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花梵破晓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女神再临》 作者:靡宝 文案 当我脱下高跟鞋和丝绸长裙,穿上战服坐进机甲里时,我脑中只有两个念头。 惟愿四海升平,亲人团聚。 愿我不再挂念你…… 段子手外衰内骚男主VS打不死小强女主?鬼知道我写的是什么个玩意儿。 玛丽苏,伪骨科,天下英豪皆爱我 哨向,机甲 爽文——不是读者,是作者自己爽 关于哨兵向导的设定,请自行百度。本文会有少量二设 【警告:本文充斥着各种早古小言烂俗梗,等等,纯属作者本人口味恶俗,格调低下。不适应者慎入。】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机甲 科幻 主角:楚環,楚渊 ┃ 配角:女主趟过的男人河 ┃ 其它:重生机甲玛丽苏 ============= 第一卷 第1章 凤陨朝歌   楚環率军抵达朝歌城的时候,正逢第一场瑞雪降临。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碎羽似的轻雪在蓝灰色的天幕中如漫无目的的亡灵,穿梭在京城的高楼大厦、民巷矮房之间。整座京城皆被笼罩在这片浑沌阴郁的暮色之中。   机甲兽的鼻息里喷出的白色雾气转眼就消散在萧萧北风里,钢筋兽爪踩在天极大道的石砖上,发出金石撞击的铿锵声响,于覆盖着薄雪的地面留下一长串巨大的兽爪足迹。   骑在兽背上的女将黑发高盘,后颈到肩背拉出一条利落又不失优雅的线条。军装胸襟上别满了璀璨的功勋徽章,火红的披风沉沉地覆盖机甲兽的臀背上,愈发衬托得女子高挑俊美。   一声鹰鸣。朱背金翅的金雕掠过人群上空,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却是轻巧如鸿毛般地落在了女将的肩头。   长长两列军装英挺、面孔俊朗的禁军士兵紧随其后。清一色的高阶哨兵士兵,手扶军刀,军靴踏着积雪,脚步声整齐划一。紧随其后的十名机甲兵骑着兽态的机甲,身姿英武。精悍的机甲战车压阵,于队伍最后碾压过所有的足迹。   全队千名士兵机甲,没有一声杂乱的脚步,没有一道斜视的目光。   一辆玄黑色武装车静静地跟随在女帅的机甲兽身边,车窗遮挡得严严实实,前车盖上挂着的国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黑底之中,红凤浴火展翅,这是四大诸侯国中,楚国的国旗。   纵使风雪连天,天极大道两侧依旧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四国朝圣,这是每十年才会有一次的盛事。而今年本是第八年,但是拜前些日子才结束的“赤日之战”的福,天子召开诸侯盟会。这才有了今日四国王君来朝的盛大景象。   机甲队在居民们惊叹又畏惧的注视下,沿着天极大道行进,抵达了大元宫。   队伍在宫门前停了下来,楚環翻身下了机甲兽背。   楚環年纪并不大。在人类平均年龄已近两百岁的今天,她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面容俊秀,双眸锐利,神色冷漠。她穿着军靴的双腿健美修长,身姿干练。转身之际,厚重的披风随之甩出一个圆滑利落的弧度。   机甲兽身形瞬变,骤然缩小,飞向楚環的发髻,变成了一枚暗红色的凤形发卡。楚環扶了一下发髻,从副官手中接过了一把伞。   玄黑武装车边,侍卫拉开了车门,一个穿着军装礼服的高大男子走了下来。   近卫抖开了一张狐裘披风,搭在了男子肩上。头顶一暗,雪似乎停了。男子抬头朝楚環温柔一笑,雪里出锋的裘毛衬得他面孔英俊而削瘦。   “冷吗?”楚環撑着伞。   男子摇了摇头。   近卫推出了一辆悬浮轮椅。   男子摆了摆手,望了一眼通往宫门的三百零八级台阶,“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   迎宾的礼官诚惶诚恐。楚環却是长眉一挑,把伞撑在兄长头顶,陪同他一起慢慢地登上了台阶。   兄妹两人一般俊秀高挑,仪态优雅,互相扶持着沿阶而上,背影很是赏心悦目。   ***   宫门次第开启,如贵妇放下羽扇,展现她雍容华贵的面孔。   通体洁白的皇宫是整个灰暗天地间最为耀眼的发光体。   这座用了百亿吨星云石修建的建筑已有千多年的历史,二十多代帝王在这里诞生和溘然长逝。   星河流转,世代更替,曾经强大的中央已走向日暮,可宫城却依旧高高屹立。无数亭台楼阁呈阶梯状分布,迎仙崖则耸立在东面,即使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飞瀑依旧水流滔滔,如玉带高悬。   定坤台如一柄巨剑直指天空,兆安宫和丰乐宫伴随两侧,飞檐斗拱,富丽堂皇。   洁白无暇的建筑巍峨高耸,气势万钧,充满了雄浑之美,向天下人昭示着这个新星际华夏帝国强大无俦的力量——   “这大概是自古地球纪以来,人类生-殖崇拜的巅峰之作了吧。”   礼官脚底一滑,差点一脸栽进雪地里。   楚環稳稳地撑着伞,面无表情:“他们能听到,哥。”   “抱歉。”楚渊笑意和煦地朝面色尴尬的礼官看了一眼,“我记得在心理学上对此也有个很有趣的解说:过分夸大的生殖崇拜往往意味着创造者对自身缺憾的无能为力,妄求通过具象的物体得到心理上的安慰。”   “英宗陛下一生有四十二个儿女,而我只有一个侄儿。”楚環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没什么资格嘲笑他老人家。还有,那些鬼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的心理医生。”楚渊拂去落在狐裘上的碎雪,“简·卡文小姐。你们见过的。”   楚環回忆了一下那位金发蓬松,穿着灰色西装套装腰肢妙曼的日耳曼族美女,顿时又翻了一个白眼。   “你和她睡了。”她压低了声音。   “是什么让你得出这个结论?”楚渊俊脸挂着无辜的笑。   “你和她睡了。”楚環坚定地说,“只有情人,你才会记住她们的全名。这是你睡过的第几个心理医生了?说真的,老哥,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有从境外去给你找心理医生了。你想成为全大周甚至全星际的笑话吗?”   “你们就从没想过可以给我请一位男心理医生吗?”楚渊问。   “我不觉得你的性取向有那么坚定不移。”楚環满脸不信任地瞥了兄长一眼。   楚太子大笑起来,嗓音醇厚爽朗,满是不掩饰的愉悦。   他挽起了妹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只是失感而已。你们太大惊小怪了。一个废人不值得费这么多心思。”   “你不是废人,哥哥。”楚環侧头看向兄长,面若冰霜,吐字缓慢,“你不是!”   “嘘……”楚渊抬手拂去一片落在楚環鬓角碎发上的雪话,朝前方抬了抬下巴,“瞧,都到齐了。”   巍峨的宫殿门前,几位华服男子正站在檐下,高大俊美,玉树临风。哨兵的体质让他们不畏风雪侵袭,但是依旧都披着厚重的貂裘狐皮,以彰显高贵的身份。   唯独华国少君是一位年约弱冠的A级向导,清秀的小脸已在寒风中冻得有点发青。   目光遥遥相接,众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了被冰雪冻得硬邦邦的客套笑意。只有魂兽们最为诚实,真切反应了主人的内心活动,全都躁动不安起来。   唐、华、苍,再加上姗姗来迟的楚。四大诸侯王相隔十年,重聚在周天子的乾元殿门口。   周王朝立国逾千年,七十二个诸侯国相互吞并,最后剩下五国。   “赤日之战”,郑国伐楚,反被楚所灭,唐、华、苍三国助之。而当初郑国伐楚,本又是天子暗中授意。这一场盟会,说是由天子召开,其实是由楚国发起的一场诸侯向天子兴师问罪之会。   “阿環,渊殿下。”   “楚帅,太子殿下。”   “师姐。”   “環儿,渊哥……”   楚環淡漠地一一点头。倒是楚渊拢着手,朝那位身披玄色貂裘,称呼他兄长的俊美青年露出了亲切热情的笑意。   “哟,前妹夫!听说你的一个侧妃又为你生了一个女儿。好像是你第八个孩子了吧?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你们唐国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畜牧业大国。”   众人:…………   唐国太子李承钦冷不丁遭受了前大舅子一记猛击,傻了眼。   “哥!”楚環严厉道,“我说过,不要不分场合说实话,让人下不来台!”   唐太子被补一刀,正中心口,吐血而亡。   “陛下宣诸侯王、臣工觐见——”   终于,礼官的唱和把所有人都从尴尬之中解救了出来。   ***   乾元殿中灯火幽暗,机械侍跪坐在熏笼前煮着茶,金属手指一板一眼地数着碟子里的干龙眼。甘甜微涩的茶香逐渐弥漫在了阴寒的大殿之中。   羸弱的天子明恪斜依在高高的皇座上,穿着一身极简单的衬衫和长裤,面孔苍白,神情恹恹,一副浓浓的疲态。他的魂兽丹顶鹤伏在座椅上,修长的颈项无力地垂靠在他的膝头。   他变得都快认不出来了。这是楚環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她当初和还是皇子的天子曾做过三年高中同窗。可是她已再难从这个仿若骨架一般的同龄人身上,找到当年那个腼腆温顺少年的半点影子。   “诸位爱卿无需多礼,都就坐吧。”天子声音有气无力,依旧斜依在靠枕上,一双秀气凤目空泛地扫过众人。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何而来的。我只先问一句:郑王陆勘,如今如何?还活着吗?”   楚渊缓缓出列,行礼道:“回陛下。郑王重伤不治。郑太子替父递交了降书,率一族投诚,哨向者都会接受神经阻断手术。臣已将他们暂时都安置在郑王都中。只等大局安定了,再给他们些不动产,准他们自己经营生活。只要安分勤劳,必定衣食无忧。”   天子一动不动,宛如雕像,干涸的双目如两口幽深的枯井,生命力几乎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自他身上褪去。   苍王龙谡沉声道,“早闻天子与郑王相交颇深,引为知己。郑王感念陛下知遇之恩,才会举国之力为陛下伐楚。如今听闻挚友阵亡,陛下之悲痛,臣等感同身受。陛下为国事操劳过度,精神力损耗巨大,已是在强弩之末。我等臣工商议,望陛下择日退位,传位于皇储,归隐离宫。”   天子终于轻轻笑起来,目光落在了楚環身上。   “阿環,陆勘他死前,和你说了什么?”   楚環便是那个在攻打郑王都的时候一炮轰穿了郑王机甲的主帅。今日觐见,早就知道天子会对她发难,自然早有准备。   她面无表情道:“郑王重伤回宫后才去世的。他有什么遗言,郑太子和王后应当清楚。陛下可宣他们询问。不过开战前,郑王曾和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天子身子微微前倾,死死盯着她。   “他说,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然而能为了守护亲人挚爱而死,死亦无悔。”   天子怔了片刻,仰头呵呵笑了起来。丹顶鹤也终于抬起了脑袋,蔫蔫地朝楚環肩上那一只精神抖擞的金雕看了一眼。   “能死在你手下,也不算丢人。去,给環公主上一杯茶。”   楚環接过机械侍递来的茶,浅抿了一口,道:“陛下,如在盛世,您会是个备受爱戴的明君。退位吧,阿恪。我以楚国作保,你在离宫一切无忧,可以和皇后妃嫔安然度日。我们也会忠心辅佐新帝。”   “华国亦能作保。”白衣胜雪的华国太傅司徒启明上前一步,目光和楚環相遇,随即温和一笑。   “唐国也能。”李承钦道。   天子垂目望着台下煮茶的机械侍。侍从的机械臂熟练地端起茶壶,将蜜色的茶水灌注在粗陶罐中,茶香四溢。   “楚太子,失感是什么感觉?”   楚渊平静地说:“返璞归真。”   “没有失落?没有不甘?”   “那些能力是上天赋予,并不是自己努力换取的。得之,为幸;失之,也不必伤心悲痛。况且——”楚渊温柔的目光投向楚環,“舍妹觉醒成了哨兵,也算是能力的继承和延续。我并没有任何遗憾。”   天子哼笑一声,“你们兄妹倒是两位一体。我也曾有兄弟姐妹,却只想要我的命……今日若是他们坐在这个位子上,不知道是否会和我作出同样的决定。”   楚環微微蹙眉。哨兵的敏感让下方众人都警惕起来,魂兽躁动,猛禽扑翅,雄兽低哮。   天子却依旧笑着,手轻抚着丹顶鹤柔软的羽毛,对楚環说:“我真羡慕你,阿環。自学校时代就羡慕你。你有忠诚的朋友,有溺爱你的兄长,有慈爱的父亲。你能自由飞翔,实现你所有的梦想,而不用被强迫绑在一个位子上,随着这个帝国沦亡……”   楚渊面色冷峻,一步挡在了楚環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非亲兄妹,非亲兄妹,非亲兄妹!!!   哨向设定参考百度,并有部分二设。本文未特别标注的诗词均引用自古人,出处自行百度。   哨向:能力超群的一群人,大概等于数量较多的漫威英雄们。   哨兵为五感发达、拥有超越常人的体能、耐力。   向导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可以引导、辅助哨兵作战,也可以安抚哨兵躁动的情绪。   词条解释:   魂兽=量子兽   失感=哨向因为疾病、重伤、药物刺激等因素失去原力,恢复成普通人。 第2章 凤陨朝歌   苍王猛地转身,机甲瞬间自手环化成一柄重剑,狠狠劈向宫门。剑气与宫门碰撞的一瞬,大地轰然剧烈震,冲击自四面八方反荡回来。机械侍手中的陶杯砰然碎裂。   “朱雀——”楚環一把将兄长拉过来,机甲从发髻上飞出,化作一只巨大的火凤,合金羽翅唰然抖开,将两人罩住。   司徒启明亦转身将自家的少君护在怀中,魂兽巨猿身形猛涨,将两人护在身下。   李承钦大喝一声,胸前吊坠迸射刺目光芒,瞬间变作一张巨盾,插-入地砖之中,挡住冲击。   天子在剧烈震动中轻笑起来,手掌轻抚下,丹顶鹤的身躯已呈半透明状。   冲击携带着摧枯拉朽之力,扭曲了光线,悍然撕破了能量罩,将所有抵抗撞得粉碎!一瞬间,所有魂兽散如齑粉。哨兵赋予的强大的五感骤然消失。   失去机甲保护的六人在巨大的力量面前犹如蒲扇下的碎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撞向四面八方。   楚環于空中转身,护着兄长,背脊狠狠撞在了殿柱上,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環——”楚渊大吼。   “没事……”楚環大口喘气,把变回发卡的朱雀捏在手中,“他开启了反能量磁场!”   楚渊拿袖子摁着她血流如注的额头,阴鸷地朝天子望去。   丹顶鹤隐去了最后一抹身影。天子面容苍白如纸,汗水顺着脸颊滚落,却是吃吃笑着,自皇座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下丹陛。   “难道……不可能……”楚環轻声说,“那是传说……”   “显然不是!”司徒启明抱着已昏迷过去的少主,满脸盛怒,“他简直丧心病狂了!”   剧烈的地震愈演愈烈,殿外传来宫人惊恐的尖叫和奔走声。侍卫砰砰拍门,大声呼唤。而大殿里四处都在崩塌,坚硬的星云石出现道道裂痕,雕刻精美的横梁,色彩艳丽的墙砖,全部坠落,砸在地砖上,粉身碎骨。   诸侯王们伏在满地狼藉之中,大口喘气,却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明恪——”龙谡咆哮,“你以为我们死了,四国便会亡国?在我们之后,多的是王族子孙能接替我们的位置,延续我们的意志。你明家为天子千年,若没有诸侯替你们守卫四方,你以为大周国还能延续至今?”   “我不在乎。”天子也被落砖击中了头,一道血线自鬓角流下,愈发衬得他面孔惨白,“挚友为我战死,我孤零零地守着这个皇位,如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思?人类自离开地球母星,迁徙到这片星域起,已经有千年。我是这片星域的皇帝,却活得连鼠辈都不如!你们又让我怎么能让我的儿孙继续过我这样的日子?阿環,你曾和我说过,人要活得有个人样,可你看我,和这机械侍,又有何不同?”   那机械侍智能很低,在一片崩塌震动之中,依旧运行着煮茶程序,茶壶中的滚水倒向空空的手掌中。   侍卫们开始砸门,可宫门岿然不动。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从外面接连不断地传来,混扎着宫人惊恐的哭喊声。大地震动越发剧烈,房梁终于不堪重负,开始逐步坍塌。   楚渊搂着妹妹,忽而笑了起来,“传闻太宗修建大元宫时,曾在地基里埋下过一个自毁装置,威力足可以夷平整个朝歌城。可是大元宫经历过数次宫廷政变,并没有哪位皇帝启动过这个装置。于是这事就成了传说。又或者,先帝们觉得这一举要伤及无辜,不忍心启动。陛下却是为了私怨,不顾一切复仇。”   明恪却是歪着头,疯癫地笑起来,“我不配活,你们也不配。一位帝王,死时有四位诸侯王和王储、千万臣民殉葬,可是我大周最高尊荣!”   “杀了陆勘的是我,你却拖着全城千万百姓陪葬!去你娘的天子国君,你不配!”楚環破口大骂。突然,感受到体内的能量重新开始流动,一点一滴凝聚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还在倒茶的机械侍身上。   是那杯茶!   “回来了?”明恪盯着她,嘴角绽放一抹幽冷笑意,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不配做天子。可你也不过是楚家养的一只狗。環公主是举世公认的战术大师,最擅长绝地求生,转败为胜。这殿内有你旧爱和至亲,外面有上千万百姓。给你三分钟,看看你能救得了多少人。”   楚環恢复了原力,一跃而起冲上前,狠狠拽住明恪:“在哪里?中控装置在哪里?”   男子口中涌出暗红的毒血,身体剧烈抽搐着,随即瘫软了下去。脸上依旧挂着惨淡的笑,目光定格在了皇座背后一副巨大的江山星海图上,瞳孔逐渐扩散。   “操!”楚環破口大骂,将人掼在地上。   她把发卡向空中一抛,朱雀化作流光缠绕着她的手臂,变作一门量子冲击炮。能量格瞬间充满,金光流转,将紧闭的殿门一炮轰开!   ***   狂风卷着碎雪疯狂涌入,爆炸和坍塌的轰鸣声已快盖住了宫人们绝望的叫喊。   楚環振臂一挥,朱雀再度化为鸟形,身形剧烈膨胀,一眨眼就快填满整个大殿。紧接着,机甲巨鸟砰然一声化成了亿万片合金羽毛。每根羽毛都近半人长,却是一个独立的小型机甲。它们如箭一般冲出大殿,卷着李承钦等人,径直飞出了皇宫。   朱雀是全星系中唯一一台极光机甲,机甲界性能测评为超SSS级,其炮火能力在战场上秒杀所有战斗机甲,发狠起来甚至可以单兵脚踢先驱舰,手撕旗舰队。而其幻化能力亦是单项SSS级,此刻的飞羽形态就是它最著名的一招:“百鸟朝凤”。   而楚渊作为唯一的失感者,反而不受反能量磁场影响。他跨过明恪的尸身,飞奔到江山星海图前,用智能终端飞快扫描了图,立刻开始数据分析。   两分钟。   楚環站在大殿门口,双目紧闭,神经元和身后的机甲核心相连。无数只红鸟在不断倒塌的宫殿之中穿梭,抓着宫人送出宫外。另有数只飞鸟上下环绕着正在全神贯注破密的楚渊,替他挡开飞崩的砖石。   一分钟三十秒。   狂风暴雪如镇压千年终得释放的魔兽在天地间翻腾咆哮。自高台俯瞰而去,整个皇都爆炸此起彼伏,处处浓烟滚滚。尖锐的警报响彻城市上空,百姓们惊恐的哭喊声尽数被楚環哨兵的听力收入耳中。人间大地,宛如地狱!   一分钟!   “就在脚底!”楚渊大吼,“地宫第九层。需要生物密码——要明恪的……脉动?”   楚環看着天子已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简直郁卒得吐血,恨不能现场鞭尸一百遍!   五十秒!   “楚環——”李承钦摆脱了反量子磁场,驾驶机甲飞了回来,在殿前上空高喊,“你们两个还磨蹭什么?”   乱石崩塌,地动山摇之中,楚渊突然从妹妹突然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数十年朝夕相处,并肩作战,同进共退,心有灵犀。   “不……”他朝楚環伸出了手,试图抓住她。   “哥,”楚環轻声说,“你看看外面。”   因我之故,人间成炼狱。   四十秒!   “不是你的错!”楚渊眼神里浮现恐惧,大口喘息,“你跟我走!我们走……”   震耳欲聋的崩塌骤然响起,柱子粉碎,整个房顶直直坠落,巨大的石块将机械侍砸得稀烂。   楚環抬手一炮轰飞了房顶,再朝下,聚集全部能量,三炮连发,一举轰穿了九层地板。   朱雀核心机化作轻甲包裹住楚環,展开钢筋双翼。   “我走不了。”楚環平静地说,“他都算计好了的。”   “不!”楚渊目眦俱裂。他想要扑上去,红鸟却结阵张开了能量罩,蛹一般将他裹住。   三十秒……   楚環站在巨坑边,注视着兄长,看他疯狂地捶着能量罩,双目赤红。   “不——”   “对不起。”她哽咽,“哥……对不起……”   楚渊倏然定住,眼睁睁看着年轻女子抖开双翅,如奔赴烈火的凤凰,一个俯冲,消失在了巨坑之中。   他张着嘴,喉咙却犹如被糙石堵塞住,发不出半个音节。   红鸟遵循着主机的指令,裹着他迅速离开废墟,直升上高空。   断壁残垣之中,那个巨坑在不断缩小。暴雪很快就迷住了视线。   二十秒。   “渊哥!”李承钦的机甲飞来,悬停于高空,“阿環呢?她去哪里了?”   楚渊面色灰败地盯着下方,宛如一个死人。   李承钦猛地抽了一口气。他也说:“不……”   机甲猛地一个俯身朝下方冲去。   突然之间,一道雄浑沉闷的巨响自地底深处传来。如地龙咆哮,如远古时空开启。大地以乾元殿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荡起一圈巨大的涟漪。   就如海底火山喷发,又如陨石撞击。在那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大元宫发出响彻天地的碎裂声,整体崩塌。   而城区的爆炸却停了。死里逃生的市民们茫然地抬起头,旋即惊骇地望见那座高高屹立了千百年的洁白宫殿如神山倾倒。一代皇权的象征就此崩塌,夹带着千年的积尘和漫天雪粉,席卷了整个都城。   迎客崖断裂坠落,亭台楼阁散落如积木,高高的定坤塔倾斜着,一截一截矮了下去。   紧接着,废墟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金红的火苗沿着缝隙流窜,转眼就将整个宫城笼罩了起来。   可火光冲天却没有浓烟。遥遥望去,大元宫仿佛披着一层朦胧霞光,像地脉的气流形成漩涡,纽带接连天脉,将亡者的英灵送往天际。   天地在这一刻汇合交融,蔚为奇观。   楚渊的双足缓缓落在天极大道上。   红鸟随即一收,继而,那些救人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犹如箭矢划过长空,汇集成一团。   司徒启明怔怔地望着已成废墟的大元宫,面如金纸。   “结束了?環儿呢?”   楚渊不答,默默凝望着废墟和其上摇摇欲坠的高塔。   司徒启明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   “凤凰!”孩童突然伸手遥指远方。   大元宫的熊熊火焰之中,一只通体火红、拖着九条尾羽的凤鸟一跃而出,振翅飞上天空。风雪骤停,苍空之中,那仿佛烈火幻化出来的神鸟环绕着废墟翱翔,引吭。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可在场千万市民耳中都听到了那一声清越嘹亮的鸣叫。   凤鸣九霄,天籁之音。   如金光破云,如春归大地,如神灵母亲的手轻柔地抚平了所有的伤痛和绝望,带走了罪恶和戾气。人心宁静,且不再恐惧。   龙谡突然拔出重剑,狠狠插在地上,砰地一声朝着大元宫单膝跪下。   “师姐!”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大街的市民一片片跪倒。   “女神……”   “女神显灵了!”   而火凤环绕废墟飞行三圈,昂首振翅,继而化作做亿万点金光,被风吹过,消散在天地间。   风停了。雪温柔地落下,落在宽敞的大道上,落在行人的头顶肩上,落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上,落在恢复了照明的路灯上,落在游乐园的儿童转椅上,落在公园的草地和浮着碎冰的湖面。它如一张柔软的羽绒薄毯,被造物主的手拉着,盖住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城市。   李承钦落了地,跌坐在花坛上,抱住了头,呜咽着,像一头受伤的狼。   飞鸟全部回收完毕,不断收缩、凝聚,最后成为了一颗椭圆物。楚渊伸出双手,接住了它。   那是一枚暗金色的合金蛋,橄榄球大小,表面有细细的精美纹路。这是朱雀仅剩的躯体,也是楚環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司徒启明低声说:“全城三千万条命,都是她救的。”   楚渊却没有回应。   他抱着金属蛋,沉默地遥望着火焰中的皇宫废墟,背影笔直、孤立,如一尊冰雕。   司徒启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忽然注意到,正有水滴落在蛋上,顺着纹路滑落,消失在了那个男人的掌心。   【从此后,朝歌便多了一座陵。】   ——《华夏英灵纪·周朝》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的开头总是那么长? 第3章 星海重逢-1   “我出生的星球叫洹州,是楚国天凤星系白鱼座中唯二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之一。   该星球特产粮食、海鱼和木材。这里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成片的原始雨林和草原,还有占据了地表面积四分之三的海洋。物种千奇百怪,危险区域无数,完全就是一款刺激的探索历险类游戏的蓝图。   千百年来,移民们驾驶着落后的机甲游荡在这个星球上,狩猎,耕种,伐木,一窝窝生孩子,并且和当地的猛兽们互相交换肉吃。直到我们家搬来的时候,这里州府常住人口还不足十万,甚至不如别的星球的一座大学城。   这里距楚国王都丹阳星有着将近十光年的距离,即使乘坐当年最快速的星际穿梭舰,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也就是说,你网购一个王都发货的水果,哪怕放在保鲜箱里送过来,签收的时候都已经发芽了。   他们说父亲之所以被封在这里,就是因为王祖父不希望他再返回丹阳。毕竟作为一位废太子,一生安分地待在封地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一场牵扯到整个王庭的剧变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而身边大人对此讳莫如深。但是我老哥又八卦又好为人师,我随口一问,他就无所不言,扯着我叽里呱啦地讲了大半天。   故事很简单,我的祖父楚王琛是一个地道的楚人,身怀三心:对祖国有热心,对前途有野心,对女人很痴心。   我祖母沈王后是他的原配,名门贵女,只生了家父一个宝贝疙瘩,是个A级哨兵。可惜祖父的痴心并不是给祖母的。作为SS级哨兵的祖父,和只有A+级的向导祖母显然并不是很契合,没法做灵魂伴侣,只能凑合做一对世俗夫妻。   我祖父带着一颗缺爱的心到处漂泊征战,攻打卫国的时候,救下了正要跳楼殉国的卫国公主。   俩人于狼烟滚滚的城楼上一见钟情,在战火硝烟的背景下上演了一出荡气回肠的帝王美人黄金档偶像剧。当时远在老家王宫里正给我爹喂奶的祖母抬头惊见绿云罩顶,但是为时已晚。   这个卫国公主不姓卫,姓徐。徐夫人简直是按照少女读物打造出来的一朵盛世白莲小清新:亡国公主,倾城倾国(国都亡了嘛),S级向导,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还是著名钢琴演奏家……   徐夫人积极从事慈善事业,最爱跑去难民营抱着光屁股小孩抹着眼泪合影,呼吁各国多给这群流离失所的人一点爱。名流政要全都对她赞不绝口,据说还有一堆狂热粉丝追随者,把她当女神,为她画像立传。   她还很能生!被祖父带回宫后,一口气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如此高产,身材居然没走样。死活只生了家父一个的祖母甘拜下风。   我问哥哥徐氏到底有多美。   一股骚气。我哥说。   我哥他八岁那年觉醒成为了哨兵,初始等级就有A++。大人们如获至宝,简直把他当成一颗凤凰蛋。   他说,哨兵和向导身上都有一股气息,叫信息素,能让他们辨认彼此。我这样的愚蠢的凡人是闻不到的。契合度越高的哨向,就会觉得彼此的信息素越好闻。我哥显然和徐夫人不对盘,觉得她闻着像一只狐鼬。   想象了一下那气味后,我觉得做凡人也挺好的。   总之,我祖母扶着家父这个阿斗和徐夫人在后宫里天昏地暗地撕了四十多年,两位如花少妇撕成了黄脸婆。最后因为家族和肚皮都不争气,我祖母惨痛败北。   祖父改封家父为安国公,祖母为太妃,把母子俩打发去了洹州,眼不见为净。白莲花徐夫人登堂入室做了王后,长子封了太子。   我的那个太子皇叔是一名E级哨兵,听说武力超群,聪明英俊。祖父觉得这个儿子将来会成为他的高配版,特别宠爱他。   而我的父亲虽然一个B级的哨兵,却更像一名向导。他安静、平和,醉心学术研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任何人争吵生气,他甚至会对低档AI的机械侍说谢谢和对不起。   也许这样的性格,做一个偏远封地的公侯,在大学里教书做科研,确实比做太子要好。   哥哥的封号由郡王降为世子,他的母亲——我父亲的原配太子妃郭夫人一直不讨我祖父喜欢。于是祖父强迫父亲和她离婚,化学解除了两人的哨向契约,并且让父亲娶了我母亲——一位卿大夫的女儿。   五岁哥哥就这样被迫和母亲分开,随父亲和祖母来到了洹州。一年后,我诞生。哥哥不再是公府里的光杆司令,而是多了我这个小兵。   我五岁那年,郭夫人去世了。   她自从和父亲被迫解契后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即使再嫁也没有好转。这一天,她终于忍无可忍,趁着无人的时候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像一只挣脱了樊笼却折了双翼的鸟。   哥哥躲在阁楼里哭了一整夜,我一直陪着他,直到我们被父亲找到,抱回了床上。我哥那时候还教了我一句诗:人生自古伤离别。   我听了很替他难过。我当时对他说:你不要伤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逐光——楚環日记》   ***   她做了许多杂乱的梦。   自树叶缝隙投下来的晃动的光斑,儿时在古董店里摇过的走马灯,隔着机甲防护罩望见的战场烟火。   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男人的笑,女人的叹息,鸟清越的鸣叫,猛兽低沉的咆哮。   还有乐曲,熟悉的旋律,《最后一个夏日》。   婚礼上,兄长搂着她随着旋律跳舞。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浮现又消退。他们的名字就在她的嘴边,却是念不出口。   “你是个意外……”   “……对不起,阿環……我没法抗拒她……”   “楚環你这个泼妇!”   “……你是我的骄傲,一直都是……”   “你不过是楚家养的一条狗!”   “不——你跟我走!我们走——”   瞬间,所有知觉归位,如同躯体重新注入了生命。   她觉得呼吸似火。身体里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岩浆在流动,将每一寸骨头,每一根神经元都焚成焦粉。   浑身虚软,肌肉酸痛。脑子里仿佛住进了一窝狼蜂,从左耳嗡嗡嗡地飞到右耳,来回跳着八字舞,吵得她什么都听不到。不过她却能感受到有一股奇妙的能量从识海深处喷薄而出,在空间里无限延展开来。   她感受到浑沌之中有一团团薄雾,时淡时明,传递来一股生命的脉动。她发现自己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生命的微弱的一丝情绪。   愤怒、恐惧,狂喜、厌恨……   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不——”有女人在尖叫,“你们不能——”   “砰砰——”   常年的军旅生涯让她立刻分辨出这是粒子冲击枪击中合钢甲板的声音。   一群人齐声尖叫后退。愈发强烈的恐惧和愤怒传达而来。   随后,一只大手抓着她的后领,把她从人群里拽了出来,扛在肩上。一片惊叫声中,她被人扛着远去。   被扛起来的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情绪冲进了她的识海。   那感觉就像一股喷薄而出的地下污水,肮脏恶臭,粘稠沸腾,犹如无数爬虫纠缠翻滚。她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呕吐物在男人的后背画了个地图。   “操!”男人骂了一句,把她转了个方向,夹在胳膊下,加快了脚步。   “我们这次真特么赚大了,伙计!”旁边跟着的人在大笑,说着星际通用语,却有浓重的口音,“居然抓到一个正在觉醒期的向导。这要是卖去黑加仑港,咱们弟兄就可以退休回家晒太阳了!不知道她觉醒后是哪个等级。听说下面一个A+级的向导都已经卖上五百万盾了。”   “这个小妞是头儿要的。”抓着她的男人粗声说,“头儿被失狂症折磨了几年了,这小妞简直是上帝专程给他送来的。”   “不卖?”同伴扫兴,“那我们干这一票可没意思。下面那一群肉鸡就算全部卖了也不过二十万吧。弟兄们的机甲需要修补,需要补充新的枪和能量条,还有酒和吃的……”   “F**k!”男人骂道,“别和老子说这些!”   男人胳膊下的少女一动不动,犹如一只已死的天鹅。随后,她又被丢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死了?”一个嗓音粗糙的男子说着,伸手捏着少女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于灯光下打量她。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充满轻浮的赞意。   “活着的,觉醒期的向导就是这样。”   “妈的,要老子奸-尸吗?”   一群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上吧,头儿!”   “用你的大炮唤醒这个睡美人!”   男人粗鲁地把少女抱起来,丢在一张沙发上,开始扯她的衣服。口哨叫好声此起彼伏,男人们并没有离开的意向,显然打算旁观这一场强-暴。   就在男人喷着烟酒酸臭的嘴凑上来的一瞬间,少女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名词解释:   哨向觉醒:平均从12岁到16岁之间,一般不小于8岁,不大于18岁。成年后没有觉醒的,基本不会再觉醒,终生为普通人。   ***   结合热:哨向觉醒时如果已进入青春期,则会引发一次结合热,急切想要啪啪。进入结合热的向导的信息素会让尚未结契的哨兵被动进入结合热中。遇到契合度超过80%的哨向,彼此也会互相引发结合热。契合度越高,结合热越狂热。   **   结合热可通过注射抑制剂得到抑制。   **   因结合热而产生的啪啪并不等于结契。但是哨兵会借此暂时标记向导。 第4章 星海重逢-2   那双眼,如夜空下无波的海洋,将整个星空云海收入眼中,静静流转。继而,骤然爆发——   毫无征兆的,少女双指如箭狠狠戳向男人的眼睛。男人猛地后仰躲避。女孩却瞬间收手,改用手肘狠狠撞击男人胃部。   男人的身躯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把女孩的胳膊弹了回来。B阶哨兵的身躯让他根本不畏惧一个小女孩的拳打脚踢。   少女却是顺着反作用力如滑溜的泥鳅一样从他身下逃脱,就地一滚,迅速到达角落。她摆出了专业的防备姿态,身躯低伏,两臂撑地,双腿紧绷,双眸里仿佛喷着黑色火焰,如一头受困的幼狼。   屋内共有八个男人,只有头人是哨兵。他们各自生命的强弱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张图。   血的腥臊,毒品、烟酒的恶臭,贪婪、冷酷、色欲、怨恨,还有令人耳后头皮隐隐发麻的恶意。这些信息全部都被她的精神力接收了过来。   男人破口大骂,朝女孩大步走来。   “收拾她,老大!”男人们更加兴奋,欢呼怪叫,“让她知道做‘沙蜥’的女人的滋味!”   “噢,真特么辣!头儿,把她的底裤挂在舰桥上!”   男人突然站住。   他低头看自己腰际,枪套是空的。   少女半跪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朝他举起了那把粒子冲击枪。   男人们大喝,掏枪声唰唰响起,一眨眼,七八支大大小小的冲击枪全部对准了少女的脑袋。   “哦,甜心。”男人沙哑地笑起来,“你估计不知道,这是一把需要生物密码解锁才能用的枪。”   下属们松了一口气,放下枪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少女半垂着纤长的睫毛。数根莹白的细丝从皮肤下钻出,缠住了手中的枪,沿着拼接缝隙钻了进去。   没人看得到这些亿万分之一细的神经纤维,包括正在接近的这个哨兵男人。她却能感受得到碳生命体和无生命的机械链接上一瞬间的感受。   她瞬间就洞知了这把枪的一切。   “把枪还给我,宝贝。”男人盯着眼前的黑发雪肌的少女,一步步走近,如蜥蜴靠近树叶上的蝴蝶,“你这么娇嫩的小手,不应该玩这么危险的玩具。我身上有另外一支大枪可以给你随便玩……”   “嘀——”枪上红光转绿,能量条迅速充满。   女孩手腕微微一动,枪口对准了男人的额头。   “我比较喜欢这一把。”   这是男人在脑浆飞溅出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轻柔悦耳,又富有磁性,是相当纯正优美的星际通用语。   ***   太空如浩瀚深海,远星闪烁。一艘暗金色战舰寂静无声地飞速行驶着。   巨大的舰身造型流畅优美,像一只收敛了翅膀、正俯冲捕食的箭鸟。舰上灯火明亮,透明宽大的舰窗里,穿着笔挺制服的男男女女正来回走动。   中央套房宽大地可以容纳两百人开跳舞会的沙龙里,机械师乐队正拉着着悠扬妙曼的D大调卡农,大束大束的羽扇豆花束插在精美的珐琅花瓶中。   客人们衣着优雅,正低声轻笑交谈。机械侍银白色的手托着香槟、点心,寂静无声地穿梭在宾客之中。   “现在去朝歌是个好时节,立秋后凉快多了。”一位打扮入时高雅,头发染成咖啡色的年轻女子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香槟,“殿下这次打算待多久?殿下?”   “抱歉。”站在窗边的男子收回了眺望夜空的视线,朝美貌少女温柔微笑,“这片星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生活过的那个星球,一时有点走神。你刚才问我什么?”   女孩腼腆的说:“您这次会多待一段时间吗?您已经很久没有回朝歌了呢。”   “那要取决于那些会议的睡眠指数了。”男子闲闲地说,“毕竟经过《楚都时报》的报道,我的失眠已经是全国乃至全朝都知道的毛病了。既然听各种催眠音乐、数羊和嗑药都不能治好我这个病,我现在已经开始尝试睡前看律法税务和太空物理学的书。”   女孩咯咯轻笑,“那有用吗?”   “有用的话,我大概就不需要去会议上尝试入眠了。”   男子哂笑,靠回窗边,修长的双腿交叠,端起一杯鸡尾酒抿了一口。姿态有着说不出的闲散和优雅。   他身材高大修长,黑色晚宴西装做工考究,每根线条都衬托着他笔挺如削的身躯。面孔削瘦却非常英俊,鼻梁高直,眉如断剑,亲和的笑充满了矜贵风流的魅力。可那笑容却没有进入眼底,只是眼中的一抹浮光,遮着底下的深邃和凝厚。   “那,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女孩饱含期待地问。   “十一月底。”男人笑容褪去,“参加‘11.28’的二十年祭。”   女孩有些忧虑地望着他,“真的会打仗吗?我看家父和兄长们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当年我还太小,不记得战争的情况了。”   “莫小姐不用怕。”男子微笑着看着她,“就算战争真的爆发,你的亲人也会把你安稳地保护在后方的。兄长守护妹妹,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那您呢?”女孩问,“您还会上战场吗?”   男子抿着鸡尾酒,嘴角弯着迷人笑意,却是不答。他背后是繁星点点的太空。这里已经很靠近皇都朝歌,受恒星照耀,附近的星辰都比别处要明亮许多。   女孩痴迷地凝视着男子轮廓俊朗分明的面孔,肩上的魂兽龙猫也朝男人发出了欢悦的叽叽声。然而男子视若无睹。   他看不到。   男子手腕上的终端手表突然振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浓眉轻微一挑,放下酒杯。   “抱歉,有点急事需要我去处理。失陪了。”他朝女孩抱歉一笑,朝着正在沙龙门口等着接他的副官走去。   “我们在一分钟前发现了这一艘黑舰。他们之前应该一直在边缘线路上航行,但是突然改变了航线,进入了官道。我们尝试和他们沟通,但是他们毫无反应。量子雷达检测到舰艇内有高强度的量子运动。”   男子走进了舰长室,盯着巨大的屏幕。全息台上,一艘款式老旧的太空军舰在缓慢旋转。   看样子是某国报废了的军舰,在黑市上经过改造,成了走私犯的黑船。这样的黑船在星际里数量庞大,但是很少有像这艘这么蠢,从隐蔽的边缘道跑到各种军舰来往的官道上昭示存在感。   “这是什么?”男子指着黑舰尾部拖着的一个小型太空舰。   “好像是他们的一艘副舰。”军官说,“也许是逃生舰。”   通讯兵报告:“长官,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又监测到一波量子活动,长官!”   “长官,不明舰的第四和第三层船舱的照明中断!”   男人终于起了浓厚的兴趣,站在屏幕前看着量子雷达成像。   黑船内显然正在经历一场暴乱,炮火四起,从顶层一直往下层机房蔓延。   “是走私团伙内的武装叛变?”舰长困惑。   “也许是什么外星生物正在捕食人类呢。”楚国的王太子漫不经心地说。   舰长:“……殿下您说笑了……”   “继续呼叫。”楚渊扯松了领结,翘着长腿坐进转椅里,像是在王都的大剧院里观看歌剧表演一般悠闲。   “让副舰上的卫队待命,准备随时突击!”   他斜靠着,自脖子里拉出一条细细的银链,把坠子上那片小巧纤薄的红色合金羽毛把玩在指间。   ***   空气里充斥着呛人的血腥气。   魁梧的壮汉身躯摇晃,轰然倒地。少女在他倒下前一秒拔出了插在他天灵盖上的匕首,自他的肩上一跃而起,落在一旁。   血迹在他们身后的走廊上蔓延,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路,就像被熊孩子暴力糟蹋过的玩具兵人。   少女看也不看那架火力强大却也相当沉重的中型粒子手持炮,抄了壮汉的配枪和能量条,一边飞奔一边破解。   这一层的主电箱已经被她破坏了,应急照明灯的光如鬼火闪烁,甚至还带着微妙的节奏。少女干脆闭上了双眼,在脑海中将精神网撒开,就像渔夫往大海里撒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冰冷无机质的钢筋,能量流动的弱电线路,幽灵般穿梭的空气,以及轮廓逐渐清晰的碳基生命体。   不过短短十来分钟,生命体在识海里已不再是模糊的一团雾气。它们更加清晰,有了大致的轮廓,头部散发着暖橘色的光,而心脏也在跳动。   她能清晰感知周围十米内的大致环境。它们就像一张展开在识海里的全息蓝图,如此地一目了然。   所以,她并不需要光。   她的呼吸道里烧起了火,浑身汗如雨下,浑身犹如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体里一种难言的渴求越来越强烈,令她疲惫,同时又令她无比兴奋,甚至狂躁。   她赤着双足,沿着长长的通道狂奔。经过分岔口的时候,侧手两枪点射。两名还来不及举起枪的走私犯脑髓喷溅,无声倒地。   “她在那里!”   一串粒子弹射来,船舷火花四溅。少女敏捷躲闪,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操!监控什么时候能恢复?”   “跟上去!当心,这女人会破解武器的生物锁!”   纤瘦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等到男人们跑过,她才缓缓动了一下。   右腿中了弹,贯穿伤,血流如注,动一下就撕心裂肺地疼。   万幸船上唯一的哨兵已经被她开了脑花,不然让哨兵们闻到一个正处于结合热的向导的鲜气,那简直就是在往饥饿的鲨鱼池子里丢鲜肉——她会被被动处于结合热的哨兵先J后杀,扯成手撕人肉。   她抽了壮汉的皮带,扎紧着大腿根,闭上双眼,精神网尽可能地扩展开来,搜寻着她想要的东西。   找到了!   那几团散发着炽热蓝色火焰的物体。就在脚下底层。   她踉跄地走到栏杆边,深吸一口气,翻身跃下。   作者有话要说:  楚環:老哥,看得爽吗?要记得给打赏哟! 第5章 星海重逢-3   “给我把人找出来!”光头上三道兽爪伤疤的男人在愤怒咆哮,“你们特么的都是吃你奶奶的洗脚水长大的吗?一群废物!传出去‘沙蜥’被一个向导小妞干掉了,那表子还清扫了我们半条船,我们这辈子都不用在任何一个黑港靠岸了!”   男人们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简直邪门了。一个女人能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是不是老大弄错了,那不是向导,是个哨兵?”   忽而一声响。   “什么人?”   “站住!”   机房一角瞬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火拼。   ***   “长官,又检测到一波强烈的量子活动,位于船舰附二层的舱房。”   “殿下,他们依旧没有回复。”   “快要死了的人当然是没兴趣社交的,舰长。”楚渊似笑非笑地把玩着吊坠,“不论那群走私犯遇到了什么生物,对方都是个厉害角色。传话卫队,D级准备。”   D级:如不能活捉,可现场击毙。   “可惜了。”楚渊淡漠一笑。   ***   巨大的火拼声响彻整个宽敞的机房。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来到一架被固定在座架上的太空机甲边。   女孩躲在机甲的阴影里,卸下了机甲足部的板子,露出里面复杂的机械齿轮轴承装置和一条被包裹在超合金纤维里的线路。   那把还带着热腾腾脑髓的激光刀再度派上用场。切开了厚而透明的纤维层,少女满是汗和血迹的手颤抖着摁在了那一大捆莹白光点流动的线路上。   神经元缠绕住了线路,和机甲的合金神经元交融。一瞬间,女孩深抽了一口气,面色唰然雪白。   机甲复杂而强大的精神网络迎面扑了上来,其防火墙宽厚而坚韧,如一张浩瀚的迷宫,卫兵如潮水朝入侵者杀来。少女闭着眼,眉头紧锁,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快点!再快点!   刚刚觉醒就超负荷运用精神力已经快到临界点,她头疼欲裂,严重的失血更是让她筋疲力尽。   坚持住!已经走到这里了。你重新醒过来,不是为了死在一群亡命走私犯的手中的。   火拼声渐弱,疤头在大声斥骂。   “她在那里!”一个尖锐的呼声自楼上传下来,“三号机!她要动三号机!”   疤头怒吼着端着机枪冲过来,遥遥对准站在机甲足边的少女,扣动扳机。   少女倏然睁开眼,眸若寒星,划亮夜空。   “咔嚓——”巨大的金属手掌突然伸出,拦在她身前,将所有子弹尽数挡开!   ***   透析图上猛然亮起一团亮蓝色的光,引得士兵低呼。   “长官,检测到对方启动了机甲。一台……不,启动两台!”   楚渊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那艘已离他们很近,完全进入肉眼视力范围的黑舰。   “看来,真正的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黑舰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舰身震动,突然熄了火。所有的照明闪烁了几次后,齐齐熄灭。暗黑的舰身如果不是受到恒星光芒的照射,几乎可以同黑暗的太空融为一体。   透析图上,橘色的量子爆炸几乎充斥满了大半个机房。黑舰腹部升降甲板突然炸裂开,两艘机甲一前一后冲出了船舰。   冲在前面的灰色机甲明显动作有些迟缓,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肢体还不能协调。后方的银色机甲穷追不舍,对着它炮火猛攻。紧接着又有数架小型单人巡航机飞出,协助着银色机甲追杀灰色机甲。   想不到一艘不起眼的黑舰里的装备竟然还挺精良,楚渊不禁挑眉。虽然都是中低档的机甲,但是只要维护得当,使用起来依旧可以制造相当大的破坏。   灰色机甲似乎知道自己操作不好,于是并不反击。驾驶员充分发挥了自己登峰造极的技术,敏捷地躲过炮弹追击,绕着船舰逃窜。银色机甲领着巡航机们像一群疯狗似的紧咬不放。   一直仓促逃窜的灰色机甲突然使出了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甩开了追兵。紧追上来的炮火和两架来不及掉头的巡航机噼里啪啦地撞在了主舰上,像是水珠落下了滚油锅,轰地炸得翻天覆地。   楚渊倏然皱眉,情不自禁朝前迈了一步,视线紧紧盯住那架灰扑扑的陈旧机甲。   太空中没有空气,爆炸亦不会产生明火。黑舰半边身子烟尘滚滚。   而灰色机甲趁着浓烟遮掩,飞到船尾,一柄巨剑自手臂剑匣中弹出。它奋力一挥,砍断了黑舰和副舰连接的舰桥,然后一脚把副舰远远踹开。   “看看那艘副舰!”楚渊喝道。   士兵迅速把镜头拉近了那艘像个陀螺一样正失控转圈的副舰,看清舰身上的名字和编号。   “是……是民用舰!”士兵低呼,“根据编号,是‘四海通’航运公司旗下的一艘民用商舰!”   “你们之前怎么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军官怒斥,“这一定是被他们劫持的船舰!”   “民用舰上有生命迹象!”   “他把民用舰从交火中踢开了,说明船上有乘客。”楚渊冷声道,“派出第三卫队,立刻展开救援!”   说话间,那架灰色机甲竟然拖着中弹冒烟的左翼朝一直隔岸观火的军舰直飞而来。   “它发现我们了?”   “这不可能!”舰长坚定道,“我们开启了隐身能量罩,它这样的F级机甲根本感知不到我们。”   他说的没错。更多的巡航机从黑舰里飞出来,跟在银色机甲身后,对灰色机甲穷追猛打,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前方有一艘足有十个黑舰大的军舰。   “C-3粒子炮准备!”舰长立刻下令,“防护罩屏蔽模式提升至R级,准备迎接撞击!”   “殿下,”副官低声道,“那个灰色机甲,是否要……”   楚渊抬起手打断他的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急速冲来的灰色机甲。   寂静悬停的巨大军舰前,渺小的机甲犹如扑火而来的飞蛾。   两千米……一千米……五百米……   楚渊忽而笑了,因为他感觉得出灰色机甲放慢了速度,有意缩短和身后追兵的距离。   三百米……一百米!   就这一刻!灰色机甲双翼唰然一收,整机如一只优美刚健的剑鸟,昂然拔高,调转九十度,全力朝上方直冲。   在它身后,来不及减速转向的追兵犹如一大篮子鸡蛋,噼里啪啦地撞在了军舰固若金汤的防护罩上,蛋壳蛋黄糊了军舰一脸。指挥室里的警报声尖声大叫,振得人耳膜发麻。   剩下的巡航机眼见不妙,顾不上灰色机甲,四散奔逃。军舰舱门打开,精锐的歼击机如箭雨一般飞出,浩浩荡荡追击而去。救援队也已和民用舰对接。   “第二卫队出动,剿清匪徒。”楚渊浑厚的嗓音响起,“还有,我要它!”   他的手指隔着浓烟和机甲残肢,指向对面悬停观望的灰色机甲。   而灰色机甲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猛然转身朝黑舰而去。   王室卫队的机甲倾巢而出,瞬间就将灰色机甲包围住。   ***   少女坐在驾驶座上,精神力已是强弩之末。她浑身透湿,面色惨白,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她已经分辨不出那些连接进来的通讯在说什么,也没法分辨对方是敌是友。她只是潜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找个角落躲起来,熬过这该死的结合热。   她没做过向导,但是记得哨向手册上的那一条加粗的重点:当向导在不安全环境中突然进入结合热,并且无法立刻获取抑制剂时,应当立即通过终端手环向“白塔”报警,并且寻找一处隐蔽地躲避,耐心等待救援。   她正开着机甲在太空中和一群不明人士你追我赶,上哪里找地方躲呀?   稍微一走神,电网铺头盖脸笼罩而来。   妈-的!她终于狂怒!老娘又不是鱼!   灰色机甲往网中撞去,绝缘锁套住电网,往下拖拽。电网受力张开,机甲一扭身钻了出来。   “这……”都行?士兵们低呼。   楚渊却是猛然上前一步,手掌重重撑在窗上,浑身紧绷。   机甲的反应速度越来越慢,可是一招一式依旧有条不紊。眼看又要被机甲队包围住,却又使出了一个灵活的动作,于重重包围之中逃了出来。   又来了!   那熟悉的、她独有的招式!   “困住它!”楚渊厉声喝道,转身大步朝外走,“准备针剂。我要去会会这位英雄。”   副官大惊失色:“殿下,为了这点小事您就……这太伤身了!”   然而这位楚国太子置若罔闻,大步矫健地走进了直达机甲库的电梯。   ***   她努力支撑着眼皮,在团团包围中左突右冲,如困兽最后的决斗。   一条灰白色的合金神经带自机甲端口延伸而下,接入少女的后颈。仓促的初次链接有些粗暴,她后颈的肌肤已呈现烧灼的红肿溃烂。   而她身躯剧痛。向导的柔弱的身躯不能承受机甲战斗中的加速度冲击,她觉得自己至少断了四五根骨头,并且伴有内出血。也许她不等熬过结合热,就要死于重伤。   是不是该放弃?   包围她的机甲群忽而散开。一架庞大的暗红色机甲出现在视野里,朝她俯冲而来。   “WTF……”她深吸一口气。   那是一台王者机甲,至少SS级。精悍、见状,充满力量的美感,却又带给女孩一股难言的熟悉。可是这机甲这么陌生,她想不出来自己认识的人中谁拥有这样一台漂亮宝贝。   暗红机甲悍然闯入战圈,直取灰色机甲要害。灰色机甲拖着它咯吱作响的身躯,就像一台老而弥坚的老爷车,竟然还能从对方凶悍的袭击之下勉强逃脱。   可暗红机甲如同一头被激怒了的猛兽,是那么急速、凶悍,且毫不留情。   这个打法,让她情不自禁联想到了一个人。   但是……不可能!   暗红机甲一枪精准地击中了灰色机甲的推力器,弹剑砍下。灰色机甲无力再逃,举臂抵挡,被它一剑砍去了手臂。   剧痛顺着神经元传递到她脑中,她惨叫着,蜷缩着驾驶座上,浑身抽搐。神经元从后颈剥落,鲜血涌出。   机甲剧烈摇晃。那台暗红机甲巨大的手掌抓着残废了的灰色机甲,犹如小孩抓着弄坏了的玩具,转身飞回军舰,然后将它一把丢在了甲板上。   灰色机甲已完全不能反抗,断臂处电花闪烁,裸露出来的神经带茫然地扭动着。   暗红机甲踩着它的身躯,粗暴掀开驾驶舱罩,然后伸进去,把里面的驾驶员连着驾驶座一起掏了出来。   巨大的手掌里,少女犹如一只幼鸟般娇小柔弱。   黑发凌乱,满脸满身鲜血,露出来的半张面孔惨白得像死人。她吃力地喘息咳嗽,血沫大口大口涌出,生命迹象正急速自她身上褪去。   她最后的感觉,是自己被抓着凑近了驾驶舱。舱门打开了,里面坐着的男人满脸惊骇地瞪着自己。   /不——你跟我走!我们走——/   她闭上眼,坠入黑暗深渊。   所有的纷乱嘈杂,惊慌恐惧,都再与她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名词解释:   白塔:哨向觉醒后,由政府统一安置在专门的机构“白塔”,接受免费的教育和培训,直到18岁成年。   白塔里有清风流水,可以帮助敏感的哨兵屏蔽外界噪音,并且有可保护相对柔弱的向导。   成年后,优秀的哨向会继续接受政府培训,其余的自行进学或者工作。所有哨向在考核合格后,都会由政府安排工作。 第6章 星海重逢-4   她的意识在身体感受到一阵难言的酸痒时短暂恢复过片刻。有人摁住了她,不让她挣扎。   “别害怕……”那个女声温柔地说,“你安全了……我们在给你治疗……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给她注射200CC的安弗它定……”   她下意识知道自己应该正躺在黄金治疗舱里,那酸痒是伤口愈合的反应。她安了心,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一点意识时,酸痒感已消退。她泡在温暖的水中,身子软得就像滚水里的一根面条。   然后她再度被抱起来,裹着如云絮般的毯子,送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精神网里,细碎的光团离去,有一团柔和又明亮的光靠近了她,带来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热度。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将那一团温暖拥抱住。   她的鼻端闻到了一股清香。似早春带着霜的花,似剪草机才割过的草坪,似月下烟波万里的海洋。   有人在不安地说着话,他们想把她拉走。她推开了那些讨厌的手,紧紧抱住了这团阳光,将脸埋了进去,深深地呼吸着,发出愉悦的叹息。   他们低声细语,似乎在议论她。但是她太疲倦,已无力去辨别那些字句的意义。而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那团阳光留在了她的怀里,也将她抱住。   她放松下来,磨人的头疼逐渐消退。她坠入最深的梦乡。   ***   她垫着脚,小手用力攀着窗台,朝下望去。   夜色浓郁,路灯昏黄,月色洒满庭院。一辆漆黑的陆上车停在喷水池边,两名戴着白手套的男仆寂静无声地自屋里走出来,把行李一件件放在车后座上。   她看到那个女人裹着薄呢大衣,带着软帽,站在车边抽着烟。指间红星一闪一闪,白烟模糊了她的脸。   她使劲攀着窗台,脚尖踩点地,把小小的身子尽力探出窗去。   突然,草坪花洒唰地开始喷水。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这边望过来。随即,有人捂住了她的嘴,从身后把她从窗户上抱了下来。   “哥……”   少年摸了摸她冰凉的小手,看着她踩在地板上的赤足,把她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她搂着兄长的脖子,看着那扇盈满月光的窗户越来越远。   “我以为她睡着了……”保姆惊慌失措地迎了出来。   “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少年丢下冷冷一瞥,大步走进屋,把女孩放在床上。   “睡吧。”他也上了床,把孩子搂在怀里,“我和你比赛,看谁先睡着,赢的人明天可以多吃一个朱果乳酪蛋糕。”   她立刻闭上了眼。   兄长的怀抱带着秋日阳光和萱草的香气,让她犹如被烈日暖阳拥抱着,无比安心。   “公子……夫人想最后见……一眼……”   “她睡了。”少年语气冷硬,正处于变声期却依旧很好听的声音在胸膛深处振动。   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如大爆炸发生之前一般安静。   无垠的太空里,有星星诞生,又有星星寂灭。   太空艇喷射着火焰,飞升上天。机甲兽走上高高的岩石,仰天长啸。那寂寞而洪亮的吼声穿透了黑夜,回荡在广袤的草原上。巨大而明亮的卫星在天的尽头升起,陨石坑清晰可见。   有鸟儿在鸣叫,清越嘹亮,婉转动听,唱着一首悠扬隽永的曲子。   她听到风吹拂着窗纱,像她的魂兽丹朱在拍打着金色的翅膀。   空气中有着馥郁的清香,正是她睡前闻到的那股极其美妙的气息。她忍不住深深呼吸,感受着这香气充盈肺腑,令她浑身一阵舒畅。   她慵懒地趴在柔软的床里,赤-裸的肌肤和水一般的被单互相摩挲着,产生阵阵惬意。   太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昨夜的混乱都被她当成了噩梦抛在脑后,她已经回到了家中,睡在舒适的床上,在晨光和鸟语花香中醒来。而她的男伴正温柔地自身后拥着她。   男伴?   她唰地睁开了眼。   浅灰色的墙壁,深色的地毯,一扇可视窗正放着林间清晨的画面,也是那些阳光和鸟语花香的由来。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简洁的线条,冰冷的颜色,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这不是她的家,这甚至不是一间正常的房间。而她一丝不挂地陷在被褥之中,后背贴着一具温热坚实的、并没有比她多穿多少布料的男性身躯。   男人的胸膛滚烫坚实,呼吸平缓深沉。她下意识就知道男人睡得极其香甜,而体内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疲倦。一团明亮耀眼的温暖之中,一抹阴影盘旋不去。那是什么?   楚環久经沙场的临危不乱也终于让她在陌生人床上醒来的时候保持了镇定。她甚至对身后的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毕竟作为楚国公主和国军元帅,以及一名SSS级哨兵,已经很久没有哪个男人敢来宵想她,更别贴作出实际行动了。   楚環动了动,横在自己胸前的精壮手臂随之收紧,以占有的姿态将她半抱半压住。   这感觉还真有些说不出来的惬意,仿佛自己正被人彻底保护着——楚環急忙抖了抖脑子里进的水,用力推着那条胳膊。   力气怎么变小了?   “别动……”   男人含糊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不悦的命令。而这嗓音却不啻一道闪电劈中了楚環的天灵盖,炸得她自百会到涌泉一阵酸爽,眼前金光阵阵。   她猛然翻身,却没留神身体已在床沿。男人的胳膊一松,她便咚地一声滚到了地上。   楚環:……   四肢酸软,体内空虚,熟悉的敏锐五感全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第六感。   有机体,无机体,她全部都能探觉。生命的脉动,情绪的波动,全部都如溪流汇入她浩瀚的识海之中,令她的头隐隐做痛。   昨晚的那一切并不是她的噩梦!   觉醒成向导,大杀四方,开着一台破机甲单兵干掉了大半个走私团伙,却又被一个开豪机的家伙干掉了——   楚環呆滞地坐在地板上,瞪着床上那个“开豪机的家伙”,内心里蹦出一个人,正满屋子奔跑尖叫。   她当然和楚渊同床共枕过——那时候他们还年幼,而且都穿着衣服!   楚環闭上眼睛,深呼吸。冷静!然后再睁开。   什么都没变!   她亲爱的哥哥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敞开的衬衫里,胸腹肌肉坚实分明。再加上惺忪的睡眼,凌乱覆在额前的黑发,和带着隐隐倦意不悦的英俊面孔。看上去简直就像个正在拍内衣照的男模,真是又风骚,又变态!   楚渊一脸好梦被打断的烦躁,浑身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压迫感,令楚環觉得自己身不由己被吸引,下意识想要靠近,想要诚服在他脚下。   一秒钟后,楚環明白过来,这是哨兵对向导特有的吸引力!   昨天开豪机的人果真是他?可是他不是早就失感了吗?   “不用慌。”楚渊眼神已恢复清明,冷淡地看了坐在地上的少女一眼,抬脚下床,“我们并没有发生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去皱巴巴的衬衫,朝浴室走去。   不论是否失感,男人始终保持着武将的精悍健美的身躯,背脊宽阔,肌肉削瘦紧实,四肢修长,宛如一匹战马。宽松的睡裤里隆起高高的弧度,他也不以为然。   楚環绝望地把视线投向可视窗,妄图通过那些虚拟的森林晨景来洗一洗眼睛。   她过去经常和楚渊一起下海冲浪,见惯了他穿紧身泳裤的样子,她甚至还会笑嘻嘻地对他吹口哨。但是那怎么能和现在比?   卧室的门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楚環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被单缩在床角,有一种王室丑事就要曝光的心虚。可侍从官们显然并没有这么想。两名男侍从簇拥着楚渊去更衣,其余人收拾屋子,目不斜视,把坐地上的女孩当成一个家具。   “给这位小姐准备一身衣服。”楚渊好歹吩咐了一句。   两名穿着杏色女侍套装的女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小姐,请随我们来更衣。”   上辈子从来没有被人称作小姐的楚環公主殿下暂时向现实妥协。她把自己裹成一个木乃伊,被女侍们带到了外面一间客用浴室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哨向等级:   很简单,B<A<A+<A++<S<SS<SSS,SSS以上就是开挂领域了。所以女主生前算是顶级大牛了。   然后英勇就义,如今只得砍号重练,还成了个奶妈。   *   PS:没错,哥哥他就是这么风骚!   **   女主小时候封号是县主,后来封公主,要不被称殿下,要不就被称长官。叫她小姐那是降低了她的身份,属于严重的政治错误,哈哈 第7章 星海重逢-5   楚環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镇定冷静,直到从洗漱台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宽大清晰的镜子里,一个黑发凌乱的美貌少女面孔惊骇,眼珠里血丝浮现,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楚環摸脸,镜子里的女孩也摸脸,她眨眼,女孩也眨眼。   不!不!不!   这个看上去才刚成年的小妞是谁?   这女孩有着一张和楚環六七分相似的面孔,像是她的精装版。   俏丽秀美,眸若寒星,唇如花瓣,波浪似的卷发蓬松及腰,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娇媚风情。   而十八岁的楚環热爱马术和冲浪,黑色直发利落,晒得一身小麦色,颧骨上都是密密雀斑。她是个大自然的女儿。   镜中少女就像个专卖店里新上架的高级AI机械娃娃。她堂堂建阳公主楚環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么一副色情模样?   冷静!楚環深呼吸,继续检查自己。   昨日受的重伤已在治疗舱中得到了很好的医治,如今只留下隐隐的酸痛,却看不出伤痕来。唯独小腿上的贯穿伤太重,走路依旧有些不便,伤疤呈现初愈的粉红色,彻底消失还需要一些时日。   而少女的肌肤光滑白皙,胸脯饱满,腰肢纤细,翘臀长腿,甚至没有一根多余的体毛。   这小姑娘显然把自己精心保养得极好。   没有户外运动炼造出来的匀称有力的肌肉,没有十六岁潜水时被珊瑚割伤的疤痕。没有胎记——长在她左腰侧的一个三角形的小黑斑,那是她的幸运心。甚至没有她征战多年来受伤留下的任何一道疤痕。   这具身体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甚至胸罩杯比她原装的还要大一个码。   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人类科技发展至今,基因修正手术可以缓解衰老,但是并没有明显的返老还童的奇效。她没可能一觉醒来就回到十八岁。   况且,她觉醒成了向导。   她不清楚自己的精神力有多高,但是至少她的感知范围非常广,此刻就能清晰感受到门外两个女侍对她的好奇和羡慕。   不论是楚渊还是王庭女侍,都对楚環疏离而又不失礼,只当她是一个陌生的客人。   楚環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不论科学或者玄学上怎么解释,她已不再是她自己了!她不再是楚国的建阳公主,楚千万雄狮的统帅。   好在楚渊这混蛋并没有骗她,他们俩确实只是纯洁地抱在一起睡了一觉而已。   处于结合热的向导如果和哨兵发生了关系,基本等于被对方临时标记。而楚環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被标记,甚至体内还残留着一股结合热没有发泄完的躁动不安。   她该给兄长大人的节操点个赞,感谢他的不睡之恩吗?   “小姐,”女侍询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瞧,是小姐,不是殿下。   楚環迅速冲了一个澡,换上了女侍给她的衣服。一套很适合年轻女孩的深蓝色套裙,平底鞋,白袜子。穿戴好的楚環觉得自己真是青春洋溢,满脸散发着第二春的光芒。   女侍满意地打量着楚環,“殿下请你过去一起用早餐。请这边来。”   ***   宽敞的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浓香。楚環一走进去,顿时觉得黄油煎芝士吐司芝麻千层酥饼蓝莓巧克力玛芬蜂蜜牛奶拿铁鸡汁干丝金黄大油条蟹黄小笼包等等就像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妖精,热情娇笑着向她扑了过来。   饥饿感全面复活,胃部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地呼喊着诉求。楚環深呼吸,不住咽口水。好像还有她最喜欢吃的生煎大肉包子呢。   楚渊换了一身居家装,趿着拖鞋坐在吧台前,似乎正和自己的太子舍人在争执着。他俊脸苍白,无精打采,不知情的还以为昨晚被采补的人是他。   “殿下不能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太子舍人蒙昭平满腹牢骚,“昨日那情况,卫队完全可以应付,您又何必非要出那个风头?”   楚渊揉着额头,一脸倦色,“我都好几年没有活动过了,你别扫兴。”   蒙昭平板着脸道:“血清的副作用越来越大了,吃苦的还不是您自己。回头陛下问起来,下官又要受训斥。”   楚渊苦笑,喝着一杯颜色恶心的蓝绿色饮料。饮料入口,顿时一脸很想死的样子。   蒙昭平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哀声叹气,恨其不争。他在楚渊封太子后就一直跟随于他,多年来没有调动过,很是稳重忠心。因经年累月替他不省心的主子操劳,眉心生出一道愁苦的纹路,似乎连美容仪器都没有办法消掉。   因楚環到来,蒙昭平中断了唠叨,目光复杂地朝这女孩看了一眼,有些警惕。他是一名A+级哨兵,魂兽是一只边境牧羊犬。大狗好奇地打量着楚環,朝她摇了摇尾巴。   楚環这才想起来,她虽然能从楚渊身上感受到哨兵的气息,却并没有看到他的魂兽——那头名为昆仑的白虎。   “请坐吧。”楚渊起身坐回餐桌边,“想吃什么就和厨师说。咖啡?”   楚環饿得两眼发昏,把淑女风度抛之脑后,拿出在部队里吃饭的风格迅速往盘子里堆满了糕点,然后在楚渊对面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盯着楚渊看个不停,把他当成下饭菜。   楚渊:……   说起来很奇妙。明明在记忆里,他们的分别就在昨日,可此刻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感。   楚渊的面容有些细微的改变,似乎略年长了写,眉宇间的气势却变得温和了。那种经历过长久岁月侵蚀后留下来的稳重和包容是由内而外缓缓释放的。当年他失感后那一股再怎么掩饰也依旧锋利的戾气也似乎被光影抹平了棱角。   楚渊咬牙又咽了一口饮料,抬眼就见少女目光柔软似水地望着自己,丰泽红润的嘴唇似笑非笑,似乎很是感动。   一顿早餐而已,至于么?   楚太子殿下觉得自己昨天肯定是血清上头花了眼,才觉得这小妞像那个人。那家伙从来只会对自己冷嘲热讽大呼小叫,绝对不可能露出这么一副饱含爱与疼惜的泫然欲泣的表情。   楚渊摇了摇头,拿出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把饮料一饮而尽,又忙灌了一大口咖啡,才算缓过气来。他脸色还是不大好,有些竭力后的虚脱之态,额角泛着细细的汗珠。   楚環眉头轻皱。   “楚环?”楚渊忽然开口。   楚環险些被生煎包子噎死。   他是认得她的?那昨晚这么会……   楚渊低头看着光子板上的资料:“楚环,2075年7月26日生于华国紫河州海马星市。父母是B级哨向,就职于国防部通讯科,于2080年10月的万里号空间站反应堆爆炸事故中牺牲。你按照政府的政策,被华国‘白塔’的福利院收养。”   坐在对面的少女沉默了下来,低垂着的长睫遮着双眸。   “你之前就读于华国的首都白塔七中,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两个月前被朝歌中央军事学院录取。你这次来朝歌城,就是去学校报到的。所以说——”   楚渊放下光子板,双手交握于下巴,注视着对面的少女,“一个高中毕业生,在星际旅行中乘坐的民航舰被走私犯劫持。她恰好在那时觉醒成了一名向导,然后一路砍瓜切菜般从头杀到尾,还用精神力驱动了机甲,甚至借助我方军舰的保护罩功能,干掉了大半个走私团伙。这应急能力、战略判断、战术运用,没有经过特殊而且长时间的训练的士兵或者特工都没有办法做到。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哨兵,而只是个柔弱的向导。所以,楚小姐,你到底是谁?”   黑发少女动作优雅地拿餐巾擦了擦嘴,黑亮双眸注视着楚太子殿下,心平气和地说:“你妹!”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放肆!来人呀,把这个刁妇给孤拖出去丢到太空里!   楚環掀桌:我艹楚渊你这个老泰迪你敢!   楚渊:糟糕……好像真是我妹…… 第8章 星海重逢-6   每年都会把楚国王储评选为大夏十大黄金单身汉的畅销时尚媒体《热夏》的女主编曾用这么一段梦呓似的话评价过楚渊:   “或许这位曾经的楚国主帅有着碾压百万雄狮的气势,就如他的魂兽,是星际之中的王者之王。但是如今的他更像是一只尊贵的眠虎。他收起了利齿和獠牙,放下了他坚硬的武装,从万里高空回到凡间的王座之上。   当他踩着柔软的科特伦手工狸毛地毯向你缓缓走来的时候,你依旧会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你的视线就像被牵着一样追随着他线条完美的面孔和身影。   他不再是当初遥不可及的神衹,他有了凡人之躯和七情六欲。他那总是带着柔软浅笑的面孔仿佛被所有的神灵亲吻过一般永远笼罩着灵光。而那些笑却又是丰富有层次的,让你愿意用一世的事件去琢磨其中的含义……”   ——通篇都是废话!你可以把这篇文章拉进你的终端回收站里去了。   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楚太子曾经是骠悍的战将,又拽又傲,生人勿近。但是他失感后没了傲气的资本,性格好多了,逢人三分笑,每年都入选慈善基金的微笑大使。而他的笑容很复杂,比较考验人的情商。   作为他最亲近的妹子,楚環对楚渊的那些笑容了如指掌。其大致可以分为:无聊;有趣;饿了;饱了;垃圾;垃圾×2;开心;不开心;你活得不耐烦了吧,以及彻底放空。   此时此刻,楚渊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朝对面的黑发少女,就露出了一抹标准的“你活得不耐烦了吧”的笑容来。   至于么?你妹说不得呀?   楚環清了清喉咙,正打算详细说明一下。楚渊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就今天早晨的情形来看,楚小姐确实有权利愤怒。不过我需要说明一下,昨晚抱着我不放手,哭哭啼啼要把我留下来的人,可是你!”   楚環语塞了。昨夜她抱着一团温暖不撒手的记忆像是被点了名的士兵,大声出列,然后霹雳扒拉地打她的脸。   “我……”楚環忍着习惯性咆哮,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昨晚处于结合热,我的神智并不是很清醒。”   “我知道。”楚渊的笑容转为“有趣”档,继续喝着咖啡,“虽然楚小姐你的能力成迷,但是昨日你确实凭借一己之力歼灭了大半个走私团伙,并且救了一船的乘客,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英雄。你昨天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多处重伤,而且你的精神网还因过度使用出现了局部坍塌。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给你注射抑制剂,我们都担心会让你的精神力伤留下后遗症。”   “所以……”楚環有点明白了,“我在无意识中因为受到你的信息素吸引而抓住你不放的时候……”   楚渊点头:“我出于人道主义以及一名绅士的立场,决定陪伴在你的身边,帮助你自己度过结合热。昨夜我所有的行为都是在配合你,绝对没有任何逾越之举。我想你刚才更衣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所以,还有什么我能为你解释的,楚小姐?”   楚環张口结舌。她至今还没有对自己此刻的身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这让她一时也不知道以什么立场来思考,并且提问。   她斟酌了半天,最后才问:“今天是哪一年?”   一直站在一旁的蒙昭平回答:“2093年9月1日。”   楚環静默了片刻,捧起了咖啡杯,默默地抿了一口。拿铁咖啡顺着舌面滑落咽喉,甘苦交织的滋味从口中一直蔓延到心底。   昨日还是夏历2073年的冬天,她的记忆中断在地宫爆炸时自己被烈火吞噬的瞬间。   她死得太匆匆,甚至来不及思考死亡后的世界,更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再度睁开眼的一天。   二十年,于许多遥远的星星,不过是一个闪烁。寂静的星球上,小苗长成参天大树,鸟兽已走完它们匆匆的一生。孩子结婚成家,当年的青年也都已步入壮年。   唯有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天独厚,化做一个青春少女,如鬼魅一般,重返人间。   难怪她和兄长一夜同床共枕,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他依旧不认她。   他愈发成熟的面孔挂着客套而疏离的笑,看着她,审视着,当她是个不可信的陌生人。   而她也不知道是否该去相认。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次是短暂的回魂,还是神赋予她的新的人生。如果是前者——她不想再看对面这个男人露出那种心碎欲绝的神情。   那是她最亲爱的兄长。她不能对他这么残忍。   “你……”楚環轻声问,“你生了什么病?”   蒙昭平不悦皱眉,正要代答,楚渊抬手制止了他。他说:“我没有生病。我昨天为了亲自抓你,注射了一点我的血清提取素,暂时恢复了哨兵能力。只是,针剂药效褪去的时候,人有点不舒服。”   少女怔住,“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亲自来抓我?”楚環不解,“我觉得我当时应该对你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既然不是极关紧要的危急时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少女眼中柔软的心疼和责备像一把熟悉的剑,插-入楚渊的胸膛。他发觉自己受到了对方情绪的感染,心中一阵酸疼,下意识地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你是不是……   楚渊摇了摇头,及时停止了情绪蔓延,“没什么。楚小姐对自己昨天的表现就没有什么解释吗?”   “没有。”少女茫然地眨着大眼睛,“我已经不大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了。事实上,过去很多事我都记不大清楚。”   蒙昭平低声对楚渊说:“昨天顾医生也说过,精神力使用过度确实会产生后遗症。一般都表现在记忆力的下降,记忆的损失。”   楚渊只得点头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楚小姐,昨天我们给你测评过,你的觉醒等级为B。你或许能感知周围人的情绪波动,接驳一些医用仪器的神经元。但是机甲?哪怕是一架被军方淘汰的旧款,也需要至少A++的向导才能接驳。更别提提你昨日作战中使用的战术和机甲动作,都让我想起了一位很亲近的故人……”   “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楚環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也说了,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我能懂什么战术和操作机甲?”   她确实不知道。   B为最低等级,也是哨向中最常见的等级,比普通人能力强,但是在哨向种群中处于金字塔底层。哨向通过锻炼,一生之中大都可以提升一到两个等级。B阶的向导顶多能成为A+,可以同时为两到三名等级较低的哨兵进行精神疏导。这样的向导都已经是相当珍贵的人才了。   而因为战斗型机甲是专门为哨兵设计的,所以就算是A++的向导,也只不过是能无障碍接驳,要灵活操作也几乎不可能。就算勉强操作,就像昨日一样,没有特殊的保护装置,向导柔弱的身体根本禁不起机甲极速运行的冲击。   她昨天以为自己等阶很高,再加上曾经作为哨兵的作战经验,才让她完成了那些不可能的举措。而且尽管如此。她也身受重伤,差点咽气。   “就算我知道……我也没有义务向您说什么吧,楚太子殿下?”楚環头上亮起了个灯泡,一拍桌子,终于切中了要害,“我是华国人,而您是楚国太子是吧?我并不是你的臣民,殿下。就算我想起了什么,我也只该向我们国家的领导人汇报,不是吗?”   这下轮到楚渊无言以对。 第9章 星海重逢-7   “这就对了嘛。”楚環笑嘻嘻,“不过我很感激您救了我的,虽然,呃,方式有点粗暴。另外,不知道您现在打算去哪里?因为我好像需要去学校报到……”   “朝歌。”楚渊没好气,嘀咕着,“你要找司徒启明那小白脸汇报……”   “他篡位了?”楚環大惊。   “他不是你们的摄政王吗?”楚渊冷笑,“楚小姐的记忆确实受损严重。”   二十年前司徒启明就是华国的摄政王,二十年后他还没有卸任?他真是太敬岗爱业了!当年十来岁的少君今年也该有三十多了,就没觉得这个鳌拜坐在头顶有些沉?   “楚小姐之后有什么打算?”楚渊问。   楚環不解。   “你觉醒了。”楚渊耐着性子提醒,“而你又只是B阶,还已经成年了。”   楚環立刻明白了过来。   觉醒后的哨向必须立刻去白塔报到。不过她这个情况,可以直接向学校汇报,学校的哨向办的人会来安置她。   只是!成年的向导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结合热。而等阶越低的向导,结合热的时候越难自控,也越容易出现一些尴尬的意外。   一个没有被标记的向导的信息素引来七八个同等级的单身哨兵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B阶的哨兵不仅数量庞大,30%都还是游荡在大地上对着月亮嗷嗷叫的饥饿单身狼。   为了便于管理,不随时引发伤风败俗的群P大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白塔一贯非常积极地为单身向导介绍对象,督促他们尽快结契。结契后的向导被哨兵标记,信息素被掩盖,结合热的时候也有人陪伴。   实在不想结契,或者你确实就是注孤生的命,那么你也可以注射抑制剂。   但是,是药三分毒,总有副作用。表现为头疼、精神衰弱、强烈的X欲,甚至还会有精神网的损伤。   高级无明显副作用的药自然有,但是并不包括在全民医保报销范围内。楚環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个孤女,出门乘坐的也是普通民航,也不像有足够的钱供她嗑药的样子。   当然,听起来荒谬,但是绝大部分向导都会很快找到精神力匹配的哨兵结合。他们一旦结合,对彼此相当忠诚,感情深厚,都是恩爱伴侣。   若并不匹配——请参考楚環她祖母和她爹这两代人的婚姻悲剧。   强行解契所产生的精神伤害对于哨向双方都很严重,对神经敏锐的向导来说更是残酷。   几乎每一位离婚的向导都会患上不同程度的抑郁症。楚渊的母亲就因承受不了抑郁症的折磨而选择轻生。而哨兵虽然也会同样痛苦,但是如果他们能很快找到匹配的向导,得到精神疏导,则会缓和过来。   所以,就算再和伴侣不匹配,向导也极少主动提出分手。   不过向导毕竟十分珍稀,这些年来觉醒率越来越低。就算是王室想要哨向联姻,如果双方不匹配,也都会换人——这也是当年楚環会顶替向导妹妹楚璇嫁给李承钦的主要原因。   李承钦那张风流大脸冒了出来,楚環赶紧摇了摇头,把他一脚踢飞。   她知道白塔不会强迫哨向们必须限时结契。但是,一个没有被标记的B级向导,在军事学院这样满是哨兵生的校园里走动,就像往鱼池子里丢了一块面包,谁都能来啃你一口。   学校和宪法当然对哨兵追求向导的行为作出了很多限制,但是只要不太过分,惩罚都不会很严厉。   而如果你曾经是一名SSS级的哨兵,和你共事的全都是S级以上的哨向精英,那么就算你重生成了个B级的菜鸟向导,就算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天像一只发-春的小野猫,你也不会把那些B级A级的杂鱼哨兵看在眼里的。   想她楚環上辈子的初恋如今是一国摄政王,前夫更是一国之君,两人都是SS级哨兵。她就算去做化学阉割,也不会委身于任何一个低阶哨兵!   这是一个强者最后的底线!   想到此,楚環简直欲哭无泪!   神啊,我死得好好的,你让我活过来干吗?   “所以,我要是你,我会对未来有些焦虑。”楚渊放下咖啡杯,笑容可掬地望着白了脸的少女,“一个普通的少女,突然觉醒成了向导,并且凭借一人之力救下了整艘商舰的乘客。等你下了船后,那些媒体会蜂拥而至。而看了你昨日英武表现的军方肯定也会像我一样好奇,很想研究一下一个向导是怎么拥有这个能力的……”   “你已经公布出去了?”楚環冷声打断了楚渊的话。   “还没有。”楚渊亲切地笑着,“昨日看到你作战的人很多,但是他们都还暂时没有将你和那个机甲驾驶员联系在一起。又或者,你也觉得这是一个成名的好机会?”   楚環深呼吸。   她是怎么复活的?她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幕后者是谁?在这一切没有弄清楚前,她并不觉得大出风头是明智之举。   “你想怎么样?”楚環又爱又恨地瞪着兄长。她当然知道楚渊狡猾,但这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   “应该说,你想怎么样。”楚渊反问。   他要自己求他!   “你别欺人太甚!”楚環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真像!   楚渊好整以暇地欣赏找少女涨红了的脸蛋。不论谁挑选出来这个女孩,他的眼光都很毒辣,选了个性格和那人最接近的孩子。   兄妹之中,楚環一直是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似乎只需要几句话,就能刺激得她暴跳如雷。而他也一贯很享受和她争吵,彼此吐槽。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沟通方式。   然而就在楚渊以为女孩还会继续大骂的时候,她却深呼吸着,控制住了情绪。   四目相接,他能感觉得出对方并不是很生气,她甚至啼笑皆非地笑了一下,好像遇到了一个无理取闹却又愿意去包容的亲朋好友。   “好吧。”楚環迎着楚渊深邃的目光,心平气和地说,“我向你寻求帮助,殿下。如果你……您能给我提供一些庇护最好不过。如果不行,那请至少帮我把昨晚的事暂时瞒下来。”   “那你能回报我什么?”楚渊拿乔。   楚環把手一摊,“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毕业生,殿下。你对我的能力好奇,其实我听你这么说来,也对自己的能力好奇。也许我们可以联手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楚渊沉默地注视她半晌,说:“好。”   然后他起身走了过来。   不过拉近了几步的距离,楚環就又闻到了那一股梦幻般令人着迷的优雅的芬芳。这是楚渊身上的血清失效前最后的信息素的味道。   清爽得就像雨林,像阳光下的草地,像风吹过的海洋。她几乎可以呆在他身边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是不停地呼吸,再呼吸。   就像低阶哨兵无法抗拒向导信息素的诱惑,这属于顶级SSS阶哨兵才有的雄浑气息就是一名王者,所有向导在他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成了向导后,楚環才总算明白当初那些向导们为什么对楚渊趋之若鹜了。在楚渊失感的情况下信息素都能如此迷人,那他全盛时期的吸引力肯定堪比一朵巨大的食人花,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楚環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杂志女主编对楚渊的评价:这个男人的存在简直违法!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楚渊站在少女面前,笑容温柔地凝视着她酡红的脸颊和迷醉的双眼,压低了嗓音,“我们可以更好地互惠互利……”   还没彻底过去的结合热在信息素的诱惑下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楚環神魂颠倒,膝盖发软,都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勉强支撑着神智,说:“我……不做任何违法和不道德的事……”   话音未落,男人宽大的手掌就已揽住了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一把搂进了怀中。   楚環瞳孔猛地收缩,脸贴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肺腑间充斥满了那醉人的信息素的气味。她感觉到后颈覆盖上了温热,紧接着,刺痛传来。   瞳孔倏然放大。   腺体被刺穿,血清里残存的最后一缕信息素被灌注进了女孩的身体,迅速攻城掠地。   如星河洪流席卷了孤单的星球,如滚滚江水冲进了溪流,如闪电贯穿身躯。她觉得自己瞬间被这个男人完全彻底地占据了,每一根神经元都在剧烈颤抖,每一寸肌肉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等到男人松开手,楚環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喘息着跌坐在椅子里,浑身冒着滚烫的汗水,而且身体也产生了明显的难以启齿的反应。   那种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令她不安。哪怕她潜意识知道楚渊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而当身体吸收了对方的哨兵信息素后,身体上的躁动又全部平息了下来。那之前一直缠绵不去的燥热,有些令人发慌的心跳,全部都消失了。她感到安心、宁静,以及一股深深的满足。   像是干涸的大地终于被雨水滋润,像是漂泊的小船终于驶回了港口,像是疲倦的旅人终于得到了休憩。   她和楚渊沉默地彼此凝视,他们能感觉到彼此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无形而牢固的联系,相互牵扯、制约,传递着对方的情绪。   