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julysa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他的荣光》 作者:翘摇 文案: 人设:缉毒卧底vs毒枭之女 文案一: 任清野初识池中月的时候,认为她刁蛮任性,一无是处。 池中月的朋友不服:“她别的不行,不过那大胸长腿小骚样,床上一定很能耐。”。 后来,池中月一直致力于向任清野证明自己的能耐。 文案二: 任清野这辈子最骄傲的有两件事: 一是,不负国家的重托。 二是,他的女人,有着这世上最放肆的外表和最纯净的内心。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池中月,任清野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S市,时钟指向凌晨十二点,酒吧的歌手歇斯底里地呐喊着,纷纷扬扬的彩色纸片和干冰发出的白雾同时冲击向舞池里的红男绿女,酒吧的气氛到达极点。   震天响的音乐声让整个酒吧建筑都天旋地转起来,香槟,啤酒,混杂着香烟,让这夜晚变得醉生梦死。   任清野坐在吧台,面前摆着一杯威士忌。   冰块在酒杯中沉沉浮浮,冒出一串细小的水泡,任清野端起酒杯,晃动一下,喝掉了大半杯。   冰冷的酒迅速穿过喉咙,来到胸膛,既刺激,又麻木。   他压低了帽沿,起身往二楼包厢走去。   楼梯的拐角处有一堆男女在抱着热吻。   任清野吹了声口哨,从他们身边踱步走过。   那女人睁眼看了任清野一眼,立马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一步、两步、三步……她看着任清野的背影,舔了舔唇角。   被冷落的男人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腰,“干嘛呢?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   包厢里,一个穿着背带裙的小女孩坐在角落里,带着耳机,拿着一个平板看动画片。穿着西装的酒保陪在她身边,隔一会儿就问她累不累,困不困,小女儿都只是摇头,木然地看着动画片。   ——在他们的旁边,一堆男女正在沙发上挥洒着汗水。   酒保皱了皱眉头,拉着囡囡往角落里挪了一点。   包厢里音乐声震得赵伟耳膜发痒,他现在眼前只有女人那模模糊糊的脸,耳边是她的声音,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突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赵伟依然没有反应,只顾着用力撞击着金发女的身体——直到后脑勺一阵冰凉。   他的动作突然停下,缓缓举起双手。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抵在自己后脑勺上的,是一把枪。   赵伟浑身的汗水瞬间冰凉,吸附着衬衫,紧紧贴着后背。   他双唇发白,慢慢转过头,目光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骤然涣散。   “阿、阿野?”   任清野把枪口从赵伟的后脑勺移到额头,用力一摁,赵伟立马从金发女的身上下来了。   金发女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再厚的粉也遮不住她那死人般的脸色,摊在沙发上。   任清野看向金发女,“穿好衣服,出去。”   这一句话,让金发女那坠入冰窖的身体回温,她立马从地上捡起一条全是脚印和酒水的裙子,往胸前一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伟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上,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贵爷派你来的?”   任清野弯下腰,凑到赵伟面前,说道:“你猜贵爷派我来干嘛?”   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赵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快要停止。   任清野笑了笑,一字一句道:“杀你全家。”   赵伟呼吸一滞,颤抖着说:“求、求你放了我,我给你钱,我给你钱。”   闻言,任清野果然收起了枪。   赵伟的眼神有一刻的松懈,而下一秒,他却看到任清野从沙发底下翻出了一个手提箱子。   任清野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摞摞崭新的美金,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张都没有动过。   赵伟几不可察地往门口挪,“你、你放了我,这些钱我全……我分你一半。”   任清野拿出一挪钱,往手掌上拍,一下一下,挑战着赵伟的心理承受力。   他不敢跑,因为他知道,在任清野手里,他跑不掉。   “怎么样?一半,你拿去……要不全都给你!”   任清野嗤笑一声,一脚踢过去,赵伟立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蜷缩着抽搐。   任清野弯腰,将他拽起来,扔到沙发上,“叫你少嗑药,现在连一脚都熬不住了?”   他用一只手摁住赵伟,一只腿压住他的下半生,然后拿着那一摞钱,在他面前扇动了两下。   “你以为我放下枪就是要放过你?外面这么吵,但枪声还是会惊动别人。”   赵伟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他的目光开始没有焦距,嘴角干涸,却还在下意识地念叨:“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钱……”   任清野抽出一张美金,盖在赵伟鼻腔处,然后顺手从桌上捞起一杯酒,淋到赵伟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赵伟清醒了不少,他立马挣扎起来,一阵阵嘶吼喊叫却只能被包厢里的音乐吞没。   第二张……   第三张……   第四张……   ……   任清野每往赵伟脸上盖一张美金,就倒一杯酒。   当盖到第十一张的时候,赵伟不动了。   任清野站直了,冷眼看着赵伟。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赵伟脖子动脉。   可以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囡囡躲在角落里,还带着耳机。看到任清野走近她,整个便缩成一团,在沙发脚下发抖。   昏暗的灯光下,小女孩的一双眼睛亮得发光,像葡萄一般,清澈纯净。   任清野蹲了下来,朝着囡囡伸手。   囡囡双眼一瞪,立马低头咬住了任清野的手。   “嘶——”任清野吃痛,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囡囡的下巴,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妈妈在外面等你,出去吧。”任清野说。   *   囡囡跑出酒吧,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车里下来一个女人,梳着短发,穿着利落的短袖长裤。   “囡囡,来,跟阿姨走。”那个女人朝她伸手。   囡囡站着不动,双腿发软,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阿姨是警察。”女人蹲到她面前,露出了自己的警/察/证,“阿姨带你去找妈妈。”   “我不、我不!”囡囡转身就要跑,“我妈妈早就不要我了!”   女人一把抱住囡囡,把她往面包车上拽,“囡囡听话,阿姨会找到你妈妈的。”   囡囡又哭又喊,双脚乱蹬,双手撕扯着女人的头发衣服,但最终,女人还是将囡囡报上了黑色面包车。   她拿出对讲机,说道:“报告,已接到赵伟女儿。”   “收到。”   二十分钟后,任清野站在酒吧旁边的便利店里,刚买了包烟,还没来得及拆开,手机就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已全部送回警局。   任清野点上一根烟,挑了挑眉毛,动两下手指删掉这条短信,然后脱了外套,搭在肩上,慢悠悠地走出喧闹的红灯区。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摸摸开个作死的文,别被第一章吓到,这不是男频文这不是男频文。   顺便求个接档文预收,戳进专栏就可以收藏啦。   《明枪易躲,暗恋难防》:   梁橙的男朋友被曝光劈腿的时候,她正在直播间打游戏,直到粉丝刷爆弹幕她才知道这个消息。   据知情人士透露,梁橙被劈腿的原因是因为她性冷淡。   后来,她被拍到和绝地求生游戏主播Chris缠绵酒店两天两夜。   粉丝及前男友:神他妈性冷淡。   落地成盒的当红女歌手VS枪枪爆头移动狙神男大学生   游戏背景《绝地求生》,没玩过的也能看懂。   姐弟恋,男主real扮猪吃老虎。   又名《818那个当红女明星的网恋史》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解锁 第2章   暴雨天气,这个城市所有航班几乎都延误了。   任清野到达y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他给贵爷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Y市机场人来人往,任清野提着箱子从航站楼走出来。   他取了车,停车费一百,过夜加收五十。   去一趟s市,花了一天,不多不少。   任清野把车开到阖盛贸易公司,提着箱子走了下来。   这个贸易公司开在y市的郊区,租的是一套老旧写字楼的一二楼。一楼是仓库,二楼是办公区,三楼早就没人用了,一直空着。   公司前台小妹见任清野来了,连忙止住打哈切的冲动,飞快拿出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刘海,然后站起来,说:“阿野你出差回来了?不巧,贵爷不在呢。”   任清野往里看了一眼,杂乱老旧的办公区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坐着抽烟聊天,压根儿没人在意外面有人来了。   “嗯。”任清野问,“贵爷去哪儿了?”   前台小妹说:“今天天气好,应该是回家了。”   任清野转身就走,前台小妹还在后面问:“任大哥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公司啊?”   任清野没说话。   这看起来又破又旧的公司,老板贵爷几个月也难得来一次,更别说他了。   但这个公司,确是大毒枭池荣贵挂在名头上的合法公司。   任清野坐回车里,抽了根烟,正要发动汽车,突然有个人敲了敲车窗。   “阿野,去贵爷家里?捎上我呗,我去找贵爷有事。”   任清野点点头,刘老三就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盘山公路上,一辆黑色越野车呼啸而过,扬起一阵尘土,惊扰了停在树枝上的麻雀。   刘老三穿着印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一截藏在领子里,一截露在外面,和他脸上的墨镜很是相配——浮夸且俗气。   “阿野,你可以啊,出差回来了?”刘老三把墨镜摘下来,挂在领口,对旁边的任清野说道,“事儿办得咋样?”   任清野开着车,没看刘老三, “成了。”   刘老三嘿嘿地笑,“这才一天吧?厉害!现在贵爷把这种事情都交给你办,看来以后我们都要叫你一声野哥了。”   池荣贵,池荣贵,一个俗气得像邻家大叔的名字,却是全国最大的两个毒枭之一。他与另一个毒枭藏獒割据了全国最主要的毒品贩卖市场,拥有最精英的制毒师和纯度最高的毒品。能做他身边的二把手,当然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可别。”任清野说,“野哥,听着多难听。”   刘老三嘿嘿笑了起来,一脸油腻。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目的地。任清野摇下车窗,看向窗外。眼前是一栋老旧的别墅。这栋别墅的砖瓦都被风吹得变了色,铁门也掉漆了,顶尖儿上锈迹斑斑,但阳台上栽了几盆兰花,看得出来这是有人常住的。   别墅的铁门后站着几个年轻的男人,一看到任清野来了,就手动推开了大门,放这辆车开进去。   任清野打了一圈儿方向盘,低声嘀咕道:“这里戒备还挺森严。”   “那可不!“刘老三得意洋洋地说,”这可是贵爷住的地方,要是被警察混了进来怎么办?你说是吧?“   任清野嗯了一声,“是。“   刘老三又搓了搓手,说:“你没来几次啊?”   任清野说:“两次。我没事儿上这儿来干嘛?”   刘老三吃了个憋。   任清野好像在说他们这些人,没事儿就往贵爷家里跑,结果到现在也不见得被贵爷多待见。   刘老三不说话了,任清野就把车停在了别墅门前走下车,双手抱胸站着,环视四周。   别看这里安安静静的,但重要地方都站了人,还有不少摄像头,就这架势,别说警察了,连一条野狗都很难跑进来。   两人等了一会儿,一个干瘦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刘老三立马递了一根烟给他。   “来了?“那个年轻男人把烟夹在耳朵上,瞟了任清野一眼,说道,”阿野这身板又结实了,偷偷练了吧?“   任清野没说话,反倒是刘老三一巴掌拍在任清野的胸肌上,得意洋洋的说:“那当然,阿野那可是能一挑十的人,像你这样的——“刘老三上下打量着他,”阿野一挑二十都没问题。“   “老子是靠这里吃饭的。“干瘦男子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神却忍不住飘向任清野。任清野身材高大,结实,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和一条迷彩长裤,剃了寸头,干净,利落,确实能打的样子,”行了,跟我进去,贵爷在等你。“   任清野和刘老三跟着那个男人往里边儿走。   这老旧的别墅里装修也很简陋,顶上的灯都泛黄了,灯罩里堆积了不少蚊虫的尸体,黑压压一片,搞得灯光更黑暗了,让人觉得浑身压抑。   穿过客厅,那男人带着两人从一道小门出去,原来这地儿不止一栋别墅,后面还有很多两层建筑,只不过被前面的别墅给挡住了。   一行人走了几分钟,七弯八拐的走到了一道铁门面前。   领路的男子一手插裤袋,一手轻敲了一下门,对任清野说:“贵爷就在里面。“   任清野看着那道门,眯了眯眼睛。   半年前,他第一次踏进这道门的时候,身受重伤。那时他帮贵爷带了一批货,路上没少遇到折磨,但终于是带到了。于是他被贵爷看上,从周跛子身边要了过来给他做事。贵爷爱才是真,瞧着任清野能干,加之身边刚栽了一个二把手的,所以有意再栽培一个年轻能干的,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对他青睐有加。   “愣着干啥?快进去啊你!“刘老三推了他一把,”我就不进去了,在这儿等着贵爷。“   任清野嗯了一声,然后推门而入。   这道门后面不是房间,而是一片空旷的草地。   阳光温和,清风和畅,平静地仿佛是一个公园——直到一声枪响打破了这宁静。   在任清野的前方,一个女人站得笔直。   她穿着绿色的修身吊带和黑色短裤,脚上是一双机车靴,全身的肌肤呈现小麦色,与金色的阳光几乎融为一体。她的个子很高,任清野目测她有一米七五,一双腿笔直,且肌肉线条流畅完美。任清野往上看去,她背上的蝴蝶骨和肩线、手臂都呈现顺畅而又优美的肌肉线条。   这身材,在女人以柔美为主流的审美世界真是太少见了。可偏偏她却不像女运动员那样健硕,她很瘦,却能让人感觉到生命的张力——但这样的女人,比之柔情似水,更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池中月似乎发现了任清野的存在,但她依然没有转身,因为她此刻正握着一把枪,直指前方的靶子。   “砰!”——第二枪,再次正中靶心。   池中月垂下手,缓缓转身。   任清野的目光却先被她的花臂吸引了。那修长的手臂上纹着复杂的植物藤蔓,栩栩如生,好像缠着她的手臂活了过来一样。   任清野虽然算不上阅女无数,但这样的,放在哪里都不多见。   池中月的脚步越来越近,任清野的目光终于从她的手臂上满满转移到她的脸上。她的五官深邃而立体,瞳孔呈现淡淡的琥珀色,鼻梁高挺,双唇红润,一头黑发梳成了马尾,每走一步,马尾就动一下。   池中月立在任清野面前,抬头看着他,嘴角慢慢溢出一丝笑。任清野不知道池中月为什么会露出,这笑容,诡异又奇怪,但出现在她的脸上却又很合适。   而下一秒,她就举起了手里的枪,抵在任清野头上。   刚刚开了两枪,枪口还灼烫着,任清野呼吸紧了起来,眼里的光亮渐渐聚集在这个女人脸上。   “警察叔叔——”池中月转动了一下枪口,“你胆子挺大啊。”   任清野额头有细微的汗,顺着枪口晕了一圈。   身后的门突然转动了一下,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动。   池中月眼神移开,看向房门。   突然,手腕被人拽住反扣,手里的枪立马被任清野夺了过去。   “小姑娘。”任清野把枪抵在池中月脖子上,“玩枪的时候不要分心。”   池中月目光越发亮了,她眼神定在任清野身上,嘴角的笑容依然不减。   任清野眯了眯眼睛,腰下一凉。   他低头看了一眼,池中月握着一把匕首戳在他大腿动脉处。   “你要试试刀快还是枪快?”任清野问。   池中月挑眉笑,“试试啊。” 第3章   这时,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起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月月,你们这是干嘛呢?”   池中月脸色的表情慢慢柔和了下来,她垂下手,把匕首扔到一边,然后抢回了自己的枪,卸下弹匣,拉保险,反手退子弹,拉套筒,最后关掉保险。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这双手,不知道开了多少次枪才会有这样的熟练程度。   然后,她把枪拿在手上把玩,靠在墙上,腿蹬着一块儿青砖,不说话。   任清野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池中月抬头,看着他笑,“刚才吓到了?”   任清野说:“没有。”   池中月说:“我是说,我叫你警察叔叔,吓到了?”   任清野看她一眼,她似笑非笑,像开玩笑,又像认真的。   任清野还是说:“没有。”   池中月收了枪,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刚刚诈一诈你而已,毕竟谁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潜伏在我们身边,是吧?”   任清野眯了眯眼睛,眼神里流露出的后怕与恼怒,以及贪婪,都恰到好处。   “爸,这是新来的?我试试他的胆量。”池中月走到池荣贵身边,浅笑着看任清野,“胆量不错,枪抵在他脑袋上了都面不改色,还能抢过来架我脖子上。”   池荣贵穿着中山装,踩着一双市面上几十块一双的布鞋,从兜里拿来一条手帕出来,擦了擦手心的水。   “什么新来的!”他抬头瞪了池中月一眼,“这是阿野,跟我半年了。”   池中月走近两步,仔细打量着任清野:“原来你就是阿野,听说你好几回了。上次周跛子那批四号是你带出去的?”   任清野说,“是。”   池中月问:“一个人?”   任清野说:“是。”   一旁的池荣贵抽了口烟,慢慢地吐着烟圈儿。他五官普普通通,眼神也毫无攻击性,看起来就像下午去麻将馆能遇上的那种老大哥。   “事儿办好了?”池荣贵问。   任清野说:“办好了。”   池荣贵说:“他女儿呢?”   任清野一脸坦然,“跑了。”   池荣贵沉默了一下,低头说了句“可惜了”。   没人接话。   他抽了口烟,又抬起头来,看着任清野,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阿野,你这么聪明,不会想走上他的旧路,对吧?”   他望着任清野,目光里终于出现几丝精光,可谓原型暴露。   “如果有了异心——”池荣贵用手往脖子上划拉了一下,“下场会比他更惨。”   “是。”任清野说话简单明了,嗓音干净,池荣贵一听就喜欢。   这任清野是他半年前点名要的,看着年龄不大,但上回周跛子那事儿,办得比三四十岁的人还好。   这半年来表现更是不俗,池荣贵看着,刚好能补上身边的缺儿。   “阿月,你安排安排他。”池荣贵掐灭了烟,朝着池中月使了个眼神,“我出去跟刘老三说点事儿,晚上叫上你妈,跟阿野一起吃个饭。”   池中月说好,池荣贵就走了。   “任清野?”池中月转身,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任清野坐在了刚才池荣贵坐的地方,上下打量池中月一眼,“我没有印象。”   池中月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笑。   任清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嗤笑一声,眼神里全是对这个女人故弄玄虚的不屑。   池中月朝他走近两步,说:“我以为我给人的印象很深刻。”   任清野说:“为什么?”   池中月昂起下巴,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地说:“因为我美啊。”   任清野勾唇笑,“我见过很多比你美的。”   “是吗?”池中月反问。   任清野被问住了。   他见过许多比池中月美的,她们肤若凝脂,柔情似水,却没有人像池中月这样,美得张扬,野性,那一双眼睛却纯净得如同清泉。   池中月笑了起来,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然后转过头,看见傍晚的夕阳穿过层层翠绿的树荫之间,投射在草地上,隐隐绰绰,却又充满生机。   池中月第一次发觉,原来夕阳也能这么生机勃勃。   *   池中月回了自己房间,把枪放到抽屉里,坐到阳台的椅子上,点了根烟,晃荡着双腿,看着楼下。   小别墅的后花园栽了不少花草,一到开花的季节就满院子飘香,不知情的人谁能想到这里是一个大毒枭的窝点呢?   花园里一个女人,穿着长裙,披着这边的民族特色披风,长发挽了起来,拿着一个塑料壶,耐心地给一盆刚搬来的茉莉花浇水。   她的背影娴静,动作轻柔,像是电视里的民国女人一样。   池中月站了起来,靠在栏杆上,抖了抖烟灰。   几秒后,下面的女人忽然抬头,看着池中月的眼神里全是厌恶。   “把你的烟灭了!”   池中月勾唇一笑,又抖了抖烟灰。   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烟灰落了下去,顺便被风吹散,化作一小片一小片的灰尘,一般人很难注意到。但阮玲香每次都能扑捉到那细微的烟灰,然后发一阵火。   池中月对着楼下的阮玲香说:“妈,别折腾你那些花花草草了,我爸叫我来陪陪你呢。”   阮玲香把披肩取来下来,扔到一边。   即便上面仅仅是可能沾了一丁点儿烟灰,她还是嫌弃。   阮玲香一句话都不说,走上了楼,穿过阳台,回了自己房间。   仿佛池中月就是个陌生人。   池中月狠狠碾灭了烟头,然后扔到烟灰缸里,走到阮玲香门口,靠在她门口。   “妈,我爸今天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里面的人不做声。   池中月继续敲门,“你想吃什么?昨天秦叔抓了一只野兔子,要不烤了吃?”   “我不想吃。”   阮玲香终于说话了,池中月就试着推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着。   “不想吃啊?那叫秦叔炖一只乌□□,这个是你喜欢的。”   “我不想吃——”阮玲香在房间里说,“是不想和你们吃。”   池中月的手僵在门把手上,半秒后,她转身走了。   “爱吃不吃。”   *   刘老三不知道池荣贵留任清野吃饭了,还在等着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也没个人跟他说话。   池中月经过客厅,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长腿一伸,搭在茶几上。   刘老三吓了一跳。   池中月说:“等里面那个?”   刘老三见是池中月主动来跟他说话,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是啊,阿野原本是跟着周跛子干的,贵爷看上了,跛子当然就割爱送给贵爷了。”   池中月说:“周跛子是怎么留他在身边的?”   刘老三说:“阿野那时候才二十二三吧,在夜场里上班,跟人打架,哎哟那叫一个能打,被跛子看上了,就带回去跟着做事。你别看阿野年轻,做事从来不让跛子哥失望,上回带一批货出去,遇到十几个警察追击都逃脱了。”   池中月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笑。   笑得刘老三发怵,“怎么,你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周跛子。”   “我信。”池中月说,“他多少岁了?”   刘老三想了想,“二十八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池中月问:“成家了吗?”   刘老三说:“成什么家啊,干我们这行的,哪儿敢轻易成家。”   池中月又问:“那他有女人吗?”   刘老三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平时又不趴人家床底下,嘿嘿嘿,不过你看阿野长那样,能缺女人吗?”   刘老三自以为和池中月套上了近乎,说话越来越没边儿,但看到池中月的脸色慢慢不好看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怎么,你看上阿野了?”   池中月抬起头,说:“怎么?不行?”   刘老三哪儿敢说不行,“当然行!不过阿野哪儿配得上您啊,他就是一野小子。”   池中月蹬开腿边的垃圾桶,走了。   *   到了饭点,池中月下楼走到饭厅,却发现只有池荣贵一个人坐着。   “刚才那人呢?”池中月问。   池荣贵握着一串佛珠,慢吞吞地把玩,见池中月下来了,就把佛珠放到了一边儿去。   “走了。”   “走了?”池中月问,“不是留他吃饭吗?”   池荣贵哼笑一声,“年轻人脾气大,回家了。”   池荣贵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一丝责怪任清野的意思。   *   饭桌上,池荣贵给池中月掰了一大个兔子腿,烤得油滋滋的。   “你妈呢?不来吃饭?”   池中月拿了一把小刀子出来,把兔子肉一片片儿割下来,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   “没来。”   池荣贵拿了一个碗,把另一个兔子腿放进去,“我给你妈送过去。”   池中月吃着肉,看着池荣贵端着碗上楼。   五分钟后,他下来了。   “没给你开门?”池中月问,语气里隐隐约约有嘲笑的意思。   池荣贵也不恼,反正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阮玲香冷冰冰的样子,“不吃算了,月月你全吃了。”   池中月又拿出刀子割肉,漫不经心地问:“今天那人,你准备安排在哪儿?”   池荣贵说:“不急,小伙子年轻,先看看……眼下还有其他事。”   “什么事儿?”   “赵伟的事情还没有完。”   池中月不经意地看了池荣贵一眼,见他切着兔子肉,一脸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第4章   赵伟睁开双眼,发现四周白茫茫一片,刺眼得很,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阴间的样子?   赵伟尝试着转动脖子,视线与意识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医院。   ——我没死!   当赵伟意识到自己尚在人间的时候,立马就想要坐起来,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腰部用力的那一刹那,赵伟感觉浑身骨头痛得跟要断了似的,他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   这时,门开了。   两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走了进来,赵伟还没看清他们的面貌,就感觉这两个人带来一股严肃的气压。   赵伟使劲儿集中注意力,终于看清来人了——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赵伟这一行的,对警察有着从内而外的警觉,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巴。   秦平唯把手里的记录本随手递给身边的罗伊,罗伊立马就把胸前口袋里的笔拿了出来,开始记录。   “醒了?”秦平唯问。   赵伟转着眼珠,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暂时不太清醒的脑袋里在努力地忖量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别看了。”秦平唯说,“你没死。”   赵伟知道自己没死,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医院了,身边还有两个警察?他清楚地记得,任清野杀了他。   即便是这样,赵伟也不打算开口。   秦平唯拖了一根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哗啦出尖细的声音,让赵伟彻底清醒了。秦平喂坐了下来,说:“怎么,很诧异自己居然没死?”   赵伟只想到一个可能,警察来救了他?   秦平唯看出了赵伟的疑惑,他原本不打算告诉赵伟实情的,但是看目前的情况,不给赵伟一个明白话,他是不会交代警方想要的东西的。   赵伟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他死死盯着面前两个警察,双腿忍不住想蜷缩起来。   面对两个警察,赵伟的心里斗争很激烈。   十分钟后,他想通了。   不管他是怎么来的这里,反正他现在就是落到警察手里了,而且他刚叛变了池荣贵,新主子那边又还没建立什么交情,别想着有人能捞他。   “警察同志。”赵伟说,“我的钱呢?”   秦平唯:“……”   秦平唯是个脾气不好的警察,他简单问了几句话,就交代下属看好赵伟,等他恢复了就立马带回警察局。   赵伟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一路上都在问是不是坦白从宽,罗伊说是,赵伟就迫不及待要开始交代一切了。   “藏獒,是藏獒想挖我去他那边!”赵伟说。   罗伊一听,双眼亮了亮。   如今y市的毒品市场被藏獒和池荣贵分别占据,两方实力相当,互相争抢资源的情况下也在互相牵制。   “他为什么要挖你?”罗伊说。   “因为他的新型毒品就要研发出来了,纯度高,价格低,到时候一定会占据市场,我跟着贵爷没前途!”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罗伊震惊之余,还不忘拿笔记录,“你手头上有没有池荣贵犯罪的证据?”   赵伟张口就要吐字儿,却在瞬间噎了一下,把话咽回去,思量了一圈儿,然后说:“我根本就没进入过池荣贵的核心层,我哪儿有什么证据啊。”   罗伊不说话了,飞快地写着刚才赵伟说的话。   “那个……”赵伟试探着问,“我都招了,能减多少刑?”   罗伊放下笔,看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到现在,还没关心过你女儿的下落。”   赵伟一怔,脸上的维持的表情瞬间崩裂,“囡囡,她在哪里?”   罗伊别看脸,不让脸上的不屑流露在赵伟面前,“联系她的妈妈了,后天就来接走她,你也将失去抚养权。”   罗伊找到秦平唯,把赵伟的口供记录拿给他看。   秦平唯迅速浏览着记录,最终目光定格在最后一段。   新型毒品,成本低廉,纯度高——这对缉毒队来说,杀伤力比□□还大。   “秦队,我们怎么办?”罗伊说,“这东西一旦上市,会像病毒一下迅速蔓延,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秦平唯依然紧蹙眉头,不发一言。   罗伊站了一会儿,说:“不如,联系阿野吧。”   *   又是灯光迷离的封闭空间,又是充斥着烟酒味儿的空气,任清野坐在KTV包厢最中间的沙发里,一杯又一杯啤酒下肚,胃里极不舒服。   池荣贵带着一群手下兄弟出来放松放松,给他们每个人都叫了KTV公主,让他们喝好玩好,然后去了另一个包厢。   池荣贵和人谈生意从来不带外人,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偶尔带着池中月。   任清野身旁坐的公主叫做娜娜。   “怎么上这儿来了?”任清野问,“不在华东路那家按摩店做了?”   娜娜靠在他胸前,说:“阿野你好久不来找人家,人家要是不来这里,是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嘛?”   坐在一旁的刘老三回头瞅了娜娜一眼,说:“哟,旧相识啊?”   任清野嗯了一声,“以前就认识。”   刘老三心知肚明,任清野所谓的“认识”不就是客人与小姐的关系。他不由得多看了娜娜两眼——上半身穿着粉色蕾丝短袖,下半身穿着绿色皮裙,脚下还踩着一双黑色恨天高。那女人脸上的粉都快抖了下来,假睫毛跟一刀片儿似的,一笑起来,眼睛就只剩假睫毛了。   刘老三想到前几天,池中月说她看上任清野了。   啧啧,刘老师想不明白,任清野长这么一副模样,什么女人得不到,干嘛非得找一个这样的姘头?   不过人或许就好这一口,又或许那女人别的方面特别出色……刘老三嘿嘿笑了出来,又转过去看娜娜。   “你烦不烦!”任清野说,“看你怀里那个!”   刘老三搂紧了怀里的女人,但目光还是流连在娜娜大腿上,“阿野,别这么抠门,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儿肉!”   任清野放下酒杯,拉着娜娜站了起来,“得了,咱们出去透透气。”   包厢里音乐声不绝于耳,还有男人们玩儿骰子,女人们的笑声,除了刘老三,没人注意到任清野带着娜娜往外面走。   刘老三突然吼了一句:“厕所不隔音,动静别太大啊!”   所有人全都转过头来盯着任清野看,瞧着他要带女人出去,立马反应过来刘老三说的是什么,各个儿都敞开笑了起来。   任清野就在这笑声中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会带着娜娜去公用厕所,他们穿过常常的通道,走出大厅,去了KTV的楼梯间内。   人们都习惯了电梯,没什么人会来这阴暗冷清的楼梯间。   但今天偏偏就还有人不走电梯爬楼梯了。   上来的是一男一女,看样子是一对情侣。他们脚步声不算重,但在这空旷的楼梯间就像平地惊雷一样,一脚下去声控灯全都亮了。   娜娜立马扑到任清野怀里。   那对情侣上来就盯着任清野和娜娜看,直到任清野搂着娜娜瞅了他们一眼——两人被任清野的眼神吓到,不敢再看。   只是与任清野擦肩而过之后,那女人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那男的那么好看,怎么就找了个这女的?”   男人赶紧拉着她走,说:“你管人家呢!”   那对情侣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任清野确定四周没人了之后,才说:“什么事?”   娜娜收起脸上的轻浮表情,转而严肃。   “藏獒那边新出毒品了,秦队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没能渗透进藏獒那边,就只能从池荣贵身上想办法,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池荣贵,他一定会想办法先制衡藏獒。”   “具体点。”任清野说。   娜娜压低声音,说:“具体的情况秦队没告诉我,明天早上九点,你家楼下垃圾桶,有人把具体信息给你放里面。”   任清野点头表示知道了。   娜娜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回包厢,任清野却站着不动。   “干嘛呢?”娜娜回头问。   任清野低头点了根烟,说:“这么快回去,他们不得嘲我不行?”   娜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锤了一下任清野的胸口,“你们那人就是死要面子,怎么着,真想来一发?”   说着,她再次靠到任清野怀里。   任清野推开她,说:“站好,别乱动。”   娜娜今天喝了不少,酒劲儿上头,也不管其他的,一个劲儿往任清野怀里蹭,“怎么,我们合作这么久,抱一下都不行?”   任清野把烟扔了,摁住娜娜的肩膀,把她压在墙上,“你是不是找死?”   娜娜一脸无所谓,“哎呀,反正我都人不人鬼不鬼的了,还怕死吗?”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被人推开,声控灯再次亮了起来。   任清野和娜娜顿时警觉,转头去看,首先入眼的就是一直布满纹身的手臂,纤细,匀称,是女人的手。   一片黑色裙角飘进任清野的视线,往上看去,是池中月带着讥笑的脸。   她看了任清野一眼,又看了娜娜一眼,忍不住冷笑,“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任清野和娜娜都没说话。   池中月上下打量着娜娜,没说什么,眼神里的嘲讽意味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最后,她丢下一句:“任清野,你口味够重啊。”   人走了,余音却回荡在楼梯间里。   娜娜反应过来,柳眉倒竖,尖声尖气地说:“她谁啊?她什么意思啊?有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一个劲儿得跟我说这个题材很危险,要正能量正能量,所以大家做好准备喝下本人民教师的正能量之汤吧。保证鲜香可口,喝了之后晚上再也不怕鬼了。 第5章   两人回了包厢,迎接他们的自然是一群男人的浪声笑语,“哟,阿野,你这么快啊?不行啊你,改天给你补补?”   任清野没理他们,坐下倒了一杯酒,娜娜也黑着脸坐到她身边。   “怎么了这是?”刘老三说,“这妞儿没把你伺候好?得,哥给你换一下,我这妞儿包你满意!”   ——刘老三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池中月站在门口,看着任清野,说:“被我坏了好事,当然不高兴了。”   说完,她瞄了包间一眼,看着娜娜,说:“你出去。”   娜娜不明所以,站起来指着池中月说:“你谁啊?”   池中月往前走了两步,说:“我叫你出去,没听见吗?”   包厢里会看眼色的立马把音乐给暂停了,其他人也不说话,只有几个不认识池中月的KTV公主还在小声嘀咕着。   娜娜正准备跟池中月怼起来,刘老三一巴掌拍到她后脑勺上,“叫你滚出去,没听到吗?赶紧滚!”   娜娜看向任清野,意思是让任清野给他撑腰,但任清野却只拿着酒杯倒酒,没什么反应。   娜娜再傻,这个时候也知道池中月大概是什么不好惹的人了,于是只要憋着一股气走了出去。   池中月坐到娜娜的位置上,对刘老三说:“你们继续。”   刘老三连连笑着说:“好,好,要不您来点首歌?”   “不了。”池中月说,“我坐一会儿就走。”   刘老三看了一眼任清野,一副“我懂得”表情,笑着说好。   池中月坐着也不说话,看着屏幕中放的MV,男女主角正在忘情地接吻,拿着话筒的人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嘶吼着,很破坏气氛。   任清野余光里的池中月端端坐着,一袭黑裙贴着她的肌肤,露出姣好的曲线,脚上的黑色高跟鞋挨着他的鞋子,一大一小,一粗犷,一纤细,竟让人觉得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任清野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酒,说:“把我的妞赶走了,怎么,你陪我?”   池中月转头看他,说:“怎么,我比不上刚才那个?”   任清野突然笑了。   他一笑,浑身的男性荷尔蒙满得快要溢出来,像他手里的啤酒,白色泡沫争先往外涌,当你尽数喝下,嘴里是清爽的甜味,麦芽的香味,酒精的浓烈却让人心头躁动。   任清野放下杯子,说:“我就喜欢艳俗的。”   池中月说:“但我就喜欢你这种。”   任清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他看着池中月,“你说什么?”   池中月扬眉,“没听清吗?”   池中月站起来,让刘老三关了音乐。这样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又聚集到了她身上。   她低头看着任清野,一字一句说:“我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包厢鸦雀无声,过了好几秒,大家伙儿才反应过来开始起哄,刘老三最来劲儿,说着什么男才女貌,绝配绝配,可池中月却仿佛置身事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任清野面对众人的起哄,什么都没说,低着头抽烟。   众人见他没什么反应,就觉得没意思,又各自喝酒唱歌去了。   *   结束后,所有人各自回家。   任清野喝了酒,不能开车,刘老三就打电话叫了个小弟来给他开车。没多久任清野就到了家,小弟把车给他停在了他家楼下。   他住的是老式小区,保安相当于虚设的,治安不算安全,家家户户都安装了防盗窗,看起来像一件件监狱。   刘老三的小弟走后,任清野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坐在车里抽了支烟。   一根烟熄灭,他下车,上了楼。   他住在三楼,这老房子没有电梯,甚至连声控灯都在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到现在都还没人来清理。   他一个人走在楼梯上,步子迈得轻,怕吵醒沉睡的邻居。   毕竟这老小区里住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   刚走到二楼,任清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三楼,自己家门口,任清野摸着钥匙,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突然,他猛地转身,一把扼住了身后那人的喉咙,声控灯也在这时候亮了。   池中月被任清野扣住喉咙,被迫扬起下巴,脸颊憋得通红,眼神凶狠,阴冷。   同时,她的双手紧紧扭住任清野的手腕,要是他下手再重一点,他的手腕说不定会被这个女人掰断——这是他手腕上的痛感告诉他的。   任清野松开手,揉了揉,说道:“力气还挺大。”   池中月呼吸顺畅了,轻咳了几声,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发红,“你有病啊!”   任清野觉得好笑,低头看着她,“一个女人大半夜跟踪一个男人,谁有病?”   池中月说:“跟踪你?想太多。”   她扬头看着任清野,一步步往后退,反手敲了两下。   窄小的楼梯过道里一时寂静无声,半分钟后,门锁扭动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一个紫色短发女人从屋里探出头来,嘴里叼了根烟。   “来了?”短发女人看都没看任清野一眼,开了门后就往里面走,“进来啊你。”   池中月说好,然后在踏进门的那一刻,回头对着任清野挑眉笑。   门“砰”得一声关上了,墙壁上那摇摇欲坠的贴纸被震落了,凄凄惨惨地飘落到地上。任清野揉了揉手腕,也回了自己屋子关上了门。   关灯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又浮现出池中月刚才对着他挑衅一笑的样子。   如果她是个男人,真想跟她干一架,太他妈张狂了。   任清野想。   *   池中月进了蓝釉的家,穿过凌乱的客厅,走到她的工作室里。   这一套小小的一室一厅硬生生被蓝釉给隔了一个工作室出来,拥挤狭窄,摆了一张工作桌,上面有纹身针和手柄以及各种颜料,桌子旁边有几个托架和纹身机。   蓝釉是一个没有营业执照的纹身师,生意自然不如有门面的好,不过她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就接一些零散的活做,大多是熟客。   池中月就是熟客之一,两人又互为对方唯一的朋友。   蓝釉端了一杯水进来,张开腿坐在池中月身边,抬起她的胳膊看了一眼。   “你这图案再加上去就要爬到肩膀上了。”   池中月哦了一声,“那就纹到虎口。”   蓝釉说:“还是不要麻药?”   池中月摇头。   蓝釉又问:“要什么花纹?”   池中月说随便。   蓝釉笑了笑,转身出去洗手。   再回来时,她不再说话,打开照明灯开始工作。   在虎口纹身,还不要麻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蓝釉沉默着调好纹身机的频率和深浅,将颜料滴入色料容器里,用生理盐水稀释颜料,然后给池中月消了毒,涂上转印。   接下来就是割线了。   蓝釉呼了一口气,说:“要是痛你就说,我可以缓一点。”   池中月闭着眼点头,但蓝釉知道,她不会吭声。   十分钟后,池中月突然开口了,“蓝釉。”   “怎么了?”蓝釉说,“痛?”   “我又见到那个人了。”池中月说。   “谁啊?”蓝釉习惯了一边工作一边和客人说话,所以她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那个警察啊?”   池中月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嗯了一声。   蓝釉漫不经心地说:“一个毒枭的女儿居然心心念念地想着一个警察,有趣有趣,诶,你在哪儿见到他了?”   “我家。”   “……”   蓝釉的手抖了一下,针一下子刺深了,池中月闷哼了一声。   “不是吧?”蓝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刻意压低了声音,“卧底?”   池中月说:“是他。”   蓝釉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变样了,会不会认错?”   池中月沉默,最终摇摇头,“我也不确定。”   蓝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喃喃说道:“怪不得你今天要来纹身。”   蓝釉干完了活,去洗了个澡,回到自己到房间,却看到池中月坐在她床上玩手机。蓝釉把毛巾扔床上,然后拿了吹风出来,插上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那个警察,万一他还记得你怎么办?”   池中月说看着床单,一脸无所谓:“那又怎样?”   “那就等于他的身份败露了啊!”   池中月说:“所以呢?”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蓝釉神色紧张,倒是真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如果真是那样,他会不会杀了你灭口?”   “嗯。”池中月说,“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他救的”   蓝釉气笑了:“你何必这样?”   池中月也笑,“他不会杀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需要吸取男性荷尔蒙了,有没有什么电影推荐,要那种男主很man的 第6章   第二天一早,池中月醒来的时候,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也不知道蓝釉上哪儿去了。   池中月将头发草草梳了两下,洗了把脸,走到厨房打开了蓝釉的冰箱。   她们这些玩儿艺术的都修仙吗?   冰箱里空荡荡的,连一盒牛奶都没有。   那蓝釉应该是出门买早餐去了。   于是池中月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等蓝釉。   她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空荡荡的。   项链呢?!   池中月几乎是跳了起来,跑到房间里,揭开床上的被子仔细翻找。   这时候,蓝釉回来了,手里提着早餐。   “你干嘛呢?”蓝釉问。   池中月头都没抬,一把将床单掀了起来。   “我的项链呢?”   蓝釉放下早餐,帮着翻找,“什么项链啊?是不是你一直带着的那个链子,什么吊坠都没有的那个?”   “对。”池中月说,“应该是落在床上了。”   “这可怎么找啊?”蓝釉趴在地上看床底,什么都没有,“那链子那么细……我去把我眼镜带上。”   蓝釉是个近视眼,平时都戴隐形眼镜,不工作都时候就不戴眼镜,用她的话说,就是享受这个模糊的世界。   “唉,会不会落在其它地方了?”蓝釉把房间翻遍了以后,说道。   池中月不死心地开始第二遍翻床单,“不可能,昨晚睡前还在我脖子上。”   “得了,丢了就丢了呗。”蓝釉说。   池中月脸色都白了,“不行,那是我爸爸给我的项链。”   蓝釉一愣,立马又开始帮她找。   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   蓝釉坐在地上,看着绝望的池中月,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哎哟!是不是我刚才收拾房间的时候顺手给弄垃圾袋里去了?”   池中月立马问:“垃圾袋呢?”   蓝釉说:“楼下垃圾桶啊。”   池中月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   “哎!”蓝釉看着她那急切样,不知说什么好。   池中月光着脚就跑下了楼,一眼看见那蓝色垃圾桶。她也管不了什么脏不脏的,埋头及开始翻找。   早上丢垃圾的人不多,但里面也堆了不少垃圾袋,池中月不知道拿一个是蓝釉的,只能一个个拆开。   最上面的是一个黑色袋子,很小,很轻,里面应该不可能是垃圾。   但池中月本就打算翻边垃圾桶,所以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子。   里面是一张纸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池中月却鬼使神差地展开了那张纸条。   她看着上面的内容,心慢慢沉了下来。   这上面的文字狗屁不通,有汉字,有数字,还有英文。看起来像小孩子的涂鸦,但池中月知道,这是警方加密的语言。   在池荣贵这几年抓到的卧底中,不少人都用过这个方式来联系上级。   她深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三楼的窗户。   警察叔叔,果然是你啊。   “找到了没?”蓝釉在阳台上喊了一句,池中月回了神,立马把纸条装回袋子里,放了回去,然后开始翻其他袋子。   幸运的是,池中月在第二个袋子里找到里她的项链。   她松了一口气,把项链捏在手里,缓缓走上楼。   走到二楼,池中月突然感觉脚底一阵尖锐的刺痛,她闷哼一声,抬脚一看,竟然踩到了玻璃渣子。   幸好只是一只脚,而且都到二楼了,池中月正打算单脚跳上去。   正在这时,楼梯里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任清野穿着一声黑色短袖短裤和拖鞋,走了过来。   任清野看到了池中月,却没什么好脸色,眼神从她脸上掠过,径直往下走。   “任清野!”池中月喊了一声。   任清野回头,“有事?”   池中月说:“我踩到玻璃渣子了,你扶我上去吧。”   任清野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竟然没有穿鞋,右脚确有异样。   任清野再看她的脸,明明是在求人帮忙,却挂着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一下子,骄纵、脾气、刁蛮,这几个词全浮在任清野脑海里了。   但即使这样,任清野还是伸出了手,说:“走吧。”   池中月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一点一点往楼上挪。   从二楼到三楼,平时只需要几十秒的时间,今天却愣是让池中月给磨蹭了几分钟。   任清野心里想着别的事,耐心没那么好,他扶着池中月走到蓝釉门口,立刻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池中月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任清野回头看她,人已经坐在台阶上了。   任清野想到第一天见她的样子,可不是这样的,“拿枪的时候挺神气,怎么今天几片玻璃渣子就把你撂倒了?”   池中月抬头看,他脸上居然带了几分讥诮。   池中月一笑,说:“对,这点小伤算什么,我就是想摸你的手。”   任清野的表情有点僵。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身下楼。   蓝釉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池中月坐在门口台阶上,于是问:“坐这儿干嘛呢?链子找到了吗?”   池中月说:“找到了。”   蓝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那赶紧进来吃早饭。”   走了几步,她回头一看,池中月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蓝釉终于走了出来,“不舒服?”   池中月嗯了一声,“踩到玻璃了。”   “嘿,让你厉害得光脚出去,这下舒服了吧?我看看——”蓝釉蹲了下来,抬起池中月的脚,“卧槽!你他妈!”   蓝釉一下子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池中月脚底那好几片深深刺入的玻璃,竟然有一股怒意,“你说你是不是没脑子?踩到玻璃了都不知道吗?怎么踩了这么多?我刚刚还以为你就踩到了不起眼的小渣子!”   池中月想了想,大概是她下楼的时候就踩到了,只是那时候太紧张,她没感觉到。   蓝釉骂也骂了,只能无奈地说:“去医院看看。”   正在这时,任清野从底楼上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池中月的脚底——好几片儿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玻璃刺在她脚底,血顺着脚掌往后跟流淌。   任清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你还挺能忍。”   池中月单脚站了起来,对他说,“刚才摸了你,现在换你摸回来。”   任清野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池中月一眼。   池中月索性着任清野张开双手,说:“我脚都这样了,你总不会让我自己走着去医院吧?”   任清野看了蓝釉一眼。   蓝釉还没反应,池中月就说:“就她这身板儿,你指望她背我还是扛着我?”   任清野双手还插在裤兜里,说:“所以呢?”   池中月说:“麻烦你抱我下楼吧,或者背着也行。”   任清野直接无视池中月的邀“抱”和邀“背”,回了自己家,关上了门。   蓝釉愣在原地,“你俩认识?”   池中月点头,“嗯,认识。”   蓝釉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一脸鄙夷。昨晚还在想着她的警察叔叔,今天就纠缠上另外的男人了?   不过就刚才那男人的长相,池中月见异思迁也很正常。   “你还去不去医院了?”蓝釉拿了一只鞋给池中月穿上,问,“人家都拒绝你了,你还跟这儿坐着干嘛?”   池中月坐在台阶上,却像坐在家里沙发上一样。   她说:“我跟你打赌,他会出来的,信不信?”   “为什么?”蓝釉问,“他不是回去了吗?”   “因为……”   池中月话没说完,两人都看到对面的门打开了。   任清野没有换衣服,只换了一双鞋,他拿着车钥匙,说:“去医院。”   然后他径直往楼下走了。   池中月笑着勾唇,站了起来,在蓝釉耳边轻声说:“我再跟你打个赌,他会抱我的。”   蓝釉扶着她,跟着任清野下楼,“你别美了,人家压根就不想等你。”   任清野走在前面,知道后面两人磨蹭,他也没放慢脚步。只是走到二楼时,他低头看到了满地的玻璃碎片。   片片都锋利尖锐。   即便是平常男人,踩到这样的玻璃碎片,也得疼得哇哇大叫。   任清野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串疑问。   她怎么不哭?她不疼吗?她是铁做的难道?   这一串疑问像是一个钩子,拽着任清野转身上楼。   池中月和蓝釉刚下了几层台阶,看到任清野朝他们走来。   “看吧。”池中月勾起唇角,对蓝釉说,“我就说他会来抱我的。”   蓝釉翻了个白眼,人家就是掉头回来了而已,怎么就是要抱……诶?蓝釉一不注意,任清野竟然真的蹲了下来。   “你们走这么慢,到医院都什么时候了?”   池中月一笑,摆好被抱的姿势。   任清野犹豫了下,僵硬地伸出手,把池中月拦腰抱起。   池中月顺势搂住任清野的脖子,耀武扬威地跟蓝釉眨眼。   她不了解任清野,但只这一点,她从未忘记。   任清野很善良。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一个人民教师竟然周末还在加班呢????   是的,我是共产主义加班人。 第7章   医院里,刘医生一边给池中月处理伤口,一边啧啧称奇。   他从医快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忍耐力这么强的女人。刚才护士来值班室告诉他有一个女人的脚底刺进来好几片玻璃碎片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安抚一个又哭又闹的女人的安抚准备动作。   可是一出来,却看到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在安静地玩手机。   刘医生以为自己看错了,难不成受伤的是旁边那个短发女人?不可能,她穿着鞋站的好好的呢。   后来,还是池中月跟刘医生招手,说:“医生,麻烦帮我看看脚。”   刘医生走过去一看,伤口挺严重的,血还在流,脏东西也多,一时半会儿还清理不干净。   刘医生和护士一秒都不敢耽搁,赶紧开始给她处理伤口。为了分散池中月的注意力,刘医生便跟她闲聊,“你可真厉害,我上个月接诊,一个姑娘手受伤了,哭着喊着来医院,我一看,哎哟喂好家伙!幸亏来得及时,要是再晚点……伤口就痊愈了!”   池中月看了医生一眼,干笑两声。   刘医生又说:“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踩了一脚玻璃渣子却一声不吭的姑娘。”   蓝釉站在一旁,心想,这女人就是个怪物,纹身都不打麻药,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儿喊疼。   她还真想知道,什么事情会让池中月喊一声疼。   过了很久,刘医生终于把玻璃碎片和脏东西都取出来了,他给池中月清理完了伤口,开始包扎。   “门外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池中月抬头看向门外,任清野靠墙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在认真地思索什么。   池中月说:“还不是。”   刘医生哦了一声,“这样啊,我看他抱着你来的,还以为是情侣。”   池中月摸了摸唇角,突然问:“医生,你觉得我和他般配吗?”   刘医生头都没抬一下,说:“不般配。”   池中月:“为什么?”   刘医生扶了一下眼睛,往上看池中月,额头上的抬头纹像一把梳子。   “姑娘,你们面相不和。”   “呵,现在医生还简直给人看相?”池中月不屑地看了外面的任清野一眼,“医生,我跟你说,他很快就会是我的男人。”   蓝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论自信,没人比得过池中月。   “好了吗?”任清野进来,看了一眼池中月被包成粽子的脚,“好了就赶紧走,我还有事。”   蓝釉扶着池中月单脚站起来,任清野就站在门口,没有什么动作。   池中月朝他伸手,“扶一把。”   任清野脸上明显不耐烦,但还是伸了手。   原本任清野只是想扶着池中月的手腕,她却迅速地握住他的手掌,紧紧握住。   任清野一怔。   她的手,竟然也算得上柔若无骨。而就是这样一双手,是怎么把枪和匕首玩得那么厉害的?   三个人慢慢往外面走。   清晨的医院人格外多,亮堂的灯光打下来,仿佛这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   出了电梯,任清野突然停下,冷脸看着池中月。   “把你的手放老实点!”   池中月瞪他,“我怎么了我?”   任清野看池中月那无赖的样子,懒得跟她说,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着小眼。   蓝釉杵在两人身边,略感尴尬,随便找了个机会就想溜,“那啥,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出去等我吧。”   蓝釉一走,身边就没什么人了,任清野低声说:“池中月,挠我手心好玩吗?”   池中月昂着下巴,说:“不好玩,如果你让我挠其他地方,那才好玩。”   看着池中月这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任清野知觉好笑,他想起刚才听到池中月对医生说的话,更觉得是无稽之谈。   “池中月,你听好,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池中月没说话,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任清野身上了,而是注视着喧闹的医院门口。几个医生护士把一个人事不省的病人抬了下来,然后不要命地往里面推,后面跟着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女人,看样子是病人家属。   医生、病人、家属,一阵风似的就跑过了池中月身边,她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医生和护士推着病人进去抢救,两个家属被拦在外面,又哭又喊,池中月这才听清她们在哭什么。   “我的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那老太太跪到在地上,双手吹地,用脑袋磕地,好几个围观的人扑上去才能拉住她。   “你千万要醒过来啊!我的儿啊!”老太太被好几个人驾着,依然哭天抢地,悲戚的声音听得旁人都心绞痛。   开救护车的司机站在池中月身旁的地方,踮着脚瞅了几眼,摇着头说:“要我说,这种瘾君子就该死,救活了还是危害社会!社会毒瘤!”   那司机说了这话就走了。   池中月看了一眼任清野,他看着那老太太,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清野。”池中月说,“我们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任清野眼睛半眯,没说话,转身走了。   他走得慢,但人高腿长,池中月跟不上他的步子,于是从后面拽住他衣服的一角,一步一步地跳。   不少人都会往他们这边看一两眼,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脚受伤了,包扎得那么严实,一个大男人居然抬头挺胸地走在前面,等也不等一下后面的女孩子?   但任清野就跟没感受到这种目光似的,一脸坦然,走到了停车场。   他随手拉开副驾驶的门就走,绕到另一边去。车的两道门都打开了,从他那一头可以看到池中月站在原地不动,没上车。   任清野低头看了看,这车的底盘有点高。   于是,他有绕回去,从后面一把抱起池中月,把她往车里塞。   他的动作一点都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点粗暴,池中月倒是没说什么,双手死死箍住任清野的脖子。   他越粗暴,她就越用力。   最后是任清野忍不了了,他说:“你想勒死我是不是?”   池中月说:“我怕摔。”   任清野看了一眼车内狭窄的空间,这能摔?拔玻璃碎片,往伤口上抹消毒水的时候都不吭一声,会怕摔?   他把池中月往副驾驶上一放,“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蓝釉出来后,直接坐到后座,什么都没说。   三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话,任清野先把池中月送回家,再带着蓝釉回家。   返途中,蓝釉觉得车里的气压底得她喘不过气来,想说点什么,但看任清野那样子,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犹豫了半晌,她说:“你什么时候搬来的啊?我赶紧以前没怎么见过你。”   任清野说:“才搬来,平时不爱出门。”   蓝釉哦了一声。   任清野说话的表情让蓝釉感觉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于是想着要不要聊天其他的。她想来想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说了一句:“你觉得池中月怎么样?”   ……   说了这话,蓝釉就后悔了。   太他妈尴尬了。   不过这悔意只持续了两秒她就释然了,就池中月那死皮赖脸的样子,没什么好替她尴尬的。   任清野笑了一声,他这笑让蓝釉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嘲笑,又像是冷笑。   “池中月,镜中花,他爸妈怎么取名字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任清野说,“刁蛮任性,尽会坏事。”   蓝釉没想到任清野这样评价池中月,她不服气,说:“刁蛮任性我承认,毕竟她从小就是被宠大的,但是你说她坏事我就不同意了,你知不知道她……”   蓝釉声音戛然而止,她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能在别人面前说这个……   “总之,她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无能的人。”   任清野说:“那你倒是说说,她有什么能耐?”   蓝釉想了想,说:“瞧她那大胸长腿小骚样,床上一定很能耐。”   任清野:“……”   作者有话要说:  全场MVP:蓝釉小姐。 第8章   池中月回到家的时候,池荣贵不在,阮玲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看到池中月被人扶着回来,也只是问了一句:“脚怎么了?”   脸上淡淡的,似乎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池中月坐到沙发上,说:“受了点伤。”   阮玲香不再说话了,专心地看着电视。   她看的是一个本地电视频道,收视不高,除了放本地新闻就是放一些老掉牙的电视剧。前两天刚放完了《神雕侠侣》,这几天开始放《射雕英雄传》了。   池中月瞄了一眼,说:“你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了,不腻吗?”   阮玲香淡淡地说:“看不腻。”   池中月发现,这个台刚播到《射雕英雄传》开头那几集。   每次看到这里,阮玲香的表现总是特别奇怪。   她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情绪完全被电视里的情节带动,仿佛自己就是剧中人物一般。   剧情演到杨康被完颜洪烈抚养成人,阮玲香就一个劲儿地碎碎念:“认贼作父啊……认贼作父啊……”   池中月刚拿起桌上的点心,听到她这么念叨,顿时没了胃口,丢下点心一步步往自己房间跳。   电视里的剧情早就跳到了郭靖和在蒙古的片段,阮玲香还在重复着念叨。   她看着池中月的背景,情绪如同锅炉里八十度的水,温度一下子就闷声涨里起来。她双手原本平静地放在腿中央,不知什么时候也慢慢挪到了膝盖上,紧紧揪着裤子,声音微弱却又饱含着最激烈地情绪,“认贼作父……认贼作父……”   池中月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停地拢住指尖,放开,拢住,又放开,想握住那早已消失的属于任清野的触感。   她想,就算没有五年前的那一次相遇,她还是会对任清野一见钟情。   *   一连大半个月,池中月没出过门,在家里养伤,池荣贵也没有回来过,似乎一直在忙什么。她打电话问过一次,池荣贵只说回家了再细说,然后就没下文了。   