超新星一样，在暗淡茫然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抹让众人惊喜的颜色，成了一方天地最亮的那颗星。 　　他们的乐队，就是超新星一样的存在。 　　没过多久，《何处寻芳迹》的票房突破四十亿。整个剧组和负责发行的HT传媒特地召开了庆功会。 　　庆功会那天，占薇和Super Nova其他成员也受到了邀请。一群电影主创人员站在台上时，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轮流对演员和导演提了一些粉丝们关注的问题。 　　轮到凌寒时，主持人笑了笑，“大家都知道凌导是单身，也是圈内著名的钻石王老五。接下来这个问题，我是替成千上万喜欢你的女粉丝问的——凌导，你对女朋友有什么要求吗？或者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此话一出，场下的粉丝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凌寒笑了笑，张扬的脸难得有了些含蓄。他目光朝底下扫了一圈，落在第一排靠左边的占薇身上。 　　占薇顿时感到不妙。 　　果然，他不怀好意一笑，“喜欢的类型是吗……我喜欢占薇这样的。” 　　周围发出了哄闹，后排的记者们迅速抓拍。连主持人都因为这个直白的回答惊叫起来，“所以，这个算是表白吗？” 　　凌寒打圆场，“不是表白，只是陈述。” 　　在场的人知道两人的渊源已久，在网络上，那些感情纠葛被炒的热火朝天。主持人为了营造话题，索性顺水推舟，将烫手山芋扔给了占薇，“凌寒说他喜欢你这样的，你想说什么吗？” 　　占薇坐在人群中间，只觉得异常尴尬，甚至想把脑袋埋下去。 　　主持人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看来我们的占薇有些难为情，大家给她一点鼓励好吗？” 　　经过主持人的煽动，会场里竟响起了掌声来。 　　占薇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我……” 　　所有人都期待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后，会场爆发出了热闹的哄笑声。 　　“看来占薇真的是很耿直的女生，” 连主持人都忍不住乐，她转过头来，“凌导，你被人无情地拒绝了。” 　　凌寒那双锐利的眼睛望着占薇，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两小时后，庆功宴的这一幕被发到了网上。对于凌寒导演露骨的示好，和占薇不加任何掩饰的拒绝，粉丝们众说纷纭。 　　“哈哈哈，我家女神是个耿直少女。” 　　“真是蠢萌蠢萌的，这样会得罪人你知道吗？” 　　“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点是情商低吧。心疼站在台上的凌导三秒。” 　　“这样让人下不了台面的话，亏她也说得出来。也就是她的那些粉丝捧着。” 　　“女神长得好看，唱歌好听，还那么有才，我们粉丝就是愿意捧着她，把她当小公举一样捧着，怎么了？” 　　“啊啊啊，作为一个CP粉，所以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两人在一起了是吗？” 　　“楼上的……占薇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人家有男朋友。本来凌寒这样回答就是给她难堪，为了炒作电影强行拉CP，也请有点节制好吗。” 　　“当初你们没刚出道的时候，我们凌导让你蹭热度，我们说什么了。现在反咬一口说我们借你炒作？呵呵。” 　　“我们喜欢的是女神的歌，不需要蹭谁的热度，谢谢。” 　　事实上，而在占薇表示自己有稳定交往的男友后，“凌薇不惧CP”超级话题仍然活跃在微博里。之前便有不少粉丝叹惋两人的错过，并恳求占薇如果和男友分手后，务必第一时间考虑和凌寒在一起。 　　网络上关于占薇和凌寒的那些猜测，仍旧是乱七八糟的。不过占薇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心情理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按照经纪人的计划，乐队准备趁着这波人气，在九月份推出第二张专辑。但出于质量问题的考虑，乐队成员决定缓一缓，将新专辑的计划挪到了十月底。 　　在此期间，除了写歌、录歌，乐队还参加了一些宣传活动，目的是保持人气。 　　周末，占薇、聂熙和林俊宴三人赴外地某省台做综艺节目。 　　因为Super Nova火热的人气，在综艺里已是享受大咖待遇。事实上，除了占薇之外，乐队成员聂熙和林俊宴也拥有各自的粉丝。聂熙外表酷帅、性格爽快，被她的粉丝们尊称为“熙哥”。至于林俊宴，明明是清秀干净的男生，却在玩架子鼓的时候爆发出超乎想象的能量，让一大票女网友直呼“想嫁”。 　　到了正式演播时，中间有一个环节是童话新编。算是即兴表演，每组嘉宾根据选定的关键词，将著名的童话以全新的方式演绎出来。 　　环节开始前，男主持人分别对嘉宾各自提问。 　　轮到占薇时，他问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是什么。” 　　占薇认真想了想，“应该是《海的女儿》吧。” 　　一旁的女主持有些意外，“《海的女儿》是悲剧唉，故事到最后，王子都没有爱上为他付出的小人鱼，而是娶了邻国的公主。” 　　占薇笑了笑。 　　“所以……如果占薇你是小人鱼的话，会怎么办？” 　　怎么办？ 　　占薇还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假设。 　　顿了顿，她轻轻一笑，回答道，“也许，我会努力地让自己成为海的女王吧。” 　　如果没有资格和你比肩，那么，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点。至少，可以站得离你更近。 　　这档综艺节目是现场直播。占薇说这话的时候，叶雪城正趟在沙发上，看着节目里可爱的自家女人。 　　当听到“海的女王”四个字时，他忍不住笑了。 　　一时心血来潮，叶雪城拿起手机，登录了Titan科技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微博。 　　“如果，王子从一开始就爱着小人鱼呢？” 　　原本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可网友们联系起叶雪城跟占薇似是而非的绯闻，以及综艺节目和发微博这前后微妙的时间差，顿时领悟了过来。 　　有人在Titan科技这条微博底下留言。 　　“所以……这是男方坐不住、将两人的关系彻底公开了？” 第68章 68 　　占薇直到从演播厅里出来, 才知道叶雪城发微博的事。 　　短短两小时之隔, 她的个人账号已经收到近千封粉丝私信。 　　“女神真的跟叶雪城在一起了吗？” 　　“之前跟凌寒导演的绯闻是怎么回事？” 　　“不喜欢叶雪城，不喜欢！” 　　占薇轻轻呼了口气, 给叶雪城打去电话。 　　很快那边便接了起来, “喂？” 　　“……我看见你用Titan官微发的微博了。” 　　叶雪城稍稍沉默，“嗯。” 　　“所以, 王子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小人鱼了, 对吧？” 　　面对没头没脑的提问，叶雪城错愕，随即一笑, “你没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 　　叶雪城语气犹豫。因为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擅自发表了引人遐想的内容, 也许会给她带来无法预计的麻烦。 　　占薇没等他说完, 便接着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 　　“唉，你说——”占薇走到窗户边, 看着远方明亮的满月，“如果王子喜欢小人鱼的话，为什么不早说？” 　　叶雪城忍不住笑，“王子可能觉得, 自己喜欢上一条那么小的鱼，不会是变态吧。” 　　叶雪城和占薇的关系进一步曝光，让粉丝们激动起来。 　　大家纷纷到两人微博底下求证。 　　占薇的粉丝分了两派，一派认为叶雪城长得正、没污点又有个人魅力, 自家女神跟他不亏；而另一派则将他划入了黑心算计的商人之列，之前因为占薇和叶雪城到底是谁配不上谁的问题，和对方的支持者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两人的关系坐实，让互掐的粉丝们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我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女神出道之前就跟叶雪城订婚了？” 　　“完全不搭调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绯闻，根本不会将占薇和叶雪城想到一块儿去。” 　　“所以，看上去那么有内涵的叶老板，也是颜控吗。” 　　“桑心……” 　　接下来好几天，占薇对微博留言格外关注。评论里除了送祝福的粉丝，仍然有一些“求分手”和“请慎重考虑凌导”的CP粉。另外，还有一些对两人关系感到莫名其妙的围观群众。 　　一个写歌唱歌的音乐人，一个技术宅男，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订婚了？ 　　因为绯闻的事，占薇身边的娱乐记者很是活跃了一阵，不仅在HT公司门口围堵，还一路跟踪至小区外。记者们在得知小区的房产归属于叶雪城后，第二天便发布了吸引眼球的话题——《男方斥资千万豪宅备婚房，占薇和叶雪城目前同居已证实》。 　　经纪人见占薇正处于绯闻的漩涡中心，便让她将工作放一放，在家里待几天避风头。 　　突然有了假期，占薇乐得清闲。对她来说，每天的生活便是做做饭、写写歌，偶尔给阳台上那些可爱的多肉浇水。 　　微博的粉丝们依然热闹着。关于两人到底谁配不上谁的论战还在继续，甚至有粉丝劝她：音乐生涯才刚刚开始，不要为了来自老男人成熟多金的诱惑，轻易迷失了自己。 　　那个下午，占薇酝酿了很久，发表了一篇陈述和叶雪城关系的长微博—— 　　“看到很多小可爱在疑惑，我到底是怎么跟叶雪城在一起的。我也觉得奇怪呢，一转眼，我竟然认识他这么多年了。” 　　“也许大家已经看出来了，我是那种非常内向和害羞的女生。虽然从小就开始喜欢音乐，也经常唱唱写写，可因为极度的不自信，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展示过。如果不是十年前某个夜晚，叶雪城出现在我的窗台底下，不小心听到了我写的歌，也许音乐作为一个爱好，早已经被我放弃了。 ”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雪城是我唯一的观众，他一直包容我、鼓励我，无时无刻不在给予我需要的关注。也正因为他带来的正面反馈，才使得我有勇气一如既往地坚持下来。” 　　“之前大家一直猜测的《时间线》男主角，就是叶雪城。眼角的痣是他，诗一样的名字是他，手背让人喜欢的胎记也是他。我们初相识是在黄石公园，便有了‘高原上吹过的风’；正如他所说，Titan科技的名字是和他在富士山脚打电话时、我随口取的，于是成就了那句‘富士山下约好的誓’。因为长久以来对他的心动，我才会有源源不断想倾诉和创作的欲望。可以说，如果没有遇见他，我不会变成今天的我。” 　　“这大概就是我为什么会那么那么喜欢他的原因吧。” 　　长微博的末尾附上了一句歌词，来自《时间线》的最后一句—— 　　“你成全了我的每一句歌词， 　　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此长微博一出，引发了一波评论热潮。 　　“啊啊啊，被这两个人圈粉了怎么办！” 　　“竟然有点感动……” 　　“之前觉得这两个人超级不配，可是看了这篇文章后，印象完全改观。” 　　“这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呀，想到女神小时候唱歌没人听，只有未婚夫默默当观众，觉得好可爱好暖！” 　　“叶老板就是传说中找女朋友从娃娃抓起的心机男孩，为叶老板打Call。” 　　“所以，叶老板成了占薇传说中的后台？” 　　原本互相看不上的粉丝，大多数都被这捧狗粮给收买了。 　　整个事件里，最伤心的要数占薇和凌寒的CP粉了。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所以，‘凌薇不惧’超级话题会被解散掉吗？”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凌导一个人的表演，心碎。” 　　也有网友不忘回头，跑去凌寒微博底下留言。 　　“凌导，别太伤心了，长得漂亮的小姐姐多得是。” 　　“那天看到Titan的表示后，还想鼓励凌导努力撬墙角的……不过看了占薇的长微博，觉得这墙角大概是撬不动了。” 　　“咱们好好做人吧，别当小三了。” 　　叶雪城也看到了占薇发表的长微博。 　　晚上洗完澡后，两人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叶雪城拿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突然轻轻扯了扯占薇随意扎起的小辫子。 　　占薇将视线从电视机屏幕移开，疑惑地看着叶雪城。 　　他勾着嘴角，“没想到，你文笔还挺不错的。” 　　占薇满脸问号。 　　“比如说这段……”叶雪城对着手机屏幕，逐字逐句地念，“因为长久以来对他的心动，我才会有源源不断想要倾诉和创作的欲望……” 　　占薇蓦地脸红了，愣住好几秒，才下意识地试图抢走叶雪城的手机。 　　“你别念——” 　　叶雪城将屏幕举高，挪到占薇够不着的位置，“如果没有遇见他，我不会变成今天的我……” 　　占薇又羞又恼，却对眼前耍赖的男人无计可施。她扒着他的手臂，恨不得在上面咬一口。 　　面前的人却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我为什么会那么那么喜欢他的原因吧。” 　　到了尾声，叶雪城低下头，发现占薇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他好心情地捏了捏她透着羞赧粉红的脸蛋，“原来，你是那么那么喜欢我？” 　　占薇有些不高兴，“我、我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 　　“嗯。”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太讨厌了！” 　　叶雪城一笑，将面前的人抱紧了一些，“反正你是我的人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都是。” 　　她的皮肤滑如凝脂、干净细嫩、手感极佳。 　　一旦碰上，就让人不想再放手了。 　　