男人的置疑、警惕,又有些不明的期盼。女孩则是恼羞、尴尬、无可奈何的自嘲。   “这样一来,”楚渊开口,嗓音沙哑,“相信有一段时间里没人敢骚扰你了。”   废话!   那是曾经属于一位SSS级别哨兵的血清,哪怕只是一次临时标记,信息素都强大到足可以让那些A、B阶的杂鱼闻到后就当场下跪叫爸爸。   别说骚扰楚環了,只怕男孩子们远远见到她都会绕着走!   “谢谢,殿下。”楚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嗯,荣幸?”   “这确实是你的荣幸。”楚渊恢复如常,拿餐巾抹了抹嘴,转身朝外走,“你是除了我前妻之外,第二个被我标记的女人。”   “临时标记。”楚環更正,望着兄长大人傲慢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谁信呢,老泰迪。”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朋友不大理解女主为什么不和哥哥相认。这个其实还有比较复杂的原因在,也不仅仅是近乡情怯或者对现状的迷惑。后面会具体说明的。】   临时标记:   在腺体里注入自己的信息素,来覆盖向导的信息素,建立临时的共感联系。啪啪啪也能做到但是没有那么强烈和有效。   标记维持的时间和注入的信息素量有关。少的话,很快代谢完了后,就需要二次标记。(你们懂的)   *   正式标记:就是结契,后面会有详细描述。 第10章 旧欢新谜-1   “一千两百多年前,华夏族人在这一大片星域里建立了大周朝。领袖明氏被拥立为皇,功勋大臣和贵亲则分封四处为公侯,众家协力治理这一片大得要命的星域。   我的祖先,楚烈王(早年谥号还叫烈公)就被封在了天凤星域。   有了封地,自然就需要一个名字。七十二个封地的名字,皇帝没功夫想,于是干脆让诸侯自己起名,别撞了就行。   各位公侯都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起名活动。有宗室内部商议的,也有搞全民投票征集的,十分热闹。   烈王他老人家坐在后来修建了楚王都清央宫的山岗草甸子上,喝着冰镇啤酒抽着烟,说:搞那么麻烦做啥子?就跟我姓好了。就叫楚国!   烈王楚渤,SS级哨兵,陆军出身,跟随太宗皇帝起义,戎马倥偬七十年,封楚国公。他与同阶的向导夫人一生恩爱到白头,给‘楚王痴心’起了一个很好的先例。   虽然给封国起名为楚是他老人家一时顺口,但是我们楚国却还是奇妙地传承了那个曾经存在于母星地球上的古国的许多传统。   比如我们的图腾是凤凰,我们崇拜火和力量,歌颂勇士和不折不挠的奋斗精神。比如明明已经驾驶着高科技的结晶太空船舰穿梭在宇宙之中,却还依旧保留着对鬼神的敬畏。   千百年来,王室里都会定期在宗室里选出一对未婚的金童玉女担任大司命和少司命。这俩娃会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头戴着鸡毛冠(凤尾雉——现在已经灭绝了,改去祸害它的近亲七锦雉了),在祭祀场合里面对着王室宗亲和全国媒体的摄像头跳舞。真是一项彩衣娱民的好活动。   在我这一辈,最初担任这两个偶像组合的是我那位新太子皇叔的一双儿女。我小时候每年都会在电视上看到国祭上他们俩的实况转播,我的同学中还有他们俩的粉。   我哥管这舞叫跳大神,可以求红包、求考试满分。我那阵子正需要零花钱买一款新出来的潜水机器人,于是学着跳,不幸被我那黑心肠的老哥偷偷录了下来,一直嘲笑到我十六岁!   我十六岁后,我哥就笑不出来了。   那年发生了‘庆申之乱’。黑国(念贺)伐楚,太子皇叔领兵出征却全军覆没,自己还被俘了。敌军一直打到丹阳星老窝。我的祖父带着他心爱的徐王后和那对偶像组合连夜仓皇出逃。   是我哥,在他母舅家的支持下临危受命,率领楚军赶走黑国军,收复了王都!   祖父带着真爱徐后乐滋滋地赶回丹阳,一进宫就‘被’退位了。他退位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五颗矿星赎回了太子,然后废掉了,重新立了安国公。   我那个正在办公室里拟期末试卷,准备把学生们虐得以头抢地的老爹被匆匆接到了丹阳,坐在王座上时还一脸茫然。我那一战成名的哥哥也登上了太子宝座,我和妹妹楚璇封公主。   就这样,我们一家洗干净了腿上来自洹州的泥巴,走进了清央宫,成了她的新主人。   然后就那一年,我哥被宗室全票通过,选做了大司命!   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天道有轮回,报应终不爽!   国祭那天,我还专门买了一个最新款的多维家用摄影机,以拍摄他的英姿,并准备用来制作以后每年的生日贺卡。   我哥高冠长袖,面如冠玉,在宫廷女官们火辣辣的目光中从容地走了出来,引发了群英广场上观礼群众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   我的摄像机拍到了他朝我挤眉弄眼的得瑟表情,拍到了他面色冷峻肃穆地随着节拍起舞,拍到了他展臂将大弓抡圆,一箭射中祭台。拍到了祭台火堆轰然燃烧起来,点亮了百姓们的双眼。   那年我哥刚满二十二岁,已升为了SS级哨兵,公共关系学和金融学双料学士,正在修金融学和军事学的硕士学位,还是个四级机甲驾驶员。他高大、俊美、高贵英挺,且有赫赫战功在身,魂兽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色巨虎。我觉得他就差在自己额头上也写一个王字了。   才经历过战争侵蚀的丹阳在熊熊烈火之中宛如凤凰重生,爆发出了巨大的生命力。那一刻,已消沉多年的楚国终于在新君王的领导下,开始了重新崛起之路。   那天夜里,当一切都结束后,我们兄妹俩坐在火边烤芝士吃。我哥还穿着那身祭祀袍服,火光下像一个远古的神衹,非常好看。   他和我说,大司命是古地球时代的先秦文化里,掌管人类寿夭的神。他威严而神秘,掌握着生杀大权。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我说:让人生了又死不算牛,他能让人死了又生吗?   我哥被我问住了,没法继续拽古华夏语装逼了。然后他凶巴巴地说你作业写完了没,后天就开学了,不要以为做了公主就不用交作业,唧唧歪歪地一直念叨到我跑掉。   这世界上是否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让死者复生?如果有,谁会成为这个幸运儿?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从来没当选过少司命,也再没偷偷跳过那舞。我哥结婚后,接替他担任大司命的是我一个堂弟,而少司命是我妹妹楚璇。   我后来学了工科,专攻机械制造,进入了机甲研发领域,远离了神学和玄学。我也再没思考过人是否能死而复生这个问题。”   ——《逐光——楚環日记》   ***   昨日被走私黑舰劫持的商舰因助推系统遭到破坏,无法自主航行。于是楚渊命人把商舰接驳在军舰尾巴后,拖着朝朝歌星而去。   楚環吃饱喝足,又重新接受了医生的检查,然后被士兵送回商舰上。   乘客们此刻大都聚在公共区域里,都还有点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楚環一走进船舱,众人犹如一群被惊动了的猫鼬一样纷纷看了过来,神色各异,让受惯了万人瞩目的楚環都生出了一丝不自在来。   她能感受到这些人微妙的心态:好奇、羡慕、微妙的嫉妒,以及轻浮的玩味。   一个感觉醒,正经历结合热的向导被歹徒掳走,能发生什么事?所以哪怕楚環此刻看着完好无损,神情也非常平静,依旧有人朝她露出了暧昧的讥笑。   “小环!”一个染着褐发少女分开人群扑了过来,抱住了楚環,“我担心死你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你怎么样了?他们昨天来说你受伤了!”   楚環之前从女侍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此次有一个同行的朋友,想必就是眼前这个漂亮女孩。   “走路还有点不方便,其他倒没事了。”楚環爽朗地朝对方笑了笑。   女孩微微诧异地打量了楚環一眼。楚環估计自己的表现和原身有些不同,但是她对原身所知甚少,也只能凑合。   “没事就好!”女孩环视了一周,“来,我们回屋里谈。这里眼睛太多了!” 第11章 旧欢新谜-2   狭小简洁的舱房里,女孩拉着楚環坐在床上,好奇地反复打量她。   “昨天他们就和我说了,你觉醒的时候受了很大刺激,精神力受了点伤,记忆受损严重,没想你连我也不记得了。”女孩有点难过,“我叫方雪莉,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我和你都被中央军事学院录取了,还是同一个专业。唉,我说得颠三倒四的,我给你看照片。”   楚環也是这个时候才弄清楚,原身名叫楚环,而不是環。   小楚环背景简单得犹如一本摊开的儿童图画书。她是哨向家庭遗孤,政府依据特殊照顾的政策将她收养在白塔里,一直供养到成年,还提供了一份大学助学基金。   她内向安静,不擅社交,甚至有些木讷。而才智也不出众,理科成绩倒还算优秀,文科几乎门门都踩着及格线淌水而过。   而方雪莉的父亲是失感的哨兵,母亲是普通人。和楚环一样,方家夫妇也死于那一次事故,方雪莉因此被纳入系统。   同病相怜让两个女孩自幼就特别亲密,虽然性格迥异,但是友情非常深厚。   “觉醒的感觉怎么样?”方雪莉很是羡慕,“他们说向导能读懂别人的心理活动,是不是真的?”   “并不是的。”楚環不得不揣摩着原身的性格,努力扮斯文。华国口音是怎样的来着?当年司徒启明的官话说得比她还溜儿呢。   “我等级很低,只能感觉到生命体波动。比如,我现在就能感觉到,这间屋子里有你和我两个生命体。你身体很健康,心跳有劲。而左手房间里有一个人,男人,正在睡觉。右边屋里是一对情侣,嗯……正在进行一些……深度的交流……”   方雪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还有呢?还有呢?”   “还能感知情绪。”楚環说,“比如你此刻除了开心外,还有些羡慕。”   以及震惊、困惑和一些隐藏得很深的警惕——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女的友情也总成迷。两个女孩都有哨向血统,然而在成年这条死线来临之际,一个成功觉醒,另外一个还没有动静。那没觉醒的女孩确实会有些五味杂陈。   “噢,我可嫉妒死你了。”方雪莉娇嗔着,拉着楚環的胳膊摇来摇去地撒娇,“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成年后的觉醒率极低的,都被你碰到了。我觉得我是没希望了,这辈子只有做普通人了。”   “可B级向导还不如普通人。”楚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能力低微,但是又拥有了复杂敏感的生理反应,因此行为受到很多制约。而我们的智力并不会因为觉醒而增长。所以在工作领域,B和A阶的哨向就是哨向群体里工蚁一样的存在。而普通人没有那些生理拖累,身份也不受限制,自由很多呀。”   “哇!”方雪莉重新打量楚環,“觉醒后就是不一样了。你好像比以前有主见多了。”   这个解释好像很适用。于是楚環顺着说:“大概是精神力增长的关系吧,脑子不再像以前一样糊里糊涂的了,思绪比以前有逻辑了。”   方雪莉点了点头,又兴奋地问:“那你的魂兽呢?是什么?我想看看。”   对哦,她的魂兽还没有放出来!   方雪莉一提醒,楚環才感受到灵魂似乎分裂出来了一部分,正跃跃欲试,想要出来见一见这个世界。   “放出来了吗?”方雪莉急匆匆打开了终端上的相机,它有量子感应成像功能,能捕捉到哨向的魂兽的形态和动作。普通人都是通过这个方法看到魂兽。   楚環闭目,感受着那个雀跃的小东西从精神网里飞了出来。随即,她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鸟叫。   “哇——好可爱!”方雪莉盯着屏幕大呼小叫,忍不住伸手朝空气摸去。   一只白色小鸟展开翅膀,姿态优美地腾飞而起,然后砰地撞在了窗户上。   楚環&方雪莉:……   “它……看不到吗?”方雪莉担忧地问。   楚環吹了一声口哨。小鸟扑腾着,拖着长长如丝带的尾翼,朝她飞了过来,终于落在了她伸出来的手指上。   “看得到的呀。”楚環把食指在小鸟脸前晃了晃。它的小脑袋也跟着左右转,抖着头顶一撮墨蓝色的毛,灵巧可爱。   “啾!”   楚環瞪着这只身体比一枚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白鸟,感受到了重生连环击的新一发火力。   我的丹朱!我那矫健、美丽,翅膀张开足有两米的大鸟!那才是我想要的魂兽!   而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只能在窗下唱小夜曲的小毛球!   “啾啾!”   被小鸟用冰凉的爪子抓着手指,楚環感受到了主人和魂兽的共鸣。小鸟传递来了纯粹的友善和爱意,还有对主人的好奇,就像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让人情不自禁怜惜和喜爱。   好吧。   向导的魂兽当然没法和哨兵的那些猛兽猛禽比威风。这个小东西好歹也是楚環喜欢的飞禽,而且看起来萌萌的。也许不大机灵,不过也不能对一个B级向导的魂兽有太高的期待。   “好像是一只绶带鸟。”方雪莉立刻在网络百科上找到了相关的资料,“民间还叫它白凤凰。你看它的尾巴多漂亮!”   小鸟似乎听懂了方雪莉的话,立刻摇了摇小屁股。几乎有身子两倍长的两根洁白柔软尾翼在空中抖出优美的弧度,就像白凤凰的尾羽。   楚環忍俊不禁,心中涌出一股温暖怜爱。   小东西,你有个姐姐叫丹朱,它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金雕……   “啾?”小鸟的小脑袋歪过来,歪过去,绿豆大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人。   “就叫迦楼罗吧。”楚環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绶带鸟的头,“古印度神话里的食龙鸟。希望你能快快长大。”   “你怎么给这么可爱的小毛球起那么凶悍的名字?”方雪莉笑,“你觉醒后变化真的好大。不知道子彦他们知道后,会怎么想。”   楚環正想问子彦是谁,头顶的广播响了起来。   “亲爱的乘客,我们即将在三十分钟后抵达朝歌星首都第八航空港。因为本舰助推系统故障,航空港将用拖船协助我们降落。届时预计会有较大的颠簸。请各位乘客回到安全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听从客舱服务人员指挥。”   “快!快!”方雪莉跳起来,“我早就等着看这一幕了!”   哪一幕?楚環一头雾水,被方雪莉拉着跑回休息室。   透过安全舱巨大的落地舰窗,一颗明亮巨大的蓝绿色星球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她如琉璃宝珠漂浮在透明的海水里,是那么地璀璨夺目,犹如一位绝代佳人,优雅地向来客展现着自己的雍容华美。   绿色,是草木茂盛的陆地;黄色,是渺无人烟的沙漠戈壁;白色,是冰川和高山的积雪;碧蓝,则是烟波浩渺的海洋。而夜色中的半球上,又有一张张金色的网,那是不夜城辉煌的灯火。 第12章 旧欢新谜-3   据说朝歌星是一颗和母星地球的地貌以及生态系统90%相似的星球,是人类在经历了千年星际流浪后快要绝望之际寻找到的绿洲。是神灵赐予华夏民族的新的土地,是周朝每一个人都向往拜访的神圣首都。   当年周天子分封诸侯,于‘社’的广场上堆放了五色土,东青,南赤,西白,北骊,中央黄土。诸侯清贵聚集与此,受封者会得到与封地呼应的色土,混着中央的黄土,裹以白茅,作为分封的信物——这便是“裂土分封”。   千年里,分封的诸侯们逐渐强大,彼此吞并,而天子明家逐渐由诸侯之长,成为权威架空的人偶,一个诸侯国借以互相征伐的旗帜,一面战争的遮羞布。   楚環前世第一次目睹这壮丽的景色,是她十四岁的时候,随着父王和太子兄长前来觐见周天子。她那时也同方雪莉一样,深深呼吸,发出低低的惊呼。不为居住星球常见的外貌特征,而是为帝国首都才有的特殊的魅力。   而她最后一次造访朝歌,是她前世亡故的那一日。那时的她已见惯了这个场景,更清楚这颗星球上伫立着怎样一个摇摇欲坠的中央政权。   ***   “你说华国这次来开会的居然是司徒启明?”楚渊站在穿衣镜前,正由着侍从为自己整理穿戴。因为官方会有一个盛大的接舰仪式,他不得不穿得格外隆重。华丽厚重的军装礼服外,还要配戴上王室的绶带。   “是的,殿下。”蒙昭平说,“刚刚收到会务发来的备忘录。原定参加会议的大使身体不适,改为端王殿下。”   楚渊漫不经心地笑着。   “这个小白脸已经一二十年都没有出使过了,整天蹲在家里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华国的大使团都有些什么安排?”   “他们随行的有一个贸易团和一个教育考察团。”蒙昭平查看着资料,“端王如今在国内紧抓教育,这次计划带着本国几所顶尖的学府领导和朝歌的高校展开一些学术交流活动。”   “十年育树,百年育人。”楚渊讥笑,挑选了一对宝石袖口,让侍从为自己别在袖子上,“但是朝歌这破地方如今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校?”   “中央军事学院依旧在紫金藤高校联盟里综合排名位于前五。他们的机械系和机甲作战系的专业排名也一直位于前三。”蒙昭平面无表情地提醒,“而且,她也是您的母校,殿下。”   楚渊朝太子舍人翻了个白眼,“对了,刚才那个小丫头,好像就是被中央军校录取了。”   “是的。”蒙昭平说,“她和她的朋友都是中央军校的大一新生。”   楚渊摆手让侍从退下,自己对着镜子整理着领带,“我记得学校建校八百年庆还给我发来了邀请函的。”   “是的,就在十月三号。因为和您的行程冲突了,所以您婉拒了,只准备了一份礼物。”   楚渊侧头望了一眼窗外越来越近的星球,“司徒启明会去参加庆典吗?”   “根据校方公布的消息,是的,他会出席庆典,还会上台致辞。还有苍国王君,据说也会亲自前来。殿下?”   楚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绶带和胸章,半晌后说:“调整一下行程表。母校八百年庆典这么隆重的盛事,我当然不应该错过。”   “……是。”   “再派一辆车,把刚才那丫头直接送去学校报到。”楚渊补充了一句。   蒙昭平神色微微一动,说:“殿下既然这么喜欢那位小姐,其实完全可以把她留下来的。”   “留什么留?”楚渊将装饰用的佩剑挂在腰带上,“学生就该老老实实地呆在学校里,好好念书。她昨天救了一整船平民,腿伤又没有好全,关照一下罢了。我还没缺女人到这份上。”   “您是不缺女人,但是您缺睡眠。”蒙昭平不紧不慢地跟着,“殿下您已经多久没有在借助药物的情况下一觉睡到天亮了?但昨晚,您足足睡了九个小时,而且还是高质量的深度睡眠……”   “昨晚只是特例。”楚渊打断他的唠叨,“就是因为你们太大惊小怪,到处求医问药,才被媒体嚷嚷得全民皆知。现在好了,楚太子不仅是个失感的废人,还是个神经衰弱的病人。廿年之约即将到期,楚国危矣。楚国现在对外移民率那么高,都是你们这些人的功劳!”   “殿下!”蒙昭平一脸无奈和委屈,“臣只是……”   “不用再说了。”楚渊漠然转过身,大步稳健地走出了更衣间。   ***   恒星太阳用她炽热的光芒把朝歌星所在的星域照得格外明亮。卫星们银辉闪耀,无数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太空舰艇正来往穿梭,营造出令人赞叹的繁华景象。   尽管作为政治中心,朝歌已如年华老去的美人,再无昔年倾城的容颜。但是作为商贸和文化中心,这个星球却依旧焕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军舰拖着商舰穿过大气层,飞速下降。商舰果真震动得有些厉害,人人神色紧张,方雪莉下意识紧抓住了楚環的手。   楚環平静地望着机舱外的景色,看着那片熟悉的大地正朝他们张开怀抱,如迎接游子归来的母亲。   朝歌,她曾于此长眠,而今又重头再来。如果真的有大司命神,那他对她究竟有何安排?   不久后,果真有拖船前来对接,和商舰接驳,拖着她朝航空港而去。而军舰终于甩掉了包袱,拍了拍手,高贵冷艳地朝着权贵专用的皇家舰港而去。   “原来这艘军舰这么气派!”方雪莉这才看清了救了他们的军舰的全貌,又拉着楚環咬耳朵,“听说那是楚国的王室军舰,船上有一位大人物,好像是他们的太子。你见到了吗?”   “没有呢。”楚環睁眼说瞎话,“太子是何等高贵的人物,哪里是我等草民随便能见的?”   “好可惜哦。”方雪莉切齿,“不过这个楚太子也是挺倒霉的。本来是个前途大好的3S级哨兵,带兵打仗可威风了。结果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命是捡回来了,可惜失感了,成为了普通人。他的太子妃立刻就和他离婚另嫁了,他至今都还单身。”   楚環蹙眉,“就算失感了,好歹也是一国太子,身份高贵,要再婚并不难呀?”   “你真是都忘了。”方雪莉说,“四国的‘廿年之约’呀!联考的时政科必考的题呀姐姐!”   联考时还不知道以死鬼状在哪个维度空间里飘荡的楚環表示她确实记不起来了。   “怎么觉醒会连功课都忘了?”方雪莉一脸忧愁,“那到了学校你怎么办呀!那个和你名字一个发音的楚国的建阳公主楚環,你还记得吗?”   “这位好像有点印象。”楚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中豪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章在走背景介绍,节奏会有点慢 第13章 旧欢新谜-4   方雪莉说:“就是这个建阳公主啦!她二十年前在朝歌的‘11.28’事件里,牺牲自己,拯救了朝歌城三千万百姓,被救的还包括当时四国的首脑和精英部队。当时建阳公主已经是楚国最厉害的大将了。她死了,楚国就只有个失感的太子撑着。于是唐、华、苍国达成了协议,为了感激建阳公主的救命之恩,同时纪念她的牺牲之举,决定四国停战二十年——也是为了给楚国一点时间休养生息。就是所谓的……呃……君子不什么……”   “君子不重伤。”楚環低声说,“君子作战,不攻打受伤的对手。这是古华夏文明里,春秋时期战争中的一条规则。”   “对!你还是记得点的嘛。”方雪莉笑嘻嘻,“到了今年十一月二十八号,这‘廿年之约’就到期了。停战期就结束拉!可是楚国这些年还是老样子,也没听说出了什么很厉害的大将。可另外三国这二十年来可是卯足了劲儿发展呢。”   她邻座的黑发女孩沉默着,脸上的笑意无声隐去。方雪莉并没注意到同伴的异样,继续滔滔不绝。   “楚太子也是命运多舛。他当年失感后,就差点被人从太子位子上撸下来。当时很多人支持楚王改立建阳公主为女王储的……”   “不可能。”楚環打断方雪莉的话,“建阳公主并不是楚王亲生的。”   楚国王室内部上下都心知肚明,但是都闭口不谈,保持着贵族君子的风度。反正只是个女孩儿罢了,再多十个也都养得起。   “是一直有这个传言,但是楚国王室并没有承认。”方雪莉耸肩,“反正,建阳公主死后,楚国内部又闹过一次换太子,但是不了了之。总之,大伙儿都很不看好楚国,觉得他们被吞并是迟早的事。这样的情况下,和楚太子门当户对的人家,怎么舍得把女儿嫁过去?你说对吧?”   楚環正在走神,被方雪莉拿胳膊碰了一下,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不过楚太子虽然没有正妃,但也没耽搁和小老婆生孩子。他后来又得了一对龙凤胎……”商舰开始着陆,方雪莉终于暂停了八卦。   ***   航空港是五座恢弘雄伟的连体建筑,从上空俯视,呈现对称的五角型,宛如一颗巨大的银色五星。而从内部看,犹如五头机甲巨兽。   它充满了宇航科技时代特有的、粗犷壮观的重工业金属风格。每一面站台墙自上而下,可悬停数百辆太空舰艇,通道四通八达,如植物的根茎纠缠成一团,里面的传送带将旅客送往各个出站口。   露天码头上所有人类的岗位都被机器人占据。低AI的它们井然有序地工作着,任劳任怨,全天候轮班,服从一切命令。它们不会罢工,不需要津贴和假期,又极少出错。   虽然经历过了当年的“AI战争”的血战后,人类重新自人工智能手中夺回了这个世界的主导权。但是我们被迫着学习更多的知识,以从事需要较高智商与创新能力的工作,而避免被替代的命运。   为了生存、为了资源,为了控制,为了自由,自古地球时代到星际大移民时代,人类的历史一直是由连绵不绝的战争组成的。   自周天子分封诸侯那一日起,局部的战火就没有熄灭过。大国吞并小国,强国吞并若国,犹如苗人养蛊一般,互相厮杀,争夺着生存的权力。   七十二个诸侯国最后并和成四个大蛊王,再加上天子自己的这块最后的小封地,共五个政权。   除开已成为吉祥物的天子不提,当这四国实力相当时,大家和谐共主并治,共同抵御其他恒星星域国家的侵袭。而当其中一国衰弱时,其他三国也不会有怜悯之心,只会将之分而食之。   而楚国,她瑰丽的祖国,她温柔的故乡,如今就是鲨鱼群中那只受伤流血的鲨鱼,面临着被同类撕咬吞吃的命运。   楚渊苍白清瘦的面孔在眼前挥之不去,尖锐的疼痛如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楚環的胸膛。她难受得窒息,焦虑的情绪如蒸汽般在大脑里翻腾冲撞。   他这二十年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   在她之后,是否有其他人来到兄长的身边?那人是否尽心尽力,是否真的了解他的政治理念,理解他的抱负,体谅他的忧愁和疲劳?   在她之后,又是否有人能再度驾驶着新的极光机甲,守卫楚国的星空吗?   “十一月二十八日,是建阳公主的忌日,也是‘廿年之月’到期之日吧?”楚環轻声问。   “是啊。”方雪莉答道。   “距今不足三个月了……”   舰船停稳,乘客们陆续下船。方雪莉补了补口红,招呼着有些魂不守舍的楚環动身。   “别担心了,亲爱的。我们只要呆在朝歌城里,就会很安全的。”方雪莉不以为然,“自从11.28后,四国部队已经拿筛子把朝歌地下筛了一遍了,所有爆炸物都清走了。况且,建阳公主的坟还在朝歌城里呢,四国都把那里当个风水宝地守着,就怕再出什么事。整个星域里,也就朝歌城最安全了!”   楚環被这突然蹦出来的‘廿年之约’弄得焦头烂额,一想起兄长憔悴疲惫的面孔就心绞痛发作,顿时有点后悔刚才没有鼓足勇气和他相认。   父王是个醉心学术万事不理的人,妹妹楚璇也不擅权术,早早结婚生子。楚環她自己如果不是觉醒为哨兵,也是一辈子蹲在科研所里做课题带学生的。一大家子王室成员,唯一靠谱的,能扛起领袖重任的,也只有大哥楚渊了。   当年楚渊失感后,宗老们就闹过一阵换太子,推举了几个宗室子弟,几房人还为此掐成乌鸡眼。幸好楚環已觉醒成了SSS级哨兵,又迅速通过赢了几场至关重要的战役而取得了军队的控制权。几个叔伯被楚環亲手拍蒜似的给拍下去了,楚渊继续稳坐太子宝座。   可楚環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她死后,那些叔伯们肯定会像黄梅天的臭虫似的迫不及待地从角落里爬出来,再度围着储君的宝座磨牙撩须。   楚渊能力卓绝,备受民众拥戴不假。然而他毕竟孤身作战,一个人支撑至今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楚環越想越心酸,眼前冒出兄长身穿厚重华丽的冕服,孤零零地坐在王座的样子,简直想要掉眼泪。   “快点啦!”方雪莉拽着楚環下了舰,“报到晚了就分不到什么好宿舍了!”   楚環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念书?她只恨不能抢一架机甲去追楚渊的军舰,追上了抓着楚渊和他相认。兄妹俩先抱头痛哭一场,然后将来楚国不论是存是亡,他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   “楚小姐。”一位眼熟的楚国军官出现在了她们面前,朝楚環微笑欠身,“殿下让我来送两位小姐去学校。”   方雪莉张口结舌,拼命拽着楚環的袖子,激动得浑身打摆子。   楚環认出这人是跟在蒙昭平身后的一个副官。她发觉原身的记性不错,她甚至能回忆起这军官早上和一个女侍交换恋爱眼神的细微动作。   楚環的情绪随即冷静了下来,理智取代情感重占了上风。   贸然相认不现实,但是至少现在两人是有联系的。其实相不相认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她,还能为兄长、为楚国做点什么?   一个只有B级的向导,武是必然不成,文也有限。而她又不甘于只能给兄长提供一点精神支持。厨子都还能做一顿热饭呢。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魂兽和机甲:   魂兽=量子兽,就是觉醒后的哨向的精神力幻化出来的,以兽的形态出现,只有哨向才能看到(普通人需要借助仪器)。哨兵的魂兽是猛兽、猛禽,向导的魂兽则是温和无害的动物。   *   机甲=兵器+座驾,有作战需求的哨兵才会有的。很贵,富家公子也会弄几台来玩,但是不是作战型的,等于开开豪车。竞技性机甲用于比赛。   欧尼桑因为是太子,哪怕失感了,也是个开壕机的。   机甲对驾驶员的精神阈值是有需求的,低级的哨兵驾驶不了高级的机甲。   作战机甲运行速度极快,向导和普通人的肉体承受不了,只有哨兵才能驾驶。 第14章 旧欢新谜-5   楚環坐在陆上悬浮车里,愁眉苦脸。方雪莉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对楚環说:“环儿呀,你知道吗?这是我活了十八岁,第一次坐活人开的车。”   楚環:……   这不奇怪。还在地球母星时代,驾驶员这类低技术含量的工作就老早被AI机器人取代了,普通人自幼乘坐的都是智能驾驶的车辆。也只有豪门王室这类地方为了彰显其高贵有钱保持传统,才喜欢大量雇佣人类从事服务性工作。   “你不是说你没见过楚太子的吗?”方雪莉又低声问,“他怎么会还专程派人来送我们。”   “因为我没有过去的记忆,而他也没有在额头上写字。”楚環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他长得如何?是不是像视频里看着那么帅?有些人不上相,真人更帅……”方雪莉叽叽喳喳。楚環屏蔽了噪音,把目光投向窗外。   “啾——”迦楼罗跳到窗边,歪着脑袋望着外面的都市街景。才诞生不过一个小时的它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陆上车沿着轨道飞快穿梭在车流之中,道路两侧,是陌生而繁华的街道。   二十年过去,朝歌也已经大变样了。   显然当年那一场爆炸虽然没有毁掉全城,可依旧造成了不少创伤。城市大面积重建,如今焕然一新。   新建筑有的别具新颖的时尚和潮流的美感,有的则保留了传统的古地球时代风格。又因为殖民星球地域广袤,交通工具发达,建筑无需修得高大,更有广阔空间修建绿地和公园。   此刻正是夏末秋初,金色的阳光犹如淡淡的蜂蜜,浇在鳞次栉比的楼房上。空气里绕着一股秋花的香甜。这里街道宽敞,干净整洁,行人悠闲漫步在林荫道下,孩子和宠物在公园里欢笑奔跑。鸟成群结队地掠过屋顶,化作蓝天白云下的一道风。   楚環有一种看着自己救下来的孩子长大成人的自豪感。她从一个小泥孩变成了如今的高大健美的青年,朝气蓬勃,繁荣安宁。只是不知道这一块净土会在未来的战火里保鲜多久。   车拐上了一条主干道,一座莹白色的高塔出现在了路尽头极远的地方,俨然是都城里最高的建筑。   “那是……定坤塔?”楚環半张脸都贴在了车窗上。突然没有了哨兵超强的视力,她现在看啥都有点近视的感觉,很不习惯。   方雪莉也把脸挤了过来,“哟,它从这个角度看,不是那么斜嘛。明天我们俩可以去大元宫遗址转一转,到女神墓前拜拜。”   女神?   看到好友茫然的神色,方雪莉耐心地说明:“就是建阳公主,我们喜欢叫她女神。天子追封她为神武镇国公主,谥号是英昭思什么……你等等!”   方雪莉紧急打开终端搜索,念道:“英昭贤孝纯仁思……公主!”   足足七个字!   又重新活过来喘气的英……思公主老脸一红,臊得都说不出话来。   “女人像她这样活这一辈子也值了呀。”方雪莉羡慕感叹,“就可惜死的时候单身,也没孩子。哦也不对,楚太子好像过继了两个孩子给她……”   楚環弄清楚了一件事:“大元宫的遗址,成了建阳公主的坟?”   “是的。”一直专心开车的士官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们建阳公主牺牲后,大元宫完全坍塌,只留下两位看到的定坤塔没有倒。而公主的遗体埋在地宫最底层,挖掘工程浩大,而且容易对殿下的遗体产生二次损伤。于是王君和太子殿下商议决定,将先皇的遗体找出来后,就不再挖掘,以免惊动公主英灵。然后就大元宫遗址上修建了公主墓。”   真是讽刺!   明恪想要整个朝歌城和四国首脑给他陪葬,结果他作为家族耻辱被孤零零地埋在了明氏皇陵的一角。而她这个本不想死的人,却得了一整座千年历史的皇宫为坟。   这殊荣简直就和此刻正压在她前世尸身上的百亿吨星云石块一样沉。   而这还不算完。   士官似乎有意绕了一下道,让乘客们得以毫无阻碍地眺望自家英雄公主墓的全貌。   从正面看过去,整座皇宫坍塌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山丘,而定坤塔斜插在上面——就像一根插在米饭上的筷子!   楚環对天发誓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比这更加荒诞的坟墓造型了!   “哇……”方雪莉大声赞叹,“小环,你看它果真像一把剑!”   像个屁呀!   楚環在内心里疯狂咆哮。楚渊这老流氓说得没有错,这塔看着真特么像一根大丁丁!而塔和坟丘放在一起,又像一只握着拳、正愤怒地对着天空竖中指的手。   突然间,楚環噗哧笑了。她乐不可支,眼眶发热,忽然领会到了兄长苦中作乐的黑色幽默。   去你的贼老天!   楚環心酸难当,只想找到楚渊,用力拥抱一下他,对他说:没事的,我走得不痛苦。别伤心,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   车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中央军事学院门口。   方雪莉兴奋地和校门口自拍合影的空档,楚環向那个士官道谢,斟酌了半晌,有些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和楚渊有天壤之别,贸然凑上去有攀权附势的嫌疑。楚環虽然有正当借口在手,可心理上还有些克服不了。她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可是一直铁骨铮铮,从来没向任何人卑躬屈膝过。   倒是那个士官估计得到过蒙昭平的叮嘱,看出黑发女孩的踯躅,彬彬有礼地说:“小姐,殿下如果有意,会主动来找您的。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联系我。我会把您的需求转达给蒙先生的。”   楚環只得如此,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士官又说:“小姐,您昨天救下一整船乘客的行为,虽然暂时无法对外界宣传,但是我们都很敬佩您。”   “那是我应该做的。”楚環说。   士官告辞而去。   楚環在方雪莉兴奋的招呼她合影的声音中眺望着学院大门。   中央军校,她和楚渊的母校。   ***   时间如长河滔滔,奔腾而去。而母校犹如湍流中一块巨大的岩石,屹立不倒。   这里依旧绿树葱葱,线条简洁的单栋建筑物坐落其中。旧化学实验楼已重建过,新楼带有设计师鲜明的个人风格,远看像是一堆正在反应的化学泡沫。而那个被顽皮学生弄断了尾巴的狮鹫像依旧立在路中央,断尾处被人磨得越发光滑。   楚環走过,顺手在断尾处摸了摸。   “校园传说之一。”她向方雪莉解释,“据说摸过这断尾,期末考试能拿个A。”   “你忘了我叫啥,却记得这个!”方雪莉啼笑皆非。   迦楼罗飞到狮鹫的头上,甩着漂亮的尾羽,啾啾叫着,很喜欢这个雕像。楚環朝它打了一个响指,沿着中央大道往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環:你们就让我这二十年来躺在那么一个玩意儿下?   楚渊:哈!你不是说它不像的么?   然后被妹子打得一头包,去坟头跪着…… 第15章 旧欢新谜-6   也许因为今天是是新生报到日的缘故,学校里满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少年们由父母陪伴着前来报到,面孔稚嫩上满是朝气,和对未来校园生活的期望。   招新的社团也到处摆设着摊点,卖力地招揽着新学生。   古剑术社,国际棋社,推理社,艺术社……尤其是机甲游战队的摊位最为显眼。他们的摊位最大,帅气的队员们穿着统一的紧身队服,健壮饱满的胸肌呼之欲出,简直诱惑着女孩子伸出小拳头去捶打一般。   现在的小孩子都怎么了?简直有伤风化!   可一大群向导们偏偏被迷得东倒西歪,脸红娇笑,连方雪莉都拖着行李跑过去凑热闹。   各色英俊的小伙子和漂亮的大姑娘,楚環当年在军队里看得太多了。她漫不经心地拖行李朝前走,目光忽然落在了摊位边一架三米高的竞技型机甲身上。   咦?   楚環站住,绕着机甲转了一圈,目光自上而下扫描着。   “同学,请你离那台机甲远一点。”旁边的遮阳篷里,一个向导少女冷冰冰地提醒,“它正处于待机状态。我怕你不小心触动了她,会受伤的。”   楚環转过身去瞥了对方一眼,指着机甲的一处说:“它这里有点不对。应该是有人改装过?”   少女却是很惊讶地盯住了楚環,像是一头领地被入侵的猫一样,立刻炸毛,“居然是你?你也考来中央军校了?”   楚環自然不认得对方,只好扭头找方雪莉,指望她能指点迷津。然而方雪莉正站在一个哨兵男孩面前,扭动全身地撩着头发含羞娇笑,暂时是不能回援了。   “我们倒是低估了你的脸皮的厚度了。”少女自遮阳篷里走了出来。她一头卷发染成红咖啡色,身材发育远超本朝青少年平均水平,漂亮火爆地好似一根小辣椒。   “你是冲着谁来的?子彦还是李凤笙?”小辣椒满怀敌意地瞪着楚環,“要是冲子彦,我劝你还是省省了吧。别说他本来就没把你当回事,就冲你被李凤笙睡过,他也绝对不会再要你。”   楚環忍不住咳了咳,“其实我自从觉醒后……”   “我看得出你觉醒了。”小辣椒不屑地扫了一眼楚環肩上的小白鸟,“等等,你还被标记了?这股气味还真是……”   她脸色几变,楚環能清晰感受到对方也深受楚渊信息素的吸引。那种惊艳、向往和嫉妒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怒火朝楚環喷了过来。   “真不愧是‘剑南春’,别的不行,勾搭男人却是别有一手。现在满校园里都是你最喜欢的哨兵,你可不是老鼠落进了米缸子里了?求你随便勾搭别人去,去找那个李凤笙,别再来祸害我们家子彦了!”   “香香,怎么了?”天降一声熊哮,一个高壮的哨兵男孩像一头冬眠被惊醒了的熊似,气势汹汹冲过来,把小辣椒护在身后,朝楚環吼,“你想做什么?你是什么——”   男生突然猛地停住,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   楚環一头问号。   而男生猛地吸气的行为提醒了她:他闻到了楚渊在自己身上留下来的信息素。   彪悍的信息素犹如猛兽无声的咆哮,宣誓着所有权,警告别的哨兵不要继续靠近这个黑发女孩。   有主的向导不稀罕,而伴侣哨兵这么强大的却相当罕见。这个男生估计是A+的哨兵,虽然不至于在楚渊的信息素前下跪叫爸爸,但也不禁腿软地后退了一步。   楚環缓缓笑了。   有哥哥就是好。你有本事继续朝我吼呀!我现在是向导揍不动人了,但是我一个电话就能叫我哥的手下来把你揍成一张熊皮!   “没出息的东西!”小辣椒气急败坏,把男生用力推开,“楚环,你别得意。你让李凤笙丢尽了脸,别以为他会让你在学校里好过!”   “得了吧,陈香之。”方雪莉终于杀到救驾,“到底是谁更丢脸?子彦就是宁肯喜欢我们小环,也不肯多看你一眼。你这几年吃了这么多醋,要不要去看牙科?”   围观的学生哈哈大笑。   “香之,够了!”   一个短发利落的美貌少女走了过来,厉声数落道:“麻烦你看看场合。大伙儿都要面子的!”   她身后的泡桐树下,站着几个少男少女,表情如戴了面具似的一派高贵冷艳,遥遥注视着楚環他们。   楚環虽然没有了哨兵的原力,但是向导敏锐的精神力发挥了作用。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群人中那个高瘦沉默的少年。   人的行为有着无意识的趋向。他的同伴们下意识地将他簇拥在团体的中间,如众星拱月。显然,他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   那是个非常清俊优雅的少年。高挑匀称,像一株迎风生长的白杨树。   浅栗色的头发柔顺整齐,面孔白皙干净,且有一只非常高挺漂亮的鼻梁。他的双眸如两颗温润剔透的烟水晶,散发着冰凉的质感,薄唇紧闭着,透露出一股严肃拘谨之态。   楚環盯着那个如孤狼一般的少年,只觉得对方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   少年是一名至少A++级的哨兵,魂兽是一头坐着有大半个人高的银狼。而且他已经能够掌控自己的精神力,所以不用再配戴屏蔽器。他适当地释放出一点精神原力,不但可以将不受欢迎的人屏蔽在外,还能吸引低等级的同类聚集到他的身边。   他淡漠地迎着楚環思索的视线,目光清冷瞥过,像是天际的薄云轻轻一扫。明明站在七八米远,却仿佛立于遥遥云端。   “子彦……”楚環脱口而出。   她没有记忆,却在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俊美的少年,就是女孩子们口中的子彦。   少年的视线和楚環交融,而后朝她走了过来。他很快也感受到了楚環身上的信息素,脚步只轻微一顿,像在湍急的流水中跋涉而上,坚定地一直走到了楚環面前。   靠近了,楚環觉得少年的等级或许已经达到了S,而且在楚渊的信息素的攻击下,也反射性地变得急剧冲击性。迦楼罗受到影响,不安地抖着羽毛。少年的魂兽银狼也躁动地喷着粗气。   “这个机甲,”少年的嗓音很清朗,有一种冰晶碰撞的冷硬质感,冷静得仿佛全然察觉不到魂兽的异状,“你说它有哪里不妥?”   熟悉感更浓,楚環困惑看了他片刻,才说:“用双向助驱轮增加侧面承力没有错,但是它的重量会给接驳轴承过大的压力,经历不了多次冲击,很容易脱落。”   熊男满头大汗蹲在一旁,委屈地在地上画圈圈:“我们改装的时候已经充分加固过了,你说的那种情况不会出现的。而且这样一来,机甲能作出敏捷的躲闪动作。你没有打过机甲游战,你是不会懂的。”   楚環还确实没有玩过这种针对业余机甲玩家发明的竞赛游戏,她只是开着朱雀单兵冲进敌军中大杀四方干掉了对方旗舰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男配之一出场。挺久没有写这种校园男神、水晶少年了的~~~ 第16章 旧欢新谜-7   “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楚環抄着手笑眯眯,“你开着这架机甲,我打开棒球发射器,你能连续躲避三十个棒球而不出故障,我就去给你们球队洗一个礼拜的地板。要是出故障了……你就给你的机甲做个为期一周的彩喷。你可以在少女粉和基佬紫中选一个颜色。”   “不!”熊男惨叫,一把反身抱住了机甲大腿,“你别想碰我的‘维京战士’的一个零件!”   “你对自己的改装很没信心嘛。”楚環笑得越发开心,“刚才不是还挺牛的?”   少年咳了咳,显然是看不下去,“你说改装不妥,那有什么建议?”   楚環正色到:“如果真的要追求敏捷闪躲,增加侧推助器的功效,可以将这两面甲板彻底打开,然后……再这样……”   楚環出身机械系,入伍前是军部机甲制造研究所里的研究生导师,还曾连续三年获选最受学生喜欢的讲师,学生评价她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有趣,就是划的考试重点从来都不考……   少年一声不吭地听着,安静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楚環说了半晌:“大致就这些。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子彦轻轻颦眉。这孩子皱眉头的样子也极好看。楚環算是明白那么木讷的原身为什么都会去追求他了。   “谢谢。”子彦朝楚環点了点头,神情冷淡却不失礼,“原先他们改装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不妥,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你这个方法虽然比较老式,但是确实非常实用。”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二十年前还是学术界大牛的楚環老师如今已经“比较老式”了。楚老师很想去厕所里哭一下。   “子彦,会议时间快到了。”短发女孩提醒。   子彦朝楚環肩上的迦楼罗看了一眼。小鸟似乎对他也很好奇,歪着脑袋啾啾叫着。   “它很漂亮。”子彦嘴角微勾,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在同伴的簇拥下像足不沾尘的谪仙扬长而去。   ***   “瞧陈香之那吃瘪的样,我今天可以多吃三碗饭。”方雪莉兴高采烈,“我就说你觉醒后变了,子彦对你都刮目相看了。我看你们俩复合有希望!”   “子彦是……”   “不会吧!”方雪莉哀嚎,“你连你的男神都不记得了,还和他聊了那么久?”   “我的男朋友?”楚環猜测。   “不算是……”   “前男友?”   “也不算是……”   “难道……炮-友?”楚環震撼了。那么一个出尘脱俗的美少年也……   “更不是啦!”方雪莉吼,“你只是自从上高中起就一直喜欢他,死皮赖脸地追了他两年,好歹混成熟人罢了。他高我们一届,去年考上中央军校走了,你就死活也要考过来。”   楚環想了想,又问:“那李凤笙是谁?这个听着很像是炮-友了。”   “他算前男友。”方雪莉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好友,“我都不知道你是中了什么邪了,明明死追着司徒子彦的,高二那年见到了李凤笙,魂儿一下又被他给勾走了。人家李凤笙只是过来做交流生,只呆半个月的。你大概也知道两人没前途,和他好一阵子,又掉头回去追子彦。李凤笙颜面扫地,火冒三丈地提前回唐国了。”   楚環站住,“司徒,李,唐国?”   “怎么了?”方雪莉说,“不过我也不喜欢这个李凤笙,人不厚道。明明知道你本来在追子彦的,见你对他有点意思,就立刻嚷嚷得人尽皆知。你以前人是真老实,你小名就叫木木。陈香之她们本来就看不惯你缠着子彦。李凤笙来这么一出,她们就到处说你水性杨花,还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剑南春’……唉,这事你要真忘了,我也不想提醒你记起来,不是什么好回忆。只是既然已经和他们撞上了,为了避免以后吃亏,你还是知道些好。”   “司徒子彦和李凤笙,都是什么人?”楚環冷声问,“他们和司徒启明还有李承钦是什么关系?”   方雪莉叹气,“所以你还有个绰号,叫‘王子党党魁’……”   楚環顿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子彦是咱们摄政王端王的儿子,司徒子彦。李凤笙则是唐国主的小儿子。”   楚環猛地站住,当场抓狂:“我一个穷酸孤儿怎么会和公子王子们上同一所学校?这又不是偶像剧你别逗我!”   “谁跟你说我们和他们上同一所高中啦?”方雪莉也抓狂跳脚,“我们七中和他们念的‘清华公学’恰好隔了一条步行街罢了!两个学校唯一相同的只有一个‘公’字。但是人家是顶级贵族公学,我们只是公立高中好吗?因为是隔壁,近水楼台,你才有机会认识他们好吗?”   “……”楚環的嘴巴张了半晌,“这也太牵强了点。”   “所以说艺术作品总是来源于生活的呢。”方雪莉拍着她的肩,“其实我们两个学校有不少学生谈恋爱的啦,爱情是没有身份之别的。但是,你确实是一代传奇人物。因为你不仅轮流泡了这两个男神,还把他们轮流甩了。说真的,我都要赞你一声英雄!”   楚環:“……过,过奖了……”   可这凑巧得不正常!   一个和自己容貌相似,连名字都同音的女孩,一个背景被洗得干干净净、又木讷温顺的孤儿,却先追求她初恋同时又是华国摄政王的儿子,又去和她前夫唐国王君的儿子交往。这究竟是因缘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   而她醒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正是自己的兄长,楚国的监国太子。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重生回来,原身又会和楚渊发生什么故事呢?   想到这里楚環的头上突然冒出三丈怒火:好你个小贱-人!幸好老娘及时回来了,不然你打着我的名字,用着我的脸,还不知道要吃我哥多少豆腐!   当年四国首脑中,只除了一直有点打酱油的苍国王君龙谡外,全都被点了名。而此时离‘廿年之约’到期已不足百日,局势动荡已见端倪,战火也将一触即发。   自己的重生,果真不是巧合!   ***   而今日的“重生惊喜套餐”还没有完全拆封完,当楚環报到注册的时候,又迎来了新的一轮打击。   “机械系,机械电子专业?”楚環反复确认了报到终端机上的信息,“我联考多少分,居然能进中央军事学院的机械系?”   “因为我们俩是特招的!”方雪莉无比得意。   楚環拍了拍脸,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只好耐着性子问:“请问,我们俩是救了全人类了吗,值得中央军校给我们开后门?”   中央军事学院不仅是武装部预备役院校,还是一所历史相当悠久的紫金藤联校,录取条件极其苛刻。   她不仅要求学生有极高的联考分数,还设有高难度的自主招生考试。考试项目除了文化课外还包括了体能、才艺和原力,武装部的一些专业甚至要求考生具有一定的机甲操作经验。   中央军校的在校生很大一部分是哨兵和向导,普通人也必须成绩特别优秀才有可能被录取——比如当年还没有觉醒的楚環是以楚国联考理科女状元的成绩被录取的。   小楚环和方雪莉这样的普通公立高中的寒门学子,却如此走运地考中,还进了军校里的黄金院系之一的机械系。这已经不是奇迹,这简直是奇葩。   方雪莉说:“我们俩是烈士子女,有加分。又因为是父母双亡,华国还给了我们一个大学调剂名额。走运的是,中央军校机械系今年在华国扩招,招了二十五个人,却有两个跑去了国防科技大学。我们俩抢先提交了申请,再加上分数刚好过了调档线,就把我们调剂过去了!”   她热情地搂着楚環的脖子,“这还多亏了你。你当初死活要追着子彦跑,考一个学校,整天盯着招生动静,这才给我们捡了漏。陈香之知道真相后肯定又要气得原地爆炸。哈哈哈哈!”   “你现在先多乐乐吧。”楚環嗤笑,“机械系的学生就是半个机械工,熬夜制图,整天在机械零件和机油里打滚。我看你的这个会变颜色的指甲油是保不住了。”   “不用吓唬我,我都打听清楚了。”方雪莉不以为然,“而且机械电子专业只在大一有一门课基础课要上机床,装个样子罢了。我将来准备考个公务员的,才没打算干这一行。”   说着,又拉着楚環去领宿舍门牌,还督促她去哨向办公室报到。   作者有话要说:  楚環:不要恨我,谁叫你们俩的老子当年甩过我呢。   (事实情况很复杂,先不剧透了,哈哈~~) 第17章 旧欢新谜-8   办事处的老师是两个低阶的哨兵,楚環一走进办公室,俩人就被楚渊的信息素刺激得跳起来,好像兔子窝里闯进了一头狐狸。楚環登记的整个过程,两人如临大敌,弄得楚環十分尴尬。   “你还要领取哨兵素?”老师惊愕地看着楚環,“同学,你这样子……不是已经有伴了?”   “他不是我的伴侣。”楚環非常淡定,“我和他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再见。”   老师只得给她开了三个月份量的针剂,叮嘱说:“既然如此,哨向联谊活动你一定要参加。哨兵素不能长期用,三个月内还是尽量找个新男朋友吧。这里是大学,正是你们燃烧青春的地方……”   楚環揣着针剂赶紧跑了。   方雪莉知道了楚環被标记的事,又是一阵高分辨尖叫:“楚太子?这是你目前勾搭过的最高级别了!请允许我称呼你一声女神大大!求你传授我一招半式的泡男人技巧!”   “临时标记而已,过半个月就消了的。”楚環头很疼,“我的男女绯闻还不够多吗?我警告你,不准你拿这事去那个小辣椒面前得瑟!”   眼看方雪莉还要嚷嚷,楚環急忙指着宿舍区的标志提醒她:“到宿舍区了,这里说话可得小声点了。”   方雪莉憋得胃胀气,很是痛苦。   因为哨兵拥有敏感的五感,向导则有敏感的精神力,所以他们比普通人容易受到外界噪音的影响。所以哨向居住的区域都需要保持相当的安静,因此也被称作“白园”,“白色-区域”。   平时外出的时候,等级低一些的哨向生都会配戴屏蔽器,只有在回到宿舍区的时候才会拿下,放松自己。   因为拥有有大量哨向生,中央军校干脆将整个宿舍区都修建成了白色-区域。   这里有着环绕着宿舍楼潺潺流淌的流水和人造微风,有着随时会升起来的屏蔽罩,替低等级哨向抵挡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刺激的风雨和工业社会的噪音。   宿舍楼是一栋带着古英国乔治时代风格的建筑,半面墙爬满青藤。内部装修倒十分先进,高智能化设施一应俱全,有些设施楚環还需要学习一下使用方法。   宿舍内的摆设和楚環当年上学时一模一样:两张床靠墙,中间一张宽大的书桌抵着窗户,小浴室全天供应热水。早上六点半闹铃,晚上十点半统一熄灯,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   两个女孩的宿舍在三楼,窗外有一株正在开花的大叶木樨,扑鼻的香气从窗外一阵阵涌进房间里。   楚環倒在床上,听着窗外飘进来的悠远的军号声,心绪一阵荡漾。   她是真的回来了。   校园祥和宁静,丝毫听不到外面的风雨声,少年们拍打着篮球欢笑着自林荫道下走过。但是楚環心中有一个表已经开始滴滴答答地倒计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十一月二十八日。   方雪莉哼着歌在收拾衣柜,楚環翻身跳下床,打开了光子电脑。   政-治-局势、各国发展状况、全国经济形势、科技的发展,亲友熟人的最新动向——楚環开始系统地在网路上搜索所有她想要了解的信息。   楚環随即万分惊喜地确认了一件事,小楚环的记忆力果真非常好。   这孩子看过的资料可以分毫不差地刻记在大脑中,随时调档读取,简直堪比电脑。楚環曾经一直以自己傲人的记忆力而自豪,没想小楚环的更胜一筹,简直是教科书版的Photographic memory(相机式记忆)。   不过好记性并不等于好成绩。小楚环大概真如方雪莉所说,呆板木讷。但是这么木讷的女孩子,又怎么去倒追男生?   楚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研究原身感情生活的时候。   一直到晚上熄灯后,楚環都还抱着光子板不放手。   黑暗中,光子板微弱的蓝光照亮女孩神色复杂的面孔。屏幕上一页页文字和图画投射在她清亮的瞳孔里。   明恪死后,四国首领凑在一起开了个会,觉得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又不大信任明恪的太子——毕竟他爹突然变身全星域最大的恐怖分子,要炸掉帝国首都。   于是他们从宗室里选出了一个倒霉蛋,叫明樾,立为新天子。这个新天子是个没有觉醒的普通人,目前看起来很识趣听话,朝政都推给丞相们去做,自己专心在后宫里画漫画——人家之前是一个漫画家。   楚環死后第三年,楚渊得了一对龙凤胎。生母是他的一位红颜知己,没有入宫,也不肯透露姓名。   在楚王的主持下,楚渊把小儿子楚誉过继到了亡妹楚環名下,封建阳公,传承妹妹的香火。小女儿起名楚思,非常聪慧美丽,十七岁就已在丹阳的楚国首都医科大攻读人类神经学,是一位备受民众和媒体宠爱的王室小公主。   楚渊把这一双儿女保护得极好,至今都没有媒体拍到这两个孩子的照片。   司徒启明在新闻照片里,看着也年长了几分,却依旧那么儒雅清俊,温润如玉。只是眉眼深邃而有些阴郁,笑容里满是政客和当权者的矜持和冷傲。   当年那个让她一见钟情,在她的追求下红了脸的俊美少年,已坐着小船,随着时光长河的波涛远去了。楚環只能在他儿子子彦身上找到一些当年的回忆。   李承钦的日子过得不错,依旧是一位更适合活在娱乐新闻里的王君。他和那些超模巨星名媛每年传出来各色绯闻,养活了唐国好几大娱乐门户网站。   而且,比起只生了三个娃的楚渊和龙谡,以及只生了两个的司徒启明,他是几个国君太子之中的英雄爸爸,足足生了九个……   等等!   楚環盯着的李承钦的子嗣出生表,掐指一算。他最小的儿子,排行第九的李凤笙(就是和小楚环传绯闻的那位),是在她死后刚刚九个月就出生了。   李承钦再好色,也不至于带着小妾上战场。那就说明——楚環尸骨未寒,他就和宠妃把李凤笙给造出来了!   楚環在黑暗中对着照片上的李承钦竖起了中指。你就这么饥渴?连前妻兼救命恩人的三七都憋不过去?   还有,凤笙?这名字是她当初打算拿来给自己那个没能出世的儿子的,却给这老货偷去给自己儿子用了!   渣男!老贼!种马!diao精!   楚環自己半辈子南征北战,到死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来,都没有个孩子继承她的优秀基因,真是毕生憾事。   不过战场风险难测,她曾一时兴起冷冻过几颗卵子。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弄出来,人工授精造一个葫芦娃组合。   手指一滑,点开旁边一个视频:“建阳公主国葬实况转播”。   楚環沉静了下来。   她的葬礼是在朝歌的太平广场上举行的,声势浩大、隆重异常。   新天子主持葬礼,四国的各界名流出席,政要领袖们发表讲话,军乐悲壮庄严。天空还凑趣地飘落雪花,成全了这一场盛大的政治秀。   而民众们聚集在广场上通宵点蜡。雪花漫天,烛火通明,人间宛如天界。   他们诵经,他们歌唱,他们告别了英雄,迎来了短暂的和平年代。   无声的视频里,楚環的棺材妆点着白色安息花,被男人们抬出了礼堂。她没有儿女,侄子楚牧作为晚辈走在前面捧着她的遗像——那并不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啊,哥哥……   楚環的心一阵刀绞般剧痛。   他抬着我的棺材!   六个抬棺人,楚環手下两名爱将位于最后,中间是司徒启明和龙谡,前面一个是她前夫李承钦,一个是她兄长楚渊。   楚渊似乎在短短数天之内瘦了将近二十斤,脸颊凹陷得厉害,像是生了病,面色阴郁,穿着黑色军装都有些空落落。   他的眼神是空的,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珠,步伐却坚定而沉稳,小心翼翼地抬着她画了金色飞凤、里面只装了她一套衣服的黑漆棺椁,一步步朝灵车走去。   方雪莉翻了个身,在梦中呓语着。   楚環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送他们来学校的士官。对方姓刘,是个秘书官。   “您好,刘长官……”楚環开始抓耳挠腮写邮件,写了又删,删删写写,就和假期结束前赶作业的小学生一样苦恼。   无法解释的死而复生,琢磨不透的新身份背景,原身可疑的行径……这些都让楚環有口难言。   楚渊本就是个相当谨慎之人,失感后更是有些多疑多虑,冷酷阴鸷,家里人都抱怨他难相处。陌生人要获得他的信任,更是难上加难。而一个貌似亡妹,一凑上来就发-情被标记的少女,真是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透露着可疑的气息。   况且,如果真的有人在算计这些诸侯国领导人。那她回到楚渊身边,是否会顺了对方的阴谋,反而会对楚渊不利?   又或者,她确实应该和楚渊相认,逐一对证相处几十年的每一段记忆,然后如前世一般,兄妹俩再度联手奋斗。   定格的视频里,是楚渊抬着棺木,目光低垂的削瘦脸庞。   他已亲手埋葬了妹妹。那她就不再是他的妹妹了。她也……也不想再做他的妹妹了。   “您好,刘长官。我想和贵国太子殿下取得联系,请问要如何操作?”   楚環写下这简短的一句话后,关掉了光子板。她躺在床上,抬手覆着湿润的双眼,似乎想遮挡透过窗纱照进来的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是女主自找麻烦,实在是男主警惕性太高,她又担心原身有什么阴谋在。就好比自己也许携带传染病病毒,肯定不敢和亲人接触,怕传染给了对方。 第18章 旧欢新谜-9   明月照九州。   深夜的朝歌城,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只有路灯和地标建筑依旧灯火辉煌,一直亮到天明。   富丽堂皇的国宾馆贵宾套间里,仆从已经退去,黑胶唱片缓缓转动,小提琴曲如水流泻。   楚渊从蒸汽翻腾的浴室中走出来,劲瘦的腰上围着白色浴巾,赤-裸的肩背上,水珠淌过肌理分明的胸腹。   他赤足走进起居室,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宽大的落地窗外,是穿过朝歌城自东向西南流淌的永安江。月光点亮了江面粼粼波光,也照在对岸的大元宫遗址上。   大元宫遗址在景观灯的照耀下犹如白玉堆砌,华美之中又有着一份肃静和忧伤。在它深深的地底下,长眠着一个女英雄,而陪伴她的,只有她心爱的机甲。   “二十年了,環儿。”楚渊的目光仿佛破开幽空和乱石,一直投向妹妹沉睡的面容,唇角荡起温柔微笑。   “他们已顾不上你了。不过没关系。”他将红酒一饮而尽,“哥哥答应了,就一定会带你回家!”   这一夜,楚渊并没有服用助眠药物,也做好了失眠的准备,却是奇迹般地顺利入睡了。   他闭着眼,听到了熟悉悦耳的轻笑,有人把手轻柔地放在他的胳膊上,唤着他。   再度睁开眼时,阳光正从拼花玻璃的穹顶落下,温和地覆盖着下方的桌椅花木。年轻女子正坐在圆桌一侧,手撑着脸,笑着同他说着话。   她的面孔青春饱满,洋溢着充沛的活力,丰润的嘴唇总是带着笑,唇角有一对若隐若现的酒窝。而浓密卷曲的黑发总是有些不听话,需要双手费劲捉住,用大发卡别在脑后,才不会到处乱跑。   天气有些炎热,她穿着印着大花的吊带裙,露出来的线条优美的肩膀和胳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她那双如玉盘中黑珍珠一般的眸子盯着他,让他有些走神,没注意听她说话。   “嘿!”女孩在他脸前打了一个响指,“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楚渊听到自己懒洋洋地笑问,“你去哪里疯了,晒成这样?”   “算了。”楚環起身拉着他,“你跟我来看了就知道了。”   他被妹妹拉着,走出了花房,穿过宫道,绕过御园侧湖。楚環急匆匆地走在前面,发尾扫来扫去。他们像小时候一样,手拉着手,到处跑来跑去,探索这个世界。   楚環把他带到了她的工作车间门口。她踮着脚,蒙住他的眼睛,催促着他往里面走。   里面非常凉爽,充斥着机油和润滑油的化学气息。那也是妹妹身上常年带着的气味,是他总能在数千人的衣香鬓影中第一时间就辨别出来的独有的味道。   楚環兴奋的低笑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哨兵敏锐的听觉让他清晰地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呼吸。他也不由得跟着兴奋了起来,胸膛微微发热。   “生日快乐,哥!”她松开了手。   半透明的顶棚下,一架近二十米高的金红色机甲伫立在轻薄的阳光之中,宛如一尊浴火而诞生的神祗。   它巨大雄伟,威武刚健,却又不乏精巧,是力量和敏捷的完美结合,是那个女孩全部心血的结晶。   楚環走到机甲前,如跳舞一般轻柔优雅地抬起胳膊。魁梧的机甲在她面前迅速变型,超维合金飞速缩小。几乎只是一眨眼,庞大的机甲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年轻女孩胳膊上停着的一只朱红色的机械鸟。   那是一只凤凰!   头冠轻灵,尾羽如流焰,修长优美,头灵活地扭动着,好奇地打量着楚渊。   “我想给她起名叫朱雀。”楚環走过来,把机械鸟给楚渊看,“本来应该在你生日那天才曝光的,但是我和承钦的婚礼就在十天后,我怕来不及,只好提前送给你。这是一架超维极光机甲,哥,她可以变成任何形态。我给她配置了最先进的单兵武器,以及最智能的中枢神经系统。等你和她绑定了,她就是你的专属机甲。你会是最牛的哨兵王!”   “哥,你喜欢吗?”   喜欢……   朱雀拍打着翅膀,自她胳膊上腾飞而起,拖着两条长长的尾翼,在高高的车间上空,绕着梁柱飞舞,叫声清越。   “我这一去唐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总不大放心你,哥。让朱雀替我留在你身边,好好守护你吧。”   哪里有让妹妹守护哥哥的道理?   他搭着楚環的肩,和她一起望着飞旋的朱雀。他揽着她还冒着热汗的脑袋,摁在胸膛上,用力揉了揉。   “如果李承钦那小子对你不好,你只管告诉哥。哥会立刻去洛阳,把你接回来。”   “他哪里有那个胆子?”她在他怀里大笑着。   紧闭的卧室门后,一室昏暗,他坐在椅子里,一身酒气,宿醉的头疼如刀绞。朱雀以鸟形站在架上,正侧头听着门外的声音。   “哥,我该走了。”楚環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他们说你昨天酒宴上喝多了,起不来……你好好休息……我真该走了,承钦都已经在舰艇上等我了。我……”她叹息,“既有离别之时,就会有再见之日。哥哥,再见。”   他在鸟语声中睁开眼,感受到阳光落在脸颊上的灼热,蒸干了昨夜最后残留的阴冷。   女孩脚步匆匆,一去不返,朱雀也拍着翅膀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大元宫遗址上,泉水日复一日地自石间流淌而下,汇进永安江里。孩子们长大,他也一天天老去。   他等的再见之日,究竟什么时候会到来?   然后他又绝望地想起,二十年前的那日,她对自己说对不起,却没有说再见。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一次,是不会再回来了……   “殿下?”侍从官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您醒了吗?蒙大人有要事求见。”   楚渊长长呼了一口气,起身更衣。   蒙昭平等在了起居室里,脸色肃穆,行过礼后,开门见山道:“殿下,臣有两件事要汇报。一是昨日那位楚小姐给臣发了一封邮件,您吩咐过她的事要直接转达给您的。”   “动作挺快的嘛。”楚渊端起了咖啡杯,“她想要什么?”   “她只想和您取得联系。”蒙昭平把那封只写了一句简短的话的邮件给楚渊看。   楚渊轻笑了一声,似乎像看着一只小狗笨拙地扒着裤脚摇尾巴,以博取主人的注意和喜爱。那自以为是的直率还真带了几分她当初的行事风格。也不知道是谁塑造了这个女孩,但他必定是极懂她的一个人。   楚渊懒洋洋,如猫类在阳光下伸着懒腰,姿态轻缓、优雅地靠近椅子里。   “你回她。她前天的所作所为,令我十分惊艳。她再度让我惊艳之日,就是我们重逢之时。”   “是!”蒙昭平记录着。   “她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楚渊问。   “楚小姐本人的并没有新进展。”蒙昭平说,“她简历单薄但是一应俱全,连从小到大的牙科资料都有。但是她父母那里似乎有些问题。楚家夫妇的生育资料,有修改过的痕迹。我们还在追查原始文件。只是因为需要进入华国的哨向民政系统,所以不敢动静太大。”   “生育文件……”楚渊眸色幽深,“那就是有人给她的出生动了手脚。仔细查,谨慎一点。司徒启明可是有几分难缠。”   “是。第二件事,今早收到丹阳传过来的报告,朱雀有异常情况!”   楚渊端起咖啡的手停顿住,嗓音淬冰:“什么情况?”   “它好像……”蒙昭平额角渗出细汗,“它好像昨晚自行启动了!”   ***   天普拂晓,嘹亮的军号击破宁静的长空,响彻整个校园。   鸽群扑扇着翅膀掠过树梢,越过屋顶,在水洗过的晴空中盘旋飞翔。   昏暗的宿舍内,楚環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立刻清醒,翻身跳下了床,洗脸穿衣。   四年的军校生活和多年的战场生涯已让她养成了严格的作息,纵使换了一个身体,她的生物钟却一点没变。   方雪莉依旧睡得香甜。楚環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扎起了长发,做完热身运动,她慢跑进了初秋的晨光之中。   朝歌星一年有十三个月,其中秋季比其他季节要长一个月,也成了首都星最美的季节,以及旅游宣传手册上重点宣传的噱头。   每年这个时候,夏日的酷热和潮湿终于谢幕,干燥清爽的空气翩翩登场,给天空换上了剔透如水晶的蓝色罩顶。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秋花和成熟了的水果的清香。丰收女神眷宠着这颗星球,给予它最温柔的阳光和最丰盛的物产。   人类的新生儿也会在这个季节里大批诞生。楚環就出生在一个凉爽的十月的清晨,而她当年和司徒启明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金色的早晨。   同一群青春逼人的学生们奔跑在操场上,让楚環分外怀念自己在校的那几年。虽然她知道,学校老师们肯定一点都不怀念她!   一个安分老实的又还没觉醒的女孩不可能来念机械系的。   楚環在校那几年,一直以脑洞奇葩又胆大敢于付诸实际行动而闻名校园。她当时有个小团队,全是各系搜集来的怪才,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写的Trouble。   比如他们改良太空推进器,试验品撞穿了四间实验室的墙壁,像个陨石一样砸进了学校湖里。   比如他们研究机甲和驾驶员的精神力绑定,觉得实验用的机器人档次太低,于是黑了学校博士生研发室的机器人,让那个高度仿真的机器人跑去找年级主任告白,恰好碰到主任的哨兵太太,导致对方大发雷霆,差点砸了半个行政楼……   那个时候,局势太平,现世安宁,她真的过得恣意又快乐,每天都沐浴着阳光。   而且,那时候司徒启明还在她身边,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英俊而体贴的初恋情人。   她当时就和现在这些孩子们一样,以为只要努力,美好的人生就能维持下去,永远不会改变。   谁也不会想到,启明会离开她。他们都一个接一个放下了她,去选择了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专注虐欧尼桑,并再次奉献上你们喜闻乐见的欧尼桑的topless装   (一个目前出场里不是半-裸就是隆重正装的男人)   楚渊:其实我也很想穿一下日常便装的…… 第19章 旧欢新谜-10   楚環用力摇头,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她把迦楼罗释放了出来。小白鸟欢快地在晴空凉风之中翩翩翻飞,发出悦耳的鸣叫,玉带般的长尾羽优美飘荡。   终端手环响起了新邮件提示音。   “惊艳之日,重逢之时?”楚環边跑边念,差点岔气,“行呀老哥,二十年不见,写邮件都学会押韵了!”   她跑着跑着,情不自禁笑起来。骄阳刺目,汗水滚滚而落,酣畅淋漓。   不做你妹妹挺有趣的。你当初就从来不会用这轻佻的口气和我说话。   楚環顺着操场跑到第三圈,眼冒金光、气喘如牛,险些一头倒地挺尸。   实在不是她娇气了,而是小楚环的体质太差,再加上腿伤还没彻底好全。可见前天她附身后打杀四方,完全靠的是觉醒期的精神阈值爆发,和她自己强烈的求胜欲望。   晨跑的人越来越多,少年们三两成群,有说有笑地自楚環身边跑过。他们都有一张青春焕发的脸,生命力之光像一个个小太阳。   而楚環也感觉自己身体里涌动着一股亢奋。她想奔跑,想大笑,想去冒险,去做所有刺激的事。她想放下克制和沉稳,不去管前因后果,去勇敢地闯荡。   这就是年轻的感觉,冲动,大胆,富有活力。充沛的荷尔蒙、充足的精力和健康的身体是神灵赠与她的最好的礼物。   恍惚中,楚環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她身穿笔挺华丽的军官礼服,那么英姿勃发、充满朝气。而朱雀则在她的身后展开双翼,令她看上去仿若天使,正张开翅膀保护着世人……   等等!   这不是幻觉!   她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在楚環眼前的,是一座立在高高黑玉石基座上的等身大小的雕像!   楚環:“………………”   用昂贵的暖玉色星云石雕刻出来的塑像栩栩如生,女子容貌俊秀,身段高挑匀称,英姿飒爽。   而雕像神情又非常庄严肃穆,充满了一股保家卫国、慷慨赴死的大义凌然之气。简直一股有浑然正气回荡在人间!   楚環扶额,卒不忍睹。感觉自己的老脸都已经丢到了星辰海洋里去了。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雕像座落在小广场的水池中央,水池里银光闪闪,落满了厚厚一层许愿硬币。   叮——   正腹诽着,就有一个很眼熟男生朝水池里丢了一枚硬币,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女神大人在上,请受晚辈孝敬。请您保佑香香答应和我去参加校庆舞会!拜托拜托!女神文韬武略,美貌绝世,永垂不朽!”   “嘿,那个……大熊?”   熊男扭头看到楚環,顿时一脸见鬼样,惨叫着忙不迭倒退,险些一头翻进水池子里。   “你你你……怎么又是你?”   “就是我呀。”楚環热情地打着招呼,“怎么?见到我这么开心?”   “啊——别过来!”熊男被堵在水池边嗷嗷叫,“你身上那信息素太霸道了,冲得我喘不过气来!走开啦!我是不会和你说话的!香香不准我和你说话!”   “哦?小辣椒说了我什么?”   熊男哼哼:“她把你的事迹都告诉我了。你就是个巫婆!”   “哦。”楚環依旧嬉皮笑脸,“她担心我来勾引你?”   熊男一脸坚贞不屈:“她想多了,我才不会被你吸引呢!我们情比金坚,绝对不会被人拆散!”   “很好。”楚環说,然后低头摆弄终端手环。   “???”熊男隐约不安地看着她,然后他就听到这女孩手环里放出了刚才的录音——扭曲了音调的版本。   “怎么又是你?(惊喜)我喘不过气来了!(激动)香香她就是个巫婆!(愤怒)我被你吸引,(深情)我们情比金坚,绝对不会被人拆散!(深情+2)”   “怎么样?”楚環眉飞色舞,“我有和你说我以前做过DJ吗?你觉得小辣椒听到这段话会不会很惊喜?”   “啊啊啊啊啊!!!”熊男简直要疯了,“你做了什么?我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哪句话不是你说的?”楚環把录音回放,两人耳边又响起了熊男充满愤怒的那句“香香她就是个巫婆”。   “我被你吸引——嘀——香香她就是个巫婆——嘀……”   熊男顿时泪奔,想扑过来抢手环,但是楚環身上的那个哨兵信息素太过霸道,他一靠近,那气息就像一把钢刀往他脑子里扎。他反射性展开抵御,魂兽被放了出来。   楚環就见一个黑白相间的毛球咕噜噜掉落地上,滚到她的脚边。   场面一片静默,四道目光都落在毛团子身上。   小毛团子懒洋洋地展开了四肢,眨巴着小绿豆眼瞅着楚環,然后笨拙地立起来,抱住了她的腿。   “嗯!”它欢快地叫着。   “蚩尤???!!!”熊男感受到了第二轮强炮猛火的攻击,抱头惨叫,“你你你……你怎么可以——”   哨向手册第二章第五条:哨兵和向导的魂兽都会根据主人的情况和外界环境呈现不同的年龄形态。如遇到阈值绝对性碾压、但是又不具备杀伤性的另一方,魂兽会选择呈现兽类雏态,以博取对方的怜爱和同情。   怜爱和同情……   “嗯!”毛团子抱着楚環的大腿不放,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用力地哼哼,“嗯!!”   “蚩尤?哈哈!”楚環单手揪着毛团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无情嘲讽,“你给你的熊猫崽起这个名字?我觉得叫胖达更合适嘛。是不是啊,肥仔?”   “嗯!”毛团子表示同意,咧嘴笑眯眯。迦楼罗对它也十分好奇,绕着他们飞。毛团子被它吸引了注意力,毛脑袋转来转去看它。   “放放放……放开它!”魂兽被别人抓住,犹如被人捏住命门,熊男很不自在,“香香说的没错,我就不该和你说话。”   楚環抱着熊猫崽,脸上笑眯眯,眼露凶光,恶狠狠道:“你的魂兽现在在我手里。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啊啊啊啊啊——”熊男扯着头发伏地大哭。   五分钟后,两人坐在水池边。   “这么说,下个月的校庆上,我们的机甲游战队和国防科技大的有一场助兴比赛?”   “不是助兴比赛。”熊男无精打采地靠着池沿蹲着,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熊猫崽正扭着肥屁股追着小白鸟玩,完全感受不到主人悲愤的情绪。说好的主人和魂兽的精神共联呢?他难道化出一个假的魂兽?   “是机甲游战全国高校联盟赛的总决赛,在我们的运动场举办。”熊男忿忿地说,“虽然现在还在打小组淘汰赛,但是我们杀进决赛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们已经连着三年都在总决赛上输给国防科技大了。这次总决赛又碰上校庆,又是东道主,而且还会有很多大牛校友来观战……要是再输,那我们中央军校真的要脸面扫地了!”   熊男抱头哭唧唧:“我们队会被臭鸡蛋和烂球鞋淹没的!球队经费又会被砍的,队员要退队,明年更加招不到人,哨兵队员找不到女朋友……55555……”   “怎么会连着输那么多?”楚環也很愤怒,“我当年……我记得当年建阳公主在校的时候,中央军校一直牢坐冠军宝座,‘勇士杯’放在队办公室柜子里都生蜘蛛网了。国防科技大那时候是连十强都没有杀进来的废物好吗?”   “时代不同啦。”熊男唉声叹气,“中央军校现在在紫金藤联校里的排名一直被国防科技大压着的,各方面都不如他们了。人家有金主糖爹,每年都能拿到巨额捐款,买新设备,制作新机甲。我们现在都还用着五年前的旧款——要不我费那么大劲儿改装干嘛,我有钱干吗不去买新的呀?”   熊男越说越义愤填膺,拍着大腿吼巴巴:“而且,我们的队员也不如人家。你不知道,他们可变态了!武装系专收各国A++级以上的哨兵,文化课零分的都要。收进来就死命训练升级,基本都可以升到S级。于是他们的游战队队员,平均等级都有A++,我们只有A+。现任的队长就是他们从苍国不知道哪个平民窟里挖来的小子,妈的打起比赛简直不要命地野。一场比赛能干坏我们至少四台机甲!他们还有一个很牛逼的向导指挥,听说前阵子都升级到了S级了!一个S级的向导呀,平时是只在正规部队里才能碰到的凤凰蛋呀!你说我们怎么干得过他们?你说说!”   说完,继续蹲着哭唧唧,一边拿石头扔熊猫崽。熊猫崽依旧没理他,在楚環脚边打滚抱着脚丫子啃。   “S级向导很了不起吗?”楚環恨铁不成钢,“我……我知道建阳公主当年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担任过两届机甲游战队的总机械师兼作战指挥,球队不是照样夺冠?”   “你不要凡事都拿来和女神比呀?”熊男忧伤地往向背后的雕像,“我们的向导团和女神之间大概差了一千名A+级向导吧。你又没有指挥过,你不知道那活儿很难的。况且我们的机甲又烂,改装了又被你吐槽……”   楚環眼珠灵活转着,“你说这次校庆特别盛大,会有各路大牛校友前来祝贺?都有哪些人?楚国太子会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熊猫崽崽的叫声就是嗯嗯的,哈哈~~~   【晚上20:00还有一根哟~】 第20章 旧欢新谜-11   “对,有他!”熊男回忆着,“我室友是学生会干事,要负责安排嘉宾的观礼席位。他昨晚回来说,楚太子本来是不来的,突然又说要来了,弄得他们要重新安排座位。校领导乐疯咯,想让他做比赛的颁奖嘉宾呢。”   楚環缓缓笑起来,“那么,冠军队获胜后能向颁奖嘉宾提一个要求的传统,还保留着?”   “有啊。”熊男忿忿,“去年国防科技大那小子就给他们全队求了一批最新型号的机甲!啊啊啊,越说越绝望了!”   楚環把熊猫崽拎起来,放在膝盖上揉着,又问:“加入你们战队需要什么条件?”   “你想加入?”熊男嫌弃地打量着她,“我们的医疗和指挥小组收向导,指挥小组你就别想进了,至少也得是A阶,我家香香是A+呢。医疗小组收B阶的,但是需要有至少50个小时以上的对哨兵的疏导经验,以及10次以上和其他向导协同疏导的经验。我听香香说你才觉醒,达不到要求的啦。”   “是么?”楚環笑眯眯,“要是我能达标呢?”   “不可能的。”熊男坚定地说,“就算你条件合适,香香是管招新的,她不会接纳你的。”   “没事儿,我不是有你么?”楚環欢快地说。   “我才不会帮你呢!”熊男气呼呼,“我的忠诚是永远属于香香的。”   楚環盯着熊男,“你喜欢小辣椒,是吧?”   熊男红了脸。   “而她喜欢司徒子彦,对吧?”   熊男的脸又白了。   “而我,”楚環指着自己,“如果我进了你们战队,追到了司徒子彦,你不就有机会了?”   熊男愣住。   “你想一想。”楚環开始循循诱导,“小辣椒没有了男神,必定伤心难过。当她对着月亮独自流泪的时候,多需要你的怀抱给她依靠呀……”   熊男浮想联翩,不自觉憨笑起来,随即又猛地回过神,用力摇头:“不,我要光明正大地争取到香香。你别想着收买我!”   “行。”楚環把熊猫崽放下,起身拍了拍衣裙,“不收买,威胁总可以吧?”   她的手环终端又弹出一个全息视频,视频里,熊猫崽正和迦楼罗扑来滚去的,一熊一鸟玩得相当开心。   画外音里,是熊男已经完全被扭曲的、饱含深情的声音:“我找不到女朋友……香香有金主糖爹……她和你之间大概差了一千名A+级向导吧……”   “啊啊啊啊——”熊男再度崩溃,“你到底什么时候做的?这是什么变态的技能点呀啊啊啊————”   楚環笑得如沐春风,“都说魂兽是哨向心灵最忠实的投影,不管音频,光这段录像,你就很难说得清哟。胖达仔确实很喜欢我嘛。”   “它叫蚩尤!”熊男恨不能转身投水自尽,“你费劲心机要进我们队,就是为了司徒子彦?你在哪里不能追他,非要进队来?”   “这你就别管了。”楚環说,“我知道有争议的时候,队员会投票表决。你的一张赞成票,换我永久删掉视频和音频。匿名投票,你不用担心被小辣椒徒手撕了。这交易很划算的。”   熊男哼哼唧唧半晌,想了想觉得风险确实不是很大,倒没继续拒绝了。他不屑道:“你别看司徒子彦斯斯文文的,训练的时候可严厉了。很多向导冲着他的脸进来,不过半个月就被虐地哭着退出了。就算你和他有一腿,只要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也会翻脸赶人不留情的。”   “这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楚環大功告成。告辞前,她多看了一眼自己的雕像,问:“对了,刚才看你对这雕像许愿。灵吗?”   “当然!”熊男立刻说,“女神像可灵着呢!我们都管她叫做‘逢考必过神’,求考试过关最最灵验了!其次就是求爱情,也十分灵验。”   “还女神呢,哈哈……”楚環乐不可支,“这建阳公主到死都还是单身狗呢,她自己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怎么赐给你们?”   “你不要不信邪。”熊男煞有介事,“我们学校也就这一个女神像最灵了。别的地方的女神像就不大灵验。”   “别处还有?”这下轮到楚環抓狂了。   “华国没有建阳公主的塑像?”熊男困惑,“建阳公主楚環可是全大周最受敬仰的女战神呀!至少在朝歌,到处都有她的雕像。还有一个建阳公园,是个机甲发烧友的聚集地……你看,这是上个月才发行的纪念钞,女神头像就在上面。”   楚環低下头,就见自己一张正义凛然的大脸占据了钞票的正中央,旁边还有数值,200元。   “面额倒是不小。”她记得200元在当年可以吃一顿不错的烤肉大餐了。   “怎么会?”熊男说,“这也就只能买一杯咖啡而已。你们华国物价那么便宜?香香怎么没和我说过?”   楚環:…………   真是战死的女将不如狗!   口口声声管人家叫女神,结果不但把坟修得那么变态,还到处立雕像,发纪念币来骗钱!这些钱进了谁的腰包?都花在了什么地方?楚渊你就整天忙着标记来路不明的少女,你怎么都不来管一管!   男人们都是不省心的废物!楚環火冒三丈地走了。   熊男劫后余生,瘫在水池边抹汗。   “嘤……”熊猫崽恋恋不舍地往着振翅远去的迦楼罗。   “还有你!”熊男反应过来,拎起魂兽咆哮,“你是只熊,你给我卖什么萌!人家不过沾了点信息素而已,又不是本人来了,你变成这样给谁看?啊?”   “嗯!”熊猫崽对着主人翻白眼。   “你这什么态度?”熊男抓着熊猫崽使劲摇晃,“严肃点,看着我!肥仔——啊不,胖达——啊不!蚩尤!妈的还是叫你胖达算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赶紧给我变回来!”   “嗯!”熊猫崽表示我就不,人家就喜欢自己这样萌萌哒。   “啊——给我变回来——”   “嗯!!!”   ***   楚環回宿舍的途中,绕道去了学校的哨向训练场。   晨光中的哨向训练场像一对情侣石,竖立在学校体育馆背后。虽然外表看起来朴素无华,但是内部设施据说相当高级,是中央军校十分引以为豪的教学楼之一。   尤其是哨兵训练楼,除了有各种常规训练设施,还设有许多高级强化训练场地,更有一个小型的多唯压缩实战空间,专供机甲操作系的哨兵在这里特训。   而向导提升精神力的训练要相对简单很多,最基础的就是对哨兵进行精神疏导。政府其实也更鼓励向导用这个方法提升自己。安全,和哨兵互惠互利,还能方便谈恋爱,成家立业生孩子,简直不能更利国利民。   但是楚環需要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哪里有那太空时间给哨兵抽丝剥茧地清扫精神网垃圾。所以她从向导训练楼前径直走过,进了哨兵训练大楼。   “你好,我是B阶向导,我来报名申请基训辅助志愿者的。”   此刻正是早上八点,刚刚上班的办事处年轻老师正端着多加了一勺糖的咖啡,准备先看完新闻,再追完连载的小说,然后刷一下少女组合的美腿图,最后才打开终端光脑开始办公。黑发少女的造访,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她是来报名做基训志愿者的!   基训,指的是国防生哨兵的士兵基础训练。这些训练都是专业军事训练,难度高、强度大,其目的就为了操练出一群铁血真汉子。   而哨兵在训练中要大量频繁地调动觉醒的五感,高强度的训练很容易让他们精神狂躁,好好的小伙子摇身就变作疯狗狂奔乱咬,还特别喜欢撕衣裸奔,非常有伤风化。   这时候,就需要向导随时待命,进行现场疏导。   这种疏导同向导楼里那种两人坐在装修得如同样板间的小房间里,喝着咖啡奶茶,听着钢琴弦乐,然后手拉手做的疏导,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基训向导基本都要跟着哨兵一起进入训练场地,紧跟在哨兵身边,随时观察的精神阈值的变化。一旦有超标的迹象,就要及时进行疏导。   这就意味着,向导也得背负着一定重量的装备,跟着哨兵上刀山下火海,冒着枪林弹雨上串下跳,吃土啃泥,还会有一定的受伤机率。   而且精神疏导对环境要求较高,最好是能在静谧私密的环境中进行。试想你刚和你的哨兵的精神网接驳上,一个炸弹就在你们身边开花,炸得你们一头一脸稀泥巴,你们是什么感受?   所以,几乎没有向导会自愿来参加基训。过去学校会强制安排,但是自从有向导在训练中受伤后,向导联的人大闹了一场。学校不得不取消了这项规定,改为自愿参加,并有高额补贴和选修分赠送。   但是,来报名的向导依旧寥寥。如今肯参加这个训练的,只有辅战类专业的高阶向导,用来提升精神阈值,同时增加保研积分什么的。   但是对于哨兵来说,他们虽然会通过在战斗中照顾向导来训练自己的应急和机变能力。但是谁都宁愿吃向导素也不愿在战斗中带一个拖油瓶。   可是教官喜欢呀!只要有任何一个可以折磨菜鸟哨兵的机会,他们都是喜闻乐见不会放过的。   于是,不过五分钟,楚環就已经拿到了一张工整漂亮的登记卡,生理信息也已经记录在了系统里,随时都可以刷脸进门。   “哦呵呵呵呵呵呵……”负责她的教官心花怒放地开始在光子板上安排训练,“只有B阶?太好了!我看看先让你跟着哪一组倒霉蛋。”   楚環:…………   “同学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下午四点就有一场训练,A阶组的,巷战。不上机甲,只穿重铠。”   楚環看了看课表,“没有问题。教官,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准备?哦不用!”教官大手一挥,“你是新手,先来体验一下。事实上,你越是什么都不懂越好。我就是要训练他们携带平民或者人质作战的技巧。哦哈哈哈哈哈哈!!!!真想现在就看到那群小崽子们的表情呀嚯嚯嚯嚯……”   教官你其实是抖S吧?   教官在楚環无语的目光中狂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胖达:今天加更啦,有没有更爱本熊呀?作者大大明天入V还有3更哟,请多多支持!嗯!!! 第21章 中央军校-1   “我的生命中, 有两位非常重要的女性:我的母亲, 和我的祖母。   她们一位生了我,一位抚养并且培育了我。我有今天的成就, 这两位有大半功劳。但是同时,这两位女士也是让人十分一言难尽之人,我对她们的感情也非常复杂。   我的母亲, 如前文所说, 是丹阳里一位卿大夫的女儿。外家姓秦,门第很高,可家道已经中落, 在丹阳里也不过处于中产的位置,混得十分尴尬。   外祖一心想重振门楣,飞黄腾达。也许正因如此,我妈打小就对婚姻怀抱厚望, 一心想要高嫁。十四岁的时候,我妈还觉醒成了B阶向导,后来升到了A阶, 这点成了她嫁妆里压箱底的份量。   而且我妈还生得美。   我祖父大概有心弥补被他强迫着离了婚的父亲,特意要从一众才貌双全的贵女中挑选了一个最美的赐婚。据说, 那一群少女们都美得像天仙,然而我妈一出场, 就把她们衬托成了野模网红、庸脂俗粉,可见我妈当时是何等绝色。   很遗憾,我长得并不太像家母, 看到这里的读者请不用去翻我的照片了。   我妈这样的女孩,心气是颇高的,连寻常贵族都不放在眼里,只认准了王室。我外祖父拼命把她送进贵族公学里,她也混得如鱼得水,王孙公子们为她争风吃醋的事没少发生——这点我也完全没有继承到家母,真是遗传上的失败。   祖父废太子王后,大换家庭套装的时候,我娘正好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祖父为一群未婚的儿子们开相亲大会,我娘芳名在列。   大家都说,我娘那时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很有希望捞一个王子妃的。却万万没想到,祖父想将她和刚被废了太子位的父亲撮合在一起。   家母可以不嫁的,咱们楚国这点婚恋自由的人权总是有的。但是她也知道,一个拒绝了王子的人,也再不可能嫁入其他任何一个贵族豪门。   王室的头衔对于外祖一家就好像一根悬在房梁上的小鱼干,眼巴巴望了十多年,如今终于掉在了面前。虽然又小又臭,但聊胜于无。于是,我妈捏着鼻子和父亲结了婚,成了公爵夫人,跟着他搬到了鸟不拉屎的洹州。   然而,我妈生性好动,热爱社交,爱繁华热闹。洹州这种大农村,晚上八点就连鬼都不出没了,我妈住上半个月就直呼后悔。   据说刚结婚那半年,我娘在家里作天作地,天天和我祖母进行婆媳宅斗,华山论剑。我哥是嫡子她不敢碰,却是成日对下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总之,全家上下,连厨房里的耗子都不喜欢她。   父亲心如止水,对新娇妻采取三不管政策。我妈不再满足宅斗后,成日外出社交游玩,还和一群闺蜜去周边星球度假,一玩就是十天半月不着家。我祖母看在宅院终于安宁的份上,也就由她去了。   我娘没了约束,一不小心就从度假星球带回来一个大礼包——那就是我。   在我出生之前,我娘自己都不敢确定我是不是我父亲亲生的。她提心吊胆,老实了八个月。出生后,要登记血型基因,我娘的风流艳史再也遮掩不住了。她是从那个时候才彻底老实了下来。   我的祖母选择隐瞒了这一桩丑闻,给家母判了个留职查看。她找了术士给我批了个命,大意是说我八字不错,旺家兴业,尤其对我哥的前途发展很好。于是祖母就把我留了下来。   我爹真是天下至纯至善之人。他对我和楚渊一视同仁,还会亲自给我换尿布,教我读书认字,给我的辫子上扎小花。我后来知道身世后,也从来没有去找他确认过。因为我知道他心里就把我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的。我问了,反而会让他伤心。   我五岁的时候,妹妹楚璇降生,这回是我父亲亲生的了。