期间,蓝釉也打过电话来,她说:“月月,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了?”   窗外明月高照,虫鸣起伏,池中月说:“大晚上的,你能看到什么?”   蓝釉说:“我看到他带一个人男人回家过夜。”   池中月说:“带男人回家过夜有什么稀奇的?”   蓝釉深吸一口气:“可他是……扛着那个男人回家的啊……”   池中月:“……”   两个小时前,任清野和池荣贵一起去谈事情,完了准备回家,突然接到电话,薛坤说他醉得不轻,让任清野去接他。   薛坤是去年跟任清野认识的,算是都在池荣贵手底下做事的“同事”。   任清野去接了薛坤,把他安全送回家。   临走前,薛坤说要喝水,任清野就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床边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于是任清野关了灯,准备回家。   刚走到门口,任清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薛坤的惨叫。   任清野头疼地转回去看他,开了灯,发现薛坤坐在床上,脚底下的玻璃渣子格外显眼。   “妈的……痛死老子了!”薛坤抱着腿哇哇大叫,“快!带我去医院。”   刚才还呼呼大睡的人,这时候格外清醒。   任清野说:“你表演杂技呢?”   薛坤痛得五官都变形了,拽住任清野的衣角,说:“我刚不是渴了吗,迷迷糊糊中好像感觉到你放了一杯水在旁边,伸手一摸,就给碰倒了,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这黑灯瞎火的,我一下床就给踩到了,快、快带我去医院啊!”   任清野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怎么老是跟玻璃渣子有缘。   他还是把薛坤送去了医院,这一折腾,就倒了晚上。   回来时,都到薛坤楼下了,薛坤突然一拍脑门儿,说:“操,今天出来时,我忘记带钥匙了。”   “……”这一刻,任清野是真的想把薛坤丢下车。   薛坤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任清野,“阿野,收留我一晚上呗。”   任清野说:“我家只有一张床。”   薛坤立马说:“没关系,我睡沙发!”   任清野:“……老子还从来没有带过男人回家过夜。”   薛坤笑嘻嘻:“凡事总有第一次嘛。”   任清野把薛坤带回了自己家,上楼的时候,薛坤扶着楼梯,一阶一阶地挪,每走一步,就喊一句疼。   任清野被他闹得脑仁儿疼,说:“有这么痛吗?你怎么连个女人都不如?”   薛坤说:“我操,痛死了好吗?我这算好的了,哪个女人这样,不痛晕过去了我跟她姓!”   任清野站着,看薛坤那包扎着的脚。   或许,池中月就不是个女人吧。   看薛坤那样子,任清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休息,于是干脆把他给扛了上去。   *   第二天傍晚,池荣贵终于回家了。   池中月脚上的纱布已经取了下来,穿着柔软的拖鞋,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饭厅里摆了一桌子菜,池中月看了一眼,说:“今晚有客人?”   池荣贵说:“没,就是很久没陪你和你妈吃饭了,叫老魏做了几个你们喜欢的菜。”   池中月笑着说,“那你去院子里叫妈来吃饭,我不去,别闭门羹就吃饱了,没胃口吃这一桌子菜。”   池荣贵脸上讪讪的,嘀咕了两句,还是去院子里了。   五分钟后,池荣贵回来了。   池中月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怎么样?闭门羹吃饱了吗?要不我让张妈不准备你的碗筷了。”   池荣贵瞪了池中月一眼,说:“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去哥伦比亚。”   池中月惊讶地说:“明天?哥伦比亚?”   “嗯。”池荣贵说,“有事。”   哥伦比亚,在普通人心中都总是与毒品联系在一起,更不用说池中月这种常年与毒品打交道的人。   她心知肚明,池荣贵可能接到了大生意。   “爸,带上我吧。”   池荣贵从桌上拿了跟火柴,点燃烟,低头猛吸了一口。   “你就不去了。”   池中月有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她知道这种事情,多说无用,池荣贵从来不透露哥伦比亚那边的事情。   池荣贵又说:“你明天不是要去美国做手术吗?我叫几个人陪你去。”   池中月说:“不用了,我自己去。”   “做手术还是让人陪着吧。”池荣贵说,“我叫张妈陪着你去。”   “真的不用。”池中月说,“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话说到这里,池荣贵也就不再坚持。   张妈摆好了饭菜,叫他们吃饭。   诺大的饭桌上有七八道菜,样样色香味俱全,可惜池荣贵和池中月两人吃得并不怎么高兴,两人一直无话。   突然,有人进来说,任清野来了。   池中月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眼往玄关看去。   任清野提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站到饭桌旁,没看池中月一眼。   他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说道:“样品拿来了。”   池荣贵说:“叫个人送来就行了,你还亲自跑一趟。”   任清野:“哦,闲的没事。”   箱子里面是一包冰,池荣贵捻了一小嘬,尝了一口,说:“行了,拿下去。”   任清野把箱子交给别人,要走的时候,池荣贵突然说:“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   任清野不经意地看了池中月一眼,说:“好。”   他一坐下来,张妈就给他拿了碗筷来。坐在他对面的池中月刚拨了一只虾,放在碗里没吃,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   池荣贵想起了池中月受伤的事,于是问:“你伤口好了吗?能喝酒了?”   池中月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小伤,没事儿。”   任清野闻言,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突然想到昨晚薛坤的反应。   薛坤哇哇大叫,连路都不走,一个大男人还要人照顾。   而池中月,一个女人,却说“小伤,没事儿。”   任清野抬头看着池中月,恰好池中月也抬头看他,两人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像他抽烟时吐出来的烟雾,萦绕在眼前,却又抓不住,只平添一股莫名的烦躁。   池荣贵不曾注意到任清野的神态,他一心还在池中月的伤上,“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到处磕磕碰碰的,一点没个女人样。”   池中月漫不经心地说:“我有没有女人样,也不会给你看。”   池荣贵说:“我看就得找个有能耐的男人收拾收拾你。”   池中月一顿,半眯着的双眼渐渐明亮起来,她看着池荣贵,手却指向任清野,“爸,我觉得他就挺有能耐。”   池荣贵表情一滞,只是片刻,他就哈哈大笑起来,“月月你喜欢阿野这种?”   池中月说:“怎么,爸,你觉得他不行?”   任清野莫名就想到了前几天蓝釉说的那句话。   因此,他总觉得池中月这句话也意有所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噶好,银民教丝起床上阔了,苦啊苦 第9章   任清野闻言掀了掀眼帘,漠然地看着池中月,仿佛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   他这个当事人太冷漠,池荣贵也就当他们开玩笑,没有往心里去。   饭后,任清野得走了。   池荣贵手上挂了一串儿佛珠,静静地闭眼坐着。若不是他的手指还在摩挲着佛珠,所有人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任清野开门的声音响起,池荣贵突然睁开眼睛,说:“阿野,你等一下。”   *   夜里,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叫个没完,池中月睡不着,烦躁地坐了起来。   池中月打开灯,房间里的白墙被投射出各种家具的阴影来,显得整个房间的基调都是黑色的。   池中月的房间原本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床,黑色的家具,和黑白的小物件。就连衣柜里的衣服都是黑白灰为主,偶尔有几件棕色绿色的,就是没有红色一类的衣服。   池中月穿了件外套,打开房门,走到走廊上,发现客厅里坐了几个人。   昏暗的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池荣贵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旁边是任清野和一个池荣贵的手下。   所有人都抬头往池中月这边看了一眼,包括任清野。   池中月惊诧地看着他。   他怎么还没走?   “爸,还没睡呢?”池中月走下楼,说道,“大晚上的,一群人聚集在这里干嘛呢?”   其他几个人都不敢出声,池荣贵朝着池中月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藏獒那边有情况了。”   池中月问:“什么情况?”   池荣贵说:“他的制毒师周华宇搞出了新型毒品,快要成功了,那玩意儿纯度高,成本低。”   接下来的话,不用池荣贵说,池中月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成本低,意味着价格低,或者利润更高,而且纯度还比其他毒品更高。如果藏獒真的制出来了,就意味着毒品市场的局势将大变。   池中月指尖微动,脸色白了一层。但在这夜里,没人注意到。   池中月问:“谁带来的消息?”   池荣贵指了下任清野,“前段时间,阿野得到的消息。”   池中月突然笑了笑,挑眉看着任清野,“厉害啊,哪儿得到的消息?”   任清野手指上夹着烟,燃了半截,他一说话,烟灰抖落了,“我兄弟那边听说的,你不信?”   池中月笑了笑,没说话了,谁也不知道她是信还是不信。   一旁的黄头发男人瞟了任清野一眼。   他的眼睛很小,单眼皮,永远睁不开似的,但眼神里总有些淡淡的不得志的愤恨感觉。   很多他这样三十来岁的男人都是这种常态。   “什么鬼几把新型毒品,瞎扯的吧。”黄头发男人说。   池荣贵瞪他一眼,“钟峥,好好说话。”   让他好好说话,但钟峥却不敢说话了,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这消息很准确。”池荣贵说,“我已经跟周华宇联系上了,藏獒每年只给他两百万,现在新毒品出来了,也只多给一百万。而我跟周华宇承诺,如果他来我这边,每年利润分三成给他。”   很明显,这样的条件,任何一个制毒师都会心动。   “当真?”钟峥说,“藏獒根本不可能放他走。”   池荣贵陷入沉默,看着烟头,半晌,他说道:“这事儿我也考虑了很久,过几天他会回家看他病重的老娘,那个时候,我得把他弄过来。”   池荣贵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任清野的。   任清野说:“这件事儿,我去办。”   “呵,小子,话别说太满。”钟峥像看笑话似的看着任清野,“藏獒肯定派人跟着周华宇,个个带枪,戒备跟军队一样森严,你怎么带?”   任清野说:“我总有我的办法。”   钟峥嗤笑,“天真,你真当藏獒吃素的?别把小命玩脱了小子。”   任清野看向钟峥,眉头一凛,两人之间火药味儿十足。   “行了。”池荣贵沉声说道,“先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过来。如果没办法带走他,那就——”   “杀了他。”任清野说,“我知道。”   池荣贵满意地点头,“你带上薛坤,他机灵会来事儿,能帮到你。”   然后,池荣贵拿了张地图出来,和任清野仔细研究了路线。   这场商议就此结束,任清野和其他人都得走了。   走到别墅停车场里,任清野打开车门,刚坐上去,还没点燃火,车窗突然被敲了两下。   任清野摇下车窗,看到池中月站在他一旁,“你跟我来一下。”   任清野不知道她想干嘛,但还是下车跟着她去了。   池中月带他上了楼,推开一个房间,打开灯,任清野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房间。   池中月走到床边,打开一个柜子的抽屉,背对着任清野,说:“这次的事危险,你注意安全。”   任清野站在门口,没走进去,说:“我叫我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池中月说:“当然不是。”   她从抽屉里,拿了一把枪,递到任清野面前,“拿着。”   任清野一看,格洛克17。   “给我的?”   池中月说:“改装过的,战斗力强,你带着它吧。”   任清野没接枪,倒是笑了。   池中月说:“你笑什么?”   任清野说:“临行前送枪的,我第一次见。”   可不是,就算电视剧里,也没哪个女人送枪给临行的人。   池中月突然垫脚,在任清野下颌处印上一吻,“那这样呢?”   任清野僵了片刻,这片刻短到池中月看不出来。他拿着枪,丢下一句“走了”,然后下了楼。   池中月走到阳台上,看着任清野的背影。   人对身后的目光总是有一股准确到可怕的感知能力,任清野走到自己的车前,竟有那么一刻想要回头看一眼。   他知道池中月在看他。   手中的枪冰冷,如同今晚的月光。   迎面吹来夜里的冷风,带着池塘里的水藻气味。任清野觉得人清醒了不少,但下颌那一块儿却好像在发热。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莫名地想讥笑。   都是些扯淡的玩意儿。   *   夜里,池中月刚睡下就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间门,一听就是池荣贵。   池中月开了门,看到池荣贵穿着睡衣,站在她的门口,“月月,还没睡?”   “嗯。”池中月说,“有什么事?”   池荣贵薅了一把头发,走到池中月房间里,坐到沙发上,说:“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   池中月坐到他面前,“爸,你说。”   池荣贵双手交握,放在双膝,说:“其实周华宇的条件不止每年三成的利润。”   “他还有什么条件?”   “他要地位,他不想再想一条狗拴着链子做事。所以这一次,他要我亲自去接应他。”   池中月一惊,说:“他心也太大了。”   池荣贵沉默着没说话,池中月说:“而且,万一这是藏獒设的一个局呢?”   “对。”池荣贵说,“有可能是藏獒的局,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新型毒品,都是他给我下的圈套。”   “爸,要不,还是不去了?”   “不行!”池荣贵说,“但这一切如果都是真的,那我就完了。”   藏獒有新型毒品,能称霸市场,他池荣贵将被打压得永无天日。   父女俩再次陷入沉默,四周的空气里都充斥着压抑的气氛。   许久,池中月说:“爸,你想让我代替你去,是不是?”   池荣贵抬起头,池中月这才发现他的眼下青黑一片,“月月,我别无他法,我明天要去哥伦比亚,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池中月说:“我知道。”   她知道池荣贵没有时间,她更知道,池荣贵只是不敢去冒这个险,又不愿意放弃周华宇这块儿大肥肉。   “我可以去。”池中月说,“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代表你去。”   “月月……”池荣贵当然知道自己的说辞是瞒不过池中月的,正因为这样,他心里竟然泛起了一股酸涩之感。   有那么一刻,他想说算了,不去了。   “月月,谢谢你。”池荣贵说,“等你回来,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   “爸,你把我养大,这是应该的。”   昏暗的房间里,池荣贵看不清池中月的表情,他说:“月月,你别怕,跟着任清野去,会安全的。”   池中月突然抬眸,说:“我和任清野一起去吗?”   池荣贵说:“对,换别人我也不放心。”   池中月说:“好,你放心,我拼了命都要把周华宇给你带回来。”   池荣贵一时又感动,又心虚,再无法在池中月的房间多待片刻,他站了起来,对池中月说:“月月,一定要注意安全,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的人就是这么奇怪,一边要你为他去送死,一边又要你注意安全。   池中月笑着说:“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目标是睡任清……啊呸!是正能量!是为构建和谐社会而努力! 第10章   池中月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边刚翻了鱼肚白。   她走下楼,看到饭厅里有冒着热气的牛奶和蛋糕,张妈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张妈,我爸走了吗?”   张妈说:“夜里三点就走了,赶清早的飞机。”   池中月哦了一声,“我妈呢?吃饭了吗?”   “还没下来呢。”张妈说,“你去叫一声吧。”   “好。”   池中月先去院子里看了一圈儿,阮玲香那些花花草草的叶子都是干的,看来还没有浇过水。   她又转身上楼,走到阮玲香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妈,吃早饭了。”   等了半天,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池中月又敲门,“妈,七点了,起来吃饭了。”   还是没有人应答。   池中月突然想到院子里没有浇过水的花草。   阮玲香从来不这样,她把那些花花草草看得比什么都重。   池中月突然后背一阵冷汗,睡眼惺忪的双眼立马布满了恐惧,她使劲儿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反应,于是她飞快跑到楼下,从书房里拿出了阮玲香房间门的钥匙。   打开门,池中月看到躺在床上的阮玲香,心里的恐惧爆炸式地冲击着整个胸膛。   “妈!”池中月走到床边,手指伸到阮玲香鼻子下,只触到了几丝微弱的呼吸。   池中月迅速扫视房间一圈,果然——阮玲香床头放着一瓶安眠药。   池中月拿起来一看,空的。   “张妈!老魏!”池中月将床上的阮玲香抱了起来,跑下楼,“开门!给我开门!”   闻声而来的张妈和老魏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看池中月那发狂的样子,连忙横冲直撞地去开门。   池中月什么都没说,一路狂飙下山。   *   医院。   医生和护士把阮玲香推进了抢救室。池中月就蹲在抢救室门口,目光定格在地面上,就算有人经过,她的眼神也不会闪动一下。   像一座雕塑。   当池中月双腿没有知觉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她抬起头来,面容平静,唯有那双眼睛,如同一汪死水。   “医生,我妈呢?”   “病人还活着,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与她一样平静。   只是比起池中月的空洞,医生显得很冷漠。   池中月沉默了好一会儿。   双腿没有知觉,脑子的反应好像也跟不上,脑海里就一直回放着看到阮玲香躺在床上的样子。   那么平静,那么死气沉沉。那一刻,她真的以为阮玲香走了。   “谢谢。”池中月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谢谢。”   这医生姓祝,单名一个寻。他扶了扶眼镜,没有离开,站在池中月面前,微微弯腰,说:“病人为什么自杀?”   池中月的唇色在渐渐恢复血气,大脑也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   “她,抑郁症很严重。”   祝寻眼镜后的双眼格外沉静,对这样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   吃安眠药自杀的,是个有九个都是抑郁症。   刚才还有护士问他,这个病人那么美,保养得好,脸色一丝皱纹都没有,穿得又贵气,身上的衣服一摸就价值不菲,生活条件一定很优渥吧。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呢?   为什么?祝寻也说不上来。这些年在医院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死亡的理由千奇百怪,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寻对池中月说:“你们家属要多陪伴,多疏解她。”   这时,他身后的护士走过来,说:“祝医生,主任找你。”   祝寻点头,走了。   护士又对池中月说:“你好,麻烦跟我下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池中月说好,但腿却没有挪动一下。   护士叹了口气,站着等池中月的腿恢复常态。   下楼办完了所有手续,池中月在医院一楼的卫生间呆了好一会儿。   厕所里冲鼻的消毒水味道,像是把死亡的味道化作有形,没吸入一口,就吞噬掉人的一点精神气。   池中月洗了个手,往池中月的监护病房走去。   她走到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通过窗户张望了一会儿。阮玲香安安静静地躺着,张妈和老魏已经来了,坐在床边。   两个老人家不动生命检测仪,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看,上面的线条波动一下,他们就紧张地抖一下。   池中月推开门,走进去,张妈和老魏立刻站了起来,一连急切地看着她。   “张妈,魏叔,你们好好照顾我妈,我有事要出门几天。”   张妈慌张地看着池中月,说:“你不等你妈妈醒过来了吗?”   “不等了。”池中月说,“我在这儿等有什么用,医生都说了脱离了生命危险。”   张妈哽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又不是第一次吃安眠药了。”池中月说,“我守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开心。”   池中月走到门口,看了阮玲香那死气沉沉的脸一眼。   正午的阳光射进病房,投射在阮玲香的脸上,让她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止她的脸,整个病房都被阳光映射得不再线条清晰。   在这医院,生与死都只是一线之差,善与恶更是难以分辨。   池中月,便在她母亲心里就永远是一个恶人。   *   这天,一大早,任清野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任清野提了一个黑色帆布包,大步流星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他往车后看了一眼。   池中月的红色越野车停在他的车后面,她正盯着他看。   任清野把包放到副驾驶上,里面发出一阵细微的金属碰撞声音,是池中月给他的枪。   他走到池中月车旁,手肘撑在池中月车窗上,说:“你单独开一辆车?”   池中月说:“嗯,两辆车方便。”   任清野往四周看了一圈,表情渐渐趋于肃穆:“你真的要跟去?”   池中月靠着车座,挑眉看他,“我爸没跟你说清楚吗?”   “说清楚了,就是我嫌麻烦。”   池中月嗤笑:“是小看女人还是小看我?”   任清野站直了身体,说:“行,我先跟你说清楚,路上别给我惹麻烦,不然就回家玩儿去。”   池中月看着他,笑,右脚却用力踩了一下油门。   车飞速飙了出去,地面摩擦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扬起灰尘,呛了任清野一鼻子。   他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看着池中月的车尾。   有脾气。   任清野也上了车,十几分钟后,到了一处居民楼下。   任清野靠边停车,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喂,阿野啊,我这就出来了,你等我一会儿。”   任清野挂了电话,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面那辆红色越野车稳稳停着,里面的司机安静地坐着。   几分钟后,薛坤提了个黑色手提包下来了,他直接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喘了口气。   薛坤说:“阿野,这次就咱哥俩去办这事儿?”   任清野又看了后视镜一眼,说:“还有一个人。”   “谁啊?”薛坤问,“人呢?在哪儿呢?”   “看后面。”任清野说。   薛坤往后看去,倒是看到了车,却看不清里面的人。   “里面坐的是谁啊?”   “池中月。”   “我操!”薛坤说,“贵爷把她也叫来了?”   任清野问:“有什么好惊讶的?”   薛坤说:“我就是觉得,我要是有女儿,我绝对不让她干这事儿,太危险了。”   任清野发动汽车,一边掉头,一边说:“媳妇都没有,你还女儿。”   “我们干这行的,哪儿好意思娶媳妇,过一天是一天,什么时候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何必去耽误人姑娘,你说是吧,阿野。”   任清野嗯了一声。   “说到这个,阿野现在你有媳妇不?”薛坤说,“我好像没看到过你跟哪个女人在一块儿。”   任清野转过身看车尾,背对着薛坤,说:“你不是说了吗,我们这一行,刀尖上活命,找什么媳妇。”   薛坤用手肘撞了任清野一下,带着揶揄的笑,说:“池中月不是说她喜欢你吗?考虑考虑,以后就飞黄腾达了啊!”   任清野转过头,一巴掌拍在薛坤后脑勺上,“这种女人,你敢要?”   薛坤揉着后脑勺,说:“她怎么了?挺漂亮的啊。”   任清野不说话,薛坤又问:“怎么,你觉得她不漂亮啊?”   任清野想到握着方向盘,手心有些灼烫。   “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任清野转过头,一巴掌拍在薛坤后脑勺上,“这种女人,你敢要?”   *   一段时间后,   任清野转过头,一巴掌拍在薛坤后脑勺上,“我的女人,你敢要?” 第11章   任清野踩了油门,穿过一个红绿灯,往左边转去。   “哎!阿野,出城的方向在右边!”薛坤急忙说。   任清野说:“我知道,这都中午了,先去吃饭。”   薛坤哦了一声,“吓我一跳。”   这里是居民区,底楼又都是商铺,不像大城市里那种商圈儿,这里没有人管,想开什么店就开什么店,所以一条街上有饭馆,火锅店,理发店,超市……   任清野下车,找了个川菜馆。   服务员热情地迎出来,问道:“先生几位呢?”   任清野竖起三根手指。   服务员就带着任清野和薛坤去坐了一张小桌子。   薛坤拿起菜单,递给任清野,“阿野,你来点菜。”   任清野侧头看了一下,池中月也下车了,坐到了他对面。任清野把菜单递给她,说:“点菜。”   池中月摇头,“随意,你们点。”   于是,任清野又把菜单递给薛坤。   “那我们要一个回锅肉,一个水煮肉片,一个炝炒白菜,一个番茄蛋汤。”薛坤扫了一眼菜单,抬头问,“够不够?”   任清野点头说够了。   服务员收走了菜单,去厨房叫菜了。   薛坤悄悄抬眼看池中月,说:“那个……我叫薛坤。”   池中月用茶水涮碗,没看薛坤,“我知道。”   薛坤殷勤地给她递上纸巾,说:“你放心,这次我和阿野会好好保护你的。”   池中月轻笑,“就你这身板儿,谁保护谁?”   薛坤:“……”   薛坤又说:“我不行,阿野行啊!”   池中月说:“他哪儿行?”   薛坤:“……”   “他哪儿都行!”薛坤朝着任清野使眼色,“是吧?”   任清野抬头,正好对上池中月投来的目光,她的眼窝很深,便显得目光尤其深邃,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   他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往外面走,那表情,明显就是不想听薛坤唠叨。   “阿野,你去哪儿?”   “菜还没上,我出去抽支烟。”   池中月也站了起来,“我出去买瓶水。”   池中月走出去的时候,看到任清野身板站了个女人,穿着黑色蕾丝紧身裙,头发染成了金黄色,逆光下她的头发跟发光的火鸡一样。   那女人身后的店,是一家按摩店,但里面的设施却十分简陋,店面被隔开了,外面只有一个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收银台,而被隔断的里面,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这家店的名字——浓情按摩店。   她笑吟吟地说着什么,任清野低头抽烟,侧头看了池中月一眼。   池中月与他对上目光,干脆就靠到树干上,明目张胆地看着任清野和那个女人。   然后,池中月看见任清野回头指了一下她,还说了句什么,那女人就看了池中月一眼,目光里带了点难掩言语的感觉,似乎有点害怕,又有点不屑,但终归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走了。   任清野把烟灭了,朝着池中月走了过来。   池中月说:“这时候也不忘聊骚,挺厉害的啊。”   任清野说:“我不是把她打发了吗?”   这时,池中月注意到,那金黄色头发的女人把按摩店给关了。   池中月问:“你怎么打发的?人家把门都关了。”   任清野说:“我说,后面站着我老婆,母老虎,会砸店的。”   池中月:“……”   任清野难得在池中月脸上看到这种扭曲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池中月发觉任清野可能在逗他,于是说:“我要真是你老婆,一定让你没有精力来这种地方。”   这一回,换任清野表情扭曲了。   他想起蓝釉前几天说的“瞧她那大胸长腿小骚样,床上一定很能耐”。   不知怎么的,他刚才那一刹那还真的往那方面想了。   任清野擦了擦唇角,说:“回去吃饭。”   按摩店内,一个红发女问金发女,“干嘛关门啊?外面那帅哥呢?没进来?”   金发女一脸气郁,“看到他身后那女的了吗?”   红发女说:“看到了,就个子很高那个吧,怎么了?”   金发女说:“那帅哥告诉我,那女人是扫黄大队的,盯上我们了。”   *   吃了饭,任清野一行人正式出发了。   他们根据池荣贵给的消息,要去隔壁的b市找藏獒手底下周华宇的家人,守株待兔。   b市不远,但是周华宇的老家在b市的区县里,开车过去得再花上五六个小时,加起来他们得开十来个小时的车。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今晚十点左右到达目的地。   池中月开车跟在任清野的车后面,打开电台,放着音乐。   出了城,已经是下午了,天气陡变,阴沉沉的云几乎就要压到地面上了一般。   盛夏总是这样,上午还是晴天,下午就能给你来个倾盆大雨。   池中月换了个电台频道,正在播放路况。   B市这几年开始开发旅游,每到夏天就热闹了起来,游客络绎不绝,所以这个时候路上正堵。   播完了路况,又开始播天气预报,果然,今天有暴雨。   池中月突然加速,变道,逼停了任清野的车。   任清野摇下车窗,说:“你干嘛?”   池中月的视线绕过任清野,对副驾驶上的薛坤说:“带上你的包,来我车上。”   路上风声大,薛坤指着自己,说:“谁?我?我吗?”   池中月说:“我开累了,你来。”   薛坤立马下车,池中月把驾驶座让给了他,绕到副驾驶上,拉开车门,把自己的包拿了下来。   池中月说:“好好开,我去坐任清野的车。”   薛坤一下子懵了,“哎!月姐!我车技不好,不咋敢开山路,你坐旁边给我指导指导啊。”   池中月一边朝任清野的车走去,一边说:“爱怎么开就怎么开吧你。”   一路上,任清野一句话不说,像个机器人一样,打方向盘,踩离合踩刹车,池中月觉得无聊极了。   于是她转过头看任清野的侧脸。   他有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不那么漆黑,中和了他脸部轮廓的英气,所以不管他的神情多么冷漠,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会觉得这个人心底一定很温柔。   这真奇怪。   池中月想起了五年前。   那个雨夜,她第一次见到任清野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这样淡淡的,脸部轮廓也柔和得多,神采飞扬,池中月觉得“早上□□点的太阳”虽然俗气,但却最贴合当时的任清野。   当时他多少岁?二十二?二十三?   不知道。   池中月只想知道,这五年任清野究竟是怎么过的,身上的朝气竟然尽数消失,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气质也和池荣贵其他手下不一样。   如刘老三,他一看就是做不正当交易的,小孩子见了能吓哭那种。   而任清野,做着毒品交易的勾当,眼神却清明坚定。   有的人,不管怎么伪装,本性是变不了的。   “任清野。”池中月突然说,“来点刺激的吧”   任清野诧异地看着她,“什么刺激的?”   天空黑云压城 ,空气潮湿燥热,鸟儿飞得极底,时不时掠过低空。池中月摇下了车窗,把手伸出去,摸了一把润湿的空气。   池中月说:“要下雨了,开快点吧,在下雨前赶到。”   哦,你说这个啊。   任清野一脚踩了油门,强大的惯性让池中月往后一仰,他一路飙上高速公路,连续变道超车,若不是他车开得稳,池中月就要怀疑他嗑药了。   不一会儿,薛坤就被甩下老远一截。   这时,一场瓢泼大雨如约而至。   过了高速公路出口,任清野终于降了车速。   他还是不爱说话,车里一直单曲循环一首歌,厚重低沉的男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竟然有一股奇异的安神的作用。   “I know that the spades are the swords of a soldier   I know that the clubs are weapons of war   I know that diamonds mean money for this art   But that\'s not the shape of my heart   That\'s not the shape, the shape of my heart”   池中月有些昏昏欲睡,耳边的音乐渐渐飘远。   “And if I told you that I loved you   You\'d maybe think there\'s something wrong   I\'m not a man of too many faces   The mask I wear is one”   b市多山,这一场大雨来得又急又猛,为了安全着想,许多路口都被封了。   任清野刚到郧阳县就接到了薛坤的电话,池中月也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阿野,我这边封路了,怎么办啊?”薛坤说。   任清野一边慢慢沿着路边开车,一边说:“能怎么办,等着呗。”   薛坤说:“可是我问了前面的人,他们都说这场雨得下很久!”   任清野还没说话,薛坤又说:“我要不要抄个小道啊?”   任清野说:“雨天路滑,你又不擅长开车,还是等着吧。”   薛坤纠结了很久,才说:“那行吧,可是我这样会不会耽误行程啊?”   任清野说:“不会。”   “真的吗?”   “真的。”任清野说,“我又不会等你,耽误什么耽误。”   薛坤:“……”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坤坤啊,野哥和月姐都各怀鬼胎想甩掉他,真心疼,真炮灰。   不过最值得心疼的是作者本人,以后更新还是都在凌晨,具体凌晨几点,得看当天什么时候写完,所以大家睡醒了再来看哈。   笔芯。 第12章   挂了电话,任清野把车停在一家旅馆门口,摇下车窗。   旅馆门口坐了一个矮个子女人,看样子是老板娘,她见有客人来了,于是立马撑着一把伞踩着雨跑出来,“帅哥,美女,住店?”   任清野问:“还有房吗?”   雨太大,老板娘也没听清任清野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点头:“有!有!有的!”   于是任清野开始解安全带,老板娘看他们没伞,立马绕到另外一边等着池中月下来。   谁知道池中月一下车,老板娘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给她撑伞。   这女人太高了,老板娘勉强把伞撑到她头顶,自己就全身淋在雨里了。   池中月看老板娘吃力的样子,干脆两三步跑了出去,一眨眼就进了旅馆。   任清野也是淋着雨进来的,他站在门口甩了甩头,拍掉肩膀上的水珠,一回头,看到旅馆外面几个躲雨的男人盯着一旁的池中月看。   她正拿一张纸巾擦脸上的雨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上衣因为雨水打湿而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而她穿的短裤虽然没打湿,但防水的布料湿的水珠沿着她的双腿滑向脚踝,更引人遐思。   任清野犹豫了那么两秒。   池中月突然惊觉那几个男人的目光,她抬起头,眼神里如有千万把冷枪,吓得那几个男人立马移开了眼睛。   一转身,他们还看到了池中月手臂上的纹身。   啧啧。   那几个男人赶紧找其他地方躲雨去了。   他们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纹花臂的女人,但是电视里出现过有花臂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人,何况这个女人身旁还有一个看起来更不好惹的男人,还是先溜为妙。   任清野转身去柜台开房。   这是一个小旅馆,不那么正规,柜台里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做事。   老板娘站在门口跟她喊:“给帅哥和美女开一个大床房!”   任清野:“不……”   “没有啦!”任清野话没说完,小姑娘就喊道,“只有两间单间啦!”   “哎呀怎么没有大床房了呢!”老板娘跑进来,带了一地的雨水,“那要不住一个单人间?我们这儿可以的。”   任清野皱眉,一脸不爽得把身份证往柜台上一拍,“两间。”   池中月差点翻了个白眼。   任清野那表情,好像很嫌弃她似的。   “成!”老板娘喜滋滋地收了身份证,“来,最后两间房了。”   池中月连身份证都没拿出来就开了房。   这个旅店的房间在二楼,要走过两层又破又旧的木楼梯,池中月踩一脚就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不然她真怕自己把这楼梯给踩坏了。   到了二楼,池中月和任清野的房间就在第一间和第二间。   任清野正要进去,池中月突然叫住他。   “喂。”   任清野回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池中月。   池中月本来要说的话被他这表情给噎了回去。   “哦,没事了。”   池中月冷着脸回了自己房间。   这房间怪不得才八十一晚上,床单有一股霉味儿,桌子上全是灰,墙角还有变色的橘子皮儿。   池中月不得不又敲了任清野的门。   没人来开门,池中月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动静,于是池中月转动了一下门把手。   “哐铛”一声——门把手掉下来了。   池中月无语地捡起门把手,推开门,走进去,扔床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床边上放着一个黑色行李包,几乎和地板融为一体,池中月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踢了一脚,行李包的口子张开了一条缝。   池中月看见里面有一个东西。   呵呵。   原来他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男人。   假正经。   *   池中月走出任清野的房间,正碰上他从楼下上来,手里捏了一包还没拆开的烟。   任清野看到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眉眼间闪过轻微的不爽。   走廊很窄,勉强只能够两个人并肩,任清野侧着身子从池中月身边穿过,一点儿没挨着她。   “任清野。”池中月喊住他,“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地方住?这环境太差了。”   任清野头也不回,在关上门的前一刻说:“我不是来旅游的,嫌环境差你就回家。”   门被关上,震得房顶抖了一层灰下来。   池中月望着他的门,嘴角隐隐噙着笑。   不是来旅游的,随身带避孕套干嘛?   池中月把房间门锁上,找了一身换洗衣裳出来,走到浴室里,一摸淋浴器,一手的灰。   池中月对这个旅馆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她掰了掰水龙头,果然没有热水。   池中月放下衣服,下楼找老板娘,老板娘一听说这事儿,立马告诉池中月:“哎哟今儿早上就报修了,可是下大雨维修工人都来不了了,要不您忍忍,明天一准儿修好。”   池中月:“……”   “算了。”池中月问,“每个房间都是坏的吗?”   “那怎么可能!”老板娘说,“就您那房间坏了,要不去其他房间借一借?”   池中月一想,笑着点头,“好。”   池中月把刚才准备的换洗衣裳收了起来,找了一条黑色真丝吊带裙出来。抱在手上,敲响了任清野的门。   任清野开门的时候,换了一身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头发还是湿的,水珠顺着脖子往胸口里钻。   池中月的目光黏在了水珠上,一路往下滑,从他的锁骨看到小腿。   他看起来很瘦,但脱了衣服,一定有肉。   池中月猜。   “有那么好看吗?”任清野突然说。   “有啊。”池中月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秀色可餐。”   任清野懒得理她,随手从身后的挂钩上拿了一根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什么事?”   池中月往房间里面看,又看到了那个黑色行李包,只不过已经拉上了拉链。   “哦,我房间里的淋浴器坏了,我在你这里洗个澡。”   任清野用探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我这房间也有一个问题。”   池中月说:“怎么?”   任清野说:“房门关不紧。”   池中月回头看,那道门果然漏了一条逢,从里面能看到外面走走停停的人,别人也能从外面看进来。   池中月看了来气,然后用脚钩了一张凳子,坐到任清野对面。   “我爸给了你多少钱?”   任清野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不下五位数吧?”池中月说,“干嘛非得住这种地方?”   任清野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把毛巾扔到一边,说:“我最后说一次,不愿意住就回家。”   说完,他往外面走去。   “喂!”池中月站了起来,说,“你去哪儿!”   “给你看着门!”   任清野出去了,倚着门,把那道缝压死。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水声。   任清野给薛坤打了个电话,问他那边情况。   “阿野。”薛坤说,“你们那边怎么样啊?我这边雨一直停不下来,路上的滚石还没处理就又他妈垮方了。”   任清野低头点了一直烟,说:“注意安全。”   “我还注意个屁的安全啊!”薛坤说,“我最晚明天晚上就得出发。”   任清野说:“随你。”   半个小时后,任清野听到里面水声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于是问:“好了没?”   没人应答。   任清野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甚至一点响动都没有,就像没人一样。   他说:“我进来了?”   一推门,却看到池中月正站在床前,衣服刚穿了一半——一套黑色的内衣而已。   她的皮肤不那么白,像刷了一层蜜糖,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细细的光芒。   小腹间有明显的马甲线,延伸向最隐秘的地方,再展露出来的,就是一双笔直匀称的长腿。   只有胸腔的峰峦,看起来那么柔软。   任清野皱眉,转过身,说:“我刚才敲门了,你怎么不出声?”   池中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说:“都看完了才转过去,你也够正人君子的。”   任清野冷哼了一声,“我问了几次,你当没听见是吧?”   池中月抱着衣服,绕到他面前,说:“有那么好看吗?”   任清野没看她,双眼平静,说:“洗完了就出去,我要睡了。”   池中月哦了一声,瞄了地上的行李包一眼,说:“你真的要睡了吗?”   任清野指了指门,眼睛里已经带了警示的意味。   池中月笑了出来,套上裙子。   “祝你好梦。”   池中月走了出去,任清野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他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池中月的身体。   既充满力量,又柔软似水。   他睁了睁眼,门缝外那道婀娜的身影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有一根头发!我还能修仙!我不怕!光头也是最美的王祖贤! 第13章   走廊尽头,老板娘看到池中月出来,喊道:“美女,你身份证还没登记呢!”   池中月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关上门,没看老板娘一眼。   “哟……”老板娘挤眉弄眼地往她房间走去,“这姑娘咋不搭理人呢?”   老板娘走到池中月门口,敲了两下,说:“美女,麻烦你下来登记一下身份证吧。”   没回应。   老板娘又敲了一下,“美女,睡着了吗?”   等了一会儿,里面终于有了动静,池中月说:“谁?”   老板娘说:“是我,这儿的老板,麻烦你下来登记一下身份证。”   “哦,好。”   老板娘两次被池中月无视,心里也不爽,哦了一声就下楼去了。   池中月站在桌子,把剩下的一个助听器安进耳道。   她打开衣柜,里面有一面全身镜。   在这个镜子里,她完美无缺,虽不普通,却是个正常人。   池中月坐了下来,从包里摸出一包烟。   她不喜欢抽烟,在家里抽烟都是为了气阮玲香,但是此刻,她想猛吸上几口。   她从小就讨厌别人说她是聋子。   七八岁的时候,谁敢那么叫她,她见一次打一次。   然而年岁渐长,不再是讨厌别人说她是聋子,而是怕。   怕别人知道她的听力障碍。   现在,尤其怕任清野知道。   抽完了两根烟,池中月慢慢去了一楼。   旅馆的大门已经关了一半,老板娘坐在柜台里的沙发上,瞄了池中月一眼,没说话。   池中月把身份证放柜台上,收费的姑娘瞄了一眼,拿了一本边角都卷了起来的本子,递给池中月。   “把名字、身份证号码写上去。”   池中月刚低下头准备写字,旅馆的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一股恶心的酒精味随着风一起灌进来,钻进鼻孔,让人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池中月侧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身材瘦小,看样子人才一米六出头,脑袋尖尖的挂在脖子上,光着膀子,把瘦得皮包骨的肚皮拍得“啪啪啪”得响,光听这生意总觉得他下手重一点就能把自己给拍死。   池中月往柜台上贴了贴,给那人让路。   旅馆柜台角落里的风扇苟延残喘地转着,连扇出来的微风都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老板娘依靠着墙壁,一边扇扇子,一边说:“老朱,今儿又背着老婆出来开房啊?”   老朱打了个嗝,全是酒精味儿。   “你个长舌头婆娘,少管少管!”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继续走。   池中月的十八位身份证号码刚写到第十七位,身后传来一阵异动。   握着笔的手顿了一秒,然后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写下最后一个数字。   池中月放下笔,转身,跟着老朱走上楼梯。   慢慢走上了二楼,他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一脚踹开了第三间房的门。   池中月跟了进去。   老朱回头,看到池中月的那一刹那,醉醺醺的双眼里立马浮上一层淫/荡。   池中月关上门,靠着门板,说:“刚才,你哪只手摸我了?”   老朱五官倒是周正,又瘦又爱,看起来一副受欺负老实人的样子。   “嘿……”他搓着手慢慢走向池中月,“谁摸你了,小姑娘别乱说话啊。”   池中月双臂抱在胸前,低头瞥了他一眼。   “左手,还是右手?”   她目光凛冽,那漆黑双眼里闪烁的光芒仿佛是一根根冷箭。   老周打了个哆嗦,态度立马变了,使劲儿挥手,赶池中月出去。   “去去去!谁摸你了!老子要睡觉了,赶紧滚!”   池中月被他推了一把,但动都没动一下。   老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这个女人不好惹。   “滚不滚?不滚我叫人了啊?”他用力瞪眼,希望从气势上压倒这个女人,发现她毫无惧意后,他又说,“摸你又怎么了?你穿那么骚不就是想让人摸吗?”   可惜黑漆漆的房间里,他的凶狠表情没有任何作用。   池中月低头冷笑,一脚踢到他的小腿上,迫使他跪在地上,然后伸手把他的右手反扣到了背后。   “这只手?”   老周做当地流氓做惯了,欺软怕硬了几十年,知道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耍无赖。   “打人了!打人了!”老朱的脸都被池中月按到了地上,鼻子压得变形了,吼出来的声音像鸭子叫,“救命啊!打人了!”   池中月往他肚子踢了一脚,说:“你再叫,老子今天废了你一双手信不信?”   老朱的嚎叫声还回荡在房间里的同时,房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了。   任清野开灯,整个房间一下子亮了,他一眼就看到池中月把那个瘦弱的男人扣在地上,一只脚还踩着他的脸。   “你在干什么?”   池中月没松手,只是抬眼看着任清野。   “大哥救我!”老朱使劲挣扎着,却不能摆脱池中月的双手桎梏,于是只能对着任清野嚎,“这个女人说要打残我!救命啊!大哥救命啊!”   任清野看了他一眼,眼睛再转向池中月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满——似乎在看一个蛮子。   “我说了,你要是惹麻烦就立马回家去。”   池中月说:“那你想我怎样?”   任清野说:“放开他,回去安分睡觉。”   池中月说:“我要是不呢?”   任清野眯了眯眼,“那就滚。”   池中月缓缓松开手,退了一步,嘴角慢慢浮出一丝笑。   桀骜又冷漠。   老朱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只是还没站稳,就看到池中月一抬脚,朝着他的裆部狠狠踢了过来。   老朱被踢飞了,整个人撞到了电视柜上,痛得抱着裆部蜷缩在地上呻吟。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女人!   池中月走过去,踩着他的手掌,老朱立马又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哎哟喂!杀人了!杀人了!”   池中月看都不看他一眼,抬头望着任清野说:“你以为我非得跟着你吗?”   任清野的眉间已经带了怒意,他抿了抿唇,说:“随你,杀人放火都随你。”   池中月用力碾了碾脚掌,老朱已经痛得嚎不出来了,嗓子里只能溢出最后几丝气儿。   “我就这个德性了,不像您胸怀大义,那么高尚。”   作者有话要说:  滴,宝贝儿们国庆快乐啊! 第14章   池中月把老朱打得半死后,走了。   关门的声音连隔着一个房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任清野在走廊上来回踱了两圈儿,没回去,最后站在靠窗的地方抽烟。   他一直在回想,池中月最后说的那句话。   胸怀大义,高尚。   他总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单单是讽刺。   似乎有些其他意思。   突然,他的思绪被身后房间里的动静给打断了。   身后的房间里,老朱终于爬起来了,喘了好久的气才有力气打电话。   “喂,今晚你先不来了,我得找点钱去医院,我被一个臭娘们打了。”   “别提了!老子就摸了一下她的屁股墩子,她就把老子打得够呛,老子的手现在还使不上劲儿!”   任清野转过身,靠在墙上,拿出打火机点了支烟。   打火机的声音划破了这走廊的静谧,像一把匕首刺开了紧绷的布,声音爽利。   “操他娘的,明天我……”打电话的老朱感觉自己被一股阴影笼罩着,他转了转脑袋,看到身后有一个人影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挪了两步,继续说,“明天我就找人……”   他又停了下来,只因身后那道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你……”话音未落,任清野抬眼,将烟叼在嘴里,然后一拳砸了过去。   老朱本就瘦弱,池中月一脚都能把他踢得半死不活,任清野的拳头更是打得他眼前一黑。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任清野抓着领子拎了起来,一个拳头又落到了他的另一边脸上。   任清野拿下嘴里的烟头,吐了串烟圈儿。外面的雨停了,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老朱的哀嚎就显得格外瘆人。   老板娘在外面敲门板,“你们干嘛呢?”   任清野说:“没事儿。”   老板娘哦了一声,扭头就下楼。   这地儿本来就偏僻,穷山恶水出刁民,她早就习惯了这些人打架惹事的,她也懒得管,省的给自己惹一身骚。   老朱在任清野手里,苦苦求饶。   他不知道这男人又发什么疯。   任清野蹲下,对趴在地上的老朱说:“知道吗?监狱里地位最低的就是你这种人。杀人犯可能是走投无路,小偷可能是身不由己,而你这种人,就是纯的人渣。”   任清野说了就不管老朱的反应,打开门,走了出去。   经过池中月的房间时,他停了下。   里面的灯已经关了,门缝里都没有一丝亮光,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任清野想到她刚才那一脚,嘴角不自觉地咧了下。   这女人真的有脾气。   *   第二天一早,任清野一睁眼,发现外面又下着大雨,但好在天大亮了,不影响进程。他起床收拾好东西,去隔壁房间叫池中月。   池中月早就起来了,听着任清野的敲门声,没应答,三两下把自己东西收拾好,然后跟着他下楼。   池中月没说话,也没摆脸色。   只是全身都写着两个字——冷漠。   任清野在柜台结账,刚拿了钱出来,池中月就往他旁边一站,也拿了钱出来。   收钱的姑娘看着他俩,不知道该怎么办。   池中月说:“我们各付各的。”   她看着任清野,“也各走各的。”   任清野说:“那行。”   他提起脚边的行李包,率先走出了旅馆。   外面下着封门的雨,池中月没有伞,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她看着雨,发了一会儿呆。   旁边一个蹲着抽烟的男人问她:“姑娘,去哪儿啊?”   池中月看了他一眼,说:“去临河县,到哪儿坐车啊?”   那抽烟的男人指着前面的路口,说:“那个路口右拐,有个巷子,穿过去就是大巴站点。”   “哦好。”池中月说,“谢谢。”   她把行李顶在头上,朝着那个路口跑了过去。   抽烟的男人站了起来,扔掉烟头,也跟着小跑过去。   池中月一拐紧那个巷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条巷子是死胡同,哪里来的什么大巴车站点。   池中月停了下来,扫视四周一圈,决定原路返回。   只是她一转身,看到后面几个男人手里操着家伙,虎视眈眈。   为首的那个就是昨天被她打的老朱,他一只手拿着棍子,另一只手的掌心摊着,棍子在上面一下又一下地敲。   他的嘴一张一合的,但雨太大,池中月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不过这架势——池中月自然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池中月迅速打量了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是乌合之众,但是保不齐是地头蛇,要是真动手,说不定她会吃亏。   可是——这是个死胡同,来路又被堵死了,她除了跟他们打一架也没有别的选择。   池中月扭了扭手腕儿。   既然昨晚那一脚还没让他长记性,那就教教他做人。   池中月迎着雨冲向他们,也不管谁是谁,见肉就打。   一拳一脚地下去,这几个男人还真抗得住打,池中月不占任何优势。老朱操着根棍子在旁边,说:“打!朝死里打!打死这臭娘们!”   雨哗啦啦地响,池中月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迷了她的眼睛。   身旁的男人朝着她走来,池中月喘了口气,一脚踢过去。   脚腕被来人握住,力道之大,让池中月差点站不稳。   她正准备挣脱脚换拳头砸过去,那人却松开了手。池中月猛退两步,扶着墙站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清了面前的人——任清野。   他正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池中月,只是隔着雨水,表情朦胧不真切,让人猜不透他现在在想着什么。   似乎自己在他眼里,一直都不可理喻。   任清野显然是来帮池中月的,但他不恋战,放倒了几个就拉着池中月一路跑了出去。   淋着雨,一路跑,雨水与汽车鸣笛的声音交错着蹿进耳朵里,嘈杂却又不真实。   任清野带着池中月跑,脑海里却浮现出许多记忆碎片。   五年前,也是一个雨天,只不过是在夜里。   即将从警校毕业的任清野放暑假回家,晚上跟哥们出去喝酒,喝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   这小县城的治安算不上好,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昏暗的灯光与他为伴。但任清野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又是警校的学生,倒是一点不怕,优哉游哉地往家走。   走到一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任清野跑到一家小卖部的屋檐下多雨。这种夏夜,雨来得急也去得急,最多半个小时雨就会停。   他正无聊地躲着雨,突然发现前方一辆车开车远光灯,极速驶来。   “谁他妈大晚上的开这么快,有病吧。”任清野低声骂了一句,却发现那辆车停了下来。   这小巷子往里走原来越窄,根本挤不下一辆车,也没有个掉头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有病,往这里面开——被卡住了吧。   车停下的同时,车门被粗暴的打开,蹿出一个人影。   待那影子跑近了,任清野才看清,是个女人。   她一下车就疯狂地往前跑,冒着雨。   她身后慢慢涌现人影,从四面八方而来。这场景,一看就是一群人在追击这个女人。   那女人跑到巷子尽头,发现无路可走了,却看见了屋檐下的任清野。   她站在雨里,浑身湿透,身材曲线展露无疑,狼狈极了。眼神却依然坚毅,在这黑夜里恍若一道强光。   “救我——”她张了嘴,低声说道,“救我。”   这一刻,任清野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女孩儿为什么会被一群男人追击,也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大声呼救,他把女孩儿拉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那七八个男人冲了过来,任清野一脚踢开一个,拉着女孩儿往前巷子口冲去。   若是平时,任清野干掉这几个男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今天他得护着身后的女孩儿,还得防着他们手里的刀,以至于雨停了下来,他还没有摆脱这几个人。   他只能带着女孩儿跑。   这地儿他熟悉,轻易地就甩开了那几个男人,带着女孩儿藏到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任清野拿出手机要报警,女孩儿却不要他报警——“我家人马上就来接我了,他们会找到这里的。”   任清野说:“还是报警吧。”   女孩儿说:“我怕警察,我从小就怕警察。”   这样的话,任清野听过很多次,他说:“是不是小时候爸妈说不听话就让警察来抓你?扯淡,你要知道,当你有危险的时候,警察才是能救你的人。”   女孩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于是,任清野就陪着她躲在灌木丛里,等着她家人来接。   期间,那几个男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他们。   “他们为什么追你?”任清野问。   女孩儿不答反问,“你为什么救我?”   任清野说:“因为我是警察——你害怕的警察。”   身旁的女孩儿突然愣了一下,任清野看过去,黑暗里,她的面容看不真切,但却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光亮。   深邃静谧。   “警察叔叔。”女孩儿突然说,“如果下次能见面,我要做你的女人。”   任清野突然被逗乐了,“为什么?”   “因为在你身旁,我有安全感,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小丫头片子。”任清野依然笑着,从女孩儿的声音能听出,她年龄不大,最多十五六岁。   “我认真的!”女孩儿再次强调。   任清野不做声,不回应,女孩儿急了,用力掰过任清野的头,朝他双唇亲了上去。   这是任清野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亲吻,还是强吻。   女孩儿的气息间还混杂着雨水和泥土枯草的味道,任清野觉得并不那么好闻。   他推开了女孩儿,狠狠瞪着她。   这时候,两辆车往这头开了过来,女孩儿双眼一亮,说道:“我家人来了!”   然后,女孩儿上了车,摇下车窗,对任清野说道:“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言出必行。”   *   任清野回头看了此刻的池中月一眼,她的头发完全打湿了,脸上的雨水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那一双眼睛依然深邃静谧。   任清野心头忽然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池中月:我怕警察,我真的怕。 第15章   两人跑了出来,上了车。   车内,池中月说:“你拉着我跑什么跑?我还非得把那孙子给打残不可!”   任清野嗤笑一声,说:“别逞强了你。”   池中月哑口无言。   这个环境下,她确实在逞强。   雨渐渐小了,任清野关了那烦人的雨刮器,把车开到低速车道,踩着离合,慢慢得开。   雨并没有驱散空气里的燥热,车窗也紧紧关着,车内的气息特别沉闷。   这时,任清野的手机响了,是薛坤打来的。   任清野接了,听了一会儿,说:“你那边怎么回事,我听不清楚。”   薛坤加大声音,说:“昨晚塌方了!我被困在这边了!”   任清野哦了一声,“那怎么办。”   薛坤说:“我就是打电话来问你的啊!”   任清野说:“我又不能开山辟路,我能怎么办?”   薛坤:“……我也很委屈啊,跟不上你的车速,谁知道突然就下雨了呢!”   任清野继续说:“你他妈自己开车那么慢,你当开的碰碰车啊?你开的可是奔驰G65 AMG,你委屈,车就不委屈了?”   池中月在一旁听得笑了出来。她拿过任清野的手机,说:“薛坤,你看好我的车,我的车可比你的命值钱,别给我划了撞了。”   薛坤在车里睡了一晚上,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此时还要被任清野怼,受池中月的气,他烦躁地应了两声就挂了电话。   趁着任清野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池中月在拨号键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拨了出去。   打通了以后她才把手机还给任清野。   任清野把手机放一旁,说:“你干嘛?”   池中月说:“存个号码。”   她想了想,还是在姓名那一栏输入了“任清野”。   她又看了任清野一眼,“你不存吗?”   任清野说:“我开车呢。”   “那我帮你存吧。”池中月拿起他的手机,说,“密码多少?”   “四个5。”   池中月翻到通讯记录,找到自己的电话。   她的指尖按着屏幕,却迟迟没有输入名字。   雨声被车窗隔绝,只有水珠顺着玻璃一串串地流。   时间仿佛得慢了下来。   池中月一边打字,一边说:“你今天为什么来帮我?”   任清野看她一眼,没说话。   池中月问:“昨晚不是让我别跟着你吗?不是嫌我惹麻烦吗?”   任清野遇到红灯,停了车,直视着前方,却不回答池中月的问题。   池中月扭头看他,他衣服还是湿的,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了湿漉漉的叶子,跟刚从丛林里逃出来似的。   池中月皱眉,“问你话呢。”   红灯还有三十几秒。   任清野松开方向盘,身体往后仰,闭眼深吸了口气。   “惹麻烦就惹麻烦呗,我又不是摆不平。”   池中月感觉,好像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触了一下她的心间。   我又不是摆不平。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都自己身后有依靠,即便他很可能只是随便一说。   “任清野。”池中月说,“你看你现在多狼狈。”   她伸手摘了任清野头发上的那片叶子,捏在指尖把玩。   “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多辛苦。”   任清野神色淡然,说:“然后呢?”   池中月丢了叶子,说:“我很心疼。”   任清野看向池中月,她勾唇笑着,像是开玩笑,但她双眼传达的意思,又似乎是认真的。   池中月说:“要不你做我男人吧,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任清野哦了一声,挥开池中月的手,说:“不好意思,目前我还没有吃软饭的想法。”   池中月唇角笑意更深了。   “好啊,哪天你要是想吃软饭了就告诉我。”   *   池中月和任清野的目的地在一个镇上,两人停了车,准备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池中月走走看看,进了一家面馆——被面馆门口一盆又一盆的大块儿肥肉吸引的。   “老板。”池中月站在锅炉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师傅拉面,问,“这是什么面啊?”   里面拉面的师傅没空看池中月,两人之间隔着浓厚的水蒸气,谁都看不清谁。   拉面师傅笑嘻嘻地说:“这是鞑鞑面!我们老家的特产,临河县只有这一家!”   池中月又问:“那外面的是红烧肉吗?”   师傅说:“那是大肉,也是我们老家特产,放在面里,好吃得你三天忘不了!怎么样,来一碗?”   池中月说:“行,来两碗。”   她一回头,却发现任清野站在门口打电话,有两个穿着校服模样躲在灯牌后面看任清野,其中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还在拿着手机偷拍,而任清野对此浑然不知。   池中月走到那两个女孩后面,拍了一下她们的肩膀。   