*** 　　对于占薇和叶雪城感情公开的事，大部分粉丝都抱着祝福的态度。唯有那些传说中每图必“撸”的男友粉，仍然上蹿下跳着，骂叶雪城是个老贼，趁着女神年少不懂事，将她拐走了。 　　“听几首歌很了不起？如果女神认识的是我，我可以给她办一场演唱会信不信。” 　　“再也不用Titan家的产品了，以此为证。” 　　“誓死保护薇薇。” 　　没多久，男友粉们为了怼叶雪城，特地申请了一个名叫“占薇正牌老公集散地”的官微。平时主要发占薇的美照，以及一些活动宣传。 　　叶雪城看到这个微博账号时，被气得不轻。 　　他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忍无可忍，用“Titan”官微在一条内容为“女神今天也没有分手”的博文下留言。 　　“你们可以更无聊一点吗？” 　　男友粉们早已对叶雪城不满，看到评论，终于逮着了开骂的机会。 　　“无聊总比无耻好吧。” 　　“趁着女神那么小下手，简直是禽兽。” 　　“叶雪城不要脸。” 　　“叶雪城不要脸+1。” 　　“叶雪城不要脸+2。” 　　“不如大家一起给Titan客服打电话，请Titan公司考虑开除叶雪城，怎么样？” 　　这场真男友和男友粉们的战争，引来了不少网友围观。叶雪城即使有再好的嘴皮子功夫，也寡不敌众。 　　“哈哈哈，Titan估计开除不了叶雪城，因为叶雪城是他家老板！” 　　“男友粉人多势众，真男友败。” 　　“Titan官微快要被他家老板玩坏了！” 　　那天晚上，叶雪城边生气边刷微博，直到两三点才睡。 　　占薇见他闷闷不乐的，并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她中途醒来，发现叶雪城闭着眼睛，右手还维持着翻动屏幕的姿势。仔细一看，这才知道自家男人和男友粉们在网上对骂的事。 　　第二天早上醒来，叶雪城嗓子干哑得厉害，不住得咳嗽。占薇听到动静，轻轻抚着他的胸口，“你感冒了吗？” 　　叶雪城没吱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昨晚没盖好被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被气病的。” 　　占薇想起了昨晚微博的事，感到既心疼又好笑。 　　她凑近，伏在他胸口，“既然不舒服，就在家里休息一天吧。” 　　叶雪城没说话。 　　“你每天都那么辛苦，不生病才奇怪。” 　　他反问，“不辛苦怎么赚钱养你？” 　　占薇愣了愣，嗫嚅着，“我又不用你养……” 　　叶雪城打量着她。 　　沉默的间隙里，占薇想了一会儿，犹豫着道，“你一天赚多少，我买你的时间、留在家里陪我休息，好不好？” 　　叶雪城挑起眉毛，“你确定？” 　　“嗯。”占薇点点头。 　　“每天至少可以赚一两百万吧。” 　　说这话的时候，叶雪城嘴角勾起，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的女人。他很想知道，面对于她而言算是巨额的数字，她准备怎么下台阶。 　　占薇只是看着他。 　　“一两百万吗？”她认真地问，“那我买你一个星期，好不好？” 第69章 69 　　当听到“买你一星期”几个字时, 叶雪城嘴角抽了抽, 明显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占薇却一脸认真地望着他，水灵灵的眼睛里纯洁又无辜。 　　她想了想, “我是认真的。” 　　叶雪城盯了她好半晌, 表情却不动声色，“我的小未婚妻……什么时候成了小富婆了, 嗯？” 　　占薇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对账, 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之前就存了一些，后来发行专辑, 参加了很多通告，报酬加起来有不少了。” 　　叶雪城见她老实交代私房钱的模样, 眼波里荡漾开浅浅的笑意, “看来，真的不需要我养了？” 　　占薇小声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养你都可以的。” 　　叶雪城的手顿住, 没有发话。占薇知道他平时有些霸道和大男子主义，怕自己的话惹得他不开心，有些紧张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上了他那打趣的视线。 　　“你养我？” 　　占薇顿了顿, 点头。 　　没过多久，她感觉叶雪城右手捞着她，轻轻地翻了个身，便结结实实地将她压在了下面。 　　“你、你干嘛？” 　　占薇看着面前的叶雪城。他喘着, 凌厉的眼里有攻气，仿佛一头正在发情的狮子。 　　他又问了一遍，“想养我？” 　　占薇提心吊胆。 　　“造反了？” 　　没等占薇回话，便将手探进了她睡衣的下摆。 　　虽然两人已经坦诚相见多时，可占薇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忍不住脸红起来，她推拒着他的手，“我们昨晚已经来过一次了！” 　　“昨晚是昨晚的……” 　　“可是——” 　　“今天早上是今天早上的。” 　　“……” 　　“你昨天吃了晚饭，今天就不用吃早餐了吗？” 　　这歪理邪说，竟然让占薇无言以对。 　　“可是、可是你感冒了！” 　　“感冒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会加重的——” 　　“你倒是提醒了我，”叶雪城顿了顿，“既然感冒了，动一动才好得快。” 　　动一动才好得快……明明是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他竟然说得冠冕堂皇、理所当然。 　　叶雪城将她抱紧了一些，微微一笑，“来，我们动一动。”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之后，叶雪城兴致勃勃地跑去上班了，留下占薇一人蔫菜地躺在床上，直到大中午。 　　占薇想不明白，明明他消耗了更多能量，为什么最后那个被榨干的人却是她？ 　　就抱着这样的疑问在家里的厨房晃荡了一圈，找了些食物果腹。坐在餐桌旁，一边拿出手机，开始例行公事——查看微博粉丝留言。 　　然后，她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一位Super Nova的歌迷，将乐队所有的歌整理成了长微博连载的形式。重点阐述占薇歌词里跟叶雪城交往的细节。 　　然后，这位大仙做出神总结—— 　　“占薇发出的歌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有迹可循。《时间线》应该是对两人的过往进行的总概况。《发什么脾气》是中途闹矛盾的时候写的，能看出来那时候叶雪城的一举一动对占薇的影响非常大。另一首有提示意义的歌曲《孤勇》，内容是占薇认为叶雪城不喜欢自己，却誓死坚持这段苦哈哈的暗恋……说到这里，我也很意外，竟然是女神先暗恋！” 　　“最让人惊讶的莫过于《逆风》和《不想怀念》了，这两首歌的感情非常低沉，特别是《逆风》里有一句歌词，唱得是‘你消失在时间的荒原里，让人无法释怀’。说明两个人曾经分开过……我查了叶雪城的个人履历，在女神十七岁、也就是写这首歌的那一年，他正在美国上学。” 　　“通过歌词，两人的故事线非常清楚了。女神暗恋坐实，两人中间有过分开的经历，疑似女神被甩，然后就是欢欢喜喜复合的大团圆结局啦。” 　　占薇将长微博从头读到尾，内心是止不住地惊叹。没想到网友们抽丝剥茧的能力堪比大侦探，仅仅靠几首抽象歌词，竟然将她的故事猜到了大概。 　　粉丝们纷纷响应。 　　“啊啊啊，竟然伤害过占薇，不要脸的叶雪城！” 　　“从歌里面已经看出来，是女神爱得比较多，心疼她……” 　　“我怀疑叶雪城是利用薇薇炒作的，不是说他们公司有新品要上市了吗？” 　　“心疼女神+1，担心她被老男人骗。” 　　“不会是渣男吧……” 　　这条微博因为超高的人气，在下午的时候登上了热门。 　　没多久，Titan科技的官微对此回复了一条无厘头的微博。 　　微博里附带了一张图片。是一朵粉色蔷薇，花瓣上沾着清晨的露珠，芬芳雅致，清新娇艳。 　　文字说明只有三个字，“很喜欢。” 　　网友们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 　　“哈哈，什么鬼，是很喜欢占薇的意思？” 　　“叶老板这表白很有特色。” 　　“楼上的，确定这是表白，不是洗白？” 　　“哈哈哈，叶老板能自己申请一个微博吗，Titan官微已经快被你玩坏了！” 　　占薇的心情变得极好。她对着叶雪城的微博看过来、看过去，默默把蔷薇的图片存进了手机，设成了屏保。 　　再看时间，已经是四点二十。她在厨房里做了几道小菜，酸汤肥牛，虾仁蒸蛋和清炒丝瓜，都是叶雪城爱吃的。 　　忙完后，她一个人捧着本书，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安安静静地等。 　　叶雪城是晚上八点回来的，劳碌了一天，整个人透着股难以言喻的疲态。可即使是累成了这样，吃完饭后准备洗澡，还不忘记拉着占薇一起进浴室。 　　占薇挣扎了几下，“怎么又来！” 　　“今天的早餐吃了，中餐和晚餐还没有吃。” 　　“你刚才不是已经吃了……”想了想，占薇才反应过来他意有所指，立马红了脸，“哎呀，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能。”他紧紧的将占薇按在怀里。 　　怀里的人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弱，直到动作完全安静了下来，仿佛在感受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占薇费力地转过身来，用手贴着他的额头。 　　叶雪城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占薇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 “你……是不是发烧了？” 　　尽管叶雪城矢口否认，占薇仍旧强烈要求给他量了个体温。他躺在沙发上，咯吱窝里夹着体温计，手却没闲着，时不时撩一撩面前的人。 　　五分钟后，占薇拍开他拨弄着她头发的手，拿出体温计看了看，三十九度。 　　难怪刚才被他抱着的时候，整个被贴着的后背都是火辣辣的。 　　占薇忍不住埋怨，“不、不是让你注意点吗，还说动一动就好了……现在呢，发烧了吧？” 　　叶雪城难得看见占薇教训人的模样，她就像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小猫，露出了自己的小爪子。不仅不可怕，反而让人想要逗一逗。 　　他问她，“那怎么办？” 　　“你躺在沙发上别动，我上次的退烧药还有一点，去给你找。” 　　过了五分钟，占薇从楼上下来，手上端着一杯温水。她倒了退烧药让叶雪城喝下，又拿来被温水浸过的毛巾，一边擦着叶雪城的额头和脖子。 　　叶雪城闭着眼，皮肤上柔软的触感，他觉得舒服极了。 　　“感觉怎么样？”占薇问。 　　“还好。” 　　“……你也太逞强了，上次我发烧到三十八度多，就已经头晕脑胀的。” 　　“说明我身体比你好。” 　　占薇懒得跟他争论，想了想又道，“今天别洗澡了，反正天气不热，我帮你擦擦。” 　　叶雪城一笑，“好，你帮我擦。” 　　更晚一些，叶雪城担心感冒传染给占薇，一个人跑到另一间卧室睡了。谁知半夜占薇又悄悄地爬到了他的床上，挤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没有翻身，背对着她，“你来干什么？” 　　“看你好点了没有。”说着，占薇一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还是这么热啊……” 　　叶雪城没接话。 　　占薇想起他之前疏忽大意的样子，既生气又心疼，恨恨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背，“没想到你这么弱。” 　　“……”叶雪城一动不动。 　　即使被人说“弱”，叶雪城也毫无反应，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喂——”占薇又戳戳，没话找话，“你干嘛老是背对着我？” 　　“怕传染。” 　　“啊？” 　　“传染给你怎么办。” 　　占薇笑了笑，“不会的。” 　　叶雪城没接话。 　　“你转过身来。” 　　他没搭理。 　　她拍拍他，“你快点转过身来。” 　　“你想干嘛？” 　　“亲你……” 　　过了一会儿，面前的人岿然不动。占薇索性爬到叶雪城的另一边，捧着他脸，作势要强吻。 　　还没等她来得及得逞，躺着的人突然直起身来，将占薇的睡衣掀了起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吓了人一大跳。 　　紧接着，占薇感受到了隔着薄薄的睡衣，嘴唇上炙热而温柔的力度。叶雪城的吻如蜻蜓点水般，落下又离开。 　　在她还没回过神的间隙里，叶雪城便躺下，翻了个身。 　　“亲完了，快睡觉。” 第70章 70 　　第二天早上醒来, 占薇睡得朦朦胧胧时, 感觉身边的人从怀里滑脱了出去。她睁开眼睛，见叶雪城已经下了床, 口齿含糊地问, “怎么这么早……” 　　“今天有个会，得去公司。”叶雪城说着, 一边拿起一旁的衬衫, 准备穿上。 　　刚醒的占薇没什么力气，只是下意识地挪到了床沿，费力地去拉叶雪城的手。 　　叶雪城以为是想跟自己亲昵, 轻轻一笑，俯身看她。 　　结果, 手刚碰上, 就猝不及防地被她轻打了一下。 　　“嗯？”他不解。 　　“好烫……” 　　不会烧了一晚上吧。 　　他只是笑。早上醒来感觉虽然比昨晚好一点，仍然有浑身冒汗的感觉。不过，他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 　　面前的小女人却费力地支起身体, 跪坐再床沿，神色迷糊地伸手够他的额头。 　　微凉的触感贴了上来。 　　“你还在发烧呢。” 　　占薇美丽白净的脸蛋表情懒洋洋的，即使话音有嗔怒和责怪，可配上那软绵绵的语气, 对他来说毫无威胁。 　　叶雪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 　　她皱着眉头，严肃地睁着那双惺忪的眼睛，用食指轻轻地戳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弱、这么弱！” 　　他一把抓住她捣乱的手。 　　面前的人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不仅敢说要买他，还一遍又一遍地说他弱。 　　“如果你还敢说我弱，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到底弱不弱。” 　　占薇果然蔫了，被他那闪着凶光的眼睛盯着，身体不自主往后缩了缩。 　　叶雪城一笑，准备回头拿之前被随手扔在一旁的衬衫，占薇的手却又缠了上来。 　　“松开——” 　　“不要。” 　　“乖。” 　　占薇摇摇头，“你就不能在家待一天吗？” 　　“说了，今天要开会。” 　　“可以用视频的……” 　　叶雪城笑。 　　