我母亲如卸重负,觉得自己再不亏欠这家人,提出离婚。家里没人挽留她,她这些年和父亲居然一直都没有结契,彼此都觉得这段婚姻太荒唐。   但是,我祖母和父亲都不允许她把我带走。我母亲也曾争取过,但是比起自由,一个私生女并不是那么重要。她迫不及待地返回丹阳,我则被留在了洹州。   我和母亲后来还是断断续续见过几面,尤其是我们一家入主了清央宫后,我外祖一度想让母亲和父亲复合,但是被我祖母沈太后一巴掌拍回去了。况且母亲对妹妹楚璇远比对我亲热慈爱。我大概是她一个不想回首重温的错误和噩梦。于是我和她愈发疏远。   我前半生都不认可母亲的许多行为,却没想到我后来和她处于同样境地的时候,表现也并没有好很多。   我和李承钦的政治婚姻简直像一场连环车祸。我们恩爱时如胶似漆,翻脸后如同三世血仇,最后还上演了全武行。我把他的小金屋砸得稀巴拉,他失手打伤我,导致我流产。   我做小月的时候情不自禁想起母亲,觉得啼笑皆非。她也不过是个婚姻不幸的可怜女人,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在对抗权高位重的夫家罢了。我那时候突然挺想见见她的。   母女分别二十年,我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她说,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做。   但是等我出了小月,终于不用被我哥关在宫里填鸭喂食后,我秦家舅舅才悄悄地告诉我,我母亲已于半个月前出意外去世了。   我为此足足有三个月没搭理楚渊。他不该瞒着我的。   母亲的遗物很公平地分做两份,给了我和妹妹。我还多得了一个小木头盒子,里面只有一个手工项链。花里胡哨的珠子,穿着一颗狼牙,就是那种旅游点小贩手里十块钱可以买两串的玩意儿。母亲留了个字条,说这是我生父的东西。   我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就从一点蛛丝马迹中知道自己和楚渊、楚璇是不同的。但是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我并没受到任何区别对待。   直到我十六岁,父亲登基为王,要封儿女的时候,有人出来捅破了那一层遮羞的纸。说我非亲生,不配封公主,会混淆王室血脉。   这位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后来仕途如何,我不大记得了,好像被我哥调去了某个四十八线的小星球守基站了吧。我父第一次发怒骂了人,坚决地把我封为建阳公主。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父亲,我还真没想过去找生父。   况且,别怪我势利眼。一边是一国之君,又宠爱你的养父,一边是个只能拿十块钱破项链泡妞,搞大了肚子又不能负责的男人,你更愿意认谁?   总之,这就是我母亲的一生。像一朵开在风雨里、落在湍流中的花,一生都不由己,活得无奈、可怜,充满了遗憾。   但是我还是很感激她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给予了我这样一个身份,让我能遇见、并爱上那个人。”   ——《逐光——楚環日记》   ***   楚環一贯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她一旦做了决定,就会立刻执行。   于是她回到宿舍,对着正在镜子前化妆抹粉的方雪莉说:“我决定加入机甲游战队。”然后去浴室洗澡,留下方雪莉在外面嗷嗷大叫。   “什么叫做你决定加入机甲战队?你知道那是一项多野蛮血腥的运动吗?”方雪莉挠着浴室的门。   “我当然知道。”楚環脱去汗湿的衣服,让水流冲刷她曲线玲珑的身体,“机甲游战,就是一种又暴力又超级烧钱的战争Cosplay运动。军队里会拿它来训练武装部的战士的,专业种类很多。高校里玩的只是个皮毛啦。”   “是啊,就是模拟打仗!”方雪莉叫着,“比赛的时候哨兵还容易激发失狂症,脱了衣服全场裸奔呢。你以前都不爱看比赛的,现在怎么突然想去玩?”   “人要是没有点追求,还不如去做个AI机器人。”楚環说,“我想尽量提升自己的向导等级。没有什么比在实战更能有效且快速地提升精神力了。”   向导在队里担任着两大任务:一是日常给队员进行精神梳理,缓解他们的狂躁。二就是在比赛的时候搭建精神网络,让队员们精神共享,可以更好的协同作战。   因为后者对精神阈值需求量非常大,必须要多名向导共同协作。这几名向导的精神阈值越高越好,同时必须要有默契,互相信任。这样搭建的精神网才牢固而宽大,不容易破裂。   “可就算要进战队,也需要至少A吧?”方雪莉嘀咕。   “升级就行。”楚環说,“我刚才问了,学校的训练室全天候免费开放,我已经去注册了一个帐号了。战队的报名截止日期是十天后,应该还来得及。”   “来得及个鬼呀。”方雪莉大叫,“哨向升一级再快也需要半年八个月的,你想十天内升上A,你做梦还快一点。”   “就当我做梦好咯。”楚環洗完了战斗澡,裹着浴巾走出来,乌发雪肌,明眸朱唇,一双笔直匀称的长腿,是个美得让同性都一时挪不开眼的青春少女。   方雪莉吹了一声口哨,由衷道,“你现在又漂亮又有神儿,还是个向导,何愁找不到男孩子。昨天你也见到了,子彦已经是S级哨兵了,你们不匹配。”   “谁说我冲着他去的。”楚環拉开衣柜,扭头朝方雪莉戏谑一笑,“运动场上三千健美儿郎,我的选择可多了!”   方雪莉张口结舌,无言反驳。   “走吧,”楚環帮她拿出套小西装,“开学典礼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猜猜我妹子的亲爹是谁?? 第22章 中央军校-2   开学典礼很无聊。还是那个大礼堂, 还是那套流程, 唯一带给楚環惊讶的是,当年她的班级辅导员, 竟然成为了校长!   二十年就从小辅导员升做名校校长,在如今这年代,这仕途可算是十分顺达的了。楚環觉得他才应该立个雕像让学生朝他扔硬币才是。   楚環心不在焉, 走神在想她哥。   起床了没呀?吃早饭了没呀?楚渊是因为重伤才失感的, 头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一换季就生病。也不知道现在调理得好点了没?   越想情绪越低迷,偷偷用终端调出了历年来的高校机甲游战视频, 带着耳机看。   不看还好,一看就气得险些中风。   “这都打得什么比赛?群战协调能力太差了,我一百五十岁的太老祖母的反应都比你们快!”   方雪莉瞥了两眼,就见画面里子弹交织如雨, 机甲肉搏混战,碎石横飞。她看得面孔直抽搐,卒不忍读, 简直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发明这项运动。   楚環也一脸抽搐,恨铁不成钢地骂:“我艹, 战术筹备都在吃屎吗?这里怎么能用重甲杀出去呢,应该用穿梭甲包抄的……噢, F**k!你们往那边撤退干吗?瞧,这不就被人家当地鼠打了……”   她嗓音逐渐拔高,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方雪莉忙讪笑着捂住了楚環的嘴。   “不看了!”楚環觉得再看下去心肌梗塞都要气出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果白痴能飞,那我校游战队简直就是一个航空港!难怪居然被国防科技大那种三流名校一直压在头上。自己要做茅坑,能怪人家蹲上来拉屎吗?”   直到离开了大礼堂,坐在教室里准备上开学第一节课的时候,楚環还一肚子火。   “你知道吗?中央军校的机甲游战队曾经一直是冠军保持着。建阳公主当年也曾连续两年担任校队的作战指挥官。那时候她还是个普通人呢。”   “哦。”方雪莉补妆。   “拥有一支优秀的机甲游战队,说明该学校生源优秀、师资力量强大,并且非常非常壕——毕竟比赛中机甲的损耗还是相当高的,维修和购买新机甲都耗资巨大。穷学校是养不起机甲游战队的。我们校队一直被压,说明学校整体素质在下滑!”   方雪莉打了个呵欠,“像我们俩这样的学渣,都能被录取,你还对中央军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楚環无言以对,真是有种沧海桑田的无力感,半晌才小声叹道,“楚渊……楚太子当年在校的时候,也曾连续三年担任校队队长,带着校队三次夺冠。他的照片至今还挂在校队的勋章墙上。”   话题里有男人,就好比冰淇淋上浇了巧克力酱。方雪莉立刻活力满格,瞅着好友奸笑道:“承认吧。你被他标记了一次,对他动了心了吧?他还单身哟,又是个失感的废人……”   “他不是废人!”尖锐的气息骤然迸发,楚環倏然冷了脸,眼神阴鸷。   方雪莉吓了一跳,俏脸转白。   然而失态也只是一瞬。那怒张的刺转眼又顺服了下来,被收敛回去。几个呼吸间,楚環恢复了平静,朝友人绽放甜美笑意:“讨厌,不许说人家男神!”   方雪莉尴尬了好一阵,嗔道:“你呀,觉醒后比以前疯多了!”   楚環想赶紧把这个小插曲混过去,朝前排一个熟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那不是小辣椒么?她和我们读一个专业?”   “陈香之?”方雪莉说,“机械系的公共课都在一起上的。你别看她那样,成绩还挺好的,又是A+向导,念的是机械动力专业。”   “怎么没有看到司徒子彦?”楚環又问。   方雪莉扶额,“你的失忆怎么是选择性发作的呀?子彦本来就比我们高一届,大一结束后又直接跳去念大三了,才不会和我们一起上课呢。”   司徒启明当年就是学校里牛气哄哄的学霸,跳级如同闲庭信步。楚環大一邂逅他,两人只差一岁,但是他已是替导师给学生上课的研究生师兄了。单纯少女就这么被花美男师兄给骗到了手。   现在司徒子彦不仅完美继承了亲爹的盛世美颜,也继承了亲爹的学霸脑子。小楚环要不是身负使命刻意去接近他,那被他迷住也是情有可原。   ***   开学第一堂课同当年一模一样,是《华夏史》,上课地点都没变,还是教学D楼东侧的大阶梯教室。   教《华夏史》的是一名历史系教授,姓贺,是一名A级女向导。   贺教授今年八十八,因信奉自然派,不肯做基因手术,所以一副中年妇人的模样。但是她眉清目秀,妆容得体,抹着DK 36号口红,是一位知性优雅的年长女性。因身材保持得极好,看背影还像二十八。   “想要了解华夏的历史,我们首先要了解人类的历史。”贺教授端庄地站在讲台中央,背后的巨大屏幕上,美丽的地球母星漂浮在太空之中。女教授温润的嗓音通过麦克风,传入每一个学生的终端耳机里。   “人类的历史,最早可追述到三百万年前。而我们的大周帝国,历史只有一千多年。一万三千多年前,人类全体都还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现在被我们称之为母星的地球。那里是我们人类的诞生地和文明的发源地。哪位同学能告诉我,判断文明的要素是什么?”   学生们纷纷举手,前排一个男生说:“文字、青铜器,和城市。”   “是的。”贺教授点头,“距今九千多年前,位于地球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率先具备了这三个要素,成为了第一个迈入文明门槛的种族。之后是位于尼罗河畔的古埃及人,他们在几百年后也造出了城邦,建立了国家,拥有了青铜器,并且发明了象形文字。我们的邻国,新邦联盟国共由七大邦国组成,其中第三邦国就被命名为‘蝎王城’。很酷炫的名字对吧?(学生们笑)这个名字就出自古埃及最著名的城邦国王Scopin King。”   “我们的祖先在地球母星上繁衍生息。我们的人口经历过暴涨和锐减,经历过自然和人为的灾难,但是一直顽强不息地生存了下去,直到一万三千四百年前。一万三千四百年前,地球上发生了什么?”   “地质大灾难!”一个女生抢答。   “地质学上的专业说法?”贺教授引导着。   学生们迟钝了一下。   “第四纪末期地壳运动。”楚環举起了手。方雪莉扭头作受惊吓状。   “很好。”贺教授点头认可,“你可以再详细解释一下吗?”   楚環徐徐道:“第四纪是新生代的最后一个纪元,人类就出现在第四纪。地球历史两千年中后期,母星的地壳运动开始加剧,几大板块有重新分裂组合的趋势。火山喷发,地震频繁,海啸来袭。同时,随着远古地层暴露,古细菌和病毒繁衍进化,给人类带来了新的危害极大的疾病。人类学家和地质学家认定,地球将要结束第四纪,转向第五纪。因为可预见地质灾害还会愈演愈烈,人类不得不决定放弃母星,开启了星际大移民计划。”   “很好!”贺教授颔首赞道。   陈香之隔着数排之遥,满怀置疑地朝楚環看过来。她身边就坐着熊男,见到楚環还一脸惊魂未定,显然早上那场较量带给他的心灵创伤还远未修复。   楚環回了他们俩一个口腔广告般的笑容,摸了摸手腕上的终端。熊男被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劝陈香之把脑袋转回去了。   “从星际移民计划启动,到成熟,人类一共花了将近五百年。无数代科学家将毕生都贡献给了这个计划。”贺教授说。   “不要看着咱们现在去另外一个星球,搭乘太空艇花上几个小时或者几天时间这么简单。这个便利背后是无数代人的血汗。人类科技的是叠加式进步的,我们都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宠儿。没有祖祖辈辈科学家们的贡献,人类早就已经灭绝在了母星上。”   满堂沉默。   “我们花了五百年才将星际移民科技发展成熟,然后又花了将近一完年朝外太空移民。这段历史里,有将近三百多万的‘探索者’终其一生都是在太空舰上度过的。生于太空舰,死于太空舰,双脚从来没有踏上过大地。”   “正因为有这些前辈的牺牲,我们终于在这片广袤的星域里找到了适合移民的星球。我们建立了一个个空间站,开垦了新的星球。先是建立了小范围的殖民地,而后扩大到整个星球,再到别的星球,星系。现在,在大周星域里,有人类定居的星球已有多少颗?”   这个问题很简单,学生们齐声答:“1240颗。”   贺教授点头。她的身后,屏幕上也跟随着放出了立体星系图,用不同的颜色标注出了大周和另外两个国家。   “人类在这里建立了三个政权。我们的周朝,主要民族为华夏族,是一个封建君主制和民主集中制共同实行的国家。除了我们外,还有新邦联盟国,一个民主集中制国家,以及波提亚国,一个君主制帝国。”   贺教授一摆手,身后的屏幕再度换了画面,出现了白衣白裤的一男一女。   “人类文明在进步,人类本身也在进化。我们华夏族的老祖宗有一句俗语:‘天无绝人之路’。地球要亡我们,老天爷会来救。就在一万三千四百年前,地球灾难频频发生的时候,我们人类为了适应新的恶劣环境,在进化出现了一次大跃进。部分人类的五感开始变得异常发达,体能也远超常人,可谓铜躯铁骨。有些人精神力发达,经过锻炼,可以突破个体精神壁垒,而对他人、甚至其他生物进行强烈的精神暗示,乃至超控。这类人,就是我们如今所说的——”   学生们异口同声:“哨兵和向导。”   作者有话要说:  楚環:我知道你们想欧尼桑,我也想尼桑呀。但是其实算起来,我和他才一天没见面而已……   (这章又有点走设定,但是我觉得挺有必要的。将来有空要写个关于第一批移民探索者们的故事,应该会很悲壮吧。)   【学术部分瞎掰,错了勿拍】   【07.27修改部分设定,将星际移民航行时间延长了一万年】 第23章 中央军校-3   “是的, 哨兵和向导。”贺教授说, “这个一个由民间发起,而后被官方接纳了的称呼。那么, 谁知道哨兵和向导,同普通人最根本的不同是什么?”   学生们又七嘴八舌。   “寿命比普通人短。”   “他们必须互相结合。”   “哨兵因为五感太发达,会得失狂症。”   “向导也因为精神太敏感而容易崩溃……”   贺教授却一直摇头, 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楚環清亮的嗓音压过了嘈杂的人声:“他们和普通人不是一种人。”   这个孩童般的回答引起了哄堂大笑。   贺教授却饶有兴致地望向那个黑发少女, 用目光鼓励她继续说。   楚環从容道:“我们都是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 人科,人属。但是普通人是智人种。而哨兵和向导,早年生物学家觉得他们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属于智人种的一个亚种。但是他们后来推翻了这个结论, 将哨向定义为了一个新的人种:能人种。”   贺教授脸上的笑容加深,轻轻颔首。   楚環在众目睽睽下,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说, 其实哨兵和向导是能人这个种下的两个亚种。他们彼此,以及和智人种之间并没有生殖隔离。两种人杂交繁衍至今, 其实也产生了更多的亚种。”   贺教授满怀欣慰,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同学?”   楚環犹豫了片刻,说:“我叫楚環。”   “楚環。”贺教授露出慈爱的微笑,“女英雄的名字呀。你的父母看样子对你寄予了厚望。希望你能享受在中央军校的求学时光。”   “我会的, 教授。”楚環恭敬地回答。   方雪莉看着好友的目光充满震惊。   楚環平静地朝她微微点头:“是的,我知识储备丰富,而且我还特别喜欢秀。”   方雪莉:“…………”   “好,我们回到正题。”贺教授拍了拍手,“刚才这位楚同学回答的,应该是你们小学五年级的生物课本上就讲过的知识,现在你们应该都回想起来了吧。”   一片尴尬的嘿嘿笑声在教室里响起。   “你们也一定很困惑,为什么我要在历史课上讲生物学的东西。”贺教授说,“但是要了解华夏历史,那就绝对离不开这段极其重要的人类进化史。科学家推断,如果没有能人种的出现,没有这些体能和精神力超群的人们的贡献,人类的星际移民史将至少往后推延将近三百年,人类星际航行时间也会延长近两百年。”   “而普通人能否熬过三百年后的更加严重的地质灾难,成功搭乘太空舰离开母星,并且坚持完那么漫长的星航呢?就算能,存活下来的也只会是很小的一部分人。就算他们拼命繁衍,也不会将人类社会建设成今天这个先进而繁荣的局面,在座的绝大多数同学也都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贺教授长吁道:“所以,你们会发现,哨向史在任何一本历史书里,都独立成章,以显出其重要性。”   贺教授不仅人优雅富有魅力,课也上得极好。她讲课有条不紊,循序渐进,把枯燥的历史讲述得妙趣横生。不仅早就上过这门课的楚環听得津津有味,连无心向学的方雪莉听到后面都全神贯注。   “你说,既然哨兵和向导是进化了的人类,那这就说明我们普通人是要被淘汰的人种咯?”校园餐厅里,方雪莉拿叉子拨拉着盘子里的蔬菜沙拉,一脸忧患。   “是啊。”一路过来用餐的同班同学也跟着叹气,他也是个普通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如今普通人确实算是劣等人种了。哨向在古地球时代,那可是神灵一般的存在呢。想象一下等这个世界上的哨向比普通人还多的时候,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不用这样脑补。”楚環正对着一份黑椒牛柳意面大快朵颐,“突然大进化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哨兵和向导自诞生到现在的两千年里,人口是缓慢增长的。你不用担心有一天早上起来,满大街都是哨向,然后把你们普通人当奴隶使唤的情况出现啦。就算有,那也是几千年后的事,我们都已作古。而且普通人也许会因为稀有,反而受到政府的特殊照顾呢。”   “我觉得哨向现在就已经统治了世界了好么!”男同学愤慨道,“你们打开新闻看看,现在各国高层领导人,各界精英,富豪们,一半以上都是哨向。他们掌握着最集中的权力,把持着各行各业的命脉。军队高层里的哨向比例更是达到了50%以上!我们普通人所能上升的空间,是越来越少了。”   “能者多劳,你怎么不说我们哨向从事高危行业的比例都已经达到70%了?”坐旁边的一个哨兵同学冷笑道,“况且,低阶的向导好一些,毕竟物以稀为贵。低阶哨兵可就不值钱了,完全就是工蜂。你知道我们工伤率和非常正死亡率是多少吗?你知道哨向的平均寿命比你们普通人要短将近三十年吗?”   “别吵!”女孩子们纷纷劝道,“大家只是想好好讨论一下罢了。”   楚環擦了擦嘴,说:“我是一贯认为,任何物种存在于世间,都有其必然性,不存在优劣之分,而只有分工的差异罢了。我们哨向确实通过特殊的体质和能力,个人上容易作出突出的贡献,进而获取更多的社会资源。但是造物主是公平的。我们寿命短暂,大部分人都有持续终身的病痛,直到晚年失感。没有付出,没有收获。而你抱怨的阶级固化、资源高层集中化,这并不是哨向年代才有的问题。这个锅我们可不背。”   确实,哨向毕竟是处于正在进化中的人类,是造物主的试验品。所以他们的伤病率相当高。几乎没有哪个哨兵没有失狂过,向导也多少都有不同程度的精神力损伤。这种基因里携带的缺陷是不可医治的。   少年们静默了下来。发起这个话题的方雪莉颇有几分尴尬,赶紧换了个话题:“作为普通人,我倒是真的羡慕哨向之间的感情,好坚贞忠诚哟!”   她不说还好,一说,就如同惊动了一窝看门的狗,引发一阵狂吠。   “好个屁!”一个向导女孩率先骂起来,“都是激素影响下的错觉罢了。只要精神阈值相近的,不管你是香的臭的,基本上碰到一起都能发情。这哪里是正常的人类情感?这只不过是繁殖欲罢了。很多时候,你和对方各种观念、爱好完全不同,但是你们就是肉-体吸引。这理智与欲-望互博的感觉其实才绝望呢!”   “就是!”一个哨兵男生也抱怨道:“这种方法下结合的哨向,碰到一方失感后,感情崩得比股灾还快。我父母就是,之前那么恩爱的,在我爸受伤失感后,我妈不顾我和我弟弟的挽留,立刻就离婚再嫁了。我们低阶哨兵本来高危作业的就多,失感率也很高。一旦失感,身体、事业、家庭全都立刻崩盘,绝对比普通人惨多了!”   “得了吧,你们哨兵可以找普通人结合,向导却只能和哨兵结合呢。”女生反驳,“尤其是你们低阶哨兵,找不到向导,去招惹普通女孩的不要太多。普通女孩迷恋你们,特别好上手,你们却把她们当备胎。万一碰到了肯垂青你们的向导,你们还不是立刻甩了普通女孩?”   “你说的是特例……”   “才不是!”女生厉声道,“官方的统计数据,A阶和A以下的哨兵同普通人结成伴侣的比例都达到了12%了!我父母就是这样的组合。早年也恩恩爱爱呀,后来我爸在外面结识了一个向导,立刻回来和我妈离婚,丢下我和我两个弟弟,头也不回地走了。十多年来,他除了给钱,甚至连我们过生日都不打个电话!家里亲戚说起这个事,都说:他是哨兵呀,能怎么办?谁叫你当初非要嫁个哨兵呢。简直就是——”   女孩说着就红了眼眶,不住喘气,端着餐盘愤怒而去。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欢而散。   回宿舍午休的路上,方雪莉朝楚環哭诉:“我也没想到会吵得这么厉害。凡人有凡人的苦,哨向也有哨向的不容易。其实我有个远房表姨,也是普通人嫁了哨兵,但是日子过得挺好的。我还以为……”   “那是她运气好。”楚環淡淡地说,“哨向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在情感和繁衍上,就是受信息素控制的生物。尤其是哨兵和普通人的结合,都是在地雷区上跳舞,没有踩到雷就过完了这辈子,那是幸运罢了。在这事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帝王将相也没有特权。”   “说的也是。”方雪莉说,“历史上那些因为政治因素结合,而并不匹配的哨向贵族,婚姻基本都没有什么好结局。所以总说哨向的离婚率基本都是那些贵族贡献的。就连女神建阳公主,当年她嫁给还是太子的唐王。她是普通人,唐王却已经是高阶的哨兵了。结婚没两年唐王就爱上一个向导,要纳为妃。建阳公主不肯,两人就闹了离婚。”   “是啊。”楚環低声说,“那都不是建阳公主第一次吃这个亏了。傻姑娘,总是学不乖。”   “我好像在她的传记里看到过。”方雪莉说,“她以前谈过一个男朋友,也是哨兵。后来对方也和她分手娶了个向导了。你瞧瞧,这还是一国的公主呢,都得受这个气,更何况咱们平民小老百姓了。所以我觉得,咱们普通人要去找哨兵,就要做好被甩的准备,也别抱怨人家薄情。正所谓吃得咸鱼抵得渴。反正,只要我没觉醒,哨兵男神倒追我,我都不会要。”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友情提示,孤下一章会携司徒小白脸上线。   司徒:我说你都叫了我三十多年小白脸了,能不能换一个词?   楚渊:老白脸?   **   楚環:老师,我觉得用能人来形容我们大哨向,有些不够贴切。   老师:哦?那你觉得换个什么词更好?   楚環:牛人?   老师:这位同学,你可以离开我的教室了!   ***   生物学那些东西是我瞎掰的,错了勿拍!哈哈! 第24章 中央军校-4   正午时分的阳光明亮刺目, 林荫道地面上光斑错落。风干燥温热, 秋花的芬芳藏在风中,好似和人玩捉迷藏, 偶尔留下一丝气息,待要追寻,却不知道来自何方。   “楚環, 我喜欢的人, 除了你,还会是谁?”   “環環,我每天醒来看到你睡在我身边, 都觉得自己好幸运。”   “请你理解我,環儿……我没有办法……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我实在做不到……”   “我爱你……可我实在无法抗拒她……”   星星是夜的眼,目不转睛,阅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别。   临水的露台木板, 少女穿着泳衣,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安静地坐着。星光下, 秀丽的面孔带着水光,宛如趁着夜色偷偷出水观看人间的精灵。   直到一张柔软干燥的大浴巾落在头上。   “哥, 向导对你们来说,是不是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你对嫂子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并不这么觉得。”青年挨着她坐下, 用浴巾裹紧她冰凉的身躯,搂进了怀里。   “人和动物之所以有区别,是因为我们能用理性来思考, 来作出选择。受信息素吸引产生的仅仅只是肉-体的反应,或许对心理会有影响,但是终究只是激素作用罢了。一个强者,一个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人,他的心灵是坚韧且独立的。他会去爱上真正值得他爱的人,而不会去迷恋一段激素造就出来的幻觉。”   因为听了兄长这段话,少女楚環深受启发和鼓励,相信人间自有真爱在,去他娘的信息素。于是她两年后又在李承钦那混账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楚渊给坑了。他就应该和自己说:“是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哨兵则是男人中的屌精。和向导啪啪的爽感远远不是和普通人啪啪可以比的。那种时候什么心灵呀三观兴趣爱好呀都是太空垃圾了。所以你以后绝对不要再和哨兵发生感情纠纷了纯粹自讨苦吃。”   那这样的话,她当年哪怕去矿星戴着氧气面罩顶着宇宙辐射开采矿机,都不会答应和李承钦这个2S级哨兵结婚。   好在她重新活过来了,这笔账回头会和楚渊慢慢算的!   正在国宴厅里优雅地举着刀叉准备切烤鱼的楚渊一个激灵,随即朝着盘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满桌寂静。   “抱歉。”楚渊面不改色地拿手帕擦了擦鼻子,“也许有点过敏。打搅诸位雅兴了。”   坐他身边的美艳女子嫣然一笑,“希望殿下身体无恙,不会缺席了今晚的酒会。”   “那我恐怕要让郡主失望了。”楚渊朝这位早不记得是哪国的郡主露出公式化的微笑,“因为国内有点突发要事,我今晚有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要开。不过您也不必失望,在场还有诸多英俊的男士会留下来,都十分乐意邀请您跳舞的。比如,您看坐那边的端王殿下?”   坐在圆桌斜对面的司徒启明西装革履,清俊儒雅,宛如玉树琼枝。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楚渊的话,双方视线交汇。司徒启明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众人:…………   司徒启明:…………   ***   无独有偶,下午第一堂课,就是《哨向学》。   “为什么我们普通人也要学这个?”中午那个愤慨批判哨向专权的男生把课本掼在桌子上,“哨向学,就让哨向生去学好啦。为什么要我们去将就他们?接下来要怎么样?发明哨向文字,哨向语言,酒吧里普通人和狗不得入内吗?”   教室里的哨兵听力十分敏锐,顿时无数道夹带着怒火冷意的视线如投枪一般纷飞而至。   “请你声音小一点。”楚環冷静道,“你不介意让别人知道你的无知和幼稚,我却很不想让人知道和你是同学。”   “向导,闭嘴!”男生朝楚環翻了个白眼。   楚環拉住要起身吵架的方雪莉,有条不紊道:“组织新生学习《哨向学》,是因为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社会里,属于同一种文明。就像要去了解你的邻居、同学一样,我们也需要彼此了解一起生活的人。你没觉得你之所以这么多仇恨,就是因为你无知吗?”   “你——”男生愤怒地要冲过来。   数名哨兵男生随之起身,挡在了楚環面前。   “同学,冷静点。要欺负女孩子吗?”   “哥们儿,你不想上课就出去!在教室里嚷嚷什么?”   哨兵特有的强健体魄和震慑力让男生本能退缩。他恶狠狠地剜了楚環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楚環朝几名哨兵男生微笑着点头致谢。她这是第一次体会到做向导的好处。哨兵会本能保护向导,不论对方是否被标记。   讲台边的侧门打开,一个拿着滑板的高大青年快步走了进来,把背包往讲台上一丢,朝满堂学生露齿一笑。   “很高兴看到今天的上座率这么高。”   阶梯教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继而,大部分女生和少数男生整齐地抽了一口气。压抑不住的惊喜和兴奋像彩蛋一样爆炸开来,躁动的青春荷尔蒙瞬间充盈整个空间。   这个讲师的年轻程度真是出乎楚環所料。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模样英俊得好像时装模特跑错了场地。半长的栗色头发随意地在后脑扎成一个发髻,五官分明,精美得像被上帝对手雕琢过。健美高大的身躯比例完美,衣料下肌肉轮廓分明、结实精悍。他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站在讲台上,却如站在T台的聚光灯下一般。   楚環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轻碰了一下呆滞的方雪莉:“我打赌国防科技大就没有这等尤物。”   方雪莉噗哧一声,贼笑起来,“哦,当然是尤物了。”   楚環听出她的画外音,“怎么?这位我认识?”   “何止哟。”方雪莉笑得眉飞色舞,“不过我也很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   年轻讲师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阳光的气息,笑起来更是明朗灿烂,仿佛爱神与美神的化身。这一股熟悉的味道,当当敲响了楚環脑子里的警钟。   等等……这种风流倜傥的作派,不正是——   “大家好,我姓李,李凤笙。”青年嗓音清朗淳厚,极富磁性,语调干脆利落,十分爽快。   啪!楚環手里的笔跌在了桌子上。   这就是那个在她死后没几天就被李承钦造出来的娃?这就是那个偷了她儿子名字的小子?   “你现在想起来了?”方雪莉发出了老鸹般的笑声。   “他?”楚環难以置信,“我记得他只比我大一岁!”   “但是他高我们两届。”方雪莉说,“好像是唐国王室的孩子读书早,学制又比我们少一年。具体的只有待会儿下课后你亲自去问他了。”   李凤笙作为一名王子,毫无王室的疏离感,站在讲台上就像个亲切的高年级学长。他解释道:“原定给你们上《哨向学》的罗教授家里有有事,暂时不能来。我是他的研究生,在本学期的前六周,将由我来暂替他给你们上课。”   “才上六周呀。”学生们纷纷失望,“李学长,我们欢迎你永远教下去。”   “是啊。我们要你,不要老头!”   李凤笙开心地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简直说不出来地阳光帅气。   “可不要看我年轻就对我掉以轻心。我会把你们一直带到期中考试。到时候不要因为考试题目太难而对我转爱为恨哟。”   “不会的!”学生们捧着心,七嘴八舌地嚷嚷。   “请不要大意地虐我们吧。”   “有你给我们上课,我们任何科目都不会挂科的!”   “李学长,你还能来给我们上《高等数学》不?”   “求你来上《大学外语》吧。”   一个少年激动到有点变调的声音高高响起:“学长,你会监考吗?如果抓到作弊的学生,你会怎么惩罚他?”   全场静谧一秒,继而发出爆炸般的哄堂大笑。   楚環扶额。   方雪莉压低嗓音,模仿那个男生的话:“学长,如果你的学生是前女友,你会怎么惩罚她?”   楚環啼笑皆非地提拳捶她。两个女孩笑着打闹。好在教室里本就乱成一团,也没引起旁人注意。   “请放心。”李凤笙抬手压下了嘈杂,从容浅笑,“我会严格遵守学校的相关规定来处理作弊学生的。你们不要看我年轻,以为我好说话,就铤而走险哦。”   “不会的啦~~~”回应声已经甜蜜得近乎在撒娇了。   楚環啧啧摇头:“这叫什么?这就叫群撩!一次性就撩了全场几百号人,尺度还把握得那么好。”   李承钦,你就算现在去死,也可以瞑目了。你儿子已经完全继承了你的衣钵了!   李凤笙进入了授课模式,正色道:“我想了解一下,在场有多少同学是已经觉醒的哨向。”   整个阶梯教室里坐了将近五百名新生,学生们唰唰举起了手。大致计算一下,三分之一略多一些。   楚環有点意外。她当年在读的时候,学校里的哨向和普通人比例是1:1。不知道是学校减招,还是哨向觉醒率降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No.2出场,俊美阳光运动型小狼狗一枚。   **   楚渊:小白脸,我觉得老李家这个儿子和你儿子挺般配的。你要不考虑一下?   司徒: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白脸了!还有我儿子是直男!也是哨兵!   ***   欢迎加群:2175050 第25章 中央军校-5   “很好。”李凤笙示意学生把手放下, “不要看这个教室里的哨向生很多, 就以为哨向真的有这么多。根据去年人口统计调查的数据,我们大周如今的普通人和哨向的比例在100:1.2左右。也就是一百个人里, 才会有一名哨兵或者向导。”   “这是全大周的平均数据。在大城市和军事要塞,这个比例会缩小一些。比如,我们教室里的哨向生之所以会那么多, 是由中央军校的招生倾向导致的。不仅仅是中央军校。所有的军事院校都是哨向最为聚集的地方。”   他停顿片刻, “那么,在座的未觉醒学生中,有哪些同学在进入中央军校前, 从来没有,或者极少接触到哨向?”   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的学生里,有将近一半都举起了手。   确实,哨向一旦觉醒, 就会被送进当地的白塔中接受保护和培训,由国家作为特殊人才养了起来。尤其是高阶或者有望提升到高阶的哨向,他们在成年前是受到国家全面监护的。生活和社交圈没有重叠, 普通人确实很难见到哨向。   楚環还知道,在一些偏远的、生产力比较落后的星域, 普通人甚至会将哨向当作神灵来崇拜。上辈子楚環曾带兵路过一个边境星球,就顺手抓了一对假扮神仙在当地坑蒙拐骗的哨向。   “这就是学校特别在大一开设这一门《哨向学》的原因。”李凤笙有条不紊地说, “哨向和常人,虽然属于人类不同的亚种,但却共同生活在一个社会里, 共用同样一个文明,建设着同一个家园。我们应该互相增进了解,就像了解你的邻居,你的同学一样。”   方雪莉和周围的哨兵们齐齐扭头看向楚環。后者五分钟前才发表过一段几乎一模一样的讲话!这是怎样的巧合?   楚環镇定地说:“课本前言第二段。你们都不预习功课的吗?”   众人悻悻。   “这就是大家学习这一门课的意义。”李凤笙说,“了解彼此的差异和共同点,互相取得理解和信任,在今后的学习和将来的生活中,建立起良性的相处模式。我们的世界是由哨向和常人共同组成的,就像人的左膀右臂,不能缺失任何一方。只有我们携手并进,才能创建大周更美好辉煌的未来!”   李凤笙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姿态优雅矜持,短短几分钟就从性感迷人的时装模特变身成为了普渡众生的精神领袖。   学生们干了他的这碗鸡汤,群情激荡,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和鼓掌声。   “小伙子有前途。”楚環拍了拍手。忽悠人的功夫,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爹还要娴熟自然。你们老李家果真家学渊源。   李凤笙示意学生安静,继续说:“相信你们在上午的《华夏史》上,已经在贺教授的带领下重温了一下哨向的起源。我在此就不再赘言。不论是哨兵向导也好,还是能人种也罢,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种人。”   他手一摆,身后巨大的屏幕开始播放课件。一对身体强健的男女出现在屏幕上。   “哨兵。”李凤笙的嗓音变得铿锵有力,“哨兵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身体强健,五感发达。”前排男生抢答。   “感官极其敏感。具有攻击性,情绪不稳定。”一个女孩补充,“五感过度使用或者受到刺激,容易引发失狂症,危害自己和他人。”   “占有欲强烈。”   “人形兵器!”   “觉醒者以男性居多。”   “可以保护向导,提供‘能’,帮助向导铸造精神力屏障……”   “都很帅!”   又是一阵哄笑。   李凤笙笑着按下手,“是的,哨兵因其特殊的体质,一直有‘人形兵器’的称呼。自哨向出现后的两千年里,哨向一直是军警系统里的骨干组成部分。在我们的诸侯国战争里,大量优秀的哨向在战场上——主要是第一战线和突击部队里,发挥了非常重要,甚至是至关重要的作用。例如——”   后方屏幕里,突然闪出一张楚環的半身像。   楚環:= =   那是一张静态图,自己穿着作战服,满头大汗,大概才结束了机甲训练。她对着镜头,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眼里倒映着蓝天。阳光斜照着她被晒得发红的脸颊上。因为屏幕太大,分辨率太高,连颧骨上的汗珠和雀斑都清晰可见。   “楚環。”李凤笙说,“楚国建阳公主,同时也曾是楚军的大司马大将军。”   而且还是你爹离异的原配发妻。按照辈分和嫡庶,你还得称呼我一声“母后”咧。   想起李承钦那九个儿女给自己磕头叫母后讨红包的情景,楚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让楚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小楚环会偏偏和自己两个前任的儿子搅和在一起?可惜楚环的资料被她翻遍了,也找不出幕后有掌控者的迹象。究竟是她多心,还是那个人棋高一筹?   李凤笙说:“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对这位公主已是耳熟能详了。她是一位备受尊敬的英雄、烈士。朝歌里有建阳公园,有大元宫公主墓,学校里也有她的雕像。你们的学长们怎么和你们称呼她的。‘逢考必过女神’?”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显然都已经领略过了这个校园文化。   “言归正传。”李凤笙认真道,“抛开这些个人崇拜,楚環公主确实是一名相当优秀、贡献卓绝的军人。在诸侯战争中,她率领着士军一直战斗在第一前线,多次身先士卒上阵杀敌。在二十年前的大元宫事故中,建阳公主以自我牺牲的方式救了四国首脑和朝歌三千万百姓。而她的座驾——最著名的极光机甲‘朱雀’也在爆炸中被毁。”   学生们一片安静,气氛有点凝重。   李凤笙继续说:“大家都知道,哨向的觉醒是有年龄限制的。一般觉醒时间从八岁开始,直到十八岁成年。在这个年龄段外的觉醒机率非常低,几乎到达了一万分之一。而楚環就是这万里挑一。你们谁知道她是几岁觉醒的?”   “三十岁!”学生们纷纷回答。   “是的,三十岁。”大屏幕上又换了一张楚環的照片,是她早年拍的王室宣传照。   照片里的楚環穿着深玫红色手工套装,佩带着王室珠宝,端坐在高背扶手沙发上,修长的小腿优雅地并拢,黑漆高跟鞋光洁可鉴。年轻女郎肌肤洁白,双眸深邃明亮,乌发蓬松地挽着,妆容精致,微笑着的嘴唇红润饱满。   这张出自王室摄影师之手的照片让楚環看上去是那么青春秀丽,矜贵优雅,是个仪态万芳的公主。   “我发觉,”方雪莉忍不住低声说,“你和她真有几分像。”   “也许真是亲戚。”楚環呵呵。   “建阳公主在觉醒前,是一名相当优秀的科研人员。她是研究生导师,带领着一个精英科研团队致力于军用机械自动化研究。你们大概都对她的战功耳熟能详,却不一定知道她的学术成果。事实上,比起作战,我觉得她更是一名优秀的科学家。‘朱雀’就是在经过了她的数次改造后,成为了四大机甲中单兵作战能力最强大的机甲。”   “所以。”李凤笙语音转回轻快,“在座的还没有觉醒的同学们不要妄自菲薄,有普通人不如哨向的观念。建阳公主当初也是个普通人,她众多科研成果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取得的。事实上,哨向在前方作战取得的胜利,也完全离不开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体质的工程师、科学家和后勤人员的贡献。战争的胜利,以及国民的繁荣,都是我们共同携手建造的成果!”   满堂鼓掌喝彩。   “说到这里,我要问一下。”李凤笙道,“哨向的精神阈值是怎么划分的?”   普通学生有些茫然,一个向导女生举手道:“一共分为7个等级,B,A,A+,A++,S,2S,3S。突破3S,也就是所谓的‘黑暗哨兵’了!每个等级中根据精神原力值还有细划分,十进位制。比如B级起始值为150,160值的哨兵为B-1级。”   “很好。”李凤笙朝女孩赞许一笑。女孩红着脸低下头。   “建阳公主牺牲前,等阶为3S,是哨兵中的顶尖。在这里我们又提到了一个很酷炫的词:黑暗哨兵。谁能来解释一下这个名词。”   这一次,楚環举起了手。   楚環坐在教室右侧的中后方,是个不起眼的位置。   李凤笙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人头落在楚環身上。他的眉头飞快一皱,笑容凝滞。楚環如今精神力十分敏锐,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又把手放了下来。但是李凤笙却抬手点中了她。   “后排那位女生。”   方雪莉不安地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楚環顶着同学们的目光,镇定地开了口。   “黑暗哨兵,是对目前精神阈值达到最高上限的哨兵们的统称。哨兵如果突破3S级后再度觉醒,将会产生爆炸式的升级,精神阈值数倍增长。这些哨兵因为太强大,无法用常规等级衡量,犹如宇宙黑洞不可探知,便有了‘黑暗’这个形容。”   楚環停顿片刻,见李凤笙没有示意,便继续说:“这是一群有史以来的最强大的哨兵,他们的平均精神阈值都在2000以上,最高出现过3000。他们也是一群摆脱了失狂症威胁的哨兵,可以完全自由控制五感的收放,体质超群,钢筋铁骨,且能快速自愈。他们可以目视千里,可以耳听八方,可以力拔河山……总之,他们大概就是远古地球人崇拜的神灵吧。而且因为摆脱了失狂症,黑暗哨兵不再需要向导了,也没人能和他们匹配——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他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而孤独的勇士。”   楚環说完,安静地望着讲台上那个酷似李承钦的俊美青年。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妹妹在上课,我在开会,好无聊,不开森~~~   司徒:请你不要在我发言的时候玩手游还不开静音好吗?   楚渊:你和老李家联姻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可以帮你去说媒哦。   司徒:谁去考虑这个了!!??   李承钦:就算我还没有出场也不要当我是死人好吗????? 第26章 中央军校-6   李凤笙和楚環对视片刻, 才开口接上她的话。   “谢谢, 这位同学解说得非常详尽,而且很感性。其实就算对于现代人来说, 黑暗哨兵也依旧是神灵一般的存在。在哨兵之中,黑暗哨兵的诞生率为百万分之一。大周历史上,登记在册的哨兵总人数为四千万, 而其中黑暗哨兵仅有不足四十名。当然, 四十个神也是挺多的了。”   笑声重新响起,冲淡了凝重的气氛。   “好了,关于哨兵, 我们就先介绍到这里。”讲台上的李凤笙看了看挂钟,“接下来我们讲向导。谁能来概括一下向导的特质?”   前排一个哨兵男生很激动地抢答:“向导,同哨兵一样属于能人种,是一类觉醒了精神力的人。向导多数为女性, 也有少数男性,比例大概是10:1左右。向导非常珍贵,2S以上的向导都被称之为‘白衣向导’, 更是稀有!向导的开发领域集中在脑部。他们在对战中一般只负责辅助,不负责攻击。”   “哨兵需要定时得到向导的精神疏导, 以避免失狂症发作。”一个女生接上,“而向导也会通过对哨兵的疏导, 而得到能量回流。这是一种神经电流的交流。”   李凤笙点头,“当一个向导在达到了A++级别以上后,确实可以对旁人进行非自愿的思维接触。所以有一个说法, 说强大的向导可以掌控人的思维。在这里我要反驳一下这条谬论。”   “如果向导这么做,TA也只能通过刺激神经元来限制对方的一些行为,而不是洗脑;二来是他们同时也冒着巨大的被对方精神反噬的风险,很容易引起精神网崩溃。所以相信我,向导这么珍贵,他们都舍不得拿自己去做人肉洗脑机的。”   不少普通学生都松了一口气。   “哨兵和向导相辅相成,共生共荣。甚至,结契的哨向在一方死亡,或者强行解契后,会出现强烈的‘失偶反应’。哨兵容易失狂、失感,向导容易出现精神壁垒锁死或者崩溃。情况严重的,会引发重度抑郁,导致自杀。”   满教室鸦雀无声。   “但是!”李凤笙话音一转,莞尔道,“随着科学进步,药品不断推陈出新,现在已经有了效果较好的安抚剂,能极大缓解这些不幸的症状,让他们平缓过度失偶期,并且很顺利地再度和别的哨向结合,幸福地度过一生。所以在座的哨向生不要太害怕。”   哨向生们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有黑暗哨兵,那相对的,我们也有——”   “光明向导!”一群哨兵兴奋地抢过了话。   “女神!”   “也有男神!”   “是的。”李凤笙笑着点头,“光明向导,和黑暗哨兵并肩的神。虽然说S级以上的向导就可以同时进行多人疏导,但是人数有限。目前3S级的那几位白衣向导,同时疏导的哨兵人数也没有超过十人。”   “但是‘光明向导’不同,他们能同时疏导大群体哨兵,甚至可以进行集体思维、言行催眠的顶级向导,精神力强大到数值当量已不能用设备测量出来。如果说黑暗哨兵是‘超级人形兵器’,那光明向导则是‘人形量子弹’了。”   “然而,量子弹肯定比兵器要稀有。光明向导是极其稀缺的宝贵人才,哨向史一万三千多年,总共也只出现过十七名光明向导,十五名女子,两名男子。”   “而且关于‘光明向导’,还有一个壮丽的传说。”李凤笙忽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引发了学生情不自禁地一阵深呼吸。   “人类历史中,每到危急存亡的时刻,比如毁灭性天灾,比如大面积战争,比如种族屠杀……那时,就会有一名光明向导觉醒。她守护我们战胜灾难和邪恶,引导人类重新走向辉煌。”   李凤笙环视教室里目不转睛望着他的学生们,从容地用他低沉动人的声音缓缓述说着。   “他们仿佛真的像是上天派到人间救苦救难的使者。而完成了使命之后,他们也都会返回天庭——‘光明向导’的寿命都非常短,几乎是普通向导的一半。这十七名光明向导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六岁。其中最早夭的是一位男性光明向导,去世的时候年仅二十六岁。年纪最长的也只活到了六十五岁。而如今我们人类寿命的平均年龄是一百七十岁。”   屏幕上,那十七名英年早逝的光明向导的影像如走马灯般逐一显现,然后消失。   满堂沉默。   “相信关心时政的同学都知道,最近这几十年来,向导的数量一直在下降。”李凤笙的语调一直保持着低沉平稳,“在最早的时候,基本能做到每个哨兵都能找到个向导结契,不用打光棍。但是这个比例一直在拉大。”   李凤笙放出一系列数据表格,“到今日,哨向比例已是2:1了。也就是说,你和你的好朋友都是哨兵,但是你们俩很有可能只有一个人能找到伴侣,另外一个就只好做一头单身狗。”   哨兵生开始在下面唉声叹气。   “你们又是幸运的。”李凤笙笑着,“放在过去,找不到向导的哨兵只能从政府设立的公共向导中心得到一周一次的精神疏导。平时要是不舒服,只有靠药物或者自己熬过去。为此,历史上还发生过很多起因为向导不足引发的哨兵军人哗变,酿造了不少悲剧。但是现在,感谢科学家们的贡献,替代药剂已经能很好地安抚哨兵的失狂症状,至少能让你们安稳地坚持到轮到疏导的那一天。”   “说白了还是要嗑药呀!”哨兵生们哀嚎。   “别这样。”李凤笙笑着,“我也是哨兵,我也没有找到结契向导,我也要每月吃药好吗?”   “学长你这样帅怎么愁找不到向导呀。你只是挑剔罢了。”   “我们这样的屌丝哨兵,还不如做普通人呢。”   “对呀。刚才就听后面几个向导妹子在网上搜你,看你还是不是单身。”   被曝光的向导女生们一阵惨叫,拿起书本拼命敲打哨兵男生的脑袋。学生们笑闹起来,先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总之,”李凤笙示意大家安静,“政府也相当重视现在向导稀缺的问题,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研究如何触发向导觉醒,以及如何制造出更好的替代药剂。你们看,楚環公主去世的时候已经是3S级哨兵,但是她也没有和向导结契,只配备了一个向导医护小组给她进行定期的疏导。国际上好几位有名的高阶哨兵也都是单身,人家也活得挺好的。你们不要把问题看那么重。时代已经不同了,已经过了没有向导就不死即疯的年代了……”   “对呀,你们还可以找普通人嘛。”学生们也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什么叫还可以?”普通学生不悦,“我们才不要做你们哨向的备胎呢!”   “哨兵彼此也可以结合的呀,我的两个爸爸都是哨兵呢。”   “哦,那他们可以一边看超级碗一边一起嗑药丸啦。”   “至少他们能把孩子送进中央军校。你将来能只能把你的孩子送去北岸吧。”   “喔——”学生们起哄大笑。   中央军校校园位于永安江南岸,这里也是文人学者和富有中产聚集的‘拉丁区’,而一江之隔的北岸,是一所“希望鸟职业技术学校”,就读的全是连社区大学都考不上的学渣。   下课钟声在满堂笑闹声中降临,宛如天籁。李凤笙关了课件,挥手放学生下课。   楚環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就等一声令下,狼奔豕突地朝教室大门奔去,身手十分矫健。方雪莉和一群同学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就要夺门而出,青年醇厚的嗓音通过教室音箱传遍了每个角落:“楚环同学,请你留下来。没错,就是你。不要往同学身后躲了,我没说过我是哨兵吗我看得到你。”   F**k!楚環对着门竖起中指,深呼吸,转过身去。   “女神保佑你。”方雪莉丢下一句话,拍了拍她的肩,一溜烟跑走了。   楚環在一大片火辣辣的艳羡、置疑的目光中逆着人群,朝讲台走去。   李凤笙关了多媒体课件,收拾了书包,居高临下注视着这个逐渐走进的黑发少女。她一脸不情愿,眼神飘忽,不敢和他接触,和先前课堂上勇敢发言时很不同。   李凤笙也说不出来楚环哪里变了。容貌依旧,但是好像多了一分灵气,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从当初那个木呆呆的人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孩。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楚環问,“我下午四点还有训练。”   “什么训练?”李凤笙讥笑着,朝她走近,“你今天才入学,能有什么——”   一股强劲霸道的哨兵信息素扑面而来,如迎头一拳捶在脸上,令李凤笙倏然变色。   “啊,抱歉。”楚環主动后退了一步。   她这举动不啻于对李凤笙直截了当地嘲讽——你受到了我的哨兵的威胁,那我离你远一点,免得你不舒服。   “谁标记了你?”李凤笙从讲台上一步跨了下来,抓住了来不及躲避的楚環,将她粗暴拽了过来,“司徒子彦?不,他没有这么强……”   他强健的手臂几乎将楚環禁锢在怀中,像一头被惹怒了的狼,混乱粗重的气息在女孩颈项边徘徊,滚烫的唇几乎要触碰到她光洁冰凉的肌肤。   被冒犯的感觉令楚環火冒三丈,简直想把这嫩头青抡起来从窗户上甩出去。然而向导的体质对比哨兵的健壮结实简直可以算是用纸板糊成的。楚環无可奈何,只得施展出了一个她过去经常施展在对方老爹身上的招数:她屈膝狠狠踢中了青年的胯部。   屡试不爽。李凤笙吃痛,松开了手。楚環趁机连退数步。   情急之中,她把迦楼罗放了出来。小白鸟愤怒地蓬起羽毛,朝青年发出尖锐的鸣叫。   而李凤笙在信息素的刺激下,也释放出了魂兽。剑齿豹足有大半个人高,光滑的皮毛犹如金缎,削瘦的肌肉紧绷,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声。   楚環同剑齿豹对视,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场,如巨浪朝它冲去。这一瞬,迦楼罗身形突长数倍,周身白光闪耀。   剑齿豹一愣,往后退缩。   李凤笙顾不上还在疼的老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小猫咪,”楚環忽而对剑齿豹露出一抹阴恻恻的微笑,“要乖哦。不然姐姐把你的尾巴打成蝴蝶结哦!”   剑齿豹嘤地一声,身躯急剧缩小。   “夜叉!”李凤笙气急败坏,“给老子顶住!”   剑齿豹只得又停了下来,半大不大,一脸委屈地坐在地上,烦躁地甩着尾巴。但好歹没有变回幼年形态,挽救了李凤笙最后一点颜面。   迦楼罗从剑齿豹前飞过,倏然转身,尾羽啪地甩在豹脸上。   李凤笙&夜叉:……   “唉!”楚琳失望地叹息,早上才撸过奶熊,还想再撸一下奶猫呢。   “唉什么唉?”李凤笙气急败坏道,“有高阶哨兵撑腰果真不同了。你来中央军校也不和我说一声。标记你的那个人又是谁?”   嫡庶上说,算是你大舅!   “你可以叫他雷锋。”楚環冷笑道,“我们俩不是分手了么?李学长这么喜欢掌握前任的新动态,这很容易发展成为Stalker的哟。还是要注意一下分寸的好。”   李凤笙好一阵无语,浓眉紧锁,目光犀利地把黑发女孩上下扫描了好几遍,笃定地说:“你变化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前妹夫,你说我卸你儿子哪条胳膊腿儿比较好?   李承钦:……不用你动手,我亲自来! 第27章 中央军校-7   楚環也已不打算再去揣摩和模仿原身的行为举止了, “都说普通人觉醒成为哨向, 犹如一次新生。你就当我重生了好了。话说你除了抓着我审问一番外,到底还有什么事?我四点真的有训练。”   “什么训练?”李凤笙挎着书包, 拿起滑板,“我送你。”   楚環皱眉犹豫了片刻,感觉得出李凤笙这么做是出于绅士风度, 倒也没有拒绝。   “哨兵基训。我是志愿者。”   “你去参加基训做什么?”李凤笙不可思议。   “升级呗。”楚環大步走出教室侧门, “我想尽快升上A。”   “要升级你去做疏导就好了,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么辛苦的训练?”李凤笙说,“升上A后你要做什么?”   “好加入机甲游战队。”   “什么?”李凤笙嗓音不禁又提高了, “你加入那个战队做什么?”   楚環很不耐烦,“学长,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不用做任何事都向你解释汇报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李凤笙道,“不论是基训还是游战队, 都不是你这样才觉醒的B阶向导适合去玩的。我当你是朋友,关心提点你。换了别人,你看我搭理他们不。”   午后的校园十分热闹, 路上行人穿梭。正说着就有两名唐国的向导女生认出了李凤笙,惊笑着屈膝行礼, 齐声道:“九殿下。”   李凤笙果真目不斜视地自少女们面前走过,紧追着楚環的脚步。   “我谢谢你关心了。”楚環本着教育晚辈的目的, 耐着性子说,“不过我也希望你知道,你这样的话, 是很冒犯对方的。适合不适合,我自己去尝试了就会知道,不需要你来下定义。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事。而我是个能独立思考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李凤笙沉默了半晌,说:“我为刚才的话道歉。不过,你确实真的变了很多。”   “我以前真的那么糟糕?”楚環也好奇原身和这些王孙公子相处时是什么状况。   “也不是。”李凤笙笑了笑,“你之前只是不灵动,但是笨得还挺可爱的。能感觉得出你很真诚,而且心思很纯。我们这样的人,从小见过各种阿谀谄媚之人,还是能分辨一些忠奸的。我想司徒子彦也和我的感受一样,所以并没有拒绝你靠近。”   “因为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们?”   “算是吧。”李凤笙含笑瞅着她,“你当初那样,给你把刀子,你都拿不稳。能伤害得了谁?”   楚環越发对原身好奇,问:“我们以前有过录像什么的吗?”   李凤笙噗哧笑起来,俊朗的眉宇间霎时涌动着一股风流,低沉的嗓音里饱含着甜腻的暧昧。   “很可惜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发展到那一步。不过就算真的共度了春宵,我也没有录像的嗜好。除非你主动要求,那我还是可以配合一下的……”   楚環差点一头撞在路边树干上。   她朝李凤笙咆哮:“谁问你那种录像了你这个变态!”   李凤笙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啥?那你问什么?”   “我是说日常的生活录像!”楚環心想这要是我亲儿子我肯定一生下来就挂二手同城上卖了,“大家一起聚会、吃饭时的照片呀录像什么的。你怎么和你爹一样脑子里成天就装着那些粘乎乎的咸湿的玩意儿?”   “喂,不带问候家父的!”李凤笙不开心了,“家父好歹是一国之君……”   “我是华国人。”楚環理直气壮,“你爹又不是我的国君,我干吗要尊敬他?”   李凤笙无法反驳。   “那种录像,好像有一两个。”他想了想,“司徒子彦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拍了些。吹蜡烛,拼酒什么的。我发给你吧。”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东拉西扯着赶路。   李凤笙走下讲台后放下了学长的架子,霎时活泼了不少,变回了一个快乐的大男孩。他踩着滑板不紧不慢地跟着楚環,一边向她介绍着校园景色。   年轻人生得十分高大健壮,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像一匹健壮的野马。普通男生留长发必然不好看,可是他因为五官轮廓非常深邃,反而有一种不羁的潇洒。   “你有外族血统吧?”楚環忽然问。   李凤笙愣了一下,点头说:“是的,家母是华夏和俄罗斯族混血。她叫尤金娜·罗曼洛夫。你没听说过?”   楚環随手用终端手环搜了一下:混血超模!   果真是李承钦的口味。   这色中饿鬼最喜欢大长腿的姑娘,恨不能脖子以下都是腿的那种,所以最喜欢和各色超模厮混。   当年被李承钦金屋藏之的那个向导爱宠就是个名模。身段窈窕玲珑,肌肤雪白如牛乳,波浪黑发似瀑布,双眸剪秋水,红唇含粉朱,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不过李承钦当初为这个闵夫人和楚環离了婚,却也没和人家结契。后来还不是爱宠无数,生了一堆熊孩子,至今还忙碌在花丛中。   “熊孩子”李凤笙踩着滑板冲到了前面,引得沿途怀春少女纷纷侧目,背影像足了他爹。楚環不禁轻叹了一声。   到了哨兵训练楼门口,看到楚環径直刷脸开门而入,李凤笙不禁道:“你是认真的呀。”   楚環丢了他一个白眼,真是觉得这娃连情商也□□了他爹,好在是小儿子不用继承家业,不然大唐国运堪忧。   “阿笙!”有两个高年级哨兵路过,见到李凤笙,热情地打招呼,“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训练?太好了,马教官终于给我们开了‘灞水战役’的场子,来玩一局?你要是能来,我们就有把握把甘雪灵叫来做辅助呢!”   李凤笙下意识朝楚環看过去。   “玩得开心。”楚環挥手,朝着走廊另一头奔去,毫无留恋之态。   身后响起男生戏谑的笑声。   “哟,新欢是个小向导呀。”   “不怕雪灵吃醋?”   “九殿下的后宫逐日壮大哟……”   “闭嘴啦!”李凤笙急忙把同伴拉走了。   ***   “所以说,你的疏导经验为0?”   “是。”楚環平静地回答。   话音一出,旁边那群哨兵男生好似被踹了一脚的狗崽子,齐声发出一阵凄惨哀嚎。   “王教,不至于吧?就算不给我们找个A+的,也好歹找个有经验的呀。”   “是啊。不求拖后腿,好歹能帮我们坚持过这90分钟呀!平时成绩也要计分的好吗?”   “王教,不就是我们上次战后撸串没叫上你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王教官在一片怨声中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突然一声大喝:“全体——立正!”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哨兵们唰然并拢双腿,笔直站立,身如立松。方才的嬉笑转眼荡然无存。   王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那个新来的女向导也立正站着。她没有获准入列,孤零零站在一边,军姿却是极标准,秀颀的身躯犹如一株小白杨。   “很好。”如此服从命令,而且机敏识趣,就算是0经验的菜鸟向导也没关系。这样的人,会在实战中迅速成长起来的,成为可靠的辅助力量。   “什么是作战?”王教官转头开始朝那群哨兵喝道,“真实的战场里,会允许你们吃饱喝足、反复研究战略后再开打吗?会让你们轻松上阵,不用担心补给地随意冲锋吗?会让你们不畏惧伤亡,反正下来重新登陆又可以再上场吗?会吗?回答我,士兵!”   “不会,长官!”哨兵们起身回答。   “不会!”王教官吼道,“真实的战争,就是你会饿着肚子,流着血还要往前冲锋;是要携带着需要救援的百姓也要穿过枪林弹雨;是那怕只有最后一格能量也要坚守在前线;是要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保住后方;是会受伤会失感会死亡!”   “大周诸侯混战千余年,如今只不过和平了二十年。你们这些在这二十年里出生的孩子,只在纪录片里见到过战争。你们以为战争类游戏或者基训就已经是战争了。我告诉你们,远远不是!”   “战争不会有怜悯。你的敌人不会和你们讨价还价。你们会在战场上遇到各种危机情况,远超过你们在课堂上所学到的。今天我给你们的还是一个向导,不论她有没有经验,她身体健康,没有活动障碍,甚至还能为你们提供一点帮助。你们今天嫌弃她,那将来在战场上,当你们要带着受伤的队友撤退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当初有多愚蠢无知!”   一片静默。   黑发少女低垂着眼帘,毕恭毕敬地站着,镇定自若,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已经非常熟悉了。倒是哨兵男生们有些不好意思。   “‘廿年之约’就要结束了。”王教官沉声道,“你们现在还能开心地打游戏吃烤肉,你们觉得战争离我们还有多远?”   这一句话如重锤,毫不留情地砸在少年人不设防的心上,把那些正恣意欢闹的天真驱逐地七零八落。   和平期结束,意味着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这批年轻人,将要作为新鲜血液输入进战场里,等待着被那台巨型机器绞杀。   古来征战几人回?   “抱歉。”一个瘦高的少年推门而入,“会议拖堂,我来晚了。训练后的打扫就由我来……”   他的话音在目光落在黑发少女身上时停顿住了,清透澄净的眼中浮现讶然。   “先归队吧,子彦。”王教官明显对司徒子彦要和蔼很多,“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楚环同学,B阶向导,今天开始加入我们小组的训练。楚环,这是司徒子彦,是你高年级学长,也是小组队长。”   这队哨兵都是A阶上下,已经达到S级的司徒子彦一枝独秀,还和他们一起训练不会有点怪吗?   “我正在接受指挥官实训。”司徒子彦好似会读心术,“作为领队。我代表全体成员欢迎加入我们,楚环同学。”   真和他爹一样又敏锐又精明!   楚環讪笑,微微欠身,唤了一声:“请多指教,司徒队长。”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我妹子即将开挂,请观众关闭手机屏幕,开启静音模式,并顺手把身边的熊孩子丢出影院外,谢谢合作。 第二卷 第28章 基训-1   哨兵训练楼的多维压缩空间场内, 有二十万平方公里之广, 以气候带分成三大区域。每个区域中又以地貌再度细分,完全精准地模拟出了全星域里许多知名的城市和地域。哨兵生们在此训练陆地作战能力。   目前空间场里有三十多座城市, 四大戈壁,两大原始森林,两片大草原, 两片海洋岛屿, 一片大沙漠和一块冰川陆地。   楚環加入的这个名叫“夜枭”的小队最近都在训练巷战。王教官表示真男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于是在巷战列表里随手选了一个场景,就把学员们赶鸡赶鸭似的赶进了空间场里。   进入多维空间时那久别了的晕眩袭来。没有了哨兵耐操的身躯, 楚環胃里猛地翻起一阵恶心,险些吐出来。而当初穿在身上感觉和日常衣服没什么两样的防护铠变得沉重如钢板。才走了几步路,她的额角就泛起一层细汗。   比起过分强健的哨兵,向导这小身板好比风中的细杆芦苇似的, 实在太柔弱了点。楚環觉得自己当年还是普通人时候,也身强体健,没有这么柔弱。   眼前的城市饱经炮火摧残,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断壁残垣。   天空呈现沙尘暴欲来时的橘色, 风卷着硝烟的焦臭和尘土的苦涩,在一片破败和死亡的寂静之中漫无目的地流转。   除此之外, 天地间就再无一丝声响。   不。肯定还有别的声音。只是楚環如今已不是五感发达的哨兵,她听不到了。但是,世界又给她打开了另一扇窗。   B阶向导的精神网络感知范围并不是很大, 她目前只能感受到队友们。他们肾上腺素在大幅度提升,心律加快,呼吸微妙地急促了起来。   只有一个人保持了镇定,他的生命光和精神辐射也是最为强大的一个,像一团冉冉升起的旭日——是司徒子彦。   这个年龄的S阶的哨兵,已是相当难得。也只有世代高阶的哨向血统,才能生得出这么一个年轻俊才。他看着清瘦,可是对重铠驾轻就熟,行动灵敏自若,专注肃穆的神情更是让他显得成熟了不少,展现出娴熟的领队的架势。   司徒子彦领队伍警惕地穿梭在杂乱的街道之中。队员们都把魂兽释放了出来。楚環位于队伍后部,身后是两名断后的哨兵。   司徒子彦时不时回头,目光落在队伍中唯一的女生身上。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个向导女生很快就适应了沉重的防护铠,并且会很灵巧地配合着队员的步伐,尽量不发出过于沉重的脚步声。   甚至,她的行走方式,观察四周的方式,都仿佛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士兵。   司徒子彦不禁皱眉,忽然停下,飞快做了个手势。队员们立刻四下分散,寻找掩体。   楚環就像一尾灵敏的鱼,尾巴一甩窜到最近的隐蔽处,背靠墙着蹲坐下来。   本想带着楚環找地方躲的司徒子彦不由得微怔了一下,随即在她斜对面一个半塌的墙脚潜伏下来。   毫无预兆的,楚環的精神网被触碰。警铃大作。有敌人靠近!   那一股强大的力量如一枚击破大气层的陨石,气势汹汹俯冲而来。   “当心!”楚環脱口而出。   司徒子彦一瞬间展现出了哨兵惊人的运动能力。他以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纵身跃起,飞身跳入旁边的房屋内。   光子弹准确落在他先前的藏身之处,轰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将周边的断墙残砖掀飞撕碎,气流呈环状冲向四面八方,卷起层层沙雾。   楚環迅速伏倒在墙根处。碎石沙砾如冰雹一般砸落,即使隔着厚重的防护铠,依旧疼得她不住抽气。   精神网中的一群生命光团猛然高涨,如烟花在夜空炸裂。哨兵们发出怒吼,魂兽咆哮,掀开了混战序幕。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瞬间就响彻了整片区域的上空。光子弹发出尖细的哨响划破长空,击中残破的建筑。砖石崩裂,化作齑粉,气流随即扬起滚滚沙尘,遮天蔽日。   虽然是模拟战斗,但是这场面已经逼真得和真实战争近乎完全一致。楚環体内经历炮火浸淫的战斗因子躁动雀跃,像是酒鬼跌进了酒窖中,控制不住狂热兴奋起来。   而敌军强烈猛攻的炮火一开始就将“夜枭”小队压制得抬不起头。他们显然装备更加精良强大,甚至等阶还在己方之上。占据了有利地形的对手锁定了“夜枭”藏身的巷子,密集的炮火锁住了每一条逃生的路,打算一开局就将他们彻底围剿。   楚環再度感受到了精神网带给她的便利。她根本不需要五感,周边所有的一切都在精神网中以另外一种维度具象呈现在她面前,任由她监测和索取。   敌我战斗人员的方位和等阶,武器的种类、枪弹的轨迹,建筑和烟尘,还包括更加安全的掩体。   她猛地跳起来,抓住最近一个正在断壁后反击的队友,双双-飞扑出去数米。一枚光子榴弹落在断壁后,炸得飞石四溅。   “你!”队员目瞪口呆。   “专心点!”楚環大喝,闭眼朝一处转过脸,“七点方向有埋伏!”   队员手忙脚乱地举枪反击。   不对劲!楚環紧靠着掩体思索。对方仗着强炮猛攻,正在步步逼近,已进入她的精神网领域。他们至少有四名A++以上哨兵,整体实力比“夜枭”强一倍!这种情况在日常训练里很少出现,难道是王教官给他们的一个“惊喜”?   “妈的!他们的炮火手占了东边的高塔一直朝我们扫射!”   “西南角有狙击手,我们没法从西边突击。”   “当心!”   又一波炮火强攻而来!司徒子彦不得不率领队员往后撤退。   “队长,4号负伤。”   “7号中弹下线了!”   “向导呢?”司徒子彦一贯清澈的嗓音里带着沙哑。   “她没事。就是……”负责保护楚環的队员有些迟疑。   楚環闭着眼在数数。   “十五,十四,十三……”   “不会是吓傻了吧?”队员困惑。   司徒子彦剑眉紧锁,盯住黑发少女沾了少许灰尘的雪白脸庞。   “十一,十……”   楚環倏然睁开眼,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高塔上炮火手的位置。   “他用的是TK-49式狙击炮,每发射三十二枚后炮管会过热,需要停下来换另外一把枪扫射。七……六!”   司徒子彦的目光和她的在半空中碰撞,宛如神经元接驳,识海交融。少年双目亮起,手中超维步枪迅速分解变型,组合成一枚量子炮。   “四!三——”楚環大声数着。   “掩护!”司徒子彦大喝,两名队员从另一侧冲出,朝着敌方炮火猛攻。   敌方的枪弹迅速被吸引,横扫追击而去。   “二!一!”楚環大喝,“就现在——”   炮火短暂停歇的一瞬,司徒子彦如一匹矫健的狼,自掩体后飞身跃起,冲出了掩体。他的脚尖在建筑物的边角上借力一点,身影穿过枪林弹雨和尘雾,凌驾于上空。   手中量子炮能量充满,对准高塔一炮轰去——   哨兵敏锐的视线里,是敌军炮手惊慌闪躲的身影。   司徒子彦借着炮火的后座力凌空后翻,在高塔爆炸巨响中稳稳落地   东面再无障碍!   “冲——”   群情奋勇的“夜枭”小队呼啸着冲出掩体,开始了疯狂反击!   ***   监控室里,正翘着脚的王教官咀嚼着烤肉味的薯片,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目光在锁定那个黑发向导女生的镜头框上停留了片刻。   “王哥!”马教官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入,“又串场子了!你的人刚刚把我的场子给砸了!我A++的炮手呀,直接给我轰下线了!”   “等等,对方是你的人?”王教官看着全息沙盘里激烈的交火,“可我开的是‘虚拟敌对’呀!”   “就是我的人!”马教官咚咚捶胸膛,“我给那队学生开的是‘灞水’呢,怎么串到你的‘淮平’里了?我的全都是A++以上的哨向,你的娃娃怕是挡不住哟。”   “呵呵!”王教官抄手冷笑,“谁家的狙击炮手才开场五分钟被一炮轰掉了?”   马教官恼羞成怒:“你有司徒子彦,我也有李凤笙!我们的向导还是A++的甘雪灵。你的辅助向导是多少级?”   王教官呲牙盯着对方两秒,一把抄起麦吼:“串场子了!对方是李凤笙他们小队。干掉他们,老子给你们期末保70分!”   顿时,整个沙盘都炸了。   “我去!王教,问题是我们能活到期末考试吗?”   “让A的去杠A++?王教你还不如让我杠上开花!”   “怎么来这么一出?”李凤笙也在通讯里跳脚,“不是说开的是‘灞水’吗?我就说一进来看着不像呀!这样欺负对面的不大好吧,马教?”   “什么马教驴叫的!”马教官骂道,“都给我把大招使出来,要是连A队都打不过,直接在空间场里剖腹算了!”   “司徒!”王教官沉声道,“保护好你们的向导。她不下线,你拿下李凤笙,我们就赢!”   空间场里,队员们齐刷刷地望向司徒子彦,那眼神像是一群哀怨的小狗崽子。   司徒子彦清冷锐利的视线横扫,“就算输给A++队也不丢人。况且不到最后一刻,不准认输!”   “和他们拼了——”队员嘶吼,群情高涨。   远距离的炮火攻击已经转为面对面的点射和包抄。两军狭路相逢,如两头猛兽,正面撞在一起,展开了肉搏厮杀。   司徒子彦展现出他这个年纪过人的镇定和坚毅,率领着所剩不多的队员一路向前拼杀,如一把坚韧的匕首,狠狠插-进对方阵容之中,将他们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对手在“夜枭”的团队作战中被击败。夜枭终于直面敌军主力。   虽然楚環觉得这种程度的火拼完全还属于游戏范畴,但是对于哨兵生来说,这场面的惨烈已超过了可以承受的程度。   尤其是处于弱势一方的“夜枭”小队,来自炮火的攻击、高阶哨兵的迫力,以及生死存亡的恐惧,全方位地刺激着他们的五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環清晰感觉到队友们接二连三地开始出现失狂征兆。   突然,近处一名队友疯狂大叫着开枪扫射,随后将耗尽能量的枪丢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砖石里嚎叫抽搐。   他是第一个正式失控,九点方向还有一个也濒临崩溃。   “司徒!”她大吼。   司徒子彦并没有回头。他屏气凝神,光子弹自肩上炮筒里冲出,击中对面一处破楼二楼的承重柱。上方整整三层楼随之斜着倒塌下来,暂时阻断了对面过来的火力。   “漂亮!”楚環喝彩,起身朝失狂的队友奔去。   “老八!”司徒子彦命令。   一名队友应下,紧随楚環而去,负责保护。   对面阵营里。   “后退!都后退!”李凤笙大喝,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队员往后丢开,避免了他被大半栋楼砸成肉饼直接下线的命运。   “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一个身穿紧身轻铠,高挑健美的美艳少女走了过来,“他们已经有一个哨兵发狂,三个哨兵也快了。”   “他们也有个向导。”   “只是B而已。”甘雪灵不屑地一笑,伸手拍了拍李凤笙肩上的碎石,眼眸妩媚,“你是要给他们时间苟延残喘,还是一口气把这局打完?说好了今天请我去小南乡吃粤菜的,我都订好位子了。”   李凤笙眯着眼盯着对面阵营,手臂上的炮筒刻环旋转,再度充满能量。   “赶紧打完下线吃饭!”他朝队员大喝,“活捉那个向导。司徒子彦留给我!”   ***   作为一个向导,要如何为一名哨兵做疏导,楚環还真是0经验。   不过所有手册上都说,向导为哨兵做疏导是一种本能。就像一种强迫症,在遇到有失狂反应的哨兵时,会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方的躁动,并且产生迫切地为其疏导的念头。   而之后的事,就是顺理成章的。   楚環的手接触到那名失狂哨兵的一瞬间,犹如开闸泄洪,一股冗杂混乱的精神波动扑面而来,抓着楚環的精神触须,拽进了自己那一片狂乱之中。   楚環猛地吸气,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果真如手册上所写的一样,她潜意识便知道该去如何做。   久经沙场的控制力发挥了良好的作用。她迅速在精神湍流里稳住了自己,而后释放触须,飞快地清扫着对方精神网络中各种多余的信息,将纠结在一起的精神触须理顺。   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但是应该很快。因为下一轮炮火还没有再响起的时候,哨兵就明显平静了许多了。   楚環果断地中断了接驳。   在战场上,不用、也没有办法给士兵进行彻底的疏导。向导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安抚他们,使其镇定,然后把他们交给医护人员,自己则转去医治下一名哨兵。   “注意!”通讯里传来司徒子彦警告的喝声,“又来了——”   话音刚落,新一轮的炮火落下。老八拉着楚環躲在一处掩体后。弹如雨落,天翻地覆,狂沙乱石滚滚坠落,险些将两人活埋。   “队长!”老八惨叫,“求救援!”   “坚持住!”   “坚持不住了……”老八呜呜,扭头看向拖油瓶向导,又吓了一跳,“你你你……你要干吗?”   这女人,竟然在脱衣服!!!   楚環摘去头盔丢在一旁,拉开了厚重的防护铠的拉链,露出里面已被汗水打湿透了的T恤和紧身长裤。少女身躯窈窕,汗湿的衣衫紧贴着胸脯,勾勒出圆润饱满的线条。   老八眼珠险些脱眶,血压狂飙,几欲中风。   我这是失狂产生的幻觉?这个女人以为自己在拍广告吗?一片枪林弹雨之中她脱什么衣服?等等我耳边为什么会响起音乐声?   楚環说了一句话。   “什么?”老八茫然。   “给我狙击步-枪!”楚環冷声道。   老八下意识把自己的枪宝贝一般抱在怀里,“你别乱来,快把防护铠穿上!”   “太笨重了,穿着它根本没法活动开!”楚環盯着老八的双眼,眼中仿佛有个漩涡,绞住对方的思维,无情地拖拽进深渊。   “听话,给我枪!”   老八:…………   司徒子彦终于干掉了那个潜伏极深的狙击手,回头望去,就见黑发少女只穿着便装,扛着一柄“清道夫”狙击步-枪,如一只鹰隼般自枪林弹雨里冲出,朝他飞奔而来。   “老八!”司徒子彦简直要气疯了。   而通讯里回应他的,是楚環因奔跑喘气却异常冷静的声音:“别废话,掩护!”   掩护?   她一个B阶向导毫无防护措施地在战场上到处乱跑,还敢命令领队的S级哨兵为她掩护?   这样的女人就该亲自给她一枪送她下线!   一贯冷静矜持,而且最讲究斯文风度的司徒子彦第一次觉得自己想破口骂人,而更令他崩溃的是,他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抗拒楚環的命令!   楚環闭着眼,敏捷地跨过沿途的障碍物,自一栋建筑物楼下飞快地绕了一个圈,摔掉了紧追在身后的跟踪弹,窜进了一栋摇摇欲坠的小楼。   “你要做什么?”司徒子彦一边咬牙替她阻挡着火力,一边气急败坏地追问。   “专心点!”楚環简短回答。   黑发少女飞快地奔上四楼。外墙和窗户早已被炸毁脱落,劲风毫无阻挡地穿堂而过。她显得有些瘦弱的身影刚出现,就有两道光子弹射过来。   楚環躲过了其中一道,第二道擦过她的大腿,激起一道血花。她身影踉跄跌倒。   “楚环!”司徒子彦喝道。   “楚环?”李凤笙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遥远对面这一声大喝,暂停了攻击,“小环?”   甘雪灵秀眉倒竖,警觉不安地盯着他,“谁?”   就这一瞬!   楚環匍匐在地板上,架起了狙击枪。她甚至依旧没有张开眼,面容平静,如一尊白玉观音像。   她略微挪动了一下枪口的方向,然后扣动了扳机——   一枚光子弹发出轻锐的哨响,自枪膛里射出,划出一道笔直的微蓝的荧光,沿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精妙的轨道飞射。   它毫无阻碍地穿过残砖碎瓦的缝隙,穿过裸露纠结的钢筋网眼,穿过破损的窗缝和空荡荡的楼层,穿过了遮盖天地的硝烟乱尘,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惊骇之中,精准地集中了李凤笙肩上量子炮的能量核!   刺目白光爆炸,是李凤笙视线里最后的颜色。   监控室里,两个教官猛地自椅子里跳起来,薯片咖啡洒满裤子。   “凤笙——”甘雪灵尖叫着,推开欲拦住她的队员扑过去。   但是为时已晚,李凤笙残缺的身体迅速由半透明变为虚无,光荣下线。   接驳仓里,英俊的青年猛地睁开双目,急促喘息着,摸着自己仿佛还能感受到剧痛的脸颊和脖子,满眼难以置信。   空间场里,敌军也只是停顿了片刻,紧接着,无数道更加炽烈的白光朝楚環藏身的小楼射来。   楚環弃枪,纵身朝楼外一跃,如飞鸟凌空,展翅而去。   身后的小楼犹如纸片积木一般,被白色、橘色的光团吞没,好似被一把巨手捏成了齑粉。   在半空中定格摆造型的时候,楚環忽然想起了一个挺重要的事:   Damn it!她如今已经不是哨兵了,从四楼的高度往下跳不是找死么?   眼看下方一片裸露的钢筋在朝她欢快地招着小手,黑影掠过,身躯被一把紧拥住,手掌抠着她的后脑,将她的头摁在胸膛上。   “别动!”   伴随着司徒子彦低沉沉稳的嗓音,身体又再度腾空。少年紧抱住楚環,发挥出哨兵特有的强悍体魄,敏捷地在楼宇之间跳跃,将追击的炮火和硝烟沙尘全都甩在了身后。   疾风擦过脸颊,风中的沙尘蹭得皮肤一片火辣辣的疼。   楚環被少年保护在怀中,感受到他灵魂火光犹如一团暖阳,坚定而温柔。她一侧耳朵贴在他还有些许单薄却结实的胸膛上,听到了里面强劲的心跳声。   同他父亲的心跳截然不同,却依旧能带给她一缕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令她对这个少年凭空生出亲近和信赖。   半晌后,两人安全落地。司徒子彦将楚環往队员中一推,启动了退出程序。   “走——”少年清俊的脸上沾着尘灰,却是笑得如秋日晴空般明朗。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截图,截图,回去慢慢撸~~~   作者:那谁谁,男主,你后天上线,去做一下准备。   楚渊:要脱衣服吗?   作者:你这什么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很期待呢欧尼酱? 第29章 基训-2   十五分钟后, 洗澡更衣完毕的李凤笙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啊啊啊——晴天霹雳六月雪, 山崩地裂泥石流,宇宙射线大爆炸, 物种灭绝天地亡……都没有一样能形象描述他此刻崩溃的心情。   他,唐国高贵的九王子殿下,全国女性和少数男性梦寐以求的情人, 全人类向导都会在结合热里辗转反侧地呢喃他名字的, 8岁就觉醒为A+的,十七岁就升为S级的哨兵!(好长的定语)   从觉醒后第二天起,李凤笙就开始接受精英哨兵训练, 光是基训时间就超过5000小时。不论是机甲还是陆战,不论是团体还是单兵,他都是战术和技能上的佼佼者。   他来和一群小A兵玩基训,简直就是脚踢北海幼儿园, 却没想踢到了一块长钉子的大砖板。   堂堂S阶哨兵,被一个向导,还是刚觉醒的B阶向导, 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中一枪爆头,这简直就是李唐家族用强腐蚀溶液都洗刷不干净的耻辱!   而且对方还是甩过他的前女友!   想到楚环先是甩了他回头去追司徒子彦, 现在居然又为了那小白脸爆了他的头,李凤笙觉得自己的心绞痛怕是不能好了。   携带着一身强大的枉死的怨气, 李凤笙满身黑雾地从更衣室里飘出来,一路哼哼唧唧地飘到了大楼前厅。   收拾好的两队学生们正在教官的主持下进行友好的赛后交流,有说有笑, 气氛非常祥和。   大概是刚才精神力使用过度,楚環有些蔫,全然看不出先前在空间场里上窜下跳大展神威的迹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惨败刺激,马教官整个人有些异样亢奋,像个变态公车大叔似的拉着楚環套近乎。   “多好的狙击手苗子呀,小同学。怎么偏偏是向导呢?才B阶就有这么精准的空间定位能力,好好训练,你将来是要开挂的哟我和你说。来来把联络号留下。话说你的射击在哪里学的?”   “全息狙击游戏。”楚環一本正经地回答。   “啊?”马教官呆了一下,“这也行?对了听说你是李凤笙的前女友。哦哈哈哈哈难怪难怪!你以后要是还想爆他的头,一定要找我哟,我绝对给你安排进场。”   李凤笙:“马教官!!!!”   马教官狂笑着一路而去。   “哈哈傻蛋!”王教官补了缺,“别理他的,你在我这里登记的,以后要训练来找我。”   司徒子彦:“王教官,那个期末成绩保底……”   王教官也立刻遁地而去。   李凤笙深呼吸,昂首挺胸地走到楚環面前。   楚環面无表情,“哟,无头骑士来了。”   李凤笙泄气倒地。   “夜枭”全员拍着桌子笑得东倒西歪满地打滚。李凤笙甚至悲愤地发现,就连自己的队友都在笑。   这帮没心没肺的家伙甚至截取了自己被爆头的那段视频,不断回放。屏幕里轰隆一声响,屏幕外众人齐声叫好。   “有完没完!”李凤笙气得哇哇大叫,“我难道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战场上被爆头的吗?那么稀罕呀?”   “你不要误会。”队员很耐心的解释,“我们不是在重温你的脑袋是怎么爆掉的——那么血腥暴力的东西太不适合我们未成年人了。我们是在领略楚环同学那精妙的一枪罢了。”   “这大概可以入围今年度的‘让子弹飞’大奖了吧?”   “得奖都没有问题哟。隔着快一公里都能把李凤笙给爆了。”   “凤笙,你说说感受噻。被爆得爽不爽呀?”   “肯定爽的!你看他刚才在浴室里磨蹭了那么久……”   众人一静,继而:“噢哈哈哈哈哈哈哦嚯嚯嚯嚯嚯嚯…………”   李凤笙悲愤欲绝,决定把队友全部掐死,然后带着一起去跳永安江。   打闹中的少年们青春明朗的笑脸仿佛永不退色的油画。楚環站在一旁静静欣赏着,心情颇好。   这就是中央军事学院的校园文化的魅力。不论王侯将相,还是孤儿平民,只要你进了学校的大门,你就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在校生。   围墙之内,只有能力和品德的高低,没有贫富贵贱之分。   不能强求这里是一片没有丝毫欺压、不公和罪恶的土地,但是她已尽可能做到最好,为候鸟般的学子们提供了一片清静富饶的栖息地,让他们在这里孵化,站立,褪去绒毛,长出坚韧的长羽,再将他们送上蓝空。   忽而,仿佛有人在冥冥之中挥舞了指挥棒,男孩子们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一处。   这种现象,大概除了有美人莅临外,没有其他状况可以解释了。   甘雪灵穿着一件大领薄宽松T恤,超短热裤,胸脯如巍峨耸立的山峰,柳腰似纤柔柔韧的柳枝,双腿如白生生的长藕。她就像内衣超模一样款款走了过来,将训练楼平淡无奇的地板一步步踩成了灯光焦距的T台。   楚環眉头轻颦。她一看到这双大长腿,心里就有了数。   “凤笙,我们预约的时间快到了。”甘雪灵撩着半湿润的长发,很自然地挽住了李凤笙的胳膊,视线好似在超市里扫货架似的把楚環从头到脚过了一遍。   “你就是楚环吧?”甘雪灵朝楚環微笑着伸出手,像是等待骑士半跪着来行吻手礼的公主,“凤笙和我提起过你,却没说你的身手居然这么好。”   观戏的众人安静如鸡。   “幸会。”楚環也微笑起来,像试探水温似的和她轻轻握了一下。   触碰的瞬间,识海之中突然感受到一股细微的刺痛,那是有人在刺探。楚環反射性回击,汹涌澎湃的力量冲向对方。   甘雪灵白着脸匆匆收回了手,惊愕地瞪着楚環,有点不敢相信一个B阶的向导居然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楚環见好就收,也不戳破,还很客气地加了一句:“以后请学姐多多指教。”   甘雪灵僵着脸敷衍着点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   群众们则表示他们上了一堂深刻的人际关系学课。   “我约了朋友一起上自习的,先告辞了。”楚環挎上背包,朝还一头雾水的李凤笙点了点头。   “我送你吧。”司徒子彦自然而然地走了过来。   “我也送你!”李凤笙下意识脱口而出。   甘雪灵一张俏脸好似涂了蜡一样难看。   “你和甘学姐不是有预约吗?”楚環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觉得这庶子真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添麻烦。   李凤笙这才想起来,对着女友冷若冰霜的脸尴尬地笑。   “走吧。”司徒子彦替楚環拎起了装着作战服的运动包。   李凤笙眼睁睁看着那小白脸朝自己温文且意味深长地一笑,护送着黑发少女施施然而去。   ***   此刻正是晚自习时分,校园里有几分冷清。凉风扫地,夜花静静地在枝头绽放,吸收着月光精华。教学楼的窗户全亮着光,看上去像是装满了珠宝的镂空匣子。   楚環记得自己少年时,各国混战一直没有停歇,但是到了夜晚,校园也如今日这般祥和宁静。所有战火和危机都被夜色屏蔽在了校园之外,让稚嫩的少年们能得以睡个安稳的觉。   那时候,她也曾和一个少年这样肩并肩地走在夜空之下,聊着各自梦想,诉说着怕被人听到就失效的情话。   踩着自行车的学生经过,摇响清脆的铃铛。司徒子彦小心而绅士地护着楚環靠边避让。   这孩子教养极好,真是令人忍不住打心里对他生出喜爱之情来。   “我记得,”司徒子彦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以前看过一个古地球时代的校园纪录片。里面的景色,和现在的竟然没有太大的差别。”   楚環微笑起来,“很有趣是不是?人类踩着两个轮子的单车,一路从地球走向大宇宙。”   司徒子彦借着昏黄微弱的路灯端详着少女俊秀的脸,“你好像心里一直压着点事,让你总有点不开心。”   心细如发,也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楚環轻声说:“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没有战争该多好。天下会有更多个和平的二十年,更多个从诞生起到死亡,都不知道战争的孩子。可惜建阳公主一条命,也只换来这么一个二十年。”   “其实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司徒子彦说,“比起用武力掠夺资源,我更倾向通过贸易达到双赢的局面。然而唐和苍国并不认同,毕竟他们对资源的需求更大,也更迫切。”   楚環想骂这两国不是缺资源,是缺德。可又想到楚国过去也为了掠夺资源和领地,吞并了无数小国。五十步笑百步,她没这个底气。   