那两个女孩立马把手机塞到衣服包里,红着脸转过来,却又不敢直视池中月,“姐、姐姐,怎么了?”   池中月指着任清野说,“他是拉皮条的,小心他把你们给卖了。”   梳马尾的女孩儿吓到了,拽着另外一个女孩掉头就走,头也不回,一边走还一边删照片。   池中月摸着嘴角得意地笑。   一个扫黄大队的,一个拉皮条的,扯平了。   只是,她不知道,比起所谓的“坏人”任清野,那两个女孩而更害怕的是她这个手臂上有纹身的姐姐。   池中月坐了回去看着门口的任清野。   外面人来人往,就他一个人身上染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任清野打完电话进来时,面已经上了,他看到这面,皱了下眉头。   池中月问,“怎么?”   任清野说:“我不喜欢吃肥肉。”   “……”   “哦。”池中月说,“那再点一碗没有肉的。”   “算了。”任清野拿起筷子,把肉都挑到一边堆着。   然而这面太油腻,池中月看得出来任清野吃得很不舒服。   面刚吃到一半,有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吼:“路口那辆黑色越野车是谁的啊?给挪下位置,我车开不出来了!”   任清野放下筷子,说:“我的。”   然后跟着那个男人去挪车。   池中月看他的碗里面还剩了一大半,“大肉”更是一块儿没动。   “老板。”池中月问,“你们这儿有茶吗?”   端着面经过池中月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说:“没有茶水的,只有面汤,要不再来一碗?”   池中月看着任清野面前那一口没动的面汤,说:“算了。”   她把钱放在桌上,走到隔壁的小卖部卖水。   这小卖部一共就几平米,最大的货柜里东西还没摆满,稀稀拉拉的,板子上布满了灰尘。   老板拿了一瓶水,还特意用抹布擦了擦瓶身,递给池中月。   “姑娘,你的水。”   池中月拿着水,刚好看到任清野回来了,她说:“你没吃饱吧,要不要吃点别的?”   任清野说:“不用的。”   池中月就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   任清野看了一眼,顺手接过,把瓶盖拎松,然后还给了池中月。   池中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来,他以为池中月要他帮忙开瓶盖啊。   池中月心头忽然悸动。   这个举动于别人而言再平常不过,与她而言,却是前所未有。   “我给你买的。”池中月说,“你喝吧。”   任清野拿着水,仰头喝下。   他的喉结滚动,有几滴水顺着下巴流下来,线条硬朗又流畅。   池中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任清野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说:“买点东西,我们准备上门了。”   这小城随处可见推车商贩,池中月和任清野随便找了一家,买了个水果花篮,又到周边小店买了写保健品。   池中月说:“就这么上门?”   任清野把水果花篮和保健品放车里,示意池中月上车,“你真是去看望病人的?”   池中月不说话了。   任清野把车钥匙插上,刚摸上方向盘,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说:“你就这么去了,怎么证明你是贵爷的女儿?”   任清野打量她的脸,“你们父女俩长得也不像啊。”   池中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他见过我。”   任清野一手搭在车窗槛儿上,一手摸着下巴,“你们居然见过?”   “他是我爸同学。”   “那他怎么去藏獒那儿了?”   池中月系好了安全带,再看向任清野时,眼里带了探究的意味。   “查户口本呢?”   任清野坐正了,把方向盘打死,说:“行,我闭嘴。”   任清野把车开到这县城边上的居民处。   这里的住家户零零散散的,有的还是红砖搭的平方,有的却修成了小洋房。只是这些小洋房的院子里倒不是栽的什么花花草草,而是圈了鸡篷,鸭篷,或者栓着一两条大黄狗。   池中月站在一座红色三层洋房前,问任清野:“你确定是这家吗?”   任清野点头,“错不了。”   这座小洋房用了红色的瓷砖贴在表面,在一片青色的环境中特别扎眼。主人还不满足,这大夏天的,大门口居然还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不知经过多久的风吹日晒,黄色穗子已经跟秃顶的老头一样,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根了。   看起来挺热闹的,但四周却死寂无声,还怪瘆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我月姐存了什么名字 第16章   这户人家的大门没关,池中月和任清野走进去,站到大门口,敲门。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孩儿,妆容精致,剪的中长短发,穿着一身套装。   她打量了任清野和池中月一眼,一脸陌生,“你们是?”   池中月说:“蔡奶奶在吗?”   女孩儿说:“有什么事儿吗?”   池中月说:“我爸爸是周叔叔以前的同学,听说蔡奶奶病了,我爸爸叫我来看看。”   任清野适时地递上水果篮子和保健品。   女孩儿略有迟疑地接过,慢慢往屋子里退了一步,“你们进来吧。”   她带着池中月和任清野往二楼的房间走。   这房子,不用看,用鼻子就能感觉到是老人家常年居住的,到处都有一股药味儿和莫名的腐朽味道。   他们进了房间,床上躺了一个老人,旁边的沙发上还坐了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削水果。   她看见任清野和池中月这两个陌生人,疑惑地问后面的女孩儿:“周雪,他们是谁?”   周雪把他们送来的东西放到墙角,说:“罗姐,他们说是大伯同学的女儿,来看奶奶的。”   罗姐是蔡奶奶的护工,听着周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不太确定来人的身份,于是站了起来,说:“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她走出去,与周雪擦肩而过的时候,对她使了个眼色。   周雪会意,走到床边,轻声叫醒了床上的老人。   “奶奶,奶奶,有人来看你了。”   床上的老人先是嘴巴撇了撇,哼哼了两声,爬满皱纹的双眼凹陷得能看清眼球的形状大小,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地想睁眼,眼皮却像粘在了一起似的睁不开。   周雪回头说:“奶奶精神不好。”   刚说了,蔡奶奶就睁开了眼。   浑浊的双眼先是望着天花板,没有焦距,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床脚的池中月和任清野。   她张了张嘴。   周雪附身在她耳边,抬高了声音说:“这是舅舅同学的女儿,说来看你的!”   周雪的话说完了,过了好一阵,蔡奶奶才反应过来,“什、什么?”   周雪又说:“舅舅的同学!女儿!来看你了!”   蔡奶奶昂了昂脖子,这已经是她能活动的最大极限了,“哪个同学啊?”   这回,池中月自己走过去说,“奶奶!池荣贵的女儿!池荣贵,还记得吗?”   蔡奶奶又盯着天花板出神,好一会儿,才说:“记得,记得。”   她扭头,伸了伸手,池中月就走到了床边去,“好多年啦……小贵好多年没来啦……”   “是啊。”池中月说,“我爸说,奶奶你搬家了,他就找不到了。”   蔡奶奶咧开嘴笑了,牙龈空落落,还剩几颗稀松的牙齿,“我记得以前,小贵常常和华子一起去河里抓鱼……这得有……”   蔡奶奶在算时间,思考的样子像在翻白眼一般,“这得有十几年了吧?”   池荣贵和周华宇是高中同学,以前一起抓鱼的日子,哪儿会是十几年呢。   “奶奶,你记错了。”池中月说,“三十几年啦。”   “三十几年了啊……”蔡奶奶扭头看池中月,说,“小贵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啊,多少岁了?”   “今年二十了。”   “来,我看看。”   池中月俯身,让蔡奶奶看得更清楚。   “瞧着眼睛这鼻子,可不像小贵,你随你妈妈吧?小贵出息了,一定娶了个漂亮媳妇,可亏你不随小贵,不然就惨喽!”蔡奶奶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小贵小时候皮,我们华子就喜欢学习,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在一块儿玩儿。我记得小贵二十岁的时候,家里就没人了,我还常常给他做玉米馍,偶尔还给他弄鱼吃,有一次,他被鱼卡住了,然后我……”   说着说着,蔡奶奶又睡了过去,话都没说话。   周雪对着池中月做了个“嘘”的手势。   三个人走出房间,任清野最后一个出来,带上了门。   周雪说:“奶奶精神不太好,医生说就这几天的事了,我舅舅生意忙,今天晚上才赶得回来,不过前几天他打电话回来,说有个姓池的老朋友要来……”   周雪上下打量着池中月,说:“让等着晚上一起吃个饭。”   池中月爽快地答应:“好。”   周雪点了点头,准备走,突然又转身,问:“你爸怎么不来?”   池中月说:“我爸出远门了,嘱咐我来的。”   “出远门啊……”周雪的表情变得怪怪的,让池中月觉得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原因来。   “我和罗姐去炖鸡,你们要不自己随意坐坐?电视剧旁边有水壶,渴了倒水喝吧。”   任清野打量了房间内一圈,说:“我们出去逛逛就行了。”   周雪看向任清野身上,目光微霁,“你是……”   “我男朋友。”池中月往前一步,横在任清野和周雪之间。   周雪哦了一声,“还带男朋友啊……”   池中月说:“不行吗?”   周雪说:“哦,我就是问一问。”   周雪走了,任清野说:“非得来这么一出?”   “哦,怎么了?”池中月说,“那说你是我哥哥?是我朋友?我就觉得说你是我男朋友合适。”   任清野懒得跟她在这些事上计较,“行,你乐意就行。”   *   进了厨房,周雪看见罗姐正在清理生鸡肉,就站在一边看。   罗姐腰上系了条脏围裙,老旧得看不出原来得颜色,一双粗糙的手上全是鸡血,远远就闻着一股腥味儿。   她说:“周雪,过来帮我忙啊!”   周雪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我这套衣服贵着呢。”   “哦哟哟……”罗姐小声嘀咕,“去上海几天就当自己是城里人了。”   周雪没听清罗姐的嘀咕,不然她非得炸毛。她拉开冰箱门,看见里面放的全是些酱啊料啊,瞬间就没了食欲。   “怎么也不备着点蛋糕咖啡什么的,想解馋都没东西吃。”   罗姐扯着鸡肠子,耷拉着眼皮说:“那什么咖啡,城里人的东西,我们吃不来。”   “也不差那点儿钱……”周雪把冰箱关上,准备出去,罗姐连忙把她叫住。   “哎!外面那两人,什么来头啊?”   “能是什么来头啊?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亲戚呗,瞧那手上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周雪漫不经心地说,“奶奶为什么搬家,不就是因为舅舅有钱了,什么三姑六婆都冒出来攀亲戚,今天来一个借钱的,明天来一个要红包的,你还见少了吗?”   “外面那两个也是啊?”   “我看八成是,这么多年没来往了,突然来看望奶奶,能不是指着舅舅的钱来的吗?这年头的人,为了钱,什么脸皮都能不要的。我在上海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上海有钱人多,谁做得出来这些事儿啊?人随便买一套房子,花得钱就能吓死这些人。”   罗姐随意应和了两声,心里却想,你当初不也是看着你舅舅有钱了,非要死皮赖脸地来照顾奶奶吗?   周雪穿过厨房外的阳台,连通的是隔壁晾衣服的阳台。   罗姐这儿正宰鸡翅膀,突然听到隔壁一身尖叫,吓得一哆嗦,菜刀一滑,把手指给割了层皮。   罗姐低声咒骂了句,嘬着手指头跑过去问:“怎么了?叫啥呢叫?”   周雪捧着团黑乌乌的东西,双臂颤抖,脸色涨红。   “你把我这睡裙洗了?”   说话声音气儿都不顺了。   罗姐茫然地点头,“我看你屋里堆了脏衣服,就一起帮你洗了啊。”   “侬脑子瓦特啦!我这是香云纱的你知道不啦!”   罗姐又被周雪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吓了一条,她退了一步,也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什么纱不纱的啦,不就是条裙子嘛!”   “好几千块钱你知道不啦!你看看!你看看!”周雪把裙子摊开给她看,“你给我用洗衣机洗还放到太阳下晒!翻丝了!你没穿过真丝的就不要动别人的好伐?!”   罗姐愣住了,她瞅了那裙子两眼,就那么一片儿,怎么就要几千块了?   “啊——!”周雪气极,扯着嗓子尖叫了许久,让后把裙子扔罗姐头上,跺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   任清野出来逛逛,“逛”得特别仔细,每条巷子都看一看,每户人家都望两眼。池中月跟在他后面,问:“你干嘛呢?”   任清野走到一座老房子前,抓住生锈都铁门,晃了晃,说:“观察地形。”   池中月说:“陪我去买水喝吧,我渴了。”   任清野继续走着,背对着池中月说:“你去吧,我不渴。”   池中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往反方向的小超市去了。   任清野转身往路边的小山坡上去,那儿杂草丛生,垃圾满地,却是个极佳的藏身之所。   他搬了几个石头,堆在山坡背后。   这时,手机响了。   任清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手机拿出来。   来电显示——“未来的老婆”。   任清野没忍住笑了出来。   什么扯淡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扯谁蛋呢 第17章   任清野看了两秒,把电话给挂了。   果然几分钟后,池中月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你干嘛挂我电话?”池中月说。   任清野说:“诈骗电话接什么接?”   池中月把手里的一瓶矿泉水往他怀里砸了过去,“谁诈骗了?我打电话问你要喝什么水!”   任清野冷着脸,把矿泉水瓶盖拧松,然后递给池中月,抬头望天,“闷热,要下雨了,回去吧。”   池中月接过拧松的矿泉水,愣了回神。   “好。”   池中月和任清野刚走到蔡奶奶家大门,就听到里面一阵阵哭喊声。   出事了。   任清野箭似的拔腿冲了进去。   暮色西沉,房间里没有开灯,光是夕阳就映满室内,厨房里鸡肉和萝卜的香味飘了出来,流淌在房子里。   温馨又美满的感觉。   但周雪却坐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任清野和池中月进去的时候,蔡奶奶已经没了。   罗姐站在床边打电话,一个又一个,总是打不通。   “要命哦……怎么联系不上啊……”她再次拨号,来回踱步以掩饰自己忍不住颤抖的双腿,“周大哥再不回来,我们怎么办啊……”   池中月走到床边,摸了一下蔡奶奶的脖子。   还有温度,看来是刚走不久。   她问罗姐:“什么时候发现的?”   罗姐说:“刚刚周雪过来看婶婶,就没气儿了!我就说今天下午她的精神好了些,结果是回光返照,这可怎么办啊!周大哥还没回来,这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怎么办啊!”   “节哀。”池中月握着床单一角,看着蔡奶奶平静的面容,把床单缓缓拉了上去,“今晚就该到了吧?”   “是该今晚到,可是一直联系不上,怎么办啊?”   池中月说:“或许在路上,信号不好。”   她和任清野对视一眼,默契地走了出去。   *   两个小时后,夜色即将袭来,天边仅剩一线微弱的金色。   池中月和任清野坐在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连房间里周雪微弱的抽泣声都清晰可闻。   这时,他们听到楼下有动静。   任清野走到阳台看了一眼,一两灰色汽车停在了院子里,车门大打开没关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华宇回来了。   他跑上二楼,喘着粗气,直奔蔡奶奶的房间。   他进去了以后,又是一阵惊天动的的哭声。   池中月和任清野被周华宇直接忽视了,倒也能理解。池中月说:“出了这个意外,怎么办?”   任清野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池中月警觉地闭了嘴,看向楼梯。   上来的是三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在这大热天,他们却全都喘着夹克。   在这样的环境呆久了,池中月和任清野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他们身上一定带着枪,才会穿夹克掩饰。   三个男人走过客厅,看了池中月和任清野一眼。   他们眼里的防备几乎就要溢满出来,池中月和任清野由此更能确定他们的身份——藏獒派来盯着周华宇的人。   周华宇这样的顶级制毒师,给藏獒做事有七八年了。   藏獒是出了名的控制欲强,对于制毒师从来都是采用最高级别的监控手段。“保镖”不离身,吃喝拉撒都盯着,更不能和外界联系,每一通电话都得公放录音。   是个人都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因此周华宇才有了跳槽的心思。   可想而知,池荣贵和周华宇联系上,到底花了多大力气。   三个男人门都没敲,直接进了房间。   周雪和罗姐被这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给吓住了。   周雪止住了哭,说:“舅舅,他、他们是谁啊?”   周华宇抱着老母亲的遗体,哭了好一阵,才说:“我的保镖。”   周雪脸色的惧怕之色忽然消失,转而变成轻蔑的神奇。   “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敲门吗?”   那三个男人目光一凛,又吓得周雪把头转了回去。   “喔唷,保镖神气什么,还不是我舅舅发工资。”   周华宇没说话,双目逐渐放空,哭声也渐渐停止。   他跪在床边,背脊垮了下去,只是不是抽泣一下。   男人最悲痛之时也不过哭上那么一会儿,过了那一阵,再难受,也不怎么掉泪。   他就那么跪着,只觉得天旋地转的。   眼前的场景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七八岁那模糊到只剩一缕烟的记忆,十几岁挨打的记忆,二十几岁刚毕业的时候,然后从三十几岁开始,关于老母亲的记忆好像就突然断层了。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很少回家的。   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外面天已经大黑。   周华宇这才想起来客厅里还坐了两个人。   他刚才晃一眼看到了池中月,没想到,池荣贵没来,居然把池中月叫来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客厅里,后面三个“保镖”依然寸步不离。   池中月抬头看他,眼里波澜平静。   倒是周华宇,表情难以言喻。   “月月都……长这么大了啊?”   池中月看着他,半天才挤出一个“嗯”字。   周华宇坐在她旁边,看了一眼任清野,心知是和池中月一起来了,也就不多问,免得在三个“保镖”面前露了馅。   三个人坐到起来,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地沉默着。   罗姐走出来,问:“周大哥你饿了吧?我炖了鸡,赶紧把晚饭吃了。”   周华宇看了一眼自个儿妈的房间,然后垂下头,说:“行,这空档,你也赶紧联系办白事的吧,这事儿不能耽误。”   罗姐说好。   周华宇又说:“咱就不大办了,低调办了得了,我妈不喜欢热闹。”   “这哪儿成?”周雪说,“这种大事怎么能不办呢?礼金还收不收了?那些亲戚平时没少找奶奶要钱,怎么着也得收回一点儿吧!”   周华宇烦躁地挥手,让周雪闭嘴,“我生意上还忙着,没精力大办,谁还差那点儿钱了。”他又看着罗姐,说,“之前墓地不是已经选好了吗?这就省事儿多了,交给你办了。”   罗姐应了,连忙去端菜上桌。   饭桌上,谁都没有胃口。特别是后面三个人还站在一边盯着。   周雪吃不下去,一拍筷子,说:“什么保镖啊!还要不要人吃饭的啦?哪儿有一直看着的?叫他们坐下来一起吃也不吃,搞什么啦!”   周华宇突然就怒了,他瞪着眼镜,说:“吃你的饭!不吃就去守着你奶奶!”   周雪一撇嘴,满脸的委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这么多人训。   她放下筷子,真的就去房间里守着蔡奶奶。   一转眼,里面就传来了哭声。   她这一哭,周华宇心里的悲痛又被勾起。   他也放了筷子,说:“月月,你们也难得来一趟,今晚住这儿吧,我家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了,你们要是不急,就帮着办一办丧事吧。”   池中月和任清野说:“好。”   周华宇说,“罗姐,你去给他们收拾俩房间出来住。”   罗姐说:“这小俩口呢?要两间房吗?你不是还带了三个保镖吗?我们怎么住得下?”   周华宇一愣,目光从任清野脸上扫过,心下顿时明了。   “那你们觉得呢?”   池中月刚想说一间房就可以了,任清野却抢在她前头说:“要不我和周叔叔挤一间房?”   周华宇抬了抬眼,欲言又止。   “不行。”周华宇身后的领头“保镖”发话了,“不能住一间房。”   那人说的斩钉截铁。   池中月和任清野倒是心知肚明,藏獒的控制欲果然可怕。   而罗姐却是不懂,这情况,到底谁是老板谁是保镖?   周华宇说:“今晚我不睡了,我的房间空出来给你们住。”   池中月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和我男朋友一直住一起,习惯了,对吧?”   她看向任清野。   任清野哦了一声,说:“你最近睡眠不好,我夜里打呼,还是不吵你了。”   池中月:“……”   最后,罗姐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池中月住,任清野住周华宇的房间。   这一夜的气氛格外凝重。   周华宇一直守在蔡奶奶身边,只是偶尔出来上个厕所。即便这样,那三个人还是会守在厕所门口。   池中月想着,这样如何才能带走周华宇,跟他们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   正烦着,任清野就来找她了。   池中月开了门,任清野走进去,关上门,说:“今晚就走。”   “今晚?”池中月说,“周华宇那边呢。”   任清野从包里摸了个纸条出来,拿给池中月看。   纸条上,周华宇写:今晚凌晨,三人轮班休息,想办法带我走。   池中月看完,任清野就拿出打火机给烧了。   “哪儿来的?”池中月问。   “他留在厕所管道缝里的。”   “蔡奶奶后事不管了?”   “没有时间了。”   “怎么走?”   “那三个人既然轮班,就想办法不动声色地放倒一个。”   池中月笑,撩了撩头发:“这个我来,我擅长。”   美人计,最适合在这种场合上用。   任清野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挺厉害。”   池中月:“……”   她有时候真看不惯任清野动不动就嘲讽她的样子。   “任清野,你装什么正经呢?”   任清野起身准备走了,漫不经心地说:“我没装。”   “没装?”池中月说,“没装那你出个门还带一包避/孕/套是什么意思?”   任清野一听,竟然笑了。   池中月继续说:“明知道任务危险,还带避孕套,这一路上就我一个女人,你还装什么正经?”   任清野转过身,笑着看她。   一步步走近,俯视着她,说:“包拿错了,那是薛坤的。”   池中月:“……”   尴尬。   任清野笑得轻佻,“到底谁不正经?谁脑子里尽想那些?”   池中月又尴尬,又气,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任清野笑够了,真的走了。   眼看着他要踏出这道门了,池中月一急,说:“任清野,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   任清野拉住门把的手,顿了一下。   池中月这个问题就像一根羽毛一样,在他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挠。   见他不说话,池中月走过去,伸手拦住门。   “真没有一点想法吗?”   任清野的视线从门外慢慢挪到她的脸上,她的手上,然后顿停。   “这么说吧,就算有那么一点儿,看到你这纹身,得软。”   池中月:“……”   “去你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软不软,试过了再说吧,野哥,别妄自菲薄啊。 第18章   池中月对着任清野出去的背影骂了两句,然后粗暴地打开自己的包,把那件黑色睡裙翻了出来。   早上淋了雨,身上黏糊糊的,池中月打算去洗个澡。   她拿着睡裙,下楼找浴室,刚好碰到周雪。   周雪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那条黑色真丝睡裙。   和她的那条款式一摸一样,但明显,池中月这一条的材质更柔软光泽。   周雪眼睛都看直了,“这你的裙子啊?”   “对。”   “真漂亮。”   “谢谢。”   池中月的态度冷淡,像一盆汽油,泼在了周雪心里那一小簇妒火上。   嘭,妒火燃烧了。   周雪说:“我说话直,你别介意,我们这儿……”   池中月还在生任清野的气,正没地儿撒呢。平时池中月就最讨厌有人跟她来这套说辞,这下周雪撞枪口上来,她也就不管不顾来,“我下手重,你也别喊疼。”   周雪:“……”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奶奶刚去了,家里还有好几个大男人,你一会儿穿这样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子?”   池中月哦了一声,“我乐意。”   *   夜里的风很凉,任清野站在楼下吹了一会儿,然后走出去,找了一家小卖部,买了张电话卡。   他拿了个老人机出来,这种电话,除了通话就没别的什么功能。   他把新的电话卡插进去,拨了个号码出去。   电话接通后,是秦唯平的声音。   秦唯平:“如何?”   任清野:“今晚行动。”   秦唯平:“我知道。”   你知道?   任清野不解:“你怎么知道?”   秦唯平避而不答,说:“今晚我们会出动人手,要活捉周华宇。”   “操。”任清野说,“你们是想让我死。”   “阿野,这是上级的命令,我们必须活捉周华宇,一但他真的落到池荣贵手里,扰乱毒品市场不说,还有可能死在池荣贵手里,到时候我们功亏一篑!”   “你们就是他妈让我送死!”   *   池中月发现这里的浴室很小,干净衣服放进去会打湿,好在浴室外面还有个洗漱间,还可以把换洗的衣服放在外面。   洗了澡出来,池中月伸出手,把放在外面的衣服拿进去。   一摸,放在里面的助听器不见了。   池中月脸色顿时变了。   她用力抖了抖衣服,什么都没落出来。   池中月换上之前的衣服,然后把那条黑色睡裙仔仔细细地展开看了一遍。   助听器不见了,睡裙也不是她的。   这条睡裙在裙摆处有几处翻丝和并丝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这不是她的裙子。   池中月拿着裙子上楼,又遇到了周雪。   周雪看了一眼池中月手中的裙子,眼里一闪而过的躲避之色被池中月撞个正着。   她没说话,侧身要下楼,池中月往左挪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干、干嘛?”   “今天我洗澡的时候,谁进去过?”   周雪低着头,眼珠子四处转,期期艾艾地说:“我哪儿、哪儿知道。”   池中月听得模糊,又问了一句:“谁?”   周雪倏地抬头,“你真听不见啊?”   池中月虽然听不清她说什么,但却懂唇语。   心里一把隐秘的枯草被骤然点燃,烧得愈旺,她心里却越冷。   “拿了我的东西,还回来。”   周雪皱眉,说:“你在说什么啊?!”   她推开池中月,下楼,池中月从后面拽住她的手臂,“还回来!”   周雪挣扎了两下,发现池中月手上力气实在太大,跟一把手铐似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拿你什么了!”   池中月用自己最后的耐心,再问了一次:“你还不还?”   此时,周雪眼里的池中月跟个恶魔没两样。   眼里的阴鸷一点点外扩,似乎再等几秒,那种种情绪就会变成杀人的刀子了。   周雪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她不明白,那小玩意儿怎么就激起她那么大怒火了。   池中月见周雪不说话,松开了周雪的手腕。   她刚松了一口气,转眼又被池中月扼住喉咙,摁在墙上,后脑勺猛烈撞击,疼得她眼冒金星。   周雪嗓子里呜咽了一声。   睁开眼,面前的池中月已经脸色黑得要吃人似的。   “你——”   周雪的话被楼下一阵脚步声打断,她动不了脖子,只能用余光去瞥。   任清野上来了。   周雪就跟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拼命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池中月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是任清野,喉咙哽了一下。   她昂着头,不再看任清野,继续用视线逼迫周雪。   任清野走过来,问:“你们干嘛?”   周雪憋红了脸,但被扼住喉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使劲儿地憋眼泪。   于是任清野问池中月:“她干了什么了?”   池中月心中一阵悸动。   虽然没有听清他问了什么,但这一次,他没有一来就用指责的态度吼她。   不知怎的,池中月莫名就像吃了一颗生柠檬似的。   周雪拼命摇头,说:“她非说我拿了她东西!”   池中月再次用力掐她脖子,双眼发红。   “还来!”   周雪再次向任清野投去求救的眼神。   任清野没看周雪,目光在池中月身上。   “先放开她。”   池中月没反应。   于是,任清野握住她的手,往下拽,“先放开她。”   池中月松手了。   但是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任清野感受的到。   周雪的脖子得到解放,立刻大口大口呼气。   等她气儿顺了,任清野说:“你是不是拿错了什么,去找一找吧。”   周雪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刚刚在池中月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这个女人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惹。   或者说,她根本惹不起。   可是,箭在弦上,池中月的强势让她无路可退,把她逼得不敢服软。   她总感觉,她要是承认了,池中月更会一把掐死她。   幸好任清野给了她一个台阶。   周雪低着头,说:“罗姐总是乱动别人东西,我去找找看。”   说完就跑了。   楼梯上只剩池中月和任清野两人,四处安静得可怕。   还好任清野一直没说话。   很快,周雪回来了,右手蜷着,捏了什么东西。   她走到池中月面前,摊开手掌,说:“是不是这个?我在罗姐房间里找到的。”   任清野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池中月就一把抓了去,“我的裙子呢?”   “不是在你手上吗……”周雪说。   “这不是我的裙子。”   周雪的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   她不想还。   可是她更怕池中月。   这个女人就跟疯子一样。   “罗姐今天洗衣服,说不定搞错了,我去找找。”   周雪走回自己房间,拿出那条完好无损的裙子,看了半晌。   她把裙子揉成一团,展开,揉、展……反反复复。   其实她真想一把剪刀给剪了这条裙子。   可是她不敢。   拿着裙子,周雪慢慢走了出去。   “是这条吧?”   池中月没说话,接过裙子,抓住两头——嘶!   撕成了两半。   “你——!”周雪感觉池中月撕的不是裙子,是她的自尊。   池中月把裙子扔地上,转身走了。   对,撕了也不给你。   这时,周雪突然说:“那是助听器吧?你真是聋子啊?”   池中月脚步一顿。   她慢慢回头,脸上倒是没有怒意了。   呈现的是深海一般沉浸。   别的话她没听清,这句话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一直对“聋子”这两个字就特别敏感。   “对,我就是聋子,怎样?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打成聋子?”   周雪不知池中月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吓得出了冷汗。   池中月眼波扫过她的脸,犹如冰冷的剑割过。   池中月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任清野留在原地。   他打量了周雪一眼,原来她拿走的是池中月的助听器。   周雪再看向任清野时,发现他眼神变了。   冷漠中还带了点鄙夷。   “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周雪愣住,不明白任清野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任清野说:“最正确的做法,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你每多看一眼,都是一把刀子刺在别人心里。”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尤其是你这种以别人的残缺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人——”   他指了指周雪的胸口,“这里是残缺的。”   *   池中月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戴上助听器。   她把小小的助听器摆在桌上,望着它们发呆。手里的烟燃了一大截,烟灰夹杂着火星落到她的脚背上,她才醒了神。   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是任清野发来的短信。   “今晚两点行动。”   池中月回了一个字:好。   她继续坐着,直到快两点了,她才把助听器戴上,隐入深耳道,没有人看得出来。   再换上一条墨绿色连衣短裙,把头发拆散,披在肩头。   站在镜子前,池中月突然很想化妆。   想到,她就拿了化妆包出来。   不是为了迷惑那三个藏獒的人。   今晚,任清野知道了她的残缺之处,她就更想疯狂打扮自己,来掩饰那一点残缺。   即便可能没什么用,但她怕一出去,就看到任清野异样的眼光。   池中月眼窝深邃,五官欧化,眉毛顺着高眉骨挑了起来,描上上扬的眼线,和嫣红的唇色——像90年代美国电影海报里走下来的尤物。   她一走动,身上的墨绿色裙子就荡起一圈圈波光。   池中月打开门的时候,发现任清野竟站在她门口。   任清野抽了口烟,一回头。   池中月的面容在白色烟雾中逐渐清晰。   任清野联想到了小时候看西游记时,盘丝洞的画面。   都他妈是妖精。   池中月手里握着微型注射器,里面装的是肌松剂。   她摊开手,让任清野看清她手里的东西。   任清野看了以后,目光又重新回到她脸上,凝视许久。   池中月竟莫名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任清野这么直白地打量她。   “穿裙子演戏呢你?给我换了!”   池中月:“……”   “我不。”   任清野说:“你再磨蹭,我他妈帮你换了——”   就不信把她这犟驴掰不过来。   “好啊——”池中月说,“来帮我换衣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天入v,大佬们包养王祖贤的时候到了,老规矩,三更掉落,v章评论发红包,笔芯 第19章   任清野想, 自己真他妈吃饱了撑的。   管她爱穿什么穿什么,女人不都这样, 天塌下来第一件事都是补口红。   他转身,打算走。   挪了两步, 又转了回来。   “换了!”   他微瞪眼,貌似是生气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   任清野生气了,池中月反而不想倔了, 她掸掸裙摆,说:“行,换就换。”   她走进房间, 轻轻把门带上。   没多久, 站在门口的任清野听到池中月在喊他。   她一句“任清野”,他就莫名有些燥。   任清野把门推开, 看到池中月正扭着胳膊在脖子后折腾。   “你帮我拉一下拉链,我够不着。”   任清野站着不动。   “那你怎么穿上去的?”   池中月一边跟自己的拉链较劲儿,一边说:“你别管我怎么穿上去的,反正我现在拉不下来了。”   任清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个女人作起妖来, 什么法儿都想得出。   池中月见他不动,面色微愠。   “帮我拉下拉链怎么了?”   任清野说:“怎么穿的怎么脱, 少麻烦我。”   池中月气笑了, 她垂下手,交叉扯住裙摆,刷得一下把裙子从头上给脱了。   “我就这么穿上的,成吗?”   眼前的池中月只穿了内衣, 黑色,没有花纹,简单明了。   不知谁说过,内衣是女人身体最好的装饰品,一套性感的内衣,比不穿还诱惑得多。   任清野脑海里蹦出了一簇烟花,炸了。   他立马转身,扔下一句“有病”,拔腿就走。   池中月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任清野站在楼梯口。他看了池中月一眼,却被她瞪了回去。   还挺记仇的。   池中月经过任清野身边,目不斜视,径直下楼。   此时,罗姐已经睡下,周雪也不在,蔡奶奶的房间里,只有周华宇一个人。   门外站了一个“保镖”。   池中月走到楼梯一半,靠在栏杆上,足足有五分钟。   这五分钟,楼下那“保镖”看了她三次。   当最后一次看向她时,眼里的戒备已经褪去,卷土而来的是暧昧只色。   池中月心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迷了他的心智。   于是,池中月用手指反夹着注射器,摇曳着身姿走了下去。   她站在沙发旁边,点了一根烟。任风从窗户吹进来,撩起她的头发,她都只是静静站着。   十来分钟后,她突然抬眸,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那人愣了一下,立马移开了眼睛。   池中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目光从门口转移了回来,看着池中月,说:“郑迅。”   “郑……迅……”池中月低声念了一遍,说,“你们保镖都这么尽职的吗?24个小时寸步不离?”   郑迅说:“嗯。”   池中月走近了点,沐浴露的香味在他鼻尖飘来飘去。   “那周叔叔每个月给你们多少钱啊?”   郑迅喉咙微涩,原本不想再接话,可看到池中月的眼睛,他就不知不觉开口了,“也没多少钱。”   或许他定力不够,或许是眼前的人要有诱惑力,他忘记他这个职业最重要的事情——与自己无关的,不听,不看,不想。   可是他现在没有办法不听,不看,不想。   池中月又说:“我叔叔究竟赚了多少钱,要三个保镖看着啊?”   郑迅眼珠子转了一圈儿,说:“他对家多,得防着点。”   “这样啊……”池中月拖着尾音说,“你要守到几点,不用换班吗?”   郑迅说:“习惯了。”   池中月叹气,“你们可真辛苦,要不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家里又没什么危险,我帮你看着。”   郑迅咽了咽口水。   他本来不困,池中月这么一说,他就还真想去躺一下。   “那行。”郑迅说,“我就坐一会儿。”   他听了池中月的话,对她的警惕性也瞬间降低。于是,就在他屁股刚接触到沙发的时候,感觉后脖子一阵刺痛。   然后,没有意识了。   池中月拔了注射器,扔到一边。   “藏獒手下都是你们这个德性,迟早得完。”   听到郑迅倒下的动静,周华宇是第一个跑出来的。   他看到此情此景,如获大赦。   “成了,成了!”   任清野拎着包,迅速走了下来。   “趁那两个人还没有发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于是,周华宇立马跟着池中月和任清野走了出去。   凌晨的风吹得周华宇打寒颤,他跟着任清野和池中月坐上车,却在任清野发动汽车的那一刹那,喊道:“等一下!”   任清野握紧了方向盘,脚踩在油门上,随时准备发车。   “你又要干什么?”   周华宇说:“我妈头七回来就见不到我了,我给她烧一炷香吧,我可能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任清野和池中月都沉默了一下,然后同时说:“好。”   周华宇下了车,摸回家里。   老人住的房子总少不了香蜡,周华宇从客厅柜子里拿了一把香,又抹黑走到屋子门口,把香点燃,插在花盆里。   他面对房子,跪下,磕了三个头。   “妈,你放心去吧,儿子以后会出人头地的。”   “妈,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妈,我会常常给您烧钱,您在下面也不会缺钱的。”   “妈……”周华宇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起来,“下辈子别让我再做你儿子了……”   池中月坐在车上,估算着时间。   不能再拖了。   她下车,拽起周华宇,“不能再耽误了!”   周华宇抹了一把眼睛,咬咬牙,“走吧!”   两人刚迈出步子的时候,房子大门被人给撞开了。   池中月和周华宇一惊,飞快地往车上跑去。   她一条腿刚踏上车,背后就响起了枪声。   周华宇更是腿都软了。   原来藏獒也是这样的风格。   一旦周华宇有什么异心,就立即杀了他。   宁可杀掉,也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   池中月抓住车门,在任清野开动汽车的同时跃了进去。   车一路狂奔,伴随着被刚才的枪响惊醒的一盏盏灯光亮起。   “他们跟上来了!”周华宇说,“来了!”   任清野和池中月都往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两个“保镖”开着车紧追不舍,其中一个还从车窗探出了脑袋,朝着他们开枪。   枪声噼里啪啦的,幸好四周的居民不多,否则他们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了。   有子弹直接射到了车后的玻璃上,声音刺耳剧烈,吓得周华宇缩起来抱紧了头。   “妈呀!这他妈是要我的命啊!”   这枪林弹雨的时刻,池中月突然笑了出来。   “是啊,周叔叔,你的命可值钱了。”   周华宇浑身发抖,但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后面那辆车。   “完了完了!”周华宇说,“要追上了!”   任清野一言不发,淡定地开着车。   池中月也有些急了,她没想到里面两个人这么快就发现了情况,按照现在这架势,要甩掉他们并不容易。   池中月说:“要不从前面的小路跑,就那天我们看到山丘,他们的车在那种地形跑不快。”   任清野看一眼后视镜,说:“不用。”   然后,他在心里默数:1、2、3——后面的车停了。   “停了!”池中月说,“他们怎么突然停了?!”   任清野瞟她一眼,“怎么,你还舍不得?”   池中月没理任清野。   任清野就自个儿说了,“今天晚上,我在他们车的汽缸里塞了东西。”   池中月:“……”   真阴险。   既然他们的车爆缸了,那暂时不会追上来,池中月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骨都被抽尽了所有力气。   任清野抽了抽鼻子,四周看了一眼,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他没发现什么东西。   周华宇知道危险暂时解除了,但能不能顺畅出气儿。   他哆哆嗦嗦地想从衣服里摸一包烟出来,手一抖,却摸了一个小透明袋出来。   他眯眼看了看,手也不抖了,气儿也顺畅了。   他明白,今后,他就是池荣贵阵营的人了。   周华宇用手指夹着那一小包东西,从车座一旁的缝隙递到池中月身边。   “月月,你人都亲自来接我了,我也给你看看我的诚意。”   池中月拿过他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双眼亮了。   原来这就是周华宇研制的新型毒品。   池中月握紧了那一小包,双手竟有些颤抖。   任清野也看了一眼,他面上波澜不惊,眼里却暗潮汹涌。   池中月说:“周叔叔,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周华宇说:“有了这个,我保证,今后咱们连警察都不用怕!”   池中月把样品放进衣服包里,说:“周叔叔,你的大恩大德,我池中月没齿难忘。”   之后,全车压抑得紧。   任清野不说话,池中月更是一声不吭,周华宇一直紧张地望着四周——他生怕藏獒的人突然出现,那他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忽然,山路边上的崖壁滚下一块石头,速度极快,任清野下意识地狠狠踩了一脚刹车。   周华宇猛得撞到了后座上,嗷嗷喊痛。   而池中月竟也闷哼了一声。   任清野察觉不对劲,多看了池中月两眼。   她捂着右腰,脸上发白。   任清野问:“你怎么了?”   池中月深吸一口气,说:“没事。”   任清野心里有疑问,但终究没有多问。   这时,前方有一小簇明显的亮光,待走近了,任清野才看清是两个人竖着大拇指在招车。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任清野不打算停车,池中月却说:“停车!停!”   任清野只得踩了刹车,他问:“怎么了?”   池中月看着路上那两个人,仔细辨认。她没看错,就是之前在医院里抢救阮玲香的那个医生。   池中月正要说话,祝寻就敲了车窗。   祝寻看到池中月的那一刻,也愣了一下。   任清野心里没底,看着车外两人,说:“有事?”   祝寻没说话,一直盯着池中月看,而他身后的那个女人说:“我们坐到黑车了!司机抢了我们的钱,还把我们丢下了车,这荒山野岭的,您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任清野说:“不行。”   他们情况特殊,可顾不上做好人。   那女人又说:“到收费站就可以了!求您了!今晚可能还有大雨,我们都等一个小时也没看到车,求求您了!”   任清野抿了抿唇,打算直接开车走。   这是,祝寻突然说:“你受伤了。”   他这话是看着池中月说的。   任清野猛然看向池中月,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个死人了。   他突然惊醒,原来他在车上闻到的奇怪的味道是血腥味。   “你——!”任清野一惊,“你什么时候中枪的?”   “上车前一秒。”   任清野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逐渐突出,发白。   池中月微微直起身子,看着祝寻,说:“你帮我止血,我带你出去,行吗?”   祝寻没应,回头对身后的女人说:“小珑,拿医药箱。”   他们此次本就是去山区希望小学义诊,所以带着医药廂。   小珑一边打开医药廂,一遍偷偷看任清野。   这男人太可怕了,目光沉得像深海,随时能吞了人。   周华宇坐在后座不说话,静静注视着祝寻和小珑的动作。   小珑和祝寻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   祝寻拿绷带和药,小珑就去揭开池中月的衣服。   池中月紧紧闭着眼,试图找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掀开下摆的那一刻,池中月放在包里的那一包毒品落了出来。   小珑附身捡起来,一摸,一捏,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打开袋子,嗅了一口。她常年接触成瘾性处方药,对此十分敏感。   “啊!”小珑惊呼了出来,“毒品!这是毒品!”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池中月捂着伤口,目光晦暗,任清野不动声色,手却悄悄按在了车座旁的枪上。   而周华宇,早就缩了起来。   “绷带。”祝寻说。   小珑瞪大了眼睛看着祝寻,“祝医生,他们可是瘾君子!还、还可能是毒贩子。”   祝寻走上前,掀开池中月腰间的衣服。   “你中枪了?”   池中月知道这路程还长,中途没有什么医院,所以目前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祝寻身上。   她格外地冷静,“是。”   祝寻点了点头,对小珑说:“拿工具,取子弹。”   仿佛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小珑不可置信地看着祝寻,半张得嘴巴,半晌才说:“祝医生……他们……”   “快点!”祝寻提高了声量,说道。   小珑从没见过向来好脾气——不,是向来冷淡的祝医生大声吼人,一下子有点懵。   她再心有顾虑,还是开始配合祝寻。   祝寻先把池中月衣服剪掉了一片儿,然后对任清野说:“帮我打灯。”   任清野丝毫没犹豫,立刻打开了车灯,然后拿出手机照明。   灯光聚集在池中月的伤口上,祝寻的面容倒是看不清了。   周华宇见两个医生都开始给池中月处理伤口了,于是偷对任清野使了个颜色。   他努嘴,用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杀人灭口。   任清野望了周华宇一眼。   那眼神太可怕,可怕到周华宇觉得任清野会杀人,但杀的会是他自个儿似的。   周华宇不再说话了。   在后排座位上缩着。   任清野垂眼,看见祝寻拿出了手术刀。   他说:“我现在没有麻药,你能忍吗?”   池中月点了点头。   任清野皱眉,说:“要是痛,你就说出来。”   池中月摇头。   任清野从后面捏住她脸颊,说:“你就不会痛吗?!”   池中月愣了一下,望着他。   连祝寻都看着他。   任清野双眼迅速转红,他喘着气,别开头。   “随你。”   这一场简单的“手术”进行了半个小时,因为池中月中枪位置不是要害,子弹也不深,所以祝寻很轻易地取出了子弹,包扎好了伤口。   病人也尤其配合,一声不吭。   任他的手术刀在她的血肉里怎么倒腾,她都没有吭一声。   祝寻一遍擦拭手上的血,一边打量着池中月。   这样能忍痛的病人,他还是第一次见,更别说是个女人。   池中月凝神吸了几口气,说:“谢谢。”   祝寻没说话,小珑收拾好了东西,略带恐惧地看了车上一眼,一看到角落里周华宇那阴暗的目光,立刻吓得缩起脖子,找消毒纸巾给祝寻擦手。   任清野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座上,说:“两位上车吧,我送你们出去。”   祝寻仔细清理着自己的手,说:“不用了。”   任清野一愣,“你们……”   “我不坐了。”祝寻说,“我不坐你们的车。”   池中月和任清野都看着祝寻。   他目光清明,有一股坚持在里面。   周华宇拍了一下任清野,“成,不坐就不坐,我们就赶紧走呗。”   任清野最后再问了一遍:“你确定吗?这里很少有车经过,你不坐,就要等到天亮才可能有车。”   祝寻仍说:“我不坐。”   “行。”任清野嘴角一沉,发动汽车,唯留一袭灰尘给祝寻两人。   任清野的车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小珑这才松了口气,说:“祝医生,你为什么要救她?她带着那么多毒品,身上又有枪伤,肯定是毒贩子!”   祝寻依然很淡定,走到路边树下,说:“小珑,我们是医生,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们没有权利宣判别人的死亡。”   他望着任清野和池中月离去的方向,说:“只有法律才有权利宣判他人死亡。”   “可是……”小珑说,“他们每活着一天,都是对这个社会的危害。”   “没错。”   祝寻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我在云阳县308乡道发现有人私藏大量毒品。”   “我是医生,我可以确定他们带的东西是毒品。”   “对,308乡道,往北去了,车牌号是……”   小珑瞪目结舌,问:“祝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寻挂了电话,没说话。   十分钟后,他们看到三辆警察从路上呼啸而过,一路朝北开去。   小珑傻了,“警察来得及这么快吗?”   *   任清野开得不急不缓,四周黑得如同坠入了墨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来了,天快亮了。   周华宇心想危机彻底接触,便躺在后面。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可算是跑出来了。”   池中月望着前路,说:“周叔叔,别高兴得太早。”   周华宇立马坐起来,说:“怎么?”   池中月回头,看着他笑,“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   “哦。”   周华宇满不在乎地说,“都走到这儿了,能有什么危险啊?”   话语刚落。   车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周华宇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浑身紧张了起来,“怎么有警察?这个时候怎么有警察?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坐在前面的两人不说话,周华宇更害怕了,他跪在后座上,注视着后面的景象。   “三、三辆!有三辆警车!”   他吼了起来,“真是来抓我们的!”   任清野压根都没理周华宇。   他开着车,一点异样都没有。早就知道警察会来,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只是,他看理一眼池中月,她也很淡定,仿佛也知道警察会来一般。   这辆车上,不知所措地只有周华宇一个人。   任清野加速理,车几乎快要在路上飞起来了,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了火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这乡道似乎永远无止境,警车也紧跟着。   “怎么办?怎么办啊?”周华宇说,“我们会不会被抓啊!池中月你快扔了那包样品啊!”   池中月哦了一声,打开窗户,扔了个白晃晃的东西出去。   周华宇扒着窗户,看着后面穷追不舍的警察,背后的冷汗根本止不住。   “开快点儿啊!警察要追上了!”   任清野砸了一下方向盘,“你当我开飞机啊?!”   周华宇也吼了起来,“怎么会有警察?!谁他妈报警的!”   “你问我们?”池中月看笑话似的看周华宇,“难不成还能是我报的?”   周华宇无话可说,只能干着急。   就这样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周华宇赶紧心脏都要骤停的时候,突然看见前方一辆车开了过来,还打着远光。   池中月和任清野也看见了。   是薛坤。   他开着池中月的车,手伸出窗户挥舞,吼着“阿野!阿野!是我!”   任清野踩了个急刹车。   周华宇急了,说:“停什么车?!快跑啊!警察要来了!”   这时,薛坤下车了,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扒着车窗,说:“我一路抄小路过来,可算遇到你们了!你们知道不,我这一路太惨了,撞到坑里,副驾驶车门都坏了,还花钱找了几个农民帮我把车给弄出来的,不过可算是……”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后座,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周、周华宇?”   任清野说:“去开车,掉头跟我们走。”   薛坤连忙点头,“好!好!”   池中月突然叫住他,“等等!”   她拉开车门,走了下来,“我和周华宇坐那辆车,你们引开警察,不然我们今天跑不掉。”   “不行!”任清野说,“你身上有伤。”   “有伤怎么了?不影响开车,难道等着被警察一窝端?”   “对对对!”周华宇也跳下了车,拽着池中月走,“你们引开警察,我们前面走其他路!”   池中月被拽着,扯到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要你逞强了吗?!”任清野说,“给我上车!”   池中月一把甩开周华宇,说:“谁告诉你我在逞强?今儿我就非得走!”   她转身上了车,周华宇也连忙跟上。   任清野正要解开安全带,后面警笛声又响起了。薛坤吓得跳上了车,“阿野!快走啊!别墨迹了!警察来了!”   任清野握着拳头,额头青筋暴起。   行,池中月,你有种。   任清野开车走了,池中月选了另一条路。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路边到桐树一颗颗飞快向后退。   副驾驶的车门坏了,根本关不上,周华宇总觉得自己会栽下去。   这才走了不到二十分钟,警察又追上来了。   周华宇彻底慌了神。   “他们不是引开警察了吗?为什么他们还会追上来?!”   池中月不说话。   周华宇抱着头,吼:“完了完了,今天跑不掉了!”   池中月看他一眼,极其平静地说:“急什么。”   周华宇吓出了鼻涕,用袖子一抹,说:“我被警察抓了我还能有活路吗我?你开快点儿啊你!早知道你开车这么慢,还不如不换车!这他妈车门还是坏的!”   “是啊。”池中月说,“制毒五十克就判死刑,你这些年制的毒,要是落到警察手里,你说要死多少次?”   池中月说这话到时候,嘴角有隐隐笑意。   周华宇后背一凉。   “你什么意思?”   池中月说:“没什么意思,你去后座吧,我要加速了。”   周华宇想了想,说好。   池中月踩了刹车,周华宇匆忙下车,还趔趄了一下,顾不上站稳就去拉车门,却发现后座车门紧紧锁着。   他用力锤了一下车门,说:“你开门啊!”   池中月的手指在车锁键上抚了一遍,笑着说:“周叔叔,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要是落到警察手里,会死多少次?”   池中月的行为让周华宇从头冰到了脚。   他也不拉门了,整个人像一座雕塑一样。   “你到底什么意思?”   池中月说:“我什么意思,你去问警察吧。”   说完,她一脚油门踩下,车立刻飞奔出去。   周华宇拽着车门,被拖了近百米远。   “池中月!你疯了!你疯了!”   “池中月!我可是周华宇!你快停车!”   “池中月!停车!停车!”   最终,周华宇承受不住高速行驶的汽车,手上的力气早已消失殆尽,仅靠着一口气死死拽着车门。当他最后一口气都坚持不下来的时候,手一松,被甩出了老远,撞到一旁的树上,撞得这又粗又壮的桐树掉了好几片叶子。   在他失去意思的前一秒,喉咙浮上一股血腥味。   浓烈的刺激让他大脑浑浊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   天大亮了,任清野又回到了他和池中月暂住过的那个旅馆。   薛坤已经和池中月联系过了,她说她没事儿,八点之前能到。   任清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可他一闭眼,脑海里全是池中月的伤。   真的,有种。   门突然被敲响,任清野睁开眼,说:“谁?”   薛坤说:“阿野,是我。”   任清野把门打开。   薛坤挠着头,说:“阿野,我们行李包拿错了!”   “你才发现?”   “不是,我早就发现了,只是这不是才想起来嘛。”   任清野说:“那我的包呢?”   “在池中月车上啊。”   任清野嗯了一声,“你的包在我车上。”   薛坤说:“我知道,就是提醒你一声。”   任清野和他走到外面,一人拿了支烟。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池中月问他为什么带避孕套出门,那样子,嚣张得跟母老虎似的。   任清野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薛坤看他笑得不正常,说:“你笑什么?”   任清野点烟的手一顿。   “没什么,我有病。”   他点了烟,抽了一口,然后说:“你小子出个门,带避孕套干嘛?”   薛坤尴尬地看着他,说:“你看到了?”   任清野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不看到我怎么知道包拿错了?”   薛坤挠头,讪讪地说:“我早上迷迷糊糊的,收拾东西的时候就随手那么一放……话说你包里那把枪不错,极品啊,什么时候到手的?”   任清野说:“别人送的。”   “卧槽!谁这么大方?!这可是好东西啊!”   任清野点头,“嗯,是好东西。”   “对了。”任清野又说,“你知道池中月以前生过什么病吗?”   薛坤想了一会儿,说:“她身体好着呢,能有什么病啊……”   任清野说:“她的耳朵——”   “你说她的耳朵啊?”薛坤说。   “你知道?”   “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只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儿说。”   “她以前受过伤?”   “那倒不是。”   薛坤抽了口烟,凑近任清野,说:“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   任清野点了点头。   “池中月的耳朵啊,生下来就有毛病,发育不良,你知道为什么不?毒品害的!”   任清野一怔,“她父母吸毒?”   “这我不清楚,但是我们都知道贵爷从来不沾的,所以……”   “她妈吸毒?”   薛坤讳莫如深,“这我就不清楚了。”   *   八点一到,池中月还没来。   任清野看了三次表,然后说:“薛坤,你给池中月打个电话。”   薛坤打了一通,关机了。   “估计是没电了。”   任清野直接下楼,在路口张望了一圈儿。   他穿过车来车往的马路,到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张电话卡。   秦唯平接到他的电话时,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阿野……周华宇落网了!”   任清野却胸口一闷。   “落网了?”   “对!”秦唯平说,“今天凌晨被抓的!”   任清野沉默着不说话。   秦唯平又说:“阿野,这次藏獒完了!等你把池荣贵的毒窝端了,你就可以归队了!”   任清野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他太阳穴竟在跳动,他说:“还抓了谁?”   秦唯平说:“就他一个。”   任清野太阳穴恢复了正常。   “好。”   秦唯平在任清野挂电话前,说:“阿野,接下来,上面要池荣贵制毒工厂的情况。”   他这一句话说的平淡,轻松。   好像吩咐任清野去买一碗面似的。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任务的困难难于登天。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特情警察死于非命。   任清野想跟秦唯平说,池中月可能已经察觉了他的身份,但话到了嗓子眼,却没说出口,他只是平静地说:“好。”   他挂了电话,拔出电话卡,刚扔,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一回头,池中月站在他背后。   她穿着他的衣服,又宽又大,只露出一双腿。   池中月仰着下巴,看他,说:“我回来了。怎么样,我是逞能吗?”   任清野凝视着她,半晌不说话。   池中月就这么让他看着,说:“有这么好看吗?”   任清野别开头,长呼了一口气。   “周华宇呢?”   池中月脸一垮,却坦荡荡地说:“被抓了。”   “被抓了?怎么就被抓了?”   池中月说:“就是被抓了,我为了跑路,丢下他了。”   任清野此时的头脑是乱的。   他不相信池中月说的话。   池中月受了伤,如果真的被警察追上,怎么可能是她这个伤员逃了出来,周华宇这个大男人却被抓了。   除非他们路上走散了。   那更不可能。   池中月还盯着任清野看,“怎么,你不相信?”   任清野说:“我相不相信不重要,你想想怎么跟你爸解释吧。”   池中月说:“他是我爸,我怕什么。”   是啊。   任清野想,她是池荣贵的女儿,她怕什么呢。   任清野垂眼,看她腰间,被衣服遮盖地严严实实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   池中月张开手,说:“很不好,要你抱一下才能好。”   任清野无视她,“想的美。”   ——“喂!”   任清野刚说完,就眼睁睁看着池中月倒地。   幸好他眼疾手快,将她揽在怀里,“池中月!”   任清野第一反应就是掀开池中月的外套,果然,里面的伤口早就裂了,血已经干了。   这一路,不知道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父老乡亲们!谢谢大家的包养!我一定努力工作,伺候好各位大爷 第2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把这一章剧情修改了下,见谅见谅,昨晚太晚了脑子有点抽。   明天更新在晚上,因为千字收益榜的原因,求见谅见谅。   医院。   薛坤紧张兮兮地站在病床前, 时不时搓一下手。   “完了完了,周华宇被抓了, 完了完了……”   “贵爷不会放过我们的......完了……完了……”   任清野听得头疼,让他出去修车。   他出去之前, 看了池中月一眼,说:“阿野,她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任清野说:“快走吧你, 少在这儿嚷嚷。”   薛坤前脚走出病房,医生后脚就进来了。   医生是个年龄较大的老头,身后跟了两个护士。他看了池中月一眼, 然后转身跟护士嘀咕着什么。   任清野一句没听清。   医生说了就带着护士准备出去, 任清野叫住了他。   “医生!”   医生回头,推了一下眼镜, “怎么了?”   任清野说:“她怎么样了?”   医生挥了下手掌,说:“她没事,就是劳累过度,暂时昏迷。”   任清野点了点头, 说:“谢谢。”   医生把眼镜摘了,走两步, 又退回来说:“谁给她缝合的伤口?”   任清野低声说:“诊所医生。”   “哦, 技术不错,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医院的主治医生。”   他走出去后,病房里就只剩任清野一个人了。   任清野看着床上的池中月,久久不动。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眉头拧成“川”字了都没发觉, 心里就是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叫嚣。   他希望池中月就此醒不过来了。   与他,百利而无一害。   可他就这么看着池中月的脸,一步都没有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白色床单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池中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眼睛大而漆黑,此刻空洞无神,却依然独有美感。   她初醒,大脑一片混沌。而任清野竟也愣着,喉咙痒痒的,憋了半天,说了一句“醒了?”   池中月看着他,慢吞吞地抬起手,触了一下他的脸颊。   任清野下意识地躲开,刚动,又突然定住。   池中月的手指就这么摸到了他的脸颊。   “我竟然没有死。”她一开口,嗓音干涩到像是被火燎过,“我以为我要死了。”   任清野拿下她的手,看着她,说:“周华宇怎么被抓的?”   池中月一愣,突然背过身,拉过被子蒙住头。   “你都不关心一下我的伤?”   任清野面对池中月的背影,说:“你转过来好好说话。”   池中月不动。   任清野又说:“你是不是倔?”   池中月还是不动。   两人僵持了许久,池中月不开口,任清野也说不来好话。   窗外夕阳淋着窗帘,格外温柔。偶尔有鸟飞过,影子被夕阳放大,投到室内,吸引了池中月一丝的注意。   