占薇又拉了拉他，“还有，上次说要买你的时间……不是都开价了吗？你嫌一个星期太多，我不买一个星期了，只买一天，好不好？” 　　迎着叶雪城打量的眼神，她补充了句，“我真的会给你钱的。” 　　叶雪城最终留了下来。 　　原本十点的会临时改成视频会议，又因为程行知工作安排的原因，往前推到九点半。 　　占薇在楼下给叶雪城熬清火的冰糖雪梨。她盛了一小碗，端上楼来，轻轻敲叶雪城的门。 　　“进来。” 　　占薇见叶雪城正对着电脑，她比划了一会儿，用口型问他，是不是正在开会。 　　叶雪城摇头，勾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近一些后，闻到了股浓郁的香味，仔细一看，才发现叶雪城的左手边放了一杯用来提神的咖啡。 　　“你怎么还喝咖啡？” 　　叶雪城抬头望着她。 　　“一不注意你就开始乱来……”占薇絮絮叨叨的，也没问他同没同意，把那杯咖啡换成了刚煮好的冰糖雪梨。 　　“感冒了也没注意，真是太任性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一点儿也不让人放心！” 　　占薇细细碎碎数落完一通，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电脑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既然小嫂子在旁边，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是程行知的声音。 　　占薇一顿，吓得差点把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一脸不知所措。刚才把注意力停在了他的咖啡上，也没想着去看屏幕。这次回过身来，仔细探了探，才发现屏幕上赫然是Titan公司三十六楼会议室的场景。 　　会议应该是快开始了，对面的员工几乎到齐。一群人齐刷刷地望着镜头这边，面露着窥探老板私生活后的兴奋。所幸占薇一直是站着的，小屏幕显示的画面里，没有拍到她的脸。 　　她疑惑地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不是才九点二十七吗？ 　　坐在画面最前端的程行知道，“离开会还有三分钟，不如让大家见一见老板娘，鼓舞一下士气？” 　　叶雪城笑着望向占薇，她连忙摆手。 　　对面的员工原本等着月末总结，一个个严肃以待。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还对从来冷清倨傲的大老板一顿说道，不自觉地看得津津有味。 　　叶雪城有多严肃较真，公司里大部分被他训过的员工是体会过的。从来都是他骂别人，没什么别人说他的份。 　　也正因为如此，当听到他被那个柔软的女声教训时，才觉得稀奇又有趣。 　　叶雪城并没有生气，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他拉住准备逃离现场的占薇，开口道，“既然被大家看到了，就打个招呼吧。” 　　占薇顿时脸都红了，她试图挣脱他的手，轻声道，“不要、不要。” 　　对方却迟迟不肯松开。 　　见纠结了一会儿，另一头围观的程行知起哄，“看来我们的大老板搞不定小嫂子啊。” 　　此话一出，旁边的员工们轻轻笑了起来。 　　受到奚落，叶雪城也没生气，将放在前面的摄像头微微一转，将镜头对着占薇。 　　占薇大概没想到叶雪城使用这种手段。顿了一两秒，看见电脑屏幕上穿着素色针织衫、身材纤瘦的人，暗自庆幸着，还好，自己形象不算太差。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们好。” 　　结果对面整整齐齐地回了句，“老板娘好。” 　　占薇感觉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没等叶雪城来得及反应，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等叶雪城视频会议结束后，占薇忍不住找他算账。 　　“你明明在开会，为什么一开始问你，你跟我摇头？” 　　他丝毫没有觉得理亏，“我摇头的意思是——你过来没关系。” 　　还能有这种解释？ 　　占薇气呼呼地瞪着他，不知道满腔火气该怎么发泄，憋了好半天，才说了句，“我不给你做晚饭吃了！” 　　“好啊。”叶雪城道，“你不让我吃晚饭……我就吃你。” 　　闹腾了这么一出后，叶雪城的发烧不知不觉间完全退了下来。占薇看他是个病人，也没认真跟他生气，晚饭老老实实地做了，还给他准备了苹果和酸奶。 　　吃了饭，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占薇窝在他身旁，软软地靠着他，乖巧而依赖的模样。 　　叶雪城看着她的自然卷，只觉得性感又撩人，忍不住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占薇抬头看他。 　　“像只小猫似的。”他觉得顺毛的动作不够过瘾，又将手指插进她头发里，稍稍弄乱。 　　“……你别乱来。”占薇表达不满。 　　叶雪城没搭理她的抗议，“摸摸自己的猫，怎么了？” 　　“猫也是会咬人的！” 　　“会咬人？” 　　占薇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叶雪城却邪恶一笑，挑了挑眉毛，“怎么咬？” 　　顿了顿，占薇才体会到了对方话音里的暧昧，她想起“咬”的另一层含义，羞赧难当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流氓……” 　　简直太流氓了。 　　“流氓吗？”叶雪城笑，“上次你的那些指南里，这可是放在‘可操作性强的’那一栏里的。” 　　占薇顿时语塞。 　　他抬起头，附在她耳边，语气低柔暧昧，“所以……我们俩，到底是谁比较流氓，嗯？” 　　“……” 　　“我从来没有在电脑里存两个G。” 　　“……” 　　“也没有认为那什么可操作性强。” 　　“我……”占薇轻轻咬唇，一时间只感觉气血上涌，竟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这样看来，其实你才是个流氓，小流氓。” 　　“我、我不是。” 　　他却叫得起劲了，“就是小流氓。” 　　“你别这么叫——” 　　“小流氓。” 　　“……” 　　转眼到了八月，第二张专辑进入了紧张的筹备阶段。这天，乐队正在录音棚听着刚录的新歌，经济人谢泽突然走了进来，带给大家一个消息。 　　星耀奖评选在即，作为年度最权威的音乐盛典，深受瞩目。Super Nova凭着上一张专辑和在《何处寻芳迹》电影音乐，一口气入围了年度最佳专辑、年度最佳单曲和年度新人三个奖项提名。 　　这是乐队每个成员都未曾预料过的佳绩。 　　占薇事后在网上搜索了星耀奖的官网，“最佳专辑”这个奖项被提名的一共有五位，除了Super Nova的《时间线》，还有歌手卓扬的《局外人》，以及同公司歌手凌光初的《流光》。 　　官网给每个奖项页面底下，设置了网友投票环节。年度新人的比拼中，Super Nova坐在稳稳当当第一的位置。最佳歌曲则和另一名歌手的音乐旗鼓相当。而在最佳专辑这一项里，Super Nova这个新人乐队，甚至赶超了出道多年的前辈，票数甩开其他几位一大截。 　　这样的人气，让媒体和歌迷始料未及。 　　于是很快，传来了质疑的声音。 　　卓扬的粉丝首先表达不满，“一群在酒吧里混出头的乌合之众，凭什么超越我们家男神！” 　　“这样披着乐队外衣的小清新，乐坛里我能找出一打。” 　　“估计投票是刷的吧，目的是为了试探观众底线。最后得奖的肯定是Super Nova，有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就是了不起。” 　　“你们不觉得……那个占薇其实很女表吗，靠男朋友上位、却不公开关系；拉着凌寒导演炒作、蹭一大波人气，等乐队人气上来了又把凌导一脚踢开。这种骚操作我表示服气。” 　　“心疼所有被占女表蹭过的男人……” 　　“哈，还有她那什么正牌男友集散地，看到的时候简直笑死我了，哪有人这样自炒的。亏得她男人没说什么，戴绿帽戴得心安理得，估计也是各取所需吧。” 　　“Super Nova一生黑。” 　　看完这些留言，占薇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是蒙圈的。 第71章 71 　　即使那些网友的话如刀锋一样, 占薇依然强迫自己不要细想。 　　更晚一些, 入围星耀奖“年度专辑”的明星中，网友投票排名最末的凌光初粉丝也带了一波节奏, 参与到卓扬粉丝发起的负面新闻风潮里。 　　“仔细想一想, Super Nova也才发了一张专辑，实力根本配不上它的知名度。说白了, 它的名气不就是主唱一天到晚炒绯闻炒起来的。” 　　“当初看到这女的这么火, 还能得到在凌寒导演新片里唱主题曲的机会，我就觉得奇怪。果然背后有金主。” 　　“她和叶老板真的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吗，两个人在一起虽然颜值不错, 但看上去挺不搭的。” 　　“听说占薇是从她姐姐手里抢来的未婚夫……” 　　“从亲姐姐手里抢男人？这还是人吗，妥妥装白莲花的绿茶女表啊。” 　　Super Nova乐队和占薇的粉丝见自己的偶像被诋毁, 亲自上阵争论了一番。 　　“占薇的歌那么好听, 你竟然说她靠炒作红的，你耳朵是聋的？” 　　“虽然和凌寒导演有过绯闻，但看清这事是我们自愿的吗？女神很明确地说过有男朋友、不喜欢凌寒那种类型的。况且, 按照《何处寻芳迹》的成绩，选择女神的歌难道不是最正确的选择？” 　　“说我们占薇抢姐姐的女朋友，请上锤。不然我们就帮你转发上五百。” 　　两边你来我往地吵着，好不热闹。 　　过了半天, 卓扬那边的粉丝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信息，整理出了一条微博，专门针对占薇“抢亲姐姐男人”这一条。 　　微博附的第一张图是姐姐占菲两年前发布的隔空表白微博，底下的评论已经开始纷纷猜测, 对象是Titan公司的老板叶雪城。 　　第二张图是占菲高中毕业照。照片里，占菲和叶雪城的脸被特地圈了出来。虽然两人在里面没有互动，但是叶雪城就站在占菲后排的位置，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 　　第三张是波士顿华人新年聚会的合照。站成一排的中国人里，占菲站在从左数第二个位置，叶雪城站在她隔壁的隔壁，大家勾肩搭背，笑得灿烂。 　　第四张图是对以上信息的文字总结。 　　博主说到，“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翻占薇和占菲的微博，虽然两人是亲姐妹，但既没互相关注，也从来没有过互动。博主据可靠消息得知，姐妹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为什么会这样呢，博主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叶雪城了。” 　　“占菲和叶雪城是高中同学，年纪相当，两人大学毕业后一同赴波士顿留学。很有可能那时候，这两位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加上占菲那条表白的微博，她和叶雪城的关系坐实。至于最后为什么是占薇和叶雪城在一起，那就要问你们的女神占薇了。她就是一个不要脸抢姐姐男人的小三。” 　　这条微博因为卓扬和凌光初的粉丝转发，很快上了热门，并引来一大波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持中立态度的路人们看到了“小三”两个字，忍不住从情感上偏向了“被劈腿”的姐姐占菲和摆事实的博主。 　　一群人纷纷开骂的同时，只有占薇的粉丝在底下据理力争。 　　“你所谓的表白微博，不过是发了一条‘想看雪’的文字。人家占菲也许是真的想看下雪呢。” 　　“根据占菲和叶雪城一起去波士顿留学，就猜测两人有不一般的关系，你确定你不是在搞笑？这两个人一个去的哈佛，一个去的麻省理工，都是顶尖的学府。这就好比是高中班上有两学霸，毕业后男学霸上北大，女学霸上清华，然后你说这两人都去了北京，是有奸情的表现。呵呵，真是笑死我了。” 　　“心疼薇薇，因为在星耀奖的最佳专辑里提名投票排名第一，竟然被这样疯狂抹黑。” 　　晚些时候，占薇看到这条关于她和姐姐占菲的微博、以及下面的评论。她想了一会儿，跑去占菲的微博底下逛了一圈。 　　占菲刚回国那会儿，凭着美貌独立的女性人设，在网络上火了一阵。随之而来的是不少财经类节目的邀约，让她在大众面前露了不少脸、知名度与日俱增。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有认真经营自己的微博，时不时发一些动态或观点，微博的粉丝慢慢地涨到了二十多万。只是，自从年前几个投资项目失败、从原公司辞职后，占菲便变得意外低调了起来，连之前一直活跃的微博都已经停更了。 　　占薇在占菲的页面里，看到她那条最近的微博，上面拍了一大桌美食，文字信息里只有六个字，“今天回家吃饭。”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在一旁。 　　晚一些，经纪人谢泽打电话过来，跟占薇商量对策。 　　“现在网上抹黑Super Nova的人越来越多了，不知道是其他入围歌手的粉丝，还是卓扬那边买了水军。其实这次星耀奖，卓扬那边的团队很早就放话说，要拿下年度最佳专辑。估计他见我们挡了道，花了血本想要黑我们。” 　　占薇愣了愣，过了一会儿，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说来说去，那些被人反复提起的黑点，全都归咎于她的个人感情问题。 　　“你不用道歉，”谢泽道，“这样，你在微博下面放一部分新歌的DEMO，借此转移一部分视线。我联系粉丝团和公关那边，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嗯，好。” 　　叶雪城因为出差的缘故，跑了趟G市。原计划是在当地多待一天，后来无意间听助理钟泽提起Super Nova被恶意攻击的事，改签了当晚九点的机票。一阵劳碌奔波下来，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了。 　　让他意外的是，一惯入眠很早的占薇，直到这时候还没睡。 　　卧室的灯是亮着的。叶雪城走进去时，看见占薇从床上坐了起来，分明是被吓到了的模样。 　　他浅浅一笑。 　　“你怎么回来了？”占薇不解。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至少应该跟我说一声。”占薇下了床，踩着拖鞋走到他身旁，帮他挂外套，“吃晚饭了吗，饿不饿，我给你去煮点吃的？” 　　叶雪城原本没想法，听占薇这么一说，一天积压下来的疲惫突然化成食欲，有了点饥饿感。 　　他道，“好。” 　　厨房亮白色的灯光里，弥漫的水蒸气弥漫，让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人气和温馨。