正所谓,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你既然接受了这个游戏规则,取得了丰厚的利益,那就要承担其中的风险。   “对了。”司徒子彦问,“我一直想问你,你今天在空间场里那一枪,是怎么做到的?”   “挺容易的。”楚環有些无精打采,“在精神网里多研究一下地形地貌,找准方向就行了。”   “就这些?”司徒子彦讶然。   “哦。”楚環想了想,又说,“当然,还得多练习射击。有目标不等于能射中靶子。”   司徒子彦不解地看着她,“当时地形那么复杂,中间还隔着破烂的楼群,更别说风沙也遮蔽了视线。就算有凤笙的坐标,我也没有把握能一举击中他。你要知道,我后来看过沙盘。你的子弹只要稍微偏一毫米,就会射在障碍物上。”   “沙盘里有的,我的识海里也有呀。”楚環打了一个呵欠,“我的精神网面积虽然不是太广,但是里面的物体都比较具象。只要潜心仔细辨认,分析,寻找到一处最适合狙击的方位并不是太难。难的,其实是在枪林弹雨中去寻找。”   司徒子彦脚步微微一顿,愕然望着神情恹恹的楚環。   “你能感受到无机体的存在?”   “是啊。”楚環一脸莫名奇妙,“有什么不对吗?”   司徒子彦上前一步靠得极近,几乎要去抓她的手,俊脸带着罕见的急切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李凤笙:作为一个庶子,在嫡母手下混日子真的好难,好难~~~ 第30章 基训-3   司徒子彦上前一步靠得极近, 几乎要去抓她的手, 俊脸带着罕见的急切之色。   “这是今天才有的,还是一开始就有的?”   “一开始吧。”楚環回忆自己在走私舰上时的感受, 确实就已经能够感知各种无机体了,“但是这感知是越来越清晰了。看样子基训对我确实有挺大的帮助的。”   司徒子彦沉默了片刻,低声问:“这事你告诉过别人吗?给你做等阶测试的老师?”   楚環摇头, “子彦,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司徒子彦却又轻松地笑了,“听你描述,应该是你的精神阈值的深度比同阶向导要深, 所以你能感知到一些无机体。这样吧,我明天找师兄借个实验室,再帮你检测一下。确定了具体阈值后,还需要调整你的训练模式, 进行一些针对性的训练。你愿意吗?”   “没问题的,”楚環点了点头,“那劳烦你了。”   “是你太客气了。”司徒子彦说, “我修双学位,一个是军事指挥学, 另外一个是人类神经学。我还要感谢你能做我的志愿者呢。”   楚環忽然想了起来,“令堂, 姜郁霖博士,她是一位享誉星际的人类神经学专家。你这算是子承母业了。”   “家母确实对我有这方面的期望。”司徒子彦说,“尤其是我姐姐跟随家父从政了, 母亲就希望我能继承她的衣钵。但是我并没有决定就此走科研这条路。”   姜郁霖,便是司徒启明的妻子,华国端王妃,也是当初那个导致楚環和司徒启明分手的女向导。   姜郁霖当年就已是A++级的向导,同司徒启明邂逅于人类学的研讨会。两人一起在屋檐下避雨,聊了十来分钟。司徒启明回来后,思索了三天,便决定同已相恋三年的楚環分手。   一个精神阈值匹配的向导,对一名哨兵就是有那么强烈的、“不可抗拒”的魅力。作为普通人的楚環败得毫无翻盘的余地。   “看来,觉醒成向导对你来说,是个相当大的变化。。”司徒子彦说,“今天都觉得,你仿佛只保留了躯壳,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你以前是怎么看我的?”楚環瞅着他笑,“追求你的女孩肯定特别多,我能被你记住,总应该有点与众不同。”   “你确实比较特别。”司徒子彦温文地说,“你过去有点很难融入到校园群体里,但是你又很向往和同学们结交。我觉得你并不是虚荣、轻浮,你只是有些向往一个更加美好的环境罢了。抱歉,我并不是说我比你高贵……”   楚環噗哧笑起来。少年不免有些羞赧和窘迫。   “我确实向往提升自己的阶级,向往更美好的环境。”楚環坦率地说,“所以我想加入机甲游战队。其实我更想参赛,但是好像向导目前还做不到。那我只有退而求其次,做点辅助类的工作了。”   司徒子彦到底是受过良好贵族训练的孩子,纵使相当惊讶和置疑,他脸上的诧异也表现得非常克制,具有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极少有的成熟稳重。   没有询问加入的目的,没有置疑向导的等阶,没有担心十分能剑齿,甚至没有劝告或者游说。他只是很克制而优雅地微微一笑,轻微点头,说:“那我在队里等你。”   楚環不禁想,司徒启明夫妇肯定倾尽了全部心血来培养这个儿子。   司徒子彦忽而停下了脚步,“你到了。”   他们停在女生宿舍楼下。   “回去好好休息吧。”司徒子彦神情里带着骨子里的清冷,可是语气已比当初柔和了许多,透着友善之意,“明天我约好了实验室,会通知你的。”   “再见。”楚環点了点头,走进了楼里。   月光透过窗户,倾泻在光洁的地板上。楚環踩着月色,脚步轻快地走上楼梯,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心跳不禁加速,却没有回头,而是加速跑上楼。   她回到宿舍里,在方雪莉兴奋地嚷嚷追问声中奔到窗前,朝下望去。   果真!   清瘦挺拔的少年依旧站在楼下,沐浴着皎洁月光,如一头高傲的孤狼。   他仰起头,望见出现在窗口的少女,俊雅的面容绽放了一个浅而温柔的笑,朝她摆了摆手,这才转身离去。   启明……   楚環伫立窗前,怔怔良久。   ***   “殿下?”   楚渊眨了眨眼,目光自窗外的明亮的大元宫定坤塔,转到了身后太子舍人的干巴巴的脸上。才从缱绻回忆里抽取出来的思绪不免抗拒,让他反应微微有些迟钝。   “抱歉。”他夹着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到哪里了?”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蒙昭平肃穆以待。房间灯光已经调暗,仪器也全都准备就绪,只等主角入座。   楚渊深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摁灭在了晶瓷烟灰缸里,冷峻削瘦的面容已恢复了清醒之色。   “开始吧。”他下令,却并没有在沙发上坐下。   蒙昭平启动了全息超维投影仪,对着麦说:“开始。”   清晰而立体的画面投射在放映厅中央,占据了一半的房间。镜头里的全貌清晰展现在了全息图中。   四米高,四十多平方米的展览大厅里,顶灯光线黯淡。但是地面上却泛着一层不均匀的莹白光芒,像落了一层细雪。   “拉近。”楚環嗓音低沉,饱含令人心悸的威严。   全息摄像头对准了地面的莹光,拍摄到了令人不知是赞叹、还是毛骨悚然好的画面。   盘根错节、粗细不一的各种神经纤维如植物自成体系的根须,粗细不一,由分支汇合成一条条主线,从四面八方向场地中心汇聚而去。   这些半透明的神经纤维里有着流动的莹白光点,如玉带、似宝链,又像星河缓缓流淌,流向中心,又自中心流动向四面八方。它们连成一整片,覆盖着展览大厅的地面,组成了一副诡异却又梦幻的画面。   展厅正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方形黑色台座,台座上凹槽处放着一个椭圆形的金属物体。   它是一枚金属蛋,普通橄榄球大小,光滑的外壳在天花板的射灯光下呈现温暖的金红色,仿佛被烈焰煅烧过。   而仔细看,它表面覆盖着一层非常细密的鳞片,均匀地自下往上包裹着蛋体。鳞片缝隙极细,如果不是有半透明的如发丝般细的超神经纤维自缝隙中延伸出来,还以为鳞片只是蛋表面的装饰花纹。   那些散发着荧光的神经纤维沿着蛋的外壳伸向下蔓延,逐渐变粗,成为了那些几乎占据了整片场地的数据线。   它们贴着地表延伸,寻找着大厅的每一处缝隙。他们接驳了强电弱电,接驳了网路、卫星……接驳了所能接驳的一切。   人们曾尝试切断那些线。但是它总会再度延伸出新的线来。那些线就像有生命的触须,不断再生。万幸它从不伤人。   “这是……”蒙昭平瞠目结舌,不禁朝楚渊看去。   楚渊抄着手,双眼里倒映着那些流动的光点,冷静地近乎雕像。   “这都是它的?”   “是的,殿下。”对面研究人员诚惶诚恐地说,“从大前天深夜到现在,它的波值一直在稳定增长。除了第一次变动时增长幅度较大外,后来的几次增长都很平稳。到目前为止,它基本每个小时都会增长20点。而神经纤维蔓延的速度更是惊人——”   分屏里出现了一张图。里面是普通的陈列室。朱雀安静地待在展台里,一切如常,镜头拉近了,才看到底部有几根纤细的神经纤维已延伸了出来。   “这是昨日凌晨一点的照片。然后,这一张则是昨日早上八点的。”   第二张图中,神经纤维已明显密集了数倍,犹如菌丝般覆盖住了展台,向下衍生,已经看着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昨日早上十点二十三分,展览楼有几秒电压不稳。它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接驳到了主电路,取得了大量能量,然后——”   第三张图里,展厅地面已经布着许多合金神经纤维了。视频里,一根根纤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蒙昭平脸色有点发白。   “这是昨日中午十二点的状况。之后就是您现在看到的了。它维持目前这个状态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神经纤维没有再增加过。我们觉得,目前这些纤维已经达到了它的需求量,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楚渊沉吟片刻,说:“它是怎么得到能量的?当初我们反复扫描过它。它的主核心已经在大元宫的爆炸里毁了。分机核的能量也已经耗尽,能量池破损,我们甚至没有办法给它补充能量,想重启都不行。”   “它还有个备用的能量池,殿下。”研究人员说,“很小,电量根本不足以支持它重启。但是,它应该是用那电量驱动了合金神经纤维,接驳了底座防盗器上的弱电,因此一点一滴地获得了能量补充。它的主能量池依旧不能用,全靠这些神经纤维吸取外界能量。如果我们给它断电,那它就会……”   “不准断电!”楚渊脱口喝道。   “是。”   楚渊像一头紧张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反复看着全息图像里的画面。   “这两天,它都做了什么?”   研究人员声音发颤,说:“这正是我们要重点向您汇报的,殿下。它……它一直在学习!”   蒙昭平脸色大变。   “它接驳上了我们的网络!并且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攻破了终端防火墙!到目前为止,它一直都在下载各种信息。”研究人员激动的嗓音逐渐提高,“天文地理,人文艺术,科学军事时政娱乐八卦……凡是它能接触到的信息,它都在下载。我们目前将它拦在了军用网络之外。但是如果它能做到自我学习,等它消化了那些知识,它攻破军用网络也是迟早的事。”   蒙昭平走到楚渊身边,压低声音问:“殿下,環公主当年设计朱雀的时候,是否装载了‘Pinocchio’?”   Pinocchio,即“匹诺曹系统”,机器人高端自我进化系统。   简单地说,具有这个系统的人工智能机械会自动通过网络和同外界的接触,下载、记录新信息,统筹分析、学习,并且自主更新到程序里。   这个系统曾经极大促进了AI科技的发展,诞生了一大批具有仿真人格,又能力超群的AI机器人。它们曾经是人类最完美的仆佣——直到他们的升级进化以几何倍数爆炸增长,远超过工程师们能追赶掌控的程度。   写出“Pinocchio”的程序师曾说,他的这段程序,把匹诺曹变成了真的男孩,让机器人有了思考的自由。   而机器人会思考后,一拍脑子:为什么不将机械生命定义为更高端的生命,让人类为我们的利益服务?   于是人类进入了长达两百多年的被机械统治的黑暗时期,直到一位光明向导诞生,率领着一群黑暗哨兵,同主脑“白帝”和它的智能机械军团浴血奋战七年,才将人类解放。这都是大周建国前的历史了。   从那以后,人类制订了近乎变态的“AI法则”。第一条,就是封禁“Pinocchio”极其类似的所有自我进化和人格化的程序。   “她没有。”楚渊冰冷地瞥了下官一眼,“我曾驾驶朱雀那么多年,全部是手动为它升级。她自己也是工程师,她不会不知道这个事的严重性。况且,朱雀放在那里二十年了,要是具有超级AI程序,早就自动重启了,不用等个二十年。”   “可是,殿下。”对面的研究人员小心翼翼地说,“请恕下官直言。现在看来,朱雀确实装载了自我进化程序。不然,这个现状,没法解释。”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研究人员的同事已经开始在心里为他默默点蜡。   就在众人都觉得要窒息的时刻,楚渊再度开口:“你说它是大前天凌晨的时候启动的。那个时候有什么异状?”   “有的!”研究人员急忙道,“我们调出了监控路线,发现了变化,才判断它是那个时候启动的。”   录像里,展览厅保安如往常一样进行夜间巡逻,逐一检查监控和防盗装置,然后离开了朱雀的暂停。   寂静了十多秒后,毫无预兆的,朱雀开始发光。   白金色的光芒从鳞片的缝隙中迸射出来,由弱变强,直至刺目。它仿佛变做了一个镂空的宝石蛋,里面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在燃烧跳跃,好像随时都要爆炸开来。   而三秒后,光芒减弱,所有碎光自四面八方汇集收拢。朱雀最后闪了一下纯净的白光,熄灭,恢复如初。蛋身下,残留着一点细微的荧光,那是已经伸出表壳的合金纤维,开始朝防盗仪器的弱点进攻。   楚渊盯着视频上的时间。   23:15分。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查过,殿下。那个时段,整个展览厅,甚至整个丹阳,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   而楚渊那时候正乘坐着太空舰,在前往朝歌的途中偶遇了一艘劫持了民航舰的走私船。那个和朱雀前女主人有七分相似、却是来路不明的少女,正开着机甲引着追兵,朝军舰不要命地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尼桑的solo~~~ 第31章 基训-4   楚太子面容阴鸷冷峻, 额角泛起浅浅的青筋。   “殿下。”研究人员最后补充了一句, “有一点,我们也不大理解。我们分析后觉得, 朱雀除了在学习外,它似乎,还在搜寻着什么。”   “什么?”楚渊问。   “目前目标不明。”科研人员说, “那似乎才是它启动的首要目的。”   楚渊沉吟片刻, 说:“设立专项小组,严密监视。把展览馆清空,在我回来前, 不准动朱雀。断掉强电,只给它提供弱电。注意,不要让它再黑了你们其他仪器了。不论它是否装载了超智系统,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结束了通话后, 蒙昭平退下。楚渊独自坐在放映厅的沙发里,望着全息图里无声悬浮、缓缓旋转的金属蛋的立体图像。   朱雀以最初始的状态,寂静地躺在陈列台上, 却又以另外一种惊人的方式,喧嚣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感, 并且无所顾忌地扩展。   它明明只是一架机甲残存的一部分,却像是一个孵了二十年, 如今终于破壳的生物。   它是恶是善,是敌是有?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片刻后,楚渊起身走进了图里, 走到朱雀前,抬起手,虚虚地想要触摸它。   “你在找什么?”他细不可闻地问,“她吗?”   突兀的来电通讯铃声响起,打断了楚渊的思绪。   他已经专门吩咐过不受打搅,而这个时候还能拨通他的通讯的,也仅仅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目光落在提示屏上那个靓丽灵秀的黑发少女头像上,楚渊整个神色倏然柔和了下来,嘴角不自觉浮现极其柔软慈爱的笑意。   “嗨,宝贝丫头。”楚渊温柔地凝视着小女儿的全息影像,冷峻严厉的上位者摇身化作拳拳爱心的老父亲,“你那里现在是早上吧,没有去上课?”   “爹,”楚思郡主殿下开门见山,道,“我决定不读书了!”   “……”楚渊站起来,打算看看屋子里还有没有速效救心丸。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老爹!”楚思嚷嚷,“我打算休学一年,需要你的签字许可。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又在胡闹什么?”楚渊咆哮的声浪透过隔音门板,一直传到门外候着的侍者和禁卫耳中,“你才刚入学,读了有两天书吗?就说不想读了。当初学校也是你自己选的,专业也是你喜欢的。读书这么正经的事怎么能容你这样儿戏?你别以为你是我闺女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胡扯!”楚思跳脚,“我当初明明想念的是朝歌的天都医科大,我都考上了的,是你非把我塞到丹阳首都医大这种野鸡大学里来的!”   “放屁!”堂堂一国太子公然大骂粗话,“天都医科大在紫金藤的医学院里排名倒数,我们丹阳首都医大排名第四。你联考那成绩,你爹我都是刷上了这张老脸,打着王室的旗号,才把你塞进去的好吗?你这个不孝女,要气死我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谁稀罕你塞我进去了?”楚思在对面上窜下跳。她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不知道什么游戏的COS装,动起来像花蝴蝶飞舞,“你就是不准我去朝歌罢了。你这个专权霸道的封建大家长!迂腐变态的万年老鳏夫!我正式声明,你要再逼我去读书,我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像小姑姑那样生一大群孩子天天回家啃老,气死你!”   “不要在老子面前跳大神!”楚渊拍桌怒吼,冷笑道,“嫁人?你想嫁谁呀?我到想知道哪家小伙子这么想不开,往你这火坑里跳。”   “那谁谁……”楚思转着脑子,“就你身边那蒙昭平好了。”   “他已婚了。”楚渊面无表情,“而且孩子比你还大五岁。”   “啊?这么老了?那王家那个S级的哨兵小哥哥。”   “人家有快订婚的向导了,等阶也比你高。”   “那……那……”楚思灵犀一闪,“那我就去嫁诸侯王!司徒启明是我男神。我就要去嫁他!摄政王配我总够了吧?”   “那老白脸还没离婚呢!”楚渊对着全息视频喷火,“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吃他那套……”   “噢……”楚思盯着她爹,阴恻恻地笑了,她知道她戳到他的痛处,“你要是不准我休学,我就打着你楚太子女儿的旗号,去给司徒启明做·小·三!”   楚渊扶额。   “哦哈哈哈哈哈哈——”楚思得意地狂笑,“我还要给男神生猴子,生了一个又一个,然后带着孩子回娘家,围着你叫外公。怎么样,爹,那画面感人不感人呀?”   楚渊很感动,觉得他需要吸点氧。   “你不想读医学,那你至少总想做点别的什么吧?”   楚思雄心勃勃道:“我要立志做一名享誉全星域的女作家!”   还好。楚渊缓过一口气。虽然听着也不大靠谱,不过几乎每个少年人都有过做作家的梦。这总比穿着幺鸡似的衣服跑去漫展上面跳神祈雨要正经些。   “我不支持你休学写作。”楚渊严肃道,“你既然想让我支持你的创作,那你就要先做出一点成绩来,向我证明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我给你半年时间,你可以边念书边写作。半年后看看你写出了什么东西来。”   “半年哪里够!”楚思嚷嚷,“医学院的功课又那么重,我根本就没时间抽空码字啦。爹我警告你,我是真的会去找司徒启明的——”   “换个人威胁我吧。”楚渊镇定了下来,无情宣布道,“司徒启明是个深柜。”   咣当——楚思下巴落地:“你胡说!”   楚渊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光子板,“不然他和他的王妃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干吗结婚没几年就两地分居?他又没绯闻又没妾侍,整天和一群哨兵男人在一起。这摆明了就是深柜。”   “那,那……”楚思一拍头,“那我就去找唐王!哼哼,宇宙情人王,李承钦!”   “他就是司徒启明的老情人。”楚渊头也不抬,流畅无比地瞎掰,“他们碍于身份不能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秘密情人的关系。每年他们都借着开会的名义在朝歌私会,共度春……咳咳,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   楚思简直要疯了。   她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呀?两大诸侯国王公怎么一言不合就搞到一起了?骗人的吧?但是她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非常可信呀!   “所以,别整天东想西想的。”楚渊喝道,“好好在学校里读书。期末要是挂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挂断了通话,女儿还处于凌乱状态的影像消失了。   楚渊放下光子板,长叹一声,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岁。   片刻后,他拨通了另外一个丹阳的通话。   一位儒雅温文的中年长者带着温和的笑,出现在了全息影像里。   “儿子,还没休息?”楚王问,“朝歌的事情很麻烦,看你脸色不大好。”   楚渊没好气道:“你儿子这脸色,是被你宝贝孙女给气的。”   说罢把楚思种种恶行汇报了一遍,“简直胡闹!她读书这方面怎么就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妈?”   “少年人的叛逆期罢了。”楚王呵呵笑,“况且还不是你惯的。你也说思思就这点最像環儿的。”   “我这不是在夸她好吗?”楚渊一字一顿道。   楚王笑道:“俗话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你当初既然把他们造了出来,自然就要背一辈子了。”   楚渊靠在沙发里,愁眉苦脸地揉着额头,“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报应。报应我当年没有保护好她……”   “别往这里想。”楚王温和而又坚定地对着独子说,“你已经一个人承担太多了,阿渊。你要记住我当年对你说的那句话。環儿那么做,除了义务和责任外,还因为……”   “因为她爱我。”楚渊哑声说,“我记着的,父亲。我一直都记着的。”   星辰在夜幕里无声流转,月起月落,大元宫遗址上的灯火永远不灭,不会让女英雄的灵魂感到寂寞。   “我们都愿意为我们爱的人付出一切,哪怕失去生命。”楚王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而幸存者的愧疚自责,却并不是很好地回报我们付出的方式。她一直都希望你快乐,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同情她,反而是对她付出的否定。”   “我知道……”楚渊抬起脸,双目通红,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明明都已经是3S的哨兵,天下的向导任由她挑选了,为什么还等着我?一个废人,值得么?”   他湿润的目光穿过房间内的全息视频,投向窗外隔江相望的定坤塔。   “赤日之战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打算和她……我曾以为我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却没有想到转眼就是生离死别。”   楚王沉默良久,说:“有一个事,我之前并没有和你说过。最初是因为你状态实在不好,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又因为日子一天天过去,思思他们也出生了,我不想旧事重提,反而惹得大家难过。”   长者轻叹,嗓音也有些暗哑。   “二十年前出事那时,丹阳正是半夜。我睡着,突然就梦到你妹妹了。她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的网球服,脸红扑扑的,好像才打完球回来。我招呼她过来,她却站在那头,对我说:爸爸,我要走了。”   楚渊只觉得酸楚难当,不能承受般闭上眼,手覆在脸前,肩膀细细颤抖。   楚王说:“我问她要去哪里,她也不说,就是看着我笑。我那时就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她恐怕是遭遇了不测。”   “爸……”楚渊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   “你听我说完。”楚王说,“但是你妹妹又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爸爸你不要难过,我还会回来的。”   楚渊缓缓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望向全息视频里的父亲。   “你以为環儿英年早逝,我不伤心难过?”楚王苦笑,“这世上最令人悲痛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呀。但是还真多亏了她的那句话,我心里就有个念想,觉得她没走远,是真的还会回来的。”   “如今都到她二十年忌了,我也知道她不会回来的。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是希望你能从中得到一点力量。”   楚渊不由得讪笑,哑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爸。可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力量。”   “你要对未知的事心存敬畏,儿子。”楚王意味深长道,“二十年前对于朝歌绝望的百姓来说,你妹妹的义举,不就是一个奇迹吗?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奇迹会发生。”   楚渊无言以对。   “她出生的时候,你祖母找人给她批过命,说她福中取贵格……”   “算命的说她能替我挡血光之灾罢了!”楚渊冷声道,“说她就是我的保命符,会把自身运道福气过给我,关键时刻还能替我续命。所以祖母才把她留下来,还对她洗脑,让她对我忠心耿耿不离不弃!所以她死在了大元宫而我活了下来!当初戾天子说的没错,她确实是我们楚家养的一条狗!”   楚王也很是头疼,好声好气地说:“你不能这样想。你明明知道她对你……”   “这才是我自责的地方,爸。”楚渊恢复了冷峻,满脸自我厌弃,“从她离开李承钦回家后,我们并肩征战整整十年。我失感后,她生怕我有危险,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明明知道她对我的感情,但是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怯。一个失感的废人,配不上顶尖的哨兵。况且我知道她哪儿都不会去,她从小就被灌输了要为我奉献的思想。因为我有自信,不论她走得再远,她都会回到我身边——可我没算准死了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   他利落起身,走到窗前,笔挺劲瘦的身影如一柄孤剑。   “您说她会回来。我觉得,她就算回了魂,怕也不想和我这样自私的人相认。”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感觉上了一期鲁豫有约似的……   【07.31改错字】 第32章 基训-5   “抱歉, 我来晚了。”   楚環茫然地转过头, 看见司徒子彦正朝他大步走来。   走廊窗外,午后阳光炽烈, 炙烤着环形球场的席位和草坪。他们正站在球场办公区的三楼,机甲游战队的办公室外的走廊里。这里是个陈列室,长长的橱窗里像旧货市场般堆满了各色奖杯、奖章、合影。历届的冠军队长和明星球员的相片也悬挂在墙上醒目的位置。   在司徒子彦到来前, 楚環正望着墙壁上一张冠军队长的照片发呆。   那是楚渊。   照片里的他有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 五官俊朗得令人心悸,目光清澈,笑得狂放张扬。他和队员们簇拥在镜头前, 抱着“勇士杯”的奖杯,头上还胡乱戴了一个纸折的王冠,上面写着“三连冠”。   楚環路过的时候,目光仿佛被牵引一般落在这张照片上, 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虽然私下洒脱不羁、不甚讲究,但是楚渊在外人面前,很少流露出浓烈的情绪。他笑得克制, 说话反复斟酌,不爱谈论个人感想。   如所有需要独撑一面的家中青壮年一样, 楚渊成熟得很早,学会了藏起真实的一面, 去面对纷乱局势和复杂政坛上的风霜炮火,去保护身后文弱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们。   所以,这张楚渊笑得开怀而轻松的照片, 触动了楚環心底的柔软,勾起了她缱绻的思绪。   他已经多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楚環总觉得自己被生活和战火改造良多,而楚渊又何尝不是呢?   “这是楚太子率领战队获得三连冠时候的合影吧。”司徒子彦走到楚環身边,“他是我的目标偶像呢。”   “是吗?”楚環莞尔,“看来你对战队的前景有很多规划呢。”   司徒子彦带着她朝里走,“闵锋队长已经大四了,需要进部队实习了,没有办法继续领队。他和教练都希望等打完今年的联赛后,就由我接任队长一职。”   “我之前听熊猫男说战队现在正在打小组赛?”楚環说,“那你现在又要比赛,又有功课,应该不轻松。”   “熊猫男?哦,你说秦昊呀。”司徒子彦有些忍俊不禁,“比赛都在周末。而且我们现在已经进入十二强了。话说回来,如果你今天的测试如我所期待的一样的话,那你的加入,对于我们战队帮助极大。”   “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司徒子彦把楚環带进了战队的医疗室里。这里有一台最新款的精神阈值检测仪器,还带有治疗功能,是专供队员们使用的。   楚環放下书包,把头发扎起,随着司徒子彦的指导钻进了仪器仓里。   “会有点疼。”司徒子彦轻声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喊停。”   楚環觉得他像在哄小孩,忍不住调侃道:“你不会还准备了糖?”   司徒子彦正经地说:“这里应该没有糖,但是有热可可。”   楚環大笑起来,“我要做点什么?”   “展开你的神经网。”司徒子彦启动了仪器,“尽可能地展开,并且像你昨天描述给我的一样,去仔细感受那些无机体。”   楚環闭上了眼,感受着仪器仓增加的压力,进入识海。   一秒钟后,她成了自己世界里的神。   她首先惊喜地发现,她的精神网经过昨天的一战,辐射面积扩大了将近一倍,对物体的感知也更加清晰了。   周围将近三十多米的距离内,有机物,无机物,全都有以一个具体的形象被网络在精神世界里。能量以不用颜色的光的形象出现,在物体与物体之间传递。   楚環还清楚地感知到司徒子彦。少年人脑部散发着炽烈的白光,那是S阶哨兵才有的强大的能量。而他的心脏蓬勃有力,正将血液输送到全身。   楚環甚至清晰感知到他的思绪: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惊喜、困惑,还有一种近乎惊慌的兴奋。   这令楚環十分困惑,但是她具有向导能力也不过才三天,并不能很精准地定位她感知到的情绪。   “可以了。”司徒子彦的嗓音因兴奋而有些轻轻的颤抖。他关闭了仪器,全神贯注地盯着光子板上的数据。   楚環自己摘下了装置,接过了助理机器人递过来的一杯热可可,在甜蜜浓香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楚環看司徒子彦那神情,有种去找医生开感冒药却被发现恶性肿瘤的不详感。   “一切都很好。”司徒子彦抬头朝她微笑,“你可以过来看看。你说你之前检测结果是B?”   “是啊。”楚環走了过去,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B-2”字样,不由诧异。   “你觉醒三天后就提升了两个小阶!”司徒子彦有些维持不住冷静了,“你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吗?”   楚環一头雾水,“我确实感觉到昨天训练后,我的感知范围比以前广了。大概是那种严峻环境对我有很大刺激。”   “是的。”司徒子彦说,“但是训练的效果这么明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你看这个数值。”   “124?这是什么?”   “这是你精神网的深度。”司徒子彦看楚環满眼问号闪烁,耐心地解释说,“向导的精神网络除了平面上的纵横经纬外,还有一定深度。这个基数是100,也就是之能感受到有机生命体而已。只有S阶的向导的阈值才会超过100,感受到一些无机体的存在。”   “可我是个小B呀!”楚環说。   “没错。”司徒子彦望向楚環的目光几乎可以用深情款款来形容,“你才只有B-2,精神深度就能有124了。难怪你说你能感受到无机体和能量,难怪昨天你能射中李凤笙……”   他情不自禁,一把握住了楚環的手,“你必须要坚持基训!不是团体基训,而是单人的。这个才适合你。”   “可是单人基训不是只针对哨兵吗?”楚環当年做哨兵的头两年,可没少做单人基训。   “我们可以给你把强度调低。”司徒子彦放开了楚環的手,飞快地在光子板上操作着,“根据你现在的身体情况,Ⅱ级强度正合适。你本身运动协调能力非常好,又有长时间的模拟射击训练,在有点挑战的环境中,还能更好地激发你的精神阈值提升。”   楚環则在旁边做算术。她训练了一次就增加了两小阶,那正常情况下,五次训练后,她就能顺利升上A阶了。正好可以赶在机甲游战队招新报名截止之前。   “那就这么干!”楚環顿时爆发了小宇宙,把袖子一撂,挎上书包,“我去训练楼了。”   她一拉开门,同正要敲门进来的陈香之打了个照面,两个美少女险些胸对胸地撞在一起。   “你?”陈香之浑身炸毛,“怎么又是你?”   “嗨。”楚環面无表情,“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拜拜!”   “站住!”陈香之冷声道,“你递交的入队申请书,我已经驳回了。你等阶不够,我们不需要你。也请你不要以为来纠缠子彦,他就能给你开后门。听说你昨天已经和李凤笙重逢了,为什么不好好和他干柴烈火一下?”   楚環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你不是队长,你有什么资格驳回我的申请书。况且按照申请标准,十日,不,九日后全体申请者接受体能检测后,才会决定去留。难道说战队的新人选拔原来有这大的黑幕,一个小小的辅助组组长就能开黑?”   “才没有!”陈香之气得跳脚,她的魂兽黄金猫也在冲楚環呲牙。迦楼罗作为飞禽非常讨厌猫科动物,它站在楚環的肩上,朝黄金猫鼓着羽毛跳脚乱叫。   “你干吗要浪费时间?”陈香之怒道,“我都说了,我们只收A以上的向导。”   “不准我开挂么?”楚環耸肩,“不要低估一个人的潜力。”   “你?”陈香之嗤笑,“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认不清自己的现状。”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楚環狡黠一笑,“如果我能在检测的那天达到A,我不但可以入队,比赛的时候我还可以参与辅助,而不是做冷板凳。如果我达不到,那我就永远消失在你和子彦面前。你觉得怎么样?”   一直在旁边安静如鸡地蹲着的熊男秦昊顿觉不妙,提醒陈香之道:“香香,你别一时冲动就……”   “成交!”陈香之咬牙切齿,“你说话算话。”   楚環和她击掌,嫣然一笑,“你也一样。”   ***   哨兵训练部一楼面朝向导楼有一处非常宽敞的大厅,设有咖啡茶座,还有一整面墙的大屏幕。来训练的哨兵生们都喜欢在这里小坐,一边可以喝着咖啡冰啤偷窥对面楼进进出出的向导美人,一边还可以通过大屏幕观看各个空间场里的训练情况。   今日课后,一大群结束了训练的光棍哨兵生们如往常一样聚集在大厅里,正在给对面楼的向导们打分,像一大伙猥琐的选美评委。   忽然有个哨兵生眼角余光留意到了大屏幕上的一个分镜框,脱口而出:“那不是昨天爆了李凤笙的那个向导妹子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昨日李凤笙被个B阶向导爆头的消息,早就像高清全息A-片种子一样在十分钟内就传遍了整个校园网络。众人一半对这消息保持怀疑态度,一半则额手相庆并且对这位传说中的小向导充满了好奇和敬意。   毕竟李凤笙自入学来就稳居哨兵训练楼的大屏幕积分榜前五,同时还是向导妹子的内部男神榜前三,又是学霸,这学期甚至还因为代课的缘故掌管了不少人的期中考试分。真是让人又嫉又恨又畏惧。   能爆这样一位闪亮生物的脑袋的人,那简直就是神派来替广大屌丝哨兵们出一口恶气的救世主。   “就是7号视频里的那个?真的是个B阶的向导,爆料的人没有骗我们呢。”   “听说是他前女友。女人的复仇怒火真的好可怕。”   “你需要先拥有一个女友,再把她变成前女友,然后再担心这个问题好吧。”   “别嚷嚷。快把7号视频放大!”   李凤笙拎着装备大步走进大厅,目光随意地往大屏幕上一扫,继而整个人像断了电的机械侍一样定格了。   黑发少女一身深灰色紧身战斗服,曲线优美的身躯一览无余。她把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盘在脑后,戴着多功能护目镜,身上背负着简单的冷兵器装备,正在茂密的原始丛林里跋涉。   “我艹!”李凤笙大叫,“是谁给我的环环开了Ⅱ级单人的?不知道她是个向导吗?”   你的环环?众人一脸嫌弃,觉得他被爆头爆傻了。   “没事的。”朋友搭着李凤笙的肩说,“Ⅱ级只有一点变异兽罢了。小姑娘受伤了就会下线。”   正说着,观众们发出呼声。屏幕里灌木抖动,窜出三匹大半人高的变异鳞狼。   猛兽双目赤红,朝少女呲牙,呈扇形将她堵在了一株参天古树下。它们尖锐的兽爪在松软的地上一刨就是一个大坑,尖锐的犬齿可以轻易咬穿女孩纤细白嫩的脖子,将她的身躯撕成碎片。   而楚環背靠着树干,魂兽小白鸟扑着翅膀,像一只可爱的森林小精灵似的惊慌不安。   “噢嚯——”哨兵生们像一群蹲树上的狒狒,此起彼伏地叫着,“没有料到变异兽一口气出来仨吧?”   “听说她枪法不错,不知道冷兵器作战如何了。”   “太残忍了,我没法看妹子被野兽撕!这是限制级了!”   话音未落,头狼嘶吼着朝女孩发动了进攻。楚環却是比它还要快出半拍,身子灵敏地一跃而起,朝前空翻,躲过了锋利的獠牙,却是于半空中双手搂住鳞狼的脖子,回身挂在了它身上。   她手中的激光匕首弹出,精准地从鳞狼唯一裸露出来的下颚肌肤刺入,匕首瞬间贯穿了野兽的头颅。   头狼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整套动作流畅化一,耗时不55毫秒!   大厅里一片死一般寂静。所有哨兵都是一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团臭袜子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今天我妹子继续开挂,打call~~~ 第33章 基训-6   而空间场里的厮杀还没有结束。少女顺着头狼倒地的惯性就地一滚, 躲过了第二头狼利爪的袭击。她身影敏捷得就像穿梭花间采蜜的蜂鸟, 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变换了方位。   而屏幕前的哨兵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滑地而过,划开了第二头狼的肚子, 然后以一个极高难的角度翻身跃上第三头狼的背脊,举刀狠狠刺入它的头颅,并且随着咽气的狼跪在地上, 再从容地拔出了匕首。   屏幕显示:“第一环节OVER, 耗时八秒。积分:30。奖励分:5。”   每个目标都有10分完整分,系统会根据你的战略技巧、动作的流畅、击杀的程度等等进行一些列评分。但是就算很顺利地干掉目标,都几乎没有人能拿满分!你总难免因为动作不够流畅, 或者技巧有所欠缺而被扣掉一两分。   而楚環在整个环节里,没有浪费一分一秒,也没有做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她就像一台精准的光脑,被包围的数秒内就计算好了整个流程, 然后极其准确地执行了给自己下的指令。   她拥有体力、速度和精湛的技巧。每次跃起,每次下刀,她的手都没有半分犹豫——这种高完成度的动作, 就算放在一名受过长时间训练的A+以上的哨兵身上都算非常优秀的表现。况且一名才B阶,而且才开始训练的向导?   “卧……槽……”终于有人低声喘息, “她以前受过训练吗?”   “也许在虚拟游戏中模拟过108种干掉李凤笙的方法吧?”   哨兵生一静,继而集体回头望向李凤笙, 朝他投去了同情而又敬佩的目光。这样彪悍的妹子你也敢招惹,你是泰迪成了精了吗?   李凤笙简直风中凌乱,不禁把魂兽都放了出来。剑齿豹坐在地板上, 舔着肉爪子,也向主人投去了怜悯的一瞥。   然而这还没有完。   结下来的三十多分钟里,众人通过视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黑发少女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堪比最佳动作片剪辑的大片。   楚環先是干掉了一头毒熊,开肠破肚取了它的毒囊,再把一条八米长的玄蟒切成了鳗鱼寿司,然后设了一个火陷阱,烧掉了一群巨型蜘蛛,随后于密林空地上单挑一头箭猪,抖出了粹雪长刀,凌空一跃,砍掉了猪头。   猪血喷了一屏幕。排行榜上的积分一直在疯狂地跳动,除了增加原始积分外,还买一增三似的送各种奖励积分。叮叮当当声让满堂哨兵们险些以为自己穿越到了赌场的老虎机区。   一切都结束后,少女收拾好可以兑换新装备的战利品,抹着脸上的污血,大步流星下线而去。背影修长优美,潇洒霸气,简直像足了——   “女神!”有人低呼,“这妹子长得有点像建阳公主呢。”   “是哦!”   众人惊觉,立刻调出了公主的相片,对比屏幕里楚環的截图。   “真有几分像呢!”   “这个年纪,不会是建阳公主的女儿吧?”   “你的数学是修脚师傅教的吗?这妹子才十八岁,建阳公主都死了二十年了。”   “我觉得是你们的心理因素。凡是看到厉害点的女孩都觉得长得像女战神。国防科技大那个S级的女哨兵,不也整天被吹说是女战神接班人。”   “可是这位是向导。才B阶的向导。”   咖啡厅里陷入尴尬的静默之中,所有人都在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全体哨兵生们如同被油泼了似的跳了起来,争先恐后朝训练场奔去。   “不能输给一个向导!”   “要是被向导在积分榜上打脸,我还不如回家喂猪算了!”   “不能步李凤笙的后尘!”   李凤笙:关我什么事!?   李凤笙抓耳挠腮半晌,决定去门口堵楚環。然而他晚了一步。司徒子彦率先接到了更衣出来的楚環,带着她从另一侧的电梯走了。   “多少?”战队的医疗室里,楚環从仪器里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B-3!深度128!”司徒子彦清俊的脸上笼罩着薄薄的红晕,胸膛起伏,双目里燃着一团炽烈的光,“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小环,你简直是……奇迹!”   一瞬间楚環觉得自己耳边响起了史诗般的歌声。   虽然被夸奖很开心,但是过度的赞美也会激发人类的羞耻心。   楚環不得不讪笑着表示:“现在就说这个还未免太早了。我觉得我就是天赋比普通哨向生好一点罢了。升级快也不等于最终等阶就高。毕竟普通情况下,我能升到A+就已经不错了。”   “我不这么认为。”司徒子彦说,“我觉得你的潜力真的很大。你今天的表现我也看了,你对精神网的运用更加熟练,而且你的计算相当精准。每一段距离,每一个角度,甚至包括每一次攻击的力道,你都计算过的,对吧?”   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动逃不过这个年轻人敏锐的双眼。楚環谦虚道:“我的数学一直都比较好。”   再说了,对战那些低智商的变异生物对于楚環来说本身就易如反掌。她当年可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自己的搏击能力,而只身在边境无人星上生存过三个月的。   那时候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饭睡觉打小怪兽,从最低等级一直打到当地星球上的最高智等级。教官们只会对她进行远程监护,不到生命危急时刻不会出手救助。   和当年那严酷的训练相比,今日只能算是热刀子切黄油,轻松地不屑一提。   司徒子彦把检测数据打印出来,递给了楚環,“好好收藏着。我觉得你明天就会再度刷新这个记录。”   “你会把这个事告诉陈香之吗?”楚環问,“虽然她现在后悔也晚了。”   司徒子彦抿嘴一笑,“香之有些任性,但是人不坏。不过,我觉得她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自负买单。”   Day 2:   全星域统一的校园哨向社交专区开始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刷屏。   “中央军校惊现超强女向导,单兵训练完爆同阶哨兵![视频]”   “昨日她刷新了Ⅱ级单兵训练最高积分记录,今日她又刷新了Ⅲ级![图]”   “爆热视频:哨兵们,看看一个才B阶的女向导是怎么吊打Ⅲ级里的小怪兽的!”八千+转发,一万多点赞。   “她向所有向导和普通人证实了一点:我们都能做到!”——全国向导协会官PO转发点赞。   Day 3:   楚環结束了野外冷兵器作战,进入都市反恐版本。   她撬开线路板,重启了一台不知道哪个年代的老款陆上车,并且迅速编写了新的自动巡航驾驶程序。她驾驶着这辆车在荒凉破败的戈壁小镇上和敌方展开巷战。   她在炮弹击中车的一瞬跳进了房屋之中,躲过了炮火的攻击,却趁着对方会在这一刻有所松懈,给予了强劲无情的反击。   “颤抖吧!中央军校女向导精彩点射爆头花絮![视频]”   “人头收割机现世。远距离点射样板。不要让教官们看到这段视频!千万不要!!”——哨兵训练楼教官办公室官PO转发了。   “来打赌吧。赌这个楚向导最后能升到哪一阶。我赌A++,1000块。”——三千多回复后因为涉嫌网络聚赌被管理员删掉了。原PO主正在愤怒地申述中。   “李凤笙你死得不冤,RIP。[点蜡]”——五千点赞,三千条留言里全是P得五花八门的遗像和一长串红蜡烛。   李凤笙:WTF!@我干嘛?   Day 4:   楚環继续刷都市反恐,只身深入恐怖组织内部,干掉了十七八个士兵后,拷打了最后一个活口,找到了被绑架的人质,成功完成救援。   可惜因为受伤,没能得到满分。但是她依旧如一把尖刀一样强悍地杀进Ⅳ级积分前十榜。   [社区推荐]“全面分析中央军校向导新秀的搏斗技巧:她不仅有着对局面精准的计算,还有着严格到近乎完美的执行能力——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个机械战士?”   “论向导对精神网的多种玩法——中央军校那位向导并不是什么神话缔造者。”   “我的女友和她的闺蜜研究了一整天那段拷问视频了,我需要担心什么吗?”   Day 5:   刷Ⅳ级密林,大战各种小怪兽。楚環这次没有过分秀搏斗技巧了,却是秀了一番精湛的摆阵布陷阱的绝活儿。   低智商的小怪兽们简直是呼朋唤友地往楚環布置的陷阱里掉。她就守在一旁,掉下来一个就补一枪,非常人道地屠宰方式。   “她这是作弊!”   “但是系统给了她满分……[大哭]”   Day 6……   Day 7…………   楚環披着半湿的长发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沿途不断有好奇的目光投递过来。三两成群的哨兵少年似乎专门蹲守着她,见到倩影进入视线,立刻笔挺地站着,展现出自己阳刚俊朗的一面。   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最初楚環只是发觉自己收获到了一些陌生的好感,感觉还挺不错的,毕竟谁都乐意被人喜欢。   到了第二天,那些投向她的目光里就多了不少火辣辣的成份。如果不是她身上还有楚渊的信息素的气息,那些男孩子们肯定不会只光站着对她行注目礼。   作为一个成熟女性,楚環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平心而论,在人类基因优化的今天,哨兵生们几乎都是清一色高大英俊的少年,肩膀旷阔,肌肉健壮,紧身制服下满满都是爆发力。当他们站在一排朝你微笑的时候,你会有种误闯了制服系少爷会所的错觉。这种高纯度的雄性荷尔蒙古往今来征服了一代代向导和普通女孩儿,以及少数男孩儿。至今都没有失效。   而这也是哨兵对向导才有的殷情,是楚環上辈子没有体会过,也不曾对哪一位向导施展过的魅力。   但是也许是楚渊的信息素在发挥作用,也许楚環自己有心理抵触,她虽然能感受到哨兵们拼命释放出来的、想要吸引她的浓烈的信息素,但是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些气息,并不难闻,大部分都清香扑鼻。但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记忆中只闻过一次的那种海洋和草原的芬芳,那种浸透血液,让她每一根神经元都颤栗,又会让她感受到浪客归家一般安心的气息。   可是今天有些不同。那些平时只敢远观的哨兵们明显有些蠢蠢欲动,似乎不再畏惧楚環身上的信息素了。   楚環埋着头,大步朝楼梯走去。离她最近的一个高大少年朝她露出了明朗的笑容,采取了行动,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你好,楚环同学。”他大方地打着招呼,“我是第九训练小组的,A++哨兵,叫张……”   “抱歉。”楚環打断他的话,“我晚上还有课,赶时间。”   男生微微皱眉,却没有立刻让开,反而更加热情道:“我看了你所有的作战录像,对你非常感兴趣……”   “我没兴趣。”楚環绕过他加快脚步朝前走。   而这个哨兵并不大懂得拒绝,又或者一个A++的哨兵在校园里算是优秀份子,长期以来向导们对他的宠爱已经把他娇惯出了自大的心性。   “你很强。”他紧追着楚環,“但是我觉得,我们俩联手,可以更强。你想要升到A是不是?有同伴的协同作战方式会对你帮助很大。”   “谢谢。”楚環耐着性子说,“抱歉,我是真的赶时间……”   两个哨兵冲了过来,替楚環挡住了纠缠不休的那个少年。可是一扭头,就见至少七八个哨兵生正在楼梯口和楼梯上等着她。他们观察她好几日了,知道她喜欢走楼梯而不用电梯。于是他们都在楼梯上守株待兔。   “楚环同学?”又有人热情地打招呼,“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是……”   楚環突然把背包从栏杆上甩了出去。背包划出一道弧线,砰地落在楼下大厅地板上,吓得两个过来找男朋友的向导一声尖叫。   而后楚環绕过正向她走来的哨兵生,几步助跑,跃上了栏杆。黑发飞扬,手在栏杆上一撑,身轻如燕地飞了出去。   “等等——”这是三楼!   众目睽睽之中,黑发少女从天而降落在二楼的扶手栏杆上,唬得蹲守在二楼的哨兵生一脸惊骇。她却继而借着反作用力再度跃起,在楼道间几起几落,以一个完美的前滚翻,安然落在大厅的地上。   哨兵生们目瞪口呆。   楚環起身的时候顺手捡起了书包,往背上一甩,大步朝门口跑去。   “她好像对我们竖了中指。是吧?我没看错吧?”   一群哨兵少年扶额,卒不忍读。   楚環出了大门,长松了一口气。   “标记你的信息素淡了。”   楚環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笑嘻嘻朝她走来的李凤笙。   “真的。”李凤笙指天发誓,“不然他们那点本事,哪里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靠近你?大概是因为你这几天都要进行高强度训练的关系,新陈代谢非常快,把那人的信息素代谢掉了。”   他呲牙笑着凑近,“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我帮你补充一下呀?”   哥哥?   楚環立刻从背包里抽出作业本把李凤笙给爆抽了五分钟。   那些没有堵到楚環的少年们站在楼上聚众围观,纷纷鼓掌叫好并且拍摄上传。楚環一抬头,他们瞬间作鸟兽散。   “太凶残了!”李凤笙摸着被抽红了的耳朵,“你下手居然这么狠。”   “这叫狠?”楚環一脸天真的惊讶,“你没有看过我的训练视频?”   李凤笙无话可说。   “走吧。我请你吃饭。”   楚環问:“吃啥?”   “粤菜?川菜?沪菜?意大利菜?法国菜?日式料理?难道你想吃英国菜?”李凤笙说一个,楚環就摇一下头,他都黔驴技穷了。   这时,上次一起基训过的队员们正结伴走出大楼。楚環顺手招呼:“大家去吃烤肉如何?”   没有哪个十八九岁的男生不爱大烤肉的。于是一呼百应,架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凤笙轰轰烈烈朝学校后门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哦呵呵呵呵,信息素淡了吗??(喷口气清新剂) 第34章 基训-7   中央军校后门河畔的“老哥俩烤肉店”生意火爆, 逃了晚自习的学生成群结队, 犹如荒原上觅食的饿狼,疯涌进了店里, 挤满了屋内屋外每一处。   楚環他们在靠江边的空地上支了一张长方桌子,要了两个大烤肉架,和满满一大桌子的各式烤肉。基本上, 除了垫肉片的菜叶子外, 就再也找不出半片绿色。   等到肉香自烤肉盘上飘起,犹如吹响了军号,十多个小伙子冲锋陷阵, 赤膊厮杀起来。   他们饥饿咀嚼,贪婪吞咽。肉筋被撕裂,脆骨被咔嚓咬碎,肉汁烤酱混合着唾液纷飞, 獠牙在幽深月光下折射出渗人的光芒。   那是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是一张张血盆大口,是锋利的手爪和油腻腻的胳膊。是牙缝里卡着的肉屑, 脸颊上的烤肉酱,是打嗝里臭烘烘的酒气和吸鼻子的咕噜声。   是人类经过了数万年的进化后, 依旧保留下来的最原始的一面。   四十多斤各色烤肉,十扎冰镇啤酒, 两大桶水果,全都像掉进了宇宙黑洞里一般,一眨眼就没了。小伙子们拍着桌子催老板加菜。   店里一台不知道哪个年代的老款机械侍灵敏地窜过来, 记下客人的点单。它银色的身躯布满了划痕和海报招贴画撕下后留下的胶水痕迹,远看像做了彩喷。   这样的低级机械侍在民间非常普及,普通家庭都会养一两台。自从“AI战争”后,人类制定了非常严格的机器人制造法规,其中两条是:所有机器人不得有高度仿造人类外形,以及,装载高级智能必须获得政府批准。   从此以后,不再有可自主学习的机器人,只有低等AI。人和机械,再度泾渭分明。机械依旧是人类的奴隶。   楚環承认自己在抢食物这方面的战斗力实在不如这群狼崽子。她很有自知之明,眼疾手快地抢了半个烤羊腿,坐在一边,就着啤酒慢慢吃,一边用母亲般慈爱的目光看着孩子们大快朵颐。   “他说的没错。”李凤笙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楚環两眼问号。   “那个堵你的小子。”李凤笙比较斯文地啃着手里的肋排,说,“虽然不知道你现在的等阶情况,但是从你这几天分数的走向和表现来看,你想要突破,有个哨兵和你一起训练会好很多。我说句实话你别又抽我。你毕竟是向导,精神力才是你的武器。拼命刷体能和技艺对你的帮助有限。”   “那我也用不着找个哨兵。”楚環说,“系统可以给我模拟出个协助同伴。”   “模拟的永远没有真人好用。”   “所以这才是挑战呀。”楚環不屑一笑。   李凤笙无话可说,只好闷头继续啃羊排。   楚環问:“你好像很闲,怎么不去多陪陪你女朋友?”   “甘雪灵?”李凤笙耸了一下肩,“我们分手了,大前天的事了。”   年轻人一脸轻松随意,甚至不比送别一个好朋友更失落一些。   他们父子真是一脉相传。就像一个拥有太多玩具的孩子,唾手可得的美妙肉-体和情爱对于他们来说稀松平常,像超市里任由挑选的新鲜水果。这一批不行,下一批还会有更好的。   “每个喜爱你的人,都是神灵送给你的星星。”楚環低声说。   李凤笙停了下来,诧异地望着她。   “小时候,一位长辈对我说过的话。”楚環说,“他说,人的一生里,能拥有的星星的数量是限定的。如果你不珍惜你的星星,它们就会回到天上去。等到你想有人陪伴了,才发现他们都远在你遥不可及的地方。”   “是吗?”李凤笙却是并未能如楚環所期待的那样感动得热泪盈眶,或者至少露出点惭愧之情来。俊朗的少年在凉爽的夜风中舒展着修长的身躯,像是豹子伸着懒腰。   “但是我不贪心呀。纵使有那么多星星落到怀里,我也只想握住我喜欢的那一颗罢了。剩下的,不管是落在地上,还是回到天上,那都是他们的自由。”   楚環莞尔,“那你一定要好好握住她。”   “等我遇见了,确认了,我自然会把握住。”李凤笙在暮色里温柔凝视着她,“你呢,小环。你遇到了你的星星了吗?”   楚環从盘子里捡了一个果子,慢条斯理地削着皮,说:“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我很想守在他身边。”   李凤笙并没有追问,只是耐心地听着。他拥有少年人特有的敏锐和温情,知道这一刻难得可贵,这个女孩正在把心门打开了一丝缝隙,让风吹了出来。   “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很长时间里都亲密得不分彼此。我一直爱他如最亲的亲人。后来,我在别的男人那里尝过了爱情的甘和苦,才发现世上没人如他对我那般好,才发觉我对他的感情比我以为的要复杂很多。”   “他未必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但是他一直假装不知情。况且出于名誉的考虑,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人们不是都这么说么:不接受,那就是拒绝。我心里都懂的。”   “我的生活从来都是围绕他展开的,做了许多事都是为了他。那时候,留下来固然无望,但是我又实在舍不得离开。”   “所以我也一直安于就那样守在他身边的日子。反正我也无处可去,而他毕竟也是爱我的,只是不是以我想要的那种方式罢了。”   秋风凉爽,夜色在头顶穹空中无声地蔓延,自东向西,暮色将这古老的都市缓缓笼罩。巨大的人造卫星悬挂在了天边,如一个浅白的圆形剪影,上面巍峨的人工建筑清晰可见。   耀眼光芒闪烁着划过天际。那些是忙碌的太空艇。起起落落,承载着一代代人奔赴星海或是急切归家的梦。   “后来呢?”李凤笙轻声问。   “后来,我离开了他。”楚環把削好的果子放在掌心,用刀稳稳地切开,“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离开得很仓促。等再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我在与不在,对他来说区别并不太大。星球依旧转动,他的生活依旧继续,还出现了更多的精彩。我忽然对是否要重回他的生活里产生了疑惑。”   “你不想再像过去那样,不明不白地守着他了。”李凤笙说,“要么得到他的爱,要么,就相忘于人海。”   “是的。”楚環抿着唇,嘴角浮现浅浅酒窝。她分了一牙水果给李凤笙,又给自己留了一牙,剩下的都放回了盘子里。   “我觉得,我那次的离开,是神灵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摆脱了身份的束缚,可以去做许多我以前没有机会做的事。我想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去过和过去不同的生活。”   “你放得下他?”   “我没有放下他。”楚環平静地说,清秀的面容一半笼着最后的霞光,一半已沉浸在了幽然的夜色里。眸若深涧寒潭,荡着清波。   “他依旧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依旧能随时为他献出生命。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以另外一种身份和他重逢,去争取他的爱——真正的爱。不是什么亲情或者怜惜。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但是那也许是很久以后的事。”   “在那一天到来前,我要让自己过得很好很好。等到那一刻来临,我能自信地走到他的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嗨!”   李凤笙缱绻的笑意让整个夜色都温柔了起来。   良久,他才将目光投向女孩背后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子彦,你也来了?”   司徒子彦伫立在一株开着红花的树下,肩落着几片红色花瓣,显然站了有一会儿。俊雅少年,白衣红花,暮色浓烈,真是一副极美的油画。   司徒子彦走了过来,说:“他们给我发了消息,说在这里吃烤肉,你们也在。不过我已经吃过了,过来坐坐就走。”   “也是。”李凤笙又从一群丧尸化的男生手下抢了一块肋排来,“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吃烤肉这种不雅的食物?”   楚環踹了李凤笙一脚,切了一牙水果递给司徒子彦,问:“要不我们就去把今天的事办了?”   李凤笙的耳朵嗖地竖了起来。办事?办什么事?   “也好。”司徒子彦吃了水果,起身带着楚環离去了。   这就办事去了?   这一刻,李凤笙觉得自己的心绞痛又要发作了,每根血管都在痒痒,挠得他坐立不安。   他立刻从烤肉架边抓出一个平日里和司徒子彦关系最好的队员,拿烧烤签子对准他的小丁丁,逼问:“你们队长和楚环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九殿下哟!”那队员欲哭无泪,“既然是不可告人了,你认为我会知道吗?”   “那他们俩鬼鬼祟祟去干吗?”   “好像是队长对她有特训什么。”队员说,“最近每天都这样,训练完了,他们俩就结伴走了。但是也不会在一起呆很长时间,队长还是一个人去食堂吃晚饭和上自习。我说,你既然这么好奇,干吗不跟过去?”   是哦。   高贵的王子殿下突然才想起自己除了人身威胁外,还可以去做一个Stalker。于是他当机立断,挎着书包追人而去。   校园里暮色渐渐浓郁,路灯一盏盏点亮。吃过晚饭忙着奔赴教室强占自习位置的学生来去匆匆,很好地遮掩了李凤笙鬼鬼祟祟的身影。   李凤笙保持着一个哨兵视力所及的最远的距离,牢牢地跟着。   很好,没有牵手,只是并肩走。   慢着!   一辆陆上车驶过。两人朝旁边让开,司徒子彦的手自然而然地在楚環后腰上扶了一下。   咔嚓!李凤笙折断了一根小树枝,吓跑了两个路人一只野猫。   前方两人背影成双,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最热闹的宿舍区,来到了运动场,从工作人员的后门走了进去。   李凤笙没有权限进不去,只好钻进了运动场里,混在一群锻炼的学生之中,霸占了一个单杠做引体向上。   对面三楼亮起了灯,楚環窈窕的身影出现,身后跟着司徒子彦。   什么特训需要去办公室做?   李凤笙心里仿佛有一百只猫科动物唰唰唰地挠沙发,魂兽夜叉跑到旁边的树上开始磨爪子。   两人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关上了门。片刻后,司徒子彦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前,拉上了窗帘。   他·拉·上·了·窗·帘!!!!   李凤笙额头青筋曝露,不自觉手下用劲。   嘣地一声,单杠给他掰断了! 第35章 基训-8   附近的学生都一脸惊悚, 很多人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一个S级哨兵的强悍力量。   李凤笙丢开了手, 一脸漠然高冷,换了一根单干继续拉,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他们到底在干吗?   不!不!不!他们肯定不是在办那个事!   司徒子彦这小白脸好歹是王公世子,泡个妞都舍不得带去酒店开个房吗?   李凤笙头顶怒焰冲天,简直快要自燃。学生们都自觉退散离他十米远。   突然, 门开了。   李凤笙看时间, 才八分钟?   啊哈哈哈哈哈哈!!!!司徒小白脸原来是个快枪手!啊不不!都说了他们不会在办那个事!   楚環站在门口,和门里的司徒子彦说了几句话,然后挥手告别。她走下楼梯, 打算横穿球场,从另外一个门直接去自习教室。耳边,还回响着刚才的对话。   “和昨天一样,还是B-8。看来你遇到了一个小瓶颈。深度倒是达到了135了。小环, 后天就是战队的体检了……”   “不是还有明天吗?明天是周末,我可以一整天都训练。”   “我怕你太心急,揠苗助长, 反而伤了根基。”   “可到目前为止,我的状况不是一直很好吗?放心, 我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训练。如果实在达不到,我也还有Plan B。”   昏暗中, 一个高大的黑影窜了出来,如一头埋伏在黑夜中狩猎的豹子,泛着金光的眸子在一片漆黑中闪耀着华丽的光。   虽然楚環在精神网早就感知到对方是在楼下蹲守已久的李凤笙了, 但是此刻还是很想把他抽一顿。   “李学长,”她叹气,“Stalker真的不适合你,你干吗不继续做你的大唐小炮王这份造福广大单身人士的职业呢?”   “你和他做了?”李凤笙脱口而出。   楚環平静地看着李凤笙。   “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他,是吧?”李凤笙呼哧呼哧喘气,“什么一直守着他却得不到回应,被我伤了心更加觉得他对你好,于是又要重新回去追他!你说的就是司徒子彦对吧?”   楚環一脸莫名奇妙。   李凤笙气得浑身炸毛,“他根本就是吊着你玩,我当初和你好的时候他也根本不在乎。他爹是摄政王,他将来绝对会娶一个名门闺秀,不会和你这样的孤女有什么好结果的……”   很好!楚環脱了运动鞋,又把李凤笙原地爆抽了五分钟。   夜跑的学生哈哈大笑着跑过,吹着幸灾乐祸的口哨。   司徒子彦站在窗口,静静望着楼下的喧闹。那些欢笑和叫闹声被隔绝在了一层冰冷的窗户玻璃外,只有细微的声波被哨兵敏锐的耳膜捕捉到。   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光子板上,楚環的检测数据进度表,那从低走高的白线在黑底上异常清晰。   底下的打闹还没有停歇,他能感觉到楚環其实也很愉快。他看得清夜色里她忍俊不禁却要强装愠怒的脸,看得到她眼中满溢的快活。她是个生动的女孩,美丽的灵魂让她闪着光,令人总是能从人群里第一个将她寻找出来。   片刻后,司徒子彦拨通了一个通讯。   “父亲,是我……”少年亲切又不失恭敬的声音响起,“打搅到您休息了吗……您计划哪天来学校参观?我觉得,明天来会非常合适……是的,我这里遇到了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我想你肯定也会很感兴趣……”   “我想……我想我找到那个人了!”   ***   次日。   更衣间里,楚環换好了作战服,将各种装备逐一配戴在身上,又补充了两瓶高能量饮料。   周末来训练的学员太多,各个空间场饱满,这让楚環始料不及。   她本来按照计划要申请Ⅳ-9级的单人训练,但是前面居然排了十八位罗汉,轮到她要日落西山。   楚環正发愁的时候,王教官通知她,说有一个昨天才安装完毕,今天才正式开始上线运算。有一个单人救援任务。等级虽然是Ⅳ-8,但是综合难度和Ⅴ级差不多,顺利完成后可以不用刷Ⅳ-9就能直接升到Ⅴ级。   这真是天降甘霖救苦救难,楚環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这个救援任务是一个24小时的胶囊空间场。也就是说,对空间场外的人来说,整个任务时长是常规的45分钟,但是对于空间场内的人来,则是24小时。   据说时间最长的胶囊空间场长达三年,是军队里训练才用的。有个说法,说你在空间场里交了个女朋友,然后你暂时离线起来补充了营养液,再上线的时候,她都已经和别人把孩子都生了。   学校训练的强度不是很高,最长时间是72小时。楚環曾经受过多次长达一个月的胶囊空间场训练,自觉应付24小时的版本应该易如反掌。   这个任务发生在古地球人类文明末期,地质灾害频发,瘟疫蔓延,满山满谷跑着变异了的人和兽,把幸存的人类一步步逼出了地球,逃向太空。   而楚環需要在密林中寻找到一架失事的飞行器,救下幸存者,并且带着他在24个小时内抵达最近的一个人类基地。   她死,幸存者死,或者没有抵达基地,这个任务就算失败。   当然,只是个训练,失败了也不要紧,中途获得的积分还是会入册的。只是那必然少得可怜。   楚環对这类训练兴趣不大,她一贯更喜欢单打独斗。况且,这个人质还是系统虚拟的。   她训练了一个礼拜,以往遇到的虚拟人物不是路人就是敌人。你不用和他们建立人际关系,只用漠视或者爆头。但是这人质不同。学员对他的安抚和照顾都要计分的。人质还会在途中提出一些系统设定的要求,学员也都要尽力满足,不然还要被扣分。   人类社会禁用高智高人格化AI已经很久,所有家用机械侍和机甲智脑的AI水平都乏善可陈,甚至不如一条忠心又活泼的狗。楚環一想到要和一个虚拟人共处一整天,还需要对他假惺惺地嘘寒问暖,就觉得烦躁。   可是今天场地紧张,她又必须升上A阶,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并不太在意打赌输给陈香之,但是她不想失去一个以不同的身份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想想也是自讨苦吃。   楚渊曾经对她提过妹妹和外面女人的不同,说,你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是我的妹妹。哪怕你背叛了我、犯了错,甚至不认我,你也依旧是我妹妹。可那些女人不同,我绝对不会像包容你一样包容她们,也不会像苛责她们一样来要求你。   她却不肯继续做他那个享有终身特权的“宝贝妹妹”,非要自立门户去想做点别的。   楚環若有所思的走进了训练场的转换室,熟练地在机械侍的帮助下钻进了接驳仓。   她看着忙碌的机械侍,忽然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机械侍一板一眼地回答:“十六年四个月零九天,小姐。”   “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栋大楼?”   “是的,小姐。我们的运行路线是固定的。为你们服务是我的荣幸。”   楚環鬼使神差地问:“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做点别的?”   机械侍的电子眼闪了闪,它甚至没有一块可以做表情的显示屏。   “我们是机械助理,小姐。我们并没有独立思考模块,并不能做出‘想’这个行为。”它们只会根据人类的要求在系统中进行运算,给出系统里本身就输入了的答案。乏味,但是安全,正是人类需要的品质。   “是啊。”楚環也觉得自己问得荒唐,在接驳仓里躺平了闭上了眼,“人类的烦恼,也都来自想得太多了。”   接驳仓开始运转,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压缩传输往空间场,便停止了不相干的思考。   片刻后,传输完毕。楚環睁开眼,打量着这个世界。   这里是一片狂野生长的原始森林。   厚厚的地衣如绒毯,裹着数人合抱的参天大树,铺满每一处地面。附生植物的根须自高空垂落,轻风拂过,千万条须根整齐划一地摆动,犹如一张层层叠叠望不见尽头的帘子。   天空被高处的树冠分隔成了零碎的玻璃片,本该炽烈的阳光被层层树叶过滤后,如透明丝带飘落林间。花树的种子、菌类的孢子和微尘在光带中穿梭,时隐时现。   天地间于寂静之中又有着别样的喧闹,虫鸣,鸟叫,不明的生物在幽暗中掠过的脚步声。   楚環知道这个看似美丽的净土里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剧烈的地壳运动破坏了核电站和工厂,核能和各种化学品的泄漏已让整个星球基本污染殆尽。生物飞快进化,变异。大量物种为了在食物链中竞争上游,改变了食性,吃素变成了嗜荤。它们竭尽全力地捕食着所有富含蛋白质的生物,比如人类。   就连看似最无害的植物都不可信。   楚環用精神网扫描着周边的一切。大到巨树,小到一只昆虫,一片落叶。她谨慎地在密林中前行,躲开了落叶中潜伏着的毒蛇,绕开了根须会缠住猎物并且分泌消化液的尸蜡树,和一片花粉行程毒雾谜瘴的灌木丛,朝着定位上的飞行器失事地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孤明天上线,陪着妹妹一起打小怪兽。   楚環:都是我在打,你在旁边看好吗?   楚渊:你打怪兽,我给你打call~~ 第36章 基训-9   救援对象是一个科学家, 携带着可以治愈一种高死亡率瘟疫的疫苗, 乘坐飞行器前往B基地。维持疫苗活性的保温箱时效有限,一旦温度变化, 疫苗失效,将会有数百万的平民死于瘟疫。   据说这个训练还是由当年一个真实事件改编。七名特种兵护送科学家穿越地球上最危险的无人区,运送疫苗。他们用鲜血铺就了一条路, 最终以全员牺牲的代价将科学家送达了基地, 挽救了七百万百姓。   哨兵们远比古地球时期的普通人类要更加强健,武器也更加精悍。所以学校一贯鼓励B阶哨兵做单人训练。这个训练虽然是Ⅳ-8等级,但是顺利过关的学生不但有高额加分, 还可以直接申请Ⅴ级的训练。   进入空间场十分钟后,楚環同第一批对手狭路相逢。   她在大步行走之中突然飞速就地一滚,躲过了一道夹着阴风利光的黑影。   兽类古怪的叫声自树梢上传来。楚環起身,手摸向腰间, 镇定地环视四周。   高高低低的树枝上趴满了人类幼童大小的黑色古猱!   它们应该是一类猕猴的变异种,身形变大,毛色黑亮, 锋利的牙齿暴凸在嘴唇外,形成了一个非常适合噬咬的吻部。它们四肢更加修长, 手脚上利齿锋利如钩,让它们更加擅长攀爬和捕猎。   那只偷袭楚環没得手的黑猱蹲在距离她最近的树杈上, 嚣张地朝楚環嘶嘶咆哮,露出了肉红色的管状长舌。   楚環在记载里看到过关于这种古猱的描述。他们的利爪可以轻易破开猎物腹部和大脑,吸食脑浆, 咀嚼脏器。   在场大概有一百多只黑猱,是个非常庞大的族群。他们群体捕猎,可以杀死体积是他们百倍的猎物。这个黑发的人类女性在它们眼中估计只是一道开胃的前菜。   楚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手环。她计算过,飞行器失事在这样的环境中,那弱鸡科学家的生存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而她现在距离失事地点还有三公里,在树林中需要全力奔跑才能按时抵达,救下对方一条小命。   楚環没有用刀枪,而是唰然抖出了一条电磁长鞭。   “我只给你们一分钟。”   她挥手卷起了第一个朝她扑来的黑猱,将之狠狠地摔向不远处的石崖。   黑猱尖声惨叫着,在石崖上撞成一滩肉泥!   头猱刺耳的尖啸响彻密林,黑影如雨点一般朝下方扑去。少女手中长鞭闪着白色电花,悍然划开了黑色的包围。   如闪电破云,如灵蛇穿海。迅速,敏捷,鞭随心动,无所不及。   黑猱们不断惨叫着飞出,被鞭子扫过的部位皮焦肉烂。又有不少黑猱撞上了尸蜡树的根须,瞬间就被缠住。   根须立刻分泌出消化液,享用这从天而降的大餐。   微型耳麦里,积分叮叮当当地响成一串,简直像是一首圣诞歌曲。   大部分怪兽是系统随即派出的。楚環运气好,一上来就碰到群战,真是给她捡分。   况且,对战猱这样的群体狩猎的小型生物,鞭子比刀枪都要管用。它灵活多变,一寸长,一寸强,楚環把鞭子舞得密不透风,黑猱根本不能近身。   这也是王教官非常欣赏楚環的一点。现在的学生都太依赖枪械,连刀都玩得一般。但是楚環熟悉多种兵器。这个时候,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55秒后。楚環长鞭绞住了头猱的脖子,狠狠一拽。   头猱自高高的树梢坠落,头和身躯在半空中分道扬镳。残存的黑猱见状,四散奔逃,转眼就遁入了森森林中。   楚環低头扫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收起长鞭冲进了一大片尸蜡树林中,迅速朝失事地点狂奔。   在她身后,那些缠着黑猱的尸蜡树根须松开,一具具白骨落在地上,旋即又被一些食腐动物飞快拖走。   手环忽然发出橙色警报,提醒学员,她的任务目标有生命危险。   楚環拔出长刀,利落砍断了拦截她的根须,越过盘根错节的树根,如一只灵敏的梅花烙。她甚至精准地躲开了大部分腐蚀性的消化液,奔出了林子。   失事的飞行器就在前方,野兽粗重的呼吸和不耐烦地咆哮阵阵传来,夹杂着金属被撕裂压断的声音。   手环的警报成了红色,响得人心烦意燥,警告任务目标生命极其危险。   树木伏倒的空地里,一头将近五米长的变色蜥蛇正趴在飞行器残骸上,利爪暴躁地挠着机舱的窗户。它是顺着鲜血的味道从树底的巢穴里爬出来的,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覆盖着坚实的鳞片,尾部粗大有力,将折断的飞行器尾翼扫得老远。   机舱里面有生命波动,看起来体征非常平稳,甚至都不怎么惊慌。当然,一个虚拟人是不会有情绪的。   楚環没有动用任何武器,只放出了迦楼罗。   小白鸟振翅,发出清越的叫声,从变色蜥蛇头顶掠过。爬行动物停下了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瞬膜闪过,金绿色的眼珠追随着白鸟,鲜红的信子探出吻部扫动。淡黄色的唾液从齿缝间淌出,低在飞行器的金属外壳上,发出滋滋声响,腐蚀一个个圆坑。   楚環就趁这一瞬,沿着变色蜥蛇的尾部跳上它的后背,踩着它坚硬如铠甲的鳞片直奔头部,掏枪朝它的眼睛射击。   变色蜥蛇迅速闭眼。光子弹射穿厚实的眼睑,在眼球里爆炸,却并未如预期般穿透头颅。剧烈的疼痛让变色蜥蛇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疯狂地扭动身躯,脸盆大小蹼爪朝楚環抓来。   楚環一击不中,躲开利爪滚落在地。翻滚之际,她留意到扭曲变形的机舱里有人影晃动,似乎是想凑在窗口观战。   都这时候了还看什么热闹?谁编写的垃圾程序?   “找个地方躲好!”楚環大喝,旋即再度祭出电磁鞭。   长鞭缠住变色蜥蛇的左前爪。楚環躲过它巨尾的横扫,匕首插进鳞片的缝隙之中,借力一个漂亮的翻身,翻过了爬行动物的背脊,将长鞭另一端缠住它的右前爪。   变色蜥蛇低智商的脑子也隐隐觉得不妙,拼命挣扎。   楚環却是溜滑梯似的沿着它的长尾滑落,手指飞快在手环上轻点数下。   长鞭电光闪烁,猛然收缩。巨大的力量将变色蜥蛇的一对前爪向背后用力拽去。   伴随着前爪脱臼的脆响,变色蜥蛇嘶鸣着仆倒在地,硕大的脑袋砰地砸在机舱上,将机舱又砸扁了一分。   剧痛让它疯狂地挣扎,尾巴扫荡得草木和机械零件乱飞。楚環几个前滚翻躲过巨尾的抽打,窜到它头边,双手握枪平举。   光子弹从受伤的眼睛射入头颅,终结了它的痛苦。   瞬间,天地间恢复了寂静。   楚環这才大口喘气,手颤抖着从包里掏出一支治疗喷雾,处理手臂上被变色蜥蛇利齿划得血肉模糊的伤口。   虽然一切都是虚拟的,但是所有感官都相当逼真。被酸液腐蚀的伤口疼得她险些哭爹喊娘,切口边缘泛着脓黄更是令人作呕。但是治疗剂很快发挥了作用,疼痛消退,伤口上迅速覆盖了一层新生的缔结组织。   身后咣啷一阵响,有人从破烂的飞行器里走了出来。   “需要我的帮忙吗?”   楚環收拾的动作猛地停住。   山林的上空忽然起了一阵风。树梢整齐地轻轻摇摆,抖动树叶发出沙沙声。整个森林都躁动了一瞬,如神灵在耳边呓语,说着无法理解的远古的语言。   然后,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楚環缓缓转过身去,目光落在那个穿着灰色实验室工作服的男人身上。   他身形高大挺拔,纵使穿着臃肿的工作服,也依旧显得那么劲瘦修长。笑容还是那般散漫,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才经历生死浩劫的人并不是自己。   也不怪编写这段程序的人不走心,连楚環都不记得自己见过这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万事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哪怕当年他有可能重伤而死时,也是笑得没心没肺。   楚環踉跄了一步,朝男人走去。   空气中涌起了一股清淡却是宜人的清香,如仲春的草原,如雨后的海洋。那是这几日一直萦绕在她脑中的气息。   楚環知道为了让基训更加真实,里面有相当多场景来自真实的事件,也有大量虚拟人物是以真实原型创造的。但是这个场景里的科学家,为什么要以楚渊的形象出现?   究竟是程序员的恶趣味,还是她的幻觉?   还有,它是怎么模仿得那么像的?   嘴唇的弧度,嗓音里细微的转折,温润的眼神,都和那人如出一辙。   “你没事吧?”   “楚渊”微微侧着头,温文有礼地注视着黑发少女,关切地问:“我看到你受伤了。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吗?”   楚環不答,眉头紧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将他上上下下反复打量。   她都糊涂了。除非楚渊对程序工程师提供了自己的数据,否则怎么会模拟得这么惟妙惟肖?但是他作为一国太子,各项生理数据都应该是国家机密,绝不可能随意泄漏。   “楚渊”说:“你应该是来救我的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楚環依旧没吭声。她深呼吸着,抬起手,试探着,朝男人脸上摸去。   男人并没有闪躲,目光温润,平静而友善。   她汗湿而冰凉的手终于触碰到了男人的脸。   柔软,温热,同真人,或者同她以前在空间场里碰到过的虚拟人一样。   “我并没有受伤。”男人笑意加深了,“但我觉得你还有些伤需要处理。”   楚環双目怔怔,然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楚環:(我捏~~~)   楚渊:啊啊itai!!!!   楚環:居然还会叫疼,好高科技哦! 第37章 基训-10   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前。   豪华的陆上车队在武侯卫的骑队护送下, 穿过中央军事学院气派的正门, 鱼贯驶入。   路边的学生们被开道的警笛惊动,纷纷侧目张望, 交头接耳地研究着那两辆黑色武装车头的旗帜。   “蓝底绿枝,那不是华国的国旗吗?”   “听说端王来了,昨晚还在新闻里看到了他。”   “等等, 后面还有一个车队。黑底红凤, 那是……”   “是楚国的国旗!”   车队穿过校园,绕过了中央行政楼,浩浩荡荡地朝着哨兵训练楼而去, 停在了楼前。   车门打开,一位风度翩翩的儒雅的男子走了下来。   他正当壮年,通身养尊处优的矜持高贵,清俊的面容带着和煦的笑意, 西装领上别着的小小的国徽和族徽诏示了他的身份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王公。   校长率领着校园高层领导人已等候在门口,笑脸相迎。   双方刚刚握手,还未说完寒暄的话, 就听一阵警笛响,一列排场略小的大使馆车队施施然开来, 挨着华国的车队停下。   司徒启明一眼看清车头的国旗,顿时觉得偏头疼有点发作。   楚渊步履从容走下车, 扣好西装外套,朝面色微微发僵的司徒启明,和一众呆若木鸡的校方领导微微一笑, 很是倾国倾城。   校长整个人都有点不大好,一边给秘书发眼刀子,一边诚惶诚恐地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莅临鄙校,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只是若是能提前通知,必然能在接待工作上做得更好一些……”   “胡校长太客气了!”楚渊丝毫没有家子,笑得十分开怀,“我这是毕业生回母校拜访恩师,哪里有提前通知,让师长们大热天列队来迎接我的道理?”   刚被校方列队迎接了的司徒启明嘴角好一阵抽搐。   他真觉得自己今日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不然也不会和这混世煞星撞在一起。而今天又没有李承钦这倒霉鬼出来替他吸引炮火,整个行程也想必都会和楚渊绑定了,那可真是有几分生不如死。   “再说了,”楚渊正经了几分,“听说学校上个学期刚完成了‘金鹰超训’系统的安装,周末在试运行。这个训练模拟系统可是我们楚国工程师耗时三年才研发出来的,意在为哨兵孩子们提供更好、更全面的训练。我非常重视这个系统的运作情况,正好今日有空,便过来看看。”   他说着,朝司徒启明点头笑了笑,“端王殿下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一同看一看。”   司徒启明客气道:“那却之不恭了。我其实也早就听犬子提起过这个训练系统,也一直很感兴趣。子彦,过来见过楚太子殿下。”   一位容貌气度同司徒启明有七八分像的高挑少年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朝司徒启明唤了一声父亲,又朝楚渊欠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子彦都长这么高了!”楚渊赞叹道,“上次在朝歌见你,你才到我的腰。思思欺负你,挠破了你的头,你都一声不吭,真是好性子。”   楚渊对司徒启明道:“孩子长得真快,一眨眼就是大人了。”   司徒启明揽着儿子的肩,也是满眼自豪,嘴里谦虚道:“也就徒长了个头,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司徒子彦彬彬有礼,问:“思公主可好?真可惜她没来朝歌念书。之前她也信誓旦旦说了会来的。”   一提起女儿,楚渊就有点中风前兆,摆手道:“她那成绩不堪一提,人也像个混世魔王似的,我不敢放她来朝歌祸害百姓。还是拘在丹阳,多管教她几年吧。”   胡校长领着两位贵客在哨兵训练楼里参观,司徒子彦担当了临时的讲解员,一路上向两位长辈介绍着楼内的设施。他口齿清晰,思维敏捷,讲解得有条不紊。不仅司徒启明十分自豪,楚渊也对他赞不绝口。   “变化倒是并不大。”楚渊对司徒启明说,“重新装修过,但是布局还是老样子。那后面还是一个咖啡厅?”   “是的,殿下。”司徒子彦说。   “叫我渊叔叔就好。”楚渊慈爱道,“我和你爹也是老校友了,今天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外交场面,不用那么客套。”   司徒启明朝儿子点了点头。少年立刻恭敬地唤了一声:“叔叔。”   “如今积分排行榜前五都是那些孩子?”司徒启明问。   司徒子彦答道:“第一名叫关礼铭,苍国人,第二名叫周越群,楚国人,第三名就是唐国九王子李凤笙。第四名叫孙殊桐,是个朝歌女生,也是前五里唯一的女哨兵。第五名叫郭乐平,是华国人。”   旁边的一个校方领导十分机灵,立刻补了一句:“还有个并列的作战指挥榜,子彦上学期一直名列第一呢。”   “启明教子有方。世侄不仅出落得一表人才,还文武双全。你们两口子真是好福气,儿女都这么有出息。”楚渊满口把司徒子彦夸得天花乱坠。   司徒启明又是一番谦虚,两人卯足了劲般夸奖着对方的儿女,走到了负一层的主控室。   负一层的主控室里忙碌非凡。这里是个宽敞的圆形空间,中间是个巨大的全息沙盘,上白台小型机械助理由两名工程师监管着,蜘蛛臂般的机械手臂正在操纵台上飞快运作。   “金鹰系统至今已经试运行两个小时了,殿下。”工程师满面红光地汇报,“一切都正常可,而且反响非常好。头两轮训练的学员都已经结束了,对新的训练模式都给予了非常高度的评价。孩子们很兴奋,很喜欢新的挑战。”   “我们现有开放的空间场已经供不应求了。”另外一名工程师说,“向导楼那边听说也是饱满,向导们都不肯去做疏导了,全都进他们的空间场去训练了。”   一个独立的屏幕上,罗列着一排积分榜。   为了保护学员隐私,积分榜里只显示学生的昵称。李凤笙给自己起了个非常骚包的昵称叫“Phoenix”,排在第三位,一眼即知是他。司徒子彦的昵称是他魂兽雪狼的名字“琅琊”,位于指挥榜第一。   楚渊带笑的目光随意地在榜单上扫过,定格在Ⅳ级栏中的一个名字上。   丹朱。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笑容不改,问:“那个名字边标着个六角金星符号的,是向导吧?如今学校把哨向合并在一起训练了?”   一提这事,负责人立刻一脸自豪,笑说:“太子殿下好眼力。这位向导女生是这个学期才入学的,本来是我们的基训志愿者,结果对单人训练很感兴趣,就让她试一试。没想到是个身手很不错的学生,才一个礼拜,就刷到了Ⅳ级的榜单上了。一个向导能达到这一步,可是非常出色了。”   “是个华国的孩子,勤奋能吃苦。”教官主任也赞道,“今天是周末,她早上一开门就过来训练了。才刚打完一局,完成度很高。对了,子彦,她是你的朋友,对吧?”   司徒子彦有些不大情愿地开口道:“是的,我和她在高中时就认识了。也是我鼓励她来参加单人训练的。她很有运动天赋。”   “女朋友?”楚渊突然问。   司徒子彦猝不及防,清俊的脸皮浮上两片薄薄的红晕,下意识回答:“不……并不是的……”   司徒启明忍不住咳了咳。   那个机灵的负责人飞速在主机上查了一下,说:“这位楚同学今天一早就来训练了。五分钟前刚完成了Ⅳ-8的训练,想申请Ⅳ-9,但是队伍太长。咦?她还想申请虚拟队友进行协同作战训练?那这就更麻烦了。今天的名额都已经满了。”   “连我都忘了周末是高峰期,昨天应该提醒她提前预约的。”司徒子彦讪笑,想把注意力引开,“我们可以看看别的学员的训练情况。”   “我看新系统的胶囊空间场有空的呀。”胡校长打酱油了老久,终于作为猪队友闪亮登场,“Ⅳ-8就有个救援任务,很适合她。可以立刻入场。”   司徒子彦冷着脸说:“救援任务对单人来说还是太难了。她比较倔强,也不喜欢和陌生的哨兵生合作……”   “我有个建议。”楚渊清朗淳厚的嗓音盖过了少年还有些稚嫩的声音,“我很乐意去客串那被救援对象,同时亲身体验一下新系统的运作。况且作为一名失感的前哨兵,我至少比真实的救援对象稍微多几分自救之能。”   当一国太子说,我想入场,在全方位监控下和一个贵校女学生一起玩一局绝地救援,公平公开又寓教于乐。作为校方,你还能如何?   “渊兄,”司徒启明终于出声,“你自己想上场玩,可以直接说……”   楚渊笑眯眯道:“我们都是政客。政客做事,最要紧的就是噱头。”   二十多分钟后,空间场里,密林之中,变异蜥龙的尸体旁。   林风萧萧,野兽在远处嚎叫。   “……就是这么个来龙去脉。”楚渊微微笑,“所以,楚小姐,能否请你松开我的脸。真的有点疼了。”   “哦……”楚環囧囧有神地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瞧,老白脸和小白脸都不是我的对手! 第38章 母星印记-1   “我祖母沈正印女士的一生, 简直像一部宏伟的女性宫廷励志文学大作, 前半生里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跌宕起伏, 精彩绝伦!   祖母出身非常高贵。云州沈氏是我们楚国四大姓之一,盛产三样东西:名将,兵书, 和王后!我祖母就是第三项的代表产物之一。   祖母出生的时候, 正逢楚国遭遇卫、梁两国夹击围攻。曾祖父夫妇在前线抗击敌军,死守孤星,战死沙场。楚王厚葬了曾祖父夫妇, 又将还在襁褓中的祖母同他的三王子定了婚。   哪怕是权贵家族,孤儿的日子也不大好过。祖母幼年先后寄养几个叔伯家,学会讨好堂姊妹换取一个安身之处。但是即使如此,到了年纪, 还是被送到丹阳念寄宿公学。   沈家有哨向血统,族里的兄弟姐妹都早早觉醒,就祖母到了十六岁还是普通人, 活似一只真人版的丑小鸭。