她呼了一口气,深情松懈了下来,慢慢转过身,看着任清野。   任清野以为她服软了,于是也坐了下来,等着听她交代一切。   池中月拉开被子,说:“我想吃火锅。”   任清野:“……”   他腾地站了起来,踢开凳子,摔门而出。   再待下去,会被气死。   *   b市不算富饶,城市建设还停留在十来年前的风格,路上三轮车摩托车四处乱蹿,池中月开车开得很慢,不然稍不注意就会撞到人。大概在拥挤的道路上挪了十分钟,终于找到了吃饭的地方。   b市虽然穷,但却是个重饮食的城市,窄得只能过一辆车的街道上飘香四溢,大大小小的饭馆子门口都有人在吆喝,身旁要么是冒着热气的炉灶,要么是挂着鸡鸭的橱柜,神奇的是,这么多家饭馆子,居然没有一家生意差的,最冷清的店也坐了四五桌人。   池中月几乎是挂着空档慢慢滑过这条街,找了一个空地停下了车。   一下车就是一家面馆子,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十几岁模样的男孩子在一边甩面块一边吆喝,“牛肉手工面,好吃不贵!”。   池中月就看着他把一坨面甩成了一大把又细又长的面条。   “美女,来一碗吗?”小伙子说。   池中月摇头,走向下一家。   这家店是一家火锅店,只有一间门面,里面只能摆下三张桌子,但由于生意不错,门面外的空地上还摆了五六张桌子,反正这里也没有城管会管。   池中月看后面也没什么店了,就占了最后一张空桌子。   老板娘立马拿着菜单迎出来了,“美女,几位啊?”   池中月一边用卫生纸擦桌子,一边说:“一位。”   老板娘捧着菜单往外面张望,看到一辆红色越野车,不用想也是眼前这位姑娘的。她在这一片儿过了几十年,店也开了十来年,来的都是回头客,没见过谁开了这么张扬的越野车,更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   老板娘又忍不住打量了池中月两眼,她穿着黑色短袖和牛仔短裤,看起来和b市女孩子的打扮没什么两样,但就是一眼能看出不是这里的人——主要还是她手臂上的纹身,b市可没几个姑娘这样的。   ——可惜,这会儿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老板娘不愿意把这个黄金时间用来招待单个儿的客人,四舍五入就是亏本了。   老板娘把菜单往怀里一兜,说:“姑娘,我们这儿是有低消的。”   池中月问:“多少?”   老板娘愣了一下,然后竖起两根手指:“两百。”   “好。”池中月伸出手,示意老板娘把菜单给她,“给我菜单。”   老板娘没想到池中月这么耿直地答应了,倒是让她下不来台。原本她以为说了两百的低消就能让这小姑娘自己走,谁知道她就这么应下来了。   老板娘心里很不乐意,这一桌子要是坐满了人,起码能收四五百吧。   但话都说出去了,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于是老板娘只能不情不愿地把菜单递给池中月。   菜单上的菜色不多,池中月却看了很久,老板娘等得不耐烦了,说:“我们店里的麻辣牛肉是特色,相当好吃,每桌都点个两三份的。”   池中月张了张嘴,做了个“哦”的嘴形,却没发出声,她拿着圆珠笔,在麻辣牛肉那一栏写了个“2”。   老板娘又说:“还有肥牛也不错,都是新鲜的。”   池中月点了点头,又在肥牛那一栏划了一下。   十几分钟后,池中月终于点好了□□个菜,老板娘抖了抖眉毛,将菜单撕下来揉到围裙兜里,说:“我们这儿的菜一律不退啊。”   池中月还是说好。   老板娘终于忍不住偷着乐了,这姑娘点了那么多菜,说不定最后剩一大半,赚了赚了。于是老板娘然后指着桌上的一个茶壶说:“喝茶自己倒啊。”   池中月拿了杯子,刚倒了半杯,手机就响了。   直到整个杯子盛满了水,池中月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电话就响了。   来电是任清野的号码,那头却不是任清野在说话。   “喂?你、你好,请问是月月吗?我是薛坤。”   池中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叫谁月月?”   薛坤的声音立马抖了两下,“哦!月姐!月姐!你现在在哪里啊?”   池中月说:“叫任清野接电话。”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池中月知道薛坤正捂着电话跟任清野说话。   过了几秒,任清野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   池中月敲了敲桌面,环顾四周一圈儿,“我不知道。”   两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   池中月干脆也撂了手机,身体往后仰了一下,不然她总觉得老板娘端上来的锅会洒在她身上。   老板娘把锅摆好,蹲下来打开炉子阀门,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上菜。   □□个菜摆满了小小的桌子,池中月先把荤菜全都倒了进去,用筷子搅了搅,然后放下筷子。   五分钟后,有些菜可以吃了,池中月正伸筷子夹起一块儿肉,桌子突然震了一下,把她的肉都给抖落了。   池中月扭头,看到任清野没好气地盯着她。   “干嘛?”池中月问。   “为什么跑到这儿来?”任清野说。   池中月夹了一块牛肉,放到蘸料碗里裹了一圈儿,说:“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   任清野:“……”   “说一声再跑出来会死吗?”   “你在乎吗?”   任清野愣了一下。   “不在乎。”   池中月拿筷子的手一顿,“那你不用管了。”   她把牛肉一涮,放碗里搁着,又去烫生的牛肉。   任清野闻着周围的气味儿,气得不行。   池中月这股作劲儿总能让他憋着一股火儿。   而此时池中月努力塞着肉,一口一口咽下去,根本没仔细咀嚼,更不用说品尝味道。她仿佛只会机械地用着手腕,将菜塞进嘴里,然后咽下去。   任清野看了一会儿,突然泄了气。   他伸手拦住池中月,说:“你别吃了。”   池中月依然夹着菜往嘴里塞,胃里一阵阵犯恶,但她的手还是没停下。   直到她发出干呕的声音,任清野终于认不清,抓着她的手,扯着她站了起来。   “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池中月盯着锅里沸腾的油水,说,“我差点死了,吃顿火锅都不行吗?”   任清野眉头微簇,显出一丝不耐烦,他突然把钱包拿出来,抽出两张一百的拍在桌上,然后说:“走。”   池中月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坚硬,粗糙,还有一股细微的灼热感,“去哪儿?”   “回家去!不然你吃了火锅要不要再去酒吧里喝点儿?”   池中月说:“我不想回家。”   嘭——任清野似乎听到了自己心里最后一丝耐心崩溃的声音。   “随你。”   任清野又走了,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池中月气走。   任清野坐回车上,插上钥匙,却又半天打不燃火。   他干脆拔了钥匙,打开窗子抽烟。   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总是想到池中月今天那异常的样子。   像一个空壳,没有灵魂没有生命。   可她偏偏又倔得跟一头牛似的。   突然,手机响了。   任清野低头看,是董娜娜打来的电话。   “喂,怎么?”   “回来了吗?”   “今晚到。”   “怎么耽误了?”   “有人受伤。”   “什么?你受伤了吗?伤哪儿了?”   任清野深吸了口烟,说:“不是我,池中月受伤了。”   “她啊……”董娜娜说,“听你语气还怪心疼的。”   “我心疼她干什么?我巴不得她……”   “巴不得她什么?”   任清野烦躁地换了只手接电话,“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找我什么事?”   “秦队让我告诉你一声,周华宇他不愿意供出藏獒。”   “他还是条衷心的狗?”   “不,他提出要见一见池中月。”   任清野:“……”   “他妈脑子有病!”   董娜娜笑了出来,“你着急什么?他就是想死个明白。”   任清野问:“什么意思?”   董娜娜说:“因为是池中月把她扔给警察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上一章的内容改过,没刷新的宝贝儿重新看一遍吧么么哒   今天鹿晗的粉丝留言,都有红包送【心疼   另,求一发作收啊,动动手指就能包养晋江王祖贤,划算不划算?   进了专栏,还能看到一波可爱的预收文,动动手指,收藏一波,就能给晋江王祖贤增加美貌值,搞不好过两天你就发现你包养的作者变仙女了,刺激不刺激? 第21章   任清野震惊地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他才说:“为什么?”   董娜娜说:“我哪儿知道啊。”   任清野沉默了一会儿, 说:“秦队怎么说?”   董娜娜:“秦队在想办法,他们是一定要从周华宇嘴里挖出藏獒的犯罪事实的,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周华宇他不肯说。你觉得该怎么办?”   “异想天开。”任清野说,“池中月是谁?怎么着, 难道还请她去警察局里喝两杯茶,跟周华宇谈会儿心?”   “所以秦队才烦心啊!”   任清野更烦。   这事儿根本不可能,秦唯平不会这么随着周华宇, 但周华宇要是打死不说, 那这一趟就白来了。   而且周华宇明显不打算拖池荣贵下水。任清野想到在周华宇家的所见所闻,看样子周华宇和池荣贵交情还不浅。   不过他现在更好奇的是, 为什么池中月会把周华宇扔给警察。   想到这儿,任清野下车,大步往池中月吃火锅的地方走去。   她还坐在那里。   “跟我走。”任清野说。   池中月一抬头,看到任清野就站在她面前, 面色沉静,倒没有刚才的怒意了。   池中月说:“去哪里?”   任清野拉着她站起来, 说:“先上车。”   池中月这次很顺从, 她看着锅里没什么菜了,用纸巾擦了擦嘴,跟着任清野上了车。   任清野直接往池中月家里开。   “你一定要把我送回家吗?”池中月说。   任清野没理她,直视前方, 车速一直在增加。   池中月很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收留我几天吧,我不想回家。”   任清野猛然踩了刹车。   他看着池中月说:“你怕?”   池中月把头发拨到耳后,说:“我怕什么怕,我就是不想回家。”   她闭上眼睛,很困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你收留我几天吧。”   接下来,她就不说话了。   任清野就这么看着池中月的睡颜,难得如此温顺。他俯下身,给池中月系安全带。   池中月突然睁了睁眼,看到任清野下巴的胡茬,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扎人,痒痒的。   任清野微微低头,“你干什么?”   池中月收回了手,说:“摸一下你的男人味儿。”   任清野愣了一会儿。   池中月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任清野,你可真好看啊。”   任清野坐回了驾驶座,斜瞟她一眼。   “话怎么那么多。”   池中月闭眼上,嗯了一声。   任清野给薛坤说了声就开车走了。   四个小时的路程,从黄昏到深夜,从红霞漫天到月色朦胧,池中月一直没醒。   任清野终于到家,停了车,走下来,打开副驾驶的门。   池中月闭着眼,他就在一旁看着。   一眼就看穿了她没睡,睫毛还在轻颤。   过了好几分钟,还是池中月忍不住了。   她睁开眼,慢慢下车,“装睡这么久,还以为你要抱我呢,没意思。”   任清野嗤笑一声,转身就上楼了。   池中月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到了门口,任清野突然停住,说:“你去你朋友家吧。”   他指的是对面的蓝釉家。   池中月看了一眼蓝釉的家门,门口还放着垃圾袋,里面有流着汁儿的西瓜皮,说:“她不在家。”   任清野:“……”   他拿着钥匙,迟迟没有开门。   声控灯黑了,他靠着门,说:“池中月,你非得这样?”   池中月说:“我怎么了?”   任清野说:“我最后说一次,我们明显不是一路人。”   池中月走近两步,抬头,呼吸拂在任清野下巴上,“我也最后说一次,我想怎样,你管不着,是不是一路人,不是你说了算。”   任清野转身开门,“随你。”   他当打开门,手机响了。   任清野看到来电显示,眉头莫名跳了一下。   他接了电话,没说话,只是嗯了几声,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短短的一通电话,打破了这楼梯间里的平和气氛。   任清野突然拉起池中月的手臂,往楼下走。   “赶紧回去!”   池中月跟不上他的步子,一路小跑,“干嘛啊你?”   任清野头也不回,“你爸回来了!”   “操……”池中月低声说,“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任清野听到了她的嘀咕,问她:“你爸不是去哥伦比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池中月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   任清野车开得快,到了池家时,还没进去,就感觉一股沉闷的气氛。   像山雨欲来。   进了大门,池荣贵书房的灯亮着。   池中月往右边的客厅去,任清野直接上了楼。   客厅里,阮玲香裹着一床细绒毛毯,捧着热茶,在看电视。   还是《射雕英雄传》。   她面容平和,虽然脸色苍白,但看起来就像一朵被清晨的雨淋过的娇花,看不出来前几天才自杀过的样子。   池中月坐到她身边,没说话。   阮玲香没看她一眼,耸了耸鼻子,说:“怎么一股血腥味?”   池中月说:“我差点儿死在路上了。”   阮玲香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茶叶晃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哦。”   池中月料到阮玲香是这态度,她笑了笑,说:“我昏迷的时候,梦到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去吃火锅。”   阮玲香眨了眨眼,没接话。   池中月就当作自言自语,“就巷子里那家火锅,很好吃,那味道我记到了现在,一直忘不了,今天下午又去吃了。”   阮玲香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说:“味道变了吗?”   池中月说:“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没变,只是这次我是一个人去吃的。”   阮玲香冷笑,“你也只能一个人去吃。”   池中月低头,嗯了一声,许久,才说:“嗯,我以前不明白,爸爸走前,为什么特想吃那家火锅,这次我体会到了,临死的时候大脑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味觉的记忆。”   阮玲香的背突然僵硬,挺着身体,终于转过身去看池中月。   “伤哪里了?”   池中月站起来,动作利索。   “骗你呢,这话你也信?”   阮玲香脸色一冷,顺手操起手里的茶杯就向池中月砸了过去。   不偏不倚,砸到了额头。   茶水是温热的,顺着池中月的脸流下来,茶叶糊在眼睛上,跟个落汤鸡似的。   她闭着眼,眉头微抖,额角红了一片儿。   阮玲香腿软了,她坐了下来,手伸在半空中,看着池中月。   池中月抹了一把脸,甩甩手,什么都没说,往楼上书房走去。   *   书房里只有池荣贵,任清野,和钟峥,以及池荣贵的兄弟刘启浩。   房间里安静地出奇,任清野站在他们对面,挺直了腰,等着池荣贵发话。   但池荣贵一直对着窗子抽烟,一口又一口,一句话都没说。   老旧的钟表每走一步,就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格外清晰。   池荣贵终于转了过来,他负着手,慢慢走到任清野面前,说:“他怎么就被警察抓了?”   任清野说:“是我办事不力。”   池荣贵说:“一句办事不力就完了?”   任清野抬头与池荣贵对视,“贵爷,给我机会,我会将功赎过。”   池荣贵不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这冷笑,让这房间的温度骤降到零下。   钟峥突然说:“任清野,你跪下,给贵爷磕个头认个错!”   任清野看向他,一股子倨傲。   “嘿!你这小子!”钟峥说,“你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下跪怎么了?贵爷不要你狗命就是菩萨心肠了!”   池荣贵斜眼看了钟峥一眼,抬手抖了抖烟灰,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跪下。”   任清野额角青筋浮了起来。   他握着拳,肩膀微颤。   “听到没有?!贵爷叫你跪下!”钟峥走上来,拎着任清野的领子,“是不是还要我教你怎么跪啊?”   “走开——”任清野甩开他的手,膝盖缓缓屈下。   ——“等等。”   池中月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房间里的一切。   她推开门,站到众人面前。   “不关他的事,周华宇的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她走过任清野身边,没看他一眼,“要跪也是我跪。”   扑通一声——她跪在了池荣贵面前。   任清野想往前,却被人拽了一把。   “爸,是我的错,跟别人没关系。”池中月说。   池荣贵的脸色由白转青,指尖都在抖,“你怎么搞的?!”   池中月说:“警察追来了,我估摸着跑不掉,就只能扔下周华宇。”   池荣贵双眼顿时发红,“啪”地一巴掌就打到了池中月脸上,“你这个时候倒是会跑!”   那一声巴掌声,清脆,震耳,跟打到任清野胸口上似的。   池中月头发被打乱了,几根长发散在额头边上,她偏着头,脸上一明显的巴掌印,“爸,对不起。”   池荣贵满腔怒火又无处发泄,他在原地急促地踱了几步,胸腔里的怒气都快炸了他的肺。   要不是眼前的人是池中月,他真会一枪崩了他!   “跪着吧你!”池荣贵一巴掌摔了手边的一座雕像,重重砸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他疾步走了出去,钟峥和刘启浩也趋步跟上。   任清野没走,他蹲下,把地上的碎雕塑捡起来,扔到一旁。扔完了,他没有站起来,而是看着身旁跪着的池中月,久久没说话。   池中月跪得很直,一点服软的样子的没有。   “你为什么不说你中枪了?”任清野问。   她要是说她中枪了,池荣贵肯定心疼,不会这样发怒。   “我要是说了,他就会怪你没有保护好我,指不定就让你一起跪了——”池中月笑着看他,“我会心疼的。”   她额头红的,脸颊也有印子,头发湿乎乎地贴着脸,又乱又狼狈,还笑得那么肆意,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鬼样子。   任清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莫名笑了,只是并不是开心的笑。   “你心疼什么?”   “我当然心疼啊,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啊?”   看你下跪,比剜我心还难受。   任清野看见她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水,任清野想,那要是泪水,挂在她脸上,应该很令人心疼吧。   任清野抬头,拂开她额角的头发,揽到耳后。   池中月愣了一下。   “怎么,心疼我啊?”   ——“嗯。” 第22章   池中月愣了一下。   “怎么, 心疼我啊?”   任清野一腿跪着,一腿屈着, 手肘搭在膝盖上,这样的姿势刚好与跪着的池中月能够平视。   ——“嗯。”   池中月倏地抬头, 与任清野对视,眼波流转,让这整个房间都亮堂了。   “任清野, 你要完了。”   她笑着说这话,像足了个猎人,在收网前的表情。   任清野心里哽了一下。   但他只当没听见, 抬了抬手, 把她眉尾上沾的湿润茶叶摘了,随手往旁边一扔, 然后拉着池中月站起来。   “你干嘛?”池中月说。   任清野拽着她往外面走,“去跟你爸说实话。”   池中月突然停下不动,问:“什么实话?”   看她表情难得严肃,任清野心里畅快了点儿。   这丫也有怕的时候。   “当然是……”任清野放慢语速, 又突然用力一拽她,“去告诉你爸你身上有伤口才会出了这么个事儿。”   池中月被任清野拽地重心不稳, 扑在他胸口前, 偏偏他还箍着她往外走。   池中月用力挣开他的手,说:“你烦不烦!”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惜池中月从小就不喜欢吃糖。让她这会儿拿着自己的伤势去求池荣贵消气,根本没这可能。   任清野见她倔得跟头牛似的, 吼道:“你在这儿跟谁较劲呢?我一大男人还需要你来护着?”   池中月扬着下巴,说:“任清野,你确定你不需要我护着?”   任清野一股气被她这句话堵住,说不出话。   她这话总带了点儿什么别的意思,让任清野一阵心惊,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表达什么。   但看她样子,又坦然地像个毫无城府的倔驴。   任清野松手,说:“行,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池中月也平静了下来,安静地跪着。   她听见任清野的开门声,说:“你要真的心疼我,就让我靠一靠吧。”   任清野一只脚都跨了出去,听到她这话,缓缓收回了腿。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   池中月一直没回头看他。   最终,他还是走了回来,坐到池中月身旁的椅子上。   池中月侧头,温顺地靠在他的膝盖上。   从头到尾,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却有莫名的默契。   池中月的呼吸平稳,闭着眼,大概是睡着了。   任清野一动不动,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   池荣贵从书房出来,走到楼下,看到阮玲香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轻轻抱起阮玲香,往房间去,身后的钟峥和刘启浩没敢跟着。   阮玲香的房间熏着淡淡的檀木香,池荣贵把阮玲香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贪婪地吸了两口这屋子里的香味,然后才出去。   他走到外面,对着钟峥和刘启浩找了找手。   “我怀疑咱们之中出了卧底。”   钟峥和刘启浩一惊。   刘启浩说:“你怀疑任清野?”   池荣贵没说话,刘启浩就顺着他的猜想说了下去:“这次周华宇的事,怎么会被警察知道?还有你去哥伦比亚的事情,知道的就咱们几个。以前出去也没见海关为难,怎么偏偏这次要去哥伦比亚见猎鹰,就被海关千方百计地为难?”   钟峥说:“这次是海关为难了你,才没能出国?”   池荣贵点了点头,说:“蹊跷,这段时间,咱们出货也常常被警察发现,好几次差点把我拉下水,太蹊跷了。”   钟峥问:“那怎么办?”   池荣贵说:“再看看吧。”   他顿了一下,烟刚到嘴边,又想起了什么,侧身对刘启浩说:“盯着他吧。”   刘启浩说好,池荣贵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钟峥还站着,池荣贵看了他两眼,“愣着干嘛?你不走?”   钟峥大梦初醒似的,一下子回神,哦了一声,这才走了。   池荣贵一个人抽完了烟,才慢慢踱步上楼。   他看着书房的灯还亮着,停了一会儿,还是没进去。   周华宇的损失与他而言大过天,幸好周华宇是落在警察手里了,要是又被藏獒带了回去,他可能真的会一怒之下崩了池中月。   眼不见心不烦。   周华宇转身就走。   *   池中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毛毯。   她不知道昨晚任清野什么时候走的,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就觉得他好像一座雕塑,一直没动过。   她坐了起来,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到底是身上有伤,经不起这么折腾。   但坐了一会儿,她又跪了下去。   池荣贵没发话,她不能出去。   直到中午,张妈才端着一碗饭上来,说:“月月,吃饭吧。”   池中月看了一眼碗里的菜,二话不说就端起来吃了。   张妈一直在一旁看着,等她吃完了,就把碗收走,“要不让你妈给你求个情吧,你这么跪着,身体哪儿受得了啊?”   池中月擦了擦嘴,对张妈的话恍若未闻,“张妈,晚上做点猪肝吧。”   张妈了解池中月的性格,她听到这样的话,也就不好再多说了,收了碗就下楼去厨房。   厨房里还炖着阮玲香的鸡汤,张妈盛了一碗,给阮玲香端到房间里。   阮玲香坐在书桌前看书,安静地跟一幅画一样。   平时张妈都是放下碗就走,但她想到池中月跪了一晚上了,还是忍不住说:“你去给月月求个情吧,我看她脸色都不好了。”   阮玲香翻了一页书,看都没看张妈一眼,“她不是很能吗?哪儿用得着我求情。”   张妈说:“月月到底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你看你上次自……生病,她急得跟什么似的……”   “行了。”阮玲香看着台灯,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她只是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张妈欲言又止,最终也无法,只得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   池中月贵到了下午,腿已经没知觉了。   在她以为还要跪一晚上的时候,张妈突然笑着打开门,说:“月月!贵爷出门前,让我来叫你起来了!”   池中月愣住了。   她记得上一次犯错,池荣贵让她整整跪了三天。   这一次,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了。   张妈过来扶池中月,带她去沙发上坐着,给她揉腿。   “怎么样,疼吗?”   池中月摇了摇头,说:“还好。”   张妈叹气,说:“你这孩子,从小什么事都只知道忍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知道吗?别以后嫁人了还是这样,哪个男人还会疼你啊?”   池中月哦了一声,“张妈你话真多。”   池中月从书房里出来,吃了点东西,立即去了医院。   她这伤口一直没怎么好,要是真拖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池中月去挂了号,上了二楼,诊断室里还排着一个人,池中月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着。   她本来在看手机,听到里面的人说话时,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于是她往里看了一眼,那戴着口罩的医生眉眼有些熟悉,池中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突然,医生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掠过一眼。   他这眼神,池中月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就是在路上遇到的医生。   祝寻只看了池中月一眼,又立马低头继续给病人诊断。   池中月想他大概是没认出自己,但那晚发生的事情,他算是一个知情人,当时那个女护士还喊着说她是毒贩子。   池中月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一家医院。   她扔了挂号牌,下楼了。   医院的停车场都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道,池中月坐到车里,深深吸了几口。   很奇怪,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也能给人一股强大的安全感。   正在这是,有人敲车窗——是祝寻。   池中月有些惊讶,但她还是把车窗摇了下来。   “你这是——?”   祝寻站在车窗外,说:“我刚才看到你了,为什么走?”   池中月没说话。   祝寻穿着白大褂,显得整个人都很清淡,放古代就是一文弱书生。   池中月看他这样子,突然想到,要是有人医闹,估计他挨不了几巴掌。   祝寻见池中月走神了,于是说:“你是来看病的?”   池中月嗯了一声,“对。”   祝寻说:“那你为什么走?”   池中月说:“我突然觉得病好了吧。”   祝寻冷着一张脸,说:“你上来,我给你检查伤口。”   他说完就转身往电梯口去。   池中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是不打算提那天发现毒品的事情了?   池中月还是跟着他上去了。   祝寻给她换了药,又开了一堆消炎药,什么都没说。   池中月提着药下楼,百思不得其解。   这医生也是够奇怪。   而此刻,祝寻站在阳台上,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病人也是够奇怪。   *   一连几天,池中月都去医院换药,祝寻每次都这一言不发地给她换药。   伤口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池中月觉得浑身不自在。   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好些天没见到任清野了。   池中月立马就给他打了电话,没接。   这倒是正常,要是每次都接她电话,那就不是任清野了。   于是池中月开车下山,往他家去。   到了他家门口,池中月敲了敲门,没人。   但这敲门声把蓝釉给引出来了,她打开门,靠着门栏,说:“哟,你现在来了都不找我了,直接找人警察叔叔了?”   池中月横她一眼,往她家里去。   “他去哪儿了?”   蓝釉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跟她同居。”   池中月坐沙发上,翻着蓝釉的纹身图纸。   “又想纹啊?”蓝釉打趣说,“别了吧,你警察叔叔该不喜欢了,要不给洗了?”   池中月突然想到那天任清野说的“看到你这纹身,得软”。   到现在,她一想起那句话都还气。   “洗什么洗?不洗!”   “不洗就不洗呗。”蓝釉说,“你发什么火啊?”   池中月没说话了,窝在沙发里看图纸。   蓝釉给她倒了杯水,说:“怎么样啊这次出去,有没有跟你的警察叔叔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池中月说:“快了。”   蓝釉手一抖,水都洒了出来。   她本来只是开玩笑的,她知道这次出行任务不简单,怎么两人还真搞上了?   “不是吧池中月,这种时候你还真有心思去泡汉子?”   池中月笑,“那你还问我?”   蓝釉:“……”   她摸了摸鼻子,立马转移话题。   “对了,我这几天觉得不对劲。”蓝釉说,“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这栋楼。”   池中月抬了抬眼帘,“盯的是任清野吧。”   “你也这么想?”蓝釉说,“那你还这么淡定。”   池中月闲散地靠着软枕,说:“这段时间,我爸的事情频频受阻,能不怀疑人吗?”   蓝釉说:“那怎么办?”   池中月闷了一会儿,想到了刘启浩。确实好几天没看到过他了,多半是池荣贵让他去盯任清野。   他专门帮池荣贵盯人的,什么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任清野要是露一点马脚,肯定被刘启浩揪出来。   想到这儿,她笑了笑,说:“看他造化。”   蓝釉:“……”   *   这几天,池中月每天都去蓝釉家,但一直没看到过任清野。   直到最后一次去医院换药,在路上遇到了任清野的车。   他开得快,池中月跟了上去。   任清野往一闹市区开去了,大下午的,太阳毒辣,任清野把车停到树荫下,在车里抽烟。   池中月就在自己车里看着,任清野一直没发现她。   池中月往一旁看,树荫后是一家连名字都没的按摩店。   玻璃门关着,对着门的是一个红色沙发和一个小桌子,里面几个女人搔首弄姿地坐着聊天。   这是什么店,一目了然。   几分钟后,池中月看到任清野下车了。   他锁了车门就往按摩店走,丝毫没留意到后面的池中月。池中月跟着下车,叫住了他。   “任清野!”   任清野回头,眼里有一丝惊讶。   池中月说:“你来这儿干嘛呢?”   任清野眯眼看她,“我一个正常男人,你说我来这儿干嘛的?”   池中月一笑,“你就不能换换口味吗?”   任清野打量她一眼,“我喜欢这种,怎么着?”   池中月说:“这些女人有什么好?你不嫌脏?”   任清野往前一步,站她面前,“咱们谁都不是多干净的人。”   池中月一时无话,任清野转身就走。   董娜娜在里面看了这一幕,想起池中月就是以前在KTV出现的那个女人,心里很不舒服。   她走出来,挽住任清野的胳膊:“怎么这么久不来啊?”   任清野看她一眼,说:“忙。”   两人就要往里走。   池中月突然说:“任清野!你要是摸她一根手指,我就剁了她的手!”   任清野和董娜娜都停住了,以看疯子的表情看着她。   池中月冷笑着说:“你要是摸她腿,我就剁了她的腿!”   任清野皱起了眉头,明显开始生气了。   池中月不管不顾,说:“你要是跟她上床,我就宰了她!”   “你神经病吧!”董娜娜朝着她吼,“哪儿来的疯子啊你!”   任清野倒是没说什么,怒气只化为一声嗤笑,拉着董娜娜就往里走。   刚进门,董娜娜眼边闪过一道明晃晃的光。   “咚”的一声,董娜娜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把刀从自己脸边擦过,直挺挺地钉在面前的木柜子上。   董娜娜脸色都吓白了。   “她、她来真的!这人是疯子吧!”   任清野顿时火冒三丈。   他茫然转身,看见池中月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俩。   “任清野,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啊?我占有欲很强的。”   任清野走到她面前,差点就想拎起她衣服领子,“池中月,你他妈有病吧?”   池中月说:“对,有病,我还他妈是个残疾人呢。你就是嫌弃我是聋子是不是?不然你为什么找这种女人都不要我?”   任清野怒极反笑,“你知道你死缠烂打的样子多难看吗?”   池中月脸色一变,那耀武扬威的神气一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浑身打寒战的冷漠。   “是,我死缠烂打,我不要脸,怎么样?”   任清野说:“你走不走?”   池中月说:“我今天就不走了,又怎么样?”   任清野抿着嘴角,点头。   “行,你不走是吧,我走!”   他立马上了车,用力关上车门,踩了油门就走。   一路上,他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车上,跟飙车族似的。   今天秦唯平就在按摩店里面等他,有任务要安排,偏偏池中月就他妈跟个疯子似的。   真他妈的触霉头!   一路开车市区,他才慢了下来。   他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去买了包烟,正巧接到了董娜娜的电话。   “阿野,你这几天千万别来找我,也别跟秦队联系!”   任清野问:“出什么事了?”   董娜娜说:“今天有人盯着我们,恐怕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了!”   任清野呼吸一滞。   胸口里一股气乱撞,撞得他心烦。刚才池中月那凶悍的表情又蹦了出来,满脑子都是。   还有他骂的那些话。   “操!”任清野砸了一下方向盘,“池中月你他妈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谁取的“月野兔”这个cp名!你站出来!看我不夸死你! 第23章   任清野一边开车, 一边打电话。   “他怎么盯到董娜娜这来了?不是说一直在盯我家里吗?!”   电话那头的人也很急躁,说:“我他妈怎么知道他突然跑去董娜娜那里了!你呢, 没露马脚吧?”   任清野闭眼长吁气,“没。”   这会儿, 刘启浩也离开,往池荣贵公司去。   池荣贵在办公室坐着喝茶,见他来了, 问:“怎么样?”   刘启浩说,“在他家里盯了几天,没见到有什么可疑人物。”   池荣贵放下茶杯, 点了根烟。   他这几天专门让任清野和刘老三出去办事儿。如果任清野真是卧底, 那他这几天联系不到上面的人,上面的人自然会去想办法联系他。   坐等上面的人出现, 比抓任清野小辫子更容易。   “那行了。”池荣贵说。   “我今天还去盯了任清野常去的那家按摩店。”刘启浩说,“但是……”   池荣贵问:“发现什么了?”   刘启浩说:“没什么,就是遇到小月了,她好像还跟任清野激烈地吵了一架, 还动刀子了。”   池荣贵沉默着,脸上表情很不好看。   “她就是这个性格。”   *   池中月没回家, 也没去蓝釉那里。   她开着车到处晃, 也没个目的地,就这么晃到了晚上。   大街上车水马龙,鸣笛声此起彼伏,但她耳边却一直回荡着任清野的话。   “你知道你死缠烂打的样子有多难看吗?”   真他妈没意思。   谁要死缠烂打你, 谁离了你就活不了了似的。   池中月死死踩住油门,车狂飙起来,往网吧奔去。   路上,她给蓝釉打了个电话。   池中月:“出来陪我喝酒。”   蓝釉:“干嘛突然想喝酒?你伤口好了吗?”   池中月:“早好了,你来不来?”   蓝釉:“来,当然来,你等着,我换身衣服。”   挂了电话,池中月下了车。   华灯初上,酒吧里人还不多,池中月找了家最热闹的,占了张四人小桌子。   这酒吧不大,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中间的大桌子都坐满了人,灯光一打下来,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就像刚从盘丝洞里出来一样。   池中月点了杯尼格罗尼,又涩又苦。   她喝了两口,看着旁边那小小的舞池里人们跟下饺子似的挤着跳舞,也不知道他们在晃个什么,要是关了音乐看起来跟疯人院差不多。   音乐也闹腾得很,池中月突然后悔自己怎么来了个这地方,于是决定换个酒吧。   她刚准备起身,隔壁桌一个男人突然走了过来。   他说:“美女,一个人啊?”   他脑袋上留着一半长发,梳成个小辫子,后脑勺剃得很短。   身材高高大大,穿着白衬衣西装裤,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说话的时候,嘴角有意无意带着笑。   是能勾住人的那种长相。   池中月说:“等人。”   那男人说:“多难等啊,我陪你等?”   他没经过池中月同意就自己坐了下来,“叫我陈四就可以了。”他说,“姓陈,在家排老四,名字太拗口了。”   池中月低着头,搅动杯子里的酒,说:“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吗?”   陈四没想到池中月就这么直接的拒绝他,不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常年在夜店混的,这种女孩子见得多,多聊一会儿,没有搞不定的。   “别这样啊姑娘,我也一个人在这儿,陪你说会儿话吧,不然多寂寞。”   池中月没理他,端起酒杯,打算一口喝了就走。   她刚仰起脖子,就看到一个女的从后面拍了一下陈四,陈四从包里摸了一小袋东西给她。   池中月放下酒杯,说:“那是什么?”   陈四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往池中月身边靠,低声说:“这可是好东西。”   池中月说:“给我看看。”   陈四说:“你真要看?”   池中月勾勾手指,“看看呗。”   她一抬手,陈四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纹身。   原来好这一口啊。   陈四心里窃喜,从包里摸了一小袋丸子出来,拿给池中月看。   池中月打开,闻了一下,随手就丢回桌子上。   “烂货。”   “嘿!”陈四惊讶地说,“行家呀!”   池中月眼波转向别处,冷哼了一声。   陈四又压低了声音,说:“我家里有好货,要不要去尝尝?市面上很少见的。”   池中月掀了掀眼帘,说:“什么好货?”   陈四说:“猪油,吃吗?”   池中月说:“猪油算什么好货。”   陈四挑了挑眉,“纯度百分之九十三,怎么样?”   池中月倏地抬头看他,眼里全是嘲弄的笑。   “百分之九十三?你当我傻子?”   陈四嘴里的“猪油”,就是瘾君子们对□□的别称。至于这个百分之九十三的存在,池中月知道他是在吹牛。   她虽然没进过池荣贵的制毒车间,但这纯度她也是知道的。   市面上绝对没有百分之九十三的□□,陈四就是想用这个引诱她去他家里而已。   这是这两年瘾君子们诱骗女孩儿的常用手法。   “真的!”陈四说,“我骗你干什么?不信我叫几个朋友过来,你问问他们,他们都吃过,那感觉可不是现在那些普通猪油能比的。”   池中月嗤笑着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这里,懒得跟陈四多说。   陈四见她要走,一急,直接拉住她手腕。   “别走啊!我真没骗你,你担心我是坏人啊?要不你叫上你朋友一起去玩儿啊。”   陈四想,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漂亮的独身女孩儿,不能放过了。   池中月甩开他的手,“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陈四立马说:“行行行,我刚才不是看你要走才着急了嘛,怎么样?去不去玩儿一玩儿?”   这时,酒吧门后的帘子被人掀开。   池中月一看,蓝釉和任清野一起走了进来。   妈的,他怎么来了。   池中月的心情瞬间降到冰点,她突然坐下,不再看门口。   陈四以为她改主意了,说:“怎么样?考虑考虑?”   池中月说:“我朋友来了。”   陈四往那头看去,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蓝釉。   蓝釉顶着一头紫色头发,脸上没化妆,苍白的脸色和发色相得益彰,像个二次元人物。   她穿了件吊带抹胸和短裤,露出肩膀上、手臂上、腿上的大片纹身。   陈四想,还真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他说:“叫上你朋友一起呗?”   池中月看了一眼任清野,他也看了过来,两人眼神一对上,池中月心里就又是气。   她说:“那你问问她们嘛。”   此时,不明情况的蓝釉走了过来,坐在池中月对面。   任清野打量着陈四,缓缓拉开椅子,坐下。   池中月看着蓝釉,说:“他怎么来了。”   看都没看任清野一眼。   蓝釉说:“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他说他送我过来。”   池中月笑,“哟,你可真好心啊。”   任清野听她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气得肺疼。   这女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好说话?   “你来这儿干什么?”任清野看了陈四一眼,问池中月。   池中月说:“我一正常女人,你说我来这儿干嘛?”   任清野:“……”   去他妈的。   陈四看任清野那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对。   这时候,池中月跟他说:“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陈四连忙接话,“去我那里玩儿啊,美女,去不去?”   这话是对蓝釉说的。   蓝釉一连莫名其妙,“玩儿什么?”   陈四说:“百分之九十三的猪油,怎么样?玩儿不玩儿?”   蓝釉听了,没懂。   一旁的任清野“哧”一声冷笑。   陈四看向任清野,说:“笑什么?不喜欢啊?我那儿还有僵尸浴盐,玩儿过吗?”   任清野盯着他看,看了好几秒,看得他背后冒冷汗。   陈四觉着,眼前这男人下一秒就跟要摸到出来似的。   池中月眼神掠过任清野,落在陈四的眉梢上,“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好玩的吗?”   陈四从她这话里品出了几分暧昧的味道,他嘴角带笑,说:“那我会玩儿的花样可多了。”   池中月说:“比如?”   陈四舔了舔唇角,“口技好。”   池中月:“……”   谁他妈问你这个了。   池中月被恶心到了,但还没发作,任清野就站了起来,拉着池中月就走。   池中月用力甩他的手,但是甩不开,“你有病啊你?放开我!”   任清野不耐烦,手上更用力,但池中月挣扎地厉害,任清野干脆用力一扯,把她拉到前面,然后一推,整个人给推了出去。   “□□大爷!”池中月重心不稳,破口大骂,“任清野你他妈——”   还没骂完,任清野又摁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一面,按到门口的墙壁上。   “能好好说话吗?”   池中月不理任清野,使劲儿推他,结果不但推不开,他还越来越用力,靠得也越来越近。   池中月松了手,不耐地看着他,“你有完没完?不是说我死缠烂打吗?我这会儿离你远远的你还不满意?”   她情绪激动,胸口起伏剧烈,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拂到任清野鼻尖。   他没说话,顺着池中月的胸口往下看,突然伸手撩起她的衣服。   “你——”池中月气极,一巴掌直接甩了上去。   “你乱摸什么摸!”   任清野挨了一巴掌,深呼一口气,把心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妥协的叹息。   “你伤口又出血了,你来喝什么酒?”   池中月冷笑,“管这么多,你是太平洋警察啊?”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警察”这两个字眼,对于他俩都太敏感。   蓝釉在酒吧里把池中月的账结了,恰好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任清野把池中月摁在墙壁上,手还扯着她上衣。   “你俩干嘛呢?”   池中月说:“你过来!”   任清野说:“你走开!”   两人异口同声,惹毛了蓝釉。   “你俩发疯呢?!”蓝釉走过来,从池中月包里抓了个打火机,然后站到角落抽烟去了。   任清野尽量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然后说:“去医院看看伤口。”   池中月歪着脑袋,斜眼看马路,“不去。”   任清野:“还在生气?”   池中月冷哼一声,没说话。   “我混蛋。”任清野说,“我他妈就是个混蛋,行吗?”   “……”   池中月一下子语塞。   满腔的怒气没有了,但也不是消失,而是变成了其他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之还是不舒服。   池中月别开头,双手无力地垂着,“行了,你让开。”   任清野不动,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看?”池中月说,不是很难看吗?”   “好看?”   “什么?”   “什么好看?”   “你很好看。”   “我是谁?”   “池中月。”   池中月勾唇笑了笑,“任清野,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任清野气笑,说:“我不是个男人?”   池中月迎上他的目光,颇有挑衅意味。   任清野摸了摸刚才被池中月打过的脸颊,火辣辣的感觉。   “你过来。”他一边往路边停的车走,一边说。   池中月跟了上去。   任清野打开车门,说:“上去。”   池中月说:“你还挺横的。”   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上去了。   池中月刚一坐稳,任清野突然蹬了上来,猛地关上车门,一腿撑着车底座,一腿撑在池中月身旁的座位上,把她给锢在座位上。   车内空间狭窄,任清野的双腿架在池中月面前,双臂撑在她脑边,姿势充满了强硬的感觉。   特别是他的表情,危险极了。   池中月说:“你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死赶慢赶给赶出来了,不然又得睡毁容觉? 第24章   任清野把池中月按着, 说:“你这脾气,真的欠收拾。”   池中月瞪他, “轮得着你来收拾吗?你敢吗?”   任清野突然抬起她的手臂,紧紧束在头顶, “你看看我敢不敢!”   他腾出一只手,把安全带给池中月系上,死死拉紧, 刚好避开她的伤口。   池中月当然要挣扎,两只手动不了,两条腿就乱蹬。   任清野目光越来越凌厉, 他干脆伸腿压在池中月腿上, 把她压的动不了。   池中月就是个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你他妈到底干嘛!”   任清野没说话, 把她安全带系紧以后,直接翻身坐上了驾驶座,还没给池中月反应的机会,他就一脚油门踩下去, 车“嗖”的一下就飙了出去。   他跟疯了似的,开得极快, 短短几分钟就飙出了这个街区, 紧接着,就是长长的隧道。   池中月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任清野还是不说话,车速却越来越快。   出了隧道,就是山路。   他像是一个磕了药的人开车, 一路急转弯,不停变道,加速,变道,加速,转弯的时候一点儿缓冲都没有。   池中月酒劲上来了,被甩得胃里一阵恶心。   “停车!”池中月说,“你他妈给我停车!”   任清野微微侧脸,看了她一眼,一笑,车速更快了。   又是几个连续的急转,弯道极险,甩得池中月紧紧抓着车顶的拉环。   “任清野你他妈疯了!”   任清野跟没听见似的,速度一点没减下来,遇到波浪道路直接冲过去,汽车跟飞车没差了。   “停车!”池中月说,“停车!我要吐了!”   任清野唇角笑意更深了。   车速已经到了极限,没转一次弯都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着宁静的山路。   “还横不横了?”   池中月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不——横——了!”   车窗外的风呼呼吹过。   任清野说:“还耍小性子吗?”   池中月:“不——耍——了!”   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颊。   任清野直视前方,眉梢微挑,“还敢乱招我吗?”   池中月:“不——敢——了!”   去你妈的不敢了。   任清野满意地笑了,一脚踩了刹车,强大的惯性让池中月整个人都往前扑,任清野顺手一捞,把她截住。   池中月稳住了,但呼吸还是难以平静,她一把甩开任清野的手臂,粗暴地扯了安全带,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她蹲在路边,干呕了半天。   尼格罗尼本来就难喝,度数又高,她一口气喝了一整杯,酒量不好的她就早就晕乎乎的了。   任清野这一段车飙得,她感觉要把胃吐出来了。   可是,她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于是,她干脆坐在路边,双手撑在地面,喘气。   夜风很凉,月色正美。   可池中月现在只想干死任清野。   而罪魁祸首却跟没事人似的,坐到她旁边,点了根烟。   “你还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了。”   池中月用眼刀砍他。   要不是喝了一杯尼格罗尼,谁还怕飙车了。   之后,任清野就不说话了。   池中月的呼吸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气慢慢消了,脑子也就逐渐清醒了过来。她之前还不明白任清野今晚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一瞬间,她似乎有点儿反应过来了。   是对今天下午的愧疚吗?   池中月想,这不像他。   他就是要沦陷了。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看着任清野,说:“给我一支烟吧。”   任清野说:“最后一支了。”   池中月看着他的侧脸,舔了舔唇角。   烟夹在他双唇之间,白色雾气缭绕,柔和了他凌厉的五官。   他的额头,鼻梁,与唇线的线条链接流畅得像画,叼着一根烟,更是完美。   池中月伸手,把他的烟摘了,放自己嘴里。   任清野转头看她,有一刻晃神。   她抽烟,有一股别样的美感。   而她嘴里的烟,是刚刚从他口中摘下来的,总有那么些旖旎的味道。   任清野看出神了。   。   池中月深吸一口,慢悠悠地吐出来,说:“任清野。”   任清野回神,别开头,“嗯。”   “我什么时候招你了?”   任清野一愣。   ——妈的,妖精。   池中月看向他,笑得不怀好意,“嗯?什么时候?”   任清野抿紧唇角。   什么时候?   现在就是。   任清野突然起身,说:“走了。”   池中月也站起来,“说啊,什么时候。”   任清野头也不回地走。   他坐上车,冷着一张脸,极力压抑。   池中月坐上去,系好安全带,把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任清野,太憋着是会得病的。”   任清野没说什么,一如先前地把车飙了出去。   池中月没坐稳,烟顿时落了,随风飘走。   *   任清野把车开回了市区,才说:“我送你去医院。”   池中月说:“去医院干嘛?”   “你的伤口不用处理?”   池中月无语地看着他,“你把我折磨了一顿,这个时候想起我伤口了?”   任清野皮笑肉不笑地说:“别废话。”   池中月扭头看窗外,“不去。”   任清野说:“那送你回家。”   池中月说:“不回。”   “那你要去哪里?”   “去你家。”   任清野好笑地看着她,“你觉得可能吗?”   池中月说:“那你就把我放这儿。”   任清野说:“你干嘛去。”   池中月:“找陈四去。”   “……”   任清野咬牙,有种。   他猛地转弯,往家里开去。   小区楼下,地面铺满了落叶,大概是要入秋了。   任清野走在前面,池中月在后面跟着。   步子一大一小,踩在树叶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到楼梯口了,任清野突然说:“你去蓝釉家。”   池中月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们慢慢上楼,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起。   到了三楼,灯亮起的那一刻,任清野和池中月看到蓝釉正靠着墙壁,双手抱臂,脚勾着拖鞋,冷冷地看着他们俩。   “知道回来了?”   任清野一时无话,池中月说:“怎么了你这是?”   蓝釉冷笑:“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池中月瞟了任清野一眼,无话可说。   蓝釉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进门,“嘭”得一声,把门摔上了。   狗男女。   池中月隐隐笑着,看任清野:“你觉得她还会让我住她家吗?”   任清野黑着脸,说:“德性。”   池中月:“丢下她的人是你,怪我?”   任清野冷哼一声,拿出钥匙开了门。   池中月跟着他走进去。   他家里很简单,客厅除了沙发、茶几、电视机,就没有别的什么家具了。   任清野没管池中月,径直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拿了一身衣服。   他说:“你真不走?”   池中月说:“不走。”   她就是吃定了任清野今晚不会赶她走的心理。   任清野又转身进去,抱了一床被子出来,“随你。”   果然。   池中月说:“我要洗澡。”   任清野看都没看她,“浴室在左边。”   池中月说:“我没换洗衣服。”   任清野不耐烦地往房间里走,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直接扔池中月身上,“将就穿。”   池中月展开衣服看看,是一件宽大的短袖。   “这太大了。”   任清野说:“还挑剔上了你?”   池中月挑着眉毛,点头,“行,这可是你自己给我的。”   她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任清野心烦意乱地裹了被子,蒙头就睡。   池中月洗完时,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   再出来的时候,任清野面对沙发,似乎睡得很沉。   沙发很窄,很硬,任清野高大的身躯在上面显得非常局促,手脚都舒展不开。   池中月面对他的背影,说:“你睡了吗?”   任清野没动静。   池中月等了一会儿,知道他是铁定要装睡了,于是说:“我去找蓝釉了,你去房间睡吧。”   说完,她就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关门声响起地那一刻,任清野突然坐了起来。   池中月走的时候把灯关了,他坐起来的时候,房子里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到。   但整个房子里都是沐浴露的香味。   奇了,明明是自己每天都在用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香味,今天却特别浓郁。   任清野从茶几上摸到了烟和打火机,点燃到那一刻,烟味飘进鼻子里,但却驱散不了那一缕又一缕的沐浴露香味。   任清野想了想,似乎是迷迭香。   这香味夹杂着烟味,让他着实心烦意乱。   一夜无眠。   *   第二天清晨,任清野收拾好了出门,刚打开门,就碰到蓝釉也提着垃圾下楼。   她看了任清野一眼,眼下青黑,大概是一晚上没合眼。   妈的,纯狗男女,无添加。   “怎么样,有能耐吗?”   任清野侧身停了一下,让她走在前面。   “还行吧。”   蓝釉突然顿住,转身,以难以言喻地表情看着任清野。   “你们昨晚真干了?”   任清野居高临下,看着蓝釉,“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蓝釉震惊,“任清野,你真下手啊?”   任清野说:“我有没有下手,你不是很清楚吗?”   蓝釉更震惊了,“你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我还扒着你家门听你们动静?”   任清野:“……”   他长叹一口气。   池中月这个小王八蛋……   “她昨晚不在你家睡的?”   蓝釉:“她昨晚不在你家睡的?”   果然。   任清野:“废话!”   他下楼,摸出电话,给池中月打了过去。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池中月正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盖着一层薄毛毯,懒洋洋地说:“家里啊。”   任清野恨得牙痒痒。   “你他妈一天不乱跑腿就痒是吧?”   池中月一副好笑的表情,“我回我自己家怎么了?”   任清野说:“不是不回吗?”   池中月说:“可是我舍不得你睡沙发啊,蓝釉又不给我开门,我不回家我睡大街啊?”   任清野不说话了。   池中月沉默了两秒,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夹杂了亮丝性感的喑哑,“任清野,你这么担心我啊?”   “嘟嘟嘟……”   池中月:“……”   怂逼。   这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池荣贵端着一杯茶,坐到池中月旁边,“跟谁打电话呢?”   池中月说:“朋友。”   池荣贵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说:“下个月去做手术吧。”   池中月一惊,做手术,要去美国,一来一回不知道多久了,“预约的时间都过了,医生还有档期吗?”   池荣贵说:“我给你请了一个医生,华裔,日本回来的,下个月过来给你做手术。”   池中月松了一口气,“爸,谢谢。”   池荣贵嗯了一声,“但愿这次能成功。”   池中月说:“要是不成功,也没什么,从小就这样,我习惯了。”   池荣贵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说:“可我不想看着你这样。”   池中月心里泛冷,嘴上却说:“嗯,但愿吧。”   两人做在院子里,不再说话。   菊花开了,满院子的清香,画面和谐,让人不忍心打扰。   阮玲香站在阳台上,看到这一幕,原本打算下去浇水,顿时没了心情。   她下了楼,往客厅走去。   张妈刚把早饭做好,看到阮玲香,说:“今儿贵爷专门交代我给你炖了燕窝,刚炖好,还烫着,一会儿凉了我给你送上来啊。”   阮玲香端了一杯热牛奶,转身就走。   “没胃口。”   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我们野哥车开得这么猛,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嘻嘻,月姐,你就快要攻破野哥心理最后一道防线了!加油!池小葵!加油!你是最棒的! 第25章   警局。   周华宇似乎一夜之间就苍老了不少, 他坐在审讯室里,双眼空洞, 望进去看不到任何神色,与死人无异。   秦唯平坐在他对面, 沉默了良久。   “你到底说不说?”   周华宇低着头,看着桌面,说:“我要见池中月。”   他的声音嘶哑无力, 如同将死之人。   秦唯平终于没了耐心,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笔记本都跳了一跳。   “你觉得可能吗?”   周华宇还是歪着脖子, 说:“反正我都活不了, 死也要死个明白。”   秦唯平脖子都憋红了。   周华宇又说:“反正审讯期是有限度的,你们看着办。”   都说将死之人, 其言也善,而周华宇就便是个烂命一条死折腾的。   秦唯平气得摔了手中的笔,说:“要不是你当初哄骗她爸吸毒,你置于和池家两兄弟闹翻吗?!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周华宇眼睛里渐渐有光了, 却是一种更绝望,让人看了觉得会窒息的光。   “你怎么知道?”   秦唯平紧紧闭着嘴, 下巴在抖, 按着桌子的手上浮着青筋,“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要见池中月不就是想死个明白吗?你现在心里有数了吗?”   周华宇忽然站起来,身体撞得桌子晃了两晃, 桌上的笔筒倒了下来,滚落到地上,响动极大。   他眼球本就突出,这时候看起来想要眦裂一般,布着红血丝。   “不可能……不可能……要是这样,池荣贵早就不会放过我,怎么可能等到今天,不可能……这说不通……”   秦唯平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样子,心烦,“你自己好好想想!”   秦唯平走了,审讯室里顿时陷入无边沉默。   警员立即进来带走周华宇,架着他的双臂,跟架木头似的。   周华宇走了两步,突然对身边的一个警员说:“吸毒这种事,都是自愿的,没谁拿刀架脖子上逼着睡吸毒,怪得了谁呢?对吧?”   那警员不理他,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说:“找你这么说,林则徐销什么烟?直接销人啊!”   周华宇呵呵笑了下,“要不是不能销人,我看他就会把人给销了。那些要吸毒的人没了,罂粟再多也就是朵花儿。”   警员年纪不大,气的胸口鼓鼓的,要跟他理论,旁边那资历深一点儿的人说:“你跟这种人讲什么理?行了行了。”   *   池中月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伤口开始结痂,痒得难受,她能忍住不去挠。   可是好几天没看到任清野了,她忍不住想去看看她最近干嘛呢。   刚有了这个想法,她就看到任清野了。   她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敲门声。   张妈跑出来开门,刚到客厅,池中月突然站起来,说:“张妈,我去开门。”   “啊?哦。”张妈正撩着围裙擦手上的油渍,听池中月这么说,又放下了围裙,“那我去继续做饭了。”   池中月走到门口,打开门,果然是任清野。   她听门铃声都知道是任清野。   任清野看见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池中月撑着门,说:“怎么,不认识了?”   任清野眼帘一番,从她身旁走过,“行了,有事。”   池中月望着他背影笑。   “任清野!”池中月说,“你明天有没有空?”   任清野回头看她,“干嘛?”   池中月说:“没什么,我生日啊,要不要跟我一起……”   任清野直接说:“没空。”   池中月哦了一声,坐下看电视。   任清野站着没走,他看着池中月,满脸疑惑。   哦?哦什么哦?   这就没了?   可池中月根本就没看他了。   “任清野——你干嘛呢?”楼上传来钟峥叫他的声音,带着不满。   任清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顿时烟消云散,他没再看池中月,上楼去了。   两个小时候后,任清野才下来。   池中月还坐在客厅里,她问:“我爸叫你干嘛?”   任清野说:“没什么。”   “那——”   “我走了。”   任清野再一次打断她的话,脚步不停,走了出去。   池中月站在客厅里,听到了外面发动汽车的声音。   紧接着,钟峥也下来了。   池中月问:“怎么了?”   钟峥说:“有点儿任务。”   池中月问:“什么任务?”   钟峥从她面前的桌子上拿了个苹果,吭了一口,嚼得叭叭叭地,“你管那么多干嘛?”   钟峥也走了,池中月对着他背影小声嘀咕,“神神秘秘的。”   到了中午,池荣贵也下楼了。   饭桌上常年都只有他们两人吃饭,池中月直接问:“爸,你找任清野干嘛?”   池荣贵一边夹菜,一边说:“让他去办点事。”   池中月问:“什么事啊?”   池荣贵突然停下夹菜的动作,手悬在半空,抬眼看着池中月,“你还真对他有意思?”   池中月说:“对。”   池荣贵干脆放下筷子,严肃了深情,说:“他不适合你。”   池中月的筷子搅拌着碗里的汤,漫不经心地说:“那谁适合我?”   池荣贵一时还真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说:“你得找个稳定的。”   池中月忍不住嗤笑了声,“爸,你还当我哄骗小孩子呢?咱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吗?难不成我还能想别人那样朝九晚五嫁个公务员生孩子养孩子?”   池荣贵说:“只要你想,有什么不可以的?”   “对。”池中月说,“好几年前你就说了送我出国,但我不喜欢那种生活,我就喜欢这里,我想留在家里。”   池荣贵无话可说。他早就想把池中月送出国了,不说他,别的几个干这行的,哪一个不是把子女送得远远的?万一他们将来出了什么事儿,至少能保证子女不受牵连。   五年前,池荣贵也说送池中月出去,可池中月不去。   她从小性格倔,池荣贵又高兴又担忧。   不过这些年他也算看明白了,池中月这人性格就决定了她就不可能躲国外去,而且她能力见长,不得不说,对他的事业有些帮助,好几次的大事儿小事儿她都办得漂漂亮亮,除了周华宇那件事,她还从没出过什么纰漏,现在要真让他把她送出国,他还不愿意了。   *   第二天晚上,任清野一下楼,看到池中月站在他车旁,穿着一见黑色外套,和黑色牛仔裤,一脚一脚踩着黄色枯叶子,一副无聊透顶的样子。   任清野走过去,说:“你在这儿干嘛?”   池中月抬头,双眼一亮,“你下来了?”   任清野嗯了一声。   池中月说:“我来找你的,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   任清野不解地看着她,“你爸知道吗?”   “废话。”池中月说,“不然我能来吗?”   任清野没说什么,拿出车钥匙,绕到驾驶座那边,池中月也顺势上了车。   “你就在这儿楼下等着?”   池中月说:“嗯。”   “等了多久?”   “没多久,一两个小时吧。”   “一两个小时?”任清野惊诧地看着她,“你有病啊你怎么不上来?”   池中月嘴角抿着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任清野,“我骗你的啊,我刚到。