占薇将面条下到锅里，一边听身后的人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睡不着。” 　　“是因为想我？” 　　占薇没说话。 　　叶雪城走上前，双手轻轻绕在她的腰上，“你也太老实了，就不能撒个谎骗我？” 　　占薇回头看了他一眼。即使眼睛里带着象征操劳的血丝，那张清俊的脸依旧笑得从容，明亮的灯光渲染了每一寸肌理，怎么看都是让她心动的模样。 　　这一瞬间，气氛太好，她一点也不想让那些糟心的事缠绕他。 　　她一个人暗自纠结就够了。 　　占薇回了一个浅笑，轻柔地拍拍他的手，道，“你去坐着，很快就好了。” 　　“不，”叶雪城索性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就这样抱着。” 　　“……你这样，我的手脚施不开。” 　　叶雪城没应声，只是凑到她的脖颈间，轻吻她的皮肤。 　　“再这样下去，面都要煮糊了……” 　　一碗面经过一波三折，总算端上了桌。 　　占薇做的是青菜鸡蛋面，被煎得金黄的鸡蛋、绿油油的蔬菜，再配上漂浮在汤上的一层薄油，让人看起来非常有食欲。 　　叶雪城低头，尝了几口。 　　占薇只是看着他。 　　“好吃吗？”她问。 　　“好吃到……想把煮面的人立马娶了。” 　　占薇弯了弯嘴角。 　　也许是占薇表现得异常低落，叶雪城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他稍稍犹豫，便开口问，“是因为网上的那些评论睡不着？” 　　占薇有些意外，“你看到了？” 　　“嗯。” 　　她眉眼低垂，“……其实也没什么，谢泽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估计是因为星耀奖的事，等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明明眉眼里装着落寞，表情里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叶雪城看着，只觉得有点揪心。 　　“我会帮你想办法。” 　　占薇抬眼看着他，眸光闪动。 　　“……对于你遭遇的这些事，我并不意外。”他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不解。 　　“有时候，太过优秀也不见得是好事。” 　　她认真地听着，没有说话。 　　“可是，当你经受住了风雨的摧残和历练，一定可以做最强壮的那棵树。” 　　“所以……”占薇望着面前的人，“以前的你，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叶雪城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是。” 　　那一晚，占薇入睡后，被叶雪城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仿佛回到了安全领域，只要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她便可以什么都不去猜、什么都不去想。 　　第二天，在叶雪城的帮助下，和Super Nova相关的不良信息被撤下了热搜。谢泽那边联系了公关公司，开始发表澄清的微博。 　　然而，关于阐述占薇如何作为小三抢姐姐占菲男朋友的话题，人气和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大概是因为“小三”这个话题太过敏感，激起了不少女性网友的同理心。有些路人不分青红皂白，便逮着开骂。 　　“最恨小三，从此路转黑。” 　　“不就是个靠男人上位的心机婊，长得一副绿茶相，以后不会再听她的歌。” 　　“对于这种人品有问题的歌手，星耀奖可以考虑把她从入围名单里剔除吗？” 　　即便有关话题在微博上的活跃度降了下来，然而相关内容还是被广泛地在各大论坛和贴吧转发。网友的话越骂越难听，“心机婊”、“绿茶”已经算是客气的形容，还有很多占薇从来没想过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的词，一股脑儿向她抛来，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网上的骂声越演越烈，让人无所适从。占薇整整一星期不敢登录微博，害怕看见网友们发来骂她的私信。那些充满杀伤力的话中，有些是针对她本人，有些连带着把叶雪城也卷了进去，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事情好像陷入了死局。 　　好朋友阿真知道了这件事，还特地打来电话。 　　“小薇薇，我们看到评论了，那些人真的超级无聊，你别放在心上。” 　　“阿真……” 　　“是不是挺想哭的？” 　　占薇没说话。说起来，应该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吧。 　　“你这人呀，看起来柔柔软软，但是内核是硬的。可这种硬像是玻璃的硬，只要什么地方破了一个点，就全碎了。” 　　“……” 　　“所以，你别傻扛着呀，有什么需要吐槽的跟我们说呀。” 　　占薇听到好朋友剖析自己，觉得有趣，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想了好半天，只是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哦，对了，”阿真想了想，“我跟乐之还在商量着，什么时候等你和聂熙有空了，趁着放暑假我们几个一起出去浪啊。” 　　占薇听到“浪”字，终于忍不住笑了，“嗯，等我解决完了这件事。” 　　网上的负面新闻仍然在持续发酵。 　　就在眼看事情逐渐脱离占薇的控制时，事件的另一位主角突然更新了她荒废近半年的微博。 　　那天下午，姐姐占菲发了一条文字说明。 　　“最近看到很多人留言同情我，感觉自己身为女人的魅力受到了藐视。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失恋过[笑脸]。我和叶雪城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熟，也对自己妹妹的男人不敢兴趣。大家还是关心一下自己这个月工资多少，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吧。” 　　占薇一愣。 　　所以，姐姐这是在……帮自己？ 第72章 72 　　占薇很快给姐姐占菲打去电话。 　　第一次拨通后, 那边直接给挂断了。 　　占薇坐了一会儿, 来来回回琢磨着占菲微博的内容、以及底下粉丝的评论，心里像是被月亮引起了潮汐。 　　关于她们三人之间关系的问题, 占薇和叶雪城都在微博上解释过, 网友们该信的还是信，该不信的还是不信。在很大一部分路人眼里, 她和叶雪城仍旧是嚣张的小三和渣男, 而姐姐占薇却是沉默又无力反击的受害者。 　　占薇从来没有想过，一直心高气傲的姐姐，会为此发声。 　　姐姐不是一直都很讨厌自己吗？ 　　她为什么说这种帮忙解释的话？ 　　过了几分钟, 占薇按捺不住心底的躁动，又拨了一次。 　　响了好几声, 电话才被接起。 　　那边直接问到, “什么事？” 　　占薇轻轻吐了口气，“我看到你那条微博了。” 　　“所以？” 　　“谢谢你。” 　　“谢我？我有什么好谢的。”占菲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极具讽刺地笑了一声, “别以为我帮你是因为姐妹情深。” 　　占薇不解。 　　“你那个未婚夫来来回回给我打电话，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烦人得要命。” 　　占薇有些意外。 　　“不过，我不怕他，对他给的那些条件也看不上。这次发的这条微博, 就当是给你们结婚的贺礼吧。” 　　“姐姐……” 　　占菲轻轻一笑，补充了一句，“哦，前提是你们能顺利结婚的话。如果你们哪天分手了, 这话当我没说。” 　　然后，没等到占薇来得及回应，占菲便“啪”地挂上了电话。 　　一直到晚上，占薇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件事。 　　因为姐姐的发声，关于这段疑似三角恋再次掀起了热浪。众网友纷纷跑到姐姐的页面底下，围观这位“受害者”。 　　“是给封口费了吗？” 　　“你们这群黑子，是准备黑到底了吗？人家当事人都说了不是三角关系，你们真当造谣不用担责？” 　　“就知道我们家薇薇是清白的。” 　　至少，因为姐姐的话，不明真相的路人不再一边倒地辱骂占薇和叶雪城。 　　更晚一些，叶雪城回来了。朦胧的夜色下，冷峻伟岸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衬衫走进来，即使一脸风尘仆仆的疲态，仍旧英气逼人。 　　结果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告诉占薇，他饿了。 　　占薇有些意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近八点，“怎么这个时候没吃饭？” 　　“七点开了个会。” 　　“那之前呢？” 　　“不是没回家么。” 　　占薇微微皱起眉头，对于他这不良生活习惯有些不乐意，“你这样会把胃弄坏的……你办公室的冰箱里不是有吃的吗，或者可以点外卖的。” 　　“对外卖没有兴趣。”叶雪城抬着下巴，面带笑意瞥她，“我想吃你煮的面。” 　　占薇对他这样随便的态度生气，一边又心疼他的胃，只是简单说道了两句，便乖乖地进厨房煮面了。 　　和上次煮的青菜鸡蛋面不同。这次预先煲了鸡汤，于是占薇盛了一些出来，准备做鸡汤面。 　　叶雪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打量为自己忙忙碌碌的小女人。 　　煮着开水的锅里不断冒着蒸汽，那张美丽而娇嫩的脸氤氲在雾气里。她耳边有一缕头发垂了下来，落在脸上，温柔又娴静的表情。 　　明明是平平淡淡、不以为意的模样，却看得叶雪城一阵恍神。 　　几年前，他在异国他乡的那段时间，心里的担忧像鬼魅时刻萦绕着。他害怕她没有长大，却又害怕她太过早熟，害怕在他准备好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被别的男人拐走。 　　所以此时此刻，她这样安安静静站在面前、认真为他煮面的场景，才显得弥足珍贵。 　　叶雪城吃面的时候，占薇坐在他面前，细细地看着他。 　　等他吃了几口，她问他，“你之前联系过姐姐？” 　　叶雪城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轻轻应了声，“嗯。” 　　“你怎么跟她说的？” 　　叶雪城不答反问，“你也联系她了？” 　　占薇点点头。 　　这似乎是叶雪城意料之中的事，他勾唇一笑，“关于网上那些关于你的言论，我想了很久，无论是你还是我发声，都不如你姐姐的话有说服力。” 　　占薇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直接给她打电话，让她帮我们这个忙。” 　　帮忙…… 　　占薇想起之前电话里，姐姐说的“威逼利诱”四个字，只觉得这和自己想象地出入有些大。 　　叶雪城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愣神，问到，“怎么，你吃醋了？” 　　“啊，”占薇一惊，“没有没有。” 　　“是吗？” 　　占薇忙点头。 　　过了一会儿，叶雪城放下手里的碗，“我很久之前还在想，对你都这么上心了，你竟然以为我喜欢的是你姐姐，这真是让我……” 　　叶雪城的话音在这里顿住了，琢磨了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词。 　　“……情何以堪。” 　　占薇连忙解释，“不是的。之前……因为经常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朋友也说你俩是一对。还有，你们参加过一个课题小组呢。” 　　这不是很容易就被人带跑偏么。 　　叶雪城看见她这副较真的模样，忍俊不禁，“你也不想想，谁是她妹妹？” 　　“啊？” 　　“我不天天往她家里跑，能见得着你吗？” 　　占薇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些小雀跃，“那……那你干嘛不直接来跟我搭话？” 　　“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大学生跟小学生搭讪？” 　　他不要面子？ 　　还是让他一出场就扮演怪哥哥的形象？ 　　占薇想要反驳，却又觉得叶雪城的辩白无从击破，只是憋红了脸。 　　“再说……”叶雪城一笑，“最后，我还不是被你勾引走了？” 　　叶雪城说到勾引两个字的时候，话音里带了些暧昧和轻佻，听得占薇心一颤。 　　“我、我哪里有勾引过你？” 　　“你没有？”叶雪城深黑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目光灼灼。 　　“没有。” 　　“拿钢琴声勾引不算勾引？” 　　这也可以？ 　　占薇知道自己说不过面前的人，也没管他东西吃没吃完，气呼呼地兀自拿过面前的碗，“随便你怎么想！” 　　叶雪城脸上带着笑，扯了扯她的衣袖，“怎么，生气了？话都不愿意和我再说了？” 　　“我、我去洗碗。” 　　“我来吧。”他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上的东西，“你去洗澡，记得要洗干净了。” 　　占薇不解地看着他。 　　叶雪城一本正经的脸上浮现了暧昧的笑，带着些蔫坏，“洗干净了，才好下口把你吃掉。” 　　眼看网上关于Super Nova和占薇的负面新闻少了一些，乐队成员和经纪人谢泽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转眼到了八月底，又是学校报名的日子。让程乐之和林希真没想到的是，她们竟在寝室看到了久违的另外两名室友。 　　彼时两人正从食堂打饭回来，当看到坐在上铺、一边玩手机的聂熙，和坐在许久没有人气的书桌前一鼓作气收拾的占薇时，惊讶得差点把饭盒掉在了地上。 　　阿真连话都说得不太连贯了，“你、你、你们俩来了？” 　　聂熙笑着看了底下的人一眼，“怎么，不欢迎？” 　　“欢迎，太欢迎了，”程乐之道，“简直是让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聂熙及时打断她，“程乐之，你少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说起来，占薇和聂熙两人自从乐队发行专辑、走上正轨后，便很少出现在寝室了。平日里，如果有工作，上课时间也得请假。学校知道两人的情况，对于这种年轻人追求梦想组建乐队的事情，倒是格外支持。两人咬着牙修满了整个大三应该修的学分，算了算，毕业倒是问题不大。 　　不过稍微让人苦恼的是，每次来学校，就像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取西经那样困难。 　　