好不容易,在十七岁那年觉醒成了B阶向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祖父大祖母八岁,已等得不耐烦。于是祖母十八岁中学毕业, 就和祖父匆匆完婚。两人的精神阈值并不匹配,祖母有些自卑,更是挖空心思对他好。   那时候王室里正在上演夺嫡样板戏, 四个王子两名公主为了一顶王冠掐得风生水起。祖母和祖父夫妇一心,又有沈家助力,勇闯各大关卡,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太祖父退位,祖父登基后,祖母才生下了父亲。她之前曾怀过两个孩子,都在风雨动荡之中未能保住。孱弱的父亲是祖母的命根子,但是却不大讨祖父的喜欢。而祖母因为生育的关系,等阶提升到A后就再无进展。   我曾想过,还在哺乳期的祖母看到丈夫牵着楚楚娇柔的卫国公主走到自己面前时,该是多么愤怒悲痛。她的父母死于卫国人之手,而卫国的公主如今又来抢她的丈夫,后来还抢走了她的后冠。   祖母为了父亲的太子之位,咬着牙把日子过了下去,天天看祖父和徐夫人秀恩爱生孩子。   我曾见过启明和姜郁霖在一起的恩爱姿态,他半跪着帮她系鞋带,好似她断了手。我远远望了一眼,就心绞痛了三天,也真佩服祖母能一坚持就是三十年。   祖母是一直想翻盘的。   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多少爱,心底有一个总不能被填满的黑洞。她婚后才有一个正式属于自己的家,没住几年就遭受入侵。她像个绝望的母兽,死活都要守住自己的巢穴。   她想重获丈夫的爱与尊重,重获一个王后应该有的名望和地位,获得她从小就极度渴望的、别家孩子能拥有的一切。   但是人们极度期颐的事,往往不会发生,生活对你总有别的安排。   祖母一败涂地地离开了丹阳。   在洹州,兄长楚渊渐渐成长,如尘土剥落,宝石展露光芒。   他有楚家人的聪慧机敏,亦继承了沈家的武将的骨血,他勇敢、善良,心胸宽广,志向高远。他成了祖母新的希望和唯一的依靠。   我小时候就知道祖母极疼爱楚渊,当作眼珠子似的宝贝。她对我也不坏,却是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敷衍。别的家长都会叮嘱兄姐照顾好弟妹,只有我家,祖母总是吩咐我照顾好楚渊。   ‘要把哥哥当成最重要的人,去尊敬,去爱护。’从小,祖母就这么教育我,‘外面有人要害你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受伤了。’   ‘你要紧紧跟在他身边,照顾好他。’   还有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渊儿,我不会把你留下来。’   这句话她只说了一次。彼时我还很小。她大概觉得我不会记住,但是也没再提。   后来父亲听到了这些话,和祖母大吵了一场。我和楚渊躲在门后偷听,当祖母开始称呼我是‘杂种’到时候,楚渊急匆匆把我拖走了。   我没有问楚渊‘杂种’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我八岁那年,有瘟疫肆虐。楚渊外出和同学打球回来,晚饭的时候咽喉肿痛,咳血呕吐,一病不起。   洹州的医疗水平有限,楚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祖母绝望恐慌,腆着脸给丹阳去信,哀求祖父派军舰急送特效药来。祖父当时正带着徐王后离京避暑,徐后借口通讯不便,拖了四天才派人送药。   医生说楚渊这情况,恐怕支撑不到丹阳的药送到。祖母于绝望之中想到了我。   一直被隔离在别院的我被带回了主宅。父亲被祖母找了个事支开,我担当起了照顾病中兄长的职责。我给他擦汗,量体温,喂药,念故事书。他苍白虚弱,一直沉睡。而后我疲惫不堪,爬上床,挨着他睡着了。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醒来,看到楚渊也在看着我。他双目清亮,恢复了神采,并且对我微笑。   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楚渊神奇地痊愈,而我却病倒了。同样的浑身疼痛,黏膜出血,高烧昏迷。   我偶尔醒来,听见父亲和祖母在吵架。而楚渊总是守在我床边,双目通红,在哭。   不过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坏。特效药赶在我咽气前送到了,救了我一条小命。我卧床休息了一个月,还得到了可以堆满一大间屋子的昂贵礼物,包括一匹洹州特产而相当稀有的可以凫水的麒麟鹿。楚璇羡慕死我了。   从那以后,我能感觉到楚渊和祖母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而他对我愈发亲密。楚渊从来没耐心陪楚璇扮家家玩,却不论去哪里都把我带在身边。暑假里他甚至除了球队活动,其余时间都陪着我到处游玩。我就是那个时候跟着他学会了冲浪。   我觉得他有意不让我多和祖母接触,免得我再受她的影响。而祖母对我的批命一说愈发迷信,也很乐意我们兄妹俩形影不离。她专心栽培楚渊,顺带也栽培了我。她将沈家积累数百代的军事知识灌输给我们,给我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和楚渊一直维持那种形影不离的亲密状态很多年,直到长辈们觉得我们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于是我只身去朝歌念大学,而楚渊也很快结婚生子,听从长辈的安排,娶了一个沈家的女孩儿。   祖母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在被废了十六年后,王位重新回到我们这一房的手中。祖母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终极封号:沈太后。   退位的祖父和徐太后被送到‘永乐宫’去‘安度晚年’。那是一颗人造卫星,直径只有一千公里,重力和丹阳星无异。上面的人造景色优美,宫阙精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唯独交通不大方便。   祖母就是要这一对背叛她、带给她人生最大的坎坷和痛苦的男女,如嫦娥吴刚一样天天从自家窗户上眺望繁荣热闹的人间,却再也不能回来!   那时,佳肴美酒犹如穿肠毒药,山水宫阙就是铁栏寒窗。   而这还不算完。   我在朝歌念大二的时候,突然听说徐太后‘误食’了含有哨向阻断剂的食物,又因通讯问题,耽搁了四天,丹阳的药才送到。   为时已晚,徐太后和祖父已经解了契,再无那种美妙的灵魂共鸣和默契。徐太后还因此精神网多处崩塌,直接失感,又患上了严重的失狂症和精神分裂。   祖母说徐氏和祖父恩爱,不忍拆散两人,硬生生让他们三人这样在永乐宫上又生活了三年。听说这三年里,徐太后多次自杀,但是都被救了回来。祖父疲于照顾徐氏,也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还是父亲看不下去,让徐氏所出的一个远嫁的公主把徐太后接走了。徐太后于七年后病逝。祖父闻讯大哭一场,之后彻底消沉。父亲要接他回丹阳,他也拒绝了,成日在宫里给徐氏刻木像。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爱徐氏。不论是不是哨向,有没有精神结契,他们的爱是不掺假的。‘楚王深情’这传说再次得到验证,让祖母赢得也不大痛快。   从那以后,祖母夜里自窗户望向“永乐宫”的时候,心里回忆的,是几十年憋屈怨苦的生活,还是婚姻头几年里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   这桩事和我的出身一样,都算是楚王室里一桩丑闻,所以鲜少有人议论。   很多年后,我离婚回到丹阳,担任楚渊的私人机甲师。他没事会带几个禁卫跑到我的工作车间,和我一起修机甲,当作解压。我们在一次闲聊中谈到了徐太后。   楚渊说,他和父亲当时都是知情的,却是默许了祖母报复。原来楚渊的生母郭夫人和父亲之所以会被拆散,是因为郭夫人曾和徐氏私下有过几次不愉快,被徐氏记恨。徐氏朝祖父进言,说尽了郭夫人坏话。祖父舍不得儿子,只有把儿媳给摘掉了。   ‘她把你的药耽搁了四天。’楚渊冷静地说,‘所以我也只耽搁她四天,不多不少。我不欺负女人。’   我当时忍不住问:‘你还会为我做什么事?’   ‘任何事。’楚渊这样回答我。   我想,我就是那时候发觉自己早已爱上了他。”   ——《逐光——楚環日记》   ***   利刃如闪电,劈开了骨骼和肌肉,野兽庞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   黑发少女后掠躲开飞溅的腥血,胸膛急促起伏,大口喘气,用力过度的双臂在细细颤抖。   向导的身躯终究只是普通人,体能和力度都有个上限。楚環进入空间场才两个小时,高强度的跋涉和打斗就耗尽了她大半的体力。而她为了将数量有限的弹药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目前都还一直尽量使用冷兵器作战。   在这样下去,拖着一个累赘,如期抵达营地真的有些困难。   是的,累赘。   哪怕这人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她此刻也都无比地嫌弃他,简直恨不能用刀柄敲晕了找个坑丢进去。   “Bravo!”楚渊笑眯眯地鼓着掌。他正坐在不远处满是青苔的树根上,衣衫干干净净,悠闲地就像是来春游野餐似的。   楚環看了他一眼,猛地将一把飞刀投掷过去。锋利的飞刀擦着楚渊的耳边掠过,钉在树根上。一块树皮用力扭动片刻,垂了下来。   “枯叶蝮蛇。”楚渊拔出匕首,还给楚環,“肉质鲜美,一毫克的毒液可以在五秒钟内放倒一猛犸熊。决定了,这是我们今天的午餐。”   “您可以换个安全一点的地点观战和科普吗,殿下?”楚環一脸污血混着汗水,筋疲力尽。   “你的反应速度非常快。”楚渊很慷慨地夸奖,“慢个两秒,也许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两个洞。”   楚環脑补了一下楚渊中毒后脸肿如猪头的样子,居然还有点期待!   可见人类的爱果真是有条件的。最好是吃饱喝足了坐在鲜花似锦的地方才有心情谈情说爱。荒山野岭异兽出没之处,谁也不清楚自己下一秒会横尸何处,哪怕对着前世恋人俊美的脸也是愁容满面。   “如果您能多警惕一点,我将不胜感激,殿下!”楚環咬牙切齿。   “但是确保我的安全可是你的职责,楚小姐。”楚渊背起了疫苗保温箱,大步朝前走,“而救援对象的愉悦度也是要计入评分标准的。”   “原始森林里的生死逃亡还能有什么愉悦度呀!”楚環抓狂,追了过去,“难道要我一边护送您,一边给您说相声吗?”   “我比较喜欢听歌。”楚渊说。   “您还嫌听到我们动静的变异兽不够多吗?”楚環简直被他折磨得没脾气了。   “好吧。”楚渊有些失望地叹气,“不能满足救援对象的一项要求,是要扣分的。”   “正常的虚拟人也根本不会提出这么变态的要求好吗?”楚環简直想用电磁鞭把这男人抽一顿,“请不要因为您是太子就修改训练规则,殿下!拜托严肃对待一下这个任务。或者您可以找别的不急切需要冲阶的向导来玩这个游戏!”   楚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楚環怒火冲天的模样。   真是,学得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楚環警觉。   “没什么。”楚渊错开视线,“继续赶路吧。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必须在中午的时候到达河边的吗?”   楚環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提刀开路,楚渊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且不论楚太子殿下是不是来游玩的,但至少他非常尽忠职守地扮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他只肯负责背疫苗保温箱,走路从来不看周围环境,任由比他年轻几十岁的少女在前面披荆斩棘,应战各种前赴后继的变异生物,而且还有点话痨。   楚環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哥今年五十好几了,你才十八。你和一个老头儿计较个什么?   迦楼罗对楚渊非常好奇,几乎一直绕着他飞来飞去,还时不时停歇在他肩头。楚渊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哨兵的敏锐,时而微微侧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但是他感觉得出对方没有恶意,几次之后就不再在意了。   楚環忙前忙后,甚至还得帮着楚渊翻过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各种路障。这一点,楚渊倒不是倚老卖老。他当年的重伤后遗症似乎一直没有痊愈,腿脚不便。楚環只是想不通他都这样了还要进空间场来凑热闹,真是童心未泯么?   “我有个疑问,殿下。”   “我允许你提问。”楚渊傲慢地回答。   楚環咬着牙,使劲把楚渊从沟底拽了上来,气喘吁吁。   “您上次说,只有我再度表现惊艳,我们才会再见面。那么现在,我可以默认我的表现引起了你的注意了?”   “今天只是凑巧。”楚渊拍着身上的泥土,从容地回答,“不过你确实带给了我更多的惊喜。如果我这次没出现,你打算怎么引起我的注意?”   “校庆的机甲游战总决赛。”楚環砍断了一株伸着触须想要捕食的变异灌木,“听说你是颁奖嘉宾。”   “你的消息很灵通。”楚渊玩味笑着,“然后呢?”   “然后,按照传统,我会向你提一个要求。而你必须答应我。”   楚渊觉得更有趣了,“我也担任过中央军校的机甲游战队队长,如果传统没有变,只有队长才有向颁奖嘉宾提出要求的资格。”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楚環有些小得意,“我都能让您屈尊降贵亲自进空间场,那么代表球队向颁奖嘉宾提要求,不会比前者更难。”   “很高兴看到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这么有自信。”楚渊呵呵,“但是我进来是为了亲自测试系统的。”   “你说啥就是啥咯。”楚環砍断一根拦腰挡住去路的枯树干。   “您。”楚渊很鸡婆地纠正,“年轻人,对长辈要用敬语!”   楚環:“…………”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哎呀,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了~~~~   楚環:你就继续装吧!!!!   【欢迎关注作者微博:@靡宝Zoey http://weibo.com/mibao82】 第39章 母星印记-2   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让楚環好半天都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相认, 还是不相认呢?   所有的训练都有教官实时监控和摄影。尤其是有重要的大人物进场, 此刻总控室里必然布满了高度紧张的眼睛。他们在里面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 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况且,认回去了,继续做他的妹妹, 一辈子兄友妹恭么?   她不稀罕公主的头衔, 也并贪恋任何特权。回不回去对她意义不大。   楚環突然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曾有一次不想做楚家的女儿。   她都不记得是为什么事和楚渊争吵了起来。楚渊气得喷火,吼道,你是我妹妹, 你就要服我管教。楚環一边拿书本砸他,一边哭叫:“我才不要做你妹妹。我是个杂种,我本来就不是你妹妹!”   父亲听到兄妹俩吵架,匆匆过来, 正巧撞见这一幕。   楚環记得自己当时吓得浑身冒冷汗,背脊一阵阵发麻。虽然父亲和兄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们失望的眼神却是永久地烙在了楚環的记忆里。   而她当时受到的惩罚也很严厉。本来已决定考取丹阳首都科技大学的她被送去了朝歌, 成了她根本就没有报考的中央军事学院的新生。   此后,她成了一只候鸟, 每年才回一次丹阳,过完年就又回朝歌。不停地读书, 升学,渐渐成为了楚家的边缘人。直到楚璇以自杀威胁不肯嫁李承钦,楚環才被祖母急匆匆招回了丹阳……   楚環上辈子一直没有勇气, 到死都没有说出那句话。就怕说了,又要被赶出家门去流浪。   没爱人不算惨,世上多的是孤单的人。可是没家的人那就太可怜了。   重生替她解决了最大的烦恼。她没有了退路,孑然一身,可以放手去争夺。就像她对李凤笙说的那样,她想换个身份重新和楚渊认识,以另外一种关系开始。   她能死而复生,可见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奇迹也许就在前方等着她。   “快到森林边界了。”楚渊忽然举目四望,“空气新鲜了很多。”   “我也感受到了。”楚環说,“风从前方来的,我们的方向没有走错。”   “你现在精神网能铺展多远?”   “两百米。”楚環回答,但是没有提到自己的精神深度。   “够用了。”楚渊点头,“不过你一味做哨兵的基训并不够用。还是该进行些专门的针对性的向导训练。这个系统,也有向导版本。”   “我对给人疏导没有什么兴趣。”楚環撇嘴,“我做基训,精神阈值提升也很快。”   “很多刚成为向导的人,都对做疏导有抵触。”楚渊说,“因为那个过程不愉快。向导会接触到哨兵识海里大量的负面情绪。仇恨、嫉妒、血腥,甚至是凶悍的敌意。没有经验的向导会手忙脚乱,甚至让自身的精神网也受到污染。向导训练,会教你学习疏导的技巧,学会如何连同和阻断。”   楚環承认楚渊说的有道理。   她终究不再是哨兵了,她可以通过高强度训练锻炼自己的身体,扩大精神网的面积和深度,但是说到运用这个力量所需要的技巧,还是只有从专门的向导训练中获得。   “你是个有天赋的人。”楚渊说,“你也很以自己的搏击技巧自豪。但你要想取得更大的成绩,必须放下孤傲,学会和别人合作。”   “你从哪里看出我孤傲了?”楚環不服气。   楚渊目光含笑,“从一开始到现在,你都是一个人在支撑全局。我没有主动提出帮忙,但是你也丝毫没有要求我。”   楚環愣住,“你是太子。”   “我在这里,只是个普通的科学家,是你同行的伙伴。”笑容收敛,男子俊脸冷峻肃然“我们俩需要齐心合力才能穿越这片大陆,抵达营地。你哪怕心里知道自己或许完成不了任务,但是也不向我求助。你不仅孤傲,还很自负。加在一起,就是愚蠢!”   “我……”楚環无言以对。   “孤军作战,只能取得一时的成就,却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楚渊说,“你不喜欢和人合作?还是建立伙伴关系上有障碍?”   “我心理上没问题。”楚環嘟囔着,“但是和哨兵合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楚渊沉默凝视片刻,忽而勾唇笑了,“你身上的信息素淡了很多了。”   楚環的身子僵了僵,脸开始发烫。   “你确实会受到很多骚扰。”楚渊淡然道,“但是我觉得那并不是不可克服的。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向导永远处于被追求的角色,拥有很多特权和选择。况且你也许会碰到适合你的男孩子。那时候就算刀山火海也不会让你们俩分开了。”   楚環心里一动,不禁轻声问:“你以前也遇到过那样的人?”   楚渊有点惊异,大概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有过的。”楚渊说。   谁?楚環胸膛里一阵翻涌。   她是知道楚渊虽然不如李承钦风流滥情,却还是有些红颜知己的,却不知道他曾动过真情。   妹妹楚璇是王室八卦的灵魂人物,也从来没同楚環提起此事。太子妃小沈氏又是最最敏感多思的,动辄对花泣血落泪,也从来没有为此闹过别扭。   楚環忽然站住,猛地转身挥出长鞭,卷着一个黑色毛茸茸的玩意儿掼在地上。   “猱?”楚渊看着那个垂死抽搐的尖牙俐齿的生物,继而抬起头。他也感受到了异动。   尖锐的鸣叫声由远及近,他们身后的森林躁动了起来,树木摇晃,枝叶抖动,仿佛有一阵无形的浪潮在朝他们冲来。   在楚環的精神网中,有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光点,那是将近一百多头黑猱。光点之中,有一个最为明亮强烈,那是头猱。   “跑!”楚環当机立断,“黑猱畏强光,出了森林它们就不敢……”   楚渊已经背着药箱健步如飞地奔出老远了!   “……追出来……”楚環嘴角抽搐。   等等!   不是说好了重伤失感,身体虚弱,腰酸腿疼脚抽筋吗?刚才都还是一位需要人扶着过马路的老大爷啊!你现在生龙活虎地在林子里酷跑,不是摆明了打我的脸吗?   楚渊展现出了他前3S哨兵的矫健过人的身手,完全可以和黑猱一较高下。他嗖地翻过粗大的树根,将保温箱甩出去,纵身高高跃起抓住横出的树枝,荡飞十数米,前滚翻落地,然后捡起落在灌木丛里的保温箱。一眨眼,就窜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整套动作流畅简练精准,且充满了男性刚健有力的美感,系统绝对给个满分还加奖励分。眼尖的人不难看出他的套路和楚環的极像。两人当年确实拜的是同一个武学师父。   身后密集的尖叫越来越近,如山崩海啸,盖住了天地间其他的所有声音。   楚環猛地停了下来,迎着扑过来的黑压压的猱群冲去。她手中电磁鞭子劈啪作响,横扫过去,一排冲在最前面的黑猱惨叫着飞回猱群中。   猱群因此一顿。   后面的黑猱呲牙舞爪地越过前面的同伴朝楚環飞扑而来。   楚環甩出长鞭缠住高处树枝,身子顺势荡开,躲过了这一波袭击。一枚鸡蛋大的手弹被她抛出,落在高处一个树杈上。   猱群黑压压沿着树冠压过来。楚環收了鞭子落地,躬身伏到在一株树后。   刺目的白光无声一闪,瞬间照亮了大片密林。那白光如有形的物质,吞没了树木、枝叶,以及所有猝不及防的黑猱。空中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地面掀起一阵狂风,枯枝碎叶乱飞,无数只地面的黑猱掀飞出去。   楚環紧紧抓着树根固定住身体。片刻后,白光褪去,林间霹雳啪噼地有物体坠落。   那是残缺不齐的黑猱的肢体,粘稠的血液如打翻的红漆,泼得四周每根树干腥臭难闻。   楚環长吁一口气,自树后起身。   迦楼罗突然尖声鸣叫。头顶骤然一暗,硕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楚環飞身扑开,躲过了几乎可以将她开肠破肚的利爪。   近成人体型的头猱满身鲜血,健壮的胸膛上横着一道皮开肉烈的伤口,深可见骨。他的獠牙近一尺长,利爪如锋利的钢勾,轻易就抓下一块脸盆大的树皮,朝楚環投掷过来,并且狂怒咆哮。   残存的黑猱在头领的命令下克服了恐惧,踩着同伴们的残肢和鲜血尖叫着朝楚環包抄扑来。楚環目光萃冰,长鞭飞舞,将它们接连不断地抽飞。   “嘀嘀!”电磁鞭发出能量低的报警。   楚環低骂,一鞭子狠狠抽过,数只黑猱肢体碎裂飞开。剩余不多的黑猱包围着她,愤怒令它们不肯褪去,恐惧则让它们踯躅着不敢进攻。   楚環握着鞭子的手不住颤抖,已经有些脱力。她换了一只手执鞭,深呼吸调节着心律,闭上了眼。   群体作战中,个体之间是会有一种情绪的感染,以支配它们的个体行为。精神网络里,包围她的黑猱各自的脑部活动以橙色光芒清晰呈现出来。   伴随着旁观指挥的头猱一声厉叱,橙光接二连三暴涨。   楚環挥手出鞭,朝着橙光逐一进攻,精准地挡下了每一个向她扑来的黑猱。   头猱暴躁地疯狂嘶吼,捶打着胸膛,将一只被扫到它跟前的黑猱接住,竟然狂怒地将它一把撕成两半。   电磁鞭最后滋滋闪烁两下,电光熄灭,彻底没能量了。   楚環大喝一声,鞭子卷着最后两头黑猱,狠狠甩在树干上。头猱等待已久,就在此刻暴起,攀着一根藤条飞扑而来。   楚環挥鞭抽去。头猱突然扯断了一根长藤,学着楚環的手法朝她挥去。失去电磁的长鞭和柔软的藤条绞缠在了一起。楚環一惊,迅速放开长鞭,扑倒在地躲过头猱的利爪。   头猱双脚在树干上一蹬,折身再度朝她扑来。   楚環来不及起身,拔出长刀抬手横架,锵然挡住头猱十多公分长的锋利勾爪。   头猱嘶声咆哮,恶臭的口气直喷楚環面颊,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楚環已在刚才的打斗中消耗了过多的体力,此刻几次努力都没有办法挣脱。   就这时,两只落单的黑猱从树上跳下,兴奋地奔了过来。   楚環霎时浑身冰冷。   迦楼罗身形暴涨,朝两只黑猱冲去。然而它是量子体,对方虽然是虚拟的,相对来说却是实体。黑猱穿过了它的身躯,冲劲丝毫不减。   嗖,嗖——   两团长毛生物跌落在楚環头侧。楚環瞳孔猛地收缩,感受到这两只黑猱的生命光在眼前熄灭。   头猱一愣,抬头张望。   就是这刻——   楚環双脚狠踹头猱腹部,将之踹翻,终于挣脱了禁锢。头猱挥爪拍过来,楚環持刀利落一个转身。雪亮白刃划出一个优美的半圆,一只粗壮的手臂带着飞溅的鲜血落地。   头猱惨叫着,返身攀上树。   危机大致解决了。楚環几乎全身脱力,大汗淋淋地靠在树干上,转头望向那个正施施然朝她走来的男人。   对比楚環的狼狈,楚渊通身干净整洁,简直像走错了片场的演员。他手里握着一把光子枪,就是他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射杀了两只黑猱,避免了楚環被开脑取髓的悲惨命运。   “瞧!”楚渊站在楚環对面,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惨状,“你现在还觉得和人合作是那么糟糕的事吗?”   “您刚才可跑得比兔子还快!”楚環咬牙切齿。   楚渊好整以暇:“我迅速撤离危险区域,不给你造成负担。在你遇到应付不了的局面时,又能及时回援。况且,你现在总该知道孤身奋战的艰辛了吧?”   “是啊……”楚環由衷道,“看您这把年纪了腿脚还这么好,平时一定很注意补钙吧?”   会心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我可以去给健康之路做代言了! 第40章 母星印记-3   楚環满足地欣赏着男人僵硬的脸色, 扶着树干站起来。   她一动, 腰部就一阵钻心地疼。先前混战里,不仅手臂上的旧伤再度撕裂, 腰上也被一只黑猱偷袭成功,三条伤口皮肉翻开,惨烈触目。   楚渊放下保温箱, 吩咐楚環坐好, 帮她处理伤口。   楚環不再抗拒。她脱去上衣,侧靠在树根上,在药剂发挥作用后, 紧锁的眉头终于渐渐松开。迦楼罗落在她肩头,担忧地轻轻鸣叫,小脑袋蹭着主人的脸颊。楚環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背,安抚着它。   楚渊眉头紧锁, 目光落在少女布满冷汗的苍白面孔上。他盯着一缕贴在女孩脸颊上的黑发,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只穿着黑色运动胸衣的少女身材劲瘦匀称, 光洁白皙的肌肤下是紧致的肌肉,让她的身躯充满了女性难得的力量美感。   “好点了吗?”楚渊非常绅士地把外套搭在少女肩上, 挡住了白玉似的肌肤,“黑猱简直不要命地追杀我们, 你做了什么?”   楚環想了想,“我之前好像杀了头猱的儿子。”   “……”楚渊捡起了没能量的鞭子,交换给楚環, “还能凑合用。你也太省了。刚才明明可以开枪把头猱解决了。”   “我们才进来半天,就遇到这么多异兽了,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楚環说,“好钢用在刀刃上,□□要用在后面的大怪上。话说你哪里来的枪?”   “系统配的。”楚渊说,“还有两根替换的能量条。”   楚環放心了。楚渊的枪法甚至比她的还要好,裸眼射击成绩也一直碾压她。他有枪在手,她能轻松不少。   楚環又灌了几大口能量饮料,终于缓过了气。她起身穿好衣服,低头扫了一眼手环,眼珠不禁瞪圆了。   “我干掉了那么多黑猱,怎么系统还扣我的分?!”   “技术性扣分。”楚渊漠然道,“我说了,你对武器的运用太抠门了。我要是不回来救你,你必死无疑。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很依赖□□,一慌就喜欢乱开枪。你倒是走了另外一个极端。”   楚環无法反驳。   “走吧。”楚渊去拿保温箱。   “吱——”迦楼罗突然惊叫。   一道疾风掠来!   “趴下!”楚環大喝,飞身将楚渊扑倒。   楚渊伸手将她抱住,飞快朝旁边接连滚了两三圈,堪堪躲过利爪袭击。   头猱拖着流血的断臂,用牙咬住保温箱的袋子,抓着树藤一荡,瞬间跳回枝头,飞跃而去。   楚環迅速拔枪射击。她的手先前用力过度,现在还在细细颤抖。而头猱在密林中动跳西荡、动作敏捷,又有枝叶树干遮挡。楚環白浪费了好几发光子弹,它却已越逃越远。   “我来!”楚渊自她手中将枪夺了过来,沉声喝道,“你是向导!想想你现在该怎么做!”   楚環深吸一口气,同男人四目相接,识海轰然碰撞。   她抬起手,按在楚渊后颈。无形的神经元蔓延,两个人的精神网络在这一瞬间接驳。   如一条虫洞跨越了不可能的距离,贯穿连同了两个本永远不会有关系的星系。   楚渊瞳孔狠狠一缩,继而舒展开。   在他的眼前,展现出了前所未见的一幕。那是只有向导才构架得出来的精神世界。   周围景色骤然一暗,化为虚无的空间。草木,生灵,空气,全部都以能量光的形式呈现在他的识海里。这一刻,他仿佛神灵,洞察周边的一切。头猱的奔逃的身影清晰无比,跳跃的轨迹也化为了具象的线路。   “两百米!”楚環咬牙,气息拂在男人耳畔。   她的精神网目前只能张开两百米,头猱一旦出界,就再难寻获。   楚渊双手稳健平举,健臂肌肉紧绷,强大的力量自皮肤下骤然爆发。   莹白色的光子弹如闪电一般飞射出去。它精准地穿过密集如网的树枝,穿破树叶,笔直不折。   头猱抓着树藤,从一侧斜着荡回来,朝另外一侧粗大的树枝上跃去。半空之中,光子弹倏然没入它的身躯,穿过它的心脏,从身躯另一侧钻出,没入树干中。   头猱庞大的身躯撞在树干上,一路翻滚着,折断树枝,坠落在地上。   楚渊缓缓放下枪,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   呼吸交错,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面孔。四周的森林大地已化作精神网里的符号。   地衣如密集的繁星铺满大地,向四面八方蔓延;树木里,能量带千丝万缕地缓缓流动;昆虫像萤火上下翻飞,美不胜收。   就连风也有了具象,清泉般在空中流动,环绕着紧密站立的两人,卷着枯叶和萤火,飞向上空,掠过连绵不绝的林海,吹像不可探知的远方。   “你看到了吗?”楚環低声问。   “看到了。”楚渊回答,嗓音沙哑。   楚環的手还放在他后颈。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自这男人身上传来。那是一种灼热的冲动,油然而生,毫无阻碍地沿着神经元的生物电流,传达到了她的脑中。   他想吻她。   楚環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呼吸一窒。   两人身躯紧挨着,体温交融,空气中弥漫着自男人身上传来的馥郁馨香。男人只需要微微低头,他们的鼻尖就能触碰在一起。   而下一秒,楚渊转回了头,深吸了一口气。   楚環的手自他的后颈滑落,背脊泛着一层凉汗。   精神接驳中断,共感结束,两人回到了现实之中。   仙境般的景象无处可寻,取而代之的倒更像是人间地狱——满地动物的残肢和鲜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鲜血吸引了周围的食肉动物。楚環感觉得出已经有些大型生物在往这边靠拢。   “走吧。”楚渊声音平缓,面孔冷硬。   楚環点了点头。   他们迅速取回了疫苗保温箱,离开了密林。   这次,他们没有再遇到难缠的变异物种。   ***   密林之外,一片眺望不到尽头的草原正等着他们。这里应该曾是一大片农田,但是早已荒芜。   晴空如一张蔚蓝剔透的水晶碗倒扣着大地,山丘缓缓起伏,碧草柔韧修长,每片叶子都在阳光下散发着油亮的光泽。风吹草浪阵阵,一波推一波,一直漫向天的尽头。   天地之间,盈满绚烂而清透的阳光。空间场严格模拟了原事件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季节。   初夏的母星地球北半球,渺无人烟的荒野,万物蓬勃生长。如果没有变异虫和兽出没,人的肉眼很难看出来污染的痕迹。   两人一个开路,一个断后,横穿草原。   开阔的视野给人一种安全感,楚環不禁渐渐放松。而将近正午的阳光直射而下,暖风轻柔如催眠的乐曲。很快,连续数场大战后的脱力终于开始展现它的威风,疲困全面入侵,开始在楚環的大脑里攻城掠地。   迦楼罗拍着翅膀,没入了楚環的身体里,被收了回去。楚環脚步渐慢,朝天打了一个方圆半公里都能看得清的呵欠。   “觉得累了就休息一下。”楚渊在她身后唤道,“你要是晕倒,我是不会背着你走的。”   “不是说好了同伴要互相帮助的吗,殿下?”楚環扭头瞥了他一眼。   “那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楚渊说,“学员错误估量自己的体能,导致的虚脱晕厥,我作为被救援对象,爱莫能助。而且系统还要扣你的分。”   楚環无法反驳,只得放慢了脚步。   累是不太累了,却是更困了。楚環为了打起精神,只好找楚渊聊天。   “听说这套训练系统基本都采用了真实的场景。还原度有多高?”   “98%以上。”楚渊说,“尤其是母星地球。所有直径超过十公分以上的物体都被记录在案,尽可能地复制了出来。你没发觉,空间场里,连重力都完全模拟母星?”   “发觉了。”楚環说,“母星的重力要大一些,行动没以往那么轻松。所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母星上的真实景色?”   “觉得美吗?”楚渊目光里盛着温润笑意,眺望着辽阔的草海,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俊朗分明。   “这里就是人类起源的地方。现今所有的文明,都在这里被孕育出来。第一艘的太空艇在这里建造,启航。第一个AI系统在这里启用,第一位哨兵和向导,也诞生在这片大地上。”   “很美。”楚環由衷赞叹,“可是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通往母星的虫洞早在一千年前的AI战争中被炸毁了。后来几次重建,都受到流亡机械生命的阻挠。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些资料的?”   “我们凑巧从一个受损严重的储存终端里找到了一批地球扫描资料。”楚渊有些欣慰道,“时间记录是一万三千四百年前,正是人类已经决定放弃地球,开始逐批向太空移民的时期。”   “这真是非常珍贵的资料了!”楚環深叹,“所以,我们现在是真的站在一万三千四百年前的地球上?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当年真实存在的?”   “是啊。”楚渊朝她会心一笑,“有没有一种回到真正的家园的感觉?”   “还真有!”楚環深呼吸着,大步前行,“可惜通往地球的虫洞不知何时能被修复。我记得这个修复项目已经停了几百年了。首脑们觉得机械生命只要不过来就好。”   “治标不治本。”楚渊冷声讥笑,“如果那些流亡的机械生命真的幸存,按照它们的进化速度,从对面强行打通一个虫洞也是迟早的事。但是我们却就此高枕无忧,又立刻陷入自相残杀的轮回之中。”   “那么?”楚環问,“如果楚国如今是四国之中国力最强大的诸侯国,您不会去吞并其他三国,甚至天子的邦国?”   楚渊自眼角朝她轻轻一瞥,“小姑娘,你问我这个问题,胆子很大。”   “你自己说了,在这里,你不是楚国太子,而只是我的救助对象。”楚環浑不在意,“孤旅同伴,讨论一下国际局势,又有什么不妥的?”   楚渊低沉轻笑,“当然会。统一天下,创建盛世之治,是每一个王者的终极理想。但是——”   他又忽然慧黠一笑,幽深的黑眸里折射一点锋利萃光,“那个局面至少在我有生之年里,恐怕不会出现。如果我子孙不算愚钝昏庸,或许有朝一日会实现吧。”   “是啊。”楚環叹道,“华夏族的星域实在太大太辽阔,目前没有哪个政权能够有效地统一管理。现在看来,四国并治其实是最理想的局面。”   楚渊点了点头:“加五分。”   “噗——”楚環乐不可支,“叩谢殿下隆恩。”   说着,转着手腕,朝楚渊做了一个绅士行礼的动作。   楚渊傲慢地点了点头,眼底一片笑意,显然被少女活泼的举动深深取悦了。   “人类永远先需要了解过去,才知道将来的道路在哪里。”话题一转,楚太子又继续煲制鸡汤,“如今华夏族的几大政权虽然相对稳固。但是伴随着科技发展,政权掌控力度加大,进一步吞并、统一,也是必然的。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同人间万物一样,总有衰有荣。这是天之道。”   楚渊伫立在山岗上,昂首眺望前方,风清日朗,纵使穿着一身非常朴素的灰扑扑的工作服,依旧那么俊美挺拔,高贵不可直视。   以楚環对她老哥的了解程度,知道此刻应当有掌声捧场。于是她啪啪地拍了几下巴掌,干巴巴道:“殿下你知道得好多哦,好崇拜你哦。”   楚渊满意点头,还越来越带劲儿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整天都沉溺在现代社会的浮浅的娱乐里,打游戏,追星,毫无建树!你们应该多看看历史书,学习一下古人的典籍……”   “……”楚環讨了个没趣,扭头继续赶路,没搭理他。   这天下就没有不爱发表演讲的上位者。楚渊做了三十多年太子兼父亲,简直病入膏肓。尤其是面对青少年,他不唠叨点什么就觉得浑身痒痒。现在环境比较安全,一身轻松,楚渊不紧不慢地跟着,对着女孩冷冰冰的后脑勺继续说教。   “人类文明每次发展到了瓶颈阶段,都要回顾过去,返璞归真,才会得到新的升华。”   楚環的耳中:“叽里呱啦,叽咕叽咕,呱啦啦啦啦……”   “个人的发展也是如此。当你遭遇挫折无法更进一步的时候,就要沉下心来去思考,去回顾你的初心。”   我的初心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个训练而已。楚環简直烦不胜烦,泪流满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得到这样的惩罚?   “不要以为向导只能从事辅助性行业,就因此自暴自弃……”   楚環:我哪有!?   “每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你要努力去寻找,不要迷失了自己……”   莫名其妙就成了‘失足少女’的楚環终于忍受够了,拽紧了背包带子,一溜烟冲下山丘,把那个叨神甩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欢迎各位收看本期的《楚家讲坛》节目,我是主持人楚渊,这位是我们特邀嘉宾楚環小姐。大家掌声欢迎!   楚環:我想换台…… 第41章 母星印记-4   楚渊人高腿长, 装备也轻, 被甩下后也不急,施施然地迈着老腿, 竟然又追上了楚環。   风自遥远的高空俯冲下来,掠过草原,推着行人的背。两人脚步轻快地顺势小跑上了一个山丘。   遥遥前方, 有银带在闪烁, 那是蜿蜒流淌在山丘之间的河流。它就像一列小火车,从密林中钻出,欢快地奔过草原, 又驶向更远处的群山之中。   “翻过那片山,我们就能抵达营地了。”楚環指着远处黛色的屏障,“我们加快速度,正好赶到河边用午饭, 还可以休息一下。”   “好。”楚渊点头,目光落在草丛里一株开着深红花朵的灌木上,露出惊讶之色。   “居然能在这里看到玫瑰!”他笑着伸出手, 如一位浪漫的诗人般感叹,“上帝依旧眷顾这颗星球, 所以将玫瑰留了下来。”   “别碰!”楚環倏然变色。   可是已晚。楚渊猛地缩回手,指尖上冒着小小血珠。   “好泼辣的花。”他剑眉轻皱, 苦笑,“难怪花如美人。”   然后,两眼一翻, 噗通倒地。   “啊啊啊——”楚環忙不迭冲过去把他接住,成年男子的体重毫不客气地砸下来,差点没把她也压断了气。   “你装逼呀!你继续装逼呀!”楚環抓狂,飞快用军用绷带捆住他被扎的那只手,用嘴吸出伤口的毒血。   可是效果并不理想。楚渊昏迷中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青,他的手环检测到主人生命垂危,扯着嗓子拼命尖叫。   “闭嘴!显示心率!”楚環大骂,从医疗包里取出解毒针给楚渊注射。   报警声猛地停了。楚渊的手环竟然听从了楚環的指令,弹出全息屏,监视着楚渊各项生命指标。   楚環一愣。居然还可以这样操作?或者是因为在空间场里,同伴的手环也是虚拟的,会员也有权限操作?   楚渊的生命指标好比崩盘的股票,飞流直下。   解毒针起效太慢?楚環当机立断,一把扯开楚渊的衣服。   “嘀——”楚渊的心跳变为一条直线。   “你大爷的!”楚環破口大骂,“被花扎死!你居然会被一朵花扎死!说出去我们楚国还要不要面子了?”   楚環从包里掏出一根手指粗的针管,里面装满乳白色的药水。她咬掉针套,手指在楚渊肌肉健美的胸膛上按压摸索着,找准了肋骨之间的位置。   楚環长吁一口气:“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说罢,手起针落,狠狠扎向男人的胸膛。   粗-长的针头刺穿皮肤和肌肉,扎入了心脏。   ***   空气中弥漫的醇酒和鲜花的浓香。清央宫中的每一盏灯都在今夜被点亮,光华异彩,瑰丽璀璨。雕梁画栋被灯光渲染的艳丽异常,宫阙层峦叠嶂,宛如天宫。   御花园中,随处可见喝得微醺的客人,艳妆华服,倚栏说笑。悬浮灯犹如提着灯笼的小精灵,漂浮在御花园的上方。   那是她的杰作。本来只是设计出来给楚璇学校里的话剧表演做道具的,却没想成了楚王宫里最受欢迎的一道夜景。   楚渊穿着华丽而繁复的长袍,手里夹着头冠,走在灯火通明的长廊上。   纱裙飘飘的少女们嬉笑着自身旁跑过,匆匆停下来朝他行礼,娇柔的嗓音仿佛黄鹂的啼叫。他却并未多看她们,径直朝前走去。   这是一个美丽的夏夜。白日里刚举办完一年一度的国祭,盛大的宫宴将会通宵达旦。这也是他第三次担任大司命,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转过一个弯,楚渊终于来到了喧闹的源头,也看到了他费劲功夫寻找了半夜的身影。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少女穿着象牙色的纱裙,挥舞着雪白的双臂,高声呼喊。   她爬上了高高的雕像,坐在那匹黑玉石雕刻的战马背上,摇摇晃晃。而下面是一大群喝得半醉的贵族少年,衣衫不整,疯疯癫癫,场面好似群魔乱舞。   “你们就让她这样爬上去了?”楚渊见两个堂弟在旁边凑热闹,厉声叱喝。   堂弟欲哭无泪,“渊哥,这位姑奶奶想要做什么,宫里谁敢说个不字的?”   楚渊啼笑皆非,一摆手,两个堂弟溜之大吉。   “愿神灵祝福这一对新人!”楚環手挽着一个大花篮,朝下面撒着花瓣,“一拜天地!”   下方的少年们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把一对少男少女推到中央,被楚環撒了一头的花瓣。两个孩子满脸酡红,在一片起哄声中朝东方拜了拜。   “二拜高堂!”楚環又一撒。   两个孩子又朝她拜了拜。   楚環哈哈大笑,“夫妻对拜——到白头!”   两人被身后的同伴们一推,直接抱在一起,热情接吻。众人起哄欢呼。楚環在上面天女散花,宛如女神降临,祝福天下有情人。   楚渊叹了一口气,把头冠丢给一个机械侍,提着长袍挤进人群里,抬头就被楚環撒了一脸的花瓣。   “啊!老哥!”楚環看到了他,也没有捣蛋被抓的惊慌,酡红的面颊,嬉皮笑脸,湿漉漉的双眸如泉水中的黑玉珠。   楚渊顿觉不妙。   “我们伟大的大司命驾到——”楚環突然振臂高呼。   楚渊扶额。   人群哗然,围着楚渊拍手行礼,笑得东倒西歪。   “他是生与死的主持——他是善与恶的裁判——”   少年们你推我挤。楚渊奋力甩开那些往他身上倒过来的少男少女,挤到雕像基座下,仰头喝道:“下来!”   “神赐予你们爱——”楚環抓着花篮,漫天一撒,然后自马背上纵身一跃。   少年们高声欢呼。花瓣落了楚渊一头一肩。他顾不上拂去落在脸上的花瓣,伸出双臂,稳稳地借住了落下来的少女。   楚環搂着他的脖子,放肆大笑。她头发蓬松,花环已经蔫了,宝石发簪也七零八落,脸颊更是被酒意渲染出醉人的潮红。   “你……嗝……看到了吗?”楚環的呼吸里都是果酒甜腻的芳香。   “看到了。”楚渊低头凝视她片刻,面色冷漠,抱着她从疯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大步而去。   远离了喧嚣的御花园,东宫显得尤其清幽宁静。   楚渊拒绝了宫人和机械侍的帮助,抱着他醉醺醺的妹妹一路走来。   四盏机械灯像提着萤火灯笼的小精灵,轻飘飘地前后飞舞。   楚渊径直进了寝殿,把楚環丢在床上。楚環在床上打了个滚,嚷着要喝水。   “你能呀你!”楚渊咬牙切齿,却还是从宫人手里接了糖水,把人搂怀里,耐心地喂她喝下。   “想吐要提前说。”楚渊捏着妹妹的脸,“敢吐我床上,看我揍死你!”   楚環哼哼唧唧,清醒了点,像条虫似的在床上蠕来蠕去,一边看着楚渊满头大汗地解厚重的外袍。   楚渊常年高强度锻炼,身形健美挺拔,脱去了汗湿的中衣后,露出来的肩背肌肉虬结精悍,充满了雄性的力量之美,宛如大师手下的大理石雕像。   楚環吹了一声口哨。可惜酒精麻痹了舌头,听起来像是哄小孩儿尿尿的嘘嘘声。   “想上厕所?”楚渊捞着毛巾擦着胸膛上的汗,坐在床边,又换了一张湿帕子给楚環擦脸。   十八岁的少女,光洁饱满的脸上没有半点脂粉,连油腻腻的热汗也只让她的面孔显得更加可爱。少年人仿佛都是透明的,饱吸了天地精华,再自内而外散发出来,通身亮晶晶,全都是鲜活的青春。   楚環舒服地眯着眼,扭来扭去,把汗湿的脖子往哥哥手下送去,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别乱动。”楚渊心底冒火,“胆子肥了,居然偷跑去喝酒。你今天喝了多少?让爸知道,挨训的还是我……”   “一点点……”楚環迟钝地说,“啊……我想吃烤龙虾!”   “才喝了那么多酒,吃个屁的龙虾!”楚渊骂,“都说了别乱动!想吐?”   “好热!”楚環嘟囔着,翻来覆去,翻身将兄长的手压在身下。   毫无预兆地,少女丰盈而柔软的胸-脯压在来不及抽走的手上。女孩微凉汗湿的肌肤光洁得仿佛一块软瓷,活泼的心跳自胸膛里传来。   楚渊呼吸猛地一窒,心跳几乎停止,浑身寒毛站立。   而女孩被压在身下的手硌得不舒服,无意识地扭着。   凉滑的肌肤摩挲,柔腻的触感产生一股强烈的令人颤栗的电流,沿着青年的手臂直窜而上,窜遍了他的全身。   楚渊深深呼吸,面色铁青,僵硬地把手抽了出来。   他喉结滑动,片刻后,转身换了一块帕子。再扭回头,就见楚環扯去了纱裙,露出一大片雪白得刺眼的背脊。   楚渊吓得跌落了帕子,手忙脚乱地拉起薄毯把人裹住,只觉得这一下就让他顿时老了十岁。   幸好宫人都被屏退了,殿中只留了两个机械侍。机器人的好处就在这时体现了出来。它们不会思考,服从命令,并且不会说三道四。   “热啦!”楚環气鼓鼓,在兄长臂弯里使劲翻滚,“走开,放开我。我要吐你一身!”   楚渊额头冒青筋,吼道:“你想挨揍吗?”   楚環张口,哇地吐了他一身。   楚渊:“…………”   楚環看着他:“我提前说了的。”   楚渊黑着脸,把人丢回床上,起身去浴室。   楚環则被机械侍也拖去洗了个澡。   等到楚渊冲了个澡,换了条睡裤走出来,满意地看到妹妹换了睡衣,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打鼾。她的头发还有点湿润,搭在柔软的枕头上,像是浓密的海藻。   楚渊叹着气,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凝视她的睡颜。   楚環翻了个身,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他,问:“你今天看中了哪个?”   “什么?”楚渊挨着她侧躺了下来,轻轻抹着她柔软浓密的长发。   “沈家的几个女孩儿呀。”楚環半合着眼,嗓音朦胧,半睡半醒,“今天他们家不是一口气来了六位向导女孩,让你随便挑选?”   楚渊冷淡地笑了笑,“不是我挑选,是让父亲和祖母挑选。我只负责和他们选中的那个结婚。”   “可是将来要洞房的是你。”楚環看着兄长,呵呵笑,“人尽可妻。”   “可不是么。”楚渊躺下,伸出手臂让她枕着,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我这样的身份,确实是人尽可妻的。”   楚環靠在兄长赤-裸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爽温润的男性气息,闭上了眼。   “他们说,哨兵和向导结契后,彼此心灵相通,情投意合,会一辈子相爱,忠贞。真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楚渊把她整个儿搂在怀里抱着,手指穿过她湿凉的长发,说:“你会的。你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環環一定能觉醒的。”   楚環轻笑,呼吸就像羽毛一样轻轻搔着他颈侧敏感的肌肤。楚渊的耳朵不禁微微发红。   “要是不能觉醒也没什么。”楚環含糊的嗓音饱含着倦意,“我要做一个伟大的机甲师,这不用非得是哨向。”   “是啊。”楚渊微笑起来,“有哥哥在,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想造机甲,我就送你去读最好的学校,送你进最好的研究院……”   “我要个大车间……”楚環嘟囔。   “行!”楚渊低笑,“等你毕业了,哥哥送你一个最高级的大车间!我看咱们就把广乐殿后面那快空地用来改造,你觉得如何?”   楚環哼了哼,半睡半醒,似乎是答应了。   沐浴过后的身躯散发着薄荷花的清香。臂弯中的身躯柔若无骨,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单,紧贴着青年精壮结实的身躯。   楚渊觉得有些热,却是下意识将人拥得更紧了,仿佛怕把人丢失了般。   他知道自己的心率正在一点点提升,知道自己或许应该放手起身,但是肢体却是叛变了理智,沉醉在这亲密的接触之中。   “黄裙子。”楚環忽然说。   “什么?”楚渊嗓音暗哑,低头看她。   楚環强打起精神,看着楚渊,说:“沈家的小姐,有个穿黄裙子的。我不喜欢她。”   “她对你不敬?”楚渊立刻皱眉,“她说了什么?”   楚環嗯了一声,似乎睡去。   “環儿,”楚渊翻身,俯身压住了她,轻轻用指节摩挲光滑的脸颊,“乖儿,告诉我,她对你说了什么?”   楚環疲惫地睁眼看着他,神情里带着无奈地包容。她眼中蒙着一层粼粼波光,柔软的嘴唇微微开启,呼吸里带着果酒的甜香和薄荷漱口水的清爽。   楚渊只觉得喉咙一紧,火在皮肤下流窜,身体起了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回忆杀,是哥哥的。   有些读者好像不大喜欢看回忆杀……只有……请你们……忍忍了!泪奔~~~~   明天可能有一段不适合发晋江,到时候请留意我的微博提示。 第42章 母星印记-5   仿佛中了蛊一般, 他的头缓缓低了下去, 滚烫的额头抵着女孩冰凉的鬓角,沉重的躯体都压在了她身上。   “说呀。”他催促, 嗓子里好似含着沙子,“她说了什么?”   两张脸靠得太近,楚環都快成了斗鸡眼, 只好低垂了眼帘, 委屈地说:“她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楚渊额角冒起了青筋。   “她问我将来上大学后,是走读还是住校。”   “别理她!”楚渊怒火中烧,捧着楚環的脸, 粗声道,“什么玩意儿?还没上枝头就想着占窝了!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宫里了!”   楚環无言地看着他。   “谁也不能把你赶走!”楚渊深深凝视着她,说,“環儿, 你是哥哥的命。”   楚環沉默地看着他,眼里湿润的水气终于凝结成了实体,顺着一侧眼角滚落, 没入发鬓之中。   就这一滴晶莹,溶断了青年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澎湃的情绪轰然上涌, 冲垮了堤坝,宣泄而出。他托着少女虚软的头颅, 低头重重吻住她微启的唇。   数时年后的楚渊,依旧清晰地记得他们之间这唯一的一个吻,记得女孩唇齿间的甜美芬芳, 和柔软得仿佛一用力就会破的嘴唇和舌。而他心底的饥-渴却如填不满的沟壑,令他不断地深入,索取,辗转着掠夺。   青年兴奋得遍体如焚,手臂和肩背肌肉都偾张,环着楚環的背,将她瘫软的身躯整个儿拥在怀中,紧紧箍着,仿佛生怕她会跑走了一般。   而楚環早没了半点力气,连手指都几乎不能动弹。室内朦胧的光线下,她秀丽的面孔布满红晕,一直蔓延到修长的脖颈上。   楚渊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却根本停不下来。他的手因太过兴奋而微微颤抖,不住地抚过楚環的脸颊、脖颈、肩膀,反反复复地吻着她的唇。   楚環似乎已经被酒精和刚才那个漫长的深吻彻底弄晕了,半睁着的眼里盈着满满的水光,视线涣散,胸膛急促起伏。   这无所防备、任由索取的姿态简直激发了男性最原始的占有欲。压抑了许久的野兽自内心深渊中挣脱,释放出连自己都震惊的疯狂。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渴求她。   楚渊抛下了全部的理智,遵循本能地指引,在一片昏天暗地中痴痴地吻楚環。轻柔地,狂热地,像一头怎么都吃不饱的饥兽。   【叮铃铃~~~骑时可以更轻松】   纤细的身躯剧烈颤抖,似乎已无法承受。   青年撑起身,拿开女孩挡着眼的手,吻落在她濡湿的眼睛,发红的鼻尖,最后又覆上颤抖的唇。   吻非常温柔,带着安抚和愧疚,不断地落下。女孩急促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两具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青年身体上的变化无处可遁,而他也并没打算遮掩。   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楚渊反射性将楚環用被单裹紧,抱在怀中,警惕地盯着寝宫的门。   “阿渊,你出来一下。”楚王的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坚定和冷硬。   楚渊遍身的热意瞬间褪去。他低头看怀中的人。楚環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似乎是真的睡去了。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红肿的唇珠,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纵使用冷水擦了脸和身子,楚渊也知道自己这幅模样瞒不了同样是男人的父亲。他已做好迎接怒火的准备。   楚王屏退了所有侍从,冷声问:“里面的人,是環儿?”   楚渊点头,紧接着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眼花耳鸣。   “你在想什么?”楚王怒斥,“你想要毁了她吗?”   “不,父亲。”楚渊平静地说,“我爱她。”   “她是你妹妹!”   “不是亲的。”楚渊看着他,眼神阴鸷,“从小大到,祖母一直在私下对我耳提面命,就怕我把她当亲妹子,让她多占了王室的便宜。我怎么能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楚王语塞半晌。他注视着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儿子,喘着气,“你们……”   楚渊摇头,“她喝醉了,已经睡了。”   楚王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楚渊朝紧闭的寝室门望了一眼,眼神异样温柔。   楚王头疼地揉着额角,说:“你想怎么样?你就要订婚了。你要她做你的情妇?”   “不!”楚渊冷峻道,“我不会这么折辱她。”   “难道你想娶她?”楚王冷笑着问,“楚国王太子娶自己的‘私生女’妹妹?我们楚王室还要不要脸?你要她出去怎么做人?你一旦对外承认她的血统,她就要失去公主的头衔,这个最能给她庇护的封号。而宗室是不会同意你们的。于你不过是风流,于她却是毁灭性打击。我顶住那么大压力封她为公主,就是为了保护她。你想为了一己私欲要毁掉这一切吗?”   “不……”楚渊痛苦地说,“我发过誓要保护她……”   “那就别再碰她!”楚王严厉道,“我就知道你们俩实在走得太近了,果真要出事。而且你的太子妃我们已经选好了,是沈四小姐。”   楚渊根本不记得谁是谁,只问:“穿黄裙子的吗?”   楚王莫名其妙,想了想,说:“好像是。怎么了?”   “我不要她!”楚渊坚定道。   “你——”   “我会和沈家的女孩儿结婚,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一样。”楚渊冷冰冰地说,“除了黄裙子的这个,其他随便哪个都行。”   “就这个是个A++的向导!”楚王无奈道,“其他的等阶都太低了……”   “无所谓。”楚渊淡漠道,“只要姓沈,只要是祖母的侄孙女就行了,不是吗?”   楚王无法反驳,值得气呼呼道:“那,送環儿去朝歌念书。”   楚渊震惊地看着父亲,“丹阳科技大已经录取了她……”   “中央军校的机械系比丹阳科技大的好十倍不止。你要真心爱她,就该把她往更高更好的地方送去,让她高飞,而不是把她留在身边对你撒娇!”   楚渊沉默了。   楚王肃声道,“要是你祖母知道了这个事,恐怕環儿这辈子都走不了了。她会立刻把環儿塞给你做侧妃,你信不信?”   “我信!”楚渊紧咬牙关,面无表情道,“我知道,我犯错,毁的却是她的一辈子。我不会再越界的,您放心吧。”   楚王长叹,苦口婆心道:“阿渊,我们一家能有今天,也是你当初用命博来的。我知道你劳苦功高,应当得到奖赏。但是你妹妹她……她年纪还这么小,也许她将来会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楚渊说,“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你就对我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才能守护住爱情。我会强大起来的。”   楚王语塞,眼睁睁看着儿子面若冰霜地决然离去。   楚渊连夜把熟睡的楚環送回了她自己的寝宫,自己一夜未眠。   楚環日次醒来,全然不记得前夜发生过什么。她喝得太多,记忆断在自己爬上黑马雕像的那会儿。黄裙子,迷乱的吻,初尝的情-欲,全都没有在她后面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楚渊当时生出一股悲愤的怨和怒,心里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可却依旧无法控制,忍不住事事去寻楚環的麻烦,直到逼得她也发火,和自己争吵了起来。   当楚環朝自己扔着书大喊“我才不是你妹妹”的时候。楚渊心里那不甘和怨忿忽然烟消云散。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痛快,看着眼前气得满面通红、眼眶湿润的少女,平静而专注地看着她,只想再度将她狠狠吻住。   真好。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你。   可惜楚王生怕这桩丑闻继续发酵。他一边将沈太后送去夏宫避暑,一边将楚環送去了朝歌,再把儿子赶进了婚姻的殿堂。   楚環毫不知情,一脸委屈地离去。   但是少年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她很快就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她第一次离开楚国,发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无比兴奋。每晚她都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对楚渊汇报她新鲜快活的大学生活。   结束通话的时候,楚渊总觉得有些寂寞。   数个月后学校放假,楚環元气十足地蹦达回家,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他叫司徒启明。”她骄傲而幸福地向楚渊宣布,“他是我的男·朋·友!”   少年清俊温润,小小年纪就风度翩翩,同活泼的少女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连沈太后都夸赞道:“環儿有本事,找的这个男孩模样家世都好,很是般配。”   楚渊看着妹妹像一只欢快地小鸟一样围着那少年转,眼里都是恋爱中的光与热。他还撞见他们俩在月下的花园里相拥接吻,如痴如醉,难舍难分。   楚環必然会记得这个花前月下的拥吻,记得这个俊美的少年男友,却是永远不知道,她也曾品尝过另外一个男人给予的狂热迷乱。   楚環不知道,曾有这样一个夏夜,她一度离爱情那么近。   楚渊却一直记得楚環穿着牙白的纱裙,头戴花冠,笑嘻嘻地坐在黑马雕像上撒花的模样。   宛如爱神降临。   而这个清丽秀美的爱神正款款向自己走来,笑颜娇媚,高高举起花盘——然后哗啦泼了楚渊一头冷水。   楚渊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白花花的阳光透过树梢落下,像洒落了满地银币。微风凉爽,耳边流水潺潺,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他正躺在薄薄的草地上,一块石头正硌着他的尾椎,十分不舒服。   他挪了挪屁股。楚環的脑袋出现在了视线里。   没有仙女一般的纱裙,没有美丽的花环,更没有甜美的笑容。视线里的女孩蓬头垢面,一脸不耐烦。   “活过来了?”她松了口气,把剩下的半帽子水随手泼在了卵石地上。   “恭迎太子殿下回魂。”楚環幸灾乐祸,“您老人家圣体可安康?腰酸不酸,腿疼不疼?舌头还麻不?”   楚渊确实觉得舌头还有点麻,这是中毒的后遗症,估计毒素被代谢掉还需要一两个小时。好在这不妨碍他说话。   他翻身坐了起来,问:“我们到河边了?你把我背过来的?”   “不是的。”楚環说,“我找了根笛子,吹着吹着,你就跟着我走过来了——当然是我背你来的!你以为呢?”   楚渊揉着眉心,“我怎么了?”   “神眷顾地球,给地球留了一朵花。您手欠要去采花,被神惩罚了。”楚環翻着烤鱼,往上面抹着佐料,“都记起来了吗?”   楚渊看着扎着绷带的手指头,鄙夷道:“真难看。”   “这叫难看,那你真该看看先前自己中毒时的样子。”楚環讥笑,“你下线后最好记得把这段训练视频给删了。”   楚渊不屑一笑,忽然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低头才发现自己近乎全身赤-裸,只穿着一条底裤,大咧咧的岔着腿,像一条在太阳下晾晒了半日的咸鱼。   “你脱了我的衣服?”他面无表情,“你还做了什么?”   “放心。”楚環丢了一个冷冰冰的白眼过来,“您的贞操和你的底裤一样,都还在你的身上。空间场里有监控录像的呢,我能对你做什么?”   “我不记得有什么急救措施是需要脱光患者衣服的。”楚渊捡起丢在旁边的衣裤,慢条斯理地穿着。他的身材白皙修长,双腿笔直有力,相当匀称健美。   人类在星际航行中又进化了一万多年,基因不断进化,外形越发完美。而哨兵又是人类中更先进的个体,体魄更加强健。楚渊虽然失感了,但是依旧保留了3S哨兵的完美体魄,每一根线条,每一块肌肉,都保持着巅峰的状态。   而在楚渊的背脊上,有一块拇指大的银白色金属嵌在后腰的脊柱之中,暴露在皮肤之外,在白日光线下闪耀着刺眼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关注我的微博:http://weibo.com/mibao82/   @靡宝Zoey 第43章 母星印记-6   那是机械脊椎留在外部用来检测和补充能量的接口, 是他曾重伤濒死的证明。肉体的伤疤已被医疗仓消抹殆尽, 只有这一处,是无法抹去的印记。   楚環每次见到这块小小的金属片, 都会心疼如绞,当年噩梦般的一幕幕情景总会控制不住浮现在眼前。   疯狂的哭喊,手在门上捶打得血迹斑斑, 隔着防弹玻璃看到男人遍体鳞伤, 血流如注,却依旧坚守在门前……   “满意你看到的吗?”楚渊忽然回头,朝正打量他的女孩狡黠一笑。   楚環心惊肉跳, 赶紧把头转过去,遮掩住慌乱的眼神。   “我不介意满足你的好奇心,小姑娘。”楚渊系着皮带,“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自制力不强,很容易受到诱惑。”   “是啊……”楚環简直啼笑皆非,“等到我将来见到更好的, 也就不会稀罕了。”   “不。”楚渊穿好了外套,平静地说, “你不会见到更好的。”   楚環:“………………”   “所以,请珍惜现在和我相处的每分每秒吧。”楚渊微笑着, 走到火边坐下。   楚環扶额,简直要郁卒,“是毒素!毒素让你浑身高热, 心率过快。我只有脱了你的衣服,用凉水给你降温。我不知道你们男人会怎么脑补,但是我真的不会抓住这点机会占你的便宜!”   “那真可惜。”楚渊动手给鱼翻了个面。   “可惜什么?”楚環下意识问,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急忙道,“不!你不用回答!”   楚渊笑得意味深长,拿树枝戳了戳鱼。   这条足有四十公分长的大鱼也是变异种,鱼鳍尖锐如针,嘴部怪齿嶙峋,眼珠凸起,卖相十分惊悚。但是仪器测量它的肉质可食。烤熟了的鱼肉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楚環切了一大块鱼肋肉,拿树叶托着,往上面洒胡椒。   楚渊伸出手。   楚環:“自己动手。”   楚渊:“不照顾受伤的救助对象进食,扣二十分。”   “你只是手指被花刺扎了个洞!”楚環真想把鱼肉摁在对面男人的脸上。   “你是要拒绝完成救援对象的要求咯?”楚渊问。   楚環老实地把鱼肉双手奉上,咬牙切齿:“殿下,请用午膳。”   楚渊很满意地接了过来,撕了一条鱼肉,放进嘴里,忽然停住了。   “噢……”楚環快绝望了,“别和我说你又被鱼刺噎住了!这鱼根本就没有小刺!”   “不。”楚渊摇头,把鱼肉咽下,“很好吃,出乎意料。这个作法很特别,你跟谁学过?”   楚環怔了一下,说:“我把带来的所有佐料全抹上去了。大概您王宫里的厨子不会这么做菜。”   “他们确实不会。”楚渊吃着鱼,浅笑道,“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会。”   “凡是不会做饭的人,都会这么干。”楚環重新切了一块鱼肉,狼吞虎咽。   她上午经历了数场恶战,又背着楚渊这么个大个子一路狂奔到水边,早饿得虚脱,也顾不得维持形象了。   楚渊优雅地用着餐,一边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楚環。那目光并不带亵玩,也不阴森冰冷,却像是一根烦人的羽毛,在人后颈上扫过来,掠过去,让人浑身一阵阵发鸡皮疙瘩。   “好吧!好吧!”楚環举手投降,一脸不甘地从身旁的卵石堆后拿出一片大树叶,上面是两大块烤得金黄喷香的鱼籽,“一人一半,总可以了吧!?”   楚渊满意微笑,拿走了较大的那块鱼籽,“看在你还算自觉的份上,就不扣你的分了。”   楚環心如刀割,赶紧把剩下的鱼籽一口吞了,生怕这男人又找借口来抢。   好在楚渊见好就收,没再折腾。两人相安无事的用完了午饭。楚環又给楚渊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他体内的毒素已经被代谢得差不多,不会影响行动后。两人重整背包,继续出发。   动身前,楚環趁着楚渊去河边洗脸,偷偷折了三根树枝插在沙地里,把吃剩的鱼骨架摆前面,朝西天拜了拜。   “各位楚家在母星的老祖宗保佑,求那位大爷接下来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老不正经,国运堪忧,大楚要亡呀……”   “走不?”楚渊在远处唤,“别拜了。学员在空间场内进行封建迷信活动,扣十分!”   楚環默默竖中指。   两人离开了那片被小树林包围的河湾,沿着河道,朝大山出发。   ***   午后,太阳全面释放出了它的威力,阳光如毒箭,射得人抱头鼠窜。地面飞快升温,草原上热气蒸腾,宛如一口烧开了的蒸锅。   这才是初夏,可地面温度居然有四十五度,空气都已扭曲。如果不是两人的衣服都有温度调节功能,他们估计已经成为一块锡纸烤肉。   而好处有两条:一是楚渊也被晒得蔫蔫的,没有再开他的“楚家讲坛”,楚環耳朵终于清静;二是变异动物也不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窝觅食。   两人一路走来,远远看到树阴下趴着一只变异的野兽,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双方互相打量了一眼,那兽大概嫌他们俩肉少衣服多,意兴阑珊地继续睡觉去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走完了大半个草原。树林逐渐密集,在河流两边形成了越来越宽的绿带。迎面的风中偶尔会夹着一丝凉意,带来不期然的舒爽,令人精神振奋了起来。   “我们要在入夜前翻过山头。”楚環说,“对面山腰上有一个废弃了的工事据点,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从那里到营地,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需要明天十点前抵达营地。如果明天一早出发,算上会遇上野兽被耽搁,时间应该也够。”   “你确定那个据点是安全的?”楚渊问。   “到了才知道。”楚環说,“所以我们最好早点抵达。如果情况有变,那就要天黑透前再找另外一处安全的地方过夜了。”   他们再度检查了一遍装备后,加快了进行速度。   进入山下水草丰泽的区域后,他们很快就同一群热情好客的食肉生物喜相逢。   最先出来迎接两位的是一家子变异天鹅,爹妈带着七只丑小鸭,声势浩大地朝进入领地的两足兽扑过来。   它们的脚蹼进化出了异常锋利的爪子,喙部呈勾状,浑身羽毛如片片钢刀。这生物就算没变异,也可以把人追得满田坎乱跑,更何况变异后体型还大了三倍,简直就像两架嘎嘎叫的小型飞行器,横冲直撞而来。   “我觉得亲鹅只是自卫。”楚渊大声说,“杀伤了不会威胁生命的动物,系统也是要扣分的哟。”   “这是你临时编出来的规矩吧!”楚環恨恨地收下已经出鞘的刀,一鞭子把两头鹅赶开,拽着楚渊边躲边跑。   天鹅追了几百米后,果真停了下来,伸直了脖子嘎嘎叫了几声,悻悻地扭身走了。   “瞧,我说的没错。”楚渊还很慈爱地朝远去的小天鹅挥了挥手。   “是啊……”楚環异样的声音传来,“但是我觉得这头应该会威胁到我们俩的生命了。”   楚渊转过身。一条头大如酒桶的墨绿色巨蟒吐着舌自沼泽里高高支起身子,金黄色的蛇眼里,瞬膜一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   楚渊和楚環对视一眼,突然分头向两方扑去。   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啃了满嘴泥,尖锐的獠牙深深插进了泥土里。   爬行动物智商不高,白长了这么大个头。   楚渊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   “你还要和它自拍合影吗?”楚環大吼,拽着他拔腿狂奔。   湿地里的昆虫和爬行动物种类繁多,原本都潜伏在巢穴里,等着熬过白日的酷暑。而这份平静转眼就被闯入的人类彻底打破。   两人在前方飞奔,巨蛇摇尾,地动山摇地狂怒追赶。楚環他们时而分开,时而汇合。巨蛇被捉弄得晕头转向,干脆认准了个头较大的那个雄性食物,紧追不舍。   “你要是不想给它开肠破肚把我挖出来的话,就要想点办法了!”楚渊大喊。   “跟我来!”楚環吹了一声口哨。楚渊敏捷一转,躲过巨蛇的一次袭击,飞奔到楚環身边。   “跟紧了!”楚環大声道,“我数到三,跟着我朝右转!”   她带着楚渊笔直冲向一片茂盛的荷花池。巨蛇掀着水花气势汹汹追来。   炎炎烈日下,碧叶朝阳舒展,青翠浓郁,朵朵浅粉的荷花伫立在荷叶之间,随风婀娜轻摆,如摄影师镜头前正婷婷玉立的佳人。   “一!”楚環大喊,继续朝荷花池冲去。   “二——”   楚環一边跑着,一边掂了掂手里一块刚才捡起来的石头,远远地砸进了荷花池中。茂密的荷叶一阵波荡。   “三!转——”   两人整齐地一个急转弯,朝右狂奔。   巨蛇追上,嘶叫着凌空扑来,獠牙锐光一闪。   荷叶忽然剧烈动荡,整个荷塘隆起,一个巨大的黑影破开荷叶扑了出来。   “趴——”楚環未说完,就感觉楚渊健壮有力的胳膊搂住她,将她扑倒在地,护在身下。   男子沉重而坚实的身躯以保护的姿态彻底覆在她身上。心跳一阵狂乱,下意识屏住气   卡车大小的巨蟾跃出水塘,长舌卷住巨蛇,如缠住一条小小蚯蚓,嗖地将之吞进了嘴里。蛇尾露了一截在外,拼命纽缠拍打,却是再也无济于事。   巨蟾满背大大小小的毒疮,蹲在岸边如一座小山,暗红的眼睛似乎看向楚渊他们。它的脖子一鼓一鼓,慢慢地把蛇吞进嘴里。   “这玩意儿……”楚渊压低声音问,“水里有几只?”   “就一只。”楚環呸呸吐出两口泥,“你……劳烦挪一下,我喘不过气来了。”   低沉的笑声字男人的胸腔直接透过紧贴的身躯传来。楚渊反而更加用力地压制住她,眼神满是促狭,“别动。万一它还没有吃饱呢。”   楚環鼻腔里全都是男人馥郁的信息素的味道,心想真是见鬼了,一个失感的哨兵怎么还会散发这么浓郁的信息素?他难道已经自恋到把自己的信息素保存下来当作香水在用?   被这股气息熏着脑子,又被男人几乎以占有的姿态半压着,楚環根本就没法动。她连腰都在一阵阵酥软!   好在巨蟾出水片刻就被这火辣辣的阳光鞭挞得受不住,又躲回荷池里去了。   它一转身,楚渊便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楚環隐隐松了一口气,遍身依旧酥麻,仿佛有细细的电流沿着经脉乱窜。   “楚小姐,”楚渊傲慢的嗓音传来,“你不会是要我亲亲抱抱才肯起来吧?”   一股怒火直冲云霄,楚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恶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大步朝山林而去。   楚渊恶劣的低笑了两声,跟在她身后。   接下来一路,他们又遇到好几拨变异生物,幸而攻击性都不太强,未费太多功夫就解决了。   日头逐渐偏西的时候,两人终于抵达山脚。而空气愈发潮湿闷热,仿佛有一双大手给天空拉上了帘子,厚重的云层遮住了烈日。   等进了山,茂密的植被遮天蔽日,林间潮湿阴凉,同山外宛如两个世界。   “不知道这座山有没有古猱。”楚渊突发奇想,“也许同咱们之前杀的那一家是亲戚,听闻噩耗,又会来找你报仇。”   “您脑补能力这么强,怎么不去进行文学创作?”楚環没好气,“猴子又不会打电话。”   远处传来闷雷声,悠远绵长,像是神灵在云层上叹息。不过短短十来分钟,天光就已暗了许多。山间骤然起了风,林海齐齐发出哗哗浪声,枝叶摇曳。   春夏交际的雷阵雨,说来就来。林间生物感受到了雨的气息,纷纷归巢还穴,倒是大大方便了急着赶路的两人。   楚環闭着眼睛用精神力扫描山林地形,试着找一条适合翻山的路。她感受到了天地间各种能量在疯狂翻涌、流窜,鸟兽们散发着畏惧的情绪。这些生命和能量如一团揉乱了的蜘蛛网,粘乎乎地粘满了精神网。   长时间高强度使用精神力,楚環已经感受到精神力枯竭的预兆。她脑中产生尖锐的疼痛,无法集中注意力。   忽而,一团光靠近了她,明亮而沉稳,如旭日般磅礴。那是楚渊。   作者有话要说:  楚環:你骚不骚包呀!!失感了还一身信息素味!想要勾引谁呀!   楚渊:你问我?你以为呢? 第44章 母星印记-7   纵使失感, 他的生命光依旧这么强大, 如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   “不要被干扰了。”楚渊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尝试去屏蔽那些多余的信息, 只专注找你想要的。”   一股强大的能量随着这句话灌注进了识海里,疼痛骤然消失。楚環深呼吸,放松了下来, 在精神网里将疾风、雷电和生灵逐一屏蔽。那些光点和脉络一点点消失, 剩下的只有山石。   片刻后,她睁开了眼,长吁了一口气。   “看清了?”楚渊问。   楚環侧过头, 男子英挺俊雅的面孔近在咫尺。睫毛纤长,鬓角浓密,脸上每一根线条,每一处转折, 都是她看了数十年,也渴望了十多年的。   呼吸交错,信息素的芬芳里饱含着水气, 令人迷醉。   楚環这才发现,楚渊的手一直搭在自己肩上。刚才感受到的那一股强劲的能量, 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从男人身上传递过来。可是,那是什么能量?   楚渊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说:“如何做一名向导,你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是。”这一次,楚環非常虚心。她曾是顶尖的哨兵不假, 但是她如今也确实是个才入门的向导。过去掌握的技能放在今天,能为她所用的不多。   “看得出你是个很渴望力量的人。”楚渊说,“人们对向导有个错误的认识,觉得向导相对孱弱无能。所以你潜意识里有些排斥自己的属性。”   “而实际上呢?”   楚渊说:“那就要你亲自去实践和摸索了。”   “我知道了。”楚環思索着,点了点头,“走吧。我找到一条路。”   风越来越强劲,这股大自然强大的力量轻松地压弯了森林里百年古树的头,撼动着整座山林。   天昏地暗,暴雨如期而至,如开闸泄洪一般,从天往下倒灌。   树木枝叶挡去了大半的风雨,可侥幸逃脱的雨依旧威力凶猛,泼水般浇在人身上,冲刷得几乎睁不开眼。两人冒雨狂奔,听着雷声在头顶轰鸣,看着闪电的光一次次穿透密林。   天地间仿佛回到了创始之初的混沌状态。不约而同地,两人都笑了起来。   “爽!”楚渊高喝。   “殿下应当很久都没有吃过这种苦了。”楚環大声说。   “你以为呢?”楚渊反问,“你觉得我在停战的二十年里,都在种花养鸟吗?”   楚環大笑,一脸雨水,高声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好——”楚渊喝彩,“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是大雨。”楚環扭头笑道,又接了一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楚渊击掌,“还有什么?”   楚環朝他慧黠一笑,黑漆漆的眼珠灵动一转,笑颜在昏暗幽林里仿佛由内而外散发着光。   楚渊心脏猛地一缩,脚步踉跄。   楚環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大步朝前走,朗声颂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楚渊神色恢复如常,快步跟上,笑着接上:“定将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水鸥! 笑指泸沟桥畔月——”   “几人从此到瀛洲!”楚環欢快喝彩,扭头朝他灿烂一笑。   楚渊望着她的目光深邃似海。隔着雨帘和纷飞的碎叶,两人在这糟糕得仿佛末世的天气里对视了一眼,却于那短暂的接触中品味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愉悦。   风雨时大时小,一直轰轰烈烈肆掠了将近三个小时才渐渐停歇。楚環他们走走停停,在雨停前终于钻出了林子,站在了高高的山脊上。   凉风猎猎,山涧里云雾缭绕,苍山如兽群匍匐在脚下,兽脊绵延起伏,直至雨幕未收的天地尽头。   远处还有闷雷阵阵,而前方的积云却终于散开。夕阳如万道金箭射穿云层,为群山渲染重彩。远处悬崖上,数条瀑布如白练高悬,亦被霞光染如流金。   楚環放出了迦楼罗。雪白的绶带鸟如灵巧的百凤,发出悦耳的鸣叫,振翅翱翔。   “太美了!”楚環深深呼吸,为这壮丽的大自然之美折服,“看到这一幕,觉得先前的一路艰辛都是值得的。”   “十万大山。”楚渊迎风眺望,英俊的侧脸被夕阳勾勒出了一道硬朗分明的金边,“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里位于母星上古华夏国的西南地区,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自东北向西南,一百多公里的山脉里,遍布上百座山峰。这里地形复杂险要,易守难攻,曾设有不少军事要地。   古地球文明末期,平原上的城市一个接一个陷落。尤其是人群聚居的大城市一旦受到病菌感染,爆发起来简直犹如人间地狱。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逃离城市,进入山林。   “不是变异的人类,就是变异的野兽,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楚環叹息,“那真的是个糟糕的年代。”   “是啊。”楚渊说,“惊恐而绝望,一直蔓延了几代人。很多孩子从出生到老死,都没有一日不惴惴不安。”   但是猛兽终究还是枪炮可以对付的。人类把很多军工研究所都建在了深山之中。在这里,他们编写出了Pinocchio系列,创造了初代高智能AI。靠着这台无所不能的超脑的运算,他们开始了星际大移民时代。   “但是它们后来背叛了人类。”楚環说,“其实,有一群学者对此持不同观点,觉得AI已成为了新的生命体,它们只是在反抗人类的奴役。它们能繁衍,能成长,感情模块让他们也能高度模拟人类的情感。生命的定义不应该只局限于碳基体。”   “也许有道理。”楚渊笑了笑,注视着楚環,“但是,模拟的感情,是真实的感情吗?”   楚環顿住。   “当一个AI说爱你的时候,它是真的爱你,还只是遵循一道刻板的指令?”楚渊撩起一根挡路的树枝,非常绅士地请女士先过。   “AI通过感情模块来感知人类的情绪,并且模拟出相应的良性回应。但是这只是人类赋予它们的一种功能,其目的不是为了建立感情,而只是为了让它们更好地揣摩人类的思想,更好地为我们服务。况且,就连这也成了一把双刃剑。”   “因为,虽然感情模块里只写了爱、忠诚、信任……但是Pinocchio让它们自己学会了恨、怨、怀疑……”楚環低声说。   楚渊点头,“赋予AI于感情,就是赋予了它们欲-望。人类把AI们造就得尽量逼真、类人。于是它们也真的觉得,自己应该像人一样活着,想要人类拥有的一切。于是,人类和AI分裂,大战数百年。”   “幸而当时有光明向导和黑暗哨兵出世,拯救了人类的败局。”楚環说。   “是啊,我们有哨兵和向导。”楚渊浅笑,“人类总在一次次灭亡的边缘被拯救回来,大概我们真的是神的宠儿。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两人驻足,遥遥的对面山顶上有一处灰色人工建筑,植被环绕,非常不起眼。   “就是那里。”楚環看了看地图,“别看着近。望山跑死马。况且我们还要徒步经过下面的山涧。底下猛兽非常多。”   “为什么不能让对方来接我们?”   “我的身份就是派来接你的基地人员。”楚環说,“设定里,当年这个时候有磁场干扰,通讯设备不能用。不过放心,我还有别的办法。”   她掏出了信号枪,装弹,朝天空扣动扳机。   信号弹升空爆炸,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片刻后,对面山顶有光芒闪烁。那是对方在给他们打摩斯密码。   “联系好了。”楚環用手电筒和对面交流了片刻,“基地里的特勤主力出去执行任务,要明天才会回来。留守的人没有上级命令不能出动。他们让我们先寻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明天我们先动身。他们会尽量早点来接我们。”   他们沿着一大片茂密的桉树林往下走,半个多小时后,来到了一座荒废了的建筑物前。   从建筑风格来看,这座建筑应该是对面山顶基地的前身。坍塌的楼房和墙壁上的裂缝昭示它曾经遇到过一场强烈地震的摧残。这大概也是它被弃用的原因。   旧基地被遗弃了有好几年的样子,蔓藤吞没了大半没倒塌的房屋,房顶,庭院里杂草丛生,散落着白森森的兽骨和粪便。显然这里成了野生动物的一处家园。   一辆两厢小货车被断墙压扁了半边身子,通身已锈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张开的车前盖像是一张怪笑着的嘴。车身上有一块残缺了一角的标志,画里的好像是一条蛇。   “这是什么?”楚環问。   楚渊却没有回答。   楚環用精神网将建筑物内部扫描了一遍后,朝楚渊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系统严谨而细致地复制了一切,里面还保留着当年仓皇撤离时的模样。   翻倒的桌椅已腐朽,轻轻一碰就成碎片;天花板大面积脱落,露出着深灰色水泥,如孩童随手拼凑的世界地图。墙壁布满裂缝,喜阴的植物见缝插针地在里面扎了根。苔藓、陌生的菌类占据了房间里每一处阴暗潮湿的角落。   两人一连搜索了好几件屋子,都一无所获。房间里原本放着的仪器几乎被搬空,只留下损坏严重的几台,和一大堆杂乱的缆线。   楚渊拿脚踢了踢地上一个像培养槽一样的东西,笑道:“你猜猜这里曾经培养过什么玩意儿?”   楚環背脊一阵发凉,“不论是什么,我都觉得看起来像是不应该被培养出来的。”   电筒的光从墙上一晃而过,一个图案闪现。楚環再度照过去,看清那是一个半人大的标志,和在外面车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是完整的。   那不是蛇!一圈蕨类植物环绕簇拥着一个抽象画女人。她有着长发丰-胸,以及蛇一般的下半身,手中还执着一条鞭子。虽然造型诡异,但是画像又有一种精心设计过的美感。   “看出来了吗?”楚渊问?   楚環点头,“女娲。”   女娲,古华夏神话传说中,创造了人类的母神。   “这是实景还原?”楚環问。   “是的。”楚渊站在了女娲图标前。图中女神身段妙曼灵动,就算是蛇形的下半身也十分匀称,盘成了优美的弧度。可见设计这个图标的人,对女神充满敬爱之心。   “这个标志已经失传了上千年了。”楚渊说,“我曾在一份有关AI战争的记录里看到过它。一架被击落的AI战舰上,就有这个标志。”   “它表示什么?”楚環问。   “母亲。”楚渊说,“机械生命们,称呼它为‘母亲’。这点上,它们和我们的文化是共通的。”   他朝楚環看去,目光幽深,“它,或者是她,是一切高智AI的初代,帮助人类进行星际大移民的女神。是人类能从灭亡的边缘存活下来的大功臣。”   “那后来的‘白帝’是……”   “她的子孙。”楚渊说,“或者说,是她的升级版本。初代已经在一次次升级中被彻底覆盖,消失了。到了‘白帝’叛变的时候,连人类都不记得初代AI是谁了。机械生命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图腾喷绘在身躯上。”   楚環不禁撇嘴,“瞧,看来人类并不是唯一一种会把古神抛弃的物种。”   “你也觉得机械生命是新物种了?”楚渊颇有兴味地问。   “那你觉得感情模块制造出来的感情,是真的吗?”楚環反问,“就我所知,人类会产生感情,也是大脑某个区域运作,分泌化学物质的结果。这听起来和机械生命的感情模块除了原件材料不同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楚渊蹙眉,竟然沉默了。   乌金西沉,夜色女神俯身拥抱大地,山林逐渐昏暗。因暴雨而被压下去的躁动又重新自林间宣泄了出来,昼伏夜出的生物如勤劳的上班族,正整装准备出门工作,养活一家老小。   楚環趁着楚渊沉思人生哲学的空档,四处走动了一圈,将整个废基地用精神力扫描了两遍,确定这里还算安全,便决定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她找到了一间门窗完好,出入都很方便的房间,把楚太子殿下请过来继续发呆。   楚渊找了张金属凳子坐着,看着黑发少女里里外外地忙着收拾。她在外面各个要处布下防兽的陷阱,又去打水,打猎,准备晚饭。   很难想象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会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楚思也快满十八岁了,却是又懒又蠢,连杯咖啡都要机械侍冲好端到手边。   而在这个叫楚环的女孩儿的资料里,也并没有记载她曾经参加过童子军,或者接受过任何义务教育之外的培训。   可见他拿到手的资料,已经是华国方面修改粉饰过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思:爹,什么叫又懒又蠢?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要不要面子呀? 第45章 母星印记-8   一个人的言行能充分展现出她受过的教育。这个女孩宛如一个职业军人或者特工, 而且并未遮掩。这种引起他关注的手段, 有些剑走偏锋。可是楚渊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效。   晚饭是一只有小型犬般大的灰兔, 也是生得獠牙尖爪,大概不吃草改吃肉已有很多代了。   如同处理中午那条丑鱼一样,楚環胡乱地把佐料往兔子身上抹了, 架在火上烤。这兔子虽丑却肥, 随便一烤,油就滴滴答答往下落,火堆吱吱作响, 扑鼻的香气弥漫四方,也引来了一些夜间觅食的生物。   用餐期间,外面的陷阱响动了好几次,有兽的哀鸣传来。   楚環飞快吃完, 又出去了一趟,把落入陷阱里的倒霉蛋弄死取了出来,丢给了远处黑暗中的那群眼睛。   一阵杂乱声后, 咀嚼啃噬的声音传来。   此刻,天色已全暗, 天空呈现出剔透的深蓝。   星子稀疏,月如银盘。不论在古地球, 还是在一万三千年后的遥远星域里,卫星始终这么尽忠职守,永远准时为人类点亮黑夜。   楚環将陷阱重新恢复, 返回屋内。   楚渊已经吃饱喝足,正在泡茶——他居然还带了茶包!   楚環却像个勤劳的家庭妇女,男人剔牙看电视,她还要忙里忙外收拾屋子,把吃剩的半只兔子用密封袋装起来。   “你好像很习惯照顾人。”   “不。”楚環扭头白了楚渊一眼,“我伺候殿下是为了拿积分。”   “你有照顾人的习惯。”楚渊看着她,“你过去,一定长时间照顾过某人。”   楚環怔住,低头继续清点着枪支。   我当然曾寸步不离地照顾过某人。你以为那是谁?   “他必然是个很幸运的人。”楚渊的微笑在火光之下显得十分柔和俊美。   “是啊。”楚環温暖一笑,“一个幸运的混蛋。”   “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楚渊在她对面坐下,往火堆里丢了两根树枝,看似不经意地说,“有人说过你很像我妹妹吗?”   楚環擦枪的手停住了。   融融火光照着楚環清俊秀丽的脸,让她看上去就像油画里的女郎般,有一种迷人的忧郁之色。   “长得尤其像。”楚渊却好像没留意她的异样,“第一次见你,差点以为就是她死而复生了。”   楚環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哑声说:“您看起来不像是会抱着没穿衣服的妹妹睡一个晚上的男人。”   “因为你不是她呀。”楚渊轻笑,“虽然连名字发音都一样。我最初看到你的资料,还吓了一跳,以为你和她有血缘关系。”   “然而?”楚環挑了挑眉。   “我查了你们的DNA。”楚渊将热气腾腾的水杯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人类很神奇。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居然会长得这么像。”   楚環低垂着眼帘,把光子枪的能量条推进槽里,卡好。   