任清野你怎么回事啊,这么激动干嘛?”   任清野一下子憋得说不出话,他握着方向盘,紧紧咬着牙齿。   真他妈自己才是有病。   一路上,任清野不说话了。   池中月戳了一下他手臂,“生气了?”   任清野一脸“别烦我”的表情,挥开池中月的手。   池中月想,恼羞成怒了吧。   于是,她转了个话头,说:“明天我就二十一岁了,你呢?你多少岁了?”   任清野说:“二十七。”   池中月说:“二十七了啊,不小了,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任清野张口就说:“一个。”   池中月本来开玩笑,没想到他还真说了。   就这简简单单两字子,池中月心里就有点不爽了,她问:“才一个?谈多久?”   任清野眼睛也不眨一下,说:“五六年。”   “真的假的?”   “骗你有意思吗?”   这下,轮到池中月不想说话了。   五六年啊……   那该是多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   但池中月还是忍不住问:“她长什么样啊?”   “很白。”   “身材呢?”   “很瘦。”   “高不高?”   “一米六。”   “性格好不好?”   “爱哭,娇气。”   “行了!”池中月说,“不想听了。”   任清野斜眼看了她一下,笑着说:“是你要问我的。”   池中月阴阳怪气地说:“记这么清楚,忘不了吧还?”   任清野没回答她的话。   他刚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故意照着池中月的反面来说的。   而至于那个人,他快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池中月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心里却跟猫抓似的。   明明刚才心情还好好的,问了这么个问题,简直就自己给自己灌了一大瓶醋。   自找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   “你们为什么分开啊?”池中月还是没稳住,“分开多久了?”   任清野停了车,走下去,抛下一句:“你问这么多干嘛?”   池中月连忙下车,跟着她的脚步,“问问不行吗?”   任清野步子迈得大,后面的池中月小跑着才跟上。   听着她这急切的声音,任清野莫名觉得很解气。   爽。   “不行。”任清野说,“个人隐私,不想说。”   “好。”池中月说,“不问就不问。”   池中月闭上了嘴,暗暗想,心里再好奇,她也绝不再多问一个字。   任清野:“……”   卧槽,居然还真不问了。   也是这时候,池中月才注意到他们进了一个小仓库,黑漆漆的,四周乱七八糟地堆着货物,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劣质塑料味儿和一股发霉的味道,就只有中间开了一盏昏黄的灯,摆着一张破桌子,桌子旁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钟峥,还有一个人池中月不认识。   钟峥看到池中月,倒是不惊讶,池中月也不是第一次参与这些事儿了。   他问任清野:“有烟吗?”   任清野一摸包,空的,“没了。”   钟峥站了起来,说:“那咱俩出去买点儿。”   两人刚转身,池中月就说:“我也去。”   任清野说:“你怎么哪儿都要跟着?”   池中月捏着鼻子,说:“这里太臭了,我不想待。”   任清野嘀咕了句“矫情”就走了,池中月便跟在他们俩后面。   仓库位置偏僻,他们开着车出去的。晚上十一二点了,这儿的店铺基本都关完了,好不容易才在一条街的尽头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任清野和钟峥就站在柜台前买烟,池中月去冰柜里拿了一瓶水。   结账的时候,她四处瞧了瞧。   总觉得这便利店怪怪的。   “就这些对吗?”收银员问。   任清野点了点头,烟是他常常买的,两包□□十,加上池中月的一瓶水,他拿了张一百的给收银员。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看样子年龄不大,她看着任清野和钟峥,脸上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她接过钱,打开抽屉,拿了零钱出来,说:“一共找您九十五。”   任清野拿着钱,愣了一下。   他把那张五元的留下,把剩下的钱推了回去。   收银员没接,说:“先生,我们这儿不收小费。”   任清野目光微凛,他一把抓住收银员的手,说:“是不收小费还是嫌小费少啊小妹妹?”   收银员脸色一下子惨白,双唇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任清野说:“要不我给你再加两百,陪我玩玩?”   收银员转为浑身发抖,拼命摇头,“不……不是……”   池中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任清野。   他发什么疯?   这在池中月满脑子惊诧的这一瞬间,任清野突然往前一扑,抱着那收银员的肩膀,整个一用力,随着货柜霹雳哗啦的一阵乱倒,收银员就已经被任清野从柜子后给抱了出来。   钟峥和池中月都吓了一跳。   “任清野你他妈吃多了是吧?你……你!”   钟峥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在一片狼藉的货柜后面,蹲着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   那男人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把刀,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野哥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警察的天性,对他人求救信号的敏锐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给野哥打电话!我!晋江王祖贤!命令你们!给野哥打电话! 第26章   那男人一站起来, 双手举着刀,竖在胸前, 横眉瞪目。   但他也在发抖,刀上反射的灯光一晃一晃, 吓得收银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池中月给任清野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动。   钟峥站在一旁,脸色阴暗。   他抹了一把嘴角, 一脚上去踢落了歹徒手里的刀。面对两个高大的男人,那歹徒毫无还手之力,刀被人踢落, 他更慌了神, 手忙脚乱地要去捡刀。   池中月一脚踩住刀,踢开捡刀的男人。   任清野立马上前, 轻而易举地把那歹徒反手扣在地面上。   到了这时候,三个人倒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们不说话,只有收银员还在哭,大概是吓坏了。   她哭得惊天动地, 慢慢的,周遭的灯开始亮了, 有人要来了。   池中月说:“报警?”   那歹徒一听到报警两个字, 跟个垂死的虫子一样挣扎了起来,任清野用力按住他,一巴掌打上去,那歹徒立马晕头转向, 抽抽了两下,不怎么动了。   一个是动不了,二个是他也慌了,不敢动。   钟峥看着任清野,说:“报警?我们?”   真是个笑话。   池中月说:“我们怎么就不能报警了?我们救了个小姑娘,抓到个抢劫犯,说不定还被表彰见义勇为呢。”   钟峥冷笑,“多管你妈的闲事。”   这时候,隔壁店铺里睡觉的一个男人穿着条裤衩,披着件外套出来了,眼睛都还不怎么睁得开,佝偻着背走过来,一看,“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电、电话……电话……”那收银员根本没听清池中月他们三个在说什么,见到歹徒没了刀,立马趴在地上从一堆杂乱都货物里找了个手机,“报警!报警!”   过来看热闹的男人缩在角落里,又害怕,又好奇,不敢上前。   收银员哆哆嗦嗦地拨号,四周安静,拨号的声音清清楚楚。   任清野四周看了一眼,从地上堆货的地方拿了两根编织绳,把歹徒的手脚都给捆了起来。   那歹徒不敢叫,但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在挣扎。   任清野一股火,怒目瞪着他,扬手就又是一巴掌。   池中月踢开刀,办跪了下来,帮着任清野捆那歹徒,只有钟峥站着没动。   “看什么看?”池中月说,“帮忙啊!”   钟峥冷眼瞧着,“你们还真是好心。”   收银员接通了电话,结结巴巴地说自己的地址,外面灯亮得越来越多了,三三两两也有人来围观了,不过都站在外面,不敢进来。   任清野站了起来,看着那歹徒像个垂死挣扎的虫子一样在地上动。   任清野说:“走吧。”   钟峥:“这时候知道散手不管了?”   池中月一下子脾气来了,“你话怎么那么多?”   钟峥上前,吼她:“那他妈有本事亲手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再拿一个好市民表彰啊!”   任清野站着,肩膀微动,“够了!走!”   钟峥鸷狠狼戾地看着任清野,却用力踢了那地上的歹徒一脚,歹徒顿时眼冒金星,哀嚎了起来。   三个人这才各自冷着脸出去。   外面站了好几个围观的人,他们对着这三个人指指点点,说的小声,听不清,但大致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三个人救了收银员,把歹徒给绑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吵架,警察也不等了就要走。   他们三个走了,外面围观的人才敢进去。   有两个妇女去扶起收银员安慰她,另外几个男人朝着歹徒就是一顿猛打。   小县城的风气就是这样,人人心里有是非观,但真让他们见义勇为,那倒不敢。不过确定了没危险之后去补上两脚的却大有人在。   每一次在这种小县城被抓到的小偷不都是被四面八方的人一顿毒打之后才报警。   *   三个人回了仓库,一时无言。   任清野蹲在门口抽烟,钟峥玩儿着打火机,脸黑得跟关公似的。   他跟池中月说:“你们可真行,这时候还报警,真当我们今晚是去运送塑料玩具的?”   池中月斜眼睨他,“你那么怕警察干嘛?真要有能耐抓我们,我们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钟峥一下子笑了,他把后面坐着的那年轻小伙子拉了过来,说:“老四,你瞧瞧,这多热心肠的人啊!”   老四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看了池中月一眼,面露惊艳之色,笑眯眯的说:“我觉得这姐姐说的对,警察没能耐抓我们,我们就是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他们又能咋样?”   池中月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老四又说:“但今晚那情况,野哥要是不出手,那明天早上新闻里搞不好就是便利店售货员翘辫子的新闻,那多可惜啊。”   钟峥一听炸毛了,“你们都她妈有病吧?忘了自己是干嘛的?每天死在咱们货里的人有多少不知道吗?这个时候当好人了?”   老四说:“那不一样啊!我们又没有逼着谁吸毒,他们不吸,我们也没得卖啊,这怪谁啊?我们也是为了谋生,赚点钱而已,咋就不能有点好心肠了?我们干这行的也是人啊,你看刘老三,每年还接济他们村里的贫困大学生呢,就朱哥还天天喂流浪猫呢。”   “对吧?”他朝着池中月眨眼睛,“要我啊,我也救人。”   池中月一笑,“对。”   钟峥半张着嘴巴,出气也不是,吸气也不是,手叉着腰,半晌,呵了一口气,“得,你们都是好人,大好人,成了不?”   池中月懒得跟他说,往门口走去。   任清野还在那儿抽烟,地上烟头五六根了。   池中月站在他背后,没有出声。   她想,任清野现在心里一定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他有作为警察的,超乎常人的敏锐力,对危险的察觉,对求救信息的感知,都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池中月想,他救人的那一刻一定没有考虑其他的,就是本能。   可人救下来了,他也才来得及思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太多。   毕竟,除了警察,谁能在那收银员的只言片语中读出求救信息?   池中月站了会儿,什么都没说,又走了回去。   十分钟后,任清野回来了,他眼神扫过池中月,很快又移开,坐到了钟峥对面。   钟峥一脸阴郁,盯着任清野,眼神如箭在要射穿他似的。   任清野看了一眼表,说:“一点了,该走了。”   钟峥低头,嘴角勾起乖张的弧度,“行。”   他们这次要运一大批货出去,藏在塑料玩具里,买家在郊区的罗家湾。   罗家湾地处偏僻,链接Y市与隔壁的文兴县。   文兴县再往南走,就是边境了。   运货的小货车由老四开,钟峥和他同一辆车。任清野开着自己的车,载着池中月,一路跟着前面的小货车。   从仓库到罗家湾要开一段很长的崎岖蜿蜒的路,任清野跟着货车,开得不快。   池中月把车窗关上,耳边没了呼呼的风声,顿时只剩任清野的呼吸声了。   “唉,任清野,一点了。”她说,“我生日诶,好歹说句生日快乐吧。”   任清野看了一眼窗外,放慢了车速,说:“又老了一岁,有什么好快乐的。”   池中月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说:“我,今年,二十一,谁老了?”   任清野皮笑肉不笑地说:“哪个女人没年轻过,一晃眼就过了。”   说完,又在看窗外。   池中月锤了一下车窗,低声自言自语:“让你说句生日快乐怎么这么难。”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了罗家湾。   这里的夜没有什么风,但依然很冷,傍水而生的草丛浸着湿气,脚一踩进去,寒气就顺着裤脚爬了进去。   任清野和池中月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钟峥站在旁边,说:“大概什么时候到?”   任清野说:“早的话三点,晚的话,五点。”   “操。”钟峥说,“我们又得干等着。”   “正常正常。”老四说,“他们从河对面过来,谁知道有什么变故,反正肯定能来就是了。”   钟峥没再接话,往左边看了眼,说:“那边有个路口,老四,你去那边盯着,别有人来了我们都不知道。”   老四说好,小跑着去了。   钟峥就在任清野旁边坐了下来,三个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右边的树丛深处传来好几个人的声音。   三个人立马警觉地站了起来,盯着那边看。   随着来人走近,他们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是一群男人,看起来并不像警察,鬼鬼祟祟的。   来人看到任清野他们也吓了一跳,但很快,那领头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也察觉到对方没有什么危险气息,就说:“嘿,兄弟,你们在这儿干嘛?”   任清野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提前搞定了。   那个,看到作收停在九百多,还差四十破千,心里很痒啊!ballball大家动动手指点进专栏里收藏一下,我保证继续码字去,一会儿再更一章!还发糖! 第27章   那领头男人慢慢走进, 拿出手机照了照,说:“我们在这儿捉点东西, 你们呢?”   钟峥扯了根草,叼在嘴里, 说:“等朋友。”   领头男人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一辆货车,顿时明白了。   大半夜的, 开着货车,来这罗家湾,多半是做点儿见不得人的生意的。   他立马放松了警惕, 朝着身后的人说:“行了行了, 你们别看了,赶紧去捉, 往里面去,等会儿天亮了就没得捉了!”   “好嘞!周哥!”   周哥转身,往钟峥身边挤了挤,“兄弟, 借个火呗。”   钟峥摸了个打火机,扔给他。   周哥拿了跟烟出来, 散给钟峥和任清野, 不过他们都没接,于是周哥就自己抽了起来。   他低下头,用手护着火,深深吸了一口。   池中月往他们来的地方看, 满心好奇,“你们在里面捉什么呢?”   “萤火虫。”周哥说,“这儿贼多萤火虫。”   钟峥问:“捉萤火虫干嘛?”   周哥说:“办展览啊!”   任清野听了,问:“这还能办展览?”   周哥顿时一副“你们就不懂了”的表情,“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个个人傻钱多,办个萤火虫展,每个人收百来元门票,一晚上就能赚个十几万。”   他是今年才找到这个发财之道的,他这人有一个特点,爱炫耀,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点子,见人就说。   反正捉萤火虫不犯法,他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就怕别人不知道他聪明,不知道他有钱。   钟峥说:“不是不准办萤火虫展览吗?”   周哥说:“嘿,你怎么知道?以前想过这个路子?”   钟峥说:“听人说的。”   “哎呀。”周哥说,“不让办萤火虫展,我们就不办了?那政府还不让贩毒呢,毒贩子少吗?”   钟峥:“……”   任清野:“……”   池中月:“……”   周哥见他们不说话,以为他们被吓到了,于是说:“你们在这也是等接货吧?”   任清野看了眼他,没说话。   “哎呀不用瞒着我,大半夜的,开着货车来这里,肯定不是什么正当途径,卖什么的?”   任清野说:“烟。”   周哥说:“这么多?”   任清野嗯了一声。   这时,钟峥站了起来,示意任清野跟他去一边儿。   “怎么办?”钟峥说,“这些人在这里,我们怎么弄?”   任清野说:“估计还有一两个小时,他们应该快走了。”   钟峥问:“要是不走呢?”   任清野四处张望,“那就想办法把他们弄走。”   这一边儿,池中月还在跟周哥聊。   “那这些萤火虫展览之后怎么弄?放生?”   周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看着池中月,“放生?我废了这么大力气弄来的萤火虫你让我放生?”   他指着右边的草丛,说:“看到了没?”   池中月说:“什么?”   周哥说:“你仔细看看。”   池中月眯了眯眼睛,这下看到了。前面那一条路,每个五六米就放着一个大玻璃罐子,外面用黑色的布罩着,但仍然有一点点荧光。   怪不得刚才来的时候,任清野一直在看车窗外,原来是发现了这个,眼力可真好。   “看到了。”池中月说,“都是你们今晚抓的?”   “可不是嘛。”周哥说,“抓一晚上了,每一处都能抓一大罐子的,等抓完了,展览一半,再卖出去,又是一大笔收入。”   在贩卖萤火虫这一行业,有专门以捕捉萤火虫为生的一类人,叫做“虫头”,他们抓了萤火虫就卖给那些商家,用在楼盘开盘、商业活动、婚礼现场或者展览等营造浪漫的氛围。当然也有周哥这种,自己当“虫头”,带着人来抓,一分钱利益都不让给别人。   池中月说:“我记得萤火虫离开生长地是活不了几天的,怎么卖?”   周哥抽完了一支烟,扔草里,踩了踩,说:“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我卖的时候是活的。而且现在这些小姑娘,也就几分钟热度,买回去拍个照片就完了,谁还真的养个三五月啊?”   池中月笑了笑,说:“抓起来多辛苦,干嘛不自己养殖?”   “哎呦小妹妹这就是你不懂了。”周哥说,“你知道成本多高吗?养殖一只萤火虫的平均成本要二三十块,这样我们还赚什么钱啊?你在市面上看到的那些卖养殖萤火虫的,都是假的,全都跟我们一样,野外捕捉的!”   池中月哦了一声,“那还挺辛苦。”   “可不。”周哥说,“想要赚钱,咋能不辛苦呢?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来着儿待着,也辛苦。怪就怪我们没有含着金钥匙出生咯。”   池中月问:“不犯法吗?”   周哥笑着说:“就捉点儿虫子犯什么法?又不是抓大熊猫。就是这罗家湾的警察有点儿不上道,自发组织着抓我们,唉,不对,也不是抓,就是不让我们捉虫子,否则就要想办法让我们待局子里,说什么萤火虫要被我们抓完了。小姑娘,你说,这虫子抓完了就抓完了,影响谁啊?那我不抓虫子我靠什么吃饭?我这帮兄弟靠什么吃饭?虫子重要还是人重要?对吧。”   池中月笑着说:“是啊,这些警察找不到事儿做,吃饱了撑的。”   这时,老四在路口那边突然喊了起来,“警车!有警车!”   池中月倏地站了起来,而周哥比她反应还快,跳着往树林里跑,“快!快!快跑!”   妈的,说曹操曹操到。   他们骑摩托车来的,打燃火就往树林里钻。   而钟峥和任清野各自跑到马路上,钟峥和老四上了货车,任清野上了自己的车,池中月迅速跟了上去。   任清野倒是顺溜就掉头了,但后面的货车却一直卡着没掉过头。   老四紧张地手都在发抖,踩一次离合就熄一次火。   钟峥急的抓他脖子,“废物!让开!”   他看了一眼后面,警车越来越近了,再在这狭窄的路上掉头是来不及了,幸好任清野的车还没走,他立马打开车门要往任清野的车上去。   “钟哥!等等我!”老四连滚带爬地下车,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脚,爬都爬不起来,“钟哥!带上我啊!我不想被警察抓啊!”   钟峥看了一眼任清野的车,灯在闪,是在催他。   而老四趴在地上,手脚都吓软了,爬不起来。   钟峥浑身抖了下,闭了闭眼,还是弯腰去拉了老四一把。   可就是这一拉,一切都来不及了。   警车迅速停在了他们旁边,几个警察下车,顿时包围着他们。   不止他们,连任清野和池中月都没来得及跑。这警车来得太突然,谁都反应不过来。   这下好了,他们也被包围了。   谁都跑不了。   外面的警察说:“你们干什么的?下来!”   任清野和池中月对视一眼。   不对,好像不是来抓他们的。   任清野和池中月下来了,老老实实地站着。   而前面的警察围着钟峥和老四的车,问:“你们干嘛的?”   老四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但钟峥冷静了下来。   他发现,这些警察似乎不是冲着毒品来的。   钟峥指尖微颤,说:“开车经过这儿,下来方便方便。”   警察说:“那你们跑什么跑?”   钟峥说:“我们这不是没跑嘛?”   警察冷哼一声,上下大量着他,说:“你们是不是来捉萤火虫的?”   钟峥一愣,“什么?”   “萤火虫!我说你们是不是来捉萤火虫的!”   钟峥脑子里迅速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些警察是来抓那些虫头的。   “我、我们捉萤火虫?不是啊我们,我知道你们在说谁,他们往树林里跑了!”   旁边几个警察往那边一看,草丛里确实有被摩托车碾压的痕迹。   但有的警察不太放心,问钟峥,“那你这车里是什么?”   钟峥说:“运的玩具。”   “打开看看。”   钟峥心底一沉,双拳收紧。   “大哥,我们真不是抓萤火虫的,有见过开货车来抓的吗?”   警察不听他这套说辞,慢慢走向货车,把装货箱子的门打开了。   钟峥呼吸慢慢加急,手伸向外套内包,摸着枪。   任清野和池中月站在一旁,也屏住了呼吸。   任清野看了池中月一眼,池中月垂下头,看他的手指。   他慢慢竖起食指……中指……时间一到,他们只能硬碰硬。   ——“行了。”   那打开门的警察看里面全是塑料玩具,说:“你们走吧。”   钟峥一下子背后湿透,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哥啊。”   任清野和池中月也顿时松了口气。   幸好是虚惊一场,看来这些警察都是民警,还真是来抓这些捉萤火虫的。   警察一走,钟峥浑身都垮了。   他闭眼,抬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操他妈的那群人,这下把我们害惨了。”   老四从地上爬起来,说:“钟哥,这货还交不?”   钟峥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交个屁!谁知道这群警察会不会杀个回马枪!走!”   池中月按了按眉心。   这运气,真的没谁了。   她浑身虚脱了一样,再次坐回车上,劲儿都没了。   “任清野,这次要是被抓了,那才亏。”   任清野看了她一眼,问:“亏什么?”   池中月说:“我才刚满二十一岁几个小时,我还没好好过生日。要是被抓进去了,那就血亏了。”   任清野闭眼深呼了口气。   刚才,他是也是吓得不轻。他这次行动没有告诉上级,因为他感觉池荣贵还没有完全对他放心,这一次行动说不定就是在试探他,所以他打算按兵不动。   在警察出现的那一刻,他几乎看到自己面前的万丈深渊。   这一次要真被警察查到货了,就算他逃了出去,池荣贵也不会放过他。   幸好,有惊无险。   任清野一睁眼,就看到池中月杵在他面前看着他。   “你看什么?”   池中月双眸乌黑,眉梢带笑:“我在看,如果真被抓了,和你坐一对亡命鸳鸯也不错。”   “啧。”任清野推开她,让她坐好,“成天想什么有的没的。”   池中月笑盈盈地坐了回去。   钟峥开着货车,掉了头,经过任清野旁边的时候,说:“我走前面,你顾着点儿后面。”   任清野点点头,等钟峥开出去一段距离了,他才发动汽车。   货车开得不快,任清野在后面也就只能慢悠悠地跟着。   池中月坐在副驾驶上,吹着风,说:“那群捉萤火虫的人也是该死,我记得我小时候还常常见到萤火虫,多漂亮啊。到现在,都快忘了萤火虫是什么样子,都怪他们这些人。”   任清野笑了一下,“你还喜欢这些玩意儿。”   池中月冷哼,“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了?”   任清野说:“这些小女人喜欢的东西。”   池中月:“我就不是女人了?”   任清野没理她,看着窗外那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黑布罩着的罐子,眯了眯眼睛。   他突然按下按钮,打开了汽车的天窗。   “你站起来。”   池中月说:“什么?”   任清野说:“你站起来,头伸出去,看外面。”   “啊?”池中月不懂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站了起来,把头伸出天窗,“这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任清野没说话,摇下车窗,拿出了枪。   车开得满,风轻轻地吹着,带着草丛的清香。   任清野眯眼瞄准窗外,“嘭——嘭——嘭——嘭——嘭——嘭——”   “你干什……”池中月的话被眼前的景象堵在喉咙。   路边的草丛里,那一个接一个的玻璃罐子被任清野一枪枪打破了盖子。枪是安装了抑制器的,配了亚音速弹,动静并不大。但——   顿时,亮如明月的萤火虫尽数从罐子里飞了出来。   漫天飞舞,缓缓散开,如星河流动,熠熠生辉。   几千只萤火虫在夜空中四处散开,像极了一片璀璨的星空。   一闪一闪,或明或亮。   在这安静地夜里,那繁星似的景象,似乎有了流动的声音。   池中月看呆了。   “池中月,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wuli野哥完蛋了。 第28章   周哥和手底下的人跑到树林里躲着, 匍匐在灌木丛里,一抬头, 看见漫天萤火虫飞了起来。   他吓出一身冷汗,该、该不会是他的萤火虫都没了吧?   趁着这时候警察都走了, 周哥带着人往回跑。   回了原处,只能看到满地的玻璃罐子残骸,和漂亮的萤火虫景象。   “哪个杀千刀的!”周哥趴地上, 试图再去捉那些萤火虫,可每挥动一下手掌,萤火虫都从他指间飞过, 那感觉, 像握不住的沙子,眼睁睁看着人民币从手里流走, 别提多揪心。   周哥鬼哭狼嚎,跟疯了似的去捉,最后干脆坐在地上哭。   “哪个杀千刀的放了我的虫子!你日你仙人板板!”   然而,除了他, 原本已经走了的警察也看到了这漫天的萤火虫。   他们飞速返回,杀了周哥个措手不及, 跑都来不及跑。   “嘿!”这一片儿的民警队长叉着腰, 走过去,说,“可让老子逮着你了,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周哥瘫坐在地上, 浑身无力,也不打算跑,“呵呵,警察同志,怎么,想抓我回警局?你先告诉我抓萤火虫犯法了吗?不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队长怒目圆瞪,一脚踢他身上,“你他妈还有理了!”   “我怎么没理!”周哥就坐在地上,一副地痞无赖样子,“你告诉我哪条法律规定了不准捉萤火虫,你找出来啊!找出来我就去坐牢!”   队长用舌头抵住上膛,压制自己的冲动,否则他真想就在这儿把这些人打个半死。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民警突然走过来,说:“老大,你看。”   他摊开手,是一个子弹壳。   队长顿时两眼放光。   他拿起子弹壳,阴冷地笑着,说:“这下我有理由抓你回警局喝两杯茶了吧?”   周哥瞬间懵了。   “这什么??这什么?这不是我的!”他顺着地面就往后面爬,“这不关我的事!这不是我的!”   队长一脚踩着他的手,拦住他的去路,“全给我带回警局去!”   *   任清野和池中月紧跟着钟峥和老四开的货车回了仓库。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温度低得像冬夜一样,老四一下车就打了个哆嗦。   “这批货放在这里还是运走啊?”   钟峥叼了根烟,说:“放这里,你找死吗?”   他把最后一截烟一口抽了,扔了烟头,打开后车厢的门,说:“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货吗?放在这儿等着警察在抓我们?”   老四撇了撇嘴,“那我们怎么跟贵爷交代啊?”   钟峥努了努嘴,“我烦着呢!”   任清野没插他们的话,站在货车后,看着那些码得整整齐齐地塑料玩具包装。   他随手拿了一个,放手里掂量。突然,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又拿了另外一个来掂量。   还是不对。   他和钟峥对视一眼,立马拆了一个包装。   里面是一个塑料鸭子,掰开了看,空的。   陆陆续续地,他们拆了十几个,全是空的。   “妈的!”任清野一圈砸车门上。   钟峥看着这些货物,干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老四看着他们两个,后背一阵发凉,他问池中月:“这是怎么回事?”   池中月看着任清野的背影,没说话。   这一次,果然是池荣贵的一次试探。   钟峥没说话,只觉得今晚的风冷得彻骨。   他说:“任清野,你身体好,脱件外套给我穿。”   任清野穿了夹克外套,而钟峥就穿了件短袖,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任清野没说什么,把衣服脱了扔给他。   最后,老四留在这仓库里继续待着,任清野、池中月和钟峥回城里。   池中月坐在任清野的副驾驶里,三人都没说话,气氛格外凝重。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不再流动。   于是,池中月打开车窗,冷风顿时灌了进来。   路上,池中月突然接到个电话,短暂说了几句后,她挂了电话,对任清野说:“我们去医院。”   任清野问:“怎么了?”   池中月说:“我爸胆结石发了,进医院了。”   任清野没说什么,直接掉头。   到了医院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到病房的时候,池荣贵正躺在病床上,刘老三守在床边。   病房里不冷,钟峥把外套还给了任清野,他走到窗前,低声问刘老三:“怎么了?”   刘老三守到现在,早就浑浑噩噩的了,他说:“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池中月没回答,说:“我爸情况怎么样?”   刘老三说:“暂时止痛了,明天做手术。”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吵醒了浅睡眠的池荣贵,他半睁开眼睛,说:“回来了?怎么样?”   三个人站在他病床前,没说话,脸色都不好。   池荣贵又闭上了眼睛,说:“明天再说。”   他似乎又睡着了,呼吸渐渐趋于平静。   池中月看刘老三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说:“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刘老三打了个哈切,站起来揉着肩膀,说:“那我走了啊,要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池中月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   病房里只剩任清野和钟峥在看着池荣贵,两人都不说话,搞得这病房跟太平间似的。   几分钟后,任清野说:“我出去抽根烟。”   他出了病房,直接往医院外面走,买了张电话卡,躲巷子里去了。   秦唯平接通电话时,有些惊讶:“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吗?”   任清野问:“今天凌晨,罗家湾那里的警察是怎么回事?”   秦唯平说:“什么警察?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今晚有行动。”   任清野说:“被池荣贵算计了。”   秦唯平:“那工厂呢?进得去吗?”   任清野点烟,打火机几次都没打燃,他干脆扔一边儿去,“现在他不够信任我,在怀疑我,根本没可能进去。”   秦唯平沉默了许久,说:“这得想想办法啊,上头给我们施压了。”   *   池中月送了刘老三出去,回来的时候,在电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医生!”她低声喊了句,祝寻回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池中月?”   “嗯。”池中月说,“怎么这么晚你还在值班?”   祝寻只是低声应了,然后问:“你伤口好些了吗?”   池中月说:“差不多了,在结痂了,就是痒。”   祝寻说:“别抓,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池中月说:“行。”   祝寻看了她两眼,还是觉得她不太靠谱,“我再看看你伤口。”   池中月说:“真的好了,我都停药了。”   祝寻那苍白的脸色上,没几分信任。   池中月无奈地说:“真的,我骗你干嘛。”   她撩了撩衣服,伤口就在腰上,“看吧,很多地方疤都落了。”   “你干什么——”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池中月转身一看,任清野从电梯里出来,黑着张脸。   “我?”池中月说,“我给医生看看伤口。”   任清野看到祝寻了,他认出就是那晚上在路上遇到的医生。   再看看池中月,手还撩着衣服。   任清野抿唇,说:“看伤口就看伤口,撩什么衣服。”   池中月说:“不撩衣服怎么看伤口?透视?”   她看着任清野,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还没等说清楚,任清野又丢下他那句“随你”就走了。   池中月有些懵,看着祝寻,说:“他可能脾气不太好,你别介意。”   祝寻摇头,说:“没事,我去查房了。”   祝寻转身一走,池中月想,可真是个温柔又有气质的男人。   个子瘦瘦高高的,穿着白大褂,带着无框眼睛,斯斯文文地,一定很找医院里小护士喜欢吧。   想到这儿,池中月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刚才任清野不会是吃醋了吧?   池中月走回病房,在门口站着,对任清野招了招手。   任清野没理她。   一个小时后,天亮了,池荣贵也醒了,张妈从家里赶来帮忙照顾。   池荣贵精神好了点,便把任清野和钟峥叫到跟前,问:“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两人都很紧张,垂首敛目,眉头紧锁。   池荣贵指着任清野,“你说。”   任清野抬起头,说:“遇到罗家湾的民警,来逮那些捉萤火虫的虫头,所以……”   “所以你们不得不返回?”池荣贵问。   任清野看着他,目光坦坦荡荡,“对。”   池荣贵没说话,抬手捏了捏点滴的袋子,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说:“我知道了。”   这么平平淡淡的几个字,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你们也忙这么久了,回去休息吧。”池荣贵说,“月月,你也回家休息。”   “好。”   于是,三个人个子分头回家。   到了家里,池中月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拿出手机给任清野发了条消息。   “今天在医院,你是不是吃醋了?”   任清野没回她。   池中月又发。   “是不是吃醋了啊?”   “吃医生的醋啊?他是挺帅的。”   “不过没你帅。”   “诶,你真不回我?不回我我就来你家了啊。”   叮——任清野终于回消息了。   池中月拿起来一看,他回:“你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   池中月撇了撇嘴,回复:“睡什么睡,我巴不得你因为我辗转难眠。”   下午,任清野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池中月给他发的那条消息上。   从八点,到下午六点,过去了十个小时。   睡什么睡,我巴不得你因为我辗转难眠。   任清野拿起手机,回了四个字。   如你所愿。 第29章   池中月收到短信的时候, 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池荣贵在床边上,被她的动静弄醒, “你对着手机笑什么?”   池中月说:“爸,你女儿可能耐了。”   池荣贵没理她了, 调整了一下躺姿,又睡了过去。   池中月轻手轻脚地出了病房,走到厕所里, 拨通了任清野的电话。   一直没接,直到电话里响起那标准的普通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池中月掐断了电话, 改为发短信。   “你最后以后每天晚上都想我一次。”   刚发出去, 她又紧接着发了第二条。   “不对,无数次。”   任清野看着“未来的老婆”发来的这两条消息, 最终没再。   池中月慢悠悠地从厕所里出来,遇到正好从男厕所出来的一个白大褂。   池中月叫住他,“医生!”   那白大褂回头,疑惑地看着池中月, 想了两秒,“你……诶!你不是上次那个玻璃扎着脚的那女孩儿吗?”   那一次的就诊经历, 这女孩儿不吭不声的, 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对啊。”池中月说,“是我。”   医生上下打量她几眼,“怎么了,又生病了?”   “没。”池中月走到他面前, 笑眯眯地说,“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话吗?”   白大褂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他只是对池中月的忍痛能力印象很深,至于其他的,还真想不起来。   “说了什么啊?”   池中月扬了扬手机,说:“上次那男的,就快变成我男人了。”   白大褂:“?”   池中月没管他的一脸懵,径直走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钟峥来了,她打了个招呼,“来了?”   钟峥点了点头,“嗯。”   池荣贵坐了起来,看池中月那一脸笑意的样子,说:“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池中月笑着没说话。   钟峥在削水果,随口就说:“笑成那样,找男人了肯定。”   “嗯……”池中月说,“你还挺聪明。”   池荣贵的脸色却倏地一沉,“谁?任清野吗?”   池中月张了张嘴,没说话,算是承认。   “他不行。”池荣贵说,“你别打他主意。”   “他怎么不行了?”池中月说,“你以前不也说他很能耐吗?”   池荣贵脸色越来越严肃,“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少跟他往那方面搞。”   “我……”   “行了。”钟峥说,“你小小年纪,少在这方面跟你爸争,你爸说他不行肯定有他理由,你倔什么倔?”   池中月冷眼看他,“关你什么事?”   池中月走了出去,病房外还站着两个池荣贵的保镖,她看了他们一眼,两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们在这儿守了多久了?”   其中一个一下子清醒了,说:“没多久。”   “那还打瞌睡?”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困……”   “打起精神。”池中月说,“我去给你们买点咖啡。”   她走到楼下,去小卖部买了两杯冲好的速溶咖啡,拿给那两个保镖喝,并问:“什么时候换班?”   他们说:“明天早上。”   池中月点了点头,正要走进去,听到钟峥的声音:“贵爷,你是不是怀疑任清野?不瞒你说,我也有点儿怀疑他,我……”   “爸!”池中月突然推门而入,“你的点滴快没了,叫护士来换吧。”   池荣贵看了钟峥一眼,说:“你先回去吧。”   钟峥:“贵爷,我还是留在这儿照顾着,万一有什么需要,我……”   “一会儿阿野来了。”   钟峥哽了下,说:“那好。”   池中月和钟峥擦肩而过,按了铃,叫护士来换点滴。   这次是护士和医生一起来的,护士换着点滴,医生就查看池荣贵的情况。   “今天还痛吗?”   池荣贵说:“痛了两次。”   医生点点头,“看了你的身体状况,手术还要推迟,你晚上要是痛得厉害记得叫我,晚上别离人。”   池荣贵点头,“好。”   医生出去没多久后,任清野来了。   池中月就坐在沙发上,没看他,直到他走了进来,坐到池荣贵病床旁的椅子上,也没看他。   任清野递了张文件给池荣贵,说:“签好了。”   池荣贵那过来看了看就放到了一边,这是他的贸易公司跟批发商签的合同。   “没事了。”   任清野站起来,说:“那好,那我走了。”   池荣贵点了点头,“走吧。”   任清野刚跨出门,池中月就跟了上去。   “任清野!”她叫住他,“你站住!”   任清野停下脚步,说:“干嘛?”   池中月直接勾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一旁的走廊拐角里,抬手,摸了一下他的下巴。   又来了。   任清野抓住她的手,说:“别乱摸。”   池中月笑着说,“胡茬都长出来了,看来真的没睡好。”   说着,她又动手去摸。   这回,任清野没拦她。   “摸够了吗?”   “不够。”池中月说,“这哪儿摸得够?”   她手指往上挪动,按在任清野的唇上,凝视着他。   任清野有一刻的失神,突然退了一步,“行了。”   他转身就走,池中月就笑盈盈地跟着他。   只是,一出走廊拐角,两人顿时呼吸一凛。   病房外的两个保镖全都倒在了地上。   任清野飞速冲了进去,池中月反应慢了半拍,跑进去时,看到任清野已经拿着枪和里面的人对峙上了。   里面那人,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手里拿着手术刀,正抵在池荣贵脖子上。   他紧张地看着任清野,刀尖锋利,渗出了一丝血。   一毫之差,就可以了解了池荣贵,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任清野。   他看着任清野,以及他手里的枪,没敢下刀。   任清野举着枪,说:“你现在要是敢动他,你今天也跑不掉。”   显然,那个人也知道,所以才没有在任清野进来的那一刻继续行凶。   池荣贵显得很冷静,他在歹徒犹豫地那一刻就发现了,这是个怕死的货。   “藏獒派你来的?”   歹徒没说话。   池荣贵又说:“他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我十倍给你!”   歹徒用力一摁,池荣贵这下慌了,“你别动手!你看清楚了,你要是动手,你也跑不掉!”   这时,和保镖换班的人进来了,他们一看,立马拿着枪对准了歹徒。   “你看到了吧?”池荣贵说,“你跑不掉的,你放了我,才有活路。”   那歹徒手松了松。   池荣贵以为他妥协了,没想到他立马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枪,抵在池荣贵腰上。   “起来!”   池荣贵说:“好好好!你别急。”   他拔掉针头,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藏獒买的人来暗杀他,但显然,藏獒这次没找错人了,这货还是个贪生怕死的。   池荣贵说:“你放了我,我保证不让他们抓你。”   歹徒没说话,拽着他往外边走,任清野带着人一步步紧跟着。   走到病房门口了,他说:“你让他们不准跟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说话。   这完全就是个伪命题。   池荣贵不可能让他们不跟上去,要是落单,他死路一条。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时,任清野说:“我跟他换。”   他作势要把枪放地上,说:“你把他放了,我跟你走。”   歹徒看了他一眼,眼露冷光。   “滚开!”   “我来。”池中月说,“我就一个女人,打不过你,我来换他,保证他们不跟上去。”   任清野扭头,低声说:“你疯了!”   池中月往前走,任清野拉住来她的手腕,“你老实待着!”   池中月挣脱他的手,用低到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任清野,我爸要是出事,你这几年就白费了。”   任清野瞳孔骤然放大。   心跳一点……一点……一点变快。   池中月已经走了过去,她说:“我可以做你人质,他们不会跟上来。”   那歹徒似乎还在犹豫,迟迟未动。   池中月说:“没时间了,马上要来人了。”   任清野看着池中月一步步走过去,握着枪的手泛出青筋。   池中月走过去,歹徒一把拉住她,枪抵在她腰上。   “走!”   他一手箍着池中月,一手抵着枪,往病房外走去。   他看了池荣贵一眼,阴鸷满眼,“别——跟上来!”   “好……好……”池荣贵得以脱身,平举着双手,说,“不跟上来,你别动她,我们保证不跟上去……”   池中月被带着,一步步走出病房,进了电梯。   任清野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池荣贵一把拦住他,“你站住!”   他扶着腹部,往墙上靠,“他要的是钱,不会伤害月月的。”   任清野看他一眼,眼神冷得让池荣贵如同坠入冰窖。   任清野还是跟了上去,电梯已经下去,另一个电梯还在一楼,任清野看着楼牌,转身往楼梯间去。   十三楼的高度,他几乎是飞下去的,脚就没沾过楼梯。   可到了底楼,还是没了人影。   任清野一路找着,从停车场找到医院后面,在湖边的垃圾桶旁看到了被扔掉的白大褂。   他顿时心慌——歹徒脱了衣服,肯定是跑了,那池中月呢?   他一路沿着湖边草堆走下去,突然听到一点儿水声。   他一转身,看到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缓缓从水里爬上来。   ——“池中月!”   他立马跑过去,把池中月从水里拖出来,平放在地上,轻轻拍她脸颊,“池中月!你醒醒!”   池中月没动静了。   任清野立马跪在地上,用力按着池中月的胸口。   许久,池中月终于吐了两口水,猛烈咳嗽起来。   任清野把她扶起来,躺在自己怀里,给她顺气。   好几分钟后,池中月呼吸终于稳了下来,但脸色还是很白,嘴唇发紫。   她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眼前的任清野看着她,满脸紧张,还有些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唉……”她长叹一声,说,“我还以为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你会给我做人工呼吸呢。”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罩着一大片阴影。   冰冷的双唇上突然敷上一股炽热。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哈哈哈不好意思睡着了 第30章   “唉……”她长叹一声, 说,“我还以为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你会给我做人工呼吸呢。”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罩着一大片阴影。   冰冷的双唇上突然敷上一股炽热。   他的吻, 只有短短几秒,没有深吻,却又用了十足的力道, 像是在报复什么似的。   池中月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双唇就离开了。   望进他的双眼,那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种东西叫做挣扎。   “任清野。”池中月说, “你真没种。”   她突然抬起双手, 勾住他的脖子,仰着下巴吻了上去。   池中月的吻长驱直入, 没有犹豫,搅着他的舌头。   渐渐的,任清野眼里那一丝挣扎在崩塌,伴随着一同崩塌的, 还有他脑海里仅存的理智。   任清野开始回吻,池中月有点受不住了。   蛮横又霸道, 发泄似的, 一点儿不注意力道,池中月那本就发紫的双唇距离红肿只差一步之遥。   任清野却不管不顾,时不时用力吸咬她唇瓣和舌尖,吞没她所有气息。   终于, 池中月呼吸不上来了。   “够了。”池中月突然推开他,“哪儿有人工呼吸做这么久的。”   任清野心里的一簇簇火苗,就被池中月这么一把按住。没有直接掐灭,空让他心里火烧火燎。   他别开头,舔了舔唇角,说:“妖精。”   “你说什么?”池中月问。   任清野这才想起,落了水的池中月,听不见了。   他对着她,张了张嘴。   “妖精。”   池中月一笑,“那——你要不要尝尝妖精的味道?”   任清野呼吸一滞。   面前有一个万丈深渊,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池中月拉下去了。   完蛋了。   “起来!”任清野搂着她的腰,“尾巴翘上天了,先去尝尝药的味道。”   池中月自己站了起来,抹开脸上的水。   “我没事,他想跑,所以把我一脚踢到水里去了。”   “踢你哪儿了?”   “屁股。”   池中月指着自己屁股,说:“可疼了。”   “你会喊疼?”任清野说,“我以为你死都不会喊疼。”   “哦。”池中月觉得没劲,说,“那行吧。”   “行什么行?”   “不疼呗,你说不疼就不疼呗。”   “池中月!”任清野突然倒竖眉毛,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了?”池中月昂首挺胸,理直气壮,“不服气,还要再咬我?”   任清野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他停了两秒,转回来,“下次让我碰到他,我打得他妈不认,行了吗?”   “行。”池中月说,“不过我下去的时候掐烂了他手臂,他哪儿让我白白吃亏。”   任清野无话可说,只能长叹一声,笑得无奈。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这女人怎么办。   这时候,池荣贵的人找到这儿来了,池中月就理了理衣服,越过任清野,走了过去。   “等等。”任清野拉住她,“你这幅样子怎么见人?”   说着,他脱下外套,粗鲁地罩在池中月身上,遮住她那因水而尽显的曲线。   *   回到医院楼上,一切如旧,医生带着听筒检查池荣贵的身体,桌上刚倒的热水还冒着热气。   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月月?”池荣贵看到池中月进来,说,“你没事吧?你落水了?”   池中月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根毛巾,擦头发,“没事。”   池荣贵微微探身,问:“那个人呢?”   “走了。”池中月说。   给池荣贵就诊的医生疑惑地看着池中月,说:“你怎么这幅样子?”   池中月说:“你们医院湖边没有围栏,这个问题得反应反应。”   医生直起腰,顺手就摸上池中月的额头。   任清野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浑身都绷紧了,却听到医生说:“湖水那么凉,你发烧了,赶紧去楼下挂个急诊。”   “好。”池中月说,“我总得换身衣服吧。”   医生说:“去找护士给你弄一套病号服。”   池中月点了点头,“医生,记得跟你们医院反应一下哦,湖边得搞个围栏。”   池中月下了楼,去护士站找护士帮忙找一套干净的病号服。   护士小姐姐人很好,不仅帮她找衣服,还从自己的值班室拿了吹风机出来,让她坐着,给她吹头发。   “姑娘,你头发可真好,怎么保养的?”   池中月说:“小时候一直剃小平头,剃的次数多了,头发也就变这样了。”   护士小姐姐说:“小时候都喜欢梳小辫子,你干嘛剃小平头呀?”   池中月漫不经心地说:“小时候太皮了,我妈不打我,惩罚方法就是剃我头发。”   护士小姐姐突然叹了声,“你妈妈极端了点儿。”   池中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护士小姐姐想,这样的女孩儿,从小应该没得到多少爱吧。   “可是现在好了啊。”护士小姐姐说,“你看你男朋友多好,一直看着你,长得还那么帅。”   池中月:“嗯?”   护士小姐姐朝门口努嘴,“喏,从你进门就站在那里了,一直看着你呢。”   池中月一回头,对上任清野的目光,他立刻别开头,往旁边走了。   护士小姐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害羞呢。”   池中月也笑,“他就那副死样子。”   护士小姐姐说:“男人嘛,都是这样别扭的,行动上爱你就够了。”   “那——”池中月说,“你觉得我们俩佩吗?”   “配啊。”护士小姐姐说,“他长得帅,你长得美,配一脸。”   “就是。”池中月说,“上次你们这儿有一个医生,说我跟他不配,什么眼神。”   “医生吗……”护士小姐姐说,“总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他们看人就是在看骨骼和肌肉。好了,头发吹干了,你快去找医生看一看吧。”   护士小姐姐收了吹风机,又突然低声在池中月耳边说:“去103急诊室,那个值班医生很帅很温柔的,让你男朋友吃吃醋。”   池中月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听不见。”   护士小姐姐突然愣住了。   怪不得,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在想这女孩子干嘛一直盯着她看,还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多可惜啊,这么好看一女孩子。   这样一来,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我说,你赶紧去找医生吧。”   池中月跟她道了谢,走出门,看到任清野从厕所里出来。   “你干嘛呢?”   任清野说:“上厕所。”   池中月挑挑眉毛。   死不承认的。   “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   任清野顺口说了,再看到池中月脸上的坏笑,气不打一处来。   “池中月,老子早晚收拾你——”   “我等着。”池中月笑得越来越放肆了,说,“择日不如撞日,不要就今晚?”   她穿着大一号的病号服,腰肢那里空空荡荡。蓝白的条纹朴朴素素,却沉得她那没有血气的脸十分明艳。   五官深刻的脸就是有这样的好处,无论肤色,无论气色,总比别人出挑一点。   任清野头皮发麻。   如果人体的忍耐有极限,那么他今天就是第二次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了。   还好这一次,他挑战成功。   “你过来。”任清野朝她找找手。   池中月依然不怀好意地笑着,但却很顺从地过去了。   任清野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下楼,“去找医生吧。”   他是发现了,跟池中月就是不能来硬的,不然她更有脾气。   她要是铁了心要惹他,他只能是溃不成军的那一方。   池中月没想到任清野突然转变态度了,反握住他的手,说:“脾气软得这么快,其他地方可别软得这么快啊。”   任清野突然顿住,仰着下颌,闭眼,深呼吸。   他猛地一扯池中月,把她扯进怀里,布下铺天盖地的吻。   双臂用力,狠狠掐着她的背。   唇齿之间,攻城略地,毫不迟疑。   第三次了,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挑衅。   半晌,池中月彻底穿不上气了。   她推开任清野,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   再抬头时,眼里带着精光,如把猎物拆股入腹的鹰。   “任清野,你完了。”   任清野靠在墙上喘气。   心里好像被什么充满了,又好像很空虚。   就在这一刻,他那清晰的人生之路,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他望着天花板,眼前的白炽灯亮得他眼前一花。   他明白,他在池中月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中沦陷。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沦陷,就像一个坠海的人,感受到海水的压强越来越大,海水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可他伸出双手,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呀呀呀,妖精呀,野哥把自己洗干净等着吃妖精吧。   【又突然提前出现,可不可爱,乖不乖巧? 第31章   任清野带着池中月去挂了号, 然后找医生,走过几个急诊室, 她都没进去,总是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看了一眼又退出来。   “怎么,医生不合你眼缘?”任清野问。   池中月说:“我在找一个医生。”   “哪个?”   “就上次给我看病那个。”   “哦。”   “哦什么?”   任清野拉着她往前走,一脸不耐烦。   走到一楼最尽头那个诊断室, 任清野把她往门里推,“去吧,你找的医生。”   池中月一看, 祝寻坐在里面, 正给一个病人看喉咙。   “噗。”池中月笑,“我找的不是他。”   任清野挑眉, “那你找谁?”   池中月退了出来,转头看着这条走廊最后一个诊断室,她走了两步过去,还真是上次那个医生。   就是上次那个, 说她和任清野不配的医生。   “嗨,医生。”池中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还记得我吗?”   那医生面前还有病人,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睛,看了几秒,恍然大悟, “哦!记得!咋第啦?又踩着玻璃了?”   “没。”池中月走过去,坐一旁,把手搁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就是来告诉你个事儿。”   医生把药方打印出来,拿给病人,病人就出去了。   “什么事儿?”   池中月指了一下门口的任清野,“看到没,我男人。”   任清野:“……”   医生:“……”   “行了。”任清野进来拉着她走,“这里是外科,你在这里闹什么闹?”   池中月被拽着出去,还不忘频频回头跟医生说:“医生,我没说错吧?”   他很快就是我男人了。   被拽到门口,池中月挣了两下,发现任清野劲儿大,没放开。   池中月说:“你那么用力干嘛?弄疼我了。”   任清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笑,“池中月,当初挨子弹都不吭声的劲儿哪儿去了?嗯?”   池中月顺手攀着他的手臂,说:“任清野,我就喜欢看你这死样子。”   任清野继续拽着她走,“得瑟。”   “我得瑟什么了?”   “闭嘴。”   “你说啊。”   “你再嚷嚷,我带你再体验一次极速飙车?”   “来啊,我还能被吓到第二次?”   任清野不说话了,拉着她走到了内科诊断室前。   池中月在进去前,说:“任清野,你这幅被我吃死的样子真好看。”   她笑意盈盈,不再看任清野,往里慢慢走去。   里面的医生从一堆书里抬起头,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的女人。   “咦?祝医生?”池中月说,“真巧。”   祝寻把放在一边的无框眼睛戴上,眼梢微挑,“怎么了?”   “我感冒了。”池中月晃荡着自己的衣服,说,“落水了,有点发烧。”   祝寻弯腰,拿了一只体温计给她,“先坐着量一□□温。”   池中月就低头去量体温。   祝寻一边在电脑里输入病历单,一边问:“怎么落水的?”   池中月没反应。   祝寻又问了一遍,“怎么落水的?”   池中月还是没说话。   祝寻低头看了一眼,池中月正在解开胸口的扣子,将体温计夹到腋下。   任清野代她说了,“不小心踩下去的。”   祝寻看了任清野一眼,又看了池中月一眼。   “听不见?”   任清野点了点头。   祝寻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在电脑里敲下“池中月”三个字。   量体温要好几分钟,任清野走到厕所里,抽了根烟。   回来时,池中月已经量完量。祝寻晃了晃体温计,说:“三十八度,高烧了。”   他倏地抬头,“湖水这么冷,都高烧了你还一点不在意,自己身体是这么造作的吗?”   “哦,好。”池中月说,“我还没觉得怎么。”   祝寻低下头,冷峻如常,“晚上好好休息吧。”   “好。”   池中月和任清野去拿了药,回去找池荣贵。   他坐在床上看报纸,见池中月来了,问:“怎么样?”   池中月说:“低烧。”   池荣贵嗯了一声,“那阿野你送她回家,老魏今晚来照应我。”   任清野看到池中月嘴角的笑,心里咯噔一下。   他现在真他妈十分抗拒和池中月单独相处。   要走的时候,护士站的人已经帮池中月把衣服烘干了,她去换了出来,说:“走吧。”   两人坐到车上,汽车发动了,任清野坐着没动。   “任清野,带我去你家吧。”池中月说,“我不想回家。”   任清野侧身对着她,说:“去我家?你知道去我家回发生什么吗?”   池中月捧住他的脸,仰头吻上去,撬开任清野的嘴。   这是今天第三次,但池中月已经学会了怎么深吻。   她发现,原来接吻会上瘾,想一次,又一次。   车里空气迅速燥热了起来。   任清野突然离开池中月的唇舌,一脚踩了油门,往家里开去。   池中月是被任清野抱上楼的。   沙发上,任清野的手探入她上衣,手心一阵灼烫。   池中月的呼吸很急,紧紧搂着任清野的脖子,接吻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想被放大了好几倍。   充满情/欲的味道。   任清野的手滑到池中月腰上,轻抚她的伤口。   然后往下一寸,解开了她裤子的扣子。   他的手按在那里,唇印在池中月脖子上,深深浅浅。   “任清野……”池中月闭着双眼,咬着牙,声音软得能揉出水,“你想弄死我吗?”   她的回答不但没有让任清野停下动作,反而更用力了。   池中月的脖子立马红了一处。   “老子真的想弄死你。”   “嗯……”池中月忍不住咬着自己的下唇。   原来男女之间能情迷意乱到这种程度,从头皮,到脚趾,全是上下的每一处肌肤都只想和另一个躯体紧紧缠在一起。   这时候,池中月的手机响了。   任清野的动作骤停。   她睁开眼睛,看见任清野正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而她低头瞄了一眼,看见来电显示的同时,也看到自己的裤子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褪到了膝盖。   任清野单膝撑着沙发,看着池中月,一口一口地喘气。   电话上显示:「爸」   池中月看着任清野,眸中含水。   她把电话递给了任清野。   “你接。”   任清野的呼吸还没平静下来,他目光里的火还在跳动。   池中月又说:“你接,我听不见。”   任清野接了。   “嗯,贵爷。”   “她在……我家。”   电话对面沉默了两秒。   “你现在来我家一趟。”   任清野说:“好。”   任清野挂掉电话的这一刻,浑身上下一阵彻骨寒冷。   池荣贵的声音,就是一把刀,一下切断他所有情迷意乱。   任清野坐了起来,在沙发的一头,把裤子穿好。   窸窸窣窣的响动之中,池中月仰着头,深呼了一口气,“任清野,你不想要了吗?”   任清野点了根烟,火星亮起的那一刻,池中月侧头,靠在他的背上。   池中月摸着他的背,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但任清野心底再也没有一丝涟漪。   “行了。”任清野说,“走吧。”   任清野去房间里拿了件外套,扔给池中月,“穿上。”   *   到了池家的时候,池荣贵在书房里等着他们。   池中月和任清野经过客厅,遇到了阮玲香。   阮玲香看了任清野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   她不满地看着池中月,说:“这男人身上有你的味道。”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走了。   任清野问:“你跟你妈什么情况?”   池中月说:“就你看到的情况呗,爹不疼娘不爱的。”   爹不疼娘不爱的池中月笑得跟个没心没肺的人似的,任清野没再看她了,往楼上走去。   两人一打开书房的门,发现气氛十分诡异。   池荣贵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刘启浩,而钟峥站在池荣贵对面,深色凝重。   池中月问:“爸,你怎么回家了?明天不是要做手术吗?”   池荣贵说:“月月,你坐下。我今天要清理门户。”   池中月心一沉,“爸,你什么意思?”   池荣贵把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狠狠嗯了几下。   “你。”他指着任清野。   “还有你。”又指了一下钟峥。   “今天你们自己认了,谁是条子。”   “贵、贵爷,你在说什么?”钟峥往前一步,双手紧张地不知道往哪儿放,“你怀疑我是条子?”   池荣贵翘起二郎腿,微眯的双眼直接瞄向任清野,“你,是不是条子?”   他都眼睛不大,但里面但阴鸷能杀死这一屋子的人。   “贵爷。”任清野说,“我不是。”   “更不是我!”钟峥说,“贵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吗?”   “你?”池荣贵说,“我去哥伦比亚的事情,知道的就只有你们几个,周华宇的事情,除了任清野,就只有你知道,还有上次那一批货,是你跟任清野去送的。什么他妈的捉萤火虫的条子,你们把老子当小孩子骗?”   他猛然站了起来,指着钟峥的手震得抖了起来,“一次一次,老子的货总出岔子,你们两个今天自己给我站出来认了,不然两个都死在这里!”   “爸!”池中月猛然站了起来,“你疯了!”   “坐下!”池荣贵说,“你就在这儿看着,看你喜欢都男人是不是想亲手把你送进监狱的那一个!”   “爸——!”   “坐下!”   池中月呼吸急促,指尖发白,僵硬的双腿根本坐不下去。   任清野太阳穴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   “不承认是吧?”池荣贵笑着点头,“行,去把那个站街女给我带过来。”   他的笑脸在黑暗中,如同鬼魅,“我倒要看看这个条子的线人有没有骨气。”   “行。”任清野说,“你让她来认。”   完了。   池中月心里凉了。   “是任清野!”钟峥突然暴起,“一定是他!贵爷你别被他骗了,他们一定会串通着栽赃我!”   池荣贵揉了揉手腕,平静地说:“把人带过来。”   刘启浩嗯了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步一步,他的脚步声像催命符,拨着池中月脑海里那即将断裂的弦。   池中月看向任清野,他低着头,紧紧握着双拳,双眼涨红,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   “贵爷!你相信我!任清野一定是条子!对、对了,上次,我们去罗家湾,任清野他救了一个收银员,除了警察,谁他妈那么好心?贵爷你相信我!”   池荣贵冷冷合眼,没说话。   