Super Nova因为高质量的音乐和积极健康的形象，年轻粉丝日益增多，其中不乏在校大学生。 　　占薇还记得，在为了新专辑的宣传活动请了半个月假后，第一次回到学校上课，仅仅是课间上厕所的路上，她便被邀请了七次合照、五次签名，更别提别班翘课在窗户外面围观的了。 　　甚至有老师笑称，让占薇选自己的课程是提高座率的最佳途径。因为，一些粉丝会事先打听消息，特地跑来蹭课。 　　即使刚才报名和回寝室的路上，占薇一路上不断地接受目光和微笑的洗礼。 　　“哦，对了对了。”程乐之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刚刚抽屉里一张Super Nova的海报照，把笔递给一旁的占薇，“上次答应了学生会长的，他老人家的妹妹是你们乐队的粉丝呢，来来来，帮我签个名。” 　　“……”占薇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签了龙飞凤舞的名字。 　　程乐之看得津津有味，“嘿，还签的挺专业呵。” 　　“喏，笔给你。” 　　程乐之又望向坐在床边、腿随意耷拉在扶梯上的聂熙，“你也写一个呗。” 　　聂熙没搭理程乐之，兀自从床沿上一跃而下，吓了程乐之一大跳。 　　她转过头，从包里抽出了两个信封，递到面前的人手上，“拿着。” 　　程乐之疑惑，“这是什么？” 　　“邀请函。” 　　程乐之和阿真脸上仍然打着问号。 　　“星耀奖的邀请函。”聂熙道，“我和占薇找公司多要了两张，到了那天，你跟着我们的工作人员一起进去就行。” 　　室友们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了欢呼尖叫。 　　“就知道你们靠谱，有好事没忘了我们。” 　　“星耀奖啊，也就是说……我能看到歌坛的半壁江山啦？” 　　“啊啊啊，是不是要准备晚礼服之类的。都没有合适的衣服。” 　　占薇在一旁笑了笑，“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们。” 　　阿真激动得差点直接抱上来了，“小薇薇，你对我们实在太好了！” 　　星耀奖颁奖的日子渐近，Super Nova之前因“疑似小三”的负面传闻而降低的人气有所恢复，在所提名的三个奖项中，年度最佳专辑和最佳新人均较入围的其他艺人遥遥领先。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新人乐队Super Nova凭借着第一张专辑《时间线》创造历史。 　　连占薇自己，也从内心深处抱着美好的期待。 　　这张专辑凝聚着她从小到大的感悟和心声，不仅是她成长之路的缩影，也是她和叶雪城故事的见证。 　　在占薇的微博底下，有越来越多的粉丝留言，期待着自己的偶像摘得桂冠。 　　“超级想听《时间线》的现场！” 　　在这条留言底下，紧跟着有人回复，“不过比起听乐队唱这首虐狗歌，我更想听故事的男主角本人唱。[笑脸]” 　　“哈哈哈，那效果听起来应该会……很自恋。” 　　“你们是嫌我们这群单身狗还不够虐吗？” 　　隔天，这条热门评论不知道怎么被叶雪城看到了，他用新近申请的个人微博回复道—— 　　“好，占薇得奖了就唱。” 第73章 73 　　歌迷们看到这条微博时, 首先认为是“冒充的”。在跑去发言博主的页面逛了一圈、赫然看见了“Titan创始人”的认证标签后, 大家立马又怀疑对方是不是被盗号了。 　　占薇也看到了叶雪城的回复，她向他问出心底的疑问。 　　面前的人看着她, 顿了顿, 说“是我”。 　　空气沉默了好几秒。 　　然后，占薇“噗”得笑出声来。 　　叶雪城冷着脸看她, “你笑什么？” 　　占薇摆摆手, “没、没什么。” 　　“你敢笑我？” 　　“不是不是。”占薇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想了想，决定好言相劝, “你……确定你要唱吗？” 　　“……”叶雪城嘴角抽了抽。 　　倒不是占薇故意鄙视他，而是叶雪城唱起歌来……实在是让人难以言喻。 　　叶雪城从小到大什么都好, 唯一的缺点便是没有音乐细胞, 对同学和朋友们而言，是有名的五音不全。 　　占薇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听见叶雪城唱歌, 是她十二岁生日。 　　那天，父母赴外地出席一个很重要的商业聚会，已经上大学的姐姐占菲留宿学校，家里冷冷清清的, 只剩下占薇一个人。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外面的银杏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鲜绿明亮。占薇坐在钢琴前，准备像往常那样用琴声打发寂寞。抒情的曲子刚弹到一半, 便听见底下传来熟悉的男声。 　　叶雪城站在晚风中，仰头看向窗台。 　　“帮我开门——” 　　“啊？”占薇探着脑袋，对他提的要求感到不解。 　　“开门。” 　　占薇踩着拖鞋走到一楼，直到迎了叶雪城进门，才看见叶雪城手里提了个小小的蛋糕盒。 　　叶雪城往屋里扫视了一圈，“今天生日，家里就你一个人？” 　　“嗯……”占薇点点头，“妈妈特地让阿姨来做了饭。” 　　过了一会儿，想起哪里不对，她立马又问到，“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叶雪城低下头，朝面前小女孩白白嫩嫩的脸庞凑近了些，眯了眯眼睛，“我就是知道。” 　　“哦。” 　　“十二岁了吧？” 　　“是、是啊。” 　　“那可是本命年。” 　　“本命年？”占薇不是很明白这些习俗说法。 　　“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生日。” 　　小占薇眨眨眼睛望着他，所以呢？ 　　叶雪城把蛋糕盒放在餐桌上，把蜡烛取出来，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插上，也没有看占薇，“所以……我大发慈悲来陪你过生日，你要记得好好感谢我。” 　　“嗯，谢谢，谢谢。” 　　可以说，道谢的语气非常认真了。 　　蜡烛点上后，叶雪城特地关了灯，两人面对面坐着，亮黄色的灯光将冷清的空气衬托得温馨。 　　占薇看着叶雪城捯饬的模样，不自觉出了神。等到他在面前坐定，视线落回她身上，自己这才将目光匆匆忙忙移开。 　　她轻轻吐了口气，像是要举行什么神圣仪式一般紧张。 　　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不声不响地开始发芽。 　　然后，她听见面前的人唱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 　　气氛原本奇妙又美好，却因为这一声完全走调的生日歌，瞬间破坏了干净。 　　占薇是忍到第三句，才轻轻笑了起来。 　　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连唱生日歌都跑掉……看来之前叶雪城说自己没有乐感这事，一点也没有谦虚。 　　叶雪城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停了下来，“你笑什么？” 　　占薇摇摇头，只是接着他的上一句唱了起来。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看起来闪闪发光的他，并不是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 　　他也有他的小脾气，小嗜好和小缺点。 　　怎么看都很让人喜欢。 　　“叶雪城亲自唱《时间线》”这个话题，又成为Super Nova的星耀奖之行的强力助攻。 　　颁奖礼的前一天，乐队成员和经纪人谢泽一起坐飞机赶往星耀奖颁奖礼举办地A市。 　　途中两小时路程，占薇旁边靠窗的座位坐了豺哥。飞机起飞后的半个小时内，豺哥支着下巴，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不发一言。 　　占薇觉得奇怪，她很少看见风风火火的豺哥露出沉静的模样。 　　发呆的豺哥突然叫她的名字，“占薇。” 　　“嗯？” 　　“你有想象过这一天吗？” 　　占薇没接话。 　　“从你加入我们乐队的那天开始，你想象过这一天吗？” 　　“……” 　　“或者说，从你写第一首歌开始，你想象过自己有天可能站在星耀奖领奖台上吗？” 　　占薇摇摇头。 　　音乐对于她而言，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事情，成为了她简单生活的基本诉求，她很少去想从喜欢的东西里获得什么回报。 　　“我想过。” 　　占薇有些意外。 　　“我高考失败那年，爸让我去复读。我记得是一个晚上，窗外有很重的蝉声，妈在厨房里炒菜，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想着补习学校的事、做不完的试卷，想着我用尽所有力气、勉强自己，也不过成为像我爸妈那样挣扎的普通人，突然觉得生活特别没意思。” 　　她静静地听着豺哥回忆往事。 　　“然后，我调台时不小心按到了星耀奖的颁奖礼。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正好是Jefferson获得年度最佳单曲，我看见他站在台上，笑得意气风发，忍不住幻想如果站在舞台上的是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豺哥说着，闭上了眼睛，“奖杯是金色的，握在手里很沉，女主持人和我拥抱，台下有粉丝在尖叫。让我没想到的是，光是想象那个场景，我就觉得通体舒畅、无比幸福。” 　　“我突然做了决定，与其苦苦挣扎来换取自己并不满意的人生，不如放手一搏，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占薇听着，联系起自己的经历，不免有些触动，“所以，后来你攒钱建了酒吧，建了乐队？” 　　“嗯。”豺哥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后来才知道，有一个词叫‘吸引力法则’。” 　　“吸引力法则？” 　　“如果你想要什么，那么就在心里拼命想象你得到之后的感受，那件事就会被你吸引，从而实现。” 　　占薇感觉听起来毫无逻辑，却莫名让人忍不住相信。 　　她知道内心和意念的力量有多强大。 　　就像曾经叶雪城离开的无数个夜晚，占薇也会幻想他怀里的温度，可能并不暖和，却让人意外安心。 　　她很庆幸自己已经实现了夙愿。 　　“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得奖，但是能够出现在那个改变我人生的舞台上，我已经很感激了。”豺哥一笑，“谢谢你，占薇，如果没有你，乐队不会走这么远。” 　　占薇的脸热了热。 　　“我应该谢谢你们才对。” 　　“？” 　　“如果没有你们，对我来说，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和鼓励，音乐不会像此刻这般带给她巨大的快感，她仍旧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生，即使得到了叶雪城的爱，她也无法给予他平等的回馈。 　　现在的她，已经长成了初夏时节暖风中轻轻摇摆的小树，虽然不够高大，却枝繁叶茂。 　　小睡一觉后，飞机平稳降落在了A市。 　　阿真和程乐之也到了，占薇和聂熙为两人单独订了间房。夜里十点，占薇正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的流程。星耀奖颁奖礼中间穿插了歌手的表演节目，如果得到最佳单曲或最佳新人奖，乐队需要表演一到两首歌曲。 　　Super Nova的预备节目是《时间线》的现场版。乐队在出发前几天排练了好几遍，原来的编曲和节奏有些改动。此时的占薇，脑海里正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熟悉的旋律。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酒店传来敲门声。 　　开门后，她看见阿真和程乐之正乐呵呵地站在外面。两人也没经过占薇同意，便大大咧咧地穿着个睡衣走进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占薇问。 　　“我们过来检查一下。”程乐之一本正经。 　　“检查？” 　　“明天如果得了奖，你们准备怎么致谢？” 　　说到这个，占薇还真准备了小纸条。 　　乐队之前商量过一番，一致推举由占薇发表获奖感言。所以，占薇冥思苦想了一夜，总结出了几句话。 　　“感谢我们的朋友和家人，感谢HT传媒能给我们乐队创造这样的平台，感谢一致以来支持我们的粉丝，感谢星耀奖。” 　　程乐之看了以后，频频摇头，“写得毫无特色！” 　　占薇不解。 　　“你这个致辞，可以套用在其他所有艺人身上。” 　　占薇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懵懂的阿真，“那……要怎么样才算有特色啊？” 　　“你忘了感谢一个很重要的人！” 　　占薇问号脸。 　　“叶雪城！” 　　“……” 　　“忘了他，你就不怕回家让你跪小搓衣板？” 　　话是没错，但是把叶雪城放在和大家一起致谢的发言里，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不是在家人那一类里面么……” 　　“你懂不懂什么叫炒作，什么叫制造话题？” 　　“哦。” 　　还是……不要了。 　　三个好朋友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聊了一会儿，渐渐有了困意。想到彼此很久没有在一起好好待着了，于是大家决定一起睡。 　　夜里十一点，外面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占薇有些意外，她踩着拖鞋，懒洋洋地走去开门。 　　这个时候敲门的，也许是服务生吧。 　　从猫眼往外看了眼，赫然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熟悉的轮廓让占薇一惊。 　　“叶雪城来了。” 　　被窝里的另外两位小伙伴一惊，纷纷裹紧了被子，脸上露出了被抓奸在床的紧张感。 　　“我开门跟他说一声，然后让他回避一下，你们别出来哦。” 　　程乐之和阿真用力点头。 　　门打开，男人醇厚气息混合着清淡的风信子香袭来。 　　在占薇还来不及反应时，面前的人便伸手将她抵在门上，用力地吻。 　　修长的手指插进了她松松软软的卷发里，口齿间是男人的味道，温柔地冒犯着。 　　她的理智卡带了几秒。 　　直到他放开。 　　趁着喘气地间隙，她拍拍他。 　　“怎么，”叶雪城抽离开来，笑着看她，“害羞了？” 　　占薇不住的喘气。 　　“我确认过了，走廊上没人，所以……没关系。” 　　她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走廊上没人，可是、可是……房间里有人。” 　　