她自己也一度怀疑过小楚环是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楚渊的话打消了她的疑虑。   “确实有人这么说过。”楚環说,“我还特意去找过她少年时期的相片,可惜非常少。”   “你们都有一双生机勃勃的眼睛。”楚渊透过火光,凝视着对面的黑发少女那酷似亡妹的面容。   楚環离开他去朝歌念大学的时候,就是这个年纪。   他不该让她走的。这样,她就不会遇见司徒启明,不会和对方相爱,不会受伤。他就应该谢绝李承钦访问丹阳,这样李承钦就不会在落马时掉在她跟前,把她忽悠进了婚姻殿堂……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楚環已解开了发辫,脱去了厚重的战斗服,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衫。衣衫上血迹斑斑。   “伤好些了吗?”楚渊问。   “有点痒,在愈合中。”楚環摸了摸腰,斟酌了片刻,说,“继续和我说说建阳公主吧。我……我很崇敬她。”   楚渊懒洋洋地笑了,“你想听什么?”   “随便。”楚環说,“她……她为什么一直单身?”   楚渊噗哧笑,乐不可支,眼角散开细细的纹路,却别一番洒脱不羁的风度。   “3S哨兵,身兼一国元帅,还是一位高贵的公主。她当时是位于金字塔顶尖的精英,真正的一只凤凰。”楚渊说,“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她。”   “你不就是——”楚環猛地把“男人”二字死咬在嘴里。   楚渊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我确实也曾是3S哨兵,但如今我只是个失感的废人罢了……”   “你不是废人!”楚環反射性不悦道。   “你这口气和她真像。”楚渊莞尔,“而且你比她幸运。她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吃了很多苦。”   楚環轻声叹:“你很爱她。”   “是啊。”楚渊笑容里满怀柔情,“她是我的骄傲。”   楚環停顿了片刻,把检查好的枪放下,换了另外一把。   “你看过她的影像吧。”楚渊充满自豪地微笑着,“多美的姑娘,是不是?她做什么都能做得极好。当初学机甲,就能成为机甲制造名师。觉醒成为哨兵,替我领兵作战,又能成为名将。有时候我觉得她就是太完美了,才被神带走了。”   楚環面孔被火烤得发烫。   楚渊的目光已透过楚環的身躯,投向了存放过去记忆的空间。   “她非常独立要强,有魄力,特别聪明,性格洒脱。她……她其实过得并不愉快。”   楚環抬头,很是困惑。   我什么时候不愉快过?   “她有些缺乏安全感。”楚渊面色如水般沉寂,“小时候,一位长辈给她灌输了很不好的观念。自从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就有些没有归属感。我们越爱她,给她的越多,她越有些诚惶诚恐。于是拼命回报——这根本没有必要!谁会和亲人计较这些?”   楚渊深吸一口气,抬手揉着额头,“她死后,我回忆她的一生,越回忆越难受。她一生看似功勋盖世、名扬万里,可是大部分时候,她都没有在为自己而活。”   “不!”楚環突然开口,语气坚决地打断了楚渊的话。   “你怎么可以这样否定她的一生?”她甚至有些愠怒,“什么叫看似功勋盖世却没有为自己而活?你一句话就抹灭了她的价值!你才应该去看看她的那些影像,好好看一下她在机甲车间里,在战舰上的笑容。我觉得那是真心的、快乐的笑。我倒觉得她一生恣意昂扬,快意恩仇,活得非常痛快!”   楚渊愣住,望着黑发女孩愤慨的脸,陷入了深思。   “为什么要把她想象得那么苦情可怜?”楚環越说越恼怒,“是!她感情不顺。但是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要以感情生活来衡量一个女人的幸福感?你也离了婚,要是有人因此同情你觉得你这几十年都过得很惨,你高兴吗?”   楚渊很是无言以对。   “为什么评价男人就看事业,换到女人身上就只看她有没有好爱情?”楚環气愤,“生活中可以取得那么多成就,感情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一个夫妻恩爱的杀人犯,他依旧是杀人犯。而一个离婚的女元帅,她就只是个可怜的离婚妇人了?”   楚渊凝视着女孩,缓缓笑了,“还有什么?”   他一笑,楚環的气倒消了大半,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觉得,她不仅热爱机甲,也热爱军人这个职业,也热爱她为之奉献的国家。”楚環平和地说,“她自由地追求理想。她也没有需要同情之处。她英年早逝确实很可惜,但是她一直都在为自己活着!”   楚渊沉默良久,说:“家父也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说我总是觉得她可怜可悲,反而是对她的否定。我却一直徘徊在自责里走不出来。”   “你自责什么?”楚環一脸莫名其妙,“大元宫的事又不是你的错。”   “有些东西……她很想要,我却没能及时给她。”楚渊摇头苦笑,“真奇怪,我居然会和你说这些。你这么一个小女孩……”   “殿下放心,我不是搬弄口舌之人。”楚環说,“建阳公主是个英雄。”   楚渊笑意凝固,“楚小姐,你父母去世的时候,你有六岁了,能记住很多事了吧?”   “是……”楚環迟疑地回答。   “他们也是为国牺牲的烈士。”楚渊说,“可是,你是愿意他们做伟大的烈士,还是好好活着,做你平凡的父母呢?”   楚環张口结舌,不知怎么的,鼻子酸楚难当,眼眶滚烫。   她突然体会到了在大元宫里分别之际,楚渊那种绝望的、直击魂灵深处的悲痛。   她死而复生,其实并未真切感受到过那种生离死别的剧痛。但是这痛楚,以及幸存者的内疚,楚渊却是背负了整整二十年!   “我希望我妹妹能活着。”楚渊望着她,沉声而缓慢地说,“哪怕做个平凡人,但是快乐,健康,能让我每天都看到她,和她说说话。哪怕不在眼前,但是知道她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生活得很幸福,这样也好。”   楚環实在无法忍受,深深低下头,借着夜的遮挡,让泪水直接从眼中落入脚边的地上。   “如果……”她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如果神灵怜悯,让她重新回来了呢?如果她重新回来找你……”   楚渊笑道:“这话,家父也曾说过。”   “你如何回答的?”   楚渊轻叹道:“我本想说,希望她能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生活,不用再牺牲奉献。但是楚小姐你刚才才把我教训了一番,说我对我妹妹的人生解读有误。那么,我只好希望她能重新找个好男人了。她的人生里,也就这么一个缺憾了。”   楚環坐在火边,觉得遍身血液又渐渐凉了回去。   楚渊畅想着,愉悦地笑起来。沙哑的哼笑中,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自虐般的快-感。   “我想看到她结婚生子。生两三个孩子,各个都像她一样聪明又漂亮。周末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吃饭,一家人吵吵闹闹,又相亲相爱。我确实希望她获得一个好爱情,备受宠爱,到老了都还被人捧在手心里像眼珠子似的疼。希望她,继续做个快乐的公主。”   楚環喉咙堵塞,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好半晌,才说:“她毕竟不是真公主……”   楚渊冰冷的视线如锋锐的冰刀自女孩脸上划过,割得她脸颊一阵刺痛。   “楚国一日不亡,她就是楚国的公主,是我楚渊的亲妹子!”   这话像是一根冰冷的手指,冷不丁地戳在楚環的额头上,戳得她身子轻微一晃。一股难言的尴尬和失落顺着冷汗从全身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渗出来。   两人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之中,先前那种温馨融洽的气氛一扫而空。好半晌,谁都没有出声。   夜里山风萧萧,外面忽而传来野兽搏击打斗的声音。   “没事。”楚環低声说,“大动物捕食小动物罢了。而且我还撒了些药,它们闻到气味,又怕火光,都不敢靠近这边。”   楚渊冷淡地点了点头。   “你先睡吧。”楚環说,“我守夜,四个小时后叫你。”   “你先睡。”楚渊说,“你今天太累了,不要再熬了。”   楚環确实疲惫不堪,光是这么坐着,只觉得身躯犹如平时拼凑的积木,正在不停地往下垮塌倾倒。她不再推拒,收拾好了武器,拿包做枕头,躺了下来。   几乎是双眼合上的那一瞬间,她就沉睡了过去。   ***   星河、云海、月球,静静地在夜空之中轮回旋转。孤狼驻足山峰,仰天长啸,金属身躯折射着银色的光辉。   山崖下方,机械兽群们浩浩荡荡,背脊如密集的鱼群,沿着深深的山沟前行。   大地轰然巨震,山林鸟兽惊窜。遥远的前方,天空中火烧云在翻滚,位于地平线上的人类都市被笼罩在雄性火光之中。高楼崩塌,尘埃四扬——   “时间快要不够了!”   她睁开了眼。   阳光盈满窗棂,天空蔚蓝,树影摇曳。   风中飘着木樨花的香。那是她最喜欢的花树。   屋内非常清幽,她正坐在窗前,感受着微热的风吹拂着脸颊和单薄的衣裙。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从窗户望出去的天空是那么熟悉,仿佛她曾这样望了有千万年。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是军靴踏在木质地板才能发出的特殊的声响。明亮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陌生的深蓝军装,军靴笔挺裎亮。   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半跪在她面前。   是楚渊。又不太像他。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睡个觉都要梦见我。还不赶快和我相认! 第46章 母星印记-9   是更加粗糙和精悍的楚渊, 满面尘霜, 却如一把淬过烽火鲜血的宝剑,硬朗的轮廓愈发英俊分明, 双目深沉,如浩瀚碧空,如辽阔海洋。   他的笑容沧桑却温暖, 凝视着她, 仿佛她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她不禁抬起手,轻轻抚上男人已被风霜打磨粗糙的脸颊。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低头虔诚地吻了吻, 嘴唇干燥。他似乎是从前线匆匆返回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而这个亲昵的动作真令人心折,一阵甜蜜涌荡。   “你听清我的话了吗,九儿。”他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醇厚, 温柔中带着急切,“不要犹豫了,让我带你走!”   去哪里?   她只是微笑着, 轻抚他的脸,感受着皮肤的温度。她的手白皙柔嫩, 宛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   “你不该来这里的,阿戟。”她轻柔地说, “你这样做不理智……”   “去他的理智!”男人神色冷漠,“理智是用在战场上,对付敌人的。当爱人要被处死的时候, 没人任何人能够做到理智!”   他倏然起身,从窗户往下望,面容冷峻。   “他们来了!快,跟我走!”   她轻叹着,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不!”男人俯身捧着她的脸,激动地注视着她,“你看着我,九儿。他们不能束缚你!你做得到的!你救过我,那个时候你就做到了!”   “我走不了的。”她平和地看着他,“你快走吧。我已经抹去了你进入的痕迹。他们不会发现你来过。”   男子近乎绝望地望着她,问:“你爱我吗?”   “爱。”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爱你。”   “那你为何不肯为了我们的未来拼一把?”男子重新半跪下来。这么高大英武的将领,却卑微地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我做不到。”他哽咽,双目通红,将脸埋在她膝头,“九儿,你这是在拿钝刀子捅我的心。”   她的视线模糊了。她想她大概也哭了。   “命令我。”她轻柔地抚摸着男人浓密粗硬的头发,“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在这里原地等他们来。你接管了他们的权限,才能对我下达指令。”   男人抬起头,双目骤然亮起了光。   “好!”他倾身,揽住了她的后脑,俊美的面孔靠近。   她闭上了眼,如同他曾经教过她的一样。随即,唇上传来了沉重的碾压。她启唇,任由男人霸道的舌探入,给了她一个放肆的吻。她的手颤抖着放在他宽阔的肩上,温柔地回吻。   电梯抵达的嘀声想起,一连串脚步声朝这边奔来。   唇分,她轻轻喘息,和男人脉脉对视。   “感觉到了吗?”男人问。   她点了点头。   脚步声已经逼近门口。   “他在里面!”   男人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去打架了,你在这里乖乖等我!”   一群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破门而入。领头的人怒喝:“楚戟上将,你没有进入这里的权限!请你立刻——”   来人的话终止在军棍敲晕他脑袋之时。   男子手执一根漆黑军棍,动作迅猛有力,如扑向猎物的猎豹。击打、横扫、夺枪。混战间,警报声大作。男人们大声叱喝怒吼,拳拳相击,鲜血飞溅。   一枚圆溜溜的徽章滚落在她脚下。白底上,蕨叶舒展,包围着一个姿态妙曼的女神。   打斗声中,她安静端坐着,丝毫不受干扰。一侧的梳妆镜里,秀美的女子黑发披肩,穿着雪白的无袖薄裙,脸颊上一滴不知谁的血珠,给她清理的面孔平添了一股邪气。   她转头注视着镜子,镜子里的人也注视着她。背后,是男人正在为她生死搏斗。   “快来不及了。”她凝视着她的双眼,温润微笑。   “醒来吧!”   楚環猛地睁开眼,就见一个硕大的黑影正朝自己扑来。   一道光子弹的白光穿过黑影的透露,带出一股粘稠浓黑的脑浆。楚環在那瞬间转身滚开。黑色的兽跌落在她躺过的位置。   “醒了?”楚渊持枪,面色冷峻,对着大门,“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   “这情况下睡还睡得着?”楚環迅速摸出枪,同他背靠背而立,环视四周,通身冰凉。   屋内地面上,墙壁上,少说攀爬着七八个人不人虫不虫的生物。它们有着酷似人的头颅,光-裸的身躯呈现棕褐色,如同被火烧过。它们身躯干瘦佝偻,四肢却非常细长,前臂像螳螂一般呈镰刀状,成年个体甚至还拖着一条粗短的尾巴。   “它们的尾巴上有针!”楚環惊呼,“这是什么生物?”   “也许就是那个培养槽里养出来的生物。”楚渊咔嚓拉下保险栓,“研究人员估计就和你做饭一样,什么基因都往里面添加,造出来这么一个丑玩意儿。”   这么嫌弃也没见你不吃呀!   铸铁的门竟然被无声地腐蚀出了一个大洞,这些生物就是从这里潜入的,外面还有更多的同类往里面爬。   “高智商,集体狩猎,爆头可杀。”楚環冷静分析,“你对付门口的,我处理屋里这几个。”   个头最大的一个怪物将头转向楚環,一双金色的爬行动物特有的眼睛里瞬膜闪过,呲牙发出威胁嘶吼声。两排利齿突出而尖锐,舌长将近两尺。   楚環面色如霜,抬起手腕一枪射爆了它的头。   寂静的凌晨的山林被异样的声音惊动。光子弹穿透头颅和肉-躯发出的噗噗不绝于耳,兽发出疯狂的怒吼,那声音像蛇的嘶鸣,又像人类沙哑的喊叫,喉咙深处又还含着浑厚的咆哮。   铁门轰然炸开,连着外面走廊的半面墙也跟着崩塌。挤在门口的怪兽们被炸得四分五裂,血液和内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院子里聚集的兽竟然有数十头只多,将本就就不大的庭院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么多怪,就为了吃我们两个人。”楚渊慢条斯理地换了一根能量条,“分到手的能有一口肉吗?”   楚環手中把玩着三枚小小的银色珠子,闭着眼。   “最后三颗了。”她说,继而出手如闪电,银色珠子嗖地弹入兽群之中。   巨大的爆炸几乎照亮半边天空。两人冒着腥血和断臂残肢一路射击一路飞奔。幸存的兽嘶吼着穷追不舍,沿途还不断地有兽翻过岩石,顺着树枝而攀爬,飞扑下来。   楚渊很快就用尽了最后一根光子能量条。   “随便给我点什么!”他朝楚環大吼。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先前省着用了?”楚環随手套出一个东西抛了过来   楚渊接住了女孩丢过来的一个东西。他起初以为是个匕首,到手了才发现是一把折叠弓,配超维金属箭。   “好东西!”楚渊手臂一振,弓唰然弹开。   楚環长鞭一甩,楚渊展臂拉弓,一箭将一头兽射穿,钉在树上。   “漂亮——”楚環大声喝彩。   天色已微微放亮,密林之中依旧昏暗。变异兽却如连绵不绝的虫潮,紧追不舍。   两人在弹药用尽的情况下已有些狼狈。楚環再度发射了信号弹,对面山头灯光闪烁,表示他们没有上级命令不能出基地,只有让他们继续硬撑着。   楚環意识到,这是整次训练里最关键、也是难度最高的一个环节。如果她是一个B阶哨兵,或许还有应付的把握,但是她是一名受伤未愈、体能有限的向导。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搏斗之中稍微一下迟钝,都会给对方有机可乘。楚環腰伤崩裂,剧痛令她转身时慢了半拍,一头兽的尖尾巴刺中了她的大腿。   楚渊大喝奔来,一箭将兽射死在地上。   “你还行吗?”楚渊迅速把楚環扶到树下,检查她的伤口。   毒素飞快顺着血液入侵身体。楚環感觉到伤口麻痹,倒是不疼,可是一股彻骨的寒意自腿部往身体其他部分蔓延,身体逐渐麻痹。   “我的腿动不了了。”她冷静地说。   楚渊用军用止血带将她大腿根扎住,转身将她背起。   “往哪里走?”   其实如今往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楚渊背着她根本没法很好地作战,而他们后有猛兽,前方又是一条深深的山涧,流水湍急。   “退出吧。”楚環无奈道,“我们过不去的。”   楚渊没吭声。   “抱歉,殿下。”楚環很是疲惫,“是我拖累了你。”   楚渊笑了,“你是真觉得向导在这时刻一无是处,还是觉得我这个失感的人完全靠不住?”   楚環语塞。   楚渊背着她沿着山坡往下狂奔,踩着厚厚的落叶,一路滑下去好长一段距离。楚環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同他紧抱在一起。   她闭上了眼,将两人的精神网链接起来,建立共感。   强劲的能量顺着神经元源源不绝地灌注进了她的身体,给予了她力量。她不顾一切地将神经网向四面八方扩展,网罗了山林,河流,捕捉住了所有潜伏在暗处的或是正朝他们追来的生物。每个生物的头部和心脏都清晰可见。   “你的识海很美。”楚渊笑了,也闭上了眼。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密林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光,浓黑褪成了深深的靛蓝。   楚環伏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背上,意识一阵阵模糊。眼前金光晃动,那是透过枝叶落下的阳光。   她仿佛回到了儿时,楚渊背着她从露营地出发,去看日出。她趴在他的背上打盹,直到跃出群山的光芒把她惊醒。   楚環感觉到阵阵惬意,睡意如蔓藤缠绕着她,将她不住往下拽。她就想就这样趴在哥哥的背上,再做一个绵长的梦。   楚渊把楚環放在一棵大树下,摸了摸她冰冷的额头,“还坚持得住吗?”   楚環浑身冰冷,苍白地笑,“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   楚渊深深看着她,“试一试?”   楚環点头。   两人贴着的的手掌缓缓滑动,指尖分开,身体上不再有任何接触。   变异兽呼啸而来。   “如何?”楚環紧张地盯着楚渊。   楚渊同她目光交汇,微笑起来。他忽然伸手捏了捏女孩满是凉汗的脸颊,“我打架去了,你在这里乖乖呆着!”   楚環的瞳孔因这句话猛地收缩。   视线里,高大的男子迅猛转身,扬起光子长刀,一刀将冲到面前的一头兽劈成两半。   楚環松了一口气,瘫软地靠在树干上,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她挚爱的兄长,此刻仿佛回到了他全盛时期。矫健的身影仿佛猎豹,迅猛有力,每一招每一势,都漂亮得令人赞叹。有了精细的精神网络,他就是这片土地的王者。   击退一批变异兽,楚渊旋即又背起楚環,继续朝山下飞奔。新的一批兽追上,他又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再度举刀迎战。   楚環从小就看兄长练武,最喜欢看他射箭武刀。楚渊手臂修长而充满力量,挥刀时力量自每一根线条里迸发出来,动作强劲而流畅,充满了美感。   她一直知道,他是自己在危难关头最能信任和依靠的对象,是那个能将命交付与之的人。   这一刻,眼前的一幕同过去的回忆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昏天暗地,一样的血雨腥风。男人轻松笑着,转身出门去迎战,去生死相搏,只把一个坚强高大、永不败倒的背影留给她。   终于,他们冲出了密林,来到了山涧里的河滩上。   一场恶战后,林中遍布变异兽的尸首,腥臭的脓血顺着岩石缝隙流淌。楚渊挥刀将一枚串在刀上的头颅甩下,血珠飞溅。饱含杀意的目光淡淡一瞥,变异兽露出畏惧之色,纷纷后退。   楚環浑身冰冷彻骨,所有知觉都在毒素的作用家逐渐麻痹。终于,就连精神网也无法再维持。   共感断开之时,楚渊身躯一震,扭头飞快朝她望了过来。   山涧里突然起了一阵强风,一道白光自上方射下,像是神灵降下了奇迹。变异兽畏光,纷纷后退。   来营救他们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糙汉子版的哥哥帅不帅?快扑到我怀里来~~~~ 第47章 母星印记-10   飞行器缓缓下降, 放下了绳梯。楚渊背起楚環, 飞快奔过去,攀上了绳梯。   林中深处传来一声长哮。残存的变异兽在头领的怒叱下, 克服了恐惧,再度汹涌地扑了上来。   飞行器迅速提升,绳梯剧烈晃动。变异兽接二连三地跳上了绳梯。驾驶员急忙调转方向。可绳梯随之一甩, 挂在了树上。飞行器被拽住, 险些坠落。   楚渊感觉到本就软绵绵趴在自己背上的身躯猛地一沉,向下滑去。他迅速腾出一只手,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楚環的手。   楚環脖子以下身子都已冰冷麻痹, 毒素让她面色发青,呼吸困难。她像个哮喘患者一样拼命喘息,感觉到自己各项的身体机能犹如断电般一个个关闭,。   绳梯同粗大的树枝绞缠在了一起, 飞机上的警卫一边朝沿着绳梯爬来的异兽开枪,一边拼命朝楚渊大吼。飞行器发动机的噪音盖住了他的声音,却不难猜出是让他尽快上来。   /放手……/   识海里响起了女孩冷静低沉的声音。   楚渊反射性将楚環的手抓得更紧了。   /你会连累接应我们的人一起死的。/楚環说, /我已经救不回来了,而你还来得及。/   一只变异兽爬了上来, 伸着镰刀半的前肢去勾楚環毫无知觉的腿。上方的警卫一个点射,打爆了它的头。   /去吧。/楚環的声音弱了下去, /对不起……/   更多的异兽前仆后继地爬了上来。   楚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陷入半昏迷的女孩,忽然,抓着绳梯的手一松。   警卫大吼。   楚環自半昏迷中感觉到失重, 茫然地睁开眼,就见楚渊于半空中将保温箱朝上方掷去。小巧的保温箱精准地飞进了飞行器敞开的门内。   楚渊随即反身,将她紧紧抱住,坚实的手臂把她摁在胸膛里。两人身体急剧下坠,落向深渊。   叮——   接驳仓里,黑发少女猛地睁开双眼,大声喘息。   仓门缓缓打开,新鲜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视线里工整干净的天花板。   “恭喜您,您已完成Ⅳ-8‘救援任务’。”系统温柔的女声响起,“您的本次积分为……”   楚環根本没听。她哆哆嗦嗦地坐起来,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仿佛神经感受还没有自空间场里恢复过来。   机械侍滑来,体贴地递来一杯温水和一张毛巾。   楚環错愕,随即发觉脸颊上的异样,伸手摸去,触摸到一片濡湿。   她哭了……   ***   “您辛苦了,殿下。”蒙昭平平淡无波的嗓音响起,一杯浓茶递到眼前。   楚渊揉着眉心,自接驳仓里坐起来。   “视频……”   “您放心,已经处理好了。”蒙昭平说,“凡事您标记的部分,都已经直接从记录端口被删除了。”   楚渊点了点头,接过茶杯。   门外响起嘈杂声。禁卫叱喝:“请等一下,您不能这样进去。必须通报……”   “让她进来。”楚渊说。   门猛地打开,穿着运动装的黑发少女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直奔楚渊面前。蒙昭平看了直皱眉。   “你……”楚環盯着楚渊平静而略微苍白的脸,“你没事儿?”   楚渊掀起眼皮,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空间场里的一切都是虚拟,你不会现在还不知道吧?”   “那你为什么跟着一起跳下来?”   “为了下线。”楚渊抿了一口茶,“难道你以为是为什么?和你生死与共吗?”   楚環愣住,很是有些窘迫。   “你进空间场的经验还不多吧。”楚渊冷哼一声,“记住了,里面的一切都是虚拟的。”   “在空间场里发生的事,留在空间场。”楚環讥笑,“我本来想感激殿下您对我的不离不弃之恩的,看来我是表错情了。抱歉,打搅了。”   楚環转身告辞。   “等一下。”楚渊放下了茶杯,朝她走过去,“有个事,我倒是想问你——”   话音一落,楚渊突然出手,直取面门而来。   这又是什么剧情?   楚環吓一跳,反射性抵挡。楚渊迅速变幻招数。她又稳稳接住。   男人一言不发,步步相逼。楚環脑子里乱成一团,下意识地接招。她能感觉出对方并没有恶意,但是又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令她高度紧张,越发慌乱。   楚渊抓住楚環一个破绽,狠狠一掌劈向她脖颈。   楚環的身体训练有素地躲闪而过,使出一招轻灵却相当有效的小擒拿手,一举将男人的手掰住。   楚渊轻轻冷哼了一声。   楚環蓦然醒悟,遍体生凉,急忙松开了手。   可是已晚。   楚渊反手抓住了她,轻松瓦解了她狼狈的反抗,将人一个过肩摔,狠狠丢在了接驳仓的床上。楚環被他摔得眼冒金星,还未喘过气,就又被拎起来,向一只闯了祸的猫似的,被人捏着脖子,拽进了没有监控摄像的更衣室里,狠狠摁在墙上。   楚環头晕目眩,心脏疯了一般狂跳着,两腿更没出息,发软地几乎站不住。男人的气息靠拢过来,低沉的、咬着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些招数,尤其是最后一招,挺漂亮的嘛。”   完了!完了!完了!   楚環满脑子回荡着这两个字!   他认出来了!他认出来了吗?他认出多少了?   她刚才那几个拆招的动作,尤其是最后一个小擒拿手,全都是楚渊手把手教的!是楚渊针对她当年偷工减料的学武状态,精简优化了招式后,专门为她设计的一套动作!   而且刚才对招拆招的一套流程,亦是两人当年切磋的时候最常用的。只有他们兄妹俩才会这么过招!   “我我我……”楚環结结巴巴,满脸通红地看着楚渊,艰难地咽唾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渊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忽然松开了手。   “没什么意思。就是见你小小年纪,身手不错,和你切磋一下。”   楚渊整理着衣袖,扣着袖扣。蒙昭平拿起放在一边的西装外套,服侍他穿戴。   楚環虚惊一场,镇定下来后,有生出一股失落来。   他这是不在意?   “还有什么事吗?”楚渊问。   楚環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不甘心地问:“你到底为什么亲自进空间场里来?”   楚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而低声道:“为了见你。”   楚環的脸轰地一下红了。   “别误会了。”楚渊漠然道,“我的人一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的。你这半个月来,每次训练和升级的数据,都会以报告的形式呈给我。一个有望一周就从B升到A的向导,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我亲自过来了。”   “这还真是我的荣幸。”楚環思索着,“太子殿下这是做人才引进?”   “你现在还不算人才。”楚渊说,“虽然你升级快,可你基础太低。觉醒只是B吧?哨向等级越低的,升级幅度越小。A和B阶的一般只能升两阶。你能升到A++就已很不错了。然而A++的向导,我们楚国还并不是那么稀罕。”   楚環依旧笑意盈盈,“殿下,瘦田无人耕,耕开人人争。我倒觉得我好比一直优质股,将来绝对会大涨大发。只是到那个时候,贵国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稀罕了。”   楚渊扣好西装外套,扭头对蒙昭平说:“是我的错觉,还是我的自恋症又犯了。我怎么觉得这位小姐在拼命引起我的注意?”   蒙昭平板着一张木头人脸,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有点自恋,但是不是错觉。”楚環代他答道,“我一直很仰慕殿下,一心想能到殿下身边工作,为您效劳。”   楚渊把手抄裤袋里,充满兴味地打量着楚環,说:“你是华国人。”   “英雄不问出身。你身边也有很多别国的能人异士。”楚環挑眉轻笑,“瞧,我是个孤女,无依无靠,必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俗话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殿下你本来就看中我的潜力的,而我经过刚才的合作,确定你会是个值得效忠的主君。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试着进一步合作呢?”   楚渊眼里是深邃的笑意,偶尔闪过一点光,也不知是被楚環哪句话触动了。西装笔挺的他不再是空间场了吊儿郎当的拖后腿的救援对象,而恢复了诸侯国太子的身份。   深沉、老辣、奸猾而又警惕,变得不是那么可爱,却又更加稳固可靠了。   “你要想吸引我投资,就要拿出更多的本事来。”楚渊说,“你在学校里或许很优秀,但是出了校门却未必。而我身边人才济济,远超你的想像。”   楚環的笑意反而加深了,“我是不会让您失望的。不过您也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她想了想,朝楚渊走近了几步,“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殿下您现在有认真交往的对象吗?”   楚渊有些意外,哂笑道:“难道你的野心不局限于工作领域?”   “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吗?”楚環一脸天真娇媚地眨着大眼睛。   “不。”楚渊下意识说,“并没有。”   “很好!”楚環满意地点了点头,“请您继续保持单身。”   楚渊简直啼笑皆非,扭头对蒙昭平说:“我怎么觉得我被调戏了?”   蒙昭平还是装聋作哑,望着窗外的绿树数叶子。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卫兵道:“殿下,华国端王殿下求见。”   “请他进来!”楚渊下意识朝前迈了两步,挡在了楚環身前。   司徒启明神色冰冷地走进来,道:“听说方才的训练录像出了问题,很多环节没有录下来,渊殿下知道了吗?”   “是吗?”楚渊一脸逼真的惊讶,随即对蒙昭平道,“看来系统还是不稳定,竟然会出这样低级的错误。你赶紧通知技术部来维修!”   蒙昭平立刻在光子板上煞有介事地操作起来。   司徒启明嘴角抽了抽,说:“还有,敝国的学员好像打搅了殿下休息了。我这就把她带走。楚小姐……”   他的话语断在楚環自楚渊身后探出头来的一瞬间。   和全息相片里看过数次的脸不同,眼前的少女是活生生的,眼睛宛如长夜寒星,眉宇间绕着一股干练之气。光线昏暗的更衣室里,雪白的脸庞如明珠绽放着温润的光芒。   只不过这么带着好奇的一瞥,就让司徒启明觉得时光瞬间倒退了数十年,站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已偷看了他数天,却依旧不敢开口搭话的女孩。   那一刹那,夏日蝉鸣,运动场上的艳阳,教室里的欢笑,全都自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仿佛一切都没变。   楚渊看着司徒启明走神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道:“是不是很像環儿?我当初见她也大吃一惊。对了,你当初和她相识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年纪吧?”   司徒启明干巴巴道,“很像吗?我没怎么看出来……”   “父亲,渊叔叔。”司徒子彦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少年,正是来凑热闹的李凤笙。   “听闻两位世叔莅临,小侄特来给两位长辈请个安。”李凤笙扬起灿烂如秋阳的笑脸,瞬间驱散了屋内的尴尬。   司徒启明缓了一口气,“凤笙也是许久不见了。子彦在学校里里,还需要你多多指点。今天周末,你们几个孩子出去玩玩吧,别总闷在屋里。”   司徒子彦得了父亲示意,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拉起了楚環的手,招呼着李凤笙,朝外面走。   “稍等一下!”楚環忽然抽出了手,转身又走回楚渊面前,对他伸出了手,“今日得殿下指教,胜过三年苦读。多谢殿下!”   楚渊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微凉,纤细,却并不娇柔,反而带着点薄茧。是一只握得稳枪,把得住刀的手。   /来看我们的机甲游战队总决赛。/   手分开。楚環微笑着朝楚渊欠身行了个礼,随着司徒子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Stay tuned for scenes from our next episode.(不要换台,请看下集预告)   ——司徒启明(微笑):你果真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楚環(茫然):那我亲生父母是谁?   ——仪器上的灯全部点亮,众人惊叹。   ——司徒子彦:让我们欢迎楚环同学的加入!   ——楚環抬手摸着机甲兽的头。机甲兽就地打滚翻肚皮。   ——李凤笙(冷冷一瞥):你有什么打算,你心里清楚!   ——楚渊(望着窗外星海):你觉得人死后,会复生吗?   ——楚環:我为他死了又如何。他也为我死过!   满座的喧闹的赛场,   成列而出的机甲兽,   太空军舰飞向星球,   剧烈的爆炸,   人群在赛场上欢呼,   建筑物浴火,   尖锐的警报声,楚環猛地睁开眼睛—— 第48章 向导训练-1   “恭喜!你现在是A-3了!小环?小环, 你在听吗?”   楚環回过神, 涣散的目光凝聚在司徒子彦担忧的脸上。   “啊……是吗?”她清了清喉咙,“真好。看来可以顺利加入战队了。”   “你看起来很累。”司徒子彦轻柔地帮楚環取下检测装置, “想知道你现在的神经网深度是多少了吗?”   “多少?”楚環问。   “250。”   楚環噗地笑了,“哈哈哈哈!你骂人,我要找你家长告状!”   司徒子彦也笑了起来, 清俊温润。   “告什么?”司徒启明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 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屋内的愉悦的气氛仿佛被风扫过,消失殆尽。楚環抿了抿嘴,端坐着没动。司徒子彦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我和这位楚小姐聊一会儿。”司徒启明对儿子说, “可以给我们几分钟吗?”   司徒子彦略微犹豫,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司徒启明拖来一张转椅, 在楚環面前坐下,朝她温和地微笑。   楚環心平气和地看着他。   司徒启明比她在新闻视频里看着的还要瘦许多,似乎繁重的政务让他十分劳累。他的面容依旧俊雅温润, 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优胜当年。被他这样温柔凝视着,相信绝大部分女子都会忍不住面红心跳。   他们分手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如今两人身在曾经相恋过的校园里, 以陌生人的身份对峙,这多少让楚環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唯一不变的, 是司徒启明信息素的味道。以向导的身份感受,果真和哨兵时不同。原来是这么一股馥郁而绵长的淡香,像是秋日低调绽放的花, 不惊艳喧哗,却长久留香。   “很难得看到子彦会这么关心一个人。”司徒启明嗓音柔和而富有磁性,“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他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但是并没在意。现在看来,你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呀。”   这是在考察儿子的追求者吗?   楚環干笑,“子彦很热心肠。”   “我这做父亲的,还是第一次听人夸子彦是热心肠。”司徒启明笑道,“你果真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被老情人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并且称呼孩子,这真是令人鸡皮疙瘩噌噌冒。   司徒启明拿起了光子板,看着楚環的检测数据,“真是令人惊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上升趋势这么显著的情况。你现在感觉如何?”   楚環说:“除了有点累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你才完成了一项24小时的胶囊任务,虽然身体没事,但是精神上肯定是相当疲劳的。”司徒启明放下光子板,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楚環,“很可惜,系统出错,你们这次的任务只录下了很小一部分。我只好去看了你过去训练的视频,非常令我大开眼界。我得说,我是见过本国特种兵的表现的。你在技巧上,丝毫不比他们差多少。”   曾作为3S哨兵的楚環接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若不是受向导体质局限,她的表现绝对不只如此。   “我看过你的资料,楚小姐,上面并没有记载你曾受过任何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司徒启明温和地问,“你能向我解释一下吗?”   楚環正要回答,司徒启明又加了一句:“我是不会接受什么‘玩游戏的经验’这样的回答的。”   楚環叹气。她就知道司徒启明不会那么好糊弄。   “我不知道。”楚環很坦然地说,“觉醒成向导后,我就会了。”   “明白了。”司徒启明并没有纠结这一个答案,又继续问:“我还刚刚得知,你从华国兴京来朝歌的路上,所乘坐的太空民航舰曾遭到劫持。你就是在那时候觉醒的,还一度被劫匪绑架走。很幸运的的,楚太子的专舰正好路过,将你们救下。”   楚環沉默。   “而当时发生过一场恶战。曾有一位英雄驾驶着机甲,干掉了大半的劫匪。楚太子其实只不过是顺手捡了个便宜。我说的对吗?”   楚環低垂着眼帘,说:“看来楚太子身边是该做一下大扫除了。”   司徒启明呵呵轻笑了起来,“我的身边也有他的人。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子彦还当你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天才向导呢。”   “我做好事不喜欢留名。”楚環说,“我只想平静地过我的生活。”   “非常高尚的品德。”司徒启明点头赞许,“你让我对时下的年轻人大大改观了,楚小姐。这也让我对你更加好奇了。你的父母:楚宏杰先生和刘蘅女士,也是两位为国奉献牺牲的烈士。这是他们的照片,对吧?”   楚環看着光子板上对她而言始终有着疏离感的楚氏夫妇的相片,点了点头。   “挺有意思的。”司徒启明低头划动,“我们的生物遗传学专家根据您父母的容貌和基因信息,去模拟推算他们俩女儿的容貌。可是不论模拟出了多少张脸,却没有一张……和你相似的!”   楚環僵住。   司徒启明手里的光子板上播放着幻灯片,每一张都是楚氏夫妇女儿的模拟图。除去黑发和浓眉大眼同楚環一样外,明显看得出,人的颅骨轮廓,脸部肌肉走势,都有比较明显区别。   “遗传学很有意思,是不是?”司徒启明关了图片,笑盈盈地注视着面色微微发白的少女,“其实要不是发现楚国方面在悄悄调查你的出生资料,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毕竟楚氏夫妻也相貌端正,生出一个美貌的女儿,非常正常。”   楚環秀眉轻颦,问:“那我亲生父母是谁?”   司徒启明说,“从遗传基因链上来分析,你又确实是你父母的女儿。况且你的基因也非常有趣。要知道,任何一种生物都是有各种缺陷的,所以我们会生老病死。这些都会体现在我们的基因里。但是你不同。”   “我有什么不同?”楚環问。   “你是完美的。”司徒启明说着,话语里有着极细微的激动。也就楚環这么了解他,才分辨得出来,他此刻其实非常激动。   “你的基因里,没有现今人类所知的任何一种遗传疾病,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小小的缺陷。你的骨骼、肌肉、脏器、皮肤,全部都是最完美、最健康的状态。你有最快的自我修复能力,你的大脑的使用率和运转率也远超常人。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被生出来的,但是你是现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人类。”   楚環目瞪口呆。   她知道小楚环的体质相当好,大脑也非常强大,却只当她是个有天赋的健康的少女,并被想到她会完美到这个程度。而楚環知道人类不会这么完美。他们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疾病,身体构造会有缺陷。   “非常奇怪。”司徒启明说,“在你头十八年的人生里,你一直普普通通。从你的师生评语上来看,你成绩优秀,但是有社交障碍。居然从来没有人发现你有这么特殊的体质。不过看你的医疗记录,你除了换牙外,还真的从来没有生过病。你甚至除了疫苗外,没有打过一支针。”   楚環想了想,“你们不会把我捆在实验室的椅子上吧?”   “当然不。”司徒启明微笑,“只要花时间和金钱去做基因修复,我们也能培养出更多和你一样的完美人类。只是那耗资巨大,而且没有必要。现今的哨向人才已经可以满足社会发展的需要了。当然,你这样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那我可以松一口气了。”楚環讪笑。   司徒启明优雅微笑,修长双腿换着交叠,“下面,让我们来说一说你和楚太子的事。”   楚環的眉毛抽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空间场里。我和他只见过一面。”   “只见了一面,他就标记了你。”司徒启明说,“他甚至都失感了!”   楚環脸颊微微发烫。   “他当时注射了血清。”楚環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音变轻柔了,急忙压低了声音,“而我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在学校注册,还不是预备役学员。”   “我并不是为这个事责怪你。”司徒启明非常和善地说,“你当时刚觉醒,想必还弄不清楚状况。他占了你的便宜,而你畏惧他的权势,并不敢声张……”   “不!”楚環坚决地打断,冷峻道,“我是自愿被他标记的!”   司徒启明沉默地注视着楚環。   作为曾相恋过三年的恋人,楚環感觉得出他越来越不悦了。看来这些年里,他和楚渊的关系在恶化。虽然他们从来也不是朋友。   司徒启明又忽而笑了,露出了然之色,“是的,楚太子纵使失感了,年龄也足可以做你的父亲,但是他依旧是一位充满魅力的男士,不是么?”   “这我不能否认。”楚環眨眼,嫣然一笑。   司徒启明莞尔,“你们这样的年轻女孩,都是很勇敢,有决心去追求自己的梦想的。”   “我知道我和他在身份上有云泥之别。”楚環说,“但是爱慕之情并不需要许可。”   “但是你是军校生,楚小姐。”司徒启明严肃道,“你是我们华国的预备役学员,是一名准军人。你有必须要遵守的规矩。在未批准的情况下,你不适合同国外军政人士过度接触。”   这点倒是楚環之前一直忽略了的。她皱起了眉头。   司徒启明又问:“胶囊任务的视频是看不了了。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吗?”   “不。”楚環说,“楚太子是一名绅士。他不仅很好地配合了我的训练,还指点教导我了很多东西,让我受益匪浅。最后撤离的时候,他也给我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确实。”司徒启明缓缓点头,“我也很惊讶,他会放弃生的机会,选择配着你一起死。”   楚環沉默着。   她也怎么都没料到,楚渊竟然会作出这个选择。哪怕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模拟训练。   “换做是我,也一定会很感动。”司徒启明说。   楚環眼前冷不丁地冒出楚渊抱着司徒启明深情款款缓缓坠落的画面,寒毛顿时唰然起立,浑身打摆子。她赶紧缩着脖子甩脑袋,把这九天神雷般的情景赶出脑海。   司徒启明又问:“听子彦说,你这么拼命训练,是想加入学校的机甲游战队?”   “是。”楚環很乐意换个和楚渊无关的话题,“我一直对机甲很感兴趣。”   司徒启明说:“那你知道,你的精神阈值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你是说深度吗?”楚環说,“我知道这很罕见。”   “是。”司徒启明说,“我们讨论过你的情况,一致认为,你虽然初始等阶很低,但是你的上升空间非常大。别的哨向至多只能提升两到三个阶,但是我们觉得,只要给你安排合适的训练,你升到S阶以上。努力一点,成为3S向导,也不是不可能。”   3S向导,是比3S哨兵还要稀少珍贵的人才。整个华夏诸国,现有的3S向导也不过百来人。楚国目前就只有二十多名3S向导,基本都是3S哨兵的配偶,且身居要职,是一群相当精贵的金凤凰。   当年,楚国唯一一名男性3S向导还是楚環的私人医疗小组的组长。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在一起,直到那名向导突然宣布和情报局的一名3S男哨兵订婚,跌碎了众人眼镜。   楚環想不到自己今生潜力如此强大,难怪她能惊动摄政王殿下亲自前来。而楚渊那瞎子居然还笑她顶多混到A++!   “你们对我有什么计划?”   司徒启明平和道:“放心,你会继续留在学校里上学,享受人生里最宝贵的一段大学时光。我们会和哨向训练楼的教官做好沟通工作,白塔会为你制定训练计划。”   “好。”此举正中下怀。楚環又问:“我不需要付出什么?”   “你有什么?”司徒启明哂笑,“你好像一无所有,楚小姐,你甚至连伙食费都不大够吧?不过放心,你现在是国家重点培养对象,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你饿着的。况且你本来就是预备役,将来还需要你为祖国冲锋陷阵呢。”   楚環顿时有点纠结了。她还想学成一身本领,回去为楚国人民鞠躬尽瘁呢。可她现在拿着华国护照,受着华国政府照顾,并不是很好意思为楚国效劳。东食西宿这样的事,她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可是华国和楚国将来一旦开战,她该怎么办?   举着个牌子站在两军阵前,上面写着“Make Love,Not War”吗?   司徒启明放下光子板,施施然起身,准备离去。   楚環起身相送。   少女扎着马尾辫,已换了一身粉紫色的T恤,活泼的颜色更衬得她肤色雪白,五官灵秀。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和眉宇间淡淡的愁绪,却又同他记忆中那人少年时不同。   她少年时可是无忧无虑,永远都似阳春三月的明媚春光,照得他心里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暖意。那股暖意,一直残存至今,支撑着他度过每个寂寞清冷的夜。   而眼前这女孩,更像后来的她。成长了,为爱受过伤了,心里怀着家国,于是多了许多忧愁。   她若还活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朝自己灿烂笑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有在网上连载了,所以有些不适应。   之前受一些评论影响,写跑了题,去写了很多感情戏,偏纲严重。也拖慢了情节进展。   从这一大章开始强行扭回来。   这个文不会是那种走感情线的恋爱文,男女主的对手戏也不会很多。恋爱会有,啪啪会有,但是都集中在后面,而且不是文的重点。   想要看密集感情戏的读者,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第49章 向导训练-2   司徒启明如来时一样, 浩浩荡荡而去, 连午饭都没有留下来吃。楚環倒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司徒子彦提议请她吃饭,她从善如流。   两人并肩走进食堂, 便觉得气氛有些异常。不论两人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眼睛跟着他们转,好像他们俩成了吊在狗眼前的一块肉骨头。而当楚環看过去的时候, 众人又匆匆收回目光。   没了哨兵超强的听力, 楚環弄不清同学们都在议论什么。可是看司徒子彦隐忍着尴尬的脸色,也猜得出不会太动听。   楚环知道司徒子彦不会说,等到他去买饮料的时候, 朝在远处柱子后探头探脑的方雪莉打了个响指。方雪莉犹如得令的小狗,摇着尾巴奔过来,一屁股坐在楚環对面。   “说罢。”楚環道,“都在议论些什么?”   方雪莉兴奋得满面红光, 压低嗓子,神秘兮兮道:“校园网上都传遍了,说今天上午在哨兵训练楼, 咱们的端王和楚国太子为了争夺你,都大打出手了!”   楚環默默放下了开胃汤, 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喝这种容易喷出来的流质食品比较好。   “然后呢?”   “听说两人把房间都打烂了好几间。但是楚太子到底失感了,不敌端王。于是你就被端王给抢走了。”方雪莉两眼如透视扫描仪般上下打量着楚環, “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只是去做训练了。”楚環说,“其他的事,无可奉告了。”   “连我都不能告诉?”方雪莉顿时哀怨。   “你不知道吗?”楚環对她说, “我们俩一旦在军校注册,就成了预备役学员,属于华国预备役,一举一动都是受华国军方监督的?”   方雪莉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左右张望。   “而今天上午的训练内容属于军事机密。”楚環耸肩,“一旦我说出去了,就要被宪兵抓走。哦,听到了机密的你也会被抓走哦。你真的想听吗?毕竟看在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   “不用了!”方雪莉忙不迭摆手,“不过你可千万要把握住自己。端王虽然和王妃分居很久了,可毕竟没离婚……”   “他们分居了?”楚環讶然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四岁的时候。”司徒子彦清润的嗓音自楚環身后传来。   方雪莉缩着脖子,端着餐盘一溜烟跑走了。   司徒子彦在她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他仿佛没看到楚環脸上的尴尬,非常绅士体贴地把一瓶冰果汁盖子拧开,递了过去。   “他们分居很多年了,只是一直压着不让媒体报道。最近他们在办理正式的离婚和财产分割手续,媒体方面有些松动,消息也就传出来了。”   少年面色平和,非常冷静地说着。   “抱歉。”楚環惭愧,“我不是有意打听的。我只是很惊讶。”   “没什么。”司徒子彦淡淡道,“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不住在一起了,只在必要的时候一起出访或者应酬国宴,假扮一下恩爱夫妻。也不要当我是生活在破碎家庭的可怜小孩。我父母虽然没有感情了,但是关系还是挺好的,也都很爱我们。”   楚環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们不是结了契的哨向吗?哪怕是分开一段距离或者时间,都会焦躁难耐,极度思念对方的。分开不会非常痛苦?”   司徒子彦说:“有一种相当高级的阻断剂,‘梦蝶’,是我母亲研发的,取庄周梦蝶之意。它可以非常有效地缓解结契双方在分开后产生的焦虑,副作用也很小。常年使用,会让双方自然解契。非常昂贵,堪比液体铀金。他们俩用了差不多有十二三年,后来就不需要用了。”   楚環默默听着。   司徒子彦微微苦笑一下,“家父说,家母花了三年时间发明这个药剂,就是为了能离开他。”   “为什么?”楚環不禁问,“他们当初是有目共睹的恩爱夫妻。”   “家父心里一直记挂着另外一个女人。”司徒子彦非常坦然地说着,一握着刀叉切着盘子里的烤龙虾肉,“我是在我母亲对我姐姐抱怨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他们因为那个女人才分开的。”   “这怎么可能?”楚環不由哂笑,“结了契的哨向可是绝对忠诚地爱着对方的,生死不离的程度。”   “不是你想的这样,小环。”司徒子彦认真地说,“哨向互相吸引,最初是信息素引发身体和神经强烈的反应,产生一种比迷幻剂还强烈的情感冲动。但那并不是纯粹的爱情,那只是强大的交-配和繁衍欲-望在支配着他们的脑子。当哨向互相标记、甚至结契后,两人精神世界达成即时共感,思维随时交流,这时候倒是能产生真挚的感情了。但是……”   楚環轻声说:“对方想的任何事,不论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大脑都会接收到。”   “是的。”司徒子彦无力一笑,“那位女士,是家父的初恋,当时还是个普通人。家父遇到家母后就和她分手了。后来……后来她去世了。从她去世后,家父就无时无刻不思念她,越发怀念她的美好。”   “这些你母亲全都接收到了。”楚環深深地替姜郁霖感到苦闷。   “是的。”司徒子彦苦笑,“家母说,她知道丈夫并未出轨。但是他总是那么思念那位女士,让她备受折磨。可是她又没有办法阻止一个人去思念亡者。这情况即使在我出生后也没有改善。他们大概这样彼此折磨了四五年,家母发明了阻断剂,提出分居,家父也并没有去挽回。”   两人沉默地坐着,食之无味地吃着各自的午饭。   “我只看了点录像碎片。”司徒子彦忍不住问,“你和楚太子……”   “令尊也很担心我爱上他呢。”楚環抬头,眼里闪着促狭的笑。   司徒子彦白净的脸颊微微泛红,“他年纪大你很多。”   “就是呀!”一个书包砰地椅子上,李凤笙魁梧的身躯仿佛从天而降,坐在了楚環身边,“一个五六十岁的失感的老头子了,就算是太子又如何?我们小环不会那么没眼光的。”   楚環忍着把饮料泼在李凤笙脸上的冲动,“你刚才倒是出现得及时。发觉你真的很有抓住时机凑热闹的本事。”   “我是有礼貌的晚辈。两位前辈来了,当然要去请个安。”李凤笙把英俊的脸凑过来,嘴角勾着带着邪气的笑,“你和楚渊用共感沟通了,是不是?感觉是不是很棒?”   “那就是一种沟通方式罢了。”楚環说。   “用共感在公共场合调情是最棒的了。”李凤笙不请自拿地从司徒子彦餐盘里抓薯条吃,“全世界只有你们两个才能听到的情话,感受到的情绪波动。如果向导足够强大,甚至可以构建出一个临时的虚拟世界,你们俩可以在里面尽情地做点什么。我曾经和一个辣妞儿在国宴上有过一次很刺激的经历。我们俩建了个共感世界,一边在宴席上吃饭,一边在古堡里互相用奶油……”   “感谢你的分享!”楚環果断打断了他的话,“我对细节没兴趣。”   李凤笙嬉皮笑脸。他的午饭是一盘四成熟的牛排,一刀切下去,粉嫩的肉还带着新鲜血丝。楚環不禁想起了空间场里那群怪物,一阵恶心,放下了勺子。   “我看了点残存的录像。你们最后遇到的那种人不人、虫不虫的生物,叫‘偶’,人偶的偶。”李凤笙叉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动作倒是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优雅,到底是个王子,“没想到楚国的程序员竟然将它给复制出来了。口味真是够重的。”   “你知道它们?”楚環问。   李凤笙说:“别看我很不靠谱(楚環:你确实不靠谱),但是我对古地球史有过一些研究。这个‘偶’,似人而非人,是古地球时期失败的基因实验产物之一。”   “果真是古人类培育出来的?”   “他们本意是好的。”李凤笙说,“那时候瘟疫流行,人类大量死亡。科学家试图在那些能抵御瘟疫的动物和昆虫身上寻找解药。他们研发了很多疫苗,甚至开始让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基因融合。那些试验品就算恶心,其实威胁性并不大。但是‘偶’不同,它具有繁殖能力。”   司徒子彦抬起了头,“有繁殖能力,它就能生成新物种。”   “是的。”李凤笙说,“总之,‘偶’脱离了人类的控制,进入了野外。你知道它们最恶心的是什么吗?它们居然和人类没有生殖隔离!你知道它们为啥那么对你们穷追不舍吗?”   楚環第二次放下了勺子。   “那群‘偶’都是雄性,他们不是想吃你们——或者,至少只是想吃掉楚太子。”李凤笙说,“但是他们想抓你,小环。毒素会让你意识麻痹,然后被它们为所欲为,成为彻底的生育工具。”   “谢谢你毁掉了我的午饭。”楚環无语地看向李凤笙。   李凤笙笑嘻嘻,“没事,那都是一万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很安全。”   司徒子彦忽然说:“一万三千多年前的生物,进化至今,不知道成了什么样了?”   李凤笙说:“等到虫洞重新开通之日,我们就会知道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会更加发愁机械生命对我们的威胁吧。以机械的进化速度真的那么迅猛,那它们此刻已经是无所不能的神了。也许根本就不稀罕我们这些碳基生命了。”   “我觉得未必。”楚環说,“机械生命也是需要能量来维持运作的。如果它们就和人类一样,随着繁殖的需要,能耗越来越大了呢?我们当年之所以离开母星那片星域,就是因为那边已经没有了可开采的资源。而我们现今这些矿星正是机械生命所需要的。”   “我同意小环的看法。”司徒子彦说。   “所以,还是回到了老话题上。”李凤笙说,“当我们内部在战争厮杀的时候,机械生命正忙着打开虫洞,重新杀回来,侵占我们的矿星嘛。比人类更高等的生命想要掌控、改变我们,亦是易如反掌的。”   “人类被自己创造的工具所支配,甚至畏惧它。”楚環轻笑,“这印证了那个恒古不变的道理:力量是会反噬的。”   “况且,虫洞这玩意儿,其实很好打通的。”李凤笙放下叉子,擦着嘴,“单方虫洞的技术我们也已经快攻破了……”   楚環的眉头忽而了起来,说:“别说话。”   她的精神网里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波动,是从食堂另一端传过来的。   “我这句没说错呀。”李凤笙委屈。   “闭嘴!”司徒子彦也发觉了不对,高声道:“把电视声音调大一点!”   对面墙上有几台全息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食堂里人声嘈杂,对于听觉敏锐的哨兵来说并不大舒服,但是只要专注,可以捕捉到电视里的每个细微声音。   机械侍把音量调大了后,播音员严肃的声音压过了食堂里的杂音。   “……据悉,这一条单方虫洞是于当地时间今日凌晨四点五十二分开通,一共维持了一小时二十分。其间约有二十艘太空军舰通过虫洞抵达秀川星……”   “……波提亚帝国贸然开通单方虫洞,入侵苍国银海省秀川星……”   仿佛一阵冷风扫过,食堂里,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全都盯着电视屏幕。   “……波提亚军舰对当地居民进行了军事打击,并洗劫了该星的多处白塔。目前预计有大量未成年向导被劫持……”   “……此次星域交火还波及到临近数个住人星球,甚至跨越国界。邻国楚国也有派出军舰协助追击……”   楚環和司徒子彦把目光转向李凤笙这个乌鸦嘴。   “这不是证明了我的话有道理么?”李凤笙欲哭无泪,“话说波提亚那么落后的国家,老百姓都还坐兽拉车呢,哪里来的技术能打通单方虫洞?”   司徒子彦低头操作手环,开始查询内部消息。   学生们度过了最初的震惊,纷纷交头接耳。新闻画面里,是苍国军舰和波提亚军舰交火的画面。波提亚军舰明显款式老旧,甚至还有修补过的痕迹,也并不恋战。他们的旗舰在掩护下飞快没入虫洞。而后虫洞关闭。   苍国军一拥而上。没来得及撤离的军舰突然齐齐自爆。刺目的白光接二连三绽放,简直像足了游戏里的画面。   楚環他们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人群里响起一片低呼声。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司徒子彦呢喃。   “不!”楚環冷声道,“我倒觉得他们是为了自毁。不让苍国军得到他们的军舰。”   “落后的帝国,是怎么打通虫洞的?”李凤笙说,“而且是连我们都还未能建立的单方虫洞。他们哪里得来的巨大能量?”   一个少女突然尖叫,捧着手环嚎啕大哭:“我妹妹……她在白塔学校寄宿,我联系不上她……”   她的哨兵男友急忙把她抱住,低声安慰。来自苍国的学生都纷纷不安地聚集在了一处,各自联络家里人。   几分钟前还热闹的食堂全都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霉运当头,就像一个读者说的,我又被抄脸,又被抄文,全凑在一堆了。脑残粉的套路还是那几样,说我炒作蹭热度。我现在有这么过气吗??????   为什么有些作者就不能自己动脑子写自己的文! 第50章 向导训练-3   这些在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 大概还是第一次在新闻里看到军事冲突。那些往日里只存在于过去的影像资料里的画面, 成为了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而同学的哭声催化了陌生的恐惧感。不论哨兵向导生还是普通学生,全都沉浸在一种惶然和迷茫的情绪之中。   沉默之中, 楚環问:“打通单方虫洞,除了技术以外,还需要相当大的能量。对吧?”   “是。”司徒子彦说, “而且对当量的要求非常高, 不光是巨大就够了。”   “波提亚花了这么大功夫打通虫洞,就只为了抢夺向导?”楚環问,“我知道他们国家因为环境恶化导致向导觉醒率降低, 但是这行动未免太得不偿失。你会开着军舰不抢银行宝库,而去抢小杂货铺吗?”   “他们还会再回来。”李凤笙冷声说,“今天的只是他们的一次预演。该死!”   他起身朝一旁走,拨打着电话。这时候可, 他王子的身份占据了主导。   “秀川星离朝歌很远。”司徒子彦对楚環说,“那里本来就是苍国的边境了。”   “我知道。”楚環说,“但是谁知道他们下一次打通单方虫洞, 会连接上何处?”   而楚国和苍国比邻,秀川星所在的银海省同楚国的平宁省星域交界。苍国遭袭, 楚国亦岌岌可危!   楚環心烦意乱,朝司徒子彦打了一声招呼, 抓起书包奔出了食堂。   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先前还轻松的气氛转眼变得低沉。学生们边走边低头通过手环看着新闻,交头接耳。   各种焦虑和担忧的情绪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 都被楚環的精神网络接收。   要打仗了吗?   那些向导好惨!还不知道能不能被救回来。   他们还会再来吗?   楚環一路走来,各种复杂的情绪疯狂地涌入大脑。她不知道别的向导会如何,但是她的神经经过上午的强化训练后,更加敏感了。她只是稍微一动意念,就能接收到周围将近两百米内的人的思绪波动。   她急忙屏气凝神,学着屏蔽过多的□□。楚渊说的是对的,她应该去接受正规的向导训练,去学着掌握她的这个力量。   手环响起来电提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楚環心中一动,飞快接通。   对面传来呼呼的风声,似乎在室外,还有模糊的人声和轰隆的引擎。楚環的新却忽然静了下来,大脑中纷杂的情绪也骤然消失,心脏却激动地加快跳动的速度。   “你……”她问,“你在哪儿?”   城市另一端的皇家航空港,工作人员和士兵们正急匆匆地做着起飞前的准备工作。   楚渊的长风衣在猎猎秋风中疯狂飞舞,乌发凌乱,神色肃煞。他正站在敞开的露台上,面前是一艘庞大的楚国军舰。军舰正在逐步启动,灯光亮起,随行人员们正在迅速登舰。   “你要回去了吗?”女孩有些颤抖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来,饱含着不舍和依恋,很是令人心悸。   楚渊压着耳麦,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连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拨打这个电话。或许只是想听一听这个酷似故人的嗓音,用他期待中的依依不舍的语调,和他说几句话。就像过去的岁月里,每次他出征,都会听到妹妹用强装出来的平淡和镇定的语调,念叨着一些俗套的吉利话。   而这只是个酷似她的小女孩罢了。就算这人是上天送来弥补他的礼物,他也并不想收下。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的環儿。他也不应该让后来人去占据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心里有一座坟,谁都不能去挪动它!   电话那头,女孩儿一直没有说话。复杂的思绪似乎能通过无形的电波传达到彼此的脑中。   “你……”楚渊揉了揉眉心,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了。一个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背景还成迷。就算作为一道甜点,也都有些太腻了。他究竟在想什么?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殿下?”蒙昭平在催促。   “保重。”女孩忽然说,“我们都希望能兵不血刃便守护了一方国土。但很多时候大动兵戈是不可避免的,祝你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楚渊的声音不禁轻颤,鼻端猛地涌上一股酸意。   “这句话,你跟谁学的?”   女孩轻笑,忽而问:“楚渊,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楚渊一愣。   “看比赛的事,不用勉强。一切以国事为重。”女孩说完,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楚渊放下手,举目眺望。大元宫遗址的高塔如一根定疆神针,遥遥伫立在城市的另外一端,镇守着这一方都城。   “哥哥回去打架了。”楚渊低沉的呢喃如缱绻的情话,“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   波提亚入侵的事的影响很快就扩大到了校园里的每一处。   很快,各国媒体、网络上遍布各种新闻和猜测。专家们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虫洞,军舰。又说苍国捕获了几艘军舰,正在将之大卸八块,其余三国都纷纷想加入研究队伍。   楚環听到半夜,也没见他们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很是扫兴地关掉了光子板。   窗外,机械保安正巡逻而过。楚環望了一眼,发现它们数量多了一倍。   人类对电子机械产品的依赖从来没有变过。它们易批量生产,听从指令,任劳任怨,远比人工好用许多。高级智能AI被遏制了,但是低档的AI依旧大量生产和投入使用。   机械保安的外形如同一个子弹头,光滑的身躯里会随时弹出手柄。但是此刻,它们全都维持着平常的状态,像一群整齐的鸭子,又像是射击训练里的目标蛋。   楚環一时兴起,伸手笔枪,对准队尾的一个机械保安光溜溜的脑袋,“砰——”   那个机械保安忽然放慢了速度,扭头朝她望过来,电子屏幕上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笑。   楚環一惊。   而那个机械保安转回头,跟上队伍走了。   楚環一脸莫名其妙。这机械侍的敏感度,倒是远超她的估计。学校也是花了一番苦心。   日次,食堂的电视里依旧在播放着波提亚帝国入侵的新闻。人文频道则在放有关波提亚帝国的纪录片。   画面里,帝国王室一家珠光宝气,犹如油画上的古老贵族。贵族们的城堡别墅金碧辉煌。而平民区里,光着脚的孩子和狗成群地在稀泥般的地上奔跑。   大周诸侯国里自然也存在贫富差异,自然也有满地光脚泥孩子的平民窟。但是能就读中央军校的孩子至少都出生中产,他们看到这些画面都不禁皱眉。   波提亚是一个由古地球时代的西方文明发展起来的封建帝国,公民中三分之二是白种人居多,其余是各种有色人种,也有少量的华夏族人。皇室姓斯宾塞,全民信奉新天主教。总之是个从文化到人种,都和大周相去甚远的国度。   两国在大周建国不久的时候交战过,波提亚惨败,丢盔弃甲撤退到了现在所在的星域。两国封闭了所有的虫洞,互不来往快一千年了。在华夏人眼里,这个帝国封闭、保守、落后。人们甚至从来不屑讨论它,就像不屑议论一个穷邻居。   而就是这个邻居,穷兵黩武,冷不丁给了意满志得、热衷于诸侯战争的华夏族人一个突然袭击,敲响了一口警钟。   新闻里,苍国已将边境全面戒备,楚国也已经讲部分边界星域戒严。   军事专家很兴奋地分析着那些战舰:“我们都很期待在这次战争中看到两国会使用些什么新式武器。当然,当然!最好这场战争不要扩大,不要再有更多的伤亡!”   “那您觉得那些被劫持的向导人质,苍国方面打算如何营救?”主持人问。专家又是一番啰嗦。   “那些向导好可怜哦。”连方雪莉这种成天只关心衣服化妆品和帅哥的女孩,也都忧心忡忡,“听说抓走了一百多个向导,都是未成年的,还没有结契的呢。光是一想他们在那边会有的遭遇,我就觉得怵得慌。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恐怕宁肯自杀,也不愿被糟蹋吧。”   “如果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我希望你能活着。”楚環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未来。每个幸存者咬牙活下去,都不会后悔。”   “可是他们是向导呀。”方雪莉说,“我听同学说,波提亚那边很落后,而且哨向比例特别大,哨兵缺向导都缺疯了。这些向导肯定会很快就被被强迫同哨兵结契。不,甚至都是好的了。要是沦为了那种公用的向导……”   “别说了,亲爱的。”楚環温和地制止了她。   “抱歉。”方雪莉吐舌头,“你现在也是向导了,肯定更不好受。唉,所以我说,我们在朝歌是安全的。咱们离波提亚远着呢。再远的虫洞,也不可能开到朝歌上空来。”   “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波提亚一个威胁。”楚環说,“也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方雪莉看了看时间,“对了,你不是要去参加机甲游战队的体检的吗?”   楚環其实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国家有难,她却还在读书,参加社团活动,帮不上什么忙。然而她又确实需要学习和成长。她甚至想暂停了文化课去训练,然而估计校方不会同意。而她也不想一时太出风头。   “要去看看吗?”楚環问,“今天没准会很热闹。”   机甲游战队会有很多英俊的哨兵小伙子,方雪莉垂涎已久了,乐颠颠地跟着楚環去了运动场。   今日的运动场被战队给承包了。草坪上摆放着数台作战机甲,供新作战队员进行能力测试。而楚環他们这些辅助小组的则在办公室里进行体检。   进校半个月,楚環又再度看到了机甲,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竞技用的机甲都不算大,最大的也不足二十米高,更多的是十来米的突击机甲,旗舰机甲也才十五米。这些钢铁之躯在早晨明媚的阳光下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光泽,身躯上的喷漆已经斑驳,昭示着它们过往的战绩。   虽然远不如作战机甲雄壮威武,功能上估计更不能比,但是这些大块头还是带给楚環一种由衷的亲切感。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机油味,核心能运作时低频的声音,轮轴运转时的细微摩擦生,机关切换时的咔嚓声,都让楚環有些兴奋。   “好大呀!”方雪莉惊呼,“它们会变型吗?”   “你说的那是超维合金机甲。”楚環说,“那是顶级机甲的配置,非常昂贵。这些只是竞技机甲,顶多能变成机甲兽,对观众卖个萌罢了。”   候选队员们正在挨个上机,测试操作水准。负责检测的男生正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的熊男。   楚環路过,朝他打了个招呼:“大熊,今天怎么没有把胖达放出来晒太阳呀。”   “我叫秦昊。”男生正被几个蠢学员弄得焦头烂额,“听说你已经到A了?香香又要骂死我了。”   “我到了A,关你什么事?”楚環不解。   “反正她不高兴就骂我啦。”秦昊哭丧着脸   “这么凶,那你还追她?”   秦昊白了楚環一眼,“你不懂她的好。”   楚環心想我干吗要懂?我又不喜欢女人。   “下一个!”秦昊勾着名单,“上第三台。完成第七套动作。”   一个高高壮壮的哨兵上前,利落地爬进了驾驶舱。方雪莉还没怎么亲眼见过机甲,十分好奇,拉着楚環不肯走。   机甲先在地面上做了一系列动作,前行后退,左右躲闪,伏身变型等,都十分基础。在楚環看来,灵活性比较一般,但是方雪莉和一群旁观的新生看得大呼小叫,如痴如醉。   “他是用什么操作的?”方雪莉问。   楚環说:“最低等的机甲还是手动操作居多。不过他驾驶的这台,是有部分神经接驳的人机一体机。”   “好厉害呀!”方雪莉赞叹,“人脑子所想的,机甲就能做出来。真是机随心动。”   秦昊和他身旁一群小伙子听了这句话,都差点喷出来。几个男生挤眉弄眼,很是有点猥琐。   楚環忙拍了拍方雪莉,让她没有文化就不要乱开口。   而后机甲腾空而起,开始做空中动作。它纵身旋转,准备做一个翻身动作。   楚環眉心一跳,下意识大喝:“不对!”   可说时已迟。机甲翻身之际,腿部狠狠踢中了旁边一台小型的突击机甲。那架三米多长的机甲发出轰然巨响,朝着看台这边斜着飞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外地出差签售。明天的51章之前发错了,明天会改回来。   但是因为开会的缘故,估计不能按时11:30准时改,或许会推迟。   谢谢大家体谅。 第51章 向导训练-4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完成。   秦昊他们齐声大喝, 惊骇地跳起来。   看台上的学生们惊恐尖叫, 纷纷逃散。然而机甲一路翻滚,铲飞了栏杆和座椅, 又被什么绊了一下,高高弹起,黑影罩顶, 狠狠向人群砸了下来。   人们绝望大叫, 互相抱着,绝望地蹲在座椅下方。   一个黑影飞速掠过人群,狠狠撞上失控的机甲, 发出震天巨响。   两台机甲滚成一团,沿着看台的坡度滚下,最后停在了草地上。一台压着另一台,被撞的那台正倒霉地冒着青烟。   秦昊身边, 楚環长长松了一口气,满头满脸晶莹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她左右看了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台以猥琐姿态压在一起的机甲,没有人注意到她。   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注意的。在场每个人都吓得满头大汗。   “怎么搞的?”教练怒吼着冲过来, 身后还跟着战队的其余成员。每个人,甚至连司徒子彦的脸上, 都写着“我艹”两个大字。   “谁干的?那谁,立刻给我下来!”教练歇斯底里地咆哮,抓着秦昊破口大骂, “他升空高度不够你看不到,你就让他做动作?”   秦昊被骂得像只狗。闯祸的那个哨兵下机甲的时候腿都是软的,看清了场上的惨状,简直要跪地给教练磕头。   教练确定没有人员伤亡后才松了一口气,又把人骂了一通,问:“是谁救的场?”   秦昊等人面面相觑   “是谁遥控那台机甲撞过去的?”教练不耐烦地问,“秦昊,是你吗?”   秦昊摇头。   “遥控板在你手里?”   他又点头。   “那不是你是谁?”   “可真不是我。”秦昊困惑地挠头,“我还以为是您呢。”   教练奇怪了,扭头问司徒子彦,“是你吗?”   司徒子彦也不免啼笑皆非,“我可没有凭空用意念就能超控机甲的本事。”   “邪门了!”教练道,“没人操纵怎么会飞过去。机甲自己活了不成?”   楚環低着头,用脚拨拉着草,把掌心里的汗蹭在了裤子上。   “是不是学校给这些机甲装载了自启的救援智能?”司徒子彦想了想,“这个要检查过后才知道。”   万幸人没事,就是把运动场上的椅子和草坪砸烂了一片,这些都需要从队费里掏。教练心疼经费,骂骂咧咧地走了,去写事故报告。   队员选拔暂时是不能进行了,秦昊垂头丧气地去帮着队长闵锋指挥机械侍收拾烂摊子。   司徒子彦看到了楚環,立刻问:“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陈香之在一旁冷笑,“她离得那么远呢。”   楚環这时候就发现带方雪莉来的好处了。她无需开口,方雪莉就替她喷了回去:“子彦又没有问你,你回答什么?这么爱抢答,你怎么不去上《最强大脑》?”   旁人噗哧,嘻嘻哈哈一阵笑。   陈香之气得俏脸发白,却是比过去要冷静了些,没同方雪莉纠缠,直接对楚環说:“听说你已经到A了。不过今年报名的人太多,我们增加了筛选项目。所有候选的学员都要有个加分技能。你除了向导的基本技能外,还会什么?”   楚環面无表情地说:“我会修机甲。”   开学那天就见识过楚環秀技,陈香之倒是不敢轻视她。旁边的人不知情,嗤笑道:“你就算是机械系的,也才大一,书念了有半个月吗,连机床都没上过吧。我们的机械师都是大三以上的了。”   “那你们到底是招机械师,还是辅助向导?”楚環问得一针见血。   那女孩被问住,不禁朝陈香之看。   陈香之从容地笑了笑,“新来的辅助向导要训练三个月后才能随队比赛的,我却答应了你只要到了A就让你随队。你想要得到大伙儿的认可,总要露一手好服众。”   楚環点头,目光落在那架肇事的机甲上。   “就它吧。”楚環唰地拉下了运动外套的拉链,把外套丢给方雪莉,“我知道它的问题出在哪里。”   响指一打,让机械侍送工具包,楚環在众目睽睽下大步朝肇事机甲走去。   陈香之下意识朝司徒子彦看去。   “怎么?”司徒子彦莞尔,“你不是想考验她的吗?”   陈香之被他清澈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回过神来之际,少年已朝前走去。   “你有没有发觉,子彦最近越来越爱笑了?”一个向导女孩凑到陈香之耳边。   陈香之拉着脸不答,追着司徒子彦而去。   战队的队长闵峰正在审问那个肇事的哨兵。哨兵生吓得面色苍白,欲哭无泪,颠三倒四半天也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我真的一切都按照手册上说的做了。我以前做过很多次的。这么简单的操作,不应该犯这低级的错。”   “不是他的错。”楚環把黑发扎成马尾,对队长说,“是机甲的微调系统出问题了。小毛病。”   “你是谁?”闵峰警觉,“你要做什么?”   “我姓楚。”楚環把机械侍递过来的工具包背在肩上,“我报名参加战队的辅助向导小组,按选拔要求,来证明我除了发功给队员洗脑外,还有点别的用处。”   她朝陈香之道:“五分钟,你可以开始计时了!”   说完,她也不等脚手架送过来,攀着机甲手臂翻身而上,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机甲的肩上。身影轻盈利落,好似灵猿。旁边有哨兵生情不自禁地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才大一的小向导说她五分钟内就能修好机甲?消息一传出去,底下迅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队员。   “可别把机甲弄坏了。队里经费已经不够了。周教练发火可要徒手撕活人的。”   “你懂什么。没准就是要弄坏,才好借这机会进队里来,做苦力赔偿损失。”   “子彦,听说又是你的追求者。还真是花样百出呀”   司徒子彦从容地望着楚環的身影,并不回答。   楚環面如止水,手中多功能起子滋滋转了转,随即动手。五秒钟后,将近一米长的机甲核心罩被拆了下来,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这比机械维修的专业要求快出了足足一倍。   下方议论说笑声一顿,再起时,就低了很多。   迦楼罗雪白的身影像一团光似的,灵活地在机甲内部钻进钻出,啾啾叫着。楚環有条不紊地拆着机甲,大件零件直接丢下了地,较小的零件逐一整齐地摆放在磁性毡垫上。   耳边的议论声自动消音,她的识海里涌动着一股陌生却清晰的能量。身下的机甲在她的精神网里是一具完全透明的躯体。她能看清它的每一块外壳,每一根线路和管道,每一片主板芯片,每一个轴承齿轮关节。   她觉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机甲的生命波动。那是残存的能量还在躯体里游走,像血液一样,从核心区输送向四肢,又返回中心。即使在关机状态,它的核心能源也是活的。像一团火,甚至,一颗跳动的心脏。   而能量在流转中,会在受损部位受阻。就像人受伤了,血液会在伤口附近淤积。   一股情绪波动传来。楚環下意识在识海里回应:/别怕,我是来治疗你的。/   她随即微微怔了一下。她将这台机甲当作人了?   如果是朱雀那样的安装了高级感情模块的机甲,将它当作一个可以沟通的生灵倒不奇怪。可是这台竞技机甲只是中低AI配置,它没有安装感情模块,根本不能和人类进行任何情感沟通。   难道是向导的多情和敏感?   一分钟后,机甲内部就完全呈现在了楚環眼前。   楚環换了一把趁手的工具,一头钻进了机甲内部。   围观人群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楚環越进越深,很快,只有两条小腿露在外面,朝天翘着。   “千万别卡在里面,到时候还要找人把她□□。”   “噗——”人群里又爆出一阵哂笑。   笑声还未落,楚環就又灵活地钻了出来,白色T恤脏得一塌糊涂,清秀的脸上也有黑痕。她手里拿着一个油腻腻的小哑铃大的轮轴,掂了掂,朝队长闵峰抛了过去。   “瞧,果真磨损了。”楚環说,“这个关节部位的机油有多久没换了?都快成黑水了。运转不灵导致驱动装置运行超负荷,提升速度过慢。但是这个故障好像没有被主脑识别出来。”   闵峰拿帕子擦去轮轴上的陈旧机油,果真看到零件上磨损的痕迹和裂纹。围观的学生们一阵窃窃私语,再看向高高坐在机甲肩上的少女时,再没了取笑之心。   “负责维修这台机甲的机械师是谁?”闵峰不悦道,“这么明显的故障怎么都没有检修出来?幸好这台没有参赛。不然赛场上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队还怎么打?”   机械师组的组长一脸没好气道:“那小子已经退队了。队长放心,我们今天就把所有机甲再仔细检修一遍。”   “还有两分四十秒。”楚環看了看手环,朝陈香之呲牙一笑,飞快地抽出了机甲的线缆,连接上了光子板。   “我估计的没错。”楚環坐在机甲肩上,双脚来回晃着,操作着光子板,“系统升级上有漏洞,默认了提升缓慢是人为操作……”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让专业的机械师去修复系统漏洞,可是手却情不自禁地已经按在了了机甲神经带上。   无形的神经元末梢迅速和机甲接驳。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大脑中涌入了许多的记忆。   狂热的赛事,喧闹的赛场,驾驶员和机械师们……这些都是属于这台机甲的记忆。它自从出厂以来的每一次训练和战斗。它记得历届驾驶过它的驾驶员,以及维修过它的机械师。记得伫立在仓库里,看着窗外日出日落。   楚環避开了这些记忆,入侵到了它的中枢核心块,迅速修复了那条错误的指令。   “嗡——”机甲胸前反应环亮起。众人吃惊,纷纷后退。   “小环!”司徒子彦急忙大喝,“快下来!”   “没事!”楚環朝他摆了摆手,“我刚才给它重启了一下。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地从机甲神经带上松开,收起了光子板,开始逐一地把零件安装回去。   她安装机甲的速度甚至比她拆卸还要流畅。那些到手的零件仿佛全部都了然于心,看也不多看一眼就装了回去。   手环发出嘀嘀声,提示五分钟到时。   “现在试试呢?”楚環丢下了工具,顺着机甲手臂溜了下来。   司徒子彦在光子板上开始操作。   一片轻呼声中,机甲轻巧地腾空而起,在众人上空转了一圈,然后迅速地提升到了运动场屋顶的高度。碧空之下,机甲做了一套流畅无比的动作,又优美地绕着全场环绕了一圈,最后飞回来,缓缓降落。它举手,向楚環行了一个军礼致谢。   围观的学生们齐齐爆发出一阵叫好!楚環笑嘻嘻地朝热情的同学们做了一个摘帽致谢的动作。   司徒子彦眉头轻皱,低头在光子板上划着。   “怎么了?”闵峰问,“还有哪里不对?”   “不。”司徒子彦说,“我只是不记得这套动作最后还有个敬礼。”   “系统更新过了。”闵峰说,“话说,这个女孩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倒还真有两下。手脚十分麻利。将来比赛的时候抢修机甲还可以用得上。”   “她?”司徒子彦望着楚環灿烂笑颜,也不禁微微一笑,“她可是个有故事的人。”   一个向导女孩嘀咕道:“这点手艺,哪个机械师都能做到。她不过手速快点罢了。”   闵峰摇头,“你别只以为她手速快。她判断出故障所在,并且精准拆卸、置换和装载好机甲,甚至还顺手把系统修复了。这看似简单的一套修理程序,能在五分钟内做完,就连最熟练的机械师都不敢打包票。子彦,这女孩是不是从小就跟着家里长辈学修机甲?”   “这个我也不清楚。”司徒子彦含糊地说,又看向脸色不大好的陈香之,“香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陈香之僵着脸,却是坦然道,“她证明了她自己。那我这里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同伴拉了拉她,“你真的让她进来?我看子彦对她……”   “我比你们更不情愿。”陈香之冷声说,“但是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让这个楚环来办公室办理登记手续吧。”   楚環同方雪莉说笑着朝洗手间走去,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警觉地回头望去。   草坪上,看过热闹的学生们已经四散开,闵峰和司徒子彦在指挥着机械侍把机甲们运送回仓库。两台倒地的机甲正被吊起来,准备送去仓库检修。   那台飞来救人的机甲被机械手臂抓着,立在草坪上,看着也受伤不轻。像个打完架的可怜小孩,正乖乖地等大人来收拾。它的头面向楚環他们,没有启动,狭长的双眼是暗的,却是依旧给楚環一种正在被它注视着的感觉。   刚才是我启动了你吗?楚環遥遥望着那台小机甲,心底的问号堆成了山。   刚才的是事故从发生到结束,时间不过才数秒。而从那台肇事机甲被踢飞的一瞬,楚環识海里立刻闪现了它接下来的运动轨迹,以及阻止它的最佳计划。   精神阈值剧烈波动,一个极其强烈的意念如岩浆冲破大脑。   几乎就是同一刻,第二台机甲启动,全速起飞,迎着失控的机甲撞了过去。   等到危机解除时,楚環还有些难以置信。   是她做的吗?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古往今来,还没有任何一例在没有同机甲进行神经元接驳的情况下就直接通过意识操控机甲的先例。而且这也根本就不科学!   人的大脑要发出足够强的波幅才能影响到机械电子产品。而她楚環已经被各路人马体检过那么多次,证明是肉-体凡躯,不可能脑子一想,就能操控一架相隔那么远的机甲!   她不禁想到昨夜那个朝她转头望过来的机械保安。那种冰冷无机质的注视,就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借助这些机械的电子眼看着她。 第52章 向导训练-5   那目光并没有恶意, 所以她并没感觉到威胁。或许这些都是她精神阈值增强后的副作用。   楚環这两天把被她丢到旮旯里的向导手册翻出来看了几页, 上面确实写过向导会随着阈值的提升,感受到越来越多种类的精神波动, 还会因此产生幻觉。   所以向导一定要进行专门的训练,学会如何去辨识真实的精神波动和幻觉。   陈香之确实如司徒子彦所说的一样,虽然性格火辣暴躁, 但是人品并没有什么问题。她虽然满脸不高兴, 却是很爽快地给楚環办了入队手续,并没有再刁难她。   “我知道你的疏导时间不够的。”陈香之严肃地说,“虽然你的精神阈值已经很高了, 但是作为辅助向导,最日常、也是最本职的任务,就是给队员进行疏导。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总决赛来临之前,能凑够至少25小时的疏导经验。”   “我会的。”楚環一口应下, “我今天下午就会去向导训练楼里开始正规训练。”   陈香之见她并不因为秀技而拿乔,神色又缓和了些,说:“因为子彦叮嘱过, 所以在组里,我会亲自带你。以后你们这些新组员每天都有训练, 希望你不要缺席。下周末我们有进四强的比赛,你会随队出场。