刘启浩带着董娜娜进来了,用力一推,她整个人扑到在地上,   脚上的高跟鞋只剩一只了,衣服乱糟糟的,更不用说脸上的妆容花成了什么样子。   钟峥一看到她就笑了,“贵爷,我知道她,不就是任清野的姘头吗?你不用问,我压根就跟她没来往,她要是线人,那任清野是条子没跑了!”   池荣贵只开口说了两个字:“滚开。”   他走上前,蹲在董娜娜面前,“说了哪个是条子,我留你一条活路。”   董娜娜浑身发抖,往后爬了一步,下巴抖得合不上。   “不说?”池荣贵说,“那你们今天三个人都死在这里吧。”   董娜娜倏地抬头,眼球快眦裂一般。   “你说啊!”钟峥一把抓住董娜娜都头发,扯得她差点哭出来,“你说啊!你要是不说,是想同归于尽吗!”   董娜娜摇着头哭,钟峥说:“你说啊!你他妈跟任清野走得那么近,他不是条子是什么!”   此刻,池荣贵慢悠悠地转身,从桌上拿起了枪。   上膛,拉保险。   任清野站着,头微垂,双肩僵硬。   “呜……”董娜娜哭了出来,黑色的眼线液融进眼泪,糊得她人不人鬼不鬼。   “你想死吗你?”钟峥说,“你们这些条子想死别他妈拉老子下水!你说啊!你他妈就算想死,不想想你那老不死的奶奶吗?!你他妈倒是说啊!”   董娜娜瞳孔一下放大,哭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垂下头,伸出颤抖地手指,指向任清野,“是他,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第32章   董娜娜瞳孔一下放大, 哭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垂下头,伸出颤抖地手指, 指向任清野,“是他, 就是他。”   任清野浑身一震,下巴止不住地颤,看着池荣贵, 无声地为自己辩解。   而一旁的钟峥肩膀垮了下来,垂着双手,五官看似放松了, 但又极不自然。   两个嫌疑人都盯着池荣贵看, 等他做最后的判决。   池中月坐在后面,没有出声。   以池荣贵的性格, 这次任清野安全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钟峥为什么失态至此。   池荣贵擦了擦枪口,说:“跟这女人没来往?”   “嗯!”钟峥使劲儿点头,竖起三根手指, “贵爷,我发誓我没一句假话, 我跟这女的不认识, 但你们都知道她是任清野姘头,她都认了!”   池荣贵点了点头,“那——你怎么知道她奶奶病重?”   “我——”   钟峥脸色顿时从白变紫又变青,短短几秒钟之内, 他再次被打落地狱。   “贵爷!你相信我!”他突然跪到地上,往前拖了几步,抱住池荣贵的腿,“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啊!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是条子?!”   一个乖张的大男人,顿时鼻涕横流,糊了一脸。   池中月不忍再看,别开了脸。   她心中叹息,紧锁眉头,闭上了眼睛。   “嘭——”   不出所料,一道干脆利落的枪声响起。纵使池中月听力有障碍,她也能听到一些,并能感到身下的凳子都抖了一下。催人反胃的血腥味儿与那红色的液体一同迸发,疾速充斥满了这屋子。   “啊!啊——!”董娜娜疯了似的,捂着耳朵疯狂后退,连滚带爬,撞上了池中月的腿。   池中月刚伸手想拉她一把,一道连环枪声又响了起来。   “嘭!嘭!嘭!”   董娜娜的脸被打了三个洞,血浆喷了池中月一腿。   她的手僵在半空,刚触摸到董娜娜的肩膀。   董娜娜还有体温,但池中月却觉得她此刻凉透了,那股两次从她的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池中月抬起头,看到任清野的背影。   他头微垂,浑身僵硬,钟峥就倒在他面前,睁着眼睛,血漫了一地。   池荣贵把枪放下,看着钟峥的尸体,说:“这些条子,为什么总是要为难我呢?费尽心机潜伏在我身边有什么好处呢?我做生意到底碍着他们什么了?这些人啊,活得太不明白。”   “咚”的一声,任清野跪了下来。   面前是钟峥的尸体,抬头是池荣贵。   “贵爷,这下你相信我了吧?”   池荣贵嗯了一声,“阿野,你起来吧。”   任清野没动,面容坚毅,似一定要得到池荣贵的一声肯定。   “我当然相信你了。”池荣贵说,“你连赵伟都帮我杀了,条子——不敢杀人的。”   他用包里的毛巾擦了擦手,扭头对刘启浩说:“扔到后山喂狗去。”   刘启浩说好,然后就带人进来把钟峥和董娜娜拖了出去,在地板上划出两道血迹。   他们拖着钟峥和董娜娜的样子,就像平常人家拖着拖把似的,在地上还留下两道水迹。   就是这样平常的动作,看得池中月后背发凉。   池荣贵走到门口,说:“早点休息吧,月月你跟我来一下。”   池中月没听见,坐着没动,还盯着那两道血迹,两眼发直。   “月月。”池荣贵走到她面前,朝她挥了挥手。   池中月抬起头看他,双唇发白。   “跟我来一下。”   池中月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软的,她趔趄了一下,池荣贵立马扶住了她。   “你怎么这么烫?还在发烧?”   是啊,池中月想,原来她还在发高烧,可她一直以为自己浑身已经冷成冰块儿了。   池荣贵扶着池中月走了出去,坐在沙发上。   从书房里蔓延出来的血迹爬到了客厅里,一直到大门,张妈正在用拖把费力的清洗,一遍拖一遍撒气味儿浓重的洗液,试图掩盖这气味儿。   池荣贵问:“夫人呢?”   张妈头也不抬,说:“早就去睡觉了。”   池荣贵说:“我叫人送来的那个阿胶,给她炖了吗?”   张妈说:“炖了,但是夫人没什么胃口,还搁在那儿呢。”   池荣贵捏了捏眉头,“胃口越来越差了,得找个膳食专家来厨房帮忙了。”   他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仿佛一个刚下班回来的中年男人。   可池中月还没能从刚才的景象中走出来,满脑子都是董娜娜的钟峥那死不瞑目的样子。   池荣贵说:“月月,我给你请的那个日本医生,没几天就要到了,你这几天先抽空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体检报告要留着,拿给医生看。”   池中月双目空洞,根本没听清池荣贵说了什么,只知道木然地点头。   池荣贵拂了拂她耳边的鬓发,说:“爸爸一定会医好你的耳朵,我答应了你妈妈的。”   见池中月还是没什么反应,他叹了口气,说:“张妈,陪月月上楼去睡觉吧,我得回医院了。”   池荣贵走后,张妈把手头上的东西交给老魏来做,然后带着池中月上楼。   在池中月的房间里,张妈忙着给她拿换洗衣服。   池中月就坐在床上,看着这干净整洁的房间。   一尘不染,整整齐齐。   可她还是觉得到处都很脏,令人作呕。   “月月,洗个澡睡了吧。”张妈把衣服递给她。   池中月接过衣服,说:“张妈,你出去吧。”   张妈出去后,池中月找了一副备用的助听器带上,立马去了书房。   任清野不在了。   她又去了阳台,看到任清野的车还在。   但是人不在。   他去哪儿了?   池中月站在阳台上,思绪乱成一团。风一股股地灌进她领口,她冷得抱住双臂。   池中月突然想到,几天前,在仓库里,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钟峥说冷,让任清野借衣服给他穿。   任清野脱了外套,他极其自然地就接过了。   也是那个晚上,在便利店。   钟峥一边骂任清野多管闲事,一边狠狠踹了那歹徒一脚。   时间再往前推移,两个月前,也是一个夜晚。   任清野说他要去接应周华宇时,钟峥当时的反应很暴躁,说的话句句带刺。   “什么鬼几把新型毒品,瞎扯的吧。”   “藏獒肯定派人跟着周华宇,个个带枪,戒备跟军队一样森严,你怎么带?”   “天真,你真当藏獒吃素的?别把小命玩脱了小子。”   ……   池中月心里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冒了出来,她突然抓紧了扶栏,全身的肌肤都在起着鸡皮疙瘩。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样……   她一边告诉自己这太荒诞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往后山走去。   池家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别墅,但这一整个山头都是池荣贵的,别人根本进不来这一片儿地。   在别墅后几百米的距离,有一个干涸的沟,过了这个沟,是一座不知名的十分荒芜的山。   平时他们都把这儿叫做后山。   池中月越过那条沟,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   她平静了心神,说:“任清野,是我。”   那边没声响。   池中月喉咙哽了哽,“任清野,你要是想进去看看,就去吧,我在这儿给你守着。”   她似乎听见了来自那头的,沉重的,心脏猛跳的声音。   然后,一个黑影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里去了。   池中月跟着他的脚步,寻着那血腥味儿往里走。   任清野停下后,她也停在了一棵树下。   她靠着树,看着任清野的背影。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池中月想到,小时候,阮玲香带她去看摄影展,一个野外生物学家的摄影展。那时候,阮玲香说,这些照片真令人绝望啊,绝望地想哭。   池中月不懂,怎么光从照片就能感受到绝望了呢?怎么看照片都想哭?那些照片上明明都是些鲜活的动物,虽然四周寸草不生,虽然河里污水横流。   可那些动物明明都很鲜活啊,在跳,在蹦,在游。   可现在,她突然明白了那些看摄影展都想哭的人,因为她从任清野那模模糊糊的背影里,就看到他与钟峥之间有怎样的情谊。   以我一生,向着信仰,至死靡它。   *   池中月坐了下来,集中注意力观察周围,以防有人来。   许久,她回头一看,任清野跪在了钟峥的尸体前。   他开口说话,低沉哽咽。   “师兄,你怎么又玩以前的这一套……”   “师兄,这次不是指导员抓抽烟,你不用帮我的……”   “你说你要是牺牲了,要首长亲手给你的骨灰盒盖上国旗,还要局里给你降半旗奏国歌,可是现在怎么办,你在这山沟里怎么当英雄……”   “师兄,烈士陵园没你一个位置,怎么办啊……”   “师兄,国旗没有,表彰没有,降半旗奏国歌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任清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要不我给你唱一首国歌吧,你凑合凑合……”   他哽咽着,用嘶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唱了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他的声音没有一句在调上。   悲怆得,完全不像激昂的进行曲。   池中月坐在地上,咬着手背,眼眶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快点让月姐暴露,然后让野哥解开心结跟她达成生命大和谐,不然我这小心脏受不了了,下本一定写小甜文【手动再见】 第33章   月上梢头, 洒下莹莹光辉,静谧如画。   任清野走在前面, 池中月就在后面跟着,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走出后山, 任清野突然停了下来。   池中月也停了下来,却莫名有些紧张。任清野缓缓转身,走近, 阴影笼罩在池中月身上。   任清野说:“为什么?”   他这时,嗓音已经恢复以往的低沉,却又比以往冷漠。   池中月问:“什么为什么?”   任清野看着她, 黑夜里只有两双眼睛格外明亮。风穿过树林, 吹起地上的落叶,四周静得连月光都有了流动的声音。   任清野说:“一次、两次、接二连三的, 你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   池中月随着风的方向别开头,长发扬起,挡着她的视线。   “任清野,你的意思是, 我是池荣贵的女儿,所以我一定要站在你的对立面?”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所以呢?”   “你在我身上耗费的心血早晚变成杀死你的那把刀。”   “那也好。”池中月一字一句说,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 我做不了你的枕边人,就做你的心头刺,让你每一晚都想我想的无法入眠,让你每听到名字里带月的人都心如刀割, 让你每一次抱着别的女人都想到我冰凉的身体,让你……”   任清野突然倾身过来,将池中月的话尽数吞没。   吻如狂风暴雨一般来得又急又猛,池中月承受不了,连连退了几步,任清野干脆抓住她,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似要揉碎进骨子里,融入血液里。   他喘气声粗重,一点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池中月推了推,没推开,就用力一咬。   任清野一愣,松开了池中月,嘴角泛起一点腥甜。   池中月说:“任清野,你相信我,我不会像董娜娜那样背叛你,也不会像钟峥那样离开你。”   任清野低下头,额头轻抵在池中月额头上。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话,却掷地有声,“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池中月心惊。   任清野这八个字,代表了什么,她不敢多想。   “不。”池中月说,“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看着,我能做什么。”   任清野没说话,紧紧闭着眼,许久,说了一声“好”。   *   池荣贵的手术很顺利,几天后就可以回家,张妈在家里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滋补的饭菜等着池荣贵回来吃。   阮玲香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说:“这么忙做什么?做个胆结石手术又不是生孩子大出血。”   张妈一边宰排骨,一边说:“做了手术当然得好好补一下。”   阮玲香没说话,坐到客厅里,看见池中月从楼上下来了,跟没看见似的拿起遥控板换台。   池中月坐下的时候,阮玲香往一旁挪了点儿。   池中月只当没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说:“妈,没几天医生就要从日本来了,这次可真是花了不少钱。”   阮玲香嗯了一声,“他应该的。”   “妈。”池中月说,“如果我耳朵治好了,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阮玲香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池中月朝她笑,“没什么意思,我走了。”   “你去哪儿?”   “去蓝釉家。”   池中月出门,开车下山。   到了蓝釉家楼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任清野的家,灯关着,没人。   蓝釉正好在阳台抽烟,看到池中月站在下面,说:“嘿!看什么呢看!看成望夫石了!”   池中月把车门关上,慢慢走上了楼。   蓝釉去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池中月已经在她工作台前坐好了。   蓝釉拿出电脑,翻了个照片给她看。   “这次纹这个吧?”   池中月看了一眼,是个很像图腾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懂,“不好看,不要这个。”   “哟呵?”蓝釉说,“是不一样了哦,你什么时候还讲究好不好看了?”   池中月指了旁边一个图案,“要这个。”   蓝釉一看,一朵花儿。   “你?池中月?花?”   池中月点点头,“这个好看。”   “我知道这个好看。”蓝釉说,“可这是你的风格吗?还他妈纹在腰上?给谁看?”   池中月不耐烦了,从包里抽了一把钱,拍蓝釉脸上,“废话怎么这么多?”   蓝釉把钱收了,说:“得嘞,您给钱您说了算。”   她让池中月把上衣脱了,拉了一张凳子坐着,准备开动。   这次池中月纹身是要遮住那道枪伤的伤疤,所以蓝釉格外仔细。   只是刚准备要割线,她突然停下,说:“池中月,你真要这朵花儿啊?”   池中月本来都眯着眼睛准备打一会儿盹了,被她这么一打岔,顿时睡意全无,于是她干脆坐了起来,说:“蓝釉,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纹身,并且不打麻药吗?”   蓝釉说:“酷呗。”   “不是。”池中月说,“因为……我需要清醒。”   见蓝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池中月又说:“你有没有做过一种梦,梦见自己走在一个分叉路口,不管往那一条路走,到最后都会回到原来的那个分叉路口。”   蓝釉说:“鬼打墙?”   池中月望着天花板,长呼一口气,“算是吧,我常常做这种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的生活其实也是我常常游离边缘地带,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没有人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当我去做了,又会陷入自我怀疑中。”   随着她的话,蓝釉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了。   池中月继续说:“只有痛感,能让我清晰的思考,我究竟在做什么,我做的对不对。”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蓝釉问。   池中月笑了下,说:“你别问了,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多了没好处。”   “好,我不问。”蓝釉眼珠子一转,说:“那你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池中月重新躺下,闭上双眼,表情极其放松,“我亲历了一些事,比纹一百次还有用,像一把刀一下子劈开了我的那些迷茫。我再不会徘徊,再不会犹豫了。”   话说到这里,蓝釉也不继续问下去了,她拿起工具,准备割线。   突然,池中月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刘启浩。   刘启浩一般不会跟她直接联系,这一通电话打得池中月心里莫名有不详的预感。   她接了起来。   “喂?”   “出事了,你快来一趟医院。”   “我爸出事了?”   “对。”   池中月猛地坐起来,迅速穿衣服。   蓝釉问:“怎么了?”   池中月说:“有急事,可能是我爸身体有什么状况,我先走了。”   她站起来,外套拿在手上就走。   幸好蓝釉家离医院近,从池中月接到电话到抵达医院一共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她跑上三楼,还没看到池荣贵,却看到了四五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池中月莫名心就慌了。   那几个警察围着刘启浩,在说着什么。   池中月走过去,假装不在意地听了几句,他们在说着什么“仇家”、“花钱”什么的。   “发生什么事了?”池中月问。   刘启浩看她来了,于是眯了眯眼,说:“贵爷被人砍了,现在正在抢救。”   “什么?”池中月呼吸一紧,“现在他怎么样了?”   刘启浩说:“还在抢救。”   池中月问:“抓到人了吗?”   刘启浩说:“跑了。”   那几个警察问:“你是……?”   “我是池荣贵的女儿。”池中月说,“警察同志,麻烦你们一定要抓到人。”   为首到那个警察说:“你爸爸平时有什么仇家吗?”   池中月说:“我爸爸为人和善,哪儿有什么仇家,真要说仇家,他做生意的,那生意上的仇家可就数不清了。”   “这……”   “血袋不够了!”突然,一个护士从抢救室里冲了出来,手上还站着血,“血袋不够了!急需!快!”   她是跟护士站里的人说,但池中月听到了,一个箭步冲上去,问:“仓库里也没了吗?”   “没了!”那护士看池中月站在这抢救室门口,知道是池荣贵的家属,于是说,“现在血源非常紧缺!”   “我可以输血给他。”池中月说,“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那护士没多想,说:“人呢?人呢?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她去检查啊!”   现场乱糟糟的,几个护手立马就要带池中月走,一个警察突然拉住她,说:“直系亲属不能输血!”   池中月心里着急,没空跟他解释,只说了一句:“我不是他亲生的。”   *   深夜,另一个病房里,刚转醒的任清野看着护士给他挂好了点滴,说了声“谢谢。”   护士说:“不谢,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扛过来,到底是年轻身体素质好。你的那个老板就不老了,现在还在抢救呢。”   任清野问:“他情况怎么样?”   那护士摇了摇头,“够呛。他受伤还没你重,但是人老了就是这样,能不能抢救过来都是问题。”   任清野头上立刻开始冒着细汗。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护士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于是连忙开始补救,“有人给他输血了,肯定没问题的。”   任清野问:“谁?”   护士想了想,“好像是他女儿。”   池中月?   任清野说:“怎么可能?直系之间根本不可能输血。”   护士给他掖了掖被子,说:“人家就不是亲父女。”   任清野怔住了。   “不是亲父女?”   “对,不是。”护士说,“不然我们哪儿能让她输血?”   护士整理好了一切,出去了。   任清野一个人在病房里躺着,发冷。   好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旧夹克,带着卡其色帽子的男人,他穿的牛仔裤已经洗褪色了,鞋子也是几年前的运动鞋款式,扔人群里立马就能被淹没那种。   任清野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来了?”   秦唯平把帽子摘了,拿在手里,说:“你怎么样了?”   任清野躺了回去,说:“死不了。”   秦唯平叹了口气,说:“小钟已经牺牲了,你可别再出事。”   一提到钟峥,任清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接话。   他现在完全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还有董娜娜,没想到她真的把你给供了出来,要不是小钟担着,真不知道……”   “行了。”任清野说,“线人是你找的,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线人不可靠。”   秦唯平哑口无言,在原地踱了好几步,然后说:“线人这种东西,不是我们好把控的。但我保证,其他线人不会再出这种情况。”   “还有谁?”   秦唯平挠了一下耳后,说:“你知道的,我们对线人有保护措施,我……”   任清野没说话了。   秦唯平又问:“池荣贵呢?他怎么样了?”   任清野说:“还在抢救,不知道。”   秦唯平说:“我去看看。”   任清野一急,坐了起来,“你疯了?!”   秦唯平停下脚步,说:“你放心,我就是去了解一下情况,而且我对外身份是刑事组的,他们不会起疑心。这池荣贵我们组跟进这么多年了,他要是出事了,咱们的努力就白费了,小钟就白牺牲了。”   “对了。”任清野说,“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事情。”   秦唯平说:“什么事?”   任清野说:“池荣贵的女儿,池中月,他们不是亲生的。”   秦唯平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盆友们,准备车票了。 第34章   池中月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睁开眼睛时, 发现张妈在她身边捣鼓些什么玩意儿。   “张妈,你来了?”池中月一开口, 声音竟虚弱得像个垂死之人。   她自己和张妈都吓了一跳。   “哎呦!你瞧瞧这声音!”张妈忙不迭从保温盒里盛了一碗鸡汤,端到池中月面前,“来喝一碗, 赶紧的。”   池中月抿着嘴,稍微别开脑袋,以拒绝这碗热腾腾的鸡汤。   “喝不下, 我爸呢?”   张妈说:“我刚看了他过来的, 老魏在那边。”   池中月嗯了声,眼皮似要睁不开了, 睡意铺天盖地而来。   张妈把鸡汤放在池中月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说:“汤我给你放这儿了,我去那边儿看看任清野……”   池中月的意识原本已经模糊了,听到最后三个字, 突然一个激灵就弹了起来,“什么?!”   “啊……就是任清野, 在隔壁……”张妈去按池中月, “你坐起来干什么?快躺下啊……”   池中月那软绵绵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她问:“任清野怎么了?”   “哎哟……可不就是帮贵爷挡了一刀吗?可真亏了他,要不贵爷哪儿抢救得回来?”   池中月二话不说,扯了手上的输液管就下床, 趿拉着鞋子往外边儿走。   “哎!你去哪儿啊!”张妈慌慌张张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收拾东西还是该追出去。   “哎哟!”张妈看到那被池中月□□的针管儿,跺了跺脚,还是追出去了。   池中月穿着病号服,看到个病房就打开,往里看一眼,不是任清野就又关上门,这么一来,人人都把她当神经病看,她倒是不在意,只跟疯了似的一间间地找。   张妈站在后面,急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月月,他在最里头那间!”   池中月听了,拔腿就往走廊最尽头的病房去。   一打开门,任清野和秦唯平同时回头,惊诧地看着她。   池中月脸色苍白,一眼看过去,和秦唯平对视一眼,两人都同时移开了眼神。   她站着,唇微抖。   秦唯平极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然后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秦唯平前脚踏出病房,门还没带上,池中月就冲向任清野,“你疯了你?你不要命了?你以为挡了这一刀他就绝对信任你了?你他妈能不能清醒点儿!”   任清野看着她发狂的样子,也不说话,眼里有光流动。   “你说话啊你!”池中月打他肩膀,“任清野你说话啊!”   “嘶——”任清野握住她的手,“你弄到我伤口了。”   池中月手一僵,语气立马软了下来,“你伤哪儿了?”   任清野侧低下头,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双手,手背上渗出了一股血。   他握着她的手,说:“你拔针管了?”   池中月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没事。”   任清野去拉她的手腕,一把扯到自己面前,用刚才护士没用完的棉签把她手背上的血迹擦掉。   一下一下,动作极轻。   “你怎么总是这样,像个男人。”   池中月哦了一声,心里极不是滋味儿,“对啊,我就是这样长大的,你第一天认识我?”   任清野拉着她坐下,说:“你给你爸输血了?”   池中月翘着嘴角,“可不是嘛,你能给他挡刀,我不能输点血给他?”   “你这张嘴……”任清野说,“真的欠收拾。”   池中月眼睛往门外瞟,低声说:“刚才那人,谁啊?”   任清野嘴角带笑,“你不是认识他吗?”   池中月一窒。   “你什么意思?”   任清野说:“缉毒大队秦队长,你不认识吗?”   池中月心跳骤然加快,“你、你在说什么?”   任清野脱了鞋,躺到床上,斜眼看着池中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   三十分钟前,秦唯平打算走了,但是走到门口,任清野叫住了他。   “秦队,我一直有几个疑惑,想不明白。”   秦唯平说:“什么疑惑?”   任清野说:“去年那批在海口缴获的海/洛/因,是谁报的信?还有今年,池荣贵原本要发到泰国的货,你们是怎么知道路线的?他去哥伦比亚的事情,警方又是怎么知道的?以及——周华宇。我问过钟师兄,这些情报他都还没来得及报上去,也不是我,那是谁?”   秦唯平半张着嘴巴,干巴巴地说:“我……”   “你还有线人。”任清野说,“谁?”   秦唯平往前两步,摸了摸嘴角,“阿野,你知道的,我们要保护线人,我们……”   “池中月。”   秦唯平一怔。   “是池中月。”任清野说,“对吗?”   秦唯平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出了答案。   “都她妈什么时候了你还保护线人!”任清野说,“池荣贵都他妈差点儿没命!”   秦唯平说,“阿野,你听我说,这次是个意外,没想到藏獒这么狠,上次失手后,这次明目张胆地找人来砍池荣贵,我……”   “行了。”任清野说,“你别说了,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招揽到池中月的。”   秦唯平舔了舔唇角,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还真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四年前,是她自己找上我的。”   “她说,她能摸到池荣贵的路线。”   “她还说,暂时不清楚池荣贵制毒车间的情况,但是给她时间,她能摸清楚。”   “她当天就提供了池荣贵的一个货源供应商,后来我们去抓了。”   “她……”   任清野打断他,说:“她为什么这么做?”   秦唯平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没说。”   任清野沉默着,脑子里一片乱麻。   “但我估计,和她亲生父亲有关。”秦唯平说,“你知道周华宇和池家两兄弟是几十年的交情吧,他……”   “亲生父亲?”任清野突然问。   秦唯平点点头。   “对,池中月不是池荣贵的亲女儿,是池荣贵弟弟池荣福的女儿。”   “池荣福十年前就死了,吸毒死的。”   “池荣福在池中月出生前就开始吸毒,当年,周华宇还是个刚从化学系毕业的学生,是他哄骗池荣福吸毒的,所以池家两兄弟才和他闹翻。”   “池荣福死后,池中月就变成了池荣贵的女儿,这中间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   “阿野,你听我说,池中月身份特殊,我们必须保护好她,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牺牲了这么多人,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知道了。”任清野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这时,门开了,池中月出现在门口。   *   池中月的手背又开始流血,她一点儿不在意,随意用纸巾擦了擦,说:“没死就好,我走了。”   任清野没说话,也没留她。   池中月心里冷了,再也不想看他一眼,拉开门就走。   “砍死你得了。”   “你给我回来!”任清野冷不丁说。   池中月一顿,没回头,眼睛直了。   “池中月,你回来。”任清野生硬的说。   池中月还是站着不动,背对着他。   任清野躺在床上,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痛得他直不起腰。   “池中月,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池中月的脚却是灌了铅似的,动不了。   她不知道任清野到底是在想什么,她怕了,怕任清野因为她今天奋不顾身去给池荣贵输血,而彻底放弃了她。   就算她清楚自己是什么立场,但她还是怕。   毕竟,她从来都很清楚,她这一生,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原罪。   虽万般不愿,她还是转回身,走到任清野身边。   “你说吧。”   任清野说:“对不起。”   池中月心一下凉了,“你不用对不起,本来就是我死缠烂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是啊,他是缉毒警察,他是为了将毒贩抓紧监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而她,是池荣贵养大的女儿。   “对不起。”任清野说,“很晚才来爱你,但余生只爱你。”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毫无芥蒂地,对她说“爱”这个字。   池中月鼻尖一酸,还是冷冷的一张脸。   “任清野,你可想清楚了,我可是池荣贵的女儿。”   “我知道。”任清野说,“但以后,不管是枪林弹雨,还是万丈深渊,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情绪如山洪暴发,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瞬间压垮了池中月所有支撑力量。   她感觉脸上有凉意,伸手一摸,是水。   “行啊你,任清野。”池中月说,“我上次哭,还是我爸死的时候呢。”   *   池中月回了病房,护士们急匆匆地过来给她重新挂点滴,一边找她的血管,一边骂她。   “输了那么多血,你还敢拔针管,不要命了吗?”   “你这孩子,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吗?要是突然晕了怎么办?”   “真没见过你这么任性的病人!”   护士气得一直念叨,池中月却一言不发。   她一直在想,刚才任清野为什么不问她原因。   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想不通,就干脆去问他好了。   池中月这么想着,立马坐了起来。   护士柳眉倒竖,双手叉腰,看这架势下一秒就要一巴掌甩池中月脸上了。   “干嘛呢干嘛呢?还想造作呢?来来来,你尽管给我作,我倒看看你是不是猫有九条命!”   池中月一笑,又躺了回去。   她拿出手机,给任清野发了消息: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等了许久,任清野都没回,他睡着了。   池中月没等到,就算了。   其实就算任清野问了,她也不一定想说。   那一种心里煎熬,连自己亲妈都不能理解,又怎么盼着其他人能理解。   她看着自己手背的针眼,翻过来,手心发白,没有血色。   从血肉之躯里抽出来的血,足够偿还养育之恩了吗?   *   池荣贵昏迷了三天才转醒。   再医院里疗养了好几天,他的意识清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病房里。   池荣贵看着任清野,说:“阿野,还行吧?”   任清野早就换下了病号服,脸上血色恢复,倒是看不出来有伤。   “我没事。”   池荣贵说:“到底是年轻人。”   他又看向池中月,说:“月月,这次也多亏了你。”   池中月说:“爸,应该的。”   池荣贵又交代了些事情,警察等会儿要来了,因此,他让其他人可以先走,但单独留下了任清野。   池荣贵指了一下床,任清野会意,连忙去把床给摇了起来。   池荣贵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都感觉累,歇了一会儿,说:“阿野,这次真的多亏你了。”   任清野说:“不用这么客气。”   池荣贵点点头,说:“我这一次死里逃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床,有两件事要吩咐你。”   任清野:“嗯。”   “第一。”池荣贵说,“我给月月请了国外的医生来给她做手术,你帮忙照看着,她妈妈是不管事的,我放心不下。”   任清野问:“手术?”   池荣贵说:“嗯,月月耳朵有问题,这次回来的医生是日本专家。”   任清野:“好。”   “第二件事。”池荣贵抬眼,目光沉静,“你知道我接了哥伦比亚一大笔单子吧?”   任清野说:“我知道。”   池荣贵说:“这笔单子很重要,上次去哥伦比亚面谈,却被条子给拦了,猎鹰那边已经有意见了。这次我要不做不好,这客户就会落到藏獒手里,所以你务必帮我盯紧了。”   任清野说:“怎么盯?”   “从拿货,到制作,最后发货,你都要给我仔细把关。”   任清野浑身一下子热了。   手心都在发烫。   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拿货——货源。   制作——制毒车间。   发货——哥伦比亚那个代号叫做猎鹰的买家。   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距离收网,仅剩一步之遥。   任清野点了点头,“好。”   池荣贵嗯了一声,“具体的,过两天我再跟你细说。”   任清野说:“那我先走了,我该换药了。”   池荣贵挥了挥手,任清野转身出门。   每一步,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坚定。   池中月站在门口,靠着墙,吊儿郎当的,看他出来了,问:“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任清野说:“没什么。”   池中月一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任清野,你说不说啊?”   眼前的池中月,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一双眼睛里带着些怒气,充满生气。   任清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你别乱动!”池中月一把挥开他的手,“我爸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你爸说把你嫁给我。”   “……”   池中月扭头就走。   嫁嫁嫁,嫁你个鬼。   她心里是真的好奇,可任清野便不说,装什么神秘?她真要想知道,池荣贵能不告诉她吗?   德性!   任清野追上她,说:“你去哪儿?”   池中月头也不回,“收拾东西,回家。”   “现在?”   “对。”池中月说,“今天我爸给我请的医生该到了,我得回家去。”   “我送你。”   池中月回头看他,“你能行吗?”   任清野舌头顶着腮帮子,看着池中月。   看得池中月发毛。   “池中月,你知不知道,不要老是怀疑一个男人行不行的。”   池中月笑,“我还怕你了。”   任清野伸手捏她脸颊,“不怕?”   池中月昂着下巴,一脸神气,“我怕过谁?”   “成。”任清野说,“早晚把你这脾气给训没。”   “怎么训?”   “你想怎么训?”   “你知道我想什么。”   “池中月,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可是——”池中月皱眉,看着任清野,衣领处还露了一截绷带,“你现在能行嘛你?”   任清野:“……”   “行,池中月,你有种,到时候别哭着求饶。”   池中月耳朵后面发烫了,不知道脸有没有红。   但,面子不能丢。   “谁他妈会哭?”   “是吗?前两天,谁?在我面前哭鼻子?”   “……”池中月服气,“任清野,你等着吧。”   *   两人下了楼,来到停车场,池中月拿出车钥匙,夹在手指中间,在任清野面前晃了晃。   “你真要送我回家?”   “送你吧。”任清野说,“车钥匙给我。”   “算了。”池中月收手,“你送我,我来开车。”   一个小时后,池中月回到池家。   楼下停车的地方停了一辆陌生的车,池中月找了守在外面的人,问:“医生来了?”   那人说:“来了,夫人在里面招待着呢。”   “行。”池中月转头问任清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   “好。”任清野下车,把池中月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拿在手上,和她一同进去。   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   阮玲香坐在他们对面,正轻言细语地交谈。   从背影来看,那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应该就是池荣贵从日本请的医生,而他旁边坐了一个年轻女人,披散着一头黑发,穿着米白色的羊绒上衣和一条卡其色长裙,身材娇小,很瘦。   只从背影来看,就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女人。   “妈。”池中月走过去,“这两位是医生?”   阮玲香不咸不淡地说:“嗯,这位是赵医生,这位是赵医生的学生秦医生。”   两人纷纷回头。   赵医生带着一副眼镜,眼角爬了不少细纹,长得清瘦,但那眼神却莫名让人肃然起敬。   池中月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那句话,就是人们常说但腹有诗书气自华吧,医生也一样,满肚子学识,看着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一转身,惊艳了池中月。   她皮肤白得发光,不施粉黛,唇红齿白,就跟电视里明星似的,还真不是一个背影杀人。   可她,没有看池中月,而是看着任清野。   她愣住了,半晌,眼里泛出泪光了,嘴里才冒出两个字,“阿野?”   任清野顿时跟个木头似的,手一滑,东西全掉地上了。   池中月看着这两人,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心里顿时拉开一道口子。   “她长什么样啊?”   “很白。”   “身材呢?”   “很瘦。”   “高不高?”   “一米六。”   “性格好不好?”   “爱哭,娇气。”   全对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吓死我了,昨晚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们怎么就觉得今天就要开车了呢!吓得我今天周末都不敢出门玩,紧赶慢赶终于写到了这里,一种叫做“前女友”的燃料来了,滴滴滴,明天可以开车了。 第35章   任清野放下东西, 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池中月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家了,但她知道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   毕竟, 任清野出去几分钟了,这位秦医生还没转过身来。   池中月收回目光, 探头,扬眉,“秦医生?”   秦西晨眼里的雾气顿时化开, 回神了,嗯了一声,“不好意思, 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池中月说, “我们阿野常常让女人走神。”   我们阿野。   我们。   阿野。   秦西晨的手指微屈,把质地高档的裙子抓出了几条折痕, 她上半身微微前倾,说:“请问,那位是你的……”   “西晨。”赵寄明医生的声音适时想起,打断了秦西晨的话, “我记得我说过,不要打听病人的私事。”   “不好意思。”秦西晨点头, 立马把桌上的笔记本拿了起来, “老师,您问,我来记录。”   赵寄明那张儒雅的脸上时刻都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但他刚才打断秦西晨时, 也不显刻薄,只是从秦西晨的反应来看,他平时就是这么严厉。   赵寄明与池中月交谈了许多,秦西晨做记录,打字打着打着,总会不知不觉地停下来,从她的眼神看,心绪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池中月看了她几次,当赵寄明第三次提醒她时,池中月干脆站了起来,给两人续上茶杯里的水。   “看到秦医生今天有点心事,不如我们明天继续?”   赵寄明说:“我的时间安排十分紧凑,作为病人,您的时间也很宝贵,我不能因为我的学生耽误您的时间,但……”他看了一眼秦西晨,心想,这孩子做事向来谨慎认真,是他这些年带的学生里最喜欢的一个,今天状态不好,大概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于是,他说,“我的学生今天可能有点状况,池小姐见谅。”   秦西晨根本没听到赵寄明为她开脱的话,眼神还在频频往外飘。   池中月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看着秦西晨。   不止她,阮玲香和赵寄明都看着秦西晨。   可秦西晨就像与她们三人处于不同的时空一般,毫无察觉。   最后,还是赵寄明脸上实在挂不住了,清冷的声音里都带上了情绪,“西晨!”   “啊!”秦西晨吓了一跳,飘远的思绪被骤然打断,来不及消化情绪,她感觉胸腔里什么东西一下子梗住了,眼眶腾地泛红,好像下一秒泪水就要喷涌而出了。   这下换赵寄明吓了一跳。   秦西晨从研究生就跟着他了,五六年来,课题压力大,哭;论文题目棘手,哭;想家来,哭;没吃到喜欢的东西,哭;丝袜挂坏了,哭……但还从来没有这样毫无理由地哭过。   赵寄明不由得有些担心。   “西晨,你今天怎么了?”赵寄明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秦西晨一开口,嗓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倒不止是因为任清野,而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频频失态,感觉给赵寄明丢脸了。   “老师,对不起,我……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我……”   “秦医生需要回去休息吗?”池中月说,“可能刚从日本回来,有些水土不服吧。”   秦西晨紧紧抿着唇,脸都涨红了。   “这样吧。”赵寄明说,“麻烦池小姐安排个人送她回酒店可以吗?”   池中月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阮玲香说:“去叫小刘送秦医生回酒店吧,需要去一趟医院吗?”   秦西晨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池中月一伸腿,站了起来,“我送秦医生出去。”   秦西晨也站了起来,对着赵寄明鞠躬,“老师,对不起。”   “没什么。”赵寄明说,“回去好好休息。”   她弯下腰的时候,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精致的下颌线,露出一截莹白的脖子。   脖子上挂了一根铂金链子,细细的,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亮着微光。   真好看啊,池中月想。   又白,又瘦,又漂亮,还是日本医学博士在读。   当初怎么就他妈看上任清野了。   池中月伸手,“秦医生,跟我来吧。”   她带着秦西晨出了大门,往停车的地方去。   秦西晨刚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   “池小姐。”   池中月回头,“嗯?”   秦西晨的眼角还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她皮肤敏感,每次一来情绪,脸上就爬上红血丝,所以她从小到大,只要一哭,能让旁人把心尖都疼坏。   任清野也是这样。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每次一哭,任清野立马举手投降。   “姑奶奶,我求求你别哭了成吗?”   “行行行,我不翻墙打游戏了。”   “好好好,我不抽烟了。”   “什么?让我背英语?你杀了我吧……行!你别哭!我背英语还不成吗?我背!现在就背!ABCDEFG……G、G、G……后、后面是什么来着?”   她说:“H!”   任清野说:“错了,是baby,baby!”   她当时就破涕为笑。   她曾经以为,任清野会疼她一辈子。   可是,转眼,她看到任清野身边站了另外一个女人。   她以为任清野永远喜欢白白净净,娇小玲珑的女孩,可是这个女人,个子高挑,皮肤不白,上衣是黑色的工装外套,裤子是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还穿着一双机车靴,这是秦西晨这辈子都不会碰一下的装扮。   虽然,刚才任清野和池中月进门的时候各走各的,但是作为女人,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在那种叫做“爱”的眼神里,她曾住了好几年。   可如今,住了另外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秦西晨指尖都开始发抖。   “池小姐,刚才进来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池中月脚踩走廊边的花盆,碾着里面的泥土,有蚂蚁爬了出来,池中月下意识地就一脚踩死了。   啊,自己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不是。”池中月说,“我跟他没关系。”   池中月说完了以后,发现自己不仅恶毒,还心胸狭隘。   就因为刚才任清野见到秦西晨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失态,她现在就想把他五马分尸。   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膈应自己,我还叫池中月吗?谁还不能有个前女友了,谁还不能有个过去了,任清野二十七八的男人了,难不成还能是个老处\\男?要没点儿旧爱搞不好他那方面有问题,有旧爱是正常的,旧爱很正常,人人都会有旧……去你妈的旧爱,见到旧爱那一瞬间手都滑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旧情复燃了?!   “我跟他没关系。”池中月又说了一遍。   秦西晨却没说话了,眼神直接越过池中月,看着她身后,“阿、阿野……”   池中月一回头,发现任清野就站在她身后。   眉头微皱,看着她。   可惜,现在都池中月眼里,任清野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前女友”三个字。   就连他都目光,也一定是在前女友身上的。   看什么看?前女友有这么好看吗?成,你看个够呗。   “任清野。”池中月说,“麻烦你送秦医生回酒店,行吗?”   任清野看着池中月,“你再说一遍?”   你再说一遍,你跟我没关系。   “哦。”池中月一字儿一字儿蹦出来,“任清野,麻烦你送秦医生回酒店,可以吗?”   任清野咬紧了牙,憋出一个字。   “行。”   “哦,行。”池中月频频点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气的。   这时,阮玲香的司机小刘正走过来。   池中月一把抓了他手里的车钥匙,递给任清野。   “给,钥匙,开那辆白色的奥迪。”   接,你他妈敢接,我就剁了你双手你信不信?   任清野伸手,拿了钥匙。   “秦医生,走吧。”   “……”   池中月立在原地。   而任清野没有片刻的停留,按了一下车钥匙,车灯闪了下。   他走过去,上了车。   秦西晨全程都是懵的,她看了一眼池中月,完全没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   “秦医生,快去啊。”池中月冷笑着说了句,“不然有人要等不及了。”   *   池中月回了客厅。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她宛若秦西晨附体。   频频走神,心不在焉。   “池小姐?”赵寄明说,“你怎么了?”   池中月倏地抬头。   “嗯?”   她愣了一下,“不好意思,我……”   池中月看到桌上放的自己的车钥匙,心一横,抓了起来就跑了出去。   赵寄明和阮玲香目瞪口呆。   今天这两个女人是怎么了?   *   池中月在任清野踩下刹车的前一秒追到了酒店,她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看着两个人从车里下来。   任清野下来后,站在车门前,微低着头。   秦西晨绕到他那一边,站在他面前,抱着双臂,说着话。   现在是下午四五点,太阳正准备下山,秋风已经迫不及来地来扫开地上的落叶。   而秦西晨一直断断续续说着话。   这个时候,池中月真庆幸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唇语,隔着这么远,她都能知道秦西晨在说什么。   秦西晨:“阿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被学校开除后,就没有继续读书了吗?”   任清野:“嗯,没读书了。”   秦西晨:“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任清野:“还行吧。”   秦西晨:“那……今天那个女孩儿,是你什么人啊?”   在远处的池中月,突然紧张了一下。   她紧紧盯着任清野,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这时候,任清野突然转了个身,背对着池中月。池中月既看不到他说什么,也看不到秦西晨说什么。   池中月:“……”   真想开车撞死他。   接下来的对话,池中月一句都没有听到了。   然后,她看到秦西晨情绪有些激动,然后任清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拍肩膀?拍肩膀?   池中月要炸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摸一下脸颊搂一搂腰然后去酒店上天雷勾地火了啊?   紧接着,任清野和秦西晨真的往酒店里走了。   池中月气笑了。   让你他妈送到酒店,你还要送到房间怎么的?   行,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我就在这儿给你计时呗。   五分钟后。   忍不下去了。   池中月粗暴地拉了手刹,打开车门,正要一脚踏出去——任清野出来了。   池中月立马收回了腿,关上车门,摇上车窗,动作一气呵成,比谍战片里的女间谍动作还干净利落。   任清野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上了车就走。   池中月立马跟上。   一路跟到了任清野家楼下。   池中月隔得远远的就停下了,而任清野下车后,径直往她这里走来。   看着他长腿一步步跨过来,池中月竟然紧张了起来。   可当任清野敲响她的车窗时,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说:“干嘛?”   任清野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继续敲。   池中月把车窗摇了下来,说:“干嘛?”   任清野直接伸手进来,反手摁了车门锁,然后打开车门,把池中月拉了下来。   池中月挣扎,“你放开我!”   任清野把池中月拉得只有一只脚还在车里了,于是干脆两只手一起上,把池中月给抱了下来。   池中月挥着双手打他,拳拳到肉,一点儿不带手下留情的。   任清野被她打到伤口,痛得扯了扯嘴角,手上一用力,摁着池中月肩膀,把她给压到路边绿化带台阶上。   池中月伸腿,直接往他裆部踢。   这下任清野彻底怒了,一只腿跪着,一只腿压着池中月的双腿。   池中月动弹不得了,就狠狠瞪着任清野。   任清野说:“这下能好好说话了吗?”   池中月瞪圆了眼睛,别开脸。   说你妹。   任清野捏着她下巴,把她的脸掰过来。   谁知道池中月一张嘴就咬了下去。   任清野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指,一看,都冒血了。   “行啊你,池中月。”任清野说,“你今天是要干嘛?”   “我不想干嘛。”池中月说,“现在哪儿有我想干嘛的地位。”   “嘶——”任清野活动了一下手指,说,“闹什么脾气?”   “谁跟你闹脾气了?”   “这还不是闹脾气?”   “哦,那又怎样?”   “不怎样,但是我把话给你说清楚,”   “我不听。”   “池中月,你给老子听好了,秦西晨她……操!”   池中月又咬了他一口,这次咬的是手腕,一个响当当的齿印就这么光荣落在任清野手上了。   任清野深吸一口气。   这下,真没耐心了。   任清野俯下身,吻上她的脖子。   不,是啃。   以牙还牙。   池中月手脚动不了,就只能使劲挣扎,“任清野,你他妈强\\奸啊!”   “对,今天就强\\奸你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任清野手摸到地上的石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家楼下了。   妈的。   任清野直起身,把池中月给抱了起来。   池中月死命挣扎,任清野突然瞪着她,“你再乱动,信不信我就在这儿办了你?反正我一个大老爷们没脸没皮的。”   池中月果然停止挣扎了,但还是用一股要杀人但眼神看着任清野。   她觉得,任清野可能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任清野抱着她走,池中月说:“放我下来,我自己有脚!”   任清野放下了她,但紧紧扣着她手臂,把她往楼上扯。   两人一路磕磕撞撞的,动静挺大。   蓝釉在家里听到了声音,打开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任清野走在前面,拉着池中月,两步并作一步往楼上来,而池中月被他扯着,脚步跟不上,跌跌撞撞的,头发都散了,跟个疯子似的。   蓝釉说:“你们干嘛呢?”   任清野没理她,池中月也没理她。   任清野把门开了,然后用力一扯,把池中月拉了进去。   蓝釉慌了,在门外喊,“任清野!你干嘛呢!你放开她!”   “你别管!”   两人个异口同声。   同时,门被用力关上了,震得这一栋老房子都在晃似的。   蓝釉一下子气炸。   “我□□大爷!光天化日!白日宣淫!狗男女!”   *   任清野直接把池中月拉进房间,推床上,“横啊!你给我继续横啊!”   池中月一脚踹上任清野小腿,“任清野,你大爷!”   任清野把她按倒在床,“今天治一治你这暴脾气!给我老实点!”   池中月拳打脚踢,“谁治谁啊!”   “那你看看谁治谁!”   任清野动作粗暴,“哗啦”一声,扯开了池中月的衣服扣子。   然后,裤子也瞬间被扯到大腿根上。   任清野跨在她身上,把她双手摁在她头顶,任她挣扎,嘴上的动作一点儿没停。   “别动!”任清野说,“弄疼了别怪我!”   “谁怕谁了!”   “是吗?一会儿别喊疼。”   “我池中月什么时候喊过疼?”   任清野火气涌上脑子。   心里的火气,和身体上的火气。   他一只手摁着池中月,一只手伸进她的内衣里,捏着她的胸,一点儿没留情。   这时候,池中月突然不怎么乱动了。   任清野另一只手有了空,然后滑到腰上,伸入内裤里。   在摸到那一片隐秘地带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动作。   因为,他感觉到身下的女人浑身僵了。   任清野抬起头,看看池中月紧紧闭着眼,眉心有汗水。   紧张了。   这一下,任清野心里的火气全下去了,转移到了身体的另一个地方。   他低头,吻住池中月的眼睛。   温柔,轻和。   “乖,别怕,一会儿就不痛了。”   此后,任清野像换了个人似的,一遍遍地亲吻池中月,从眼睛,到脸颊,到耳根,到脖子,到锁骨,再到腰下三寸的地方。   当他的亲吻游到大腿之间的地方时,池中月双腿开始发抖。   到底是个初经人事的姑娘。   任清野动作越来越轻,一只手在下,轻揉敏感区域,让池中月湿润起来,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把那些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撩开。   他轻咬池中月的耳朵,“出声啊。”   池中月紧紧咬着牙,闭着眼,睫毛轻颤。   他这句话,像一碗□□。   受不住了快。   任清野见她倔着,于是手上动作越发撩拨。   轻拢慢捻抹复挑,把池中月的感官一次次送上云巅。   “月月,出声啊……”   当池中月嘴角溢出一丝嘤咛时,任清野挺身而入。   一瞬间,全身的感官细胞同时跳跃了起来。   当痛感过去,随之而来的感觉不可言喻,直教池中月觉得天旋地转。她浑身轻颤,双手抓着任清野的肩膀,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肉里。   当任清野带她入顶端的时候,她感觉脑海里所有意识,全在一瞬间,如同雪崩一般。   双手抓不住这些瞬间崩塌的感觉,只是死死揪着床单。   连脚尖,都痉挛了。   白色窗帘外的阳光渐渐消失,屋子里陷入昏暗。   满室旖旎,有咸咸的汗水味儿,还有一股池中月从未闻过的腥味儿。   任清野坐了起来,对着床头的镜子一看,背上全是红艳艳的抓痕。   触目惊心。   “池中月。”任清野说,“你能不能手下留情一点儿?”   池中月躺着,整个人的动作和意识都慢了一拍。   “喜欢温柔的?”   任清野一笑,没说话。   池中月撑着床坐了起来,被子滑落,□□,“我跟那个秦医生,谁厉害一点儿?”   任清野一遍把地上的避\\孕\\套捡起来扔垃圾桶里,一边说:“你怎么非得跟她比?”   池中月伸腿踹他一脚,“你说不说?”   任清野拿了一条裤子,穿上,说:“她皮肤白不白?”   池中月挑眉,“白得跟雪一样。”   “她漂亮不?”   “漂亮,可比我这种漂亮多了。”   “温柔吗?”   “你说床上还是平时?”   “平时。”   “那你的意思是她床上不温柔咯?记得挺清楚嘛。”   任清野:“……”   他一个健步上前,紧紧搂着池中月的脖子,“你这张刁钻的嘴,是不是要我学一下你刚才的叫声?”   池中月瞪他,“你敢!”   任清野捏着嗓子,还真开始学她,“任清野……轻点儿……我痛……任清野求求你了……我不行了……”   “你闭嘴!”池中月恼了,拼命地打他,手脚并用,完全忘了自己现在□□。   任清野看她这样子,笑了起来,把她死死抱住。   “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她很漂亮,很乖,很温柔,她的这些特质,是每一个青春期的男生都会喜欢的。我曾喜欢过她,是因为她身上刚好有这些特质,就算换了一个人,是张西晨,李西晨,都没差。”   “那你还挺花心的啊,厉害厉害。”   任清野掐了一把她的腰,继续说:“但是你,池中月,因为你是池中月,是谁都成为不了的池中月。”   “就算有人跟你一样,脾气爆,个子高,牙尖嘴利,都不是你。”   “我爱你,因为你是池中月,也因为我是任清野。”   “只有任清野,才爱这一面的池中月。”   池中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她说:“任清野,你到底夸我损我呢?”   任清野放声笑了出来,“自己想。”   池中月懒得想,反正,现在,任清野是她的,他要是敢再来个张西晨李西晨,得先问问她手里的枪同不同意。   任清野站了起来,把准备去洗澡。   这时候,池中月突然厉声叫住了他。   “任清野!你给我站住!”   任清野不明所以地回头。   又怎么了?   池中月拿起床头那一盒剩下的避\\孕\\套,说:“你家里为什么会随时备着这玩意儿!你给我说清楚!”   任清野头疼。   这是他一朋友,有一次给他送烟,顺带稍了两盒这玩意儿。当时,他朋友说,“美国货,好东西,轻薄无感,贼爽。”   可池中月现在,小獠牙又露出来了。   任清野说:“正常,这东西得随时备着,谁知道哪天就又有你这样需要治一治暴脾气的女人呢?”   池中月磨刀霍霍,准备收拾他。   可低头一看那盒子,表情顺便变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任清野问。   池中月说:“都他妈过期两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响当当来形容牙印,我就是觉得很有画面感。 第36章   任清野去洗了个澡, 穿好衣服,回到房间, 坐在床边抽烟。   池中月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盯着任清野看。   他的唇线很清晰,特别是吐烟的时候,嘴唇微张, 尤其性感。   让人一看就想吻上去。   任清野发现池中月在盯着他看,微微垂头,说:“看什么?”   池中月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捏住任清野的烟, 拿下来,放嘴里。   她深吸一口, 在肺里过了一道,然后缓缓吐出来。   事后烟,不过如此嘛,不及任清野万分之一可口。   “没什么。”   池中月把烟还给任清野, 他接着抽了几口,然后放烟灰缸里灭掉。   “起来洗个澡, 出去吃饭。”   池中月去浴室洗了澡, 裹着浴巾出来。   她的衣服被任清野弄脏了,上面粘了不少泥土,没法穿了。   “任清野,我衣服脏了。”   任清野说:“要不穿我的?”   池中月皱了皱眉, 一脸嫌弃的样子,“算了,我去找蓝釉借衣服。”   池中月敲了蓝釉的门,许久,才等到主人家来开门。   蓝釉黑着张脸,眼神落在池中月身上,颇为不善。   她对今天这对狗男女的行为,十分嗤之以鼻。   “哟,我还以为你们今天得大战三百回合呢。”   池中月对此不可置否。   “要不是人类体能有极限,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蓝釉再次嗤之以鼻。   “狗东西,你裹着个浴巾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炫耀这些?”   “炫耀是一方面。”池中月说,“你能不能借一套衣服给我穿?我衣服弄脏了。”   蓝釉:“……”   借你大爷啊!衣服都弄得没法穿了还专门来她这里借一套!秀给谁看呢?!   于是,蓝釉从柜子最里面那一层找了一套她妈妈放在这里的衣服给池中月。   “喏,爱穿穿,不穿就回去穿你那□□脏的衣服。”   蓝釉把“弄脏”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池中月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但也没解释。   毕竟这种误会让她挺爽的。   池中月只看了一眼衣服,一件棕色薄毛衣,一条蓝白色牛仔裤,不错。   她拿了衣服就走,回到任清野的家里一看,这件棕色薄毛衣上起码镶了一百颗水钻,而那条看起来不错的牛仔裤正面绣了一大朵牡丹。   她一脸黑线,穿上这套衣服,站在镜子前看了半天。   感觉春晚小品女主角非她不可了。   任清野进来的时候,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准备送家电下乡去?”   池中月眼角抽抽。   不过,就算再丑,她也不敢再去烦蓝釉了。   记得有一次,她喝多了,跑蓝釉家蹭床,还吐了她家一地。   结果记仇的蓝釉几个月后借着给她纹身的当儿,悄悄咪咪在她肩头纹了一个熊本熊,以报复那一次醉后烂摊子。   在熊本熊洗掉之前,池中月都没穿过短袖。   蓝釉的记仇心理,不是一般的强。要是现在再去刺激她,她可能会把她浸猪笼。   池中月还是和任清野出门了,到了外面,她倒是不在乎这身衣服有多奇怪,总之该干嘛就干嘛。   任清野说去小区外面的一家饭馆吃饭,不远,走过去。   池中月说好,然后就跟着任清野走。   但是一路上,任清野频频回头看她几次。   也不是看她这衣服,就是不知道在看什么。   池中月问:“我脸上有东西?”   任清野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在刻意传达什么。   池中月往四周看了一眼,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算了,没什么。”任清野说,“走吧。”   池中月哦了一声,又跟上他的脚步。   转了个角,任清野带着池中月往一条狭窄的巷子走去。   这条巷子两个走并肩走正好,要是有三四个人,就显得拥挤了,得挪开走。   恰好,迎面就走来了一堆情侣。   小情侣咯咯的笑声被悠长的巷子放大几倍,老远就能听见。   任清野侧身,抬手示意池中月也站到边上。   他们给那对小情侣让路,小情侣经过时,也向他们点头致谢。   就这一瞬间,池中月看到了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男人灰色的牛仔外套袖子和女孩儿粉色的茸毛袖子撞在一起,显得那么和谐。   