叶雪城一愣，回过头，这才看见阿真和程乐之。两人正伸长脖子望着这边，那吃瓜的表情，就像两只看见什么了不得事情的树懒。 第74章 74 　　阿真和程乐之最后是灰溜溜地离开的。 　　占薇躺在床上后, 还跟叶雪城闹了一会儿脾气。自从两人关系公开以来, 对方更加没有节制起来，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做出发情的举动。 　　这实在是让人很困扰。 　　叶雪城趟在占薇身后, 单手支着侧脸, 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她的头发。 　　“我这么晚大老远地赶来，就这么对我？”虽然是生气的句子, 话音却带着笑意。 　　占薇没应声, 过了一会儿才道，“叶雪城，你以后能不能注意点！” 　　“不能。” 　　“……” 　　“亲一下怎么了, 我们可是正当关系。” 　　“……” 　　“也很快就会合法了。” 　　一边说着，手已经不老实地伸进了睡衣的下摆。 　　占薇挥开他的手, 身体往床边挪了挪, 不想理他。 　　叶雪城却摆出少有的不知耻，主动朝她凑近了一些。“真的生气了？” 　　“你、你如果再乱来，就不结婚了！” 　　男人手上的动作僵了僵。 　　前一秒还插科打诨着, 下一秒沉默却突然降临。这让占薇心一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听到身后的人在叫自己，“占薇。” 　　“……嗯？” 　　“我已经二十八了……” 　　所以？ 　　“把我拖到这么大年纪，你得负责。” 　　啥？ 　　“以后不想结婚的话, 不准乱说。” 　　“哦。”身边的人突然其来的低迷将她给传染了。 　　“你不喜欢我随便碰你，我答应你。别生我的气。” 　　唉。 　　占薇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你怎么突然来了？” 　　“怕自己睡不着。” 　　占薇一滞。想了想，拉拉他的手，“叶雪城——” 　　“嗯？” 　　“等星耀奖结束后，我们就结婚吧。” 　　“好。” 　　星耀奖的颁奖礼是第二天晚上七点开始。白天，乐队成员在酒店里熟悉颁奖礼流程，中途经纪人谢泽过来了一趟，带给大家一个消息—— 　　乐队十拿九稳的年度最佳新人奖，颁奖嘉宾极有可能是歌手卓扬。 　　经纪人谢泽之前听说过乐队和卓扬的恩怨，打听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来通知，让所有人做好心理准备。 　　阿真这个无关人员最先发话，“为什么是他？” 　　“估计星耀奖这边也是为了效果。大家都知道卓扬是Super Nova的前主唱，又是前年的最佳新人，所以让他颁奖，不仅合情合理，又充满爆点。” 　　几乎可以想见，站在台上时，主持人会问，作为前辈和前队友的卓扬关于乐队的事。 　　至于他会怎么回答，没有人知道答案。 　　经纪人谢泽说出来他的担忧，“上次乐队和占薇被黑的事，我后来找人联系过那些营销号。最后打听出来，让他们造势的买家是至诚娱乐，就是卓扬的经济公司。” 　　“再结合卓扬之前放话年度最佳专辑非他莫属、以及他粉丝的行为，这个人很可能因为认为乐队对他有威胁，故意针对。” 　　“颁奖的时候，你们留个心眼，小心被他挖坑。” 　　占薇听得懵懵懂懂。“卓扬”这个在演艺圈听过无数遍的名字，一直没有机会正面交手，没想到第一次交锋，竟然会是在歌坛年度盛典的颁奖台上。 　　谢泽扫视了面前的人一圈，做出了判断，“我们上台领奖致辞，话筒是在占薇手里的。如果占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林俊宴上。无论对方说什么，豺哥，你都不要插嘴。” 　　一旁的豺哥看看占薇，又看看林俊宴，一脸无辜，“为什么我他妈就……” 　　眼看豺哥即将发作，谢泽没搭理，“好了，就按我说的做。你们好好休息，晚上见。” 　　是夜。 　　星耀奖正式开始之前，各路明星聚集在会场外的红毯边。Super Nova乐队穿着学院风的服装，在争奇斗艳的美色当中，成为了独树一帜的存在。 　　占薇身穿一条暗红百褶裙，上身是定制的雪纺衬衫，后背微微露，亮白的肤色恰到好处地勾起遐思。她和一旁穿着白色西装的聂熙背靠背站在红毯上，供一旁的媒体拍照。 　　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她内心紧张地要命。 　　聂熙似乎发现了她的情绪，不经意般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朝她使了个颜色。 　　“别怕。” 　　占薇听到了，她深深呼了口气，一笑，迈步超前走去。 　　占薇和聂熙的合照很快便传到了网上。充满青春活力的女生站在一起，一个美丽娇艳，一个爽朗帅气，很快招找来了一群兴奋的粉丝。 　　“如果不是知道占薇有男朋友了，我一定会想歪。” 　　“其实占薇和聂熙也很配啊。” 　　“话说聂熙到底是不是T啊，如果她需要女朋友，可不可以先考虑我。” 　　“占女神今晚美炸！” 　　直到在会场里坐定，大家才看到了这张照片。很快，相关的微博被Super Nova全球粉丝后援会转发了。 　　乐队成员很快加入到恶搞行列里。 　　首先是聂熙转发并@占薇，“今晚，她是我的女人。” 　　豺哥立马凑热闹，“今晚，我们三个都是电灯泡。” 　　粉丝中除了表示“哈哈哈哈哈”和“坐等乐队得奖”的，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去叶雪城微博底下留言，“叶老板，有人跟你抢女人。” 　　叶雪城只是回复道，“没事，我盯着她。” 　　占薇看到这条留言时，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叶雪城的身影。 　　她刚给那边发了条短信，头顶的灯光突然一暗，颁奖礼开始了。 　　温羽坐在占薇的旁边，两人身处同一个公司，彼此关系不错。主持人说了几句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其间温羽说到曾经某场庆功宴上、嘲笑占薇是酒吧歌女的凌光初。 　　“你不知道，年度专辑投票里被你们乐队压了一截后，凌光初简直快气死了。” 　　占薇知道之前凌光初粉丝参与到卓扬粉丝骂战里的事，因此没有感觉太意外。 　　温羽一笑，“她那人不是自视甚高、谁都看不起吗？上个星期我碰到她，问她有没有看见网上的投票，网友对她的专业水准好像不是特别感冒。她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我就走了……笑得我呀。” 　　事实上，在入围的五张专辑里，凌光初的投票数最低。 　　“我真希望你们得奖。她不是说你们不专业吗，得奖以后她如果还敢拿乔显摆，我用这事嘲笑她一辈子。” 　　占薇笑了笑，没接话。 　　她对拿下年度专辑这事并没有抱太大的信心，提名的除了凌光初、卓扬以外，还有一位歌坛的老前辈，虽然音乐不如其他几人流行，但在业内确口碑极佳。更何况，投票情况在最后评奖过程中会被参考，但并非决定性因素。 　　星耀奖的奖项逐渐被揭晓。 　　很快便到了众人期待的“年度最佳专辑”，乐队成员屏息以待。 　　主持人话音一顿，故意停顿几秒后，念出了那位歌坛老前辈的名字。 　　乐队成员们相视一笑，大方地送上了掌声，倒也不觉得可惜。一些人回头往他们这边望了几眼，大概是在遗憾：他们这样势头火热，却最终没能创造历史。 　　Super Nova的官微沉寂了二十来分钟，直到“年度最佳歌曲”这个奖项揭晓后，才再次沸腾起来。 　　“啊啊啊，《时间线》得奖了，女神简直不能更赞！” 　　“叶老板为我们祖国的流行乐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的事迹被人广为传唱，却不是因为他主导研发的任何一款电子产品，而是因为他交了个会写歌的女朋友。” 　　“哈哈哈哈哈。” 　　上台领奖的占薇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待说完预先想好的台词，便匆匆忙忙地下了台。 　　到“年度最佳新人”揭晓的时候，颁奖嘉宾卓扬在主持人的邀请下走上舞台。男人看起来风度翩翩，从主持人手里接过红色信封后，拆开念道，“获得本年度最佳新人的歌手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带着浅笑，眼睛里似有冷光。 　　“Super Nova乐队!” 　　虽然对此有九成的把握，乐队成员们在听到得奖后，还是感到了十足的欣喜。大家在舞台站定后，女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问身边的卓扬，“听说卓扬也是Super Nova的成员之一，作为一个得奖的前辈，对你的老朋友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卓扬并没有看身边的人，只是淡漠地发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些话，我只想说，无论是‘年度最佳新人’还是‘年度最佳单曲’，他们都不配。” 　　说话说完，一旁的主持人愣住了。 　　台下安静了好几秒后，才响起闹哄哄的议论声。 第75章 75 　　沉甸甸的话筒握在手里, 占薇站在舞台中央, 只感觉从四面八方用来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头顶的镁光灯明亮而炫目，她的大脑一时之间被空白占据了。 　　乐队的其他成员似乎对于这个“评价”也感到措手不及。 　　在星耀奖这样的年度盛典上, 无数双眼睛和镜头注目着他们。被人说“不配”, 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们脸上。 　　一旁的男主持过了几秒做出了反应，一边试图打圆场, 开玩笑道, “为什么说不配呢，不会是觉得我们星耀奖配不上Super Nova吧。” 　　卓扬一笑，并不打算就这主持人给的台阶下。他顿了顿, 义正言辞地开口，“我知道现在是个快餐文化的时代, 很多人为了追求名气, 一直在尝试各种各样的捷径。炒作、不公平竞争、买粉丝和水军，可能对于我们这个圈子已经不再陌生。然而作为一个音乐人，我真的很痛恨这些行径, 也非常希望能够保持音乐文化的纯粹性。Super Nova最开始是从网络上火起来的，又很幸运地通过和一些知名人士传出绯闻，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在我眼里，他们是现今浮躁风气最直接的受益者。他们的获奖, 也是对音乐纯粹性最大的讽刺。” 　　话音落下后，会场里鸦雀无声。空气里让人窘迫的窒息感一时达到了顶点。 　　这一刻，连主持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这尴尬的气氛。男主持往旁边的乐队扫了一眼，以占薇为中心的五人笔挺地站着, 脸上是问心无愧的颜色。 　　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了拿着话筒的占薇，期待着来自Super Nova的回应。 　　占薇轻轻吐了口气。 　　“作为Super Nova的主唱，我想代表乐队说几句。”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即使心绪沸腾，但脸上还是维持着平静、从容的风度，“关于刚才卓扬的话，我不接受。”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男女主持在一旁冒出了汗迹，生怕台上的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底下的媒体却翘首以待，纷纷拿好镜头，准备将这人气乐队新旧主唱的正面交锋记录下来。 　　占薇看向卓扬，眼睛温和平静，“听刚才卓扬先生说的话，他似乎认为能和一些知名人士炒绯闻是幸运的事。很抱歉，我和我的朋友们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从出道以来，我们乐队成员一直在为各种各样的传闻而感到困扰，希望通过努力，观众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作品本身。从事实看来，我们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不管是《一面》、《林间风》的榜单成绩，还是《时间线》的提名，都是对我们乐队努力的肯定。卓扬先生或许有他不一样的见解。但是我希望你作为一个前辈，请不要因为个人情绪而随便否定别人的努力。” 　　“至于Super Nova配不配得上星耀奖，我们还是凭实力说话吧。” 　　此时，亮色的灯光落在占薇身上，映得她原本无暇的皮肤呈现出耀眼的白。美好的脸庞和玲珑的身段周围散发着一层浅浅的光，炫目又神圣。 　　从来都是娇弱、柔和的她，第一次发出这样掷地有声的腔调。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让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多了一份铿锵的性感。 　　仿佛瘦瘦弱弱、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小蔷薇，突然长出了让人敬畏的刺。 　　舞台底下一片寂静。就连一旁的始作俑者卓扬，也不发一言。 　　主持人趁着沉默插话结束这一尴尬的僵局，“既然要凭实力说话，那么就请Super Nova带给大家他们的成名曲，《时间线》吧——” 　　舞台上的灯光渐次暗淡下来，无关人员退场，只剩下Super Nova五名乐队成员站在中央。 　　舒缓的节奏轻轻响了起来，原本一首充满少女心的欢快曲调，被改成了抒情的慢摇版本。空旷的舞台上，孤零零的吉他声轻吟着，仿佛那回响来自于时间深处。 　　占薇安安静静地站在亮起来的灯光下。沉浸在音乐里的她，收起了前一刻身上竖起的刺，浑身上下洋溢着安详与柔和。 　　在这一刻，她和那些音符，是一体的。 　　现场的明星和观众，为她此刻散发出宁静的美，忍不住凝神屏息。 　　Super Nova出道不过半年，除了出一张专辑和两首电影主题曲外，为了宣传参加过不少综艺，但真正广为流传的现场表演却屈指可数。虽然人们对于占薇的才华认可，但之前也有传闻说，乐队的表演仿佛车祸现场。 　　直到这一刻，占薇轻声开口—— 　　细腻的女声伴着节奏传来时，柔和的气声混合着毫不矫揉造作的蝶窦共鸣，让观众像是夏夜吹来的一阵凉风。音质里的清新舒爽，沿着全身各处的脉络，直达灵魂深处。 　　曾经那些被强烈节奏掩盖住的优点，此刻完完全全显现了出来。简简单单的声音，听上去除了干净，还是干净。 　　她像一个未经事的少女那样，坐在时光的角落里，静静地唱着属于她和爱人的时间线。 　　“听说， 　　你藏了他的照片， 　　偷偷地放在枕边， 　　梦里嘴角带着甜； 　　听说， 　　你偷偷写下想念， 　　努力地变好一点， 　　希望他可以看见。 　　你朝他奔跑的样子， 　　有可爱动人的固执——” 　　直到这一刻，柔和的气声伴随着婉转流畅的转调，化为了胸音。放开的声线与激荡的乐器声混合在一起。