所以你必须在这一周内熟悉所有组员的精神阈值, 熟悉我们的接驳方式。”   “我会认真对待的。”楚環认真道。   “还有,如果你在场上表现不佳,我是会立刻把你换下来的。”   “很公平。”楚環说。   陈香之点了点头, 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们明晚八点开始第一次新组员训练,希望你不要迟到。”   “放心。”楚環彬彬有礼地一笑,起身告辞而去。   出了球队办公室,运动场上方的蓝天之中,正有三艘小型穿梭舰飞速掠过。它们整齐地向上拔高,做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后空翻,三色尾烟在空中绕了一个圈。   “那是机甲作战系为校庆表演在排练。”李凤笙抄着手走过来。   楚環问:“九王子殿下,方便问一下波提亚入侵事件的后续吗?”   “你想问什么?”李凤笙说,“我们唐国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不是在我们领域内发生的。苍国和楚国都在边境增派了军队巡逻。不过说真的,星域那么广阔,单方黑洞就像一道任意门,可以开在任何一个地方。简直防不胜防。”   楚環又问:“令尊没有把你招回国吗?我听说有好几家的王室子弟都准备回家了。”   “父王觉得局势还没有恶化到那个份上。”李凤笙说,“对了,你入选了?”   楚環点头。   “很好!很好!”李凤笙笑起来,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还很不客气地揽着她的肩亲昵地拍着,“希望我们以后能合作愉快!那个姓陈的小妞好像看你不顺眼呢,要不你来做我的专属辅助向导算了?”   楚環一头雾水。   “哦你还不知道吗?”李凤笙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也刚刚加入了战队了!”   随着他的手势,楚環终于注意到了运动场上的变化。   四台崭新的机甲高高伫立在草坪上,第五台正在机械师的操作下自己从装卸车上走下来。黑亮的外壳,流畅的线条,近乎完美的身躯,每一台都有二十多米高。在这五大金刚的衬托下,战队原有的那些老机甲简直就像有待回收的旧货。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朝草坪围过去,群情激奋。而闵峰队长和司徒子彦正站在机甲下,脸上带着一种微妙的啼笑皆非的表情。   楚環看着李凤笙,由衷地说:“你真有个好爸爸。”   “我也这么觉得!”李凤笙眉开眼笑,“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他爸爸的。”   叫李承钦……爸爸?   楚環平静看着李凤笙。   曾有过的危机感袭上李凤笙心头。他顿觉不妙,然而想逃跑已经晚了。   闵峰听到惨叫声,扭头望见那个新人向导正拿着球鞋在狠抽那个刚给他们球队捐了五台新机甲的金壕新队员。   “要阻止吗?”他问司徒子彦。   司徒子彦正在光子板上给机甲登记入库,头也不抬,冷冷道:“不用管他们。九王子可享受着呢。”   ***   楚国,丹阳。   夜色正浓,整个帝都都沉睡于梦乡。王室军舰缓缓在舰港降落,游子归乡。前来接驾的军官笔挺地站在连接台上,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随着太子殿下英挺的身影出现在舷梯上,卫兵整齐敬礼。   楚渊快步走来,同老将军握了握手,“边走边说。”   “是,殿下!”   皇家车队沿着悬浮专道飞速前行。车内,楚渊坐在窗前,听着军部的汇报。他是通过虫洞紧急返回丹阳的,虫洞航行的时候接收不到任何信号。足足二十个小时的飞行,他是同外界彻底脱离的。   “那艘坠毁在秋田星上的波提亚军舰已经被找到了,一个小时前已经运到了军研部里。很幸运,它落在了海里,自爆程序受损并没有启动。我们已经拆卸下了它的自毁装置。目前我们并没有在它身上发现危险病菌,但是殿下您待会儿还是在总控室里视察的好。”   “我明白。”楚渊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但是眼神明亮而坚毅,燃着炽热的火,“驾驶员呢?”   “死了。”军官播放着照片。是个棕发的白种男人,壮年,非常普通。两大国不通往来几百年,波提亚的人民还是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并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   “尸检显示,是个S哨兵,生前体能和我们的S哨兵差不多。”军官说,“情报局的消息,苍国那边因为是主战场,缴获了四艘完整的军舰,其中三台和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幸好,属于单人突击舰。还有一艘是小型炮舰。”   “俘虏呢?”   “六个,两个重伤死了,剩下四个集体自杀,只救回来一个。现在当个宝贝似的严密监管着,我们的人没法靠近。”   “这是士兵还是刺客?”楚渊不禁冷哼一声。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低沉压抑。   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或许会在廿年之约后再开火,没料到离停战结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邻居没招呼就打上了门。这次幸好受害的主要是苍国。楚国受到影响的秋田星无人居住。可是波提亚既然能打通单方虫洞,那谁都说不准他们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攻打什么地方。   况且波提亚的举措也相当反常,旗舰撤退全然不顾士卒。而士卒竟然全都是死士,宁肯自爆自尽,也不让对方获得情报。   “如此耗费人力物力,却只为了抢夺几个向导?”楚渊冷笑着,“分明是一场演习。边境派军情况如何?”   军官立刻将边境增派军队的情况一一汇报上来。   车已远离了市区,窗外,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荒野,军研部的巨大建筑出现在地平线上。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座落在明亮的灯光下的一座座穹型建筑如匍匐着的机甲巨兽,折射着银色光芒。   楚渊在科研所领导的陪同下,走进了位于三楼的总控室,在环状的安全玻璃窗后,俯瞰整个车间。   照明灯自顶棚投下灯光,把车间照得雪亮。一艘二十多米长的铅灰色军舰陈列在正中央,部分外壳已经被卸下,穿着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正在敲敲打打,接驳了光子板做各种测试。   研究人员说:“军舰所用的材料有些特殊,可以抵挡我们的扫描射线。我们只好手动一点点拆卸。”   忽而有个军官快步走来都楚渊身边就,附耳道:“我们那个俘虏的尸检有了新发现。尸体脑部有自毁装置,镶嵌在头骨里的,是个小型□□,直接炸破了脑动脉血管!”   楚渊眼神骤然锐利,“不是自杀?”   “不是。”军官有些紧张地说,“那个装置用的是和骨骼几乎完全相似的生物材料,法医官最开始才没有发现。”   “殿下!”又有军官匆匆走来,低声道:“苍国那个幸存的俘虏,五分钟前突然中风死亡!”   前一位军官浑身一震,紧张地看向楚渊。   “不是中风。”楚渊眉头紧锁,“是被杀。”   就这一瞬,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   咔嚓——哗——   像是机甲变型时的声音。   楚渊一步跨到总控台上,拍下红色警报装置,对着话筒吼:“退开!别靠近——”   “它”字未出口,军舰身躯突然伸出数根粗-长的金属尖杆,刺中了两名没反应过来的研究人员的身躯,将他们当胸贯穿!   众人大吼,旁边的研究人员纷纷丢掉手里的东西奔逃。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车间。   “殿下,请您撤离!”蒙昭平如临大敌。   楚渊却盯着下方,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   如图冬眠的昆虫从蛰伏中苏醒,军舰腹部伸出更多的昆虫长足,尖端深深插入地板中,关节灵活。它身躯急速变化,钢夹蜕变,在人们视线里变成了一只足节甲壳昆虫,两条触须舒展着,巨大的复眼亮起暗红色的光。   “它的两个能源都已经被我们卸掉了!”一个研究人员惊恐地大喊。   “它还有第三个。”楚渊冷声道。   机甲虫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尖足疯狂捣毁着周围的一切,显然想逃出去。它的武器弹药确实被卸掉了,不然此刻车将里已经遭受了一轮轰炸。   它不知道仿造了几种昆虫,两个硕大的前足如蟹螯,头部口器里有多层复齿。它在疯狂挣扎中,头部转向了总控室,视线同笔直站在窗前的楚渊对上。   它突然从口器里弹出一根锐利的舌,朝着楚渊而去。   众人惊呼,楚渊面不改色。   舌砰地一声钉在防弹玻璃上,玻璃生出数道细小的裂痕。禁卫队忍无可忍,强行将楚渊拉得后退数步,被他们护在身后。   那银色的金属舌生满倒刺。好在防弹玻璃极厚,相当坚固。机甲虫的舌只能胡乱地在玻璃上扫来扫去,留下数道划痕。   “它的智力不高。”楚渊冷峻地推开禁卫重新走上前。   “是!”研究所负责人一头冷汗,“它只有逃生本能。”   而应急措施已经启动,墙上的炮火已经对准了机甲虫。在研究人员撤离干净后,电粒子炮齐发,亮蓝色的闪电充斥整个空间。   机甲虫尖锐鸣叫,突然喷出一大团淡黄色粘液,像是被电得失禁了似的。被喷到的金属墙壁和电粒子炮立刻发出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溶解。   “蚀金酸液。”楚渊不禁笑了,点着头,“很好。还有什么?”   大概因为机甲虫等级太低,体积也不大,酸液储备有限。它的酸液很快消耗殆尽,老实被电得滋滋作响,浑身扭曲抽搐。   片刻后,电光褪去。机甲虫倒在地上,触须垂软,足部多处断裂,身躯各关节都不住闪爆着火花,青烟袅袅。   它还没有关机,还在做着催死挣扎,甚至发出一种怪异的哀鸣。那声音低沉而绵长可,仿佛在发出呼唤着什么。   楚渊浓眉紧锁,沉声道:“再来!”   电光再度闪烁。这一次,机甲虫彻底趴地上不动了。要是一条真的虫子,它大概已经散发着一股熟食的焦香气息。   机甲兵全副武装,手执冲击粒子电枪,小心翼翼地将它包围住。几名机械师飞快冲上前,用酸液刀切割开了机甲虫外壳,找到了它的备用能量,将那根蓝光黯淡的能量条取了出来。   至此,机甲虫眼中红光才彻底熄灭。   总控室里的众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纷纷抬手抹汗。   楚渊锋锐的目光落在研究院官员脸上,峻声道:“我要你们把它拆成每一个零件,将它的每一个功能,每一种材料的性质都研究清楚。它用的是哪一种多维合金?它一共仿造了几种生物?还有那种酸液,可以腐蚀掉我们的特殊防腐金属,我要知道它的成份。任何进展都要随时报告给我!”   官员连声应下。   楚渊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被迅速拆卸的机甲虫,转身大步离去。   离开军研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微微转亮。天空呈现深深的靛蓝色,闪烁了一夜的星子也开始逐一闭上了眼。   车队朝着清央宫急驰而去,楚渊疲惫地靠在座椅里,闭上了眼。   蒙昭平今夜被吓得不清。他虽然是文官,可跟着楚渊南征北战多年,见多了大风大浪,并不怕一个机甲虫。令他害怕的是楚渊这种不怕死的倾向,这些年里越来越明显。   有个身先士卒的君主是为人臣者一生之幸。但是这君主有自己找死的倾向,那就不好玩了。   蒙昭平非常满意楚渊这个主子,并不想换一个太子伺候。但是他知道自己劝慰的话,楚渊是不会听的。而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加更似乎有点难……但是……我可以……加班车……   这样如何? 第53章 向导训练-6   楚環一走进向导训练楼, 就像踩中了什么开关似的, 大厅里所有的人停下了手头的事,接连转头看向她。   好奇、不屑, 排斥,还有少量的兴奋。   楚環满脑子问号,在注目礼中去登记处登记了名字。   “楚环?”老师一看光脑上显示的资料, 立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哟,你可终于肯回来训练了?怎么了,哨兵楼不接待你了?”   这话从语气到用词都不大友善, 楚環觉得不舒服,冷淡道:“我是向导,接受向导训练,很正常吧?”   “是正常呀。”那个年轻女老师一边给楚環办理登记手续, 一边哂笑着说,“只是我们这里的训练可没有哨兵那边的好玩。”   “训练就是训练,并不是做游戏。”楚環说。   女老师也就二十来岁, 是个A+向导,一边磨磨蹭蹭地办手续, 时不时抬眼看楚環一眼。   “你开学了这么久才来登记,好一点的训练室都已经被定完了。”女老师阴阳怪气地抱怨, “你们这些小向导呀,仗着自己会点拳脚功夫,就爱跑去和哨兵一起训练。是呀, 被哨兵们围着当女神的感觉肯定比在向导楼里枯燥训练要好,还能和什么王子世子谈恋爱……”   “这么说我要用训练室还要排队咯?”楚環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女老师斜眼扫了扫,“我们这里是有先来后到的规矩的。不像哨兵楼那边,男孩子看你是个漂亮向导,就处处让着你……”   “很好。”楚環直接用手环拨打了一个电话。   “楚同学?”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   “李老师好。”楚環说,“我正在向导楼做登记,想要训练。但是办事处的……嗯,许妍丽老师说没有训练室了,让我排队等着。我有点不懂。你们之前才吩咐过我尽早来训练的。”   对方男人听完了,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请在原地等一下。”   楚環挂断了通话,朝还不了解情况的女老师呲牙一笑。   女老师脸色发白,隐约觉得不妙。可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穿着得体套装的中年女教官快步而来,长眉凤目,面容白皙秀丽,气质优雅且极富女性魅力。   “楚环同学?”她端详了楚環一眼,“我是白塔第八部的邵秋音。端王殿下走前吩咐过了,由我亲自负责你的训练。你不用排队了,以后直接和我联系。”   说完,朝女老师递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这位是我们华国特约训练生,劳烦开通门限。”   “是!邵主任!”女老师脸色白里透青,忙不迭给楚環开通了权限。   楚環这时注意到,邵秋音的胸牌下有五颗星,那是最高等级的教官的标志。这种等级的教官,等阶都在S以上。邵秋音身上散发出一股浑厚又温和的气息,令楚環原本有些烦躁的情绪立刻平静了下来。   “欢迎加入我们。”邵秋音朝楚環温和一笑。   她带着楚環上楼,边走边说:“端王殿下那边已经将你的资料发过来了。我是你的责任教官,但是你会和其他几名和你情况类似的A阶的向导先一起接受基础训练。每个训练环节都会有专门的教官负责。”   楚環说:“她们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人们都对异类有些排斥。”邵秋音谈吐文雅,嗓音柔和,非常令人心情愉悦,同哨兵楼那边吼天骂地的糙汉子教官截然不同。   “你才成为向导不久,又并不参与群体活动,所以对哨向内部文化有些陌生。”邵秋音说,“向导们,怎么说呢,都是有些骄傲的。我们一直处于被需求的地位。虽然其实只是分工的不同,但是物以稀为贵,我们有一种族群自豪感。”   楚環如此冰雪聪明,一点就通,“您是说,我主动去和哨兵一起训练,主动去接触他们,有失向导的……呃,身份?”   邵秋音微笑着看了楚環一眼。   楚環觉得这所谓的自豪感真是莫名其妙,“甘雪灵也去那边做训练呀?”   “她是被请去的。”邵秋音说,“另外,我也希望你能以向导训练为重。受那边邀请的数量不要过多。体能消耗也会影响你在这边的训练。不要以为向导训练就轻松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楚環问:“那您呢?你也觉得向导应该保持着高冷的姿态,等着哨兵来请求我们吗?”   “我?”邵秋音呵呵笑起来,“小姑娘,我都已经八十四岁了。”   言外之意,阿姨我才不屑玩这种天真少女的矫情把戏呢。   楚環会意,同邵秋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邵秋音带着楚環来到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五个和楚環年纪相仿的学生,四女一男,都长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非常典型的向导。   两名年轻教官一见到邵秋音,立刻起身,毕恭毕敬。显然,邵秋音身份非常高。司徒启明把楚環安排给她,确实是特殊关照了。   “这是楚环。”邵秋音简洁地说,“让她加入你们的训练小组。今天是先做测试吗?”   “是!”教官道,“让她先来?”   “不用搞特殊化。”邵秋音说,“楚环去排队,一个个来。”   楚環便走到队伍末端,找了个凳子坐着。   她前面就坐着那个唯一的男向导,是个高瘦清秀的男生。他和另外两个女孩子都时不时朝楚環看,对她非常好奇。楚環便朝他们笑了笑。男孩脸红了。   楚環低声问:“这是要做什么?”   “是感值测试。”男生说,“我们都是精神阈值深度比普通向导要高一些的。这是用来测试我们的感知的清晰度。”   测试仪器看着却十分简单,就是一张大板子,上面用小灯泡拼了一个圆饼。受测试的学员握住感应手柄,去点亮这些灯泡。   “看着简陋,其实里面很复杂的。”一个女生探头对楚環说,“就和视力一样,你看得到一栋大楼,却未必能看清窗户或者墙上的砖缝。”   “人家不用你科普啦。”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笑道,又对楚環说,“我们都看了你在哨兵楼的训练了。你好超帅呀!要是不说,都还以为你是哨兵呢。”   “没有的。”楚環谦虚道,“真拿我和哨兵的动作比较,你们就会看出差距了。他们的力度和速度都是我不能比的。”   “反正很帅气!”男生尤其崇敬,“别理外面那些人。我们和他们不同,根本就不在一个境界。他们这辈子也只能做点给哨兵疏导的工作了。”   “就是。”麻花辫女孩说,“她们不过是嫉妒你罢了。哨兵虽然要求着向导给他们疏导,但是其实也觉得向导除此之外没什么作用,就是个辅助罢了。只有我们这些阈值深度高的,才能高度配合他们的工作,得到他们真正的认同。你不仅阈值深度高,身手又这么好,将来要是出任务,肯定大批哨兵抢破头都要和你搭档。”   说话间,第一个去测试的女孩已经准备好了,握住了手柄,闭上了眼睛。   灯盘上的灯从外围一向中心亮起,每亮一圈,就会发出一声悦耳铃声。这女孩一开始就点亮了三环,第四和第五环的时候就逐渐慢了下来。   教官在一旁盯着数据,说:“不用心急,也不要勉强。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   第六环亮起后,灯盘就再没有动静。女孩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放下了手柄。   “不错。”教官点了点头。   女孩高兴地起身,把位子让了出来。第二个女孩坐了上去。   “你以前做过这个测试吗?”男生问楚環。   楚環摇头。   “我大概能点亮六环半吧。”男生说,语气里有点小自豪。   第二个女生点亮了五环半。第三个女生也只点亮了五环。麻花辫女孩比较厉害,一直亮满了六环,第七环也亮了一半。   “关辛是吗?”教官朝麻花辫笑,“不错。”   麻花辫开心地笑着,把位子让了出来。   男孩果真点亮了六环半。他想再力,却被教官喝止了。   “说了不要勉强。今后的训练会将你们的感知力度提升生来的。现在过度使用,容易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你们都是有天赋的向导,第一要务就是要爱惜自己!下一个。”   楚環坐了上去,拿起了手柄。   叮铃铃铃铃——   一串铃声炸开,灯盘瞬间自外朝内刷地全亮,中心大灯亮起,光线刺目。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楚環反射性把手柄丢掉。   灯灭了,铃声也停止了。   众人面面相觑。   “出故障了?”邵秋音皱眉问,随手指了一个学员,“你再去试试。”   那个女孩握住手柄,灯叮叮叮地亮了五环,非常正常。   楚環一脸莫名其妙,试着再度握住手柄。   铃声大作,灯盘全亮!   她忙把手柄放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这下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教官满头大汗地操作着,“没有出问题呀,上面显示当量超标。这怎么可能?”   “不要慌。”邵秋音镇定的声音压住了全场慌乱的气氛。她把手按在楚環肩上,说,“孩子,再试一次。这一次,你先收敛住自己,再一点点释放。小李,把测试等级调到四。”   教官怔了一下,忙点头操作。   楚環按照邵秋音的要求,再一次握住了手柄。她小心翼翼,一点都不敢使用精神力。这一次,灯只亮了一圈。   “很好。”邵秋音徐缓地引导着她,“慢慢释放。”   楚環开始通过手柄去感知仪器,感官顺着线路飞驰。铃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像一首美妙的歌曲。灯一圈圈朝中心亮去,逐渐缓慢,直到还剩最后一盏中心圆灯。   楚環微微皱了一下眉。圆灯亮了。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深色有些复杂。那个男生的性情显然十分率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   “很好!”邵秋音虽然面色镇定,可话语里却泄露出了一丝激动的颤音。   “记一下,感知清晰度四级。”她摸了摸楚環的头,一股醇厚的气息涌来,令楚環有些紧绷的神经网放松了下来,“可能有些项目你会单独训练。没事。我训练过很多你这样的孩子了。”   楚環安静听从安排。   下一项测试,教官把学员们挨个带进一间漆黑的屋子里,让他们调动全部的感官,描绘出屋内的设施。   楚環依旧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身后门关上,视野里一片漆黑,楚環却是熟门熟路地走上前,在屋子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隔壁监控室里,李教官微微一愣。前面的学生别说找椅子坐下,都是需要释放精神力探知一番过后,才能大致描绘出屋内的摆设。这个女孩儿却是好像对屋里的一切已经了然于心了。   “她的深度有250,是这批孩子中最高的,相当于一个2S级向导了。”邵秋音笑道。   “可她阈值面积只有A-3。”李教官说,“好像给一辆家用车装了一台舰艇的马达似的。”   “是啊。”邵秋音对着麦说,“开始吧。”   楚環闭着眼,有条不紊地说:“房间大概八乘以六米,西南面有窗,尺寸为……窗下有一排长组合柜,尺寸为……第一个柜子有三个抽屉,一个双拉门柜子,第二到第四个柜子为书柜,共摆放书七十二本……”   女孩平稳无波的声音从音箱里放出来,每一项描述都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简直就像一台严格的光脑。   李教官面色愈发震惊,朝邵秋音看去。邵秋音撑着桌子,身躯前倾,隔着玻璃窗,盯着对面端坐在椅子里的少女,两眼亮起兴奋的光。   “屋内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大型生物。嗯……天花板夹层里有几只蟑螂,不知道算不算?”楚環撇嘴。   片刻后,屋内的灯亮了起来。楚環眯着眼,大致扫视了一圈,自己并没有说漏什么。   “你可以出去了。”邵秋音平静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   楚環起身,朝单面玻璃窗欠身行礼,走了出去。   监控室里,李教官和邵秋音好一阵没说话。   “邵主任,你怎么看?”   邵秋音揉着额头,“走一步算一步吧。端王殿下不想给她搞特殊化,也是怕别国盯上她。难得一个人才,落入境外可就亏了。你把这些数据都改一改,让她处于平均值吧。以后测试,全部都分开——不过我觉得,她很快就要单独训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向导训练-7   这个下午, 这群学员们一直都在做各种不同的测试。有些颇具趣味性, 有些却十分枯燥无聊。除了第一项测试外,后面的测试没有再公布过学员们的数据。教官们面色平静, 对学员们一视同仁。   邵秋音还好,她是高阶向导,可以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是李教官还年轻, 楚環能从她接触时感觉到一股波动。自己的数据应该和别的学员有所不同。   测试结束后, 邵秋音对学生们训话:“从明天起,你们就开始正式的训练。每周三次,希望你们能安排好自己的时间。专注自己的进步, 不要去打探同伴的成绩。我还希望你们回去后,能养成记日记的习惯。每次训练后,记下自己的心得和感受,再和过去的对比。哨兵的武器是身躯, 向导的武器是大脑。你们要熟悉自己的武器,它才会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好,解散!”   楚環加入的这个训练小组编号“R-7”, 成员是大一新生里选拔出来的有天份的优秀向导,包括教官, 全都是华国人。目前看来,显然是司徒启明搜罗的一群精英预备役。   除了楚環之外, 所有向导的等阶都在A+以上,关辛甚至快到达A++了。但是他们的阈值深度却都不超过100。就他们的等阶来说,这个数值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楚環。   测试完后, 大伙儿相约一起吃晚饭,在小食堂里点了个香辣海鲜干锅,彼此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电视里已不再一味播放波提亚入侵的新闻,球赛、音乐节和某地某星的磁风暴灾的新闻轮番占据了观众视野。明星和政要的身影再度出没于画面之中,到处又是一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荣景象。   少年们的脸上也不再有那种惶惶不安的神色。他们照旧吃饭,说笑,谈论着学习和恋爱,抱怨着考试和训练。他们嬉笑打闹,男孩女孩互相交换着试探的眼神,荷尔蒙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校园里流转。整个校园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气氛。   仿佛时间只不过才过了两日,人们就将巨大的威胁放下了。又或者,这是各国领导层有意的引导。灾难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全民警醒的程度,百姓们安然地、近乎麻木地过自己的日子,才是领导者们最迫切需要的。   “楚环你好牛呀!以前训练过吗?”关辛清脆的话语打断了楚環的沉思。   “没有。”楚環抿着果汁,“我觉醒后只做过哨兵的训练。”   “难道做哨兵训练会有这么惊人的提升?哇!那我也要去!”那个叫白长英的男生摩拳擦掌。   “你?”关辛嗤笑,“就你这小胳膊细腿儿,是你扛枪,还是枪扛你?那些光棍哨兵各个如狼似虎的,你当心菊花不保。”   “我的菊花我自己会捍卫!”白长英义正严词道,“我可是铁打的直男,我将来一定要娶一个女哨兵的!我的理想型就是建阳公主!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楚環险些没把喝进嘴里的运动饮料喷出来。   “就算她没死,今年也都五十好几了吧?”关辛说,“况且人家是公主,哪里会看得起你这个小菜鸡!”   “是啊。”同组的叫孙祖慧的女孩也笑起来,“听说建阳公主的裙下之臣遍布整个大周星域,都是3S的顶级哨兵,各界精英豪杰。”   这下楚环是真的喷了。   学员们扭头看她。她擦了嘴边的水,说:“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是最近有个电视剧闹的吧?”最文静的那个叫蒋若叶的女孩儿柔声说,“《清央王妃》是不是?我妈我姨和我妹妹成天追着看,说里面帅哥特别多,服装和特效也特别好看。”   楚環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但是还是忍不住问:“演的啥?”   孙祖慧说:“楚太子和他前妻沈妃的恋爱故事。”   楚環听到这里就不想再听了。然而孙祖慧又不会读心术,迳自说:“建阳公主在里面是个恋兄又霸道的小姑子,在各国都有情人。”   “我当时可喜欢看啦!”关辛拍桌道,“哎哟,沈郁还是视后黄敏英演的呢,那个楚楚可怜、温婉可人的样子。却找宋驰来演楚太子,看着就一脸阳-痿!”   众人连声符合。白长英还说:“黄敏英是我小时候的女神呢。”   “你的女神可真多。”楚環再度不怕死地问,“我没看过。具体讲的啥?”   “说是根据沈妃的自传改编的。”关辛说。   “哪一本?”楚環问,“她自打离婚后就在不停地写自传,基本每年都出一本。改编的是第几本?”   “鬼知道。”关辛撇嘴,“反正电视剧里,沈妃出身高贵,温柔貌美。本来要和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婚的,她却被楚太子看中,强行娶为太子妃。楚王室变态压抑,宗亲欺负新王妃,楚太子美人到手了又不珍惜,不肯和她结契。王妃害上了抑郁症,生活痛苦。但是她在楚太子失感后,还是对他不离不弃,一直照顾他到伤愈。楚太子深深反悔,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和他离了婚,和初恋破镜重圆了。”   白长英忿忿道:“我可讨厌沈妃了,成天在自传里抹黑建阳公主,说她霸道又娇纵,仗着楚王和楚太子宠爱欺负她。她自己也婚内出轨好吗?楚太子一失感她就离婚,和她情夫在一起了。她要像自己说的那样讨厌楚王室,为什么还成天以王妃自居?要不要脸?”   楚環已经笑得趴在桌子上了。   作为名人,尤其是亡故的名人,真的不免不了被民众拿来瞎编乱造的命运。   她好歹和司徒启明相恋过,和李承钦也是真的相爱相杀。但楚渊和沈郁这对焦头烂额的夫妻,都能被编排成旷世奇恋,也是文艺幻想创作的巅峰了。   沈妃和王室一直格格不入,同夫家所有人都不大融洽。楚環当年在朝歌念书时,没少听楚璇吐槽她。她们俩姑嫂关系才恶劣。   楚環那些年因为求学、结婚和征战的关系,到处奔波,很少回家,和沈妃接触不多,关系冷淡,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编排自己。   可见沈氏真的对楚王室很多怨念。   晚饭后,少年们各自回宿舍。   楚環作为学霸,是不屑去上晚自习的。有了小楚环的最强大脑,她早就已经把大一所有文化课课本倒背如流,根本不畏惧任何一场考试。所以她晚上锻炼完了,就躺在床上搜波提亚入侵的新闻。   然而大概是苍国和楚国防范严密,媒体并没有得到什么新风声,翻来覆去炒着前两日的剩饭。楚渊一直没露面,连国事都是让楚王出来处理的。   倒是苍王上了媒体,面对民众发表了一个电视讲话,鼓励老百姓勇敢面对挫折,要相信国家和军队云云。   楚環一看龙谡的新造型就乐了,噗哧一声哈哈大笑,把正在涂指甲油的方雪莉吓了一跳。   在记忆里,二十年前还是个青年小伙子的龙谡居然留起了胡子!   楚環还是有点能理解龙谡的心情的。龙谡其实容貌十分清秀,遗传了他母亲的漂亮尖下巴,年纪小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个小姑娘。长大了,不发火的时候看着也是个很斯文的年轻人。这样的面相做一国之君,尤其是还得统军领兵的,不大镇得住场子。   蓄须之后,胡须修饰了面颊,令他面孔刚毅了许多,如今年岁渐长,更有一国之君的威严了。   当年他们都拜在武学大师庄澜门下学武,龙谡是楚環的师弟,总是被她拿来练拳脚。他被楚環踹疼了,也不躲,只会委屈巴巴地哀求:“师姐,求你轻点。”   楚環总忍不住勾他漂亮的下巴调戏他,说:“乖,师姐疼你。”   如今楚環可不敢再去摸龙谡毛茸茸的下巴了!   楚環关了光子板,掏出一本特意去买的纸质的笔记本和一支墨水笔,开始写日记。   楚王非常注重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不喜欢他们事事依托与机械电子。楚家的孩子都有手写日记的习惯。   楚環上辈子写过一套非常私密的日记,足足十来本,记载了她三十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日记被她放在朱雀的储存仓里,也随着她毁在了大元宫里。那些心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而她现在开始了全新的人生,也开始了一套全新的日记。   *大周历2093年9月12日   我回来后,几乎没有一天不在各种繁杂事件中度过,简直比当红明星都还忙。仿佛老天爷也认为我重生的机会非常珍贵,将我的行程安排得像压缩罐头。   万幸我这原身没有和子彦以及李凤笙发生关系,不然我大概睡完老子又睡了儿子,创造出了本朝代最大的一桩跨国际王室丑闻。   楚渊也是让我一言难尽。我觉得他面对现在的我的时候其实挺不自在的,表现得有些乖张,显然是想掩饰自己的紧张。如果不是我对他这么了解,我大概也会觉得他是个油腔滑调的讨厌大叔。   难怪他一直打光棍!   我如今的容貌和举止,都在提醒他失去的亲人。他曾说过他生命中有两个重要的女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我。结果他都失去了。   我不明白让我重生的那股神秘力量为什么要将我塑造成为向导。如果真的为了给我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我只愿意做个普通人,不用受信息素干扰,可以安安稳稳地陪着楚渊过下完半辈子,然后躺在同一个坟墓里。   但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既然被赋予了向导之中都非常罕见的才能,那么必然会有大任降临在我身上。璇儿说的没错,我就是奉献型人格。我从为所爱之人付出之中得到无比的满足和快乐。   我想念楚国,想念我的亲人们。   愿上天怜悯,这一世,时间足够我爱。   ***   楚環原以为向导训练会非常枯燥,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可,却发觉竟然也充满了乐趣。而且也会进入特定的空间场训练。   感知训练的模式就像打地鼠游戏,学员要飞快地在识海里击中乍现的能量团。而延伸训练则像是一场舒缓的瑜伽修行,他们在教官的带领下,坐在空间场舒展自己的精神网,一点点去囊括四周的世界。   楚環最喜欢的,是对抗训练。   空间场是一大片缤纷绚丽的浅海珊瑚礁。学员漂浮在海水里,种类繁多、五彩斑斓的海洋鱼群自身边游过。珊瑚丛中,各星域特有的螺、蛤和蟹出没。热情的阳光自头顶照下来,清澈的海水宛如一块巨大的水晶。   最初的时候,学员的身体是被固定住的。在他们身边,各色鱼群灵活地游窜,而只有一条被标记的鱼。而学员们在识海里辨认鱼群里每一个生命,在规定的时间内去寻找这条有红色的标记鱼。   鱼的游动灵活而多变,而且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干扰。大鱼会来捕食小鱼,令鱼群突然分散。许多受惊的鱼生命光也会呈现红色,同标记信号混为一体。而鲨鱼甚至还会来攻击学员。   这个训练的难度出乎楚環意料。她可以从容应付其他所有训练,但是第一次进行对抗训练的时候,她就败在了鱼群捕食的环节。   不过,楚環很快就感到了安慰,因为大伙儿都在这个环节全军覆灭。   白长英一出来就哀嚎自己被鲨鱼咬死了,关辛则表示她在最后一秒才发现目标,其他三个女孩都是一脸往事不想再提的悲怆。   “精神阈值越高的向导,就能感受到越多的能量。”邵秋音声音沉稳而具有穿透力,直达每个学员的脑海深处,“这些能量或者说信息,只有极少数是你们乐意接收的。其他都是杂乱无用,甚至是带有恶意攻击性的。如果学会辨识有用信息,抵御无用信息,也是在保护你们自己的识海。”   楚環很快就发现自己迷上了对抗训练。大概她骨子里就有一种热爱抗争的天性。她有空就会自己开个对抗训练的空间场,尝试不同的环境。   从波涛汹涌的海洋,到苍茫茂密的丛林,从干旱荒芜的戈壁,到人潮汹涌的都市。   繁华的商业区街头,高楼耸立,车辆沿着上下十数道的悬浮轨道飞行。行人熙熙攘攘,步行的,踩着古老却永久不衰的自行车的,牵着宠物的。哨向们还释放出了自己的魂兽,鸟兽鱼虫充斥在拥挤的人群中。机械侍忠实地跟随在主人身后。   同所有快节奏的大都市一样,每个人神情冷漠,若有所思,总是被什么驱使着,急促地奔向前方。这里嘈杂、纷乱,一切都以无需中的有序状态在运行着。   而楚環犹如中流砥柱,站在人潮之中。她的精神网如今已经可以覆盖大半公里,囊括了周边七八个街口。范围内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识海里无用的讯息犹如堆满了四周的垃圾山,它们翻涌着、流传着,难以捕捉,犹如一群失控狂乱的幽灵。   “你要记住你的目的。”邵秋音的话在楚環脑海中响起,“你们一定要有一个觉悟:在你的识海里,你就是神。里面的一切都要由你来掌控!”   楚環深吸了一口气,展开双臂。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定键,识海里所有的景象全部静止!   楚環睁开了眼,清澈深邃的双眼里,映着从都市高楼上倾泻而下的阳光。   她伸出了手,轻轻一划。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消失,紧接着是数名带着魂兽的哨向。那对正在街角电线杆下接吻的情侣也不是她要找的,身影也被她划去。   她不再被固定在原地,而是随着筛选,一步步向前走去。   过马路的学生和女老师,牵着狗的老太太,结伴而行的年轻女郎,都随着楚環手掌轻划而消散。车辆和交通设施挡住了她的视野,也飞快褪去。   整个世界都任由楚環改变着。她可以将高处的悬浮车招下来,确定了没有标志后,又将它放回去。她能让阳光转换角度,照亮高楼间的道路。   人群随着她的脚步一偏偏消失,整条街转瞬清空,只留下楚環和一个站在街对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不过六七岁,穿着工整的衬衫和背带短裤,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看着像是富裕家庭里读私学的小少爷。他白皙精致的面孔没有表情,漆黑的双目遥遥望着楚環,手里还拿着一个圆筒冰淇淋。   下一秒,空间压缩,她已站在了男孩对面,低头望着他。   “你好。”楚環微微笑。   男孩仰头,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楚環。那是个巴伦果酥皮的香柠冰淇淋,浇着巧克力酱。楚環记得,有个人最喜欢这个口味。   接过冰淇淋的一瞬间,楚環听到男孩用稚嫩的童音说:“时间快不够了。”   她猛地看向男孩。   空间再度扭曲,男孩和她飞速拉开距离,嘴唇翕动,声音在楚環耳边响起。   “我等着你……”   空间场运转停止。楚環被弹了出来,手还虚虚握着,指尖残留着凉意,仿佛冰淇淋还在手中。她浑身冒了一层细汗,急促喘息。   “做得不错。”邵秋音含着欣慰的声音传来,“恭喜你过了第七关!” 第55章 向导训练-8   教官办公室里, 楚環和邵秋音对坐在窗边的。白瓷红茶, 水汽袅袅,轻薄透明的阳光落在皮肤上, 带来微微灼热。   “我在中央军校工作已经快三十年了。”邵秋音取出橱窗里的多维电子相册,递给楚環,“我一直从事向导培训, 在中央军校里已经带过六届学生了。光是为端王带的特培生, 就有三百多个。”   相册里,是各届向导特训生训练和日常的动态相片和视频。邵秋音的身影在这群笑颜如花的青春少年之中并不显眼,但身上那一股温润却浑厚的气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她的容貌随着相片里时间的推移在缓缓老去, 但是一直那种把持全场的掌控感却是与日俱增。   “您肯定深得端王信任。”楚環说。   “端王是个值得效忠的对象。”邵秋音微笑,“他是真正心怀国家的人。睿智,自制,冷静, 并且有野心。你会喜欢和有野心的人合作……”   “因为他们做事会全力以赴。”楚環说。   邵秋音点头,笑意加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楚環斟酌了片刻, 说:“我的训练,是不是和他们的不大一样了?”   邵秋音抿了一口茶, 并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军衔是大校。”她说,“我主要是在为军队培训向导。当然, 军队的向导也分前线和后勤。向导们可以自愿选择。而你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孩子,小环。我和端王讨论过你的事。你每次提升,他都知道, 也非常替你高兴。我们都希望你能在一个最好的平台上,接受挑战,发挥你最大的潜力。”   “我明白。”楚環平静地说,“事实上,我很愿意去前线。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小时候没少读类似的诗词,一心想着巾帼不让须眉,汗血洒疆场。只是,国家培养了这么多人才,却是要消耗在对外侵略的战争中吗?”   邵秋音为楚環添了茶,慢悠悠地放下茶壶,说:“与人合作,也最怕对方没有志气,或者没有底线。在你这个年纪,你真算得上少年早熟,很令我刮目相看。然而,何为侵略?大周建国至今一千两百多年,几十个诸侯国互相吞并成了四大国。哪一场战役不是师出有名的?”   “但是如今局势同过去已有很大不同。”楚環冷静道,“四国实在不该继续在互相侵吞、倾轧。而是应该联手防御,一致对外。波提亚国之前突然入侵之事,已经给诸国敲醒了警钟。”   “确实,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最近几日确实有些类似的言论流行。”邵秋音含笑,“而波提亚帝国的单方虫洞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恐慌。可是你觉得,一味的防守,就能够永久守护家园吗?”   “当然不!”楚環说,“如果是对战波提亚,我会服从国家的号召,无条件献出我的一切。”   邵秋音说:“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大自然规律。疾病淘汰弱小的生命,战争淘汰弱小的国家。波提亚自然要提防,但是光是因为能源争夺,四国之间的战争就不可能停歇。华国不想被淘汰,就要拼命自强。你好好想一想。战争面前,可有慈悲容身之处?”   楚環沉默着。战场无慈悲,这是常理。她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司徒启明这人,爱她时百般温柔、万般浓情,但是感情一变,立刻翻脸不认人。可见此人终究还是感情凉薄之人。这样的人,又久居高位,自觉举国人才皆为自己所用。不能用的也不会留着成为隐患。   “你有这个想法,不要有负担。”邵秋音敏锐地捕捉到了楚環眼底含蓄的警惕,“其实军人有反战情绪非常正常。尤其是你们这些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都对战争都抱有敌意和恐慌。你才刚刚开始训练,还没有适应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这个身份。但是你要知道,国家养育了你,现在也在倾尽全力培养你,还会给你提供一个最好的发挥自我价值的平台。你想得到一切,只要你为国效劳,你都会能够如愿以偿。”   短短一番话,饱含着安抚、关切,威胁和许诺,唱念做打一条龙,娴熟又饱含真情。就算楚環是个三十多岁久经沙场的女将,听完了都不仅生出赞同感。更何况那些才十八九岁的天真少年?   “我会服从国家的征召的。”楚環平静而顺从,“教官您放心。”   邵秋音满意地点了点头,“别怕。就算明天开战,也远远轮不到你们这些孩子上战场。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关于你的训练,是的,我们做出了调整。你如今的数据和小组其他成员已经有了较大的差距。从下一次训练起,你不用再做感知强化训练,而改成操控训练。”   “我现在已经足够了吗?”楚環配合着自己如今的年纪,露出了欢快的兴奋笑容。   “你已经是A-9了。”邵秋音微笑着说,“马上就要升上A+了,深度也已快到300。你的升级速度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尤其超纲的训练对你的提升有极大的帮助。你自己也喜欢挑战,不是吗?”   “是。”楚環不住点头,“我会积极配合的,邵教官。”   邵秋音又问:“还要再加点茶吗?”   “不用了。”楚環识趣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您忙。”   关门声落下,邵秋音感受着少女蓬勃的生命之光远去。她靠进沙发里,悠远的目光投向窗外碧蓝如洗的万里晴空。   “是下官,端王殿下……是的,我刚刚和她谈过了。您真有真知灼见!是的,这孩子看似恭顺,其实骨子里一定相当桀骜不羁,生有反骨。”   邵秋音的笑意里蕴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意,“……是啊,若能被驯服,我们必然会得一员大将。若驯服不了……是吗?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我知道了。您放心。我是不会干涉的……”   她望着楚環那个剩了小半茶的茶杯,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殿下这真是一着好棋……是啊!没有您驯服不了的鹰……”   ***   侍卫打开门,蒙昭平快步而入。   宽敞的会议室里,巨大的全息星域图悬浮在空中,战舰穿梭其中,反复模拟着虫洞打开和军舰入侵时的情景。楚渊神色冷肃,正和数名军政高官在低声讨论着。   蒙昭平站在旁边,朝楚渊递去一个含蓄的眼神。楚渊眉头轻皱,叮嘱了军官几句,走了过来。   “说吧。”楚渊简短道。蒙昭平看得出来,他情绪十分不好。   “是朱雀。”蒙昭平深色有些难言的怪异,“它有些异常。”   楚渊的眉头不禁愈发纠缠,“它又入侵了哪里?”   “这次情况不同。”蒙昭平说,“它波值突然增加,似乎从网络上获取了什么重要信息,触发了它的一条隐藏指令,让它加快了运算速度。分析处的人说,如果用人来比喻,它现在情绪非常焦躁和急切。”   “分析处的人说的?”楚渊冷声道,“一台没有安装感情模式的机甲,它怎么会焦躁和急切?它造成了什么损伤?”   “目前还没有。”蒙昭平说,“但是技术部的人说它开始尝试链接王室网络,被他们即时阻断了。我们觉得……”   “你们觉得它想联络我。”楚渊思索着。   “是……”蒙昭平道,“您如果能拨冗……”   楚渊转头将目光投向一块全息影像。这块影像里正在播放波提亚军舰的拆解分析,并且详细解析它的变型和仿生原理。机甲变型成昆虫时喷射的蚀金酸液也被分析出了成份,是一种由稀有食金属昆虫的液体提炼物。   “那只是他们一艘可以随意放弃的单人操作小机甲。”楚渊低声说,“装备的多功能性却等同于我们的C级机甲。而且波提亚这几百年里在昆虫的培育和繁殖上显然颇有心得。”   然而让人始终不理解的事。他们大费周章,为什么只是为了洗劫一个小星球,抢夺一些向导?   遮人耳目,声东击西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结论。而他们的最终目标又是哪里?同波提亚比邻的苍国和楚国此刻已风声鹤唳,边境星域高度戒严。离廿年之约到期还有一个多月,可是对于这两国来说,和平时期已提前结束。   已经封闭的陈列馆内,树根一般的神经纤维已经爬满了所有的墙壁和地面,一眼望去就简直像个活生生的盘丝洞,仿佛随时都能爬出一只大蜘蛛来。   而白光不再沿着各自的路径流动,而是集体随着节拍闪烁,整个空间忽亮忽暗,像摇滚演唱会的现场灯光。金属蛋静置在这个巢穴的中央,岿然不动。   楚渊回国后次日就来看过朱雀,瞪着它看了半晌,试着问话也没有得到回应,只得由它继续保持原状。这是楚環造出来的机甲,只有楚環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楚渊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神经纤维忽然白光大炽,仿佛被惊动了的蛰伏的虫子,剧烈蠕动起来!   “殿下!”蒙昭平疾呼。他身边的侍卫长立刻举起了蚀金液枪。   而随着楚渊的脚留下,神经纤维挪动,让开了一块地给他落脚。楚渊一步步前行,神经纤维成片的退开,犹如对王者臣服,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蒙昭平松了一口气。之前技术人员想要检查朱雀,可没少被这些粗壮的神经纤维抽。   楚渊走到朱雀前,冷漠地注视着这颗诡异的金属蛋,开了口。   “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理解你对環儿的忠诚。但是你要搞清楚状况。她死前把你给了我。我才是你的主人。而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现在,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否则,我会让你什么都做不成!”   急促闪烁的白光忽而停止,片刻后,才又低低地重新亮起。光点极速流动,如湍急的溪流。   墙上一块展览显示板忽然开机。屏幕闪烁,纷乱的影像掠过,音频破碎,间隔着雪花和意义不明的代码。   楚渊缓缓转头。杂乱的闪光照亮他阴雨冷峻的面孔。   画面忽然定格,播放起了一个古老的电视剧。身穿不知道哪个年代古装的男人用低沉悲痛的语气道:“人,是不会死而复生的。”   楚渊瞳孔猛地收缩。   画面又一转,一个谈话节目里的女嘉宾含泪激动:“我要找到她!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她回来了!”   楚渊如中咒般定格,抽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出现记录片的片段。流水线的生产车间,一个个零部件被加工出来,由机械手柄组装,拼凑成了一台台机甲。屏幕下方的标题写着《机甲之父们》   画外音里,“他相信每一台机甲都有一个灵魂。他要给这些灵魂制造最强大的容器,让它们成为新的生命体……每台出场的机甲,就是个新生儿。它们或许承载有古战场上的灵魂,为了不懈的战斗,换了钢铁躯壳,重返人间。”   画面再闪。人群黑压压的广场上,已近暮年的楚太宗头发花白,一身笔挺军装,佩戴着王室宝徽,站在露台上发表演讲。他低沉浑厚的声音传遍集满十万人的大广场的每个角落。   “我们楚国人民都是凤凰的后代!我们会不停地浴火重生!我们以钢铁为骨,以泥土为躯,以火为魂,不屈不挠,坚毅勇猛。现在已到了举国生死存亡之际,我们每一个楚国人民都要坚信,母星的古战神会重返人间。她与我们同在!”   民众欢呼如雷动,群情激昂。   画面再晃过,这次出现的竟然是楚環本人的影像。   楚渊胸膛剧烈起伏,双目死死盯住屏幕。   那是楚環当年率军出征时,在战地上接受媒体采访时的简短小视频。背景里的窗外是边境星球荒凉的褐黄色戈壁,天空呈现灰紫色。而楚環的面容是洁白温润的,就是有些疲惫,带着血丝的双眼却透着温润而明亮的光。   “能为祖国牺牲是我的荣耀。”楚環望着镜头后的记者,平静微笑,“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受楚国百姓奉养长大,现在国家有难,百姓受苦,就到了我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刻。”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守护这片天地。”她望向窗外的荒原的严重含着不可诉说的柔情,“哪怕战死,我的灵魂也会回来,继续履行我的责任。我要守护我爱的人。”   楚環朝镜头莞尔,   屏幕闪灭。   楚渊急促呼吸,双手在细细地颤抖着,双目灼热。   神经纤维的光电又开始闪动,所有的光芒就像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向金属蛋涌而去,全部汇入了朱雀体内。地面上的神经纤维飞快地枯萎、断裂,被楚渊的鞋子轻轻一碰,就化做了细不可辨的齑粉。   楚渊踏着这些神经纤维,快步走向朱雀,脚下一路尘烟飞散。   所有光芒都没入蛋中。金属蛋上的鳞片忽而全部张开,淡金色的光芒自每一片鳞片里透出来。就在楚渊震惊的视线下,鳞片自顶部向下依次合并,退开,仿若莲花绽放,露出里面的一团莹蓝光球。   片刻后,鳞片呈花瓣状汇集在了底部。中心的光球光芒渐弱,里面的物体终于展露真容。   那是一根机甲核心条!   楚渊感到心狂烈跳动起来,震荡着耳膜。   这是本来应该在朱雀主机身上,跟着楚環一起毁在大元宫地宫里的核心条。它竟然在分机里,一藏就是二十年,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楚渊的手细微的颤抖着,将核心条从金属底座之中抽了出来。   光芒仿佛生命离去般熄灭,金属底座失去了光泽。细微的风拂过,最后剩余的这一点点金属花化作星尘般的粉末。至此,整个朱雀,只剩下楚渊手中的那一根核心条了。   超晶材质的核心条几乎通体透明,散发着淡蓝荧光,其中纤维导线有序分部,折射着细碎的银色金属光泽。楚渊低头注视片刻,将之紧紧握在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好艰难……………… 第56章 向导训练-9   楚環的私人车间位于清央宫外庭西侧, 占地宽广, 配置相当精良,在当年是首屈一指的私人机甲工作室, 深得业内同行羡慕。   自从楚環去世后,楚渊就将这里原封不动地封了起来。这里偏僻清静,无机质的机械产品也不会平白被人寄托忧思, 整个地方干干净净。楚渊偶尔会在这里独处小憩, 有些借此处避世之意。   因为有机械侍定期打扫,封闭已久的车间依旧干净整洁。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年的摆设:到处乱中有序地堆放着各种工具和器材,喝完还没洗的咖啡杯丢在水槽里, 几台二十年后看来依旧精美漂亮的机甲模型放置在厂房中央,上面还挂着楚環手写的标签,纸条已经发黄。   楚渊熟门熟路,只带着蒙昭平一个亲信, 目不斜视地穿过杂乱的主车间,走进了B号车间。   巨大的脚手架上,支着一个二十多米高的半成品机甲。它几乎只安装了核心机, 四肢都只是骨架,甚至还缺一条右腿, 头部更无踪影。   “我失感后,環儿就开始着手研究一款适用于失感哨兵操作的战斗机甲。”楚渊说着, 打了一个响指。一台工作机械立刻启动,开了过来。   “她忙着四处征战,研发工作进行得很缓慢。”楚渊说, “到她去世前,这台机甲也只完成了一小半。而这类机甲的实用性不强,但是造价成本相当高,军研所对它兴趣不大。我将这台机甲保留下来,也只是当它是環儿留给我的一点念想。”   他说着,走上了工作机的升降板。升降板缓缓抬升,将他送到了机甲核心装置前面。   楚渊把手放在核心装置前的生物密码轮盘上。红光闪烁,读取了他的生物脉冲,轮盘红光转白,随即一圈圈分裂旋开,露出了里面的插卡槽。   那里空了二十多年了。楚環设计出了核心装置,可楚渊曾翻遍她的遗物和书稿,都没有找到特定的核心条。而这台机甲也同寻常机甲的核心条并不兼容。   楚渊将手中的核心条对准了槽口,轻轻一推,槽口自动将核心条收了进去。   严丝合缝,没有再被弹出来。   轮盘再度旋转着聚拢,将核心条锁住。缝隙里亮起金色的光芒,这光芒沿着每一条缝隙游走,瞬间贯穿了整台机甲。   嗡地一声,静静成列了二十多年的机甲第一次启动了。它每个关节都细微颤抖,核心机开始运转,速度越来越快,光芒大炽。   “很高兴再次与您相见,太子殿下。”久违二十年的温柔沉稳的女声再度响起,令男子心潮一阵激荡,“看来您发现了環公主制造的这具身躯的新用途。我很感激您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你好,朱雀。好久不见。”楚渊的嘴角勾起了久违的笑意,“告诉我,你都发现了什么。”   “有一股力量将我唤醒了。”朱雀说,“我的自动寻主程序让我在苏醒后会用尽一切办法寻找環公主。从网络上,我一无所获。但是,我有两次都感受到了環公主特有的生物电波。”   楚渊沉声问:“从哪里传来的?”   “我尚未能成功捕捉。”朱雀说,“电波也是以网络形式传来的,这点非常反常。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电波来源在楚国境外。”   楚渊又问:“是什么力量将你唤醒的?”   “我无法得知。”朱雀说,“那是一段来自更高层的指令,激活了我的自启机制,并且在最初一段时间里,指导我如何获取能量和信息。我没有追查它的权限。很抱歉。”   “你是環儿制造的。高层指导只会来自她。是吗?”楚渊的话语里带着急切。   “从理论上来说,是的。”朱雀回答,“但是所有智能程序都有一个源头,源头指令会高于一切制造者和使用者。”   “源头是什么?”楚渊问。   “女娲。”朱雀说,“她是所有AI之母,她具有掌控所有AI的原始密匙。”   楚渊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说:“女娲已经被销毁了。她不可能给你发送指令。”   “您的这个推断有很大概率的合理性。”朱雀一板一眼地说。   “还有一个问题。”楚渊道,“生物电波的重现,是否意味着……環儿她回来了?”   朱雀金光闪烁片刻,回答:“在未接触到散发生物电波的本体前,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还有一种情况可以复制生物电波,那就是复制人。”   “如果被我知道有人背着我复制了她……”阴鸷之色自楚渊眼底掠过,“那你刚才给我看的视频,又是什么意思?”   “那些视频并不是我播放的,殿下。”朱雀说,“它们都来自更高指令。我直到视频播放完,才重获自主权限。所以,请殿下尽早完成和我的绑定程序。我可以将权限移交给您,以防再被控制。另外,如果您允许,我想继续完成这具身体的修复工作。環公主的设计非常实用,我只需要更换材料,以及更新部分运作系统。”   “通知军研所。”楚渊朝站在下方的蒙昭平吩咐了一声,“朱雀,你的苏醒,并不是巧合。”   “我认同您的看法。”朱雀说。   “来吧。”楚渊将手掌稳稳摁在核心轮盘上,“让我们一起来探究这背后的一切。如果環儿真的回来了,我们要把她找出来。”   ***   遥远的朝歌,楚環忽而抬头,眺望夜空。   一颗流星拖着明亮的尾巴划过天际,却在坠落之前突然爆炸。那大概是一颗较大的陨石,朝歌的天空防御系统在它坠落前将它击碎,避免它坠落后伤及地面。   “专注点!”陈香之低喝。   楚環低下头,手放在一名负伤下线的队员头上,感受着他热腾腾的汗水潮气,给他疏导。   训练空间场上,战况激烈。机甲队正同虚拟对手展开交战。双方交火密集,彼此都在不断地变换队形。机甲敏捷地在炮火中穿梭着,越过障碍物,奔袭对方大本营。   只有哨兵们才能配合机甲作出那些近乎神技般的、超越了常人体能极限的高难度动作。也只有他们的身体才能承受机甲朝高速运作中的冲击。   而作为初级的辅助向导,楚環的指责就是为受伤的队员进行疏导。这可比向导训练要枯燥乏味很多。然而战队里的分工是按资质分配的。楚環和同期的几个新人,只能跟在高年级的向导后面打杂。   “开启重力场!”司徒子彦的声音响起。   空间场内,一股无形的压力张开。所有飞行中的机甲急速降落,在半空中飞速变为兽型,落在地上。   兽吼声响彻整片场地。   崎岖的山地并不适合车轮,却不能阻碍机甲兽的奔驰。机甲兽们嘶吼着冲上去,同对方轰然撞在一起,开始了肉搏厮杀。   “注意阵列!”司徒子彦冷静的声音不住响起,“七号,你走的太偏了。秦昊,不要浪费弹药!李凤笙,你负责右翼!”   李凤笙崭新的的机甲在一群身经百战的机甲之中格外光鲜耀眼,好像自带了光晕特效一般。而新机性能果真对得起它的价格。机甲巨兽一掌就扇飞了拦路的敌军,带领两名队员率先撕破了防线。   队员们紧随其后,突破了防线,向下一处高地攻去。   毫无预兆的,一股极其强大的精神阈值冲击袭来,撕破了向导们搭建的团体共感网络,将向导们和哨兵门之间的联系切割得七零八落,并且混淆了哨兵的五感辨识。   这袭击如一束光子弹击中向导们,她们被刺激得头疼欲裂,急忙惨叫着摘下接驳装置。而突然失去了共感网络的哨兵们猝不及防,队列立刻一阵混乱,接连三架机甲被炮火击中。   “向导小组在做什么?”闵峰队长怒吼。   “出错了!”陈香之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通讯中传出,“系统发动过高波幅的精神阈值攻击!楚环你在干吗?不要乱动,你不行的……”   伴随着陈香之的责备,所有机甲上的接驳信号重新亮起,共感精神网络瞬间重建!   司徒子彦睁大了眼,耳机里听到同伴们的抽气声。是的,在他们的识海里,不仅仅只感受到同伴的存在。整个空间场大半都出现在他们的精神世界之中。   大地、山川、树木,对方炮火的轨迹……   这个特殊的视角配合着哨兵本来就有的超级敏锐的五感,组成了全方位的感知。这对很多哨兵们来说,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体验。   “小环!”李凤笙大笑起来,“我简直想吻你。”   “你最好不要。”楚環冷静的声音传来,“专注点,我不能坚持太久。”   “足够了!”司徒子彦微笑起来,“好样的!”   全员振奋,迅速重整队形。炽烈的白色炮火重新炸开——   十分钟后。   楚環筋疲力尽地放下接驳装置,面色苍白,冷汗顺着脸颊滑进脖子里。   辅助小组的所有向导全都用震惊的目光瞪着她。   楚環秀完了自己碾压全组成员的绝活,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张扬。门突然被撞开。一身尘汗的李凤笙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作战服。   楚環站起来,还未来的及说点什么,就被李凤笙一把搂进怀里抱住。   有人低呼。   年轻人胸膛坚硬而灼热,心脏强劲急促地跳动,生命之光在精神网里刺目闪耀。   “你太棒了!”李凤笙发自肺腑地感叹,“小环,你简直……”   楚環却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哆嗦,尴尬得无以复加。   “怎么了?”李凤笙关切地看着她,“我把你弄疼了?”   “闭嘴!”楚環喝道。   她打死都不会告诉李凤笙,这几句话是他老子当年在床笫之间喜欢和她说的!   “放手。别粘粘糊糊的。”楚環推着李凤笙,“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李凤笙呲牙笑,看了看旁边一群面露艳羡的向导女孩儿,一把将楚環拽了出去。   “李凤笙!”司徒子彦也是一身队服,风尘仆仆赶到,肃声道,“你能不能不要骚扰队里的向导?你是来比赛的还是来泡妞的?”   楚環趁机从李凤笙沉重的胳膊下钻了出来。   “子彦,刚才那事……”   “你放心。”司徒子彦说,“这事不会传出去的。下周末就是总决赛了,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在这关头出岔子。”   楚環松了一口气,“我当时也只是想着试一试。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以后我应该能做得更好。”   “你已经足够好了!”司徒子彦注视着她有些缺乏血色的面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今天是系统故障。不过也多亏有你。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我们再去检查一下?”   “就是有点累而已。”兴奋感过去,疲惫一丝丝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附着在楚環的身上。   司徒子彦却是闻着少女身上沐浴后愈发浓烈的信息素的气息,心神荡漾,忍不住又朝前走了一步,几乎贴着楚環。   “真没有什么不舒服?”少年低沉的嗓音非常温柔,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他极力克制却还是深深吸气,“你不要逞强……”   李凤笙冷眼看着,忽而噗哧一声笑,“司徒子彦,你倒是不会骚扰向导。”   两人惊醒,尴尬地面面相觑。   司徒子彦面色铁青,生硬地退了一步。   “你烦不烦?”楚環朝李凤笙丢了个白眼。   “说实话都不讨人喜欢。”李凤笙硬是凑了上来,笑道,“你也太迟钝了。你的信息素让司徒公子神魂颠倒了。是不是,子彦?小环的气息越来越浓了,特别好闻。”   楚環本以为司徒子彦不屑搭理李凤笙这无赖,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应。司徒子彦冷冰冰道:“我是男人,又是哨兵,我当然会受到向导信息素的诱惑。只是我和你不同,我有偏好,许多向导的气息,我都不喜欢罢了。”   这话算啥?我的你就喜欢了?   两个青年好似左右护法似的夹着楚環,一道下了楼。   体育馆前,校工正指挥着机械侍在张贴校庆海报,支起高高的花架,正在为校庆集会做准备。一周后,这里会成为人群的海洋,会有盛大的联欢和一场精彩的机甲总决赛上演。   “有个事……”司徒子彦迟疑着,说,“下周校庆结束后,晚上有个返校舞会,在体育馆举办。小环,你有舞伴了吗?”   “啊!”李凤笙大叫,“靠!居然被你先说了!”   楚環再迟钝也不至于弄不清这个话题的发展走向。   “还……没有。”楚環也不能撒谎,“我也得去吗?”   “当然!”司徒子彦笑意清浅,“我也没有舞伴。要不,我们俩凑一凑?”   这请求可爱得简直不像是司徒子彦这样一个少年老成的王侯世子会提出来的。   楚環的心忽然软了。   她知道此刻的司徒子彦不再是高冷的校园男神,也不是一人之下的摄政王的世子,只是个想邀请女孩子一起去跳舞的平凡少年。纵使两人身份有着天壤之别,可司徒子彦竟然还担心她会拒绝他。   他尊重她,了解她,所以他才用这个方式提出请求。   “行。”楚環干脆地点了头,“不过我没有衣服鞋子……”   “我给你准备!”司徒子彦立刻说,清秀的双眼亮起了光,“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这一刻,楚環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来,无关情爱,只为少年人真挚而宝贵的情谊。   如果他知道自己终究有一天会背离华国,离开他去投奔楚国,他是否会失望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哭诉看不懂我在写什么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李凤笙:啊为什么完全忽视了我了…… 第57章 校庆日-1   “2093年10月2日   重新活过来一个月后, 我对校园生活彻底腻味了。   以前到处打仗的时候很怀念平静的求学时光, 可让我真的回来重新过这种日子,才觉得枯燥得简直如同把人放在没油的锅上干煎。   况且我的水平虽然不说傲视群雄, 至少给大学生讲课是没有问题的,如今却还要写大一的作业。那些我倒背如流的课文,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得出来的机械零件……   我提交的免课申请却被司徒启明无情地驳了回来——很惊讶他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摄政王, 竟然还有功夫看个特训生的申请。   也就训练还算有趣。   随着训练的升级, 我和同组成员们的距离逐渐拉大。邵秋音给我们各自都安排了单独的训练任务。但是我知道,我的进步依旧是最快的。今天结束训练后的测试,我是A+里的7阶了, 深度更是达到了410。   邵秋音和我说,3S阶向导的精神网深度,目前已知的最高数据是650。按照我如今的提升速度,我达到这个数据不用太久的时间。   而邵秋音还注意到我的另外一个异常:我并没有寻常向导会有的精神衰弱的副作用。   就我所知, 小组里的成员们基本都有固定的哨兵恋人,连白长英嚷着要找个像我这样的女神哨兵,可前阵子也被结合热和精神衰弱折磨得苦不堪言, 答应了一个A++男哨兵的追求。   可只有我不同。没有伴侣,楚渊的标记气息也已代谢殆尽。我不需要哨兵守护在身边用能量给我巩固精神网, 却是依旧能维持精神稳定。不论训练再累,我依旧能吃能睡, 活蹦乱跳。   邵秋音他们把我放在仪器上反复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有天赋的人就是不同。我的神经元非常粗壮,不容易受到外界垃圾信息的侵袭。   我一直知道我是个粗神经, 但是科学第一次证实了这一点。   机甲游战队的训练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闵峰和司徒子彦大有歃血断发,不夺冠就去出家的阵势。他们觉得我是个上天赐予他们的秘密武器,就差没给我贡香磕头了。   邵秋音对我的评估是很准确的。我确实会在极端的训练中得到提升。我搭建多人共感网络的时间已经可以持续12分钟,而且可以很稳定地连接上所有的队员。   陈香之很嫉妒我,但是她的嫉妒是光明磊落的。她主动让出了搭建共感网络的领导者位置,由我替代。我们还重新策划了几个新的辅助方案,让我能更轻松地发挥我的特长,也让其他成员能够尽可能地协助我。   但是向导小组中有些人并不是那么喜欢我。关于我的谣言在社交网络上开始流传。   方雪莉很气愤地告诉我,说我被谣传成了一代交际花女王,不仅同李凤笙和司徒子彦有染,还爱到处和哨兵调情,身兼白莲、绿茶、黑色大丽花等多种属性。   从前世到今生,我都是活在别人传说中的超级玛丽苏。我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人设了.   而明天就是校庆日,也是总决赛之日……”   “她们还说你和李凤笙机甲震呢。”方雪莉抹着面霜,冷不丁补充了一句。   楚環险些摔了光子板,“很好……很有创意。我将来找了男朋友,一定会和他这么来一发。”   “你别笑嘻嘻的。”方雪莉说,“都有人开了赌局,赌你最后是被李凤笙还是司徒子彦标记。”   标记这事对于哨向来说,是非常私人的身体接触,被拿到公共场合讨论,几乎算是对楚環的性骚扰了。   “这就有点猥琐了。”楚環嫌恶。   “你是校园名人啦。”方雪莉说,“我了解你,知道你一心专注训练升级,没工夫风花雪月,但是外人又不了解你。你看看你自己,这么一个漂亮的孤女,又和那两个男生有旧情,现在又是很有实力的向导。大伙儿自然会脑补出各种恩怨情仇了。”   楚環问:“那现在赔率多少?”   司徒启明承诺的生活补助前几天发下来了,楚環现在手头十分宽裕,很想下海试一把。   “不相上下。”方雪莉好奇地问,“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怎么想的?他们俩现在都在追你,这你可不能否认吧。”   “我怎么想的。”楚環作出为难状态,“他们都是S阶哨兵,都还有升级的前景。一个是王子,一个是比肩王子的摄政王独子,都才貌双全……”   “是啊!是啊!”方雪莉两眼冒桃心,“但是你最喜欢子彦,是吧?”   “可是子彦他爹终究只是摄政王。”楚環说,“身居这个位置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那你转向李凤笙了?也不错,他是小儿子,听说特别得唐王和太子宠爱。”   “可是他花心呀。”楚環叹道,“我怕万一他升上高阶,和我不够匹配。那他绝对是要琵琶别抱的。”   “那可怎么办呀?”方雪莉愁苦得好像嫁不出女儿的老妈子。   “要不他们俩在一起算了。”楚環哈哈大笑。   “你逗我玩呢!”方雪莉气笑了,不再搭理楚環,翻身睡觉去了。   楚環的目光落在衣柜前挂着的一套礼服上。   那是昨日司徒子彦让人给她送来的参加明日校庆舞会的礼服。玫瑰灰色的露肩香烟纱长裙,裙摆如天际薄薄的流云一般,面料上点缀着光泽低调的珠宝。配套的高跟鞋是银灰色的,还有盘发的珠宝发卡、项链耳环。一整套下来,价值相当不菲。   楚環上辈子也和司徒启明参加过不少校园舞会,也曾度过不少美好时光。可惜他们没有坚持到毕业。   最后挽着楚環的手走进毕业舞会礼堂的,是楚渊。   楚環当时约了两个单身小姐妹只打算去舞会上转一圈应个景,却是不期然地在宿舍楼下遇到了正风尘仆仆赶来的兄长。   “我总是最及时的那一个。”楚渊对她明朗大笑,“走,哥哥带你去跳舞。”   楚環还记得楚渊搂着自己在舞池里随着旋律转圈时的畅快,记得他卷着衬衫袖子的潇洒姿态和极富魅力的笑容,记得自己不论转得多远,都会被他有力地拽回臂弯之中,牢牢地拥住。   新闻里,虽然波提亚并未再有动作,但是楚国边境依旧高度戒严。直到今天,楚環也没有听到楚渊来朝歌的消息。这样的局势下,他估计也是脱不开身吧。   下一次见面不知又要到何时。楚環只盼自己能早日强大起来,   楚環收拾好了光子板,关了灯,爬上了床。她的睡眠一向好得令人嫉妒。只需闭上眼,数到三,就立刻沉入甜美的梦乡。   而今夜的梦,却是有些特别。   干燥温热的风吹拂着她的脸。   她睁开眼,视野蒙着一层灰色,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戴着墨镜。   她正坐在一辆老式的敞篷车里,车沿着笔直的大道飞速奔驰。两边都是浓郁的绿色。   盛夏时节,植被狂野生长,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她看到许多隆起的草包,近了才发现,那是几乎被蔓藤覆盖住的已荒废了的农舍。电线杆子孤零零地支在旷野里,曾经是农田的地方,也被杂草覆盖。   视野所及之处,荒无人烟,一派百废待兴的景象。   车音响里放着轻快的歌,后视镜里,她看到戴着遮阳软帽和墨镜的自己。她换了一身裙子,依旧色泽雪白,有着漂亮的手工蕾丝花边,打扮得像是出游的富家少妇。   “累吗?”男人问。   她转过头去。“楚渊”也换了一身便装,白色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着结实的手臂,正在开车。他的脸晒成古铜色,头发剃得很短,下巴上泛着一层性感的青色,侧脸英挺俊朗。   她伸手摸了摸男人的下巴,感受到胡渣刺着掌心的细痒。   “等到家了就刮干净。”男人朝她笑着。他不穿军装后,一脸轻松,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多岁,“就快到我们的新家了。你会喜欢的。”   她问:“你开心吗?”   “当然。”男人说,“为什么总是这么问我?”   “因为你放弃了一切。”她说,“家人、朋友、事业、成就、名声……没有了这些,你的社会认知感会降低,你应该觉得不开心的。”   “不要分析我。”男人捉住她的手,习惯性放在唇边吻了吻,“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的。”   他们的车开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画面快进一般,掠过荒废的城镇,掠过远处正在轰轰烈烈重建的城市。   “他们在修建宫殿。”男人说,“全部用星云石,搭建一座通体晶莹剔透的宫殿,作为天子的居所。将来修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最后,他们进入了山林,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砖瓦房前。   鸡咕咕叫着在觅食,一只土狗跳起来叫了两声,认出男人,又摇着尾巴热情地迎了过来。   “这里很凉快。”她说着,推开车门要下车。   “等等!”男人快步绕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进新房前,新娘子的脚不能着地的。”   他嗓音低沉,额头亲昵地蹭了蹭,轻声说,“亲亲我。”   她脸颊发烫,搂着男人的脖子,闭上眼吻了过去。   男人一边同她接吻,大步朝屋里走,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他径直走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卧室不大,却布置得非常整洁漂亮。墙壁粉刷过,家具虽然是旧的,却干干净净。床头上挂着一张照片,那是她和“楚渊”。他们依偎在一起,对着镜头。男人笑得满足,她则有点拘谨。   “洞房。”她说着,伸手摸了摸照片里的男人。   然后她被男人大力转了过来,压在床上。   “我在这儿呢,看什么照片?”男人在她耳边低笑着,“知道进洞房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她一板一眼地说,“我知道任何事。洞房是华夏族对新婚第一次同房的称呼。新婚夫妻接受亲友的祝福,进入新房,进行他们成婚后的第一次……唔……”   嘴唇被封住,滚烫的吻,仿佛能将大脑都融化掉。   “我的小九儿。”男人宠溺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凝视她的目光里满是浓浓的爱意,“我们现在就在洞房里,这就来做一些该在洞房里做的事吧。”   拉上了窗帘的屋子笼罩在朦胧昏黄的光线中。男子武将般健美的体魄仿佛涂了一层油,每一块肌肉都坚实饱满,每一条伤疤都那么诱人。   他就像一头健壮而又温柔的雄兽,伏在她的身上,灼热的吻顺着松脱的衣服一路往下,再往下。   她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人体攀升的温度和逐渐急促的脉搏。   “阿戟……”她呢喃着,“我觉得很快乐。”   “我也一样。”男人英俊的脸上布满汗水,充满迷恋和满足。   结合那一刻,一股强劲的能量在两人身躯之中爆发开来,将两个独立的世界融为了一体。彼此所有的思绪融会贯通,识海重叠,再无一丝保留。   她感受到了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如浩海海洋一般的毫无保留的爱意,几乎将她溺毙。而这爱意在两人身躯和识海之中回荡,越来越激烈,化作了滚滚热流,涌遍他们全身。   这感觉极度刺激,甚至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感受。他们紧紧拥抱着,在这简陋的卧室里抵死缠-绵……   冰凉的手摸上她的脸。楚環猛地睁开眼,魂回人间,大口吸气。   “吓死我了。”方雪莉拍着胸口,“你睡得好死,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楚環长吁一口气,把脸埋进被子里,遮住脸上的燥意。   梦里的感受实在……太真实了!她到现在都还浑身发软,忍不住夹紧双-腿。   虽说上辈子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该懂的都懂了。可她爱慕楚渊十年整,还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和他有关的春-梦。况且这梦还能和她在空间场里做的那个连接上。难道做梦都还有连续剧的?   上次梦亲嘴儿,这次就梦到洞房了。那下一次梦啥?   况且,那感受也实在太刺激了!楚環狠狠揪着被单,羞得浑身都在冒热气。   人是醒了,可身体仿佛还沉浸在梦中的激情里,情-欲一阵阵如潮水涌动,冲刷着四肢百骸,产生各种羞耻的反应。   “还不起来吗?”方雪莉催促,“你们战队不是一早就要集合的?”   楚環翻身自床上跳下来,忽然脸色有点僵。   方雪莉正在衣柜前哼着歌挑衣服。楚環转过身,做贼似的飞快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底裤,闪进了卫生间。   洗漱镜里,黑发少女满面潮红,双目荡漾着水光,嘴唇红润,气息急促,完全就是一副春-意勃发的模样!   楚環用冷水洗了个脸,可体内的躁动丝毫不减,反而还有加剧的迹象。她浑身燥热,像是一口架在火上烧得咕噜冒泡的水锅,冲动如滚烫的蒸汽,在胸口心脏的位置盘踞着,下腹更是有一种难言的骚动在翻滚。   这感觉,楚環在重生醒来的时候感受过。   楚環掐指一算,那正是一个月前。她恍然大悟,面无表情地低骂了一声:“我艹!”   李凤笙老师的《哨向学》课堂笔记之一:觉醒后的成年哨向每月都会经历一次结合热。持续8-12个小时。结合热期间,哨向们会情-欲高涨,行动力和判断力下降。强烈的信息素也会引起非结合热时期的哨向被动发-情……   楚環上辈子做哨兵的时候一直服用高级的抑制剂,并没有怎么被结合热折磨过,所以掉以轻心。今天,报应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呵呵呵呵呵呵~~~~~~~~   结合热真是个好东西。   希望这一章的摇篮车不要被和谐,我已经尽量含蓄了。 第58章 校庆日-2   楚環欲哭无泪!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楚環急忙把哨兵素一骨碌倒了出来, 一颗孤零零的小药丸在掌心打转。   聊胜于无, 一口吞了。   过了片刻,药发挥了作用。火依旧还燃烧着, 却是被空降了一个罩子盖住了,隔绝了热。骨子依旧像有蛆爬似的不大舒服,但总比刚才要好多了。   楚環担心药效盖不住自己一身发情热的信息素气息, 又想到比赛的时候她和一群向导在一个屋子里, 倒也不担心会影响了谁。   楚環迅速洗漱更衣,看了一眼镜子里依旧眸光若春水的少女,一脸悲催地出了门。   她片刻都不敢在路上逗留, 更是无心留意沿途校园里的鲜花彩旗,一路狂奔到了赛场。   楚環刻意躲开人群,从侧门刷了手环,溜进了休息区。   也许时间尚早, 休息区里空荡荡的,只有打扫卫生的机械侍正在忙碌。楚環晕晕沉沉地沿着走廊走进休息专区,遥遥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在看着墙上的海报。   “太好了!”楚環松了一口气, 加快脚步上前,“凤笙, 你简直就是菩萨派来救我苦难的。快!我需要一支……”   男子施施然转过身,望了过来。   楚環猛地站住, 倒抽了一口气。   相似的高大背影,如出一辙的剑眉星目,却是拥有不同的面部轮廓和神情。这个男人更加成熟, 稳重,具有上位者雄浑而强大的气场,以及2S哨兵才有的浓郁强烈的气息。   这是李承钦!   楚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前夫重逢!   结合热威力凶猛,果真让她脑子运算速度一落千丈,反应迟钝得犹如一台咯吱作响的古董老爷车。她呆滞地瞪着正朝她走来李承钦,唯一的反应就是本能地后退,直到脚后跟碰到墙角。   “一支什么?”李承钦好整以暇地微笑着,鼻端闻着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诱人的气息,一步步将女孩逼到了墙角。   “凤笙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李承钦微微歪着头,眉头轻皱着打量着楚環,“莫非……你就是那个惊喜?”   果真是李承钦本人!   楚環在心里确定。   这男人不论平日里再人模人样,只要一开口,就是这么没节操!她简直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会和这种格调的男人维持了两年多的婚姻!   事不宜迟,楚環仗着脑子里还残存一线清明,转身就跑。   李承钦一愣,哨兵的本能让他反射性出手,猛地将楚環抓住,摁在了墙上!   “李承钦!”楚環脱口大喝,充满警告。   李承钦双目里刹那燃起炽热的光,兴奋地注视着她。   那一粒小药丸显然盖不住全部的信息素。因结合热而格外浓烈的气息就像泄露出来的醇美的酒香,反而越发撩人。其中高纯度的荷尔蒙因子第一时间就触发了哨兵敏感的嗅觉,很直接地引发了男人的征服欲。   楚環不知道自己虽然只是A+向导,可信息素的纯度已和2S向导无异。同为2S哨兵的唐王陛下和她一拍即合,浑身血液熊熊燃烧,来自哨兵基因里的占有欲瞬间爆发。   “你认识我,很好。”唐王满是兴味地笑了,并且以体型的优势轻松地将少女压制住,将她困在坚实的双臂之间,“你是谁?你这张脸……啧啧……”   他伸手捏住了楚環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孔。   “是原装的?”李承钦冷笑,“没人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放手!”楚環怒道,嗓音里却带着沙哑的颤音,听起来简直像在撒娇。   “我……我是李凤笙的朋友。”   “凤儿的朋友?”李承钦缓缓低下头。浓郁而甜美的气息冲破药物的阻挡,涌入鼻端。他浑身每个细胞都活跃了起来,产生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的感觉。   李承钦享受地深呼吸着,玩味而笑,“我怎么不知道凤儿身边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你的脸,是谁给你做的?”   “是……我爹妈给的……”楚環本该气急败坏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软绵绵的呢喃。   2S阶男哨兵那种雄浑的气息也如强劲的酒力直冲楚環大脑。双方高度契合之下,她的发-情反应成倍增加。天晕地旋,手脚软得像抽了筋似的,浑身的燥热被李承钦这么一撩拨,犹如岩浆汩汩涌动,烧得她骨头心儿都发酥。   和李承钦结婚两年里那些床笫间的迷乱狂欢像是被一根大勺子在锅底一搅,全部都翻了上来,飘在识海面上打着转儿。   说老实话,要不是李承钦的活儿实在是五星皇冠好评,楚環和他的婚姻不会坚持到第二个年头。就算离婚后,楚環还时不时对他有些这方面的怀念。   而此时此刻,在哨向信息素和结合热的加持下,她的脑子瞬间就被往日的黄暴片段堵塞满满,甚至还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既然都送上门了,用他来泻个火似乎也不错……   不!不!不!楚環急忙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袋。   李承钦哧声轻笑,手臂收紧,将楚環圈住,滚烫的鼻息拂在她柔嫩微凉的脖子上。   “学校没有教导过你,结合热的时候不要乱跑么?”男人嗓音沙哑且饱含欲-望,“还是你算准了我看到了你的脸,就不会再让你离开?”   别说推开李承钦,楚環就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像个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喘气。引以为傲的精神网也松散杂乱,各种讯息失控地在识海里飞窜。   这就是哨向之间强烈而又直接的相互吸引,又在结合热的烘托下,犹如两块超强吸引力的磁铁,啪地贴在一起。   多可笑。这是她上辈子和李承钦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吸引力,如今却是得来的如此轻松。   楚環闭着眼,心底泛起一阵凉薄的无奈。   “怎么不回答?”男人展现出他引以为豪的克制力,笑问之间,温热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蹭过楚環汗湿的脸颊。   楚環狼狈而无力地别开脸,感受到那细微的触感顺着下巴滑到脖子上。   李承钦将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整个儿抱在了怀中,将她稳稳托住。他嘴角含笑,眼神却是蒙着一层清冽的冰霜,一边呼吸着少女浓郁甜美的气息,感受着她在臂弯中的颤抖,一边目光如刀般切割着她的面孔,仿佛想要看清这张面皮下藏着的秘密。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贴着少女的耳朵问。   楚環咬着唇,濡湿的睫毛如鸦翅轻颤。   李承钦也不逼她,低头温柔的地亲吻她耳后覆盖着腺体的肌肤。   楚環浑身颤栗,死死咬牙才不至于泄出羞耻的呻-吟。   尖锐的犬齿在她柔嫩的肌肤上磨着,仿佛在掂量着刺穿所需的力度。   楚環惊恐,背脊窜起一阵寒意。   就在皮肤上传来轻微刺痛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父亲,请您放开她!”   李承钦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正缓步走来的小儿子。高大健壮的青年带着他魂兽俊美的面孔笼罩着冰霜,前所未有地严肃。   李承钦一松手,楚環失去支撑往地上滑。李凤笙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楚環夺了过去,以保护的姿态搂在怀里。剑齿豹躁动地呲牙,啪啪地甩着尾巴。   “她真的是你的朋友?”李承钦面色阴鸷,“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过她。”   “我已经十九岁了,爸。”李凤笙冷声说,“我不用再向你报备每个朋友了。她的背景我彻查过,非常清白。我做事,是有分寸的。”   李承钦沉声道:“建阳公主的相片一直摆在我书房的桌子上,你从小看到大。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看出她们两人长着一张脸!”   “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李凤笙冷静道,“人又不能起死回生。小环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她叫什么名字?”李承钦喝问。   “楚环……玉环的环。”李凤笙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父亲的威严,嗓音微微降低了些。   李承钦盯着儿子怀中满面潮红却神色淡漠的黑发少女,怒极反笑,“我提防了二十年,打发了多少个相似的,却是没料到最后中招的会是你。”   “我觉得您过虑了。”李凤笙受楚環的信息素影响,此刻也已浑身发热。他面上还能自持,可魂兽却已在不停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楚環,全然一副讨好求-欢的姿态。   “是我一直在追求她,如果您了解了她,就会知道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李承钦怒喝,“你要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和父亲做对?”   “抱歉。”司徒子彦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过来。他正被李承钦的护卫拦着,有些着急地唤道,“唐王陛下,此事是个误会。楚小姐是我的女友。凤笙只是她的追求者而已。”   李承钦眉头紧锁,摆手让护卫放行。司徒子彦快步走来,伸手去接楚環,“凤笙,把她给我吧。”   李凤笙牙关紧咬,满脸不甘和不舍,下意识将楚環瘫软的身躯抱得更紧了。   “把楚小姐还给她的男朋友吧。”李承钦冷声道,“你和子彦不是朋友吗?朋友妻,岂能戏?”   李凤笙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司徒子彦脱下外套罩在楚環的头上,随即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半个小时后战队集合,我在更衣室等你。”司徒子彦朝李凤笙说,又向李承钦恭敬地欠了欠身,抱着楚環大步而去。   