池中月好像有点儿明白任清野刚才为什么频频回头看她了。   她跟着任清野走出来,脚下生风,目不斜视,两人肩并肩,虎虎生威,跟两个好哥们儿似的。   但池中月还是伸不出去手。   她觉得两人牵着手招摇过市,太腻歪了。   可任清野不这么觉得,他发现池中月一直不开窍之后,直接握着她的手。   什么也没说,大步前行。   任清野的手心粗糙,炽热。   池中月几乎是本能地回握,指缝穿过指缝,十指相扣。   *   任清野带她来的,是一间小饭店。   厨房就在档口处,油烟,蒸汽,炒菜声,香味,全都夹杂在一起,同时冲击客人的视觉嗅觉和听觉,这样最能勾起人的食欲,池中月顿时就觉得自己饥肠咕噜。   这家店也没有菜单,抬头看墙上贴的展板就行。   菜不多,但样样都是厨师的拿手菜。   任清野常来这家,点了几个招牌菜,池中月就没什么好点的了,加了个汤。   这家店小,客人却不少,仅有的三个服务员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池中月的眼神瞟到最外面那一桌,顿时一凛。   任清野一看到她那眼神,就知道,这妖精又要搞事情了。   果然,下一秒,池中月就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坐在门口那一桌的,是三个男人。   刚好,这三个人池中月都眼熟。   面对她坐的两个,是池荣贵贸易公司里的两个“业务员”,而侧身对着她的那个,就是上次在云阳县吃了她豆腐还叫人来报复她的那一个男人。   老朱感觉身边一阵凉风,面前两个朋友也一下子不说话了。   他一抬头,看见池中月抱着双臂,嘴角够着笑,看他。   笑得阴森森的,要吃人一样。   但老朱仗着有俩本地朋友,心里一点儿不虚。   “你谁啊你?”   池中月对旁边那两个男人说:“带他去边上处理点儿私人恩怨,没意见吧?”   那俩男人点头如捣蒜,“没意见没意见!”   老朱一怔,“强哥,老赵,你们……”   池中月不给他多说的机会,抓着他后领子把他给拎了起来,往刚才来的巷子里拖。而老朱口中的强哥和老赵低着头假装吃饭,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说去打圆场。   任清野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池中月虽然饿着肚子,但打起人来一点儿不手软,两脚下去老朱就缩在墙角嗷嗷叫了。   就如任清野所说,像这种人,就是纯人渣,除了教训他,没别的办法。   “叫你管不住自己手!”   “谁的豆腐都敢吃?!”   “还敢找人报复老娘?!”   老朱抱着头,缩成了个龟壳,池中月扯着他的手,露出脸,啪啪又是两巴掌。   “欺负女人倒是很在行,你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老朱鼻血都被打出来了,还敢说什么。看强哥和老赵那态度,他大概是猜出来池中月搞不好就是这儿的地头蛇。打又打不过人家,还到了人家的地盘儿上,只能认栽。   池中月一肚子气撒完了,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朱。   任清野在后面看了全程,没有插手,这时候看她消气了才走过说:“你也不嫌手疼,走吧,菜该凉了。”   池中月冷哼了声,跟着任清野走了。   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对着老朱竖两根中指。   模样嚣张极了,就像个耀武扬威的不良少女。   随着池中月这个肇事者的离开,巷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朱也爬起来灰溜溜的走了。   巷子尽头,夕阳的光线照得景色晦明交替,看不清人影。   秦西晨站在那里,不可置信自己亲眼见到的这一幕。   池中月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嚣张地打人,完了还粗鲁地竖中指。   而任清野不仅没阻止,还十分纵容她。   看着她做这些出格的事情,任清野站在那里,全然一副为她保驾护航的样子。   你要打人就打,要是打不过了,我再上场给你摁着,你接着打。   任清野全程就是这样的表情。   秦西晨不懂,任清野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他说他喜欢乖乖的女生,所以她从来都不会跟人大声说话,更别说打人,就怕毁了自己在任清野心里的形象。   就连有一次她被其他女生欺负,任清野来了,她都不敢骂回去,只能哭。   任清野倒是帮她出气了,可却告诉她,别跟那些人一般计较。   其实,秦西晨想,她当时是真的有亲手扇那几个女孩儿巴掌的冲动。虽然任清野帮她教训了那几个女孩儿,但他到底不会对女生动手,只是骂几句,根本不解气。   可秦西晨就乖乖说好,她不可能告诉任清野她会有这样的心理。   毕竟,她知道任清野喜欢像小白兔一样单纯可爱的她。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竟然当着任清野的面做这些事情?   秦西晨百思不得其解。   她缓缓转过身,恍若木头一般往回走。   她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任清野的住处,想来看看他,没想到却撞到了这一幕。   “你跟那个女孩儿是什么关系?”   秦西晨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任清野没说话。   什么叫此时无声胜有声,什么叫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她体会到了。   可惜那个住在他眼神里的女人不是她。   她从来就没有像池中月这样,成为任清野眼里特别的存在。   *   老朱和他朋友自然是没敢回来吃饭,池中月食指大动,吃了一大碗饭。   正肖想着晚上怎么过,任清野就接到一个电话。   池中月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任清野挂了电话,就说要走。   “谁找你?”   任清野抬眸,神色严肃。   “贵爷。”   “他叫你干什么?”   “猎鹰的人来了。”   池中月一怔,“注意安全。”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真没考虑过过期避/孕/套会有什么后果,居然还有人认真地去给我百度了,我好方…… 第37章   之后的几天, 池中月都没有再见过任清野,就连电话都打不通, 一直关机。   池中月不经意地跟池荣贵打听过,得知任清野和猎鹰对接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全程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池中月一直知道“猎鹰”的存在, 是池荣贵的一大客户,同时也给池荣贵不断引入新技术。在哥伦比亚出现的新型毒品,猎鹰就把样品拿给池荣贵, 池荣贵的制毒师给弄出来之后, 猎鹰就能以较低的价格拿回哥伦比亚去卖。   但这一来一往,哥伦比亚的货源就常常流入中国市场, 所以猎鹰一直是警方一直重点调查的对象。   但由于他行踪隐秘,警方从来没有收获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而任清野这一走,就是接近一个月。   赵寄明和秦西晨已经在三周前完成了池中月的鼓膜成形术和听骨链重建术,现在就等一周后新生鼓膜完全重新生成, 观察手术情况。   但现在,池中月每天包着纱条, 什么都听不见。   赵寄明和秦西晨每天都会来一次, 检查恢复情况,他们要在这里待到确保池中月手术完全成功了才会离开中国回日本。   池中月想,池荣贵这次果然是为她花了大价钱。   这一天,由于池荣贵也要出院回家了, 吩咐他们留赵寄明吃饭,阮玲香就跟他两人在客厅里交谈。这是阮玲香难得愿意主动与人说话,池中月怕打扰她,就去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她拉开吊床,躺在上面,秋天干燥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已经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让她很快昏昏欲睡。   她睡到一半,干脆把外套脱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十几分钟后,她没睡着,睁开眼时,看到秦西晨站在树下打电话。   她一直在说话,池中月一句也没看懂,估计说的是日语。   而秦西晨知道池中月在看她,却一点也不避讳。   池中月看了一会儿,看不懂,也就没兴趣了,又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头上罩着一片阴影。   她睁开眼,看见秦西晨站在她面前。   “坐。”池中月起身,给秦西晨挪出了一半吊床空位。   但秦西晨并不打算坐。   她就站着,开门见山,说:“池小姐,你知道阿野他去哪里了吗?”   这个“阿野”,池中月“听”得很不舒服。   “秦医生,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秦西晨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人给扇了一耳光似的。   百般的委屈顿时浮现心头。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不能叫“阿野”的那一种人了。   秦西晨望向别处,整理自己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顶着一张泛红的脸,说:“请问,任清野去哪里了?”   “出差。”池中月说,“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出差了。”   秦西晨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呢?”   池中月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但秦西晨却觉得她是故意不说的。   眼眶一酸,秦西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说:“池小姐,我下周就要回日本了。”   池中月嗯了一声。   漠不关心的样子。   秦西晨说:“我要回去结婚了,我的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回中国。”   池中月说:“恭喜啊,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秦西晨满肚子的话一下子被堵得一个字都冒不出来。   是啊,她跟池中月说这些做什么。   她不过是……联系不上任清野,想通过池中月让任清野得知这个消息,看看他是什么反应而已。   虽然她知道,自己和任清野不可能了,她的未婚夫是日本人工智能集团的继承人,父母极其满意,她早就没有退路。   可是,如果,任清野得知她结婚的消息,能露出一丝沉痛的表情,那也不枉他们相爱一场。   “对不起。”秦西晨说,“是我唐突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回走。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控制不住的想法,她回了头,“池小姐,你知道任清野的父母是什么情况吗?”   池中月双腿一身,又躺了回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秦西晨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秦西晨觉得池中月一定是在嘴硬,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男朋友的家庭环境的,当初就连她自己,都因为任清野的家庭环境被迫和他分手。   “他的爸爸不知道是谁,从来就没出现过,他的妈妈得抑郁症去世了!”   池中月听了,一开始没什么表情,几秒后,放声笑了出来。   秦西晨觉得她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池中月说:“我妈妈也抑郁症,我爸爸吸毒去世,看来我和他就是绝配。”   秦西晨:“……”   她觉得池中月简直不可理喻,匆匆逃离了这里。   *   一周后,赵寄明收到池荣贵付给他的巨额尾款后,带着秦西晨回来日本。   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天,任清野还是没有回来。   池中月就坐在院子里荒废度日。   她早已将助听器收了起来,放在了储物间最上层的柜子里,然后,每天都坐在院子里听鸟叫,听风声。   这些声音她从不陌生,但是通过自己的耳朵听到,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终于不像隔靴搔痒,每一道声音,都真真实实地穿过她的耳膜。   池荣贵慢腾腾地走了出来,站在池中月身旁,轻咳了两声。   池中月即刻睁开眼。   “听得清楚?”池荣贵问。   “很清楚。”池中月说。   池荣贵长叹一口气,说:“这么多年,可算解开了你妈的心结,她这几天都开始愿意多说话了。”   这是阮玲香很明显的变化,偶尔看到有人来家里,竟然会主动说上两句话。   “嗯。”池中月说,“偶尔也和我主动说说话了。”   突然,两人的交流被身后一阵响动打断,池中月和池荣贵都同时回头,看到阮玲香抱着一盆绿菊,用脚蹬开了门。   阮玲香说:“这都能听见了?”   池中月挑眉一笑,竟有点像讨要糖吃的孩子。   但阮玲香什么都没说,把花盆放在台阶下就走了。   池荣贵说:“你看,她还是这样。”   池中月早就习惯了阮玲香的态度,不去想她,而是开始打听任清野,“爸,任清野什么时候回来?”   池荣贵扬起的嘴角顿时僵住,目光也沉了下来。   “他遇到了点麻烦。”   池中月手指一紧,抓紧了椅子,整个上半身撑了起来,“什么麻烦?”   池荣贵看她紧张,就笑着说:“你别着急,小麻烦而已,他能搞定。”   池中月深深看了池荣贵一眼,她知道,池荣贵这样说,就是不想再跟她细说下去了,池中月就不再多问,但心却一直悬了起来。   晚上,她还是忍不住联系了秦唯平。   “秦队,你有任清野的消息吗?”   秦唯平说:“没有。”   两个字,言简意赅,把池中月的担心推上顶峰。   现在任清野到底在哪儿,什么情况,除了池荣贵,没人知道。   终于,在她快坐不住的这一天晚上,她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去我家等我,钥匙在电箱里面。”   没有署名,号码也没有归属地,但池中月断定这就是任清野给她发的消息。   于是,她立即开车前往任清野的家。   打开门口墙壁上的电箱,果然看到了一把钥匙。   池中月进了任清野的家,看了一圈儿,和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   她走到任清野房间里,在床边坐了下来。   百无聊赖,池中月就到处看。   目光扫到床头柜时,从缝隙里看到一抹蓝色。   池中月有些好奇,拉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盒避\\\\孕\\\\套。   全新的。   池中月:……   死要面子的骚男人。   她把柜子关上,脱了鞋子,躺着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两个小时后,神经高度紧张的池中月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很急,紧接着,脚步声停了,敲门声响起。   池中月几乎是弹起来的,仅凭脚步声和敲门声的节奏,她就认定是任清野回来了,鞋都没穿就冲过去开门。   她打开门,外面灯光昏暗,还没来得及看清任清野的脸,他立即就跨了一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同时猛地转身,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拉上了门。   池中月还来不及说话,任清野灼热的呼吸就拍了上来。   池中月一张口,任清野立马攻城略地,觉得池中月呼吸不稳。   他双手在池中月臀下一拖,池中月借力,双腿勾住他的腰,紧紧搂着脖子。   任清野抱着她往房间里走,急不可耐地往房间走,一脚踢开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缠在床上。   任清野双手探进池中月的上衣,粗糙的手掌弄得池中月浑身发颤,她双手抚上任清野的胸膛,那里的肌肉紧绷着,心跳声都能感觉到。   “到底怎么了?”   任清野用嘴咬开她的衣服,得了空,才说:“这一次,直接端两窝。”   他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池中月不再细问,仰头,含住他的舌,身体极力配合着他。   这一晚,任清野十分疯狂。   池中月几次承受不住,咬得任清野肩头血淋淋的,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越来越起劲。   “任清野,你叫两声。”池中月说,“我能听见了。”   任清野没有卡顿,不暇思索就沉吟出声。   低沉,性感,池中月一秒达到巅峰。   她双手紧紧抓住床单,待浑身的痉挛一点点爬离她的身体,任清野才翻身躺了下来,把她搂在怀里。   “任清野,你叫得真好听。”池中月说,“你以后每一次,都要这么叫。”   任清野手心还摩挲着池中月的腰身,他说好,然后就盯着天花板不动了。   身心的激动,都还没缓过来。   “到底怎么了?”池中月侧身,趴在他胸口问,“我爸说你遇到了麻烦。”   “确实是遇到了麻烦。”任清野说。   但收获远远比麻烦更大,大到他几乎快忘了自己这些天是如何如履薄冰的。   “我见到了猎鹰,跟着走完了他们交易的全过程,不仅如此,你猜我还遇到了谁?”   池中月说:“藏獒?”   “我女人就是聪明。”任清野得意地说,“他居然也来了。”   池中月又问:“他来抢生意?”   “不是。”任清野说,“我原本也以为他是来抢生意的,结果不是。”   “那……”   “猎鹰也是他的客户。其实,与其说猎鹰是池荣贵和藏獒的客户,不如说他才是这两人背后真正的操纵手。”   任清野话说到这里,池中月就已经明白了大概。   猎鹰远在哥伦比亚,但依然操控着这边的市场,一个藏獒,一个池荣贵,两两相争的同时,也把持了平衡。猎鹰让他们两个相互竞争,也相互制衡,如果缺了任何一个,另外一方就会迅速壮大,脱离他的掌控。   原来这么多年,池荣贵都只是个二把手。   “所以,其实我们不抓了周华宇,猎鹰也会想办法除了藏獒的这颗棋子。”   池中月听得心惊,“那……你遇到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任清野说:“回来的路上,藏獒一直在想办法杀我。”   他做起来,点燃了一只烟,“但是,既然他没有杀掉我,就只能等着我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池中月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   “任清野,你买这么多避\\\\孕\\\\套是几个意思?”   任清野没回头,弹了弹烟灰,“让你兑现承诺。”   池中月一脸莫名,“什么承诺?”   只是一刹那的疑惑,下一秒,池中月突然回想起来了。   两个月前,她说:“如果我是你老婆,我一定让你没精力去那种地方。”   池中月伸脚,勾住任清野的大腿。   “那就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红包,因为作收终于破千啦! 第38章   池中月伸脚, 勾住任清野的大腿。   “那就继续。”   任清野二话不说,又翻身压了上去, 含住池中月的下巴。   “挺能折腾的。”   池中月摸着他的下巴,胡茬刺得她手心痒痒的, 于是转而将手指插\\入他的短发中,轻揉慢按。   “不然你的东西又过期了该多丢人?”   任清野用力一捏她的腰,报复性地吻住她的耳垂。   池中月的头埋在任清野的颈窝里, 汗水交融,低吟起伏,直至两人精疲力尽。   任清野覆在池中月身上, 喘气连连。   池中月摸着他的胸膛, 眼里突然出现一丝狡黠光芒。   “任清野,你起来。”池中月推了推他。   任清野不情不愿地翻身, 问:“怎么了?”   池中月半倚在他身上,长发垂下,随着任清野的呼吸起起伏伏,逗弄着他的肌肤。   池中月说:“我有个想法。”   任清野绞着她的发丝, 双眼迷离,“什么想法?”   池中月慢慢将头垂下去, 轻吻任清野的胸膛。   “我想, 把草莓种在三十六度五的土壤里。”   话音一落,任清野就感觉自己胸肌上侵入灼烫的紧迫感。   现学现用,还是池中月厉害。   任清野半眯着眼睛,看着池中月身上的青青红红, 心想,自己今天身上恐怕不能留一处好地儿了,毕竟,池中月是个记仇的女人。   夜色浓稠,月明星稀。   池中月洗了澡,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她的衣服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了脖子上的痕迹的。   她烦躁地弯腰拿衣服,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正准备进来洗澡的任清野眼疾手快捞住她,但由于浴室太滑,两人最后一起摔了下去。   池中月磕到了膝盖,顿时青了一片。   任清野搂着她,问:“疼吗?”   池中月摇摇头,“不疼。”   尽管池中月这么说,任清野还是把她抱了起来,走到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抱到床上。   转眼,他又去翻箱倒柜找东西。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瓶喷雾和一瓶油走了过来。   任清野拧开瓶盖,到了点儿药在手上,说:“我给你揉揉。”   池中月闻到那股药味儿就难受,立刻把腿缩了起来,“我不疼,真的,这东西太恶心了。”   任清野没理她,抓着她漏在被子外的脚踝,把她的腿扯了出来,将药抹到膝盖上,仔细地揉了起来。   一开始,池中月被那药味儿熏得不行,就盼着任清野赶紧揉完,她好去洗了这东西。   但一两分钟过去,她发觉,习惯了这药味儿后,任清野揉得挺舒服的。   和他在床上的那种“揉法”不同,他很轻柔,很细致,几乎让池中月感觉不到淤青处的痛感。   五分钟过去,任清野停了下来,拿另一瓶喷雾给池中月喷上,然后起身准备洗手。   池中月突然用脚踢了一下他的手臂,“哎,再揉一会儿吧。”   任清野一回头,看到池中月双手撑着床,上半身没穿衣服,被子将将遮住一半的胸,锁骨与肩膀露在外面,还有点儿水珠。   她头发半干,贴着脖子,贴着锁骨,贴着肩膀,每一根发丝,都像肆意搔首弄姿的尤物。   任清野还是出去了,不一会儿,池中月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   她蹬了下被子,躺了下来,“没劲儿。”   几分钟后,任清野回来了。   池中月在床中间躺着,没看他一眼。   任清野躺回床上,手探进被子里,摸到一处柔软,揉弄了起来。   池中月起一身鸡皮疙瘩,“你干什么?”   任清野说:“再揉一会儿呗。”   池中月:“……唔……”   *   第二天清晨,池中月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任清野站在床边接电话。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什么“恭喜”这样的字眼儿。   几分钟后,任清野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池中月睁着眼睛在看他。   “醒了?”   池中月嗯了一声,“跟谁打电话?”   任清野毫不遮掩,“秦西晨。”   “——噢。”池中月抬了抬眼皮,“她给你发请帖呢?”   任清野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池中月翻身,同时拢了拢被子,背对着任清野,“她走之前跟我说过。”   接着,任清野不再说话,就在床边坐着。   池中月昨晚太累,这下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但睡得并不沉,她感觉任清野一直坐在床边。   一个小时后,池中月醒了,坐了起来,“你一直坐在这儿干什么?”   任清野把她脸上粘的头发丝揽到耳朵后面,动作轻柔,仿佛在摸一个精细的瓷娃娃。   “等你睡醒,带你吃早饭去。”   “嗯……”   声音发出来了,池中月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声嘤咛有多软,要溢出水似的。   她极不自然地别开头假装找衣服,“那我马上起床。”   “嗯。”任清野说,“不急,你慢慢来。”   *   吃了早饭,池中月回家,任清野去公司找池荣贵。   池中月回到家时,张妈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池中月在厨房绕了一圈儿,看到一旁的燕麦牛奶已经凉了,她问:“我妈呢?”   张妈说:“早上就没出来,估计要在房间一个人待到中午。”   对这种司空见惯到事情池中月没说什么,去了院子里。   干燥的秋天清晨没有露水,只有一片片黄叶铺满了地。   池中月闲来无事,拿着扫帚把这些黄叶全都扫到一边。   扫到绿菊那一片儿的时候,池中月看见,那些花瓣儿都是干燥的,一滴水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秋天虽然干燥,但阮玲香每天就算忘了吃饭也不会忘了给她的花花草草浇水的。   池中月察觉有一丝不对劲,于是丢了扫帚就跑上楼。   她敲了敲阮玲香的房门,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   上一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池中月后背立马冒了冷汗,没耐心再次去确定阮玲香是不是睡着了,她直接跑到客厅,抱起柜子上的一个花瓶,猛得一摔,花瓶顿时碎得稀烂。   她捡起里面的钥匙,又往楼上跑。   张妈听到动静,再看看池中月的行为,心里顿时明了。   “哎呦!该不会又闹自杀吧!”   张妈追上去的时候,池中月已经打开了阮玲香的房门。   池中月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两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该不会是……   张妈战战兢兢地挪过去两步,微微闭着眼睛,把头谈过去,一点一点睁开眼睛——她生怕看到什么惨象。   但她完全睁开了眼睛,想象中的惨象没看到,反而看到了一间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房间。   只不过空无一人而已。   阮玲香不见了。   张妈说:“人呢?今天没看到夫人出门啊?”   这一刹那,池中月的神志完全清醒了,她立马下楼,一脚踢开监控室的门。里面的人正在打瞌睡,被池中月的踢门声惊醒,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池中月看都没看他,从他身上跨过去,附身看着电脑显示器,把昨晚阮玲香房间门口的监控全都调了出来。   池中月迅速拉了一遍进度条,果然在昨夜八点的时候,看到阮玲香出来了,往楼梯方向走去。   池中月回想昨夜十二点,她在任清野家,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从监控里看,阮玲香在楼梯上站了很久。   池中月问:“张妈,昨晚有哪些人来了家里?”   张妈双手颤抖,她拼命想控制住,但那手抖得就跟筛子似的。   要是让池荣贵知道她和老魏看丢了阮玲香,非得要了他们俩的老命不可!   “昨、昨晚薛坤来了,就没别人了。”   “那我爸呢?”   “贵爷昨、昨天没回来……”   于是池中月把走廊的监控调了出来,阮玲香走到楼梯口就没有往下走了,在那里站了快半个小时。   随后,阮玲香从后门下了楼。   她走到楼下,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监控仪,然后结下披肩,扔到监视器上,遮得严严实实。   池中月心底一沉。   完了,阮玲香跑了。   她立刻给门卫打电话,问昨天晚上进出过的车有哪些,门卫说,只有薛坤的车。   薛坤……   池中月的手掌开始冒冷汗。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任清野,她拿出电话,给任清野打了过去。   任清野接起电话时,那边很安静。   “怎么了?”   池中月说:“我妈不见了。”   任清野嗯了一声,声音很冷静,“你先别急,我现在过来。”   半个小时后,和任清野一起回来的,还有池荣贵。   池荣贵面容平静,步伐不急不缓,倒是像个刚遛了鸟回来的人。   只是当他目光往家里一扫时,一股阴冷的感觉顿时包围了这一栋大房子。   他浑身就像扎满了冰针,既刺痛着自己,又让别人生惧。   每当他这个样子,都是风雨欲来的节奏。   他对池中月招了招手,说:“监控呢?”   声音沉的,像海底最深处的水。   池中月带他去监控室,把监控调出来给他看。   池荣贵默不作声地看完了整端监控,从面无表情,到眉头发抖,再到最后双眼发红,他猛的一下,掀翻了桌子。   只是倒了一个桌子,却让池中月觉得天都崩了。   “给我找!她跑到哪里都要给我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网恢复了发红包,啵啵啵,赶紧去睡毁容觉吧 第39章   薛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 吓得屁滚尿流,在按摩店刚躺下, 裤子都来不及穿,提溜着裤腰就上了车。   他赶到时, 所有人坐在客厅里,沉着一张脸。   张妈话都说不清了,就一直重复说自己不知道阮玲香什么时候跑的。   至此, 任清野算是明白了,原来阮玲香在这个家一直是被软禁的。   他目光投向池中月,她静静地坐着, 手放在膝盖上, 一动不动,双目无神。   任清野握住她的手, 触手一片冰凉。   薛坤来了,池荣贵直接问:“昨晚你来了后,锁车了吗?”   薛坤说:“没、没锁,不对, 锁、锁了!”   池荣贵怒目而视,“到底锁没锁!”   “没!没锁!”薛坤说, “应该是没锁, 我来这里从来不锁车门的。”   池荣贵用手抹来一把脸,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是了,那肯定是躲他车里跑的,不然她在这房子里, 插翅难飞。   “你他妈一个人躲在你车里你能不知道?!”   薛坤咚得一下跪了下来,“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我没注意啊……”   他突然一瞪眼,连着抽抽了几口气,“我昨天下山后去一家店买烟,老板给我□□,我跟老板掰扯了半天,是不是那个时候她跑了?”   薛坤的解释很无力,但从池荣贵的角度,他只能选择相信薛坤。   因为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带走阮玲香。   事已至此,池荣贵再苛责薛坤和张妈都没用了,他立马安排了许多人手去找阮玲香。阮玲香在这里当了十几年都金丝雀,她跑不远的。   最后,任清野准备走了。   他和池中月站在车旁,说:“不要担心,会找回来的。”   池中月抱着双臂,脚踢地上的小石头,“我才不想她回来呢。”   她说:“最后永远不要回来了,各自欢喜。”   任清野把她掰过来,说:“你还嘴硬?”   “我没嘴硬。”池中月依然冷着张脸,“她早就不想留在这里了,我干嘛还希望她回来?”   “我就是……”池中月低下头,声音变低,“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怕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丢人。   任清野说:“今晚跟我回去吧。”   “不去。”池中月说,“我又没什么好难过的,干嘛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去睡觉了。”   任清野看着她的背影,揪心。   *   阮玲香跑了,池中月确实没多感觉难过,除了担心以外,她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大变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以为,至少也该伤心一阵,但她没有。   或许,自己本来就是个很冷漠的人吧。   而这几天池荣贵每天都把大量的人手安排在了寻找阮玲香这件事上,于其他事,倒是大多都交给任清野去做了。   池中月又回到了千篇一律的生活状态,除了偶尔帮池荣贵做点事儿,她找不到什么其他的事情做。   终于,这一天下午,她实在闲的无聊了,拿了一把剪子打算去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   深秋里的花花草草都枯了,原本阮玲香养的那几盆菊花起了些点缀的作用,但自从她走了,这些花草没人大理,早就生了不少杂草,连那些菊花都枯萎了。   池中月拿着剪刀,突然就动不了了,浑身都像被定住了。   她看着这些花花草草,一下子像喝了一大瓶陈醋,心里猛地泛酸,噎在喉咙,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原本阮玲香的走对她的生活而言没有什么影响,她和阮玲香本来就不亲密,从来没有别的母女那样的血浓于水。   可是,当她看到这些枯萎的花草,没有人修剪,没有人浇水,也没有人把凌乱的树叶堆成一小堆搁在树下,更没有人每天在客厅里重复放着老电视剧。   突然,情绪就涌了上来。   池中月给任清野打了电话。   “任清野,我想去你那里住。”   任清野只说了四个字,“我来接你。”   *   池中月只收拾了一小包东西,就坐在客厅里等任清野来接她。   池荣贵已经没有空闲来过问她的去向了,所以她走的洒洒脱脱了。   任清野来了,池中月提着包就往外走。   任清野一看,说:“就这么点儿东西?”   池中月说:“就这些。”   任清野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深色的衣服。   只有一间浅蓝色外套全是最艳丽的颜色了。   任清野一笑,“这些衣服,真是浪费你的身材。”   池中月已经兀自坐上车,双手往脑后一枕,“好身材哪儿需要衣服来体现。”她望向任清野,眉梢微挑,“对吗?”   任清野歪着头,发觉手里的衣服不一样了。   他脑海里一下子出现池中月风情万种的样子,即便是穿着这样的衣服。   “对。”任清野说,“走吧。”   到了任清野家时,刚过了中午。   任清野把她的东西整理好后,说:“你去找蓝釉,我下午有事,可能要很晚回来。”   池中月恹恹的,感觉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她嗯了一身,又躺到床上看手机。   任清野突然弯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那我走了。”   池中月一愣,手机都滑到了肚子上。   她想,这还是任清野第一次吻她的额头。和以前的每一次吻都不一样,不带一点儿情\\欲,却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这个吻,真神奇。   任清野走后,池中月去找了蓝釉。   蓝釉开门看到她,嗤笑了一声,“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她斜靠在墙上,双手抱臂,腿交叉着,活脱脱一副女痞子模样。   池中月说:“来借套衣服,成吗?”   蓝釉翻了个白眼,“又弄脏了?我说你们能不能节制点?不借不借!快滚!”   池中月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你怎么脑子里尽装些有的没得?我正儿八经想找你借套衣服穿。”   蓝釉:“不借不借!”   池中月推开她,直接从她身边挤了进去,直奔房间,打开她的衣柜,一看,傻眼了。   蓝釉这个女人,平时在家就只穿跟睡衣差不多大的体恤短袖,但是一旦出门,那就风骚得不行了。   不是露腰,就是露胸,反正不露点儿地方她就浑身不自在。   现在都深秋了,她衣柜里的衣服要么就是厚卫衣,家里穿的;要么就是蕾丝小短裙,外面穿的。   池中月看得难受,“你就没点儿正常点的衣服吗?”   蓝釉笑,“好意思说我?好歹我还有两件花花绿绿的衣服,你呢?除了黑色就是棕色,唯一的裙子都还是睡裙,你要是有像样点的衣服,还来找我借?”   蓝釉说的池中月哑口无言。   她又问:“怎么了?你家警察叔叔嫌弃了?”   “他敢!”池中月说,“我就是自己想换换风格,明天陪我买衣服去?”   蓝釉哼了一声,表示答应了。   其实蓝釉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坐,但是想到池中月的妈还没找到,怕池中月心里过不去,所以怎么也得陪她去逛逛。   蓝釉问:“怎么样了你妈妈?找到了吗?”   池中月摇头,淡淡地说:“没找到。”   两个同时沉默。   许久,蓝釉说:“找不到也好,也好。”   “是啊。”池中月说,“只要她不出事,就这样去过她想过的生活也好。”   蓝釉一笑,“天真,你爸就是把地给打穿都会把她找出来。”   没在蓝釉家找到衣服,池中月就回了任清野家,还是穿着她那打游击战似的衣服,不知不觉躺沙发睡着了。   她睡的很浅,任清野回来的时候,钥匙转动的声音就吵醒了她。   任清野提着个袋子,站在门口。   他看到池中月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于是把袋子放到一边,说:“怎么睡着了?”   池中月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两条腿交叉翘到茶几上,“无聊。”   任清野原本想坐过去,却被她的腿给拦住,于是就只能站在那里,说:“吃饭了吗?”   “哎呀。”池中月才想起来,“忘了。”   任清野叹了口气,说:“那你等等。”   池中月说:“家里有吃的?”   “有。”任清野问,“你想吃什么?”   池中月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泡沫吧,我只会做这个。”   任清野打开冰箱,翻了一堆菜出来,“没让你做。”   池中月懵住,“你给我做饭?”   任清野没回答,拿着菜往厨房里走了。   池中月不由自主跟了过去,看到任清野高大的身躯已经在这狭窄里的厨房里忙开了。   这房子原来的房东大概是个女人,到底都设置得毕竟窄,任清野一抬头就能碰到抽油烟机,所以他一直弯着腰。   而池中月,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任清野在切番茄,清香在他刀尖翻滚,一阵阵钻进鼻子里。   他微微侧头,说:“有这么好看吗?”   池中月这才如梦初醒,立刻转身,摔上门,并说:“也不嫌呛人。”   任清野失笑,一锅番茄蛋汤,有什么好呛人的?   然而此刻,池中月在沙发上,坐立不安。   她此时心里竟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自从父亲去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专门在厨房里忙东忙西为她做饭。   专门。   不是张妈那样给一家子做饭,也不是饭店里厨师的佳肴,这是一个男人,不为工作,不为赚钱,只为让她吃饱肚子,而专门做的一顿饭。   饭菜响起从厨房里飘出来,池中月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许多画面。初中语文课上,老师讲到一首词,那些生僻字和令人费解的意境她都不记得了,唯一还记得的,是那句“便棹舟、炊火荻花中,鲈鱼熟。”   她当时就想象了一副画面,只是一点想象,没有具象。   而这幅画面,却在这一刻,化作具象。   任清野出来的时候,端了一盆番茄蛋汤和一碟炒菜,盛了一碗饭。   他说:“过来吃饭。”   池中月反应慢了一拍,任清野竟然就端着碗过来了。   “算了,你就坐沙发上。”   他在旁边坐着,拿出手机滑了滑。   把两条消息看,再抬起头来时,池中月还没动筷子。   任清野瞪她,“怎么,还等着我喂你?”   池中月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被任清野听到了,他歪着嘴一笑,也小声嘀咕说:“我要喂你就不止喂饭了。”   池中月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想到了那天晚上。   “去你妈的……”   “别动不动去我妈。”任清野说,“我妈去世了。”   池中月说:“去世了?”   任清野漫不经心地点头。   池中月声音渐微,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任清野捏她下巴,眯眼看着她:“真要对不起,就给我好好吃饭。”   池中月哦了一声,低下头吃饭。   一碗饭都被她解决了,任清野就在旁边点上了一根烟。   “月月。”   “嗯?”   “说说你妈妈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薛坤:你们就不记得我了?忘了我把避\孕\套放在包里然后被月姐误会的事情了吗????忘了我把月姐的车撞坏的事情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修了一下前面的内容,把秦西晨说的野哥父亲是“经济犯罪入狱”改成了野哥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emmmmm 第40章   一碗饭都被她解决了, 任清野就在旁边点上了一根烟。   “月月。”   “嗯?”   “说说你妈妈的事情吧。”   池中月僵住片刻,“你想知道?”   任清野说:“嗯。”   池中月拿纸擦嘴巴, 轻飘飘地说:“哦,秦队让你问的?”   任清野突然就把手搁了下来, 放在桌上,目光紧盯着池中月,看样子好像是有些生气。   “不是, 是我想知道。”   池中月手中的纸团被虐成一坨,在掌心□□了几圈儿后,她送开手掌, 任由纸团滑出手掌。   “嗯, 我亲生父亲是他的弟弟,嗯, 就是这样了。”   “为什么去世?”   “吸毒,那一次在脖子里打了太多,抽抽两下就去了。”   “为什么后来你变成了池荣贵的女儿?”   “噢...”池中月模糊不清地说,“孤儿寡母, 无依无靠,他提出要照顾我们母女俩。”   她的表情极其僵硬, 一提起这些, 那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气势就没了。   任清野想起了赵伟的女儿,那个见过了毒品交易和肮脏男女关系的小女孩,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眼里全是不该属于那个年龄的狠意。   任清野似乎, 看到了池中月的童年。   “那你妈妈和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池中月捏着勺子,胡乱搅着碗里的残羹冷饭,“当初我妈不愿意的,可是他说,他能花钱治好我的耳朵,我妈才留下来。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没个七位数治不好的。”   “后来,我妈发现他做的是毒品生意,想带我走,但我那时候已经改口叫他爸了。”   “他一直对我很好,养着我,又对我妈很好,后来他让我叫他爸爸,我想都没想就叫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妈就变成这样了。”   她说着说着,闭了嘴,把碗里搅得稀烂的饭堆到一半,又打散,继续堆。   任清野问:“他喜欢你妈妈?”   “谁不喜欢啊?”池中月说,“我妈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孤儿,被我爷爷奶奶收养了的,当年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娶她,不过爷爷奶奶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他嫁给了更偏爱的小儿子,就这样咯。”   池中月说的轻松,但明眼人一听心里就有数了,池荣贵不仅是从小就迷恋着阮玲香,这些年对她的软禁或许也是在宣泄小时侯受到的冷落。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任清野不打算再问下去了,池中月却想继续说,她问任清野,“你说我错了吗?他养大了我,还花钱给我治病,我这样对他,错了吗?”   这还是任清野第一次在池中月脸上看到忐忑不安的表情,并且急需在他这里得到答案。   任清野说:“你没错。”   池中月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得到舒缓,她看着桌面,两个眼珠不知该往哪里转,“但是我妈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我认贼作父。”   “不怪你。”任清野说,“她是在怪自己。”   池中月一怔,看着任清野,嘴巴半张,说不出话来。   任清野目光坚定,握着她的手,说:“她怪自己让你带着伤残出身,又怪自己没有能力治好你只能屈身留在池荣贵身边,也怪自己没有教给你正确的是非观,但是她可能自己都不明白,才把情绪发泄在了你身上。”   池中月心里的彷徨一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冲破迷雾的柳暗花明。   任清野并非一语点醒了她,她一直都知道她和阮玲香之间的拉锯战原因是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肯定她的想法和做法。   当时年幼,把养他的池荣贵认作父亲已经冲击到了阮玲香的内心,几乎就等于直白地表明她作为一个母亲有多无能,才会眼睁睁让自己女儿认别人做爸爸。   多年后,在她以为池中月长大了懂事了能够跟她走的时候,池中月却选择留在这个毒枭身边。   这是第二次冲击。   最重要的,还是阮玲香留在池荣贵身边的原因是他能花钱治好池中月的耳朵。   带着对池中月的愧疚,她留了下来。但留下来的同时,她又觉得是池中月造成了她如今这牢笼般的生活。   于是,在池中月的听力恢复这一刻,她终于能够选择离开。   池中月十分清楚,这些年来,留住阮玲香的仅仅是对她的愧疚,这愧疚不是别的,就是让她在娘胎里发育不良。除此之外,阮玲香对她没别的感情了。   可小时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池中月以为阮玲香会和她一样,留恋着过去。   但她没有。   池中月曾经多次反问自己,她是不是当初和阮玲香走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她没有走,她忘不了自己父亲去世时的样子。   他当着池中月的面跟自己注射毒品,当着她的面抽搐,当着她的面死去。   那时候池中月才七岁。   那是池中月第一次对毒品有了清晰的认知,第二次,是她知道池荣贵贩毒的时候。   家里摆了一大桌子的□□,池荣贵一点一点地验,然后收了一大笔钱。   池中月十岁,躲在房间里面,透过一丝光亮看着外面的一切。   那一天,她以为这个爱护她的男人也会像自己爸爸一样去世。   但是他没有。   池中月用了三年,才发现,他不会去世,他让别人去世。   池中月不知道她对池荣贵几乎报复性的心理是怎么来的,到底是对毒品深恶痛绝,还是恨自己的家庭一次次被毒品摧毁,总之,当她第一次联系上秦唯平的时候,她没那么多高尚的想法,她就是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女孩儿,想摧毁池荣贵的一切。   她动机的转变,全源于钟峥死的那一天。   或许,在她安逸生活的二十年中,池荣贵手底下还死了无数个“钟峥”,无数个“任清野”,但她全都不知道。   桌上的饭菜完全凉了,任清野把碗筷收进厨房,两三下就洗干净收进柜子里。   这时候,池中月早就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能打架,会用枪,还可以做饭洗碗。   任清野真是杀人放火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   “任清野,你怎么什么都会?”池中月说,“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没有。”   池中月:“......”   这个男人最不会的就是谦虚。   池中月游手好闲地坐回了客厅,眼光一扫,看到门口地上放着一个袋子,好像是任清野今天回来时带上的。   池中月把那个袋子打开,看了一眼,是衣服。   任清野还在厨房,池中月无声无息地把那衣服拿出来,展开,是一件正红色的连衣裙。   出手柔软,细腻。没有花纹,没有装饰,顺滑的布料红得像血。   她拎着裙子,往厨房去。   “任清野,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   任清野洗了手,回头看她,一点儿不意外。   “你全身上下,哪儿的大小我不知道?”   池中月呵呵一笑,把衣服放一边就走。   任清野叫她,“不穿上试试?”   池中月说:“德性,换上再到你面前走两圈,花孔雀呢?尴尬不尴尬?”   池中月不爱逛街的原因,就是每次换上衣服后,都感觉自己像个花孔雀,等着别人点评一番,贼尴尬。   任清野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说:“别墨迹,赶紧换上。”   “我不。”   任清野咬着下唇,活动手腕,“你这脾气......”   一把抓住池中月,把她衣服往头上脱,“就是欠收拾。”   “转身!”任清野提溜着池中月,从后背解开她的内衣,“伸手。”   池中月一直恶言恶语,挥了两拳头,在任清野看来就跟挠痒痒似的,躲都不躲一下。   把池中月脱了个精光,任清野满意地上下打量她,“不错。”   池中月就这么让他看着,恶狠狠地说:“哪儿不错?”   任清野指胸,“这儿不错。”   指腰,“这儿也不错。”   指腿,“这儿更不错。”   池中月轻翘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趁她不注意,任清野迅速把裙子从她头上罩了下来。   真丝的连衣裙根本不用整理,往身上一挂,自动就利落得垂了下来,没有一丝皱褶,如同湖面,波光粼粼。   任清野把池中月的头发放下来,浓密的黑发配上正红色的连衣裙去,对任清野造成的视觉冲击直接体现在了生理反应上。   “不错。”任清野低声说,“我的手感果然很准。”   池中月干脆就大大方方让他看,半倚在沙发上,腿往他面前伸,“你过来。”   任清野坐到旁边,屁股刚沾到沙发,池中月就翻身跨坐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不行。”   “不行?”池中月手上用力,掐他后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任清野想吻她唇,刚沾到唇角,池中月就扭头躲开。   “行,你问。”   “秦西晨怎么会有你电话?”   “不知道,我删了行吗?”   “第二个问题,除了秦西晨,还有别的女人吗?”   “没了。”   “真没了?”   “不信我?”   池中月把头埋在他脖颈儿,“感觉像身经百战而已。”   任清野不屑地笑,抱着她的腰把她翻到下面,“以前没有身经百战,现在倒是可以试试。”   “唔……”   事实证明,男人那方面,既损不得,也夸不得。   他会像最原始的雄性动物,拼命证明自己。   *   事后,任清野照常一根烟,池中月把玩着他的打火机。   一下一下,火或燃或灭。   每次这个时候,池中月总会想很多。   “任清野,其实,我真的想问的不是那两个问题。”   “那是什么?”   池中月坐了起来,披上一件衣服,“秦西晨走之前,说你没有爸爸,不知道爸爸是谁。”   任清野十分淡定,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伸到烟灰缸里弹烟灰,“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你妈妈是得抑郁症走的,她是因为你的家庭原因才和你分手。”   “嗯。”任清野说,“她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任清野抽了最后一口烟,灭了,双肘撑着膝盖,灯光下,他脸部的轮廓很深,鼻梁印着一层阴影,眼睛里闪着亮光。   “她不知道的是,我有爸爸,我也知道我爸爸是谁。”   池中月换了个姿势,靠着床头,坐得端端的,衣服也穿好了,等着任清野讲。   任清野也坐直了。   他几乎从来没有向外人提过自己的父亲,但是一旦提起,他一定会庄严的坐着。   “我爸爸,是一名缉毒警察。”   “……”   池中月心口一紧。   她设想了很多,但实在没想到他的爸爸居然也是一名缉毒警察。   “我爸爸和我妈在结婚之前就怀上我了,嗯,没经过家里人同意,先斩后奏。”   “结婚日子定了,但我爸爸却接到了任务。”   “他牺牲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和我妈去民政局领证。”   “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也没有人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更没有人能为他歌功颂德,这是他作为缉毒警察对家人最后的保护。”   “所以,我就成了他们嘴里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第41章   “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 也没有人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更没有人能为他歌功颂德, 这是他作为缉毒警察对家人最后的保护。”   “所以,我就成了他们嘴里没有父亲的野小子。”   这两句话, 一直萦绕在池中月耳朵里,久久不能消失。   窗外月亮,照得屋子里惨白。   池中月从来说不出安慰人的话, 当然,任清野此刻也根本不需要安慰。他从容地抽了一根烟,回头揉了一下池中月的头发。   “怎么了?心疼我啊?”   “嗯——”   任清野笑着把衣服穿上, 说:“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池中月没接他话, 看着他穿上外套和鞋子,问:“你要出门?”   任清野说:“嗯, 贵爷传召我呢。”   “家里还是公司?”   “公司。”   池中月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其实穿衣服,“我要跟他说一声我的去向。”   池中月利落地穿好衣服,把头发一捆,拿上手机, 说:“走吧。”   任清野低头打量池中月,一袭红裙, 掐出了腰身, 蜜色的肌肉在灯光下发亮,明艳动人。   任清野带着她出门,下楼的时候,两人并肩走着, 双臂总碰到一起。   他的衣服没有温度,但摩擦之间,能感受他手臂的力量。   池中月不知不觉就挽住了他的手臂。   任清野嘴角微挑,十分受用。   池中月尽量让自己的手随意一些,别显得那么刻意。   但从楼梯到停车的地方就那么短一段路,池中月不得不自己往副驾驶走去。   她以前不懂,情侣之间为什么走个路都要黏在一起。   可这一刻,她算是体会到了。手挽着手,是一种所有权都象征,她恨不得在任清野脸上写上“池中月所有”五个大字。   到了公司,前台小妹看着池中月挽着任清野上来的。   她正倒着热水,饮水机的热水哗啦啦地流着,溢了一丝出来,她尖叫一声,水又立即洒到了自己身上。   小妹慌地不知所措,池中月从前台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脸上挂着笑。   小妹红着脸接过,仓促地擦了擦身上到水,眼珠子转来转去,“月、月姐,你们来找老板?”   池中月嗯了一声,往公司里面张望。   这几年来,公司就没装修过,灯已经坏了不少盏,有几只不明飞蛾在灯下乱蹿,灯罩里躺着的密密麻麻的尸体正等着它们去作陪。   前台小妹说:“老板去银江大酒店了,让你来了直接过去找他就行。”   任清野说好,带着池中月就走了。   银江大酒店就在公司旁边,平时池荣贵有什么应酬都在那里搞。   两人一走,前台小妹立即跑到公司写字间,找财务处的朋友。   “嘿!你猜我刚才看到啥啊?”   出纳正在飞速敲着电脑,破旧的键盘反应有点慢,有几个键她每次都要很用力才能按出东西来。   “看到啥了?”   前台小妹说:“我看到月姐跟阿野一块儿来的!”   “哦。”出纳头也不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两人挽着手来的!”   “哦?”出纳终于从一堆单据中抬起头来了,“两人在一起了?”   “可不是嘛!”   出纳一笑,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那长相,看对眼很正常。”   “啧……”前台小妹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上个月刘老三还说帮我给阿野牵线呢。”   “噗!”出纳一巴掌拍她腰上,“人家现在当了老板的乘龙快婿,还能看上你不成?”   “哎呦喂!这不是一个月之前说的嘛!”前台扭着腰走了,浮夸地扬着自己的手,“况且我这胸,这腿,差了吗?”   *   银江大酒店,顶楼包厢。   池中月和任清野到的时候,包厢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   觥筹交错之间,时不时传出几声豪爽的笑。   这个点儿,桌上的人都饭饱酒足,只耗着喝酒。   池中月一眼望去,除了池荣贵,还有两三个中年男人,打扮千篇一律,就是那种穿着衬衣,啤酒肚撑开了扣子,头发早已退到头顶,脸早就因为白酒而红透了的男人。   好像每一个应酬酒桌上的中年男人都长一个样子。   池荣贵眼光往门口一瞟,嘴边都笑还没收,“王总,这是阿野,我跟你提过。”   那个叫“王总”的人看了过来,舌尖在嘴边一扫,“这是你女儿吧?我几年前见过,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哦。”   池荣贵眯着眼笑,“嗯,那个阿野,今天叫他来,给你认识认识。”   王总这才把眼光转移到任清野身上,一来,就看到一张冷得要吃人的脸。   “哟呵,帅小伙啊。”   池荣贵招手,“阿野,来,陪王总喝两杯。”   王总说:“叫你女儿也来啊!”   池荣贵笑着给他倒了杯酒,“她不会喝酒。”   “啊哟……不会喝就学嘛,现在哪儿还有人不喝酒呢?这年头,不喝酒怎么混,老池,你说对不……”   “王总。”任清野一酒杯搁他面前,“你想怎么喝?”   王总被震了一下,“嘿,小伙子有点儿厉害啊,来来来,坐下,咱们好好喝。”   池中月慢悠悠地走到任清野身边的位置,坐下,手搭他大腿上,“阿野,这可是我们最大的客户,咱们大大小小的货都从他手里经手。”   任清野微微一回头,两张脸挨得极近,“你放心,我今天一定让王总喝高兴。”   池荣贵看了他们俩一眼,什么都没说,叫服务员拿菜单来加菜。   另外的服务员给任清野上了分酒杯和小酒杯,一套摆着,有模有样的。   任清野把小酒杯推到一边,端着分酒杯,说:“王总,咱们拿这个喝?”   王总愣了一下,他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让他直接拿这个玩意儿喝,还真有点受不住。   他正想着怎么周旋一下,不失面子地换小酒杯喝,任清野直接就倒满了一大杯,说:“王总,我先干为敬了。”   任清野举杯,喉结上下一滑,一杯酒就下肚了。   王总还没动。   任清野把酒杯倒转,示意自己一点不剩。   这下,王总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干了一杯。   这一杯下肚,胃里顿时就火辣辣的,脑子也懵了一阵。   紧接着,任清野不给他缓冲的时间,又满上了。   “王总,杯干不过十秒,这第二杯,我再敬你这些年跟咱们做生意一直豪爽仗义。”   “王总,这第三杯,我先干了,以后还得你多照应着。”   “王总,第四杯,我敬你……”   这一杯又一杯下肚,任清野面不改色,王总却实在来不起了,他打个酒嗝,冒出来的酒气都能熏倒一片人。   任清野看差不多了,就问:“王总,要不咱歇歇?吃点儿菜,刚上的羊蝎子,这儿的招牌,来点儿?”   既然任清野给了他台阶下,他立马就接住,拿了一只羊蝎子,一边啃,一边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可厉害咯,不过我年轻那会儿,跟你比,也不差,我那时候……”   这边聊了起来,池荣贵一直没插嘴,时不时应和两句。   他今天本来就是打算把任清野介绍给他的客户,接下来就能接手他手里的事,他也好安心去忙阮玲香的事。   而池中月一直坐在任清野身后,一如往常冷着一张脸,对桌上的菜也没什么兴趣,想起来了就挑一颗豌豆往嘴里送,没想起来就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饭。   池荣贵擦了擦嘴,说:“月月,你过来。”   池中月放下筷子,坐到池荣贵身边,这个位置,她就听不到任清野和王总在聊什么了。   池荣贵说:“这几天不住家里?”   池中月说:“嗯,难受。”   池荣贵说:“住阿野家?”   池中月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池荣贵又问:“要跟他了?”   “嗯?”池中月笑,“那不然呢?”   “如果他有定性,那你跟他也好。”池荣贵说,“我没儿子,要是有个可靠的女婿接班,也是好事。”   池中月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可不愿倒插门。”   “他愿不愿意,还不是我一句话说了算。”池荣贵说,“明天厂子那边,我也让他过手,他还能不愿意?”   池中月眼睛一亮,双手顿时握紧,“真的?”   池荣贵撑着头,醉眼迷离地看着任清野,“他要是个可靠的,我就放心让他接班。”   *   两个小时候,一行人从银江酒店里走出来,已经是半夜。   王总在和任清野聊天的途中又不知不觉被他灌了不少,这会儿已经走不动了,左一个秘书又一个司机把他给扶出来的。   到了门口,司机要去开车,任清野就换上去扶住王总。   王总一张口,嘴里令人作呕的味道连两三米之外的池中月都闻到了。   “阿野是吧?老池的眼光没错,能干!能喝!”他挪了两步,身上重量全压在秘书身上了,秘书是个干瘦小伙子,一下子没撑住,两人差点一起倒下去,他们嗷嗷叫了两声,任清野用力一拉,扯着王总的胳膊把他拉带了回来。   这会儿王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了,又拍着任清野肩膀说,“下回我好好睡一觉,再来跟你喝,一定喝趴你!”   任清野笑着说,“好,王总别食言。”   王总又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司机小跑过来扶着王总上车,他的生意飘散在夜空里,没人听清,也没人在意。   目送着王总的车开离饭店,池荣贵看了任清野一眼,突然转身,说:“咱们上去。”   莫名地,池中月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刚才看任清野的眼神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biu——最后搞一波事情,就进入尾声啦 第42章   池荣贵走在前面, 任清野立马就跟上去,池中月拉住他手腕, 低声说:“你后来都跟那男的说了些什么?”   任清野嘴里叼着烟,目光直视前方, 头却往池中月耳边偏,“套牢了。”   稳了,买方这一块儿的信息, 稳了。   池中月捏着他的手,片刻后,松开, “以后少喝点。”   “这就开始管着了?”   “谁乐意管你?我就随口一说。”   “行。”任清野把烟扔进垃圾桶, “上去吧。”   池中月和任清野慢一步上去,池荣贵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面前摆满了残羹剩饭。   说是残羹剩饭,但全是海鲜鱼翅,大多都只动了几筷子,剩了一大堆。   池荣贵低着头, 以手撑额,他旁边还坐着刘启浩。   “坐。”池中月手随意地指了个座位。   任清野喝得多, 但意识很清醒, 虽然包厢里还弥漫着烟酒味儿,有的菜还在冒热气,但气氛已经冷了下来。   任清野坐到池荣贵旁边,说:“有事?”   池荣贵抬头, 看着任清野,目光如猎鹰,平常人跟他对视,准被吓得腿软。   “阿野,最近感觉怎么样?上手了吗?”   任清野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冷茶,“都挺好。”   池荣贵默不作声地点头,递了个眼神给刘启浩。   任清野顺着他的眼神看刘启浩,心底警觉愈浓。   刘启浩起身,从衣服包里掏了个东西出来。   往任清野面前一摆。   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玩意儿了,一袋子□□,就跟桌上的大米饭似的,天天相见。   任清野眉目一凛,浑身的细胞都进入了高度紧张状态。   “贵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荣贵摊开手,以主人姿态,说:“请你的。”   “爸!”池中月拍桌子站起来,“你干什么!”   池荣贵泰然自若地揉着太阳穴,说:“我老了,身体也不行了”   “嗯,所以呢?”任清野说着,却一动不动,盯着那包□□看。   “以后,你就是我手底下的二把手,我退休了,整个公司都是你的。”池荣贵说,“我女儿也是你的。”   任清野笑了出来,嘴角那一抹弧度极其乖张,眉毛末尾处微微跳动,给人以他下一秒就要掀桌的错觉。   然而,几秒后,他抬起头,说:“就这些吗?”   池荣贵等了一会儿,见他这态度,很是满意,“就这些。”   任清野捏一小嘬在手里,细细搓动,白色的粉末顺着他的手指飘到桌上。   “贵爷,你曾经跟我说,千万别碰这玩意儿,伤脑子的。”   “阿野,这是我敬你的,成吗?”   “成。”   成,当然成。   这是池荣贵最后一步心里防线,只要攻破,就只待收网。   一字落地,已成定局。   池中月浑身僵住,刺骨的冰凉从脚底蹿入身体,钻进心头。   “月月。”任清野没看她,背对着,说,“你先出去。”   他那一声“月月”,极尽温柔,所有旖旎都揉了进去,像一口含着□□的糖,塞到了池中月嘴里。   池中月咬着牙,点头。   “好。”   任清野不愿她看到他沾毒品的样子,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沾了那东西,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口吐白沫,或许会躺着抽搐,或许会鼻涕横流,总之,他不愿池中月看到。   还好,他的姑娘很懂事,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   池中月走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手在发抖。   她靠着门,想听到里面的动静,可惜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像没人一样。   她抓了抓头发,咬了手指,扯了裙摆,脚踢了地板。   这些动作,几乎都是在几秒内做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池中月觉得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然而,其实才几分钟而已。   她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员从走廊走过,心里一慌,冲过去拉住了她。   “给我开一间房!开房!”   银江饭店是一体化场所,有吃饭的地方自然也有住的地方。   服务员看眼前这个女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发红,还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臂,心里不由得发怵。   “您、您好,您别着急,请问带身份证了吗?”   池中月出门随意,哪儿会带身份证。   “给我开一间房!”   “这……”服务员说,“如果您没有身份证,我们无法帮您开房。”   这服务员在酒店工作好几年了,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不正常的客人,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找机会拒客,要是池中月拿出身份证了,她也能说酒店房满了。   这时,路径包房的大堂经理看到了她们,走过来,问:“小雅,怎么了?”   小雅满脸为难,“经理,这位客人要开房,但是没带身份证。”   