歌唱者饱满的情感和爱意也随之喷薄而出。 　　“他眼角的痣， 　　诗一样的名字， 　　手背的胎记都是喜欢的样子， 　　高原上吹过的风， 　　富士山约好的誓， 　　愿时间可以重来一次， 　　或从此静止。” 　　原本听起来简单不过的曲调，却在创作者的演绎下，一波三折。观众完完全全沉浸在她带来的听觉盛宴里，浑然忘我。 　　从她出道以来，大家一度被她的那些绯闻和八卦干扰了视线。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除去她的外貌和才华，占薇还是一名歌手，一名拥有着不逊于她颜值和才华的嗓音的歌手。 　　至少这一刻，耳朵不会骗人。 　　有些人，就是为音乐而生的。 　　占薇表演时，身后大屏幕上的网友留言疯狂滚动着。 　　“我们占女神用实力歌喉说话。” 　　“卓扬说Super Nova不配星耀奖，这打脸打得啪啪的。” 　　“哈哈哈，传说中的‘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现场打脸666。” 　　“现场打脸+1。” 　　现场直播的电视镜头给了此时的卓扬一个镜头，他正皱眉看着左边的网友留言，神色尴尬。 　　表演结束后，占薇回到座位上，不小心看到了后面的阿真和程乐之则是疯狂地朝这边挥手，然后给她比了个心。 　　看见好朋友幼稚刷宝的模样，占薇忍不住笑了出来。 　　星耀奖颁奖礼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乐队成员准备去喝酒庆祝，占薇想到叶雪城还在酒店等着，准备一个人先回去。 　　刚走出会场，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屏幕上闪动着“姐姐”两个字。 　　是占菲。 第76章 76 　　占薇不太明白, 姐姐这时候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虽然从上次对方帮助澄清之后, 两人的关系上缓和了一些，可也断然没有好到占薇得奖、对方打电话来庆祝的地步。 　　周围人流来来往往, 十分嘈杂。占薇走了几步, 找到稍稍安静的地方，刚准备接起电话, 那边便挂断了。 　　再拨过去, 对方已没有回音。 　　占薇只当是对方按错了号码，没再细想这事。 　　再次绕到会场的正厅，里面仍有不少娱乐记者盘踞着。人群里最受瞩目的便是卓扬了, 他被结结实实地绕了一圈。占薇路过的时候，听到有个记者在问：对于刚才说Super Nova配不上星耀奖, 网友认为乐队通过表演进行了有力反驳, 卓扬本人怎么看？ 　　卓扬带着尴尬的回答淹没在了周围沸腾的人声中，占薇没有听清。 　　很快，有记者发现了走过来的占薇, 一群人围了上来。 　　“Super Nova作为新人，出道第一年便拿下了这么多肯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说下半年乐队还会发第二张专辑，除此之外, 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计划？” 　　“有很多您的粉丝叫您占女神，说你形象气质俱佳，有考虑过进军影视圈吗？” 　　一连串气势汹汹的发问，让人难以招架。好在占薇已经见过些类似的场面, 即便已经感到疲惫，仍然微笑着礼貌作答。 　　回应了好几个问题之后，记者对脾气好又平易近人的占薇已经颇具好感，气氛也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有人随口问了句，“占女神怎么不跟乐队其他成员一起离开呢？” 　　“啊，”原本还端端正正的姿态，突然带了些少女的羞赧，她脸微微红了红，不好意思一笑，“……因为我有别的事。” 　　记者听了，开始套话，“是准备和叶老板单独庆祝吗？” 　　占薇确实是因为叶雪城提前回酒店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说出实话，便听到不远处一个清润的男声替她回答，“是。” 　　她惊愕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金黄色的水晶吊灯下，那个一直让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正穿着端正优雅的深灰色西装向自己走来。温和又不失凌厉的脸上，是坦然潇洒的风度，仿佛从欧洲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即便在喧闹的环境里，那样卓然俊雅的气质，依然有着毫不费力就吸引所有注意力的气场。 　　占薇看着几步之遥的他，忍不住地心动。 　　身边的娱乐记者鲜少有人和他打过交道，却纷纷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这个醒目的存在。一个从来只出现在商界版面和科技版面的人物，突然出现在了歌坛的年度盛典，吸睛程度非同一般。 　　等叶雪城站到占薇身边时，周围的大部分镜头已经对准在两人身上。 　　占薇和叶雪城的恋情不是新鲜事，在网上也被翻来覆去讨论过，但在之前大大小小的活动里，两人从未同框。唯一一次模模糊糊的影像资料，还是在Super Nova酒吧那晚，占薇被一个疑似为叶雪城的男子掳走的视频。 　　一个音乐奇才，一个科技大佬，怎么想都让人感觉不般配。 　　然而这一刻，两人亲昵地站在一起时，叶雪城随意地将手轻轻揽着占薇的腰。占薇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头顶的高度恰好与叶雪城的耳际平齐。占薇似乎比之前笑得更甜一些，眉梢眼尾多了几分女人的娇俏与性感；叶雪城一惯清冷的表情里多了几分随和，眼里尽是温柔。 　　娇小的女人和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这简直是再和谐不过的画面。 　　直到他们真正一同出现在镜头前，所有人才知道，他们看上去是那样般配。般配到无论将其中一方换成谁，都少了两人在一起的惊艳。 　　闪光灯疯狂闪烁的间隙里，叶雪城看了眼脸红的占薇，发话道，“各位介不介意从现在开始，把占薇的时间借给我用一用？” 　　后面有个年轻记者开玩笑回应：“叶老板说什么借，她本来就是你的。” 　　人群发出一阵笑声。 　　叶雪城神色温柔，“因为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如果需要采访的话，恳请各位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说着，便拉着占薇准备离开。 　　身后有记者不死心地插话，“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呢，不会是求婚吧？” 　　听到“求婚”两个字，叶雪城脚步顿了顿，占薇疑惑地望向他。 　　叶雪城只是回答，“如果日后我们结婚，一定提前通知各位。” 　　回到酒店后，占薇打开手机，发现网络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卓扬三个月前某晚会上的表演视频被人翻了出来。发视频的网友备注：“这才是真正的车祸现场”。很快便引来了不少回应—— 　　“就这种唱功水平，还好意思说Super Nova没实力……” 　　“卓扬的原唱很惨的……上次‘歌王争霸’那么火的节目邀他都被拒绝了，因为现场完全不能听。一上节目，才华型原创歌手的人设就崩塌了。” 　　“说到才华，也不见得有多少吧……不是之前还有人爆料他很多所谓的原创歌曲都是买来的吗？” 　　卓扬演唱车祸现场引起了一阵小风波，有不少非Super Nova乐队粉丝的路人也对卓扬在颁奖礼随口诋毁人的行径感到不满，自动站到了Super Nova的阵营。 　　一时间，为Super Nova说话的声音占了绝对的上风。 　　第二件事是叶雪城在星耀奖颁奖礼被人偷拍的图被挂在了网上。照片里，他正襟危坐着，眉头微蹙，异常认真地看着舞台。网友配上的文字是，“占女神在舞台上领奖的时候，我们的叶老板认真地像一位在听老师划考试重点的小学生。” 　　占薇把图片放大再放大，对着那张脸看了好半天。 　　叶雪城恰好从浴室里出来。 　　占薇笑着问他，“今天颁奖礼上……你一直都在？” 　　叶雪城擦干了头发上的水，将毛巾扔在一旁，“怎么？” 　　“你如果提前告诉我，我还能托人照顾你一下……” 　　叶雪城一笑。 　　他此番过来的目的虽然是为了占薇的星耀奖，却也并不是完全为了这事。下午三点，他去城西见了Titan公司的一名客户，回来的时候便直奔星耀奖会场了。邀请函是很早以前让助理联系好的，开场后，他如同一名普通观众般安安静静地坐在台下，看着心爱的人舞台上的风光。她出没于掌声和鲜花里，人群在为她尖叫，镜头在为她闪烁，整个夜晚都在为她疯狂着。然而，她却安静地站在台上，心无旁骛地唱着属于他们俩的歌，那一刻，他感受到一种深切的美好。 　　她被那么多人注视和拥戴，然而，她却只属于他。 　　这种满足感让人难以言喻。 　　叶雪城没接话，只是轻轻将占薇抱在怀里，额头抵在她的颈窝间，许久没有说话。 　　空气里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让人魂牵梦萦的味道，似乎从很久以前就镌刻在了他的生命里。 　　占薇看见叶雪城像个小孩似的伏在自己肩上，心里有了被撒娇的幸福感。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问，“对了，今天你跟记者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 　　叶雪城没有立即回答，似乎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占薇，我似乎没有向你求过婚？” 　　占薇一愣，啥？ 　　“虽然顺序有点不对，但是……我想现在把程序补上。” 　　关于“求婚”的事，叶雪城想了很久。按照占薇的性格，她不会喜欢过于张扬，也不希望自己的感情生活再次被人怀疑是炒作。他冥思苦想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足够低调却又充满诚意的方式。 　　他轻轻抱着占薇，在她耳边低声唱到—— 　　“我眼角的痣， 　　诗一样的名字， 　　手背的胎记都是你喜欢的样子， 　　…… 　　你成全了我的每一句情诗， 　　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叶雪城在占薇面前唱歌次数寥寥可数，且走调程度触目惊心。然而对于《时间线》，叶雪城不仅唱对了每一个调，还自己改动了歌词。 　　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男中音，像高山流水般清冽，配上精准的音调和咬字，听上去不失为一种享受。 　　占薇忍不住问他：“这首歌，你学了多久？” 　　“大半年吧。” 　　事实上，从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开始不自主地跟着哼。时间一长，旋律就刻在了脑海里。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首唱着不跑调的歌了。 　　占薇感觉心里有什么热热地沸腾着。 　　他继续道“看在我这么努力地份上，你嫁给我吗？”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嫁不嫁？” 　　占薇还在闷闷地憋笑。 　　叶雪城终于失去了耐性，将占薇压在了床上，朝那白皙光滑的脖子吻了下去，一边扔了句，“不嫁也得嫁。” 　　缠绵了一夜，第二天直接睡到大中午。占薇拿起手机，才发现早上姐姐又打来了五个电话。 　　她试图拨回去，这次终于接通了。 　　占薇问，“姐姐，什么事？” 　　“你快点回来，你妈前天生病住院了。” 第77章 77 　　七十七 　　坐的是上午最近的一趟航班, 下飞机后直接赶往医院。充斥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母亲韩汐在病床上睡着了，旁边不远处的座椅上, 姐姐占菲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就在占薇启程去C市参加星耀奖颁奖礼的那天, 母亲韩汐一个人晕倒在了厨房。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是一过性的脑缺血, 没什么大问题。 　　叶雪城和占薇进屋后, 占菲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走出了房间。 　　后来，占薇是在长廊的尽头看见占菲的。她斜靠着窗户，两眼无神地看着外边, 手里夹着一根点了一半的烟。 　　占薇有些意外，在她眼里, 姐姐一直是优秀、正统的完美形象, 占薇从来没有把“抽烟”和姐姐联系在一起。 　　那头的人听到脚步声，往这边冷淡地望了一眼，吐了个烟圈。 　　占薇站到她身边, 问到，“爸呢。” 　　“昨天早上去了D市。” 　　占薇并没有奇怪，“那边的工程出问题了吗？” 　　“快收尾了。”占菲对着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他去结清一些款项, 办完手续后，可能就会退休。” 　　“退休”两个字让占薇一愣，从来野心勃勃、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父亲，竟然会在不到六十的年纪提前结束商业规划, 这不符合她的认知。 　　“也是时候退休了，我和你妈也早在劝他。”占菲说得风淡云清，“现在地产生意不如之前景气，就拿之前那个工程来说，耗了三年，资金断了两次，如果不是因为有叶雪城帮他顶了一段时间，凭他欠的那个数目，早就被关进去了。” 　　占薇听着，没说话。 　　“所以啊，你妈那时候才火急火燎地想把你嫁给叶雪城。” 　　占薇回想着姐姐的话，听到父亲“退休”的消息，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也许从今以后，和叶雪城之间不再是索取和给予的关系，她才能更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边吧。 　　占薇突然对身边的人说，“姐姐，谢谢你。” 　　占菲像是听见了什么讽刺地事，轻轻嘲弄地笑了一声，“你谢我什么？” 　　“我听护士说……是你把我妈送来医院的，这几天也一直是你在照顾她。” 　　“谢就不必了。”占菲一点也没领情，“你妈虽然不是我亲妈，但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 　　这些年来，占菲一直都清楚，虽然韩汐和自己没法像亲生母女一样亲昵，但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方面的关注，那个女人给自己的和给占薇的都是平等的。 　　占菲就一点都没有被打动吗？ 　　她不知道。