她说这话的同时还给大堂经理挤了好几个眼神,生怕经理不明白她意思。   大堂经理看了一眼池中月身后的那道门,门牌上挂着“香山居”三个烫金字。   银江酒店最高档的包厢。   “您是香山居的客人?”   池中月说:“是。”   “那您跟我来。”大堂经理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雅,“香山居的客人是我们酒店贵宾,我们随时为您提供需要。”   小雅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堂经理,“可、可她没有身份证啊……”   大堂经理已经带着池中月走了,没回答她的问题。   两人去楼下走了程序,拿了房卡,就在包厢楼下。   大堂经理把池中月送到门口,说:“还有什么需要吗?”   池中月走到房间里迅速看了一眼,浴室里有一个大的浴缸。   “冰!”池中月说,“我要冰!越多越好!”   大堂经理心里早冒了几十个问好,但她想着是香山居的客人,要一些冰块儿又有什么问题?就算要星星都得给她摘下来,谁让今天总管说了,来香山句的是酒店老板的投资方,所有人都得好生伺候着。   “好的,您稍等,我叫人去厨房给您弄来。”   池中月说:“我跟你一起去!”   一路上,她都在催着大堂经理快些,两人到了厨房,又找了几个厨师从冰柜里掏了好些冰块,一起运上楼,全倒进浴缸里,装得满满的。   池中月指尖滴水,落到小腿上,顺着脚背划入鞋子里。   那一瞬间,池中月感觉自己踩进了寒冬的雪地里。   “好了,你们出去吧。”池中月说,“谢谢你们。”   大堂经理带着其他人一走,池中月立马抓起房卡就跑上楼。   正巧,遇到池荣贵带着刘启浩出来了。   池中月脚步顿时停住,胸口起伏,眼中带箭。   池荣贵没看池中月,他别开头,双手负在身后,合在一起搓了搓。   “他在里面,没什么大事,你急什么。”   池中月只怒视他一眼,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冷意,然后推门而入。   池荣贵嘴努着,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走。”   *   池中月一进门,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发昏。   她看见,任清野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儿往地上撞自己的头,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顺着下巴流下的,不知是鼻涕还是口水。   那是任清野啊,那可是她心里无所不能的任清野啊。   如今跪在地上,鼻涕横流,比街边流浪汉还狼狈。   而被留下来的刘老三,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任清野,“阿、阿野,你忍忍、这阵子过去了就、就好了……”   “滚!”   池中月冲他吼,“你给我滚!”   “我……我……”刘老三正要再说点什么,但一开口就激怒了池中月,她提起身旁的凳子就朝他砸来。   “滚!”   “好!……我走……!哎哟!”那可是一张实木凳子,刘老三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转身就撞上了墙角,眼前一花,摔在了地上,但她站都不敢站起来,就这么爬着出去了。   “我走……我走……”   池中月蹲到任清野面前,用手臂擦干他的脸。   “起来,你起来……不能躺下,你起来!”   任清野感觉浑身都是虫子在咬,从内脏到大脑,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此刻,只想敲开自己的大脑,把那些虫子全都刮出来,刮得干干净净。   耳洞里全是苍蝇在嗡嗡嗡地叫,偶尔有熟悉的声音钻进来,驱散他一丝痛感,但只是一瞬间,那熟悉的声音就被苍蝇飞的声音给淹没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只想躺下,用力敲开自己的大脑。   “任清野!起来!”   池中月用力拽他,可他身体已经没了自己的意识,只会往下坠。   “起来!不能躺下,我求求你,起来……”池中月一急,扇了任清野一巴掌,可惜身下的人毫无反应。   “任清野——”池中月拽着他的手臂,抱着他的脖子,转身背对着他,“别躺下,我求求你——”   十分钟,两层楼。   池中月把那个一米八八的男人背了下去。   把他扶着放到浴缸里的时候,冰块已经化了不少。   任清野一坠进去,冰水就浸泡住了他全身。   池中月用手托着他的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额头。   “任清野,你别干这行了好不好?”   “任清野,我真的怕了,我怂了,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任清野,以后不当警察了好不好?”   任清野当然不会回答她。   池中月机械地重复着这些任清野听不见的话,其实,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任清野本该也过着安逸的生活,在大城市里喝酒吃火锅,唱歌看电影。   凭什么要在这里出生入死?   凭什么?   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了,是不是也要像他的爸爸一样,无名无姓地下葬?   池中月想不出答案,但那一刻,她只想拿刀杀了池荣贵。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这篇文写的我自己很沉重,所以不会长的。初中其实是前段时间上课,让学生谈谈自己喜欢的明星,有个女孩子说自己最爱xxx,具体名字我就不说了,反正我心里蛮复杂的,我下课想跟她聊两句,但她很不耐烦地说别教育她,就喜欢一个明星而已,吸毒关她什么事啊。然后就突然想写了这么一篇文,以后还是写小甜文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43章   任清野醒来的时候, 房间里只开了微弱的床头灯,他睁开眼睛, 好一会儿才适应这光线。   耳朵里像是有什么气体堵住了,呜呜呜地鸣响。   过了一会儿, 鸣响淡了下去,一股流水声蹿入。   任清野寻声看向一旁的浴室,玻璃墙壁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剪影。   这具身体, 他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名字就在嘴边,可任清野怎么也喊不出来,嗓子火辣辣地疼。   几分钟后, 池中月从浴室走出来, 头发拧成一股,还滴着水。   “醒了?”池中月坐到床头, 半身俯下,手肘撑在任清野头边,“今晚咱们就住这儿吧?”   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她只字不提。   还没等任清野回答, 池中月一溜烟儿钻进被窝,手臂攀住他的前胸, 呢喃着:“好困。”   任清野在冰水里浸泡过的身体在逐渐回温, 他再次尝试着说话,喉咙依然干得像几天没喝水的人,但总算能冒出几个字了。   “水,给我倒水……”   “哦!”池中月一下子弹了起来, 抓起床头的矿泉水飞快拧开瓶盖,喂到任清野嘴边。   任清野撑着枕头,缓缓坐起来。   池中月抬手去扶他,刚碰到手臂,他就已经坐好了。   然后,任清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水。   池中月用手背擦掉任清野嘴边的水,说:“我真的一点儿也不体贴入微。”   任清野嗯了一声。   “嗯?”池中月说,“你还嗯?”   喝了水,嗓子好多了,任清野吐出几个字:“实话。”   池中月靠着床头,悻然地抿了一口矿泉水。   她低着头,等任清野说点儿好听的话哄她。几分钟过去,身边地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池中月一看,他睡着了。   呼吸平稳,血色正在回复。   池中月躺了下来,把头埋到他肩膀上,捧着他地下颌。   “可是我永远陪着你。”   *   三天后,任清野如约到了公司,身后跟着池中月。   仗着年轻身体好,他只在家里休息了三天。   □□这种东西,第一次不一定会上瘾。要是真上瘾,池荣贵也不会让他沾,毕竟这东西坏脑子伤身体,他可不想把自己手里得力的人弄残。   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此事,但都知道,从今以后,任清野就是池荣贵最信任的人无疑。   池荣贵派了车在公司后面的仓库等他们,任清野带着池中月一上车,司机立马发动汽车,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车往山区里开,并非池家所在的那座山,而是这座城市最西面的山坳。   开了一个多小时,在这山坳里,高耸入云的厂房围墙逐渐进入任清野和池中月的视野。   这是任清野第一次来到池荣贵的制毒工厂,也是池中月第一次来。   任清野似不经意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其实已然在心里把路给记熟了。   车停下的时候,面前是一度灰色的围墙。   围墙正中只开了一扇铁门,厚重得像是搬了两个铁块儿来当门,什么子弹都打不穿。   门紧紧闭着,地上有两道弧形划痕,是平时开门时滚轴划出的痕迹。划痕很浅,可见平时这里并不常有人进进出出。   开打开的瞬间,顶上震落了一堆灰。   看起来是灰,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里面的化学物质的沉淀物。   烟灰散尽,人影从中逐渐显现。   他们各个儿身上都挂着微型冲锋枪,眼神如鹰,监视着四周的一切动向,   不仅如此,厂房四周还圈着电网,什么人碰到他都会化作灰烬。   这里只有几座零星的厂房和一些零星的简易仓库,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就是个即将被废弃的工厂。但分散在四周的岗楼却是崭新的,岗楼上的人全天都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着这里。   厂房四周攀沿着粗细不一的罐子,一头从厂房屋顶钻进房内,一头连接着墙外的各种装置。房顶上有两个铁罐子,有两层楼高,灰黑色,有铁锈。   这样的装置,看了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压抑感。   罐子旁边有两个电解装置,两根电解管分别装着甲苯和水解釜。   在这些设备旁边,还有数不清的摆线针轮减速机、空气压缩机、真空耙式干燥机等等设备。   最让人感到压抑的,是这厂房终日弥漫着的白色烟雾。   四周寂静无声,池中月看着这景象,恍若置身恐怖电影里的环境。   进去之前,任清野问池中月,“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   池中月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任清野一笑,“好姑娘。”   门口,有个带着枪的人要搜身,任清野举起双手,让他搜了一遍。   随后,那人又看向池中月。   池中月还穿着昨天的红裙子,她展开双臂,说:“确定要搜我吗?”   那人犹豫了一下,仓促看了她两眼,“进去进去。”   且不说池中月穿的少,就凭她是池荣贵的女儿,他们也不敢搜她。   一走进厂房就有人给他们递上了防毒面具,这笨重又紧密的玩意儿一带到头上,感觉顶了一块儿石头。   两人一路走着,四处都摆满了酒石酸、氢氧化钠和还原铁粉。   这间房子的尽头,两个带着防毒面具的人正在工作台前仔细地调配原料。   任清野站到他们面前,他们只是点头示意,接着又继续赶自己的事。   制毒师是池荣贵手里的核心人物,拿钱多,脾气大,谁来了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任清野在他旁边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搭上话,而池中月已经逛完了整个厂房。   她走回任清野身边,正要说话,任清野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池中月往前两步,附身仔细看着制毒师的制毒过程。   “这个纯度多高?”池中月问。   制毒师说:“百分之九十七。”   “百分之九十七?!”池中月惊讶地说,“这么高?”   制毒师不屑地笑了,但隐藏在防毒面具里,外人都看不到。   “现在市面上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试验出来了,等能够批量生产的时候就可以进入市场。”   他抬头,面具里的眼睛扫过任清野,“你就是任清野?”   “对。”任清野说,“我是任清野。”   “啧……”制毒师低着头继续做自己的东西,小声嘀咕,“怎么派了个小伙子来,没人了是么……”   池荣贵今天一早就通知他,会派任清野过来,接手工厂里的事情。制毒师原还以为是个有经验的,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愣头青。   随后,制毒师不说话了,任清野和池中月也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两个多小时候,制毒师忙完了手头上的东西,才慢悠悠地往厂房外走,没有摘掉防毒面具,跟任清野闲聊了几句。   整个聊天过程,他都严防死守,不会透露过多的信息。   任清野和池中月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池中月和任清野不得不离开工厂,就是制毒师也要回家了。   两人被司机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细细洗了个澡。   池中月想把任清野送她的裙子脱下来,手臂挣了半天,一不小心,“嘶——”得一声,裙子从背后撕裂,春光乍泄。   她满脸心疼地说:“不能穿了吧?”   任清野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内裤,拿着毛巾擦头发,看到这一幕,目光一下直了。   “别穿了。”   池中月说:“早知道就换一身再进去了。”   “下次再买。”任清野说,“买个十件八件的。”   池中月问:“买那么多干嘛?”   任清野低头,嘴角噙笑,“买来撕。”   池中月:“嗯?”   任清野:“我来撕。”   池中月:“……”   您爱好真独特。   开了玩笑,任清野放下毛巾,转而楼主池中月,表情倏地严肃起来。   “月月,那天,谢谢你。”   谢谢你,拽我出深渊。   池中月一想到昨晚,心里还一阵阵地发怵。   “任清野,那天晚上,你有没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后悔来了这里?”   “没有。”   任清野回答地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池中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话。   任清野没听清,问她:“你说什么?”   池中月往浴室走去,“没听清就算了。”   “呵。”任清野紧跟上,把她拦在浴室门口,“说了什么?”   池中月踢了他一脚,“让开!”   任清野笑着退了回来,坐到床上,翻动池中月那条破了的裙子。   可惜了,这么美的裙子。   *   池中月出来的时候,任清野躺在床上,正在看秦西晨给他发来的照片,浏览了一眼,连新郎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连忙删除。   可惜就差最后一步,被池中月看到了。   任清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到床边的。   “什么玩意儿?”池中月说,“结婚了还给你发照片?”   任清野无奈地放下手机,说:“她今天拍婚纱照。”   “关你什么事?”   “我他妈也想知道关我什么事啊!”   “我瞧你看得挺不舍的。”   “池中月你别无理取闹啊。”   “我当然不会。”池中月坐到他身边,指尖滑过任清野的脸颊,“她穿婚纱好看吗?”   任清野想了下,用了最安全的回答。   “没看清。”   顿了下,他又说:“但是你穿婚纱肯定好看。”   池中月一愣,手停留在任清野的下巴上,“任清野,你这是在求婚?”   任清野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如果我没死,这就是求婚。”   池中月指尖突然用力掐下去,“任清野!就算你死了,这也是求婚!”   任清野抓住她的手,笑着说,“轻点儿,你想掐死我?”   池中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听到任清野说到“死”她情绪就莫名激动起来,恨不得让他把那个字给吞回去。   任清野吻住她的手心,轻声说:“为了娶到你,我也要活着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要完结了,但是我们兔兔能出场了啊! 第44章   接下来的几天, 任清野每天都会去一趟厂房。池中月渐渐不去了,那地方太压抑, 她难以承受。   每次一进去,就会想起父亲当年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于是, 她每天在任清野家里虚度光阴。   这天,池中月坐不住了,跑出去敲蓝釉的门。   “蓝釉!蓝釉!”   “来了来了!”蓝釉没好气的打开门, 瞪着池中月,“敲什么敲?!不知道打个电话吗!”   池中月说:“我们出去买衣服,行吗?”   “不行。”蓝釉说, “我要睡觉。”   “别啊——”池中月拦住蓝釉, “天气冷了,我没带厚衣服出来, 陪我出去买点儿?”   蓝釉说:“你回家拿啊你。”   池中月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不想回那里。”   她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也没和池荣贵联系过。   池荣贵没多想,他觉得池中月就是在生他的气,气他用□□试探任清野。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 公司里所有事情他都交给任清野了,要不了多久池中月就会消气的。   蓝釉熬夜接了活儿, 精神不好, 也没注意到池中月神情不对,她打了个哈切,指着自己那可以媲美大熊猫的黑眼圈说:“姑奶奶,你回家拿衣服吧, 你看看我这样子,就不怕半途猝死在你车上?那多晦气啊。”   池中月嗯了一声,“那你好好休息。”   蓝釉关了门,池中月回去拿了车钥匙,径直下楼。   她没再犹豫,直接回了家。   不想见池荣贵,不代表她不敢见。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还没什么不敢见的人。   近一个小时后,池中月到了大门外。   还是一样的人守在门外,落叶又堆积了不少,偶尔有鸟雀飞过上空,唧唧两声,格外响亮。   明明只是几天没回来,池中月却觉得这地方陌生得很。   她下车,轻车熟路地进门,直奔房间。   走到楼梯上,正对的房间门把手突然转动一下,张妈扶着池荣贵一步步地挪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水。   池中月愣在了原地。   池荣贵似乎一夜之间老了不少。   池荣贵也怔了片刻,“月月,回来了?”   池中月往墙壁靠,给池荣贵让路。   “我回来拿衣服。”   池荣贵哦了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住?”   池中月低着头,说:“不知道。”   她这幅样子,在池荣贵和张妈看来完全是一个小女儿的娇羞模样。池荣贵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喽。”   张妈搀着池荣贵往下走,“赶紧把药吃了吧,别晚上又痛得睡不着。”   两人慢吞吞地下楼,池中月站在楼梯上,脚步沉重。   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小时候,池荣贵带她去游乐场,让她骑在自己肩膀上;亲自送她去上学,路上陪她在街边吃豆浆油条;晚上陪她写作业,结果两人一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些事情,池中月后来都明白,池荣贵是为了讨阮玲香欢心,可是回忆就是不受控制,一帧一帧地冲进大脑里。   她抬起头,看见右边的书房门,紧紧闭着。   更深刻的记忆顿时暴风雨一般袭进她的脑海,董娜娜倒在她脚边,嘴里吐着血沫;钟峥被人从这里拖出去,扔到后山;任清野吸了□□,跪在地上用头撞地……   两种回忆交叉着你争我赶地在池中月脑海里浮现,她深呼吸几口,迈步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放的还是秋天的衣服,池中月只拿了几件稍微厚点的外套塞进行李包里,没有任何留恋,关上门就走。   走回楼梯上,她从上面看到池荣贵坐在客厅里,水杯边摆了一大堆药,他一颗颗地放在手里,然后一股脑吞了,再猛灌一大口热水。   张妈看池荣贵吃了药,就往楼上走,打算把被子拿出来晒。   “月月,站着干嘛呢?”张妈的路被池中月堵住,问道。   “张妈,他怎么了?”   张妈眼角下垂,撇着嘴,说道:“胆结石手术刚做了,心脑血管又出问题了,这几天把药当饭吃呢。”   她看了池中月一眼,发现她无动于色,于是又说:“父女之间哪儿有什么隔夜仇啊?贵爷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你也得体谅体谅他……现在夫人还没消息,你又不住在家里,贵爷每天晚上都唉声叹气的,你看着不心疼吗?”   池中月笑了笑,没说话。   “气过了就回来吧。”张妈说,“到底贵爷以后是要把公司交给你们的。”   池中月说:“好。”   一个字结束了和张妈的对话,往楼下去了。   池荣贵看到池中月在楼梯上和张妈说话,以为她会来客厅,没想到她下了楼梯直接就出去了。池荣贵叹了口气,摇着头点了只烟。   “哎哟你咋又抽烟!”张妈在楼上看到他点烟,吼了起来,“医生叫你别抽烟了!遵医嘱!遵医嘱!”   *   池中月回了任清野家,正好碰到他回来了。   两人在楼下相遇,任清野见她提着个行李袋,问:“回家了?”   池中月嗯了一声,“回家拿点衣服。”   任清野把她手里的行李包拎在手上,掂了掂,笑着说:“这么轻,要不要再添置点儿?”   池中月情绪没由来的低落,也没听到任清野说了什么,只知道点头。   任清野和她上楼,放下东西,然后又下楼准备出去买衣服。   坐在车上,池中月一直没说话,靠着车窗不知在想什么。   任清野把音乐关了,说:“怎么了?”   池中月单手支撑着太阳穴,摇下车窗,干燥的秋风呼呼地吹了进来,撩起她的头发,遮住了视线。   “任清野,快要收网了吧?”   任清野刚好到了红灯路口,停了车,说:“快了,最多一个月。”   “他会判死刑吗?”   “会。”   接着,池中月沉默了。   绿灯亮了,任清野踩了油门,带着玩笑的口吻说:“怎么了?动了恻隐之心了?”   “不是。”池中月调整了坐姿,端端地看着前方,“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你会退吗?”   缉毒卧底一般在成功执行一次任务后都会定居国外,这是最安全的退路。   “不会。”任清野说,“除非我实在干不了了,否则我不会退。”   就像他的爸爸一样,就像钟师兄一样。   倒下一个钟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钟峥出现。   热血难凉,信仰之上,这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任清野又问池中月,“你呢?”   池中月说:“那我跟着你。”   任清野说: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原本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池中月其实完全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随口一说,“去个有海的地方吧。”   “好。”任清野说,“如果有机会,那我们就去个四面环海的地方。”   *   两人到了商场,直奔二楼女装。   池中月选衣服快,几分钟手里就挑了一大堆毛衣卫衣,无一例外的,都是黑色的。   任清野跟在她身后,选得比她还认真。   他拿了一条粉色裙子,说:“这件?”   池中月嫌弃地摇头。   任清野又拿了一件白色毛衣,“这件?”   池中月皱着眉毛,说:“像张妈穿的。”   任清野转身拿了一件黑色亮片毛衣,“那这个呢?”   池中月冷笑,“我穿了晚上正好出去工作?”   任清野没脾气了,把衣服一丢,说:“你自己选,我出去抽烟。”   于是,两人各走各的。   池中月去试衣间把自己自己选的衣服全部试了一遍,一共才花了不到十分钟,只要合身,她就没别的要求了。   走了出来,导购问她要哪些。   池中月说:“全要了。”   导购诧异地问:“所有?”   “嗯。”池中月说,“我男朋友有钱。”   导购立马扬起一张笑脸,“您男朋友就是刚才那位吧?可真帅,还有钱,对你又好,这么好的男朋友哪儿找的啊?”   池中月笑容隐藏在身上的高领毛衣里,“修罗场里找的。”   导购只当池中月开玩笑,顺着她的话说:“是啊,这么好的男朋友人间哪儿找得到啊?”   池中月没再跟导购说了,她往外看一眼,没看到任清野,于是说:“我去找他过来。”   走到门外,两头都是卫生间,池中月不知道任清野在哪个卫生间,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出去,嘟嘟嘟的,无法接通。   这种情况,多半代表他拔了卡。   池中月突然忐忑不安起来,在门口来回走了几步,干脆回去拿自己的包,找到那个导购,说:“不好意思,衣服我不要了。”   “哎……怎么不要了?”导购心想提成又没了,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我们可以给您打个九五折。”   “不要了。”池中月整理好衣服,说,“我有点儿事。”   “什么事?”   ——任清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池中月回头,望着任清野,怔怔地说不出话。   “怎么不要了?挺好看的。”任清野又对导购说,“买单吧,她看上的都要了。”   “好嘞!”导购怕这一单又出岔子,于是忙不迭抱着衣服去柜台结账。   任清野低头揽住池中月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池中月嗓子酸酸的,她感觉自己一开口可能就会哽咽,所以她干脆不说话,挣开任清野走了出去。   任清野等着导购结账,把衣服装好,钱给了,才追出去。   “怎么了你?”   几分钟时间,池中月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不咸不淡地说:“没怎么,你上哪儿去了?”   “接了个电话。”任清野说,“上面打来的电话。”   池中月满腔情绪顿时收住,“怎么了?”   “没怎么。”任清野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拉着池中月往外走,云淡风轻地说,“提前收网。”   “什么时候?”   “时刻准备着,只等上面批示过了,立马就能调动武装部队。”   池中月一下子一句话都说不出,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她却像吞了一口酸水,在喉咙里翻滚,吐又吐不出,咽又不下。堵着她的呼吸,空气好像每吸一口就少一口。   两人出了商场,往停车场走去。   “这里有喝的吗?”池中月突然问,“想喝点甜的。”   任清野四周张望一下,说:“商场正门旁边有一家奶茶店。”   “哪里?”   “就正门右边的巷子里。”   “哦,我去找找吧。”   任清野笑出声,“你一个女人怎么还没我清楚商场的构造?”   池中月冷笑一声,“呵,你厉害。”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这家奶茶店生意不错,排了五六个人,池中月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自己,这时候她身后也排上了七八个人。   她拿了自己的奶茶,一转身,看到排在自己后面的队伍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医生?”池中月走近两步,“真巧啊。”   祝寻原本在看手机里的文献,听到池中月的声音,也只是跟她点了点头。   池中月说:“你一个人?”   祝寻说:“嗯,路过这里,突然想喝点甜的。”   池中月一想到任清野今天那副死样子,心里就不爽,于是把原本给任清野买的奶茶递给了祝寻,“队伍还长着,够等,我多买了一杯,你拿着吧。”   祝寻接过,捧在手里,温热的感觉立刻蹿遍全身。   “谢谢。”   池中月说:“客气,那我走了啊。”   “诶等等!”祝寻叫住她,说,“你妈妈好点儿了吗?”   池中月眼神暗淡了下来,“嗯,好多了。”   这时,任清野已经在路边等了好几分钟了,这里不能停太久,于是他按喇叭催她。   “那我走了。”池中月说,“再见。”   祝寻指尖细细摩擦着奶茶杯,细腻的温热慢慢蔓延开来。   他又想到了今天早上在楼下早餐店遇到阮玲香的场景,熙熙攘攘的巷子里,上班的上学的脚步匆匆,从早餐店拿了包子馒头就走,路上囫囵吞了就算吃了早饭。而阮玲香在这样的环境下,不急不缓,一勺一勺地喝豆浆,小口咬油条,硬是吃出了西餐厅的氛围。   抑郁症应该是好了,不然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女人,为什么生了个反差那么大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电视剧小说一大定律:干完这票就收手,必挂;干了这次就回家陪老婆孩子,必挂;做了这一会儿我们就远走高飞,必gg 第45章   池中月拿着奶茶上车, 咬着吸管,说:“走吧。”   任清野看她只拿了一杯奶茶上来, 问:“我的呢?”   池中月轻呵一声,“你有说你要喝吗?”   任清野被她这样子逗笑, 缓缓启动汽车,“这爆脾气……”   话没说完,池中月就瞪着他了。   任清野立马改好, 把原本的“欠收拾”咽了下去。   “好多了。”   任清野又重复一遍,“脾气已经好多了。”   池中月不再傲着,把奶茶递过去, 搁任清野嘴边, “赏你一口吧。”   任清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甜腻的液体从齿间滑入喉咙, 发散到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里。   “啧……”任清野说,“也不怎么甜嘛。”   池中月收回奶茶,冷冷说道:“爱喝喝,不喝算了。”   任清野看她一脸不爽, 于是“啪嗒”一声,解开安全带, 趁池中月还没反应过来, 直接吻了上去。   辗转唇齿之间,品尝着奶茶的甜味儿和她的甜味儿。   直到嘴里的奶茶味消失得无影无踪,池中月才推开他,喘着气儿, 瞪了他一眼,“还走不走了?”   任清野舔了舔唇角,“这才够甜。”   *   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池中月把新买的衣服抱到房间里一件件整理好,任清野就去厨房做饭。   两人分工十分明确。   池中月几分钟就搞定工作,又把堆在沙发上的脏衣服抱去洗。   刚走到客厅,就碰到出来拿东西的任清野。   “你放在那儿别动。”任清野说,“一会儿我来。”   池中月瞧他那模样,生怕自己把他宝贝衣服洗破了似的。于是她把衣服放回原位,坐客厅里看电视了。   厨房里响起了菜下锅的声音,不久后香味儿也飘出来了。   任清野在厨房说:“月月,进来一下。”   “哦。”池中月应了一声,把盘在沙发上的腿放下来,趿拉着拖鞋,一不留心,撞到了桌子脚。   十指连心,脚趾也不例外,池中月一下弯了腰,闷哼一声,蹲下来揉脚趾。   任清野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说:“怎么了?”   池中月说:“撞到脚趾了。”   “疼吗?”   “疼。”   “……”   “……”   两人都静默了一阵,池中月突然往后一缩,而任清野抓住她的脚,把她的脚趾握在手心轻揉。   池中月本就臊得慌,看到任清野嘴角带笑,心跳更是漏了一拍。   “你笑什么?”   任清野说:“没什么。”   池中月追着问:“你到底笑什么?”   任清野抬头看着她,眼里充满揶揄的意味,“你非要我说出来?”   池中月目光一转,看着地面,说:“爱说不说。”   渐渐的,她感觉任清野手上的力度越来越不对劲,掌心已经从脚趾移动到脚踝,然后是小腿,一路慢慢往上滑。   粗粝的掌心擦过细腻的肌肤,带起池中月一阵酥\\痒。   池中月蹬腿,说:“你干嘛!”   任清野的手掌钻进她睡裙里,含住她的双唇,含糊不清地说:“想再听你喊疼。”   池中月:“……”   做梦!   “菜糊了!”池中月说。   任清野抱她起来,放到沙发上,“没关系。”   *   夜里,池中月醒来的时候,任清野正在穿衣服。   池中月想伸手扯他衣角,刚抬起手,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小女儿情态,于是把手收回了被窝。   “你要走啊?”   任清野嗯了一声,“王总那边带下线来接货,我要亲自去一趟。”   池中月倏地坐起来,瞬间清醒,“会有危险吗?”   任清野坐下来,摸她脸颊。   “不会,只是交接任务而已。”   “好。”池中月说,“我等你回来。”   “嗯。”   两人相顾无言,任清野站起来,穿上外套,没说什么就走了。   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任清野这一次,要出去三四天。   池中月有强烈的预感,任清野这一次回来,就要配合秦唯平进行最后的收网行动了。   几年的布置,成败就此一举。   池中月决定再回家一次。   她开车上山,一路上都觉得四处布满了眼睛,监视着池家人的一举一动。   把车开进大门,四周静悄悄的,和往常一样,但如今,竟是一点生气都没有。   她把车停好,发现正门锁着,敲了半天也没人。   于是她绕到后院,从窗户里看了一眼,确实没人。   池中月坐到院子的摇椅上,给池荣贵打了个电话。   翻找通话记录的时候,她才发觉,上一次和池荣贵通话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于是池中月又给张妈打电话。   张妈有个习惯,把电话铃声调到最大,所以池中月刚打过去她就接到了。   “月月啊?你回家了?我们不在家呢!”   池中月问:“在哪儿?”   张妈说:“昨天晚上贵爷心绞痛犯了,我们现在在医院呢!”   池中月沉吟片刻,说道:“我现在过来。”   她挂了电话,目光一扫,入眼的全是枯萎的花草。   阮玲香种的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娇气的植物,不像山里那些野生植物,几天没人照顾就能死给你看。   如今,就连阮玲香最爱的那些绿菊也全部枯了,只剩几片泛黄的零星花瓣可怜兮兮地挂在枝头上。   池中月附身,把要掉不掉的花瓣给扯了下来。   这下,就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了。   她看着这狼藉的院子,眼前浮现的确实夏日里的胜景。   姹紫嫣红,百花争奇斗艳。阮玲香摇曳着身姿穿梭在这片小园子里,比花还美。   以前池中月总觉得阮玲香太冷淡,总是精心照顾这些植物,却不愿多看她一眼。   而现在,池中月竟开始怀念那些被阮玲香无视的日子。   有,总比没有好。   她深呼一口气,最后环视这栋别墅一眼,离开了这里。   *   池中月到医院时,正当晌午。   深秋的阳光干燥温暖,照得满目白色的医院也多了几分生气。   池中月直接上了六楼,找到池荣贵的病房,从门上的小窗子看了一眼。   他挂着点滴,空着的手拿着电话,常年没有表情的脸色略显激动。   张妈在一旁站着,殷切地看着池荣贵。   池中月等他挂了电话,才走进去。   “爸。”   池荣贵回头,嘴没合上,片刻后,激动地说:“月月!有线索了!你妈还在y市,前几天有人看到她了,我就知道她没走远!”   原本应该是好消息,可池中月却高兴不起来,但她脸上的笑容也是真心的。   “真的吗?”   不希望她被找到,但得知她还好好的,又很开心。   她怎么这么蠢,既然跑了,干嘛不跑远点?   也是,她当了十几年的金丝雀,连池家都难以踏出去一步,怎么跑得远?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就算阮玲香被找回来,也不会再被池荣贵圈在身边了。   “哎……这会儿我正派人找,就从她出现的那个地方开始排查,只要她还在y市,我就算把这地儿翻一转都要把她找出来。”池荣贵胸有成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插着针管的地方立即回血了。   “你小心点儿。”池中月走过去抚平他的手背,一触摸到他,发现他的手是冰凉的。   池中月说:“医生怎么说?”   “什么?”池荣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了池中月片刻才明白她是在问自己病情,“不碍事,上了年纪都这样,挂两天水就好了。”   池中月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诺大的病房顿时陷入沉寂。   “月月,什么时候搬回来住?”池荣贵问,“你妈回来要是看到你不在,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   我不会回去,她也不会回去。   池荣贵没有听出池中月的话外之音,抹了一把脸,说:“还是回来住吧,现在阿野也忙,没人照顾你。”   池中月点点头,“好。”   池荣贵又说:“等我出院,就跟我回去住吧,不然你妈要是看到你不……”   “好。”池中月打断他,说道,“你出院了我就跟你回去。”   池荣贵满意地笑了,“嗯,好。”   池中月坐了十几分钟,实在待不下去,找借口回去了。   她开着车,好几次晃神,还差点和前面一辆奥迪追尾,于是她干脆把车开到路边,又从盒子里找到了任清野留下的烟,点了一根。   任清野的烟很烈,池中月抽了几口就没抽了。   她吹了会儿风,慢慢开了回去。   接下来的十几天,她没出过门,偶尔和蓝釉一起吃个饭,其他时间都一个人待着。   连蓝釉都说她,现在怎么跟守活寡似的。   池中月不予回答,自顾自地吃饭。   连蓝釉都看出来了,池中月这几天情绪非常低落。   池中月自己当然更明白,但她找不到一个出口,只能任由各种情绪一起堵在心头。   她现在,急需一个突破口。   ——直到五天后的一个晚上,池中月在睡梦中听见任清野再叫她。   一睁开眼,任清野果然坐在床边。   “月月……”   池中月豁然清醒,睁大了眼睛,问:“今晚要行动了?”   明明任清野什么都没说,可池中月全感觉到了。   这是她这些天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事情,就等着这一刻的爆发。   “在哪里?”池中月问。   “贺林大酒店。”任清野说,“今晚池荣贵和王总要在那里碰头。”   任清野没细说,整个酒店已经被清场,大到经理,小到厨师,全都换成了警方的人。   而此时,池家别墅,制毒工厂也全面被包围。   今晚,一个都跑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啦,谢谢大家! 第46章   任清野这一趟是专门回来带上池中月的。   留她一个人在家, 他总怕出什么意外,一定要带在身边才放心。   这也正和池中月的意, 她本来还担心任清野不愿意带上她。   池中月赶紧起身,穿好衣服, 又弯腰去打开抽屉,里面摆了两把枪。   “需要带上这个吗?”   任清野笑着按住她的手,“今晚出动的武装部队能直接出去打仗了, 还需要你带枪?再说了,用枪犯法你不知道?”   池中月悻悻地关上抽屉,说:“我这心里总忐忑不安的。”   “这次部下了天罗地网, 他们都跑不掉的。”任清野安慰她, “不会有任何意外。”   “嗯。”池中月说,“那行吧。”   刚上车, 池中月又想起另一件事。   “藏獒那边呢?”   任清野半眯着眼睛,说:“今晚一窝端了。”   不用任清野说,池中月也知道藏獒那边肯定也有警方的人。既然池荣贵和藏獒都是猎鹰手下的人,既有相互竞争关系, 在这个时候又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警方要端就一起端了, 否则打草惊蛇后另一方立马逃之夭夭。   贺林大饭店在东城边上, 任清野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两人下车的时候,路边一只夜猫蹿了过来,吓了池中月一跳。   这一刻,她算是知道, 这个酒店换血换到什么程度了。   连酒店外的泊车小弟都是特勤假扮的,不然这么一个大酒店,服务质量能差到让夜猫进来?   任清野带着池中月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一路上经过的服务员都装得有模有样的,愣是看不出来是特勤装的。   两人坐电梯上了四楼,刚打开包厢的门,就见到池荣贵带着人急匆匆地往外走。   他看到任清野和池中月过来,说道:“快跟我走!出事了!”   池中月和任清野都心底一凉。   难道暴露了?   但王总却坐在包厢里不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池中月越发迷惑,拉着池荣贵问:“出什么事了?”   池荣贵一句话都没说,急着往楼下冲,还是刘启浩跟在后面,告诉了池中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阮玲香,落到藏獒手里了。   藏獒五分钟前给池荣贵打电话,说阮玲香在他手里。   半个小时后,罗家湾见。   终究,还是落得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池中月担心阮玲香在外的原因。   原本她跑就跑了,一个人过得潇潇洒洒的,就怕被有心人惦记上。   更怕这个有心人是藏獒。   这突然的变故打的任清野措手不及,他根本不可能临时和警方想出对策,只能暂时跟着池荣贵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秦队处理。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原本警方就在罗家湾布置了警力准备逮捕藏獒,这一下,只能背水一战,一端端俩。   但池中月担心的是,在警方和两个毒枭的这一战中,会殃及阮玲香。   刘启浩开车载着池荣贵,一路飙车。   任清野紧紧跟着,保持着最短车距。他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后面已经慢慢跟上了几辆车,他认得里面的人,都是池荣贵的人。   但池荣贵现在所有心思都在阮玲香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   半个小时后,两辆车停在了罗家湾。   码头上,有一处破烂的小亭子,不遮风不避雨的,一点微弱的灯光奄奄一息。   藏獒就在里面坐着,几个手下个个挺直腰杆守在外面。   剩下的全是些雇佣兵,配了枪,围着亭子以保护藏獒的安全。   池荣贵当然也不傻,带的人全在后面藏着。   两边都带了武装力量,这是出乎警方意料的。   池荣贵来了,藏獒开门见山,让人把捆着的阮玲香推了出来。   “贵爷,瞧瞧,这是谁啊?”   被捆着的阮玲香头发乱做一团,前额的发丝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遮住了她的眉眼,嘴巴里塞着题团黑乎乎的抹布,身上的白外套站着灰尘和绳子勒过的痕迹。   但她一声不吭,冷冷看着藏獒。   这副样子,和池中月如出一辙。   这一幕,看得池荣贵心揪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池荣贵说,“我们之间的恩怨,你这是要算在女人头上?”   他的声音沉静,硬冷,恰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你搞死我一个周华宇,我弄死你一个老婆,不亏吧?”   藏獒坐在亭子里,背着灯光,池中月和任清野都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隐隐约约听出他年龄不大,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有事好商量。”池荣贵说,“你想得到什么?”   藏獒擦了擦鼻子,站了起来,走出亭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皮肤极黑,头发微卷,五官深刻,看起来不像汉族人。   而且他口音里带着浓重的口音,池中月大致能判断,他是个少数民族。   “这个时候,不是我要什么,而是你能给我什么。”他站在池荣贵面前,说,“贵爷,您老人家现在有什么可以给我的?”   池荣贵一时没开口,藏獒一步步逼近他,语气轻浮,“是您手头上的所有货源呢,还是您的人脉?”   “是您那个配出百分之九十七纯度的制毒师呢,还是整个市场?”   池荣贵气血上涌,双眼猩红,眉毛跳个不停。   藏獒所说的这些东西,池荣贵不可能给他,这都是他的命。   但是东西少了,藏獒又看不上。   所以他不知道藏獒来这一趟,动机到底是什么。   果然,下一秒,藏獒笑了出来。   “不舍得吧?我当然也知道,所以我可没打算为难您贵爷。”   他一挥手,手下两个男人立马抬着阮玲香,把她弄到了一艘小船上去。   “你们干什么!”池荣贵吼道,“把她给我放了!”   “贵爷,别着急啊。”藏獒一边儿说着话,手下的人一边还在推船,一眨眼的功夫,阮玲香就飘到了河中央。   池荣贵和藏獒还在对峙,池中月却坐不住了。   她抓住任清野的手,说:“怎么办?”   任清野看了四周一眼,说:“别轻举妄动,警方要动手了。”   池中月浑身刹那间冰凉,就连握着的任清野的手,也感觉不到温度。   “我妈呢?我妈怎么办?”   任清野压低了声音,说:“他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酒店和工厂那边已经部署好了一切,要尽快动手,不能有任何差池,要是这边迟了,等他们得到消息,一切就白费了。   池中月再次问了一句:“能保证我妈的安全吗?”   任清野看着前方池荣贵和藏獒,片刻后,咬着牙说:“能。”   这一头,藏獒和池荣贵的对峙已经进入白热化。   阮玲香在河中央荡着,娇小的身躯在河水广播中隐去一大半,看着似乎就像随时要消失在河里一样。   池荣贵问:“藏獒,我们好好谈条件,大家还有的生意做,别把事情做绝。”   藏獒冷笑,说:“你打周华宇主意的时候,跟我谈条件了吗?”   见池荣贵不说话,藏獒扬了一下手,身后立马有人拿了个手榴弹出来,对着阮玲香的方向。   池荣贵血气一上来,眼前昏花,耳朵嗡嗡作响。   心绞痛又犯了。   “你想干什么!”池荣贵说,“你今天要是敢动她,老子拼了这条命都要弄死你这孙子!”   藏獒不屑地笑了一声,叉着腰,慢慢后退,“贵爷,既然我开的条件你不愿意出,那你搞死我一个制毒师,我弄死你一个老婆,不亏吧?”   藏獒身后的人纷纷拔枪上膛,在这寂静的河湾边上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要准备动手,池荣贵身后的人也按耐不住了。   而池中月,浑身发冷。   警方一定会在他们火拼起来之前出动,这个时候,谁能去保证阮玲香的安全?   极有可能,她会沦为这一次逮捕行动中无辜牺牲的炮灰。   任清野发觉池中月的担忧,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然后才慢慢松开。   “别担心。”   池中月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草丛里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电光石火之间,这些人如同机械一盘在分秒之间冒出头,瞬间包围了两方势力。   是刘启浩率先吼了一句“警察!”剩下的人顿时慌乱起来,池中月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耳边响起接二连三的开枪声,树木的清香味顿时被弹药味给掩盖住。   “跑!”藏獒的手下喊着,“快跑!”   藏獒被人团团护着,没看到池荣贵也在想办法逃,他在枪林弹雨中吼了一句:“池荣贵!你他妈报警!你有种!”   一时间,所有人乱做一团,开枪的开枪,掩护的掩护。   池中月站在安全地带,带她反应了过来,却发现任清野不见了。   这时,藏獒被手下用枪火护着上车,还差一只脚踏上车的时候,他突然抢过手下手里的手榴弹,用手一拔,朝着河中央的阮玲香扔去。   池中月的大脑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她下意识地就拔腿往河边跑去。   一秒、两秒、三秒——她没来得及冲过,手榴弹“砰”得爆炸。   随着火光出现的,还有那个她熟悉的人影护着她的妈妈往水里扑去。   顿时,池中月脑海也被炸开,全世界的安静了。   “任清野!!!!”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今天还是双更【doge 第47章   今年y市的冬天来得格外晚, 一月份了,路上还有行人穿着夹克外套出门。   路边的植被倒是郁郁葱葱, 和往年一样。   池中月一个人开车,回了池家。   短短两个月时间, 这里就变成了一座废弃的住宅。   以前严防死守的铁门大开着,门后躺了一只夜猫,灰扑扑的身子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   踏进铁门, 满脚都是落叶和泥土。   名贵的躺椅倒在地上,把手上沾了干枯的鸟屎,池中月走进一看, 才发现椅子后面还蜷缩着一只小黄狗。   她记得这只流浪狗, 以前常常试图溜进来,但每次都被守门的无情赶出去。   现在, 它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住下去了。   池中月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这座诺大的别墅竟然空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些桌子沙发实在搬不动,其他能搬动的, 比如花瓶比如电器,都被抬走了。   池中月不知道谁拿走的这些东西, 可能是老魏, 可能是张妈,可能是小李,可能是他们约好了一起来搬走这些值钱的东西。   明明事情才过去两个月,可这座房子就像废弃了两年一样。   池中月径直上楼, 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房里原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桌子柜子被人翻了翻,其他地方倒是没怎么动。   池中月站在书柜前,看了两眼。她早就不读书了,这书柜里的书都是她小学到高中的课本,一直懒得清理,就留到了现在。   她走到书柜前,蹲了下来,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有她小学的作业本,纸张泛黄卷曲,铅笔留下的字迹几乎已经看不见,只有老师和家长批阅的钢笔字还清晰如常。   池中月随便拿了一本,走了出去,进了阮玲香的房间。   她把阮玲香梳妆台抽屉里的一个木盒子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把木梳子。   收好东西,她下了楼,离开了这栋即将充公的房子。   下了山,池中月直接开往当地监狱。   今天是池荣贵执行注射死刑的日子。   秦唯平在大厅里等着池中月,见她来了,二话不说,带着她往里面走。   监狱的气氛并没有池中月想象中那么沉重,正在活动的犯人有说有笑地,有的还和狱警开玩笑。要不是他们穿着狱服,根本没人看得出来这是一群犯人。   池荣贵关在最顶楼的监狱里,不过这栋楼一共也就三层,没安装电梯,池中月和秦唯平走上去的。   穿过悠长明亮的走廊,池中月终于开口说话了。   “听说他最近常犯心绞痛?”   秦唯平点头,“昨晚才又犯了一次。”   池中月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到了走廊尽头,秦唯平推开一道厚重的铁门,吱吱呀呀的,特殊的金属味道扑面而来。   这一刻,池中月才感觉到监狱的气氛,原来刚才看到的,都是假象。   会谈室里,灯光开得很暗。   池中月坐在凳子上,随意地翻着自己的作业本。   几分钟后,隔着玻璃的房间里,狱警带着池荣贵进来了。   池中月没抬头看他,只去听他的脚步声。   沉重,拖沓,伴随着脚镣的摩擦声。   想必他老了很多吧。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池中月一抬头还是惊住了。   池荣贵瘦的不成人形,原本富态的脸上颧骨竟然突了出来,两腮的肉松松垮垮地垂着,双眼浑浊,没有焦距,眼珠转都不转一下,被狱警扶着才找到了凳子坐了下来。   他和池中月面对面坐着,只隔着一层玻璃,可他不知道池中月在哪里,听见右边有声音,头就朝右边偏着。   他才五十岁,却如同耄耋之年的老人。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狱警咳了一声,说:“有话快说,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十分钟啊。”   这时,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池荣贵对着右边的空气说:“你妈呢?”   池中月说:“她很好。”   两人憋了五分钟,就憋出了这么两句话,又陷入沉默。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会话式里安静地只听得见他们的呼吸声。   还有最后两分钟了,池荣贵说:“为什么?”   池中月的手指停留在作业本上的一页,她仔细看了看,才从褪色的铅笔字迹中辨别出内容来。   “今天,数学考试,我和刘佳宇坐在一起考试,他抄我的答案,后来却说我抄他的答案,因为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我很生气,数学老师说一定是我抄的,因为刘佳宇是中队长……”   池中月把这一段念完了,然后目光移到蓝色钢笔字迹上,“老师教育得好,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小孩子应该好好反思。”   她抬起头,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可是,你自己都没有分清对错,却想要教我分辨对错。”   “滴”得一声,时针指向整点。   狱警架着池荣贵站起来,带着他离开。   踏出门的那一刻,池中月听见池荣贵一声沉重的叹息,门一关,他的声音彻底消失。   *   三天后,温度骤降。   池中月穿上大衣,裹了一条围巾,把头发披下来,坐在公安局会议大厅里。   此刻,公安局正在举行“1123特大毒品案”表彰仪式。   没有媒体,没有记者,更遑论任何新闻报道。   主持人是秦唯平,他拿着话筒,和有关人员站在台上,任清野站在正中央。   “立警为公,执政为民,争做人民满意公务员应是每一名公安干警的不懈追求。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严格遵守职业道德规范要求,争做公安干警道德模范我局今年的一项重要工作。在本次“1123特大毒品案”的过程中涌现了一批英勇个人和事迹。毒品科的任清野同志和钟峥同志就是先进个人的杰出代表。经局党组研究决定,对任清野和钟峥同志给予通报表扬,授予一等功勋,希望任清野同志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发扬成绩、不断进步。全局干警要以任清野和钟峥同志为学习榜样,踏实做人、勤奋工作、克己奉公、服务人民。”   他停顿了一下,放下稿子,望着台下坐得整整齐齐的警察们,说道:“泱泱大国,天灾人祸没毁了它,八国联军没吞了它,却因为鸦片差点亡国,岌岌可危。同志们,希望你们能一直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甚至用生命去维护的东西,意义到底在哪里。”   底下沉默一片。   任清野转身,将钟峥的衣冠冢摆到前方的桌子上,然后展开一面国旗,郑重地铺在上面。   秦唯平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全体起立,为钟峥同志,降半旗,默哀。”   狭窄的会议厅里,一面小小的国旗降了下来。   池中月低着头,垂眸看着地面。   礼毕,她抬起头,看到任清野站在她面前。   一身制服,挺拔利落。胸前挂着一枚金灿灿的勋章,中间镶嵌着红色的党徽。   “真好看。”池中月说,“没想到你穿制服竟然这么好看,可惜以后看不到你穿了。”   这是他的表彰仪式,也是退役仪式。   任清野笑了笑,说:“你手里拿的什么?”   池中月摊开手,是那把从阮玲香房间里拿的梳子。   “我妈说,她当初出嫁的时候什么嫁妆都没有,就只有这一把梳子,现在给我了。”   任清野取下胸前的功勋章,放到池中月手里。   “我也只有这个。”   池中月握住,冰凉的勋章被手心捂热。   “足够了。”   寒冬的风刺骨,阳光也却一点也不吝啬地洒了下来,照亮这座边缘城市的阴暗处。   于池中月,任清野是突然照进生命里的光芒。   于任清野,在他的荣光里,池中月是最温暖的一束。   全文完。   翘摇,2017年11月3日。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啦,谢谢大家一路支持,接下来还会再更新一章番外。   全文不长,故事也很简单,但如果你一路追下来了,请远离毒品,珍爱生命。   比心。 第48章 番外   七八月, 泰国正值雨季。   卡塔海岸的沙滩上,一群当地的小男孩穿着裤衩在树下堆沙子玩。   任图之堆了一架坦克,回头一看, 其他小孩子堆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那个说要堆城堡的, 你是堆了个陕西城堡——土窑洞?   还要那个说堆一座喜马拉雅山脉的,这个馒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鬼?   任图之抄着手, 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   只有他,用沙子, 堆了一把□□。   跟他一起的有一个小孩叫奥克斯, 他抬头看到任图之的成品, 再看看自己那土坳,气得一脚踢翻了任图之的作品。   “干恩!干恩!”   干恩,在泰语里是傻大个的意思。   任图之是这群孩子里各自最高的, 手长腿长,长得好看,格外出挑。   但同样有好胜心的奥克斯却不太喜欢他,因为任图之凡事都要挣个第一,偏偏每次还都被他争得到。   丛林里的绳索, 他滑得最快;海上摩托艇, 他能造起两三米高的浪。   性格又野, 常常跟这些小毛孩子打起来。   眼看着, 又要迎来一场大战了。   任图之也一脚踢翻奥克斯的作品, 两人立马就扭打在一起。   只是还没打畅快,任图之就被一直强壮的手臂给拎了起来。   任清野拉开两个孩子, 对着任图之说:“又打架?上回罚站还不够?”   任图之还使劲挥打着手臂,小小的脸上努力露出狰狞地表情恐吓对方,可惜在任清野看来,这模样就像小野猫在发狠。   他干脆把任图之扛肩上,大步迈了出去。   “回家,爸爸带你去看泰拳。”   父子俩刚走出去两步,不服输的奥克斯扯着嗓子喊:“昆胡鲁阿!昆胡鲁阿!”   昆胡鲁阿——聋子。   任图之是个一点即燃的性格,特别是听不得别人说他爸爸,于是他用了全力挣脱任清野的手臂,摔到地上,站都还没站稳就扑过去和奥克斯扭打在一起。   任清野无奈地叹气,再次走过去把任图之拎走。   上了岸,任清野那矿泉水把任图之脚上的沙子冲洗干净,然后把他拎上车,给他系好安全带。   这时候,任图之一双大眼睛里已经憋满了泪水。   “哭什么哭?”任清野捏着他下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知道吗?”   任图之猛地转开,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任清野轻笑,开车回家。   沿着盘山公路开了一阵,进入普吉岛市区。   穿过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道,任清野把车停到了一栋小区楼下,然后带着任图之走到街道上。   这里三步一家按摩店,五步一家纹身店,池中月的纹身店,就在这条街的中间位置,不算好也不算坏。   任清野和任图之脱了鞋走进去的时候,池中月正在和一个客人选图纸。   她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转过去和客人继续交流。   她的店里,挂满了纹身图纸,大的小的,黑白的彩色的,满目琳琅。可她这个老板娘身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处纹身。   客人选了半天,还是没拿定主意,说下次交朋友来一起选。   池中月送走了客人,才回来搭理坐在沙发上的父子俩。   “哭过?”池中月蹲下来,看着任图之的脸,不仅眼眶是红的,脸颊也有抓痕,“和人打架了?还被打哭了?”   池中月瞪了任清野一眼,“你就这么看着你儿子被打哭?”   任清野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   池中月气不打一处来,给了他一个眼刀,然后问任图之:“谁打的?”   任图之说:“我不是被打哭的!”   池中月问:“那你哭什么?”   任图之:“他说爸爸是聋子!”   池中月一窒。   愣了片刻,说:“你就为这个哭?”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任图之又满肚子委屈,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听不见?”   池中月摸了一下任图之的后脑勺,说:“你爸爸是英雄。”   “为什么英雄会听不见?”   “因为成为英雄,总要用某些东西去交换的。”   池中月不想,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告诉任图之他们的过往。   那段过往,是荣耀,可对于池中月来说,也是一端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好了。”池中月说,“不要哭了,先吃饭。”   任图之背转过身,小肩膀气得发抖。   池中月叹了口气,说:“要是气不过,下次让你爸别拦着你,打到他服气。”   任图之就是在等这句话,他立马换了副表情,转过去,对着任清野说:“爸,听到了吗?”   任清野耸肩,“随你。”   你要是跑得出我的手掌心,算我输。   任图之这小皇帝的情绪终于好转,蹦跶着出门去迎接阮玲香。   “外婆!你今天做了什么菜啊?”阮玲香还没进门,就被小土匪给截住了,“有没有排骨啊?”   说着,他就去扒开阮玲香手里的袋子,里面放了几个饭盒。   “别急别急,今天有糖醋排骨和干煸排骨,你吃个够。”阮玲香手臂上挂着饭盒,饭盒上挂着任图之,祖孙俩就这么走了进来。   任清野已经把桌子摆开,阮玲香把菜摆上去,说:“今天早上卡尔那里的虾都被抢完了,其他的卖相不好,我就没买,明天早上我再早点儿起来去抢。”   任清野叼了块儿排骨,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阮玲香没听清,说:“你说什么?”   池中月盛好饭,走过来说:“管他说什么,妈你别惯他,看他现在跟个皇帝老子似的。”   阮玲香坐下来,分出四个碗,盛汤,“我就是想给你们做最好的。”   “不用麻烦。”任清野说,“我觉得阿戴珊的螃蟹也不错。”   阮玲香立马点头,“那我明天去买螃蟹。”   池中月气得翻了个白眼,任清野哈哈笑了出来,搂住她脖子,说:“你不是最喜欢吃螃蟹吗?”   池中月说:“我就是见不得我妈把你惯得……死样子。”   “没关系的。”阮玲香说,“反正我每天闲着没事。”   池中月:“……”   妈,我求求你别惯他了。   午后,任清野带着任图之去街上闲逛。   每天吃完饭任图之都要去小摊处打枪,一百泰铢五颗子弹,打下来的玩偶已经堆满了整个房间。   所以摊主不是很乐意看到这父子俩。   今天,任图之又收获一只灰色布偶熊。   他抱着熊,正准备走的时候,老板叫住了这父子俩。   “嘿!”老板是个泰欧混血儿,长得很好看,但常年穿着一身发黄的衬衫,大大拉低了他的颜值,“你们为什么这么厉害?”   任图之骄傲地扬起下巴,说:“因为我爸爸以前是警察!拿枪的那种!”   那老板立刻对任清野肃然起敬,“警察?真的吗?”   任清野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但老板突然来了兴趣,“那么你为什么来了泰国?”   任图之一怔。   对诶,他居然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爸爸才三十几岁就不当警察了,居家搬迁到泰国。   任图之问:“爸爸,为什么啊?”   任清野抱起任图之,一面给老板挥手道别,一面说:“爸爸当不了警察了。”   “为什么……”   问完这个,任图之就后悔了。   爸爸耳朵听不见,靠助听器也仅仅只能听到一点声音,要是说话小声了,他就听不到了。   那爸爸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不当警察的。   “爸爸,因为耳朵吗?”任图之问。   “嗯。”   任图之沉默很久,被任清野抱着走过了两条街后,才说:“爸爸,那以后我当你的耳朵,你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任清野笑着说:“这句话,你妈妈以前说过。”   “那我以后挣钱,给你找医生。”   “好。”   闷热的天气,突然下起了小雨,父子俩一点儿没在意,就淋着雨当散凉。   突然,任清野怀中的任图之挣开他的手臂,跳到地上,往前面跑去。   “妈妈!”   池中月冷着脸,左手拿着两把伞,一大一小,右手撑着伞。   “明知道今天要下雨,都不知道带伞出门?”   任图之立马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爸爸说了,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池中月:“……”   “任清野你过来!”   任清野抄着手,一动不动。   池中月说:“你再说我儿子头大,我宰了你!”   任清野:“你试试看,我让你一只手。”   任图之:“……”   又来了,爸爸妈妈又要吵起来了。   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妈妈脾气不好,爸爸脾气也不好,两人经常吵架,但吵着吵着就吵到房间里,没了动静。   第二天又总能和好如初。   任图之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的熊往家里走。   蒙蒙细雨中,小男孩昂首阔步。   他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什么时候才能像爸爸那样什么都会?   想到这里,他干脆拔腿开跑,回家推开爸爸房间的门,把那套挂在衣柜里的警服和抽屉里的勋章拿了出来。   花了好长时间,任图之才穿上。   又宽又大的警服穿在他身上像个麻袋似的。   任图之小心翼翼地把勋章带上,然后再盖上帽子。   他拖着裤腿走到镜子前,煞有其事地将右手握拳举在太阳穴边,念起了那段爸爸只说过一次他就记住的誓言:“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每当他偷穿爸爸的制服,对着镜子念这段话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真的是一名小警察,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荣誉感。   每当看到电视里的警察出现时,他也会立马站起来敬礼。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做警察的时候是什么样,但他总觉得,一定很帅,就像他现在一样。   至于这段誓言到底代表什么,爸爸到底为这段誓言付出了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爸爸说,天堂还有一位叔叔,用生命捍卫着誓言。   能让人用生命捍卫的东西,一定比超人还厉害。   任图之想,他早晚也能成为穿着警服的超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每当大家有危险的时候,他就从天而降,和怪兽大战三百回合,拯救世界! 本书由 julysa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