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母亲过世之后，经历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整个童年里乌云密布，好像身处在望不到尽头的极夜里。直到有一天，爸爸带着一个陌生又美丽地女人回到家，告诉她，那个女人可能成为她的新妈妈。 　　五岁的占菲期初并没有排斥。女人温柔又亲切，陪她做游戏，给她做好吃的点心。懵懵懂懂的心灵很快便被长久以来缺乏的母爱给笼络了。 　　就在她满心期待完整的家庭给她的幸福时，突然有一天，爸爸告诉她，对方将会给自己生个弟弟。 　　那是占菲噩梦的开始。 　　曾经非常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突然被这个“弟弟”夺去了所有的关注；把自己捧在掌心的爸爸，也开始给予“弟弟”越来越多的爱；身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弟弟”吸引了。起初，占菲对此并不理解。直到有一天，一位不怀好意的大人告诉她，只有弟弟才有资格继承爸爸的财富，她住的房子、她所有的玩具，以后都会是弟弟的。一旦弟弟出生，她就会被所有人遗忘和放弃。 　　正因为如此，才六岁的占菲，每天都生活在“弟弟”出身的巨大恐惧里。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占菲听说继母生出来的是个妹妹，听说奶奶和姑姑他们和孩子面都没见上就冷漠地离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和占薇的梁子，是对方还没出生的时候，便结下了的。可在遭受亲情冷漠这件事，她们又意外地同命相怜。 　　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占菲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占薇看着空气里剩下的一点余烟，道，“其实，我妈出事那天，你就应该打电话给我了……” 　　“你妈不让我告诉你。”占菲道，“她之前虽然不让你唱歌，可是知道你获了那什么破奖，还挺高兴的。昨天晚上，她一个人看颁奖礼看到很晚。” 　　“……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占菲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第二支烟。 　　占薇问到，“烟瘾这么大？” 　　“这算什么，之前赶项目进度的时候，我一天能抽一包。” 　　占薇没接话。 　　占菲突然问她，“你和叶雪城，真的要结婚？” 　　占薇抬眼，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这样问。 　　占菲稍作解释，“我看到你和叶雪城的合照了，那些记者说，你们很快就要举行婚礼。” 　　占薇想了想，那天最容易让人捕风捉影的一句，不过是“结婚的时候通知各位”，没想到也能被曲解成自己宣布婚讯的意思。 　　“我也是真没想到，你们能结婚。”占菲继续道。 　　占薇一笑，事实上，最开始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叶雪城那个人吧，城府深，心机重。我跟他认识那么久，从来都不知道他心里在转些什么。这种复杂的男人，不太适合你。” 　　占薇倒是反驳地迅速，“适合不适合，我自己知道。” 　　占菲一笑，“他很早以前就盯上你了吧……我之前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挑你不懂事的时候下手，你说他有多毒。” 　　“……” 　　“不过，你们开心就好。”占菲说完，将烟头摁灭，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占薇还在回味姐姐的话，看见对方转身离去，下意识叫住她，“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占薇稍作踟蹰，“之前你说叶雪城向你求过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占菲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轻轻一笑，“怎么，你还在想这事？” 　　“……” 　　“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你的男人？” 　　“他说他当时喝醉，不记得了。” 　　占菲笑得更肆虐了，“男人啊，犯了错就把责任推到酒身上，这毛病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和占菲道别后，占薇讪讪地回到病房里。想起刚才的对话，关于求婚的事，问了和没问似乎并没有差别。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求婚的往事是叶雪城的过去，然而内心深处总有一块地方叫嚣着，想要知道答案。 　　母亲韩汐已经醒来了，她看着占薇，“回来了？” 　　“嗯。” 　　“得奖了？” 　　“……嗯。” 　　韩汐声音极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妈妈和苏音阿姨没有做到的事，你做到了。” 　　她一直关注着女儿音乐事业的奋斗史，也看到了网络上的攻击。那些攻击的恶劣程度丝毫不亚于已故好友苏音所承受过的一切。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误解了女儿。 　　占薇看起来很软，可是却带了韧性。她心里对于音乐的爱给了她足以克服一切的坚强。这一点无论是当年的苏音、还是韩汐自己，都比不上。 　　“下次如果有演唱会……妈妈想去看现场。” 　　占薇一笑，“嗯。” 　　网络上，关于卓扬在星耀奖颁奖礼上对Super Nova乐队抨击的话题持续发酵，一些为乐队鸣不平的网友不仅找出了卓扬曾经多次演唱“车祸现场”视频，还翻出了他“买歌”当原创的不利传闻。 　　事情持续发酵了近一个礼拜，几个小有名气的原创歌手纷纷发表微博，证实了买歌传言。至此，卓扬音乐才子的人设彻底崩塌。 　　星耀奖后，Super Nova第二张专辑制作也进入尾声。在一阵短暂的忙碌后，占薇迎来了一个小假期。 　　那天，她正在窗台旁写歌，突然接到阿真的电话。 　　对方听上去很激动的样子。 　　占薇问，“怎么了？” 　　“哈哈哈，叶雪城在他微博上唱《时间线》，底下的评论简直快炸掉了！” 第78章 78 　　占薇也看到了那条微博。 　　放出来的视频里, 叶雪城并没有露脸。画面里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金灿灿的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风吹过来，鲜黄的叶子抖落一地。枝桠的缝隙间透出熟悉的窗台。 　　占薇愣了愣, 终于认出这就是自己曾经卧室外的那颗银杏树, 而视频拍摄的角度，则是叶雪城曾经无数次偷听自己弹钢琴的位置。 　　叶雪城为视频的备注是：致吾爱。 　　底下的网友简直快疯了。 　　“啊啊啊, 不小心被塞了一嘴狗粮。” 　　“叶老板, 什么叫‘你成全了我的每一句情诗’，请不要擅自改动歌词好吗？” 　　“五音不全的叶老板为女友倾情献唱。” 　　占薇来来回回看着视频的画面，忍不住发呆。 　　那一瞬间, 她好像回到了故事开始的位置。黑漆漆的秋夜，天上有星, 她懵懵懂懂地探出头来, 看着银杏树下站着的少年。 　　少年眼神清澈，问她，“为什么不弹琴？” 　　“啊？” 　　“你害我失眠了你知道吗？” 　　她和他的时间线曲折蜿蜒, 与怀疑和失去交错。庆幸的是，终于走到了圆满的重点。 　　两人婚礼的消息宣布的时候，得到了来自许多人的祝福，媒体和网络为此沸腾了好一阵。 　　十一月下旬, 叶雪城赴美国进行商业谈判，并计划回国后，同占薇领证结婚。 　　当初在波士顿的几个华人校友为叶雪城特地组织了一场聚会。在美国的最后一天，大家选在中国城一家有名的餐馆, 庆祝多年之后的重逢。 　　一群人聊着，不知不觉便提到了叶雪城结婚的事。 　　有个女生道，“没想到你的未婚妻是占薇，我之前还看过她的视频呢。” 　　叶雪城笑了笑。 　　那边的胖子有些激动，“占菲？你跟占菲真的要结婚了？那次新年聚会，你向占菲求婚的视频，我到现在还留着呢。” 　　气氛陡然间尴尬了起来。 　　女生笑呵呵地打圆场，“胖子，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是占薇，不是占菲。” 　　“占、占薇？” 　　“是占菲的妹妹。” 　　胖子一愣，忙讪讪地向叶雪城解释，“这两个字听起来差不多。我错了，不该提往事，我自罚一杯。” 　　待胖子喝完酒，叶雪城若有所思地问，“你说的求婚视频，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那天聚会的时候，我也拿着手机在拍，不小心就把你和占菲……的那一段给录进去了。” 　　“可以把视频拷给我一份吗？” 　　晚上回到酒店，叶雪城打开邮箱，看到了那人发来的视频。 　　已经是近三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临近春节的日子，中国城挂出了红彤彤的灯笼，在异国渲染出了思乡的气氛。在波士顿的A大校友有近百余人，大家在校友会会长的带领下，租下了一处会场，准备举行春节庆祝活动。 　　叶雪城对这一段的印象并不清晰，只朦朦胧胧地记得，那天他的心情并不好。 　　出国后他一直有间接打听占薇消息的习惯，甚至会隔三差五地访问占薇母亲的个人空间。头一天晚上，他在对方的相册里看到了几张新近上传的照片。占薇坐在钢琴前，手指放在琴键上，似乎在凝神静思。在她的不远处，还是俊朗少年的凌寒微微侧着头，看着阳光下美好的少女，眼神里柔波荡漾。 　　占薇母亲对此的文字注释是，“女儿和她的新朋友。” 　　那一刻，叶雪城看着这柔和恬静的画面，有些恍惚。 　　明明因为不明确自己的感情而先离开的人是他，可这一刻，看到别人坐在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他开始感到慌乱。 　　叶雪城终于明白，对于占薇而言，谁都可以成为听众；可对于自己而言，能奏出与他灵魂契合的音乐的，只有她一个。 　　占薇对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整个聚会，叶雪城脑海里都想着关于占薇的事。她就像是一块捧在手里的水晶。因为太过珍视，乃至于害怕摔碎的恐惧感一度牢牢控制了他。现在，占薇高中毕业、也快满十八岁了，叶雪城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跑回她身边，光明正大地爱她。 　　可是，还来得及吗？ 　　叶雪城整个晚上都沉浸在关于她和他未来的迷茫和担忧里，不知不觉间，红酒一杯一杯下肚，渐渐侵蚀了他的理智。 　　后来，叶雪城意识变得迷迷糊糊的，隐约知道大家开始了饭后的游戏活动。他趴在桌上，因为酒精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游戏玩到一半时，对面那桌成了输家，派出占菲接受惩罚。 　　大家纷纷起哄，提出各种迥异的整人方式。一惯严肃清冷的占菲笑了笑，说，“要么，我给大家唱个歌吧。” 　　众人回应—— 　　“唱歌有什么好听的。” 　　“能整个有新意的吗？” 　　占菲一笑，“这首歌大家应该没听过，是我妹妹八岁的时候写给我的，叫《小花朵》——” 　　旁边有人开玩笑，“占女神是不是想家了。” 　　她大方回答，“是啊。” 　　然后，占菲循着记忆中的曲调，轻轻唱起来。 　　“你是甜蜜芳菲， 　　我是小小蔷薇， 　　我们都是小花朵， 　　可爱的小花朵。 　　……” 　　叶雪城正做梦做到一半，听到了这曲调，蓦地惊醒过来。他抬头，那双深黑的眼睛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眸光闪动。 　　这首歌对于他而言，太特别了，他只听一个人唱过。 　　他抬起步子，在会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向对面的人走去。 　　歌声还在继续。 　　既然，只有她唱过……那么，现在唱歌的人，就是她吗？ 　　他走近了一些，眼眶因为激动，泛出了薄薄的眼泪，让原本模糊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他站在唱歌的人面前，企图看清这张脸。 　　歌声渐渐停止了下来。 　　所有人都望向这边，没有人知道叶雪城想要干什么。 　　占菲看着面前的人，变得紧张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被他一把抱住，死死地按在怀里。 　　他说，“我们结婚，好么？” 　　占菲一愣，开始挣扎，“叶雪城，你发什么神经！” 　　“我们结婚。” 　　“你放开我！” 　　“不放。”叶雪城的手越抱越紧。 　　“你不要以为……你长大了，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占菲一愣，终于明白过来，无奈一笑。 　　“你还真是……死变态。” 　　叶雪城回国那天，天气预报说有雪。 　　占薇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大早就在机场等着。叶雪城到了以后，远远看见心上人站在人群后头，把自己包裹地像一个粽子。 　　那个懵懂可爱又纯真的女生，好像一直在蜕变，又好像一点也没变。 　　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雪来。 　　占薇一路在跟叶雪城说准备结婚的事。 　　因为听到司机急着去学校接小孩，占薇又恰好想看雪，两人提前下了车。雪势已经由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周围已经是一片白色，冷冰冰的风一下一下拍在脸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占薇把手伸进了叶雪城的口袋里。过了几秒，叶雪城的手也伸了进来。两人的十指紧紧握在一起。 　　占薇因为看到雪的兴奋，走起路来不自觉一蹦一跳的。 　　“你小心点。” 　　占薇笑了笑，“我给你做了最喜欢吃的土豆烧牛肉，还有焦糖布丁。” 　　“我最喜欢吃的不是这些。” 　　“啊？” 　　“是你。” 　　“……臭、臭流氓。” 　　雪一直在下，整个世界都是温柔的沙沙声。 　　有人说，大概这样一直走，就能走到白头了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状态很不好，又考了一个还比较重要的考试。奉上迟来的结局。 　　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完结有红包~ 本书由 殇泪忆雪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