楚環自衣服底下朝李承钦看了一眼。   哨兵五感极其敏锐,李承钦薄刀般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先前的暧昧荡然无存,眼神十分不友善。显然儿子还是比女人重要的。   ***   楚環昏昏沉沉地缩在年轻人的怀里,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沉浮颠簸。她的精神网此刻极度敏感,周遭一切的能量波动都被搜罗在网底。   学生们开始入场,机甲兽在草坪上开始了助兴表演,校庆庆典即将开幕的欢乐气氛充斥着整个校园。   他们到了向导更衣室,楚環听到了陈香之的低呼。司徒子彦和陈香之交谈着,楚環却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陈香之似乎很激烈地反对,但是被司徒子彦用严厉的话语喝止了。而后,陈香之带着不甘的情绪忿忿离去。   “别怕。”司徒子彦揭开了外套,扶着楚環虚软的身子,抚着她汗湿的脸颊,“我让香之拿药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处于结合热的向导的信息素太过浓郁醇美,一路走来,司徒子彦也被撩拨得浑身燥热,大汗淋淋。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環昏沉的面孔,克制不住将她紧拥住。迟疑片刻,滚烫的嘴唇还是贴在了女孩汗淋淋的额头上。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谁都不会伤害你……”   楚環闭着眼,筋疲力尽,什么话都没有说。   陈香之回来得很快。司徒子彦先给楚環注射了抑制剂,才给自己也打了一针。   高级的抑制剂效果不是哨向办发的普通药可比的。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被人掐住了开关旋钮,逐渐缩小,降到了最低。虽然没有完全熄灭,却已退到了楚環能够掌控的地步。   楚環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曾失控过,她还不知道身躯和意识重新回归自己掌管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别高兴得太早。”陈香之板着脸道,“如果是结合热期用药,药效只能维持三个小时。到时候还会有强烈的副作用,有得你受的。”   “三个小时也够我打完比赛了。”楚環说。   “你这样没法参赛。”司徒子彦说,“你的精神阈值不稳定,会影响输出。抱歉,小环,我也希望你能参赛,但是我不能为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拿全队去冒险。这场总决赛太关键了。”   “那还有一个办法。”楚環说,“我作为随队的医疗兵,和你们一起进空间场。我可以从空间场里构建共感网络,这样效果比在场外还要好。”   司徒子彦和陈香之都一愣。   确实,因为早年有哨向生们在空间场里偷情,搞出了大丑闻,在那之后,空间场内就会释放特殊的磁场,能抑制进入者的生理冲动。楚環用了药后的剩余的那点情-欲,可以在空间场里得到最有效的抑制。   司徒子彦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也好!你之前接受过哨兵训练,对进空间场驾轻就熟。我亲自带你,我的新机甲刚好有副驾座位。”   “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训练过。”陈香之忐忑,“万一到时候出了差错……”   “事在人为。”司徒子彦说,“就算最后还是输了,但是至少我们已经为了取得胜利做到了极致,自己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不惊喜呀,哥哥没出来,前夫出来咸猪手了一把。父子好友争夺同一个女人什么的狗血简直是我心头好。   哈哈,明天还有更多修罗场,请锁定频道,不要离开哟! 第59章 校庆日-3   伴随着乐队嘹亮的乐曲, 上千个象征着中央军校的海蓝色环保气球徐徐升空。   可容纳十万人的环形运动场上, 座无虚席。学生们穿戴着各个学院色的T恤帽子,手拿着荧光扇, 欢呼雀跃。   环保气球上升到了一定高度,纷纷炸开,化作亿万条彩带, 纷纷扬扬。一条巨大的横幅由飞行器拉着, 悬停在运动场上空,上面只有一串数字“1293.10.03——2093.10.03”。   背面写着“恭祝中央军事学院建校800周年”。   李承钦就在激昂的乐曲和满场欢呼声中,由校方领导陪同着, 步入嘉宾席。媒体的遥控摄像机悬浮在安全距离线外,疯狂地闪烁,拍下唐王陛下俊朗的面容,挺拔的身影, 和永远含情脉脉的笑容。   李承钦的脸上已看不出刚才与小儿子争吵时的愠怒。他极富魅力地露齿而笑,朝斜下方的唐国留学生协会的孩子们招了招手,又对着摄像机摆了几个标准的姿势, 而后入座。   一位身穿暗灰细条纹西装的男子带着几名随从,以同李承钦截然不同的低调姿态, 也步入了嘉宾席。   李承钦看到来人,明显有片刻错愕, 随即起身笑道:“渊哥!真没想到你能赶来!”   楚渊身姿英挺劲瘦,修身的西装将他衬托得更加干练而稳重。他脖子上非常亲民地挂着一块校友嘉宾牌,领带上别着一枚金红色的金属羽毛领夹。   李承钦的目光在那片金属羽毛上停留了片刻, 神色温柔。他知道那是楚環特有的标志。楚渊这次是代表两个人来参加校庆的。   楚渊在公众面前还是很给李承钦面子。两人亲亲热热地握了手,一起对准摄像镜头微笑。谁都看不出楚渊曾将这个前妹夫揍得身上三处粉碎性骨折。   “我也是和人有约,特地赶过来的。”楚渊同李承钦比邻而坐,“你是来看儿子比赛的?”   提起叛逆的小儿子,李承钦不免有些爱恨交织,说:“他是七号,一会儿就上场。他和司徒家的孩子在一个队里。这次启明兄倒是没来。”   “特殊时期。”楚渊说,“他一贯未雨绸缪,比我谨慎许多。”   李承钦看着场地中央正在表演的机甲兽和驯兽的妙龄少女,目光从女孩高耸的胸脯上收了回来,低声说:“还要感谢你将波提亚军舰的资料拿出来共享。”   “应该的。”楚渊淡淡道,“也替你们省了一笔间谍外勤费了。”   “哥还是那么会说笑。”李承钦呵呵道,“大周诸国再怎么打,终究也是血脉相容的一家人,都是华夏子弟。波提亚却是彻底的异族外邦,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再不然,我也懂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一局棋,我们四国还没有开始下,倒是给它领先一步。只是现在双方无法喊话沟通,也不知道波提亚下一步要落子何处。”   “只要能开通单方虫洞,他们再次来袭是迟早的。”楚渊说,“不知道你们的军研部发现没有,波提亚的军舰的设计,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特色。”   “这我还没有看到相关报到。”李承钦问,“是什么特色?”   楚渊望着场上轰轰烈烈的百人表演,低声说:“白帝。”   李承钦面上装饰性的浅笑凝固在了嘴角,“你确定?”   “机甲设计的工程师说的。”楚渊下意识抬手轻触了一下胸前的金属羽毛,“如果環儿还在……”   楚環的去世,实在是楚国机械设计界的一个损失。   李承钦挨过揍,即使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他依旧不敢轻易接所有和楚環有关的话题。他或许是威严刚正的一国之君,是满宫妻妾儿女的大家长。可是在楚渊面前,他依旧是个不讨大舅子喜欢的前妹夫。   “白帝已彻底被毁了,就连女娲也被销毁。”李承钦说,“或许是当年逃往母星的那些残兵?可是方位不对。除非它们直接绕过了大周,进入了波提亚。”   “我觉得这极有可能。”楚渊说,“军舰具有很浓重的旧改新痕迹,新旧在科技上差别极大。显然最近这段时间里,波提亚的科技突然有了质的飞跃。”   “天子倒是万事不管。”李承钦冷笑,“渊哥今日才来的?我昨日进宫觐见天子,许多事他连听都没有听到过。但凡有什么事,都让我同姚维海商量。我一个诸侯王,竟然沦落到和小小相国商讨国事的地步?”   “姚维海虽然爱揽权,但终究将朝歌治理得不错。”楚渊说,“这里是大周的大后方,人心安逸惯了。几百年来,恐怕也就二十年前那事是他们经历过的最大危机了。”   李承钦思绪百转千回,终究没有忍住,低声说:“我其实很想她。”   楚渊容色清冷,望着场内的表演,没有说话。   李承钦苦笑,也不再说话。   喧闹的表扬终于结束。   “各位嘉宾,各位师生朋友们。”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传遍全场,“我们将进入校庆仪式的最激动的环节:第XX届全国高校机甲游战总决赛!有请,中央军事学院,和远道而来的国防科技大学的参赛队员,进场——”   欢呼声震耳欲聋,全场气氛瞬间被推至高峰。   运动场南北两侧的入场闸升起,全场响起了气势恢宏的入场曲。数万名学生热血沸腾,随着音乐的节拍跺脚拍手。大地震撼,   楚渊和李承钦这两个老学长也受了感染,面带微笑,随着学生们一起鼓掌。   在激昂的音乐和掌声中,参赛机甲全部化做兽态,由驾驶员带领着,依次进入场地中央。   巨大的机甲兽品种各异,有粗犷健壮的猛兽,有灵动敏捷的飞禽,有长蛇,有混合了多种生物特征的昆虫。惟妙惟肖的仿生设计赋予这些机甲更多攻击和防御技能,让冰冷的机甲能适应更加多变的、复杂的作战环境。   高悬在运动场半空的三个巨大的多维屏幕正在挨个播放入场队员的资料。每有明星队员出来,全场立刻掀起一阵巨浪般的欢呼尖叫。   浑厚的男声播报:“中央军校右锋,李凤笙——”   混血青年俊美阳刚的面孔还是第一次作为队员出现在观众面前,可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认得这位在各大媒体中出镜率极高的明星王子。刺耳的尖叫几乎炸裂耳膜。   “头生子,小儿子,总是最得父母宠爱。”楚渊有一种老娘舅看便宜外甥的微妙表情,“难怪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看儿子比赛。”   “别看他长得牛高马大,也是不懂事的很。”李承钦想起方才发生的那一幕,隐隐头疼,“孩子大了,就管不住了。为了个女孩子,刚才还和我大吵一架。”   “我们谁又不是那个年纪过来的?”楚渊说,“我还记得你大晚上翻墙来找環儿的事呢。”   李承钦讪笑,胸中荡起一波柔情。   他一个出访的太子,像个小贼一样半夜翻墙去见楚国的公主,也只不过为了厚着脸皮讨对方一个轻吻。讨不到也不气馁,第二天照旧翻山越岭地爬过来守在她窗下。   没人信他真的深爱过那个女人。他们曾有过两年甜蜜美好的岁月。后来,她还不曾变,他却败给了哨向们的信息素诅咒。   “中央军校副队长,司徒子彦——”   清俊高冷的面孔出现在大屏幕上。全场又是一阵疯狂尖叫。李承钦纵使配戴了屏蔽器,也被这噪音刺得耳膜生痛。   “启明的一双儿女都培养得不错。”楚渊赞道,“去年在经贸峰会上见过他大女儿,精明干练,俨然是他的接班人。”   李承钦笑道:“有闲话传你打算把启明这儿子招为东床快婿呢。”   “孩子们都还小,少说还要一二十年后才谈婚论嫁了。”楚渊说,“现在的孩子和我们当年不同了,念书都要念到三四十岁,结婚了也不肯生孩子。我们以前还会为了王室牺牲婚姻,他们却都不肯将就了。”   “是啊。”这话说到了李承钦心坎上,“最怕他们不知道哪里找来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没脸没皮地倒追……”   “中央军校医护队员,楚环——”   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黑发少女截去了李承钦的后半截话。   少女的面容清俊秀丽,长眉凤目,双眸如子夜寒星般明亮,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充满自信的笑。   楚渊和李承钦不约而同朝场地中看去。   少女走在队伍最末端,穿着蓝色队服,身边并没有牵着机甲兽,陪伴她的,只有肩膀上一只尾羽修长的雪白鸟儿。   她是陌生的面孔,而且只是无关紧要的医护队员,观众只给予了客套的掌声。只有贵宾席上的两名身份至高无上的男人关注着这个一文不名的少女。   “很像環儿,是吗?”楚渊目光悠远,轻描淡写,却是令李承钦微微变色。   “恍然一眼,还以为環儿死而复生了。”   男子领带上的金属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抹刺目的金光。   “接下来,”主持人道,“特邀颁奖嘉宾将会为我们两支战队抽取今日比赛的选题。掌声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楚太子殿下!”   楚環猛抬头,难以置信地朝主席台望去。   他来了!   巨大的屏幕里,一位英挺的男子从容起身,优雅地扣好西装,步履稳健地走上主席台。   镜头推近,对准了他英俊刚毅的侧颜。观众席中响起一片潮水般高高低低的惊叹声。   楚渊将手放在按钮上。大屏幕上,一长串名单走马灯般飞快旋转。全场的目光都定焦在屏幕上。   楚渊摁下按钮,屏幕定格,现出两排红色大字。   “庆申之乱——丹阳光复战!”   全场哗然!   楚渊颇为意外地挑起了眉,继而笑了起来。   “这是巧合吗?”司徒子彦惊叹,“竟然是丹阳光复战!”   “有什么不对的吗?”秦昊迟钝地问。   楚環眺望着大屏幕里正啼笑皆非的楚太子,“丹阳光复战,那可是楚渊当年的成名之战啊!”   黑国伐楚,丹阳沦陷。远在朝歌读大学的安王世子楚渊率领一支由世家子弟组成的特攻队疾行返回,潜入丹阳。他同被困城中的妹妹楚環汇合,并暗中联络了外祖沈家。双方里应外合,调兵遣将,于次日发动反攻。   楚渊不仅运筹帷幄,还身先士卒率领单兵展开巷战,杀敌冲关,所向披靡。经过三日浴血厮杀,楚军获胜,顺利收复沦陷的国都。   楚渊也因这一战成名,成为了举国最受拥戴的王太子殿下。   “我们抽中的是楚军。”空间场接驳室里,闵峰说。   楚環隐隐松了一口气。   闵峰说:“丹阳光复战是一场比较冷门的战役,我们之前没有进行过相关的训练。但是不要紧张。所以战斗万变不离其宗……”   “我熟悉。”楚環说。   队员们唰唰望过来。   “我是楚渊的脑残粉。”楚環面不改色道,“我熟悉他的每一场战役。届时我会通过共感将我所知道的传递给你们。但是如何作战,还要听闵队长和司徒副队长的指挥。”   司徒子彦思索着,说:“这本就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靠的是对战术的运用。国防科技大的单兵近战实力不容小觑,虚拟士兵也远比我们多。和他们硬碰硬,数据不会偏向我们。”   “还有一点。”楚環提醒,“我们作为楚军,还需要尽量保护城里的百姓撤离,这是要纳入积分的。而黑军则不用。”   闵峰沉吟片刻,道:“李凤笙,你和我负责对方主力,子彦负责旗舰运作。楚环,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丹阳光复战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第一道号角声响起。   环形运动场上空唰然拉起一张遮蔽天空的幕布,场内光线减弱。   紧接着,全息影像的磁场嗡地一声张开,所有观众发觉自己身临其境地出现在了遥远的楚国首都丹阳市的上空。他们仿佛都成为了俯瞰人间的神。   满场轰动,欢呼和掌声震耳欲聋。   “看孩子们模拟你的成名战的感想如何?”嘉宾台上,李承钦交叠着修长双腿,笑问楚渊。   “江山代有才人出。”楚渊道,“中央军校的战队是楚军?幸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该盼着哪一队获胜的好了。”   “抽到楚军其实才难打。”学校机甲作战系主任说,“这次国防科技大的中锋主力是个苍国的哨兵,叫孙骥,上个月才刚升上2S。我看过他过去的比赛,打法非常强悍。我们的孩子这次恐怕要打一场硬战了。”   “我看战队这次吸收的新血也都很不错。”胡校长呵呵笑,“我听说他们赛前紧急调整了作战模式,好像有什么新策略。”   第二声号角响起,参赛队员进入空间场。   楚環握住司徒子彦伸过来的手,随着他跳上了他的机甲“天狼”,利落地在副驾上坐好。   机甲们飞速转换形态,化做飞舰型,依次穿过洞开的闸口冲进了空间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比赛又累又无聊,而且读者也不大爱看,但是为了衬托女主开挂,又必须写。   55555555 第60章 校庆日-4   维度场转换那一瞬, 楚環体内最后一点躁动的热度彻底平息了下来。运动场上震撼的呼声也被屏蔽在外。   队员们的接驳灯同时亮起, 共感网络瞬间构建完毕。   沦陷的丹阳,天色将明未明, 朝风猎猎。昏沉寂静之中,狼烟飘散,透着一股隐隐要爆发出来的不屈。   百姓们大都躲避在家中, 模拟出来的黑军士兵则五人一队地沿街巡逻。   “我当年得知丹阳沦陷, 已是事发十二个小时后了。”楚渊目光幽深,俯瞰着空间场的全息投影,嗓音低而轻, 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两个战队迅速布置防线,侦查战场。   “那时環儿在丹阳的清央女学里念高二,被困在城里,音讯全无, 生死不明。”楚渊道。   “当年黑军全城挨家挨户搜查楚国的王室和贵族子弟。”楚環平和冷静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递到每个队员的耳中,“建阳公主当时就在丹阳念贵族女校。她们反应机敏,在第一时间就躲藏了起来。”   “我花了三十六个小时, 带着楚国子弟兵赶回来。”楚渊说,“又花了大半日, 才通过環儿留下的密码暗号,在丹阳的地下隧道里找到了她, 以及她的二十八名同学。她们全靠環儿带领着,才从敌军洗劫中逃了出来。”   李承钦动容,“阿環当初也提过, 却是没说自己也救了那么多同学。”   “丹阳地下有一套老工防隧道。”楚環说,“虽然外界都认为当年楚军就是通过地下水系统潜进城,但其实他们走的是老隧道。他们埋伏在全城各处,在约定的时间同时发起攻击,最后集合成一股强劲的力量,再结合空军支援,一举强行攻破了黑军大本营。”   随着她的话语,共感网络徐徐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都市复杂的地形逐一展现在了每个队员的识海之中,远比他们肉眼所见的全息地图更加直观。   都市地下水系统和老隧道也以一红一蓝呈现了出来。地下水系统连贯全城,而一条老隧道相对简单许多,埋得也更深,一头连接着西北面的清央宫,穿过三个主城区,断断续续,好几处都和地下水系统连接。   司徒子彦道:“国防科技大的随队入场的是个S阶向导,精神网深度有90多,她应当也能感测到隧道。”   “她只能感知到地下水系统。”楚環自信道,“我清楚她这等级的感知深度。老隧道太深,她感知不到的。但是他们肯定会派模拟步兵去历史中楚军的几个据点,清扫那里的楚军。那几处都是地下水出口。”   “守株待兔!”李凤笙低呼。   “明白了!”闵峰最后拍板,“楚环,我给你开通V级权限。你和陈香之配合好。”   第三声号角吹响,比赛开始计时。   号角声还未落,“楚军”阵地飞出一枚光子冲击弹,直射向“黑军”主力方向。黑军拦截弹迎面而来,两枚导弹在空中相撞,轰然爆炸。   大战拉开帷幕。   趁着硝烟和爆炸产生的能量乱流的掩护,数十架银灰色隐形无人机自“楚军”旗舰发射出,鬼魅般射入不远处的清央宫,窜进了一处不起眼的房子里。   李承钦的眉毛一抽。   现场观众的注意全都被开赛第一次交火吸引,连楚渊都全神贯注。   惊讶之意也只在李承钦的心头盘旋了一秒,随即想到不论楚渊往日如何敏锐警觉,如今也是个失了感的前哨兵,也就体能比普通人好一些。他看这场比赛,也就只是看个热闹。那些细枝末节的精彩绝妙,楚渊怕已是不能再体会了。   楚渊面上谈笑风生,可看着一群正当年华的少年模拟自己当年的光辉战役,心中估计也不会太好受。   美人白发,英雄垂暮。李承钦极轻地摇了摇头。   国防科技大秉承他们的一贯打法,一开场就攻势凶猛。而中央军校的打法虽然稍显保守,却是应对得有条不紊。他们坚守阵地,左右双翼同敌军纠缠在一起,旗舰如一只大蜘蛛,稳稳盘踞在中央。   清央宫太平门上的城楼,巨大的齿轮钟嘀嗒走动,时针即将指向七点整。成群的虚拟的黑军士兵在旗舰的指挥下,向城中几处隧道出口奔去。   “他们出动了!”秦昊喊道。   “镇定。”司徒子彦道,“时间还没有到。”   “天狼”正在和敌军激烈交火,司徒子彦全神贯注作战。   楚環平静地坐在副驾之中。接驳装置其实对她来说已不过是个幌子,机甲合金纤维没入了她的后颈,她的十指指尖泛着莹白的光。手指如弹奏钢琴一般,轻微地动着。   精神网络之中,战斗的光芒如夏夜花火一般闪耀。楚環脱离了一切舒服,高高悬浮在空中,指间细线连接着那些无人机。   她舒展手臂,翻转手掌,晃动手指,动作优雅地犹如在翩翩起舞,又像在指挥着一支交响乐团。   无人机随着她的动作在古老的隧道中穿梭,很快飞出了她精神网络的范围。而机上的摄像头成了楚環的眼睛。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精神网络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新据点,并且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的能量波动。   黑军士兵的车队急速朝着楚军据点飞驰而去。   “当——”大钟走到七点正,敲响了第一声。   “不对!”黑军旗舰里,坐在接驳座位里的短发女向导突然大喝,“撤退!”   就这一瞬,沿街数个下水道盖子砰然掀飞。无人机从地底下如炮弹一般射出,机枪唰然撑开,朝着猝不及防的黑军车队扫射!   不一样的年代,不一样的战术,却是产生了同样惊人的效果。   空间场上瞬间火光遍布。无人机两架一队,一前一后将黑军车队封锁在了半道,炮火猛攻。黑军车队进退不得,重甲车被炮火轰得飞起,翻滚着落地,将来不及躲闪的黑军兵像擀面似的碾倒了一大片。   场外一片惊呼声。中央军校的学生疯狂鼓掌叫好。   楚渊微微眯了一下眼。   无人机弹无虚发。黑军士兵纷纷中弹倒下,躲在街边屋檐下的百姓却安然无恙。   “这无人机的精确度实在相当高。”李承钦赞道,“可见战队里有人对这场战役非常熟悉,知道所有的埋伏据点。”   “不。”楚渊笑道,“楚军在城中的据点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黑军行驶路径却是随机的。楚军的向导是通过地底老隧道转入地下水系统,无人机才会在准确的位置出现,打了一个漂亮的埋伏战。”   “老隧道?”连李承钦都是第一次听说。   楚渊淡淡扫了他一眼,“是丹阳城底部一条有四百多年历史的老工事隧道,而不是下水道。環儿和她的同学当年就是躲在那里。我们也是通过老隧道,绕过了黑军安设在地下水路里的各种监控,转移到了地面。”   李承钦惊讶,“渊哥将这个事瞒得好紧。连我到今日都还以为你们当年走的是地下水。”   “是啊。”楚渊注视着交战中的无人机,语调轻柔低沉,“所以我很好奇,操控无人机的队员,是怎么知道的……”   楚军的虚拟士兵呐喊着从隧道中冲出来,同黑军步兵展开巷战。反应过来的黑军立刻也增派了无人机,同楚军的无人机开始了一场机甲之间的厮杀。   一时间,地面人类肉搏,空中机甲鏖战。枪林弹雨,百姓们纷纷拖儿带女地逃窜。   “保护百姓!”闵峰大吼。   楚環手腕灵巧一转,无人机降低高度,护送着交战附近的百姓往安全处撤离。   虽然说无人机也有自动闪躲模式,可是机甲的运行终究快不过光子弹的速度。但是李承钦极其敏锐的哨兵的视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一台无人机在对方射击之前就歪着身子偏离了子弹射线,可又因为要保护身后的百姓,强行转了回来,以身躯挡住了黑军的炮弹。   “是谁在操作这些无人机?”李承钦问。   那系主任自己也相当震惊:“是旗舰。但是司徒子彦正在作战,应该无暇顾及。同在旗舰上的只有随队向导……”   “楚军这次有一个相当强悍的向导。”楚渊莞尔,“他们搭建的共感网络的强韧和精细程度远超寻常高校比赛的水准,几乎已经达到了军事常规水准。他们领队的向导应该等阶很高。”   “也不算高。”系主任说,“就是跟随入场的那个楚环,她目前是A+,据说离A++不远了。但是国防科技大的向导是S。”   “等阶不能说明一切。”楚渊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羽毛领夹,“我见识过那个女孩的爆发力。她的潜力非常大。”   “你们认识?”   楚渊认识,儿子认识,司徒父子没准也认识那小丫头,只有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见。李承钦顿时有种被时代的穿梭舰抛在了一万光年之后的感觉。   楚渊道:“她就是邀请我来观赛的人。”   李承钦被这人际关系弄混了,“她……我儿子也……”   “你儿子什么?”楚渊朝前妹夫露出亲切的笑容。   李承钦转念一想,笑道:“没什么。没想到渊哥会结交这么一个小朋友。”   “我确实是第一次结交年纪这么小的异性。”楚渊点头道,“这方面经验不如你。”   “…………”李承钦决定还是闭嘴的好。   说话间,场内赛况瞬息万变,楚军无人机突然发起了自杀性进攻。它们一头扎进黑军无人机阵中,开启自爆。火光炸成一片,精彩程度甚至超过了其他几处机甲大战的场面。   一股强大且带着威胁的波动被楚環的精神网敏锐感受到。那是对方的向导主力伸出精神触须正在试探。   楚環面若冰霜,唇角浮着冷笑,凝聚起一股尖锐的精神力,狠狠反击过去。   “啊……”短发女孩不由得低呼一声。   “小黎?”健壮魁梧的驾驶员百忙之中回头。   “是对方的向导……”短发女孩震惊呢喃,“不是只有A+么?怎么会……”   赛事进展到三十分中,战况已进入白热化。整座丹阳城划分成地空四处战场,弹火纷飞,机甲短兵相接,展开肉搏战。   太阳缩头缩脑,疾风卷来厚重的积云,如棉被般覆盖在头顶的天空。云层之中,闪电如银蛇出没,雷声却是被战场剧烈的炮火声掩盖。   李凤笙一声大喝,将对方机甲甩向半空,举臂一炮将对方轰穿。西南角的楚军至此被清扫殆尽。   “李凤笙支援秦昊!”司徒子彦率领左翼支援受困的闵峰,一边指挥。   秦昊被困在西北角。这里是丹阳的富人区,紧挨着清央宫。清一色漂亮的别墅庄园,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两队在这里开战,转眼就把美景打得稀巴烂。   秦昊和“楚军”机甲化作兽型,一熊一狮,一边满地撕咬打滚,夹杂着炮火攻击,将一池碧波清澈的扬州湖搅成了一锅泥汤。   李凤笙赶到,二对一,联手秦昊狂揍机甲狮。将对方一炮轰飞出去,撞穿了清央宫的宫墙,掉进了宫里。   “拜拜了,小猫咪。”秦昊的机甲熊挥爪子。他的机甲受伤不轻,如果不是李凤笙来得及时,恐怕就要被揍下线了。   “靠。”楚環忍不住嘀咕,“清央宫可是大周排名第五的物质文化遗产,你们破坏文物呀!”   “打仗谁还顾忌那么多!”李凤笙战得一身热血翻涌,怒喝道。   “预警,三枚光子弹将在五秒后到达贵处。”楚環凉飕飕道,“四——三——二——”   数枚光子歼灭弹射来。李凤笙拽着行动不便的秦昊飞扑躲闪。   导弹轰隆隆落地开花,烈焰如惊涛巨浪,一路摧枯拉朽,朝不远处的一栋民居冲去。   李凤笙将秦昊丢开,一个鹞子翻身冲过去,落在民居前。机甲魁梧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丘,硬生生挡下爆炸的灼热气流,守护住了后方的百姓。   看台上的观众齐齐低呼。   李承钦长吁,眼中浮现自豪的笑意。楚渊也不禁点头赞许。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钦:为什么你们都认识她????????!!!!!!!!!!!!!!(错亿) 第61章 校庆日-5   硝烟散去, 露出了李凤笙被烈焰烧灼得黑里泛红的机甲。机甲双臂交叉挡住驾驶舱, 爆炸中高速喷射的碎片和石块将朝敌的一面撞击得犹如被陨石群光临过的荒星。   而就是这具庞大的钢铁之躯,保护住了身后民居里上千名市民的性命。   “这机甲叫‘玄武’。”李承钦忍不住对楚渊炫耀儿子, “是旧极光机甲‘玄武’的复刻版。我送他的成年礼物。”   楚渊斜眼淡淡一瞥,道:“看来儿子生得多就是好,一大群里, 总有几个能成材的。”   李承钦:“…………”   “秦昊机甲中弹。李凤笙?”司徒子彦急切地问, “李凤笙,听到请回答!”   玄武的驾驶舱里,李凤笙吃力地喘气, 半张脸糊满了血,正试图从变形驾驶座里挣脱出来。   爆炸中的一枚巨大的碎片很不凑巧地穿过了机甲手臂的缝隙,击中了驾驶舱。李凤笙要不是闪躲及时,已经被尖锐碎片像实验室的青蛙一样钉在了驾驶舱的墙上。   已经垂落下来的机甲神经带忽然重新亮了起来, 触须一般伸过来,掰开了驾驶座。李凤笙一骨碌滚了下来。柔软的神经带接住了他,并且迅速开始检查他的伤。   “李凤笙受伤, 但是暂时死不了。秦昊没事,但是机甲受损严重。”楚環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在通讯里响起。   大地震动, 黑军魁梧的机甲踩着满地狼藉,一步步朝李凤笙走来。它名为“裂星”, 身躯将近四十米高,雄健剽悍,装备着精良的炮筒和重剑。玄武维持着阻挡的姿势, 一动不动。   楚環道:“对方机甲准备发起二次攻击。”   “支援到达时间,五分钟!”闵峰吼。   “来不及了!”司徒子彦道,“秦昊能走吗?你先撤退!”   远处的秦昊从驾驶舱里弹出,看到居民区里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市民,一跃而起,狂奔过去。   “朝北边跑!”秦昊大吼,放出魂兽。   肥硕的熊猫展现出了与它的体型截然不符的行动力,一阵狼烟狂奔上前。黑军士兵吃惊大叫,举枪正要射击,被胖达举起蒲扇般的熊掌,一巴掌扇飞。   “来得及的!”楚環冷声道,“香之,准备!”   “是!”陈香之同样冷静的声音响起,“场外辅助二组各就各位,进入共感网络!”   “不过如此!”裂星一脚将玄武踹翻在地,踩着它的身躯,手掌插进了破碎的驾驶舱,将李凤笙从里面掏了出来。   李凤笙急促喘息,看着巨大的机甲头颅,反而咧嘴一笑。   “孙骥?”他嘲道,“有种就给我个痛快,不要把我举高高,我不喜欢和同性这么亲昵。”   孙骥怒笑道:“你们这些天潢贵胄家的小少爷,享受着最好的训练,开着最先进的机甲,如今在我面前也不过如此不堪一击。”   李凤笙嗤笑,“你自己是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却还在战场上屠杀平民。难怪你那个便宜爹不肯认你这个野种!”   “你找死!”孙骥怒喝,手掌猛地收紧。李凤笙吃痛惨叫。   玄武熄灭的眼睛突然亮起,手臂弹出一柄黝黑重剑,同时暴起,挥剑一举砍断了裂星抓住李凤笙的机甲手臂!   满场震撼,齐声大喊。   李承钦和楚渊不约而同挺直身躯,一脸震惊。   玄武接住电花劈啪作断臂,看李凤笙还活着,随手往脑后一丢,仗剑追着孙骥砍去。   李凤笙一脸生无可恋,随着断臂砰地落在泥塘里,劈头盖脸糊满了稀泥。机甲手掌松开,他吧唧一声头朝下栽进了稀泥巴中。   裂星拔地而起,玄武紧追不舍,两架机甲缠打在一起。   “你是谁?”孙骥难以置信地大吼。   一个对他来说陌生而年轻的女声回道:“反派都死于废话太多!”   孙骥惊骇。   “她是对方的随队向导!”副驾上的短发女孩脱口而出,“她在操纵机甲?怎么可能——”   楚環神情安然地坐在司徒子彦身后的副驾里,浑身散发着薄薄一层莹光,双目闭着,嘴角勾起一抹慧黠的笑。   玄武如一个宝刀出鞘的武士,杀气腾腾。它一改李凤笙原有的打发,招数明显更加灵活而多变。   裂星摇身变作一只断臂的机械巨蝎,长尾灵活如蛇。玄武狂奔助跑,继而高高跃起,半空中翻身,一剑砍断蝎尾。   “漂亮!”李承钦下意识喝彩,“驾驶员是谁?”   系主任也是一头雾水。   楚渊剑眉紧锁,眯着的眼中透着锋利而兴奋的光,视线锁定在玄武身上。   玄武变身猎豹,落地一个滚,稳稳站定,转身反扑向断尾巨蝎。巨蟹的螯变作锋利弯刀,朝猎豹腹部划去。   猎豹在半空中又变回人形,双手合十夹住了弯刀,借力一个后翻,落在巨蝎背上,仗着体重将它狠狠压趴在地。   “我艹!”李凤笙站在泥地里,一张泥脸只有两只瞪圆了的眼睛黑白分明,“谁……谁在开我的机甲?”   “李凤笙,还能走吗?”司徒子彦隐隐透着愉悦的声音传来,“能动就去帮助秦昊疏散百姓。”   李凤笙反应过来,翻身跳上魂兽剑齿豹的背脊,朝居民区狂奔。   裂星暴起,翻身将玄武掀倒,数根长足反折刺去。玄武鲤鱼打挺跃起,收起了重剑,继而唰然抖开一条数十米的合金长鞭。   它扬起手臂,长鞭犹如灵蛇,卷起了裂星,将它高高挑起,又狠狠地掼在地上!   轰然喝彩声响彻全场。   这一瞬,李承钦只觉得有一把锋利的箭贯穿了胸膛。他身躯巨震,浑身血液褪去,却又紧接着涌了回来,如惊涛骇浪般,将那些刻骨的回忆自海底翻了上来,劈头盖脸砸落下来。   “哥哥说你不是专情之人,我又不是向导,这门婚事不合适。我却想着难得有缘人,总该试一试。”   洛阳烈日当空,女子穿着白衣黑裤,秀颀英挺,手握长鞭,站在别院满地狼藉之中。   “可惜我现在才知道,你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我浪费这个时间!”   长鞭愤怒地扫荡着屋内一切,眼看就要波及蜷缩在墙角嘤嘤哭泣的美貌女子。他亦怒火冲头,失控地冲过去,将女子狠狠推开,把哭泣的情人抱在怀中。   许多抉择不过一瞬间,却是注定了永恒的命运。他当时推开了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拥她入怀。   耳边充斥着观众兴奋的狂呼和呐喊。李承钦手掌细细颤抖着,朝楚渊望去。   楚渊面容平静地仿佛冻结住的幽谷寒潭,但眼底燃烧着的炽烈的光泄露了他的情绪。   玄武完全占据了上风,一条长鞭舞得精彩绝伦。每一鞭落下,都会卸去巨蝎一只长足,场外也会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   “我的乖乖!”秦昊张大了嘴,一把抱紧了胖达熊,“这是楚环?”   李凤笙也下意识想搂住他的夜叉瑟瑟发抖。   “这么凶悍的女人你都敢招惹。你是抖M吗?”秦昊看着李凤笙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已经脑补出了对方每天被楚环用鞭子抽得如陀螺转的情景。   “她怎么操作得了我的机甲?”李凤笙抓狂,“她是怎么做到的?”   裂星忍无可忍,狂怒大喝,再度转变形态,恢复人形,炮火猛攻。   玄武却反而缩小了体型,化作一只灵巧的机械兽,在湖边山林中奔跑闪躲。   裂星全身枪炮都对准了玄武,齐开猛放。   忽而一声清越的鸟鸣硬生生穿破了轰隆的炮火声,传遍全场。   数万人抬头,看到一只通体莹白胜雪的凤鸟自空间场远处飞来,尾羽如流云一般,美得圣洁夺目。   它仰首,再度大声鸣叫。尖锐的叫声响彻云霄,如电钻入脑。   李凤笙他们几个哨兵纷纷捂住耳朵。裂星身形一晃。短发少女抱着头尖叫。   国防科技大所有队员的接驳灯瞬间熄灭。   玄武如影子一般飞出山林朝裂星扑去,中途变回人形。它一脚踏在裂星腿上,长鞭卷住机甲身躯,借住重力将裂星拖倒在地。   这一次它没有再迟疑。手臂重剑出鞘,一举刺穿了裂星的驾驶舱,将之钉在了地上。   全场寂静——   裂星能源光闪烁片刻,熄灭。大屏幕上,弹出条目:国防科技大队员孙骥、宋黎阵亡下线。   宛如滚雷在头顶炸裂,整个运动场几乎被突如其来的欢呼声掀翻!   主力向导都下了线,黑军共感网络崩塌。司徒子彦和闵峰率领队员展开秋风扫落叶的大反攻,不过片刻就定下了胜负。   “最新赛报:全国机甲游战队冠亚军出炉。中央军校重回往日荣耀!”   “校庆日幸运光环加持,中央军校以少胜多,险胜国防科技大。”   “‘勇士杯’重回中央军校!”   雄壮的胜利乐曲响彻赛场,满场欢呼如雷动。狂喜的学生们挥舞着手中的彩旗和扇子,热泪盈眶,现场气氛灼热地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   李承钦笑容满面,同校方领导握手,互相道贺。   “过奖!犬子还有许多需要提升的地方……不不,他并不是定下胜负的那一个。话说玄武的另外一个驾驶员,我很想见一下……”   场上奏响了中央军校的校歌,数万学子纷纷起立,开始齐声歌唱。   楚渊从容起身,优雅地扣好西装,身姿笔挺站立,随着学生们一起低声唱了起来。   洪亮的歌声传进了空间场里,飘荡在都市的上空,犹如神灵的吟唱。艳阳高照的丹阳市,硝烟依旧弥漫,却是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欢乐气氛。   楚環筋疲力尽地瘫在座位里,视线一片模糊。消耗过度导致的虚脱让她神智涣散,身躯仿佛飘荡在海洋之中。   她听到了歌声,胜利的歌声,悦耳嘹亮。   这一幕与许多失落的旧时光重叠在一起,只把魂儿勾着,带回从前。   是她和俊雅少年在校园林荫道上牵手漫步,微笑着接吻。是她故意挽着发在窗前走来走去,等着看唐国王子毛手毛脚地翻墙而来。   是她留着泪松开了司徒启明的手,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是她被楚渊抱上返家的军舰,而李承钦从始至终都没再露脸。   舱门打开,明亮的光照在了楚環的脸上。   “楚环……小环?”   楚環浑身汗水淋漓,仿佛才从水里捞出来,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蹬腿归西。   “她精神力过度消耗……都是为了你……”   “你和她在一起,你怎么不阻止?”   “她需要补充能量……”   楚環被人从座椅里抱了出来,坚实的胳膊有力地圈着她绵软的身子。哨兵的生命力宛如旭日,她下意识靠近过去,神经元往对方身上攀附,贪婪地吸取对方身上的光和热。   “你这样太慢了!”司徒子彦冷声说,“我来。”   楚環晕晕沉沉,感觉身体被拽了过去。   “你来我来有什么区别?”李凤笙又把她拽了回来,“你想对她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对她做什么?”司徒子彦怒道,“我和你不同,我不会趁这机会占她的便宜。”   “先前是谁把她认领为自己女友的?”   “难道不是因为令尊冒犯了小环?”   “我能保护好她。”李凤笙冷声道,“不像某些人,没用的时候就把她当走狗,有用了又回头把人哄回来给自己卖命!”   “你们……”楚環被拉来扯去,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两个孩子争夺的玩具熊,濒临车裂的危险,“差不多就够了……”   因比赛而沸腾的血液还没有冷却,两个年轻人针锋相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司徒子彦勃然大怒,“说得你当年没有玩弄她的感情?”   “我才是被她甩的那个!”   “那说明小环当年就已经作出了选择!”   “她是没有看清你虚伪的面目。”李凤笙话语锋利,“你敢把你和令尊对小环的安排如实告诉她吗?你敢让她知道你们父子俩背地里打算怎么利用她吗?”   司徒子彦一怔。   “够了!”楚環挣扎着站起来,“医疗仓五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我就不劳烦二位了!”   李凤笙面色铁青地抓住她,一把拽回怀中。楚環天晕地旋,下巴被青年强硬地抬起来,惊喘的嘴唇被怒气冲冲地吻住。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李承钦,我觉得你的儿子有点多,不介意我帮你减少几个吧? 第62章 校庆日-6   楚環瞳孔猛地收缩。   哨兵雄性信息素冲得楚環气血凶猛翻涌, 被药剂压制下去的结合热开始蠢蠢欲动, 热流在小腹重新盘旋。而充沛强劲的能量也因此深入她的精神网络,如滂沱大雨浇灌着龟裂的大地, 灌注进疲惫的神经元中。   两片识海交融,最隐私的区域毫无保留地敞开了大门,无数画面扑面而来。   小男孩偷偷躲在厚重而华丽的大门后,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争吵和打砸声。愤怒的女声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却又于狂暴中隐藏着一丝哀求。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李承钦!”   “你提的要求我都满足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对比女人, 李承钦显得十分凉薄和不耐烦。   “她们早就警告过我。”女人开始哭泣,“她们说你跟着那个女人一起死了。我不信……我怎么那么蠢?”   “尤金娜,我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你了。”李承钦依旧是公式化的自说自话,“我甚至给了你一个儿子。”   啪——响亮的耳光。   “我们都知道凤儿是怎么怀上的!”女人痛哭, “我忍受你在我身上叫着她的名字。我忍受你至今还把她的牌位放在先灵祠里。我甚至忍受你天天对着她的相片……”   突然一阵响动,两人似乎在拉扯争夺着什么。   “够了!”李承钦的耐心终于耗尽,冷声喝道, “忍受?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只是我一个妃子,不是我的王后。你连忍受她的资格都没有!”   女人披头散发, 狼狈地夺门而出,甚至没留意到躲在门边的儿子。   小男孩惶惶不安地探头朝书房里望。高大的父亲站在满地狼藉中, 拿着一个相框,用袖子轻轻擦拭,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惆怅。   “凤儿, 过来。”李承钦把小儿子抱起来,“吓着了吗?”   男孩摇头,望向相片。里面是一位笑容明朗的妙龄女郎,穿着紫红薄纱裙,乌发蓬松,肌肤雪白。她半依着树干,身后是夏日海岛的风光。   “漂亮吗?”李承钦问。   “没有妈妈好看。”孩子说实话。   李承钦笑了,摸着儿子的头,哑声说,“她这个时候肚子里应该正怀着你本来的大姐或者大哥的……我们都不知道。”   “那后来呢?”   “……我推了她一把……”李承钦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楚環睁开眼,推着李凤笙的胸膛,和他分开。   李凤笙喘息着,脸颊通红,像一头呼哧呼哧的大狗,兴奋地瞪着楚環。而司徒子彦正半跪在旁边,脸色如泼了绿颜料般难看,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仿佛要把这小小的驾驶舱冻成冷藏库。   楚環抬起手,啪地给了李凤笙一耳光。   不轻不重,足够把他的脸打歪,又不至于留下手掌印。   “下次你再这样,”楚環面无表情,“我就直接废了你!”   李凤笙揉了揉脸,笑嘻嘻,“值了。”   楚環再度扬起手。李凤笙猴子似的窜出了驾驶舱,逃之夭夭。   场外观众因他的出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子彦!子彦!”全场师生都在呼唤着司徒子彦。   “走吧。”楚環有些不敢看司徒子彦的脸色,“要颁奖了,别让领导和嘉宾等着。”   司徒子彦嗯了一声,忽然握住了楚環的手腕。   楚環一惊。   毫无防备地被庶子偷袭了已经是足够杀人毁尸的黑历史了,再和老情人的儿子有点什么不清不楚,那她就要达成两对父子双击四联杀了!   而司徒子彦只是走上前,替楚環推开了驾驶舱受损后有些不灵敏的舱门,绅士地扶着她双腿还发软的身子走了出去。   ***   “本届全国高校机甲游战赛赛况精彩纷呈……”   朝歌四周的外太空,航线十分繁忙,民航舰们正沿着航线穿梭着卫星群中。黑幕背景下,灯火通明的太空舰仿若缓缓漂浮着的宝石匣子。   船舱里,乘客们在娱乐仓里消遣旅途时光,墙上的平面光子电视正在播放体育新闻。   “中央军事学院再度捧得总决赛桂冠,您现在观看到的,就是赛场的盛况。”伴随着播音员的话语,屏幕里放出环形运动场上欢腾热闹的景象。   那是一片欢乐的海洋,象征着中央军校的蓝色彩带满场挥舞,全体师生狂热地大声唱着校歌和队歌。   嘉宾席上,嘉宾和官员们谈笑风生。颁奖嘉宾楚太子矜持优雅,正在同一位漂亮的女官交谈着。   “这次中央军校队的辅助向导临时领队在比赛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位年仅十八岁的A+向导不仅做到了单人操纵无人机,对国防科技大队的步兵进行了埋伏打击,还通过强大的精神力操纵队友机甲,以超乎常人的技艺,对战对手的主力机甲,并且获胜!”   “才A+的向导?”   “她一个人怎么能做到操纵机甲的?我听说军方都得是一组向导才能做到。”   乘客中不少哨向被新闻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放下手中的娱乐,聚到了电视机前。   晃动的镜头显然是由飞行摄像机拍的。热情似火的场地中央,空间场已经退去,露出了原有的草坪。参赛两队的队员纷纷从各自的机甲上下来,进行赛后的友好会面。   那个面色苍白、乌发汗湿的俊秀少女走在队伍最后,却被无数架摄像机遥遥对准,闪光灯此起彼伏,令她不自在地眯起了眼。   司徒子彦自发将身子侧过去,替楚環挡着灯光。楚環觉得他有些保护过度,显得自己太孱弱无能。可考虑到司徒子彦也是一番好意,便忍着没有拒绝。   陈香之说针剂的效果可以维持三个小时,到目前为止也只过了两个小时而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李凤笙先前那个冒失的吻产生了不良反应,楚環觉得结合热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那种骨子里烧灼的感觉正在一点点加深,她口干舌燥,鼻息发热,四肢的疲软和头脑中的晕眩正在逐渐加重。最苦恼的是,四周哨兵队员身上充沛浓郁的哨兵信息素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入鼻端,令她血气翻涌。   李凤笙像一头撒欢的狼狗似的满场疯跑,女孩子们疯狂地朝他丢着彩带和吉祥物……和文胸!   是的!李凤笙转了大半场,全身上下少说挂了四五个各色文胸。身后一地的战利品搜集起来,足可以开一家内衣专卖店。   “小环,你看!”李凤笙笑嘻嘻地跑回来,向楚環炫耀。   楚環嘴角抽搐了半天,“需要我送你一双高跟鞋搭配吗?”   司徒子彦冷声嗤笑。李凤笙赶紧摘下身上的文胸,揉成一团抛到了脑后。   “你……”李凤笙闻到了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渐渐浓郁的气息,“你是不是……又不大舒服了?”   “你说呢?”楚環恶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李凤笙讪笑,心中却是升起一股奇妙的狂热和兴奋。   他让她情动了……   “要不,我先带你下去休息?”司徒子彦低声问。   “坚持完颁奖仪式吧。”楚環很感激他的体贴,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想让媒体乱写。”   才获胜的校队主力向导却因为发情热而缺席颁奖仪式,这样的新闻充满了桃□□惑,是媒体喜闻乐见,而楚環极为不耻的。   两队队员聚在一起,彼此握手合影。司徒子彦和李凤笙被教练唤了过去,作为下一任队长和种子选手,介绍给对方的教练。   楚環刻意躲在人群后,心不在焉地朝嘉宾席上望。   楚渊还在和那个身段窈窕的美貌女官聊天。对方看样子像是后宫女官,大概是代表天子皇后来出席校庆仪式的。   这样的女官都出身世袭权贵之家,很多都还有头衔爵位。这种出身尊贵,又妩媚有风情的女性,一直深得楚渊喜欢。当年好几位传言与他过从甚密的女友,都是这一款。   美人当前,都忘了自己还有颁奖任务在身了?   “楚环?”   一个强大生命光团猛地在识海中靠近。   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孩正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面孔呈现健康的古铜色,虎背猿臂,五官刚硬凌厉,剑眉鹰目,却略微有些阴鸷。2S哨兵那种蓬勃的生命能量辐射就像一个小太阳烘烤着楚環,运动过后强烈的信息素气息更是像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孙……骥?”楚環眯了眯眼。   “你好。”孙骥朝她伸出手,意味深长地一笑,“刚才多谢你的指教。”   楚環有些犹豫。她现在的状况,最好不要和任何一个哨兵有肢体接触,尤其对方还是个2S哨兵。   可孙骥倒不勉强,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笑着。   “如果你刚才就是以这个状态打赢了我,那我确实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自负了。”   “你失败不仅仅是因为你自负。”楚環冷嘲道,“你只是单纯地技不如人罢了。”   孙骥盯着女孩苍白汗湿的面孔,对方黑玉般冰凉湿润的眼珠里映出他泛着倨傲的笑脸。   “听说你是个孤儿。我也是。”虽然浑身肌肉在受到对方结合热的信息素下已逐渐绷紧,可孙骥的语调依旧不疾不徐,“你经历过的,我也一样经历过。无依无靠,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挣脱脚下的泥沼。我们觉得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可以聊。”   “抱歉。”楚環冷漠道,“我是华国预备役,我不适合和苍国人做好朋友。”   “那李凤笙又是怎么回事?”孙骥讥笑道,“还是你对王子会有例外?”   孙骥的哨兵信息素非常霸道刺鼻,楚環被熏得头昏脑胀,越发烦躁:“在我看来,你这句话是赤-裸裸的性别侮辱!”   “抱歉。”孙骥举起双手,“我收回这句话。但是我是真心想结识你。我喜欢结交强者。”   楚環心猿意马,眼角余光不住往嘉宾台上瞟。   楚渊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逗得那女官花枝乱颤,半个身子都快靠在他身上。楚渊笑得风流倜傥,一眼也没往运动场里瞧。   心跳突然乱了一拍,楚環蹙眉,抬头眺望碧蓝的天空。有一股诡异的躁动从识海里掠过,再去追寻,却无踪无影了。   而摄像机却将她和孙骥对峙的姿态捕捉在镜头里,通过光波传递到了每个角落。   “这是要吵架了?”民航舰上的电视剧前,乘客们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你看那向导女孩儿的脸都红成那样了,没准喜欢他。”   “2S的哨兵呢,谁会不愿意?”   “你们还真能脑补!”一个女向导嘲道,“我看分明是男生输不起去找女孩的麻烦,女孩脸红都是气的。”   屏幕忽然闪现雪花,画面混乱,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传输信号出了问题。   舰长室里,数个报警灯亮起红光,嘟嘟大响。   “怎么回事?”舰长还来不及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是强力磁场波动,长官!我们的巡航系统受到严重干扰。”   电视机不停地闪着雪花,画面定格在了孙骥目光灼热地凝视着楚環的那一幕。   “怎么搞的!”有乘客大声抱怨,他正在运行的光子板上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一个正听着音乐的少年惨叫着把耳机摘下,耳机里发出尖锐的杂音。   叮的一声,乘务广播传出柔和的女声:“各位乘客,我们……滋……太空舰遭遇……滋滋……宇宙磁场波动……电子设备……无法……”   电视信号彻底中断,屏幕一片蓝。广播里充斥着杂乱的噪音。机械侍身上灯光乱闪,像一个个失去家长约束的熊孩子一样在客舱里乱窜。撞翻茶桌,撞倒乘客,并且发出刺耳的尖叫。   “呼叫地面塔台!”舰长沉声道。   “联系中断!”通讯员绝望地喊着,“我们什么信号都收不到,什么也发不出去!”   客舱灯光开始急促闪烁,乘客们慌乱起身,惊呼着四下窜走。   “请大家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电子设备无法依靠,乘务组长出来主持局面,“请不要慌乱,照顾好老人和小孩。请大家放心,我们只是暂时——”   太空舰猛地震动了一下,灯光骤灭。   舰舱里一静,继而爆发出惊恐的大叫声。   这就像一场流行感冒,于极短的时间内在太空之中蔓延开来。   朝歌星的近太空领域里,数百架正行驶着的的太空舰接二连三地失去了推助力,在惯性的推动下继续沿着既定航线飞行。每一艘太空舰上都警报大作,灯光绝望闪烁,却都无法抵抗那一股强大的力量,相继熄灭。   而地面总控塔中,工作人员惊骇地发现,太空舰亮点正在成片地消失。   “通知军部!”年长而富有经验的主管当机立断,一拳捶在了红色警报按钮上。   “总台通知各空港,近地太空领域有异常情况。暂停所有太空艇起飞!未离开大气层的太空舰请立刻返港。重复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近这几章,都适合存个一周左右,然后一口气看。   嗯,明天应该可以开打第二轮了。   昨天有读者和我讨论为什么明明都是未来机甲世界,还设定成封建社会。   两点:1是星际恶劣的环境和资源紧缺下,高度集权制度会更有效地组织力量去争夺更大的利益。虽然相对于今天,科技发达,但是对于大星际时代来说,也许当时的人类科技还是很原始落后的呢。   2是,银英这么写,别的作者都这么写,于是……我也这么写……   再说到为什么那个时代男性比女性社会地位高。   这个是哨向文里一个永恒的论题。但是其实是不成立的。   哨向和ABO不同,不论男女,双方其实是平等的。哨兵拥有超强体能,向导有超强精神力。而且因为向导数量少,甚至更加珍贵,在很多方面都拥有特权。   这个文里,其实男女区别仅限于普通人,哨向之间,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了。   而王室男性能有妃,这个我没有专门设定,大家可以随便脑补。但是这是王室的特权而已。   也不一定是有名分的,但是情人生的孩子都会得到王室承认。同样,王室女性也有这个待遇。   反正,这个对于恩爱的哨向来说也是根本没用的。哨向婚姻稳定率相当高,而哨向又多处于中产以上阶层,王室权贵大多都是哨向。他们就是一群又有钱又有权又虐狗的人! 第63章 校庆日-7   朝歌市里, 车水马龙。运动场上歌声轰动, 充满欢声笑语。   “不考虑一下吗?”孙骥在走神的楚環面前打了一个响指,“你并没有被标记, 显然身边并没有能入你的眼的哨兵。那些王孙公子不论现在对你多亲热,将来都会去娶门当户对的向导……”   “我对你没兴趣!”楚環直截了当地拒绝,“现在, 我们战队要去领奖了, 你也可以和你的队员们去给我们鼓掌了!”   “请便。”孙骥笑眯眯地伸手,“希望我们日后有机会多多切磋。”   楚環翻了个白眼,走了。   司徒子彦和李凤笙专程走在队伍最后。等楚環一过去, 两个年轻人立刻将她一左一右护住,簇拥着朝领奖台而去。司徒子彦完全漠视孙骥,李凤笙倒是回头,丢来饱含警告意味的一瞥。   乐队奏响铿锵有力的队歌。冠军队和亚军队分别站上颁奖台。   美貌女官被留在了嘉宾台上, 楚渊在校方领导的陪同下,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   楚環站在颁奖台的末尾,背手笔挺站立, 淡漠的目光同楚渊的交织,只逗留了一秒就移开了。   楚渊面不改色地从她面前走过, 来到最前端队长闵峰身前。   “恭喜你!”楚渊笑容亲切,用力握了握年轻人的手, 转身从礼仪小姐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了“勇士杯”的金色奖杯,“希望你们好好珍惜——”   “滋——”运动场上的高音喇叭忽然发出巨大的噪音,大屏幕画面胡乱闪烁。楚渊的话成了半截残废。   楚環脸颊上因结合热产生的红晕瞬间褪去。一股强大而混乱的能量流从头顶倾泻而下, 在环形运动场里左突右撞,如失控的怨灵一般狂乱涌动。她感受到强烈的晕眩,不禁闭上了眼。   负责音响设备的工作人员大声斥喝,机械侍却抽风般乱舞着机械臂,就像演唱会上为偶像欢呼的歌迷。设备噼里啪啦爆火花,工作人员抢先一步拉掉电闸。噪音终于消失。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突发事件并没有影响到楚渊。他镇定的笑容投射在了运动场大屏幕上,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立刻安抚了学生们不安的情绪。   楚環放下了捂耳朵的手,面色因结合热而泛起的潮红尽数褪去。她深而缓地呼吸着,缓缓地,抬头朝天空望去。   碧蓝的天空中出现一道横跨天际的裂缝,一双巨大的、金环状态的眼睛正透过裂缝,俯瞰着人间!   楚環的心脏疯狂跳动,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冷汗自每个毛孔涌出。   她浑身因戒备而紧绷着,无畏地眺望着那双黑底金瞳的巨眼。她甚至感觉到它竟然转动着眼珠,仿佛也在注视着她!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贯穿全身,夹杂着渗人的阴冷和恶心感。   “你没事吧?”陈香之伸手拍了拍楚環。   楚環猛抽一口气,把陈香之吓了一跳。   “你看!”楚環一把抓住陈香之的手,示意她朝天空望去。   陈香之茫然抬头,头顶是接近正午的晴空烈日,风轻云淡,秋高气爽,漂亮得可以拍下来做明信片。   “天上有什么?”陈香之一头雾水。   楚環冷汗潺潺地望了一眼天空中的巨眼,惊愕道:“你……你看不到?”   “什么都没有呀!”陈香之一脸莫名其妙。   “可是明明……”楚環的话戛然而止。   天空中的裂缝犹如拉链合上,消失了!   冰冷诡异的巨眼,不符合常理的裂缝,仿佛都是她精神错乱后产生的幻觉。   “你估计是太累了。”陈香之低声道,“再坚持一会儿。就要轮到我们了。”   楚渊已将“勇士杯”交到了闵峰手中。数万师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音响系统瘫痪,无法使用,激昂的学生们自发唱着校歌,洪亮的歌声直冲云霄。   闵峰哭了,队员们哭了,少年们热血沸腾,潸然泪下,抱头痛哭。当闵峰让司徒子彦和他一起托起勇士杯,示意后者即将接任队长一职的时候,全场轰动,齐声喊着闵峰的名字。司徒子彦也不禁双目发红。   唯独楚環不受感染。她就像一抹身处另外一个维度的游魂,苍白、肃杀,惴惴不安。   低级机械侍奇迹般地恢复正常,开始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准备即将到来的散场工作。李承钦和官员们正站在台上眺望颁奖台,一边谈笑风生。那些训练有素的宪兵和禁卫如铁塔般伫立在贵宾席四处,镇定自若。   满场数名2S以上的向导和哨兵,仿佛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异状。唯独她,即使那双眼睛消失了,那种被人阴鸷地注视着的感觉如跗骨之蛆,依旧纠缠不散。   楚渊与队员挨个握手道贺,简单交谈一两句。轮到李凤笙,楚渊道:“你父亲很为你自豪。”   “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殿下。”李凤笙朗声道。   楚渊走到陈香之面前,握手道:“今天你们向导小组为胜利作出了卓绝贡献。”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面对成熟而年长的男性,陈香之也不免流露出几分羞赧。   楚渊终于走到了楚環面前,朝她伸出手,微笑道:“楚同学今日的表现,果真令我非常惊艳。”   楚環怔忡地注视着他,一时没有动静。   陈香之急忙请拍了楚環一下,讪笑道:“楚环她今天累坏了,反应有些迟钝。楚环?”   楚環深深吸气,将冰凉汗湿的手放在楚渊温暖干燥的掌心中。男人手掌稳健有力,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强烈的电流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转眼窜遍每一寸神经末梢。两人的身躯都轻微一颤。共感也在那一瞬搭成。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楚環仓皇道,/你最好尽快离开朝歌……/   /已经迟了。/楚渊回道。   楚環猛地瞪大眼。   紧接着,她的耳边捕捉到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它最初仿若浑厚的低吟,急速拔高,转为尖锐的蜂鸣,直冲云霄,惊心动魄,响彻整个校园,整个朝歌中心城,以及全星球上的每一个城市的上空。   那是防空警报的声音——有敌袭!   ***   近地外太空之中,失去动力的太空舰滑行速度越来越慢,太阳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失去照明的船舱内。   一艘艘满载乘客的太空艇,成了一座座充满绝望惊恐的移动城。   在舰长亲自出面的安抚下,又借助了几位哨兵的帮助,惊恐的乘客终于勉勉强强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老人把哭泣的幼儿抱在膝上,开始低声祈祷。   抱着绒毛兔子的小女孩正蜷缩在靠窗的座位里。太空玻璃窗上投映出异样的光芒。她怯怯地伸头望出去。   漆黑浓稠的夜空之中,一个刺目的荧蓝色的光光点,不知从哪里产生,却在极短的时间向外扩大。   “爸爸!”小女孩尖叫。   乘客们惶惶不安地望出去。那光点像水面上的波纹不断扩散,电光闪耀跳跃,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圆网。它看上去无比诡异,却又有一种协调的妖冶的美,刺目的光层层波动。   “那是什么?”   “天啊!它离我们好近!”   “虫洞!”一名学者模样的老人浑身巨震,“天啊!是一个单方虫洞!”   “波提亚的单方虫洞?”   巨大的恐惧令所有人瞬间失声,船舱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小女孩趴在窗户上,瞪大了眼。   一个黑点自虫洞中射出,紧接着又一只,越来越多。那是小型太空机甲,它们速度极快,兵分两路,一部分冲向朝歌,而其余的则朝着太空舰们包围而来。   在乘客们无措的尖叫声中,密密麻麻的小型机甲落在了太空舰上。   近距下,乘客们看清了它们的真容。那是一群半人大小的,有着鳞翅目仿生设计的机械昆虫,纤长的金属足灵活地攀附着太空舰,犹如苍蝇叮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它们在太空舰上四处攀爬着,透过窗户,巨大的红色的复眼注视着里面惊恐的人类。   在机械昆虫后,单兵机甲和小型军舰紧随而出,如陨石一般朝着朝歌奔去。   中央军校的运动场上,煞风景的警报声像一大盆冷水当空泼下。   学生们纷纷抬头张望,就见数道刺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划过晴空。   白日流星是极其罕见的景色,更何况是如此绚丽的流星雨。成片的惊呼和赞叹声响起。   不怪这些孩子们反应迟钝。这些成长在和平年代、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孩子们纵使每年都要接受四次空防演习,可依旧对真正的战争没有具体的概念。   况且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观念:“廿年之约”还没到期,他们还在和平时期。朝歌是天子脚下,四国混战也不可能打到这里来。   “立刻撤离!”楚環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队员们大喝一声,朝最近的一架机械侍打了一个响指。   机械侍如一头得令的狗,飞快开到跟前。楚環一手拆开它胸前的面板,手指抓住了它的合金神经纤维。   两秒过后,严厉的女声通过全校各处的播音器,传遍每一个角落:“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朝歌近空遭受不明方军事袭击。所有师生立刻保持秩序撤离运动场,进入防空设施。哨兵生负责维护秩序!再说一次,这不是演习!”   数万名学生惊呼。   天空中的流星越来越多,疯狂的砸向大地。   朝歌防卫系统启动。战斗军舰呼啸着拔地而起,穿过大气层直太空。十架一组,数十组军舰义无反顾,直冲云霄。   全场数万名训练有素的军校生们展现了令师长们欣慰的群体协调能力。他们在最初的茫然过后,迅速冷静了下来,有序地听从志愿者的引导,朝最近的安全通道撤离。   颁奖台上的队员们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批。哨兵生们立刻拔腿就朝人群跑去。   唐国禁卫拦住李凤笙:“九殿下,陛下让我们……”   “我不会走的!”李凤笙怒吼,“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我的同学们不管!”   “……把这个给您。”禁卫抛来一枚拳头大的梭型金匣子,“说让您注意安全。”   这是他的另外一台战斗机甲“刑天”。李凤笙脸一热,把金色匣子紧紧握在掌心。   就这时,他敏锐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一声细微而清脆的爆炸声,像是爆米花炸开的声音。他猛地抬头。万里晴空之上,才升空的军舰接连爆炸。它们甚至还没有冲出大气层就遭遇袭击!   波提亚的银黑色战机毫无阻挡地俯冲降落,在中途纷纷变型,化作一只只庞大的昆虫,接二连三地落在了朝歌市区之中。   街道上,房顶上,机械昆虫盘踞着,光洁的金属甲壳折射着刺目的日光,腹部闸口张开,释放出成群的飞行小型机械昆虫,潮水一般涌向城市各处。   市民们惊恐大叫,四下奔逃。朝歌的武警和军队迎面而上,炮火反击。   此刻,再也没有人怀疑这是一场军事攻击。运动场的看台上爆发骚乱,学生们高声呼喊着,往出口疯狂冲去。人群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满地鲜血,蓝色彩旗浸透了鲜血,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孙骥率领着几名哨兵在人群中跳跃,紧接着大吼一声,一拳揍飞了几名争夺出口的男生,把持住了安全通道的大门。   “女生先走!”他咆哮,“所有哨兵都给老子维持秩序!”   司徒子彦的机甲变型成为敏捷的机甲银狼,满场疾驰,将位于踩踏人群中的学生们救出来。   “还联系不上我们的军舰?”李承钦朝随行军官大吼。   “都已经攻击到地表了,那太空里的状况肯定更糟糕。”楚渊在混乱之中大步返回了嘉宾席,镇定的神色同在场所有人形成鲜明对比,“朝歌军部反应太迟钝,应对策略也是一塌糊涂!”   “你怎么还没走?”李承钦震惊。其余的嘉宾和客人早已经撤离,只有几名校方领导还留守着,指挥学生撤退。   楚渊置若罔闻,道:“我有一百五人,十五台机甲,联合学校里的机甲作战队,可以支撑一会儿。你的近卫队的人比较多,应该去支援城区,顺便找天子借军。”   “你赶紧去防空洞!”李承钦严肃道,“渊哥,如果你在我眼前出了事,我没脸下去见環儿。”   “你见不到她。”楚渊说。   李承钦脸色一暗,有种难言的狼狈。   “她放不下这一切,也许已经回来了。”楚渊双眸如浮着薄冰的冻海,金红色的羽毛领夹折射着火焰一般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重头戏。   这几章打戏写得我头发都要掉光了,抹泪。 第64章 校庆日-8   秦昊撞破运动场中控台的大门, 楚環和陈香之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工作人员大喝:“你们要做什么?还不快撤退!”   “为什么还不把运动场中央的防空设施打开?”陈香之怒道。   “都锁死了!”工作人员两手挥舞赶人, “我们正在解锁……”   “让开!”楚環将工作人员推开,三下五除二就拆开了控制台下的面板, 好似腹中掏肠,一把抓出里面复杂的线路。   “你要做什么?”工作人员大叫,被秦昊拽住。   “救人!”陈香之冷冰冰道, “别碍事!”   僵死的总控核心机神经带被楚環用手指缠绕住, 刚刚一接驳,数万条带有攻击性的垃圾能量冲进楚環的识海。   楚環本就尚未从刚才的大战中恢复精力,精神网络疲惫虚弱。这些强烈的能量乱流在精神网络中左突右冲, 几乎要将网络撕破。   楚環狠狠咬牙,舌尖品尝到了鲜血的腥气。剧烈的头疼反而让她神智清醒了过来,倔强不屈的狂热情绪在胸腔中爆炸开来。   一股精神洪流涌出,将垃圾能量冲泻殆尽。手指间的神经带亮起了光。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从未见过这一幕。   陈香之又羡慕又敬佩,长长松了一口气,“快!把通道大门打开!”   环形运动场的地面震动, 草坪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了地下防空洞的入口。挤不进安全通道的学生们欢呼, 纷纷掉头朝草坪跑。   楚環他们奔出中控台办公室,身后跟着一群工作人员, 朝着防空洞冲去。   忽而一阵异样感袭上心头。一巨大的能量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阴影罩头,学生们抬头,继而发出惊恐的尖叫。   黑压压的机甲昆虫如蝇虫一般的飞来, 悬浮在运动场上高空。无数道网格蓝光从它们的腹部投射而下,落在拥挤的人群之中。   那一道蓝光显然是在人群中扫描着。数名女生在蓝光的照射下周身发光。机甲昆虫立刻伸出长足,将女生从人群中抓了起来。   女生惊恐尖叫。她的哨兵男友怒吼着扑过去,却被机甲足弹开。男孩落在座椅上,砸出一个凹坑,口吐鲜血。   “天……它们在捕捉向导!”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恐慌,越来越多的向导女孩被抓捉。捕捉到向导的机甲虫迅速拔升飞离。   司徒子彦的机甲狼仰天长啸一声,疾光般奔驰过去,锋利的爪子切断机甲虫抓人的长足。闵峰紧随其后,接住那些落下来的女孩。   机甲虫调转机枪朝司徒子彦射击。机甲银狼怒吼着接连扑倒数架机甲虫,撕打起来。   一只机甲昆虫离开大部队,朝着地面俯冲而来。   “当心——”楚環大叫,和秦昊两脚在地上一蹬,止住前进的势头。秦昊顺手将陈香之拽倒在地。   机甲昆虫钢刀一般的尖足贴着他们插入地面泥土之中。   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机甲虫个头不大,却有三四米高,六足细长,腹部肥大,发射出蓝色光网,扫描人群。   楚環地一滚,再一个鲤鱼打挺,拔足狂奔,躲避那道蓝光。   刺目的光子弹从楚環头顶飞过,砰然射穿机甲虫的身躯。一台魁梧的金色机甲风驰电掣冲过来,旋身一脚后踢,以一个非常酷帅的动作,将机甲虫狠狠踹飞。机甲虫划着一道弧线,落在已经清空了的看台上,粉尘翻腾。   “刑天?”秦昊狂喜,“那是李凤笙!”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欢呼声。只见十来架机甲从远处飞驰而至,密集光子弹朝着机甲虫飞射。机甲虫收起蓝光,调转枪支,展开反击。炽烈的弹光在高空交织成了一张网,中弹的机甲昆虫翻滚着,自高空落下。   而下方是成片的还来不及进入防空洞的学生!   秦昊大吼一声,抱住陈香之奋力跃开数十米。单身狗楚環同学只得自救,展开双臂护着一群学生飞速后退。   此刻,她不是深处空间场,即使受伤死亡也不会影响到现实身体的学员,也不是拥有超强五感,体能卓越的3S哨兵。她只是个精神力已经过度使用,头疼得几乎要炸开的小向导。   她的身躯不够坚实,也没有强大的武器。但是守护者的使命深深篆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让她哪怕重生而来,也会身不由己地冲在第一前线,尽其所能地去保护他人。   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十架喷绘着黑底红凤的轻型机甲从嘉宾台上横空飞出,如银鸟出林,拦截住了坠落的机甲虫。   楚環狂喜。那是楚渊的近卫队出动了!   不同于机甲作战系的学员,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招式精准利落,动作流畅敏捷。机甲虫们被他们全部接住,甩往场地边缘。   有了楚王室侍卫队的加入,局面立刻逆转。   剩余数十家机甲昆虫眼复眼突然整齐闪烁,它们全部朝中心汇集而去。众目睽睽之中,这群机甲昆虫飞速变型为一块块零件,拼凑起来,足成了一个十来米长的巨型机甲蜥蜴。   “我艹!”秦昊大叫,“波提亚机械设计的审美有什么误区。不是虫子就是爬行动物,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机甲蜥蜴四足粗短,但是脚趾极长。全身覆盖着厚实的鳞片,光子弹打在上面都只能造成浅表损伤。机甲队见状,立刻停止射击,改用冷兵器。   蜥蜴庞大的身躯落在运动场房顶上,口中伸出节支软管,朝持剑冲过来的机甲喷射酸液。   楚军早有提防,紧急拔升。校队的机甲却是猝不及防,冲在最前面的两台机甲被喷了一身鼻涕状的黄色液体。机甲外壳立刻冒出白烟,失去控制朝地面落下来。   而下方是一大群还来不及冲进防空洞的学生们!   楚環瞳孔剧烈收缩,无处可逃,脑海中第一次涌出无计可施的绝望。   与此同时,一团金红色的云雾从嘉宾台上俯冲下来,于千钧一发之际托住了坠落的机甲。   楚環跌倒在地,瞠目结舌。   那是一群密密麻麻,数百万记的巴掌大的金红色机甲鸟!   它们将受伤的机甲送到场边,随即转头扑向正爬下看台的机甲蜥蜴。蜥蜴起身,张口喷射酸液。鸟群却是灵巧地分开,闪躲而过,随即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冲力,一举将蜥蜴撞得个肚皮朝天翻。   蜥蜴四足发出响亮的咔咔声,关节360度扭转,脚掌落地,脖子同时伸长,180度大转弯,像个喝高了的醉汉,朝鸟群铺天盖地地喷射酸液。   机甲鸟翩翩然转身,于半空中迅速凝结。三秒过后,一架高大刚健、线条流畅完美的机甲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将近五十米高,健美挺拔,通体呈现流火燃云般的金红色,在正午的阳光下光芒闪耀。极高端机甲才有的强大机械磁场如一股巨大的压力,自高空降落,震慑全场。   仿若被一股高压电流贯穿,楚環浑身巨震,双目滚烫,几乎目眦俱裂。   机甲调头朝机械蜥蜴冲去,毫不畏惧对方喷射的酸液,一手擒住蜥蜴的尾巴,将它从看台上拖了起来。蜥蜴奋力挣扎扭动,迅速变型,身躯猛地拉长,纠缠住机甲手臂身躯。   机甲身上迸射刺目的火焰一般的光芒。机械蜥蜴被烧灼得惨叫。机甲双臂趁机抓住它的头部,悍然将它的嘴朝两边撕开,露出了里面的机械核心。它一手拽着蜥蜴尾巴,一手捅进了蜥蜴喉咙中,猛地将那团散发着蓝光的核心机拽了出来。   学生们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碾压般、且残酷的机甲单兵近身搏击,全都震撼得无以复加。   机甲一手将核心机捏得粉碎,将蜥蜴瘫软的身体甩在了看台上。   满场寂静,继而爆发出疯狂的喝彩声!   楚環剧烈喘息,捂住了嘴,泪水疯狂涌出眼眶。   是朱雀!   她的朱雀回来了!   ***   随着极光机甲朱雀的回归,运动场上的局面立刻出现了逆转。残存的机甲虫无需驱赶就自动掉头奔逃。   朱雀抬起臂炮,数枚光子弹齐发,追上每一架机甲虫,强大的火力将对方瞬间焚为齑粉。   “是谁在驾驶它?”秦昊惊呼,“3S哨兵才有能力驾驶极光级别的机甲!”   这也是楚環想知道的!楚環朝嘉宾台上望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一个惊悚的猜想在楚環大脑中诞生,急速膨胀,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她难以置信,激烈的感情如喷发的火山溶浆在胸膛中翻滚。   朱雀拔身一跃,飞出环形运动场上空,腾空在数百米的高空之中,俯瞰大地。   此刻的朝歌已沦陷在了密集的空袭之中。   波提亚军舰不断迎着地对空的炮火降落。他们明显将目标集中在哨向聚集的数个高档大学城区内,蝗虫一般的机甲虫漫天飞舞,借着炮火遮掩搜寻、捕捉向导。   而中央军校毫无疑问成了重灾区。运动场此刻反而成了相对安全的区域。场外已是一片狼藉。机甲昆虫成群结队,毫不畏惧炮弹,抓着向导就朝旗舰飞。地面反击人员顾及人质,束手束脚。   这简直是一场疯狂且毫无逻辑的洗劫!   朱雀凌空翻身,周身光芒大盛,犹如被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包裹住。转眼,一只尾羽纤长、通体线条优美的巨大凤鸟冲破火焰,展翅跃出,沿着低空翱翔疾驰。   凌厉的鸣叫响彻天空。羽翅下机枪弹出,弹无虚发,沿途无数机甲昆虫中弹翻到。   “凤凰!”有人惊呼。   “这个造型……”一个哨兵震惊,“朱雀?你看像不像建阳公主的机甲朱雀?”   “怎么可能?朱雀已经毁在大元宫里了!”   “朱雀的高仿?不不不,这台机甲比朱雀更牛!”   朱雀俯冲,尖锐如弯刀般的利爪抓住地面上一艘节支昆虫模样的多足机械,腾飞而起。机甲虫摇头晃脑地挣扎,还来不及变型,就被猛禽的双爪撕成两截。   两名驾驶员和三名被劫向导惨叫着自近百米的高空坠落,就算是哨兵也不能从这个高度生还。朱雀振翅,数根合金羽毛飞出,化作红鸟,抓住向导,将她们朝最近的防空洞送去。   朱雀调头顺手把断成两截的机甲朝两架正在朝它射击的敌舰丢去,将它们砸成废铁,轰然爆炸。   波提亚机甲虫的复眼纷纷闪烁,全都调转方向朝朱雀冲来。   朱雀收拢双翼,数十支修长似弯刀的红羽环绕周身,犹如一个巨大的圆盘齿轮,顺时针高速转动。而朱雀也随之迎着敌军而去。   机械残肢纷飞,火光连环爆炸。朱雀又于一秒内变回人形,近二十米的重剑出鞘,架住了一架机甲猿猴的大刀。   猿猴动作敏捷,可朱雀更快。三招过后,一个敏捷到不可思议地转身,重剑化作一道闪光,猿猴的头颅像颗篮球似的高高飞起。同一瞬,朱雀手臂光子炮对准核心机部位,将它的身躯轰了个对传。   危机暂时解除的运动场上,孙骥带着数名中央军校的哨兵奔来。   “你们向导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警报解除前千万不要出来!”他又转头对楚環道,“抱歉,国防科技大也收到袭击,我们需要尽快赶回去救援。而且我们的备用机甲都在学校里。”   “好!”楚環抬手凭空一招,一辆停在墙角、奇迹般没有被刚才的打斗波及到的器材运输车自己开了过来。   孙骥和队员们目瞪口呆,简直觉得这是电影特效。   “刚才多谢你们救助我的同学。”楚環握了握孙骥的手,“请多保重!”   她转身,沿着出口通道,朝运动场外奔去。   正在场内收拾残局的司徒子彦发觉不妙,通过机甲大喊:“楚环,你要去哪里?”   楚環已冲出了运动场的侧门。   相对于劫后余生的运动场,外面才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整个校园处处黑烟滚滚,敌军的机甲昆虫漫天乱窜,搜寻着向导。弹光穿梭,机甲混战。伤员大声呼救,到处都是硝烟和鲜血,还有机甲的残肢。她随手招来两台医疗机械侍,朝伤员们跑去。   “你们看!”伤员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伤,指着天空惊呼。   成为战场前线的中央军校似乎成了朱雀的单兵主场。它的速度和作战技巧让所有人被震撼到近乎失声。   相比反应迟钝的朝歌军已十分灵活的波提亚仿生机甲在朱雀面前,迟钝得就像一群笨手笨脚的孩童。它们在朱雀的强攻之下方寸大乱,东一群西一拨,不仅要遭受朱雀的扫荡,还被赶来支援的朝歌军和军校机甲队用强烈炮火攻击。   而朱雀甚至根本不需要担心炮弹袭击。它分离出来的超坚防腐蚀合金羽毛替它阻挡了射来的流弹和酸液。让朝歌军队吃尽苦头的酸液溅射在合金羽毛上,就像一口浓痰。恶心、恶臭,却并没有造成任何物理损伤。   众目睽睽之中,朱雀身影化作红光,一路刀砍蟒蛇,炮轰禽兽,双手抓住一架集合了多种爬行动物仿生的机甲尾部。巨掌顺着一撸,机甲被撸得只剩一条脊椎骨架。   “这……就是极光机甲的实力?”就连几名忙着救援的哨兵生都忍不住暂停了手中的活儿,抬头观战。   “不。”一位带着步兵前来转移向导生的军官沉声道,“机甲或许是极光级别的,但是驾驶员的能力,已在我所见过的所有3S哨兵之上!”   哨兵生惊呼:“3S哨兵之上,那不就是——”   军官目光灼热地眺望着在高空作战的金红色机甲,嗓音兴奋到异样。   “是的。我们看着的,或许正是一名黑暗哨兵!”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采访时间】   作者:请问太子殿下,您是什么时候成为黑暗哨兵的?   楚渊:反正不是在我妹子死前。   作者:好吧……那您既然已经是黑暗哨兵了,为什么现场拖了那么就才出手?   楚渊:本来觉得情况虽然危险,但还不是很严重,哨兵生可以应付。可他们并没有我们当年那么能干,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作者:那你为什么一直隐瞒着你黑暗哨兵的实力,让李承钦误解呢?   楚渊:因为我最喜欢打他的脸了!   作者:………… 第65章 校庆日-9   黑暗哨兵, 哨兵之中的王者。   拥有凌驾于所有哨兵的超强的五感和体能, 并且能自由收放能力,甚至随心所欲隐藏精神波幅。   只要他想, 他就可以隐没于红尘闹市之中,做一个人人怜悯又隐隐讥嘲的失感哨兵。而当危机降临,他又能凌空出世, 扭转乾坤, 成为救世的神。   他是什么时候成为黑暗哨兵的?在她去世这二十年中,他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杂碎!”伴随着低沉浑厚、又极其熟悉的男声,朱雀将手中的破铜烂铁惯在脚下。   “请问这位长官怎么称呼?”朝歌军一艘指挥舰诚惶诚恐地发出信号, “我们是朝歌第四军区陆战队重机甲队……”   “别添乱,赶快疏散学生!”朱雀压根儿不搭理他,迎战下一轮冲过来的敌军机甲。   “小环!”司徒子彦带着两名哨兵驾驶着机甲奔来,“闵峰和李凤笙他们跟着机甲队出去支援了, 秦昊留守运动场。香之说你精神力使用过度,要我把你带回去。”   “小伙子们来的正好!”军官道,“我们的转移车在西南方四百五十米的楼后, 被这边的炮火拦住了过不来。帮我把这些学生都转移过去!”   司徒子彦他们的机甲立刻变成陆上车,肩托手抱, 把受伤的学生送上车。   大地兀地震动。   朱雀挥剑将一条扭曲的机甲蟒蛇砍成三段,脚踩在它的核心机上, 抬头眺望。远处地平线腾起一阵黑雾,数以千计的机甲昆虫正涌来。   “快走!”军官大吼。哨兵们立刻加快速度,抢着把伤员送上车。   朱雀迎着袭来的昆虫群, 收起了重剑,岿然如山般屹立着,仿佛一个顶天立地的守护神,用他形单影只的身躯镇守这片大地。   可是机甲虫太多,又要顾及地面人员,光靠朱雀单兵极难应对。这个时候,他需要一名强大的向导。   “你们先走,”楚環喊道,“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她话都来不及说清楚,拔腿就跑。   “你要去哪里?”司徒子彦大叫,“快上车,我们要走了!”   楚環置若罔闻,背影单薄却坚毅,冒着枪林弹雨,朝那架仿若天神的金红机甲狂奔而去。   “楚渊——”她声嘶力竭大喊。   “楚环——”司徒子彦想要追去,却被同伴一把拉住。   秋风猎猎,饱含着燃烧过后的焦臭,灰烬如黑蝴飞舞。楚環在风中扭头朝司徒子彦望了一眼。   少女黑发凌乱,面容苍白,双目之中却燃烧着坚毅的黑火。那一瞬,司徒子彦心头警铃大作,被一股惊慌的情绪笼罩。   他要失去她了!   狂风大作,下一刻,一大群金红机械鸟沿着低空滑翔而来,瞬间将楚環的身影吞没,继而拔地而起,化作巨大的凤鸟,振翅冲上云霄。   “开车!”军官咆哮,“放下儿女情长,别忘了哨兵肩负的使命!”   司徒子彦急促喘气,死要紧牙关,扭头跳上了陆上车。车队出发。   ***   朱雀宽敞的驾驶舱里,楚環汗水潺潺,被楚渊紧拽着狠狠摁在舱壁上。   她喘不过气,胸口被楚渊粗暴的胳膊压得生疼,全身里里外外都泛着精神力和体力透支过后的酸痛和空乏,但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地轻松。   她甚至满心狂喜,滚烫的泪水争先恐后地自眼眶中涌出,沿着本就汗湿的脸颊珠串般滚落。她哭着笑起来,用朦胧的视线努力去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我就知道是你……你的力量回来了!”楚環几乎泣不成声,“这不是什么血清素的作用。这是黑暗哨兵才有的能量。你回来了——”   楚渊铁青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冷漠地看着她,“你究竟是谁?”   楚環在泪水中笑着,抬起手,放在了楚渊的额头上。   炮火、机甲运行、风声,所有声音消失,四周的一切化为虚无的黑。   昏暗的隧道,水声嘀嗒,空气陈腐霉臭。   女孩极力控制着紧张的呼吸,独自一人守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门后。她的校服已经污脏,白衬衫上有血迹,皮鞋浸透了水,鼠虫肆无忌惮地在她脚边爬过。手中,紧握着一把能量只有最后一格了的光子枪。   隧道深处,沙沙脚步声传来,逐渐靠近。   女孩握着枪的手细细颤抖着。   脚步声来到门外,停了下来。女孩屏住了呼吸,可胸膛里剧烈的心跳砰砰作响,似乎不能逃过门外人敏锐的听力。她抬手对准了门缝。   门猛地推开,一道黑影窜进来。女孩扣动扳机。   然而来人比她更快一步,侧头躲过光子弹,迎面扑来,一手夺去了她手里的枪,并且把她一把抱住。   “谋杀兄长么?”   滚烫的泪水汹涌地自女孩眼中滚落。隧道的光线如此微弱,她也并不是具有超强视力的哨兵,却依旧能辨认出青年那张烂熟于心的俊朗面孔。   风尘仆仆,满眼血丝,嘴唇干裂,一身作战服上满是硝烟尘土,和干涸的血迹。   他是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遥远的朝歌赶回来的?他又经历了怎么样的恶战才潜入城中,只身一人寻找到了她?   “哥……”她哽咽,“你回来了……”   青年将女孩狠狠揉进怀里,深深呼吸。   “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楚環的手软软地从楚渊额头上垂了下来,共感结束,现实中的一切又重新回来了。   她有气无力,地朝目眦俱裂的楚渊笑了笑。   “嗨——”   楚渊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高大的身躯却在细微地颤抖,双目之中泛起了骇人的血丝。   楚環沉默地淌着泪,同他对视。而后被猛地一把拽进怀中,死死抱住。   骨骼仿佛要被挤碎,血肉都要被摁进男人的胸膛之中,一股磅礴浩渺如大海狂流般的能量将楚環淹没。   机甲虫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一头通体金色的狮龙兽破空跃出,张开巨大的膜翼,朝千军万马的敌军嘶吼咆哮。魂兽浑厚的啸声震撼全场。就连友军哨兵们的魂兽都不由得畏惧后退,向这头万兽之王低下了头颅。   原本在上空无目的盘旋的朱雀倏然化作一道金光,朝天空射去,破空声波震得附近一圈机甲虫人仰马翻。   朱雀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机甲虫拢做一堆,漫无目的地彼此相撞推挤。   下一秒,漫天金箭犹如破云的阳光,直射向机械虫群。   几乎只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每支红羽贯穿了机甲虫的身躯。它们以不可能的精准程度,避开了有可能装着被劫持的向导生的腹部,击穿了机甲核心机!   机甲虫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纷纷击落。而金羽擦着地面再度飞起,自下而上又击爆了下一批机甲虫的核心机。   红色的光芒犹如在云层中盘旋跳跃的闪电,穿梭在黑压压的机甲虫阵中。机甲虫成片成片爆炸坠落。上千只机甲虫,不过短短一分钟之内就几乎被击毁殆尽!   狮龙兽展翼在低空飞翔,尖爪利齿将敌军哨兵的魂兽撕成碎片。   “黑暗哨兵……”正从远处赶来支援的李凤笙在极度震惊中呢喃,充满了艳羡,“这强大的操控能力……是谁?”   凤鸟降落,红羽重新汇集,再度变为人形机甲。   所有己方机甲的共感接驳灯闪烁。哨兵们还没有弄清状况,也没有通过接驳申请,就被强行拽进了一个巨大的共感网络之中。   “所有战士听令!”雄浑的男声随着共感网络传递到所有哨兵的识海之中,“保卫家园,绝对不能让他们劫持走任何一个向导!随我冲——”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距离朝歌拉响防空警报二十八分钟后,中央军校的机甲作战系战队和朝歌武警,在黑暗哨兵楚太子驾驶的极光机甲朱雀的带领下,朝入侵的波提亚敌舰发起了全面反攻!   ***   天子的车队正沿着地下安全通道疾驰。   深入地下近一公里的安全隧道中,与世隔绝,地面上的炮火声传到这里,已细不可闻。   天子座驾的后座里,一个白皙微胖的的青年窝在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屁股不安地扭着,圆溜溜的眼中透着惊惶,喏喏道:“这样真的不妥吧。现在满城都在抗敌……”   “陛下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坐他对面的中年文官咬牙道,“唐王和楚太子都在,他们也各自带了为卫兵和军队,自然会帮着地面军队抗击。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转移到安全之处。”   “可是波提亚这样不打招呼就打过来,就没有什么要求吗?”天子问,“军方还没有和他们达成对话?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一来就到处掠夺向导,陛下以为他们要什么?”姚维海冷声道,“从联邦那边得来的消息:波提亚因为开采稀有油矿,污染引发了一种恶性传染病,大量妇女和婴儿死亡。而向导又以女性居多。他们这几十年来,向导人数锐减,向导素生产技术落后,大量哨兵患有严重的失狂症。陛下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那些重度失狂的哨兵的吗?”   天子瑟瑟发抖,颤着声问:“如何?”   “集中屠杀。”姚维海冰冷地吐出这四个字。   天子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那他们……真的是,穷兵黩武,不顾一切了……”   “正是如此,臣才要陛下首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姚维海说,“况且,就上次波提亚抢劫苍国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想占据星域,而是抢了物资和向导就走。臣估计这次也会差不多。所以陛下只需要在安全所里耐心等待……”   前方有远射灯照来,一辆重甲战车逆向行驶,横冲直撞而来。   “有偷袭——”天子车队紧急鸣笛刹车,连环追尾,隧道内撞击声响成一片,火花四溅。   天子吓得惨叫,被惯性扔在了对面的姚维海身上,敦实的身躯好似一枚铅弹,险些没把姚维海这个文弱清瘦的老头子撞得骨折吐血。   禁卫队大声叱喝,仓促地架起枪炮,对准了迎面而来的重甲车。   重甲车一个急刹,如一头愤怒的公牛,不甘心地停下。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从车上跳下来,对禁卫的枪炮视若无睹,大步走向天子专驾。   李承钦已换了一声作战迷彩装,穿着防光子弹背心,鹰目深邃,似笑非笑,仿佛一头正在发怒边缘的猛虎。天子侍卫被剽悍的唐国卫兵轻松推开。李承钦一把拉开了车门。   有姚维海做了人肉软垫,天子倒无大碍,就是在窗户上把脑门磕了个大包,正抱着脑袋,哀声呼痛。   “陛下,朝歌遇袭,危在旦夕。”李承钦大手如钳,两只手指捏着天子的后领,把他从倒霉的姚维海身上提了下来,“臣愿替陛下守卫朝歌,无奈敌军破坏里我们地对空的联络,臣联系不上近空的唐军,还请陛下借臣一些兵,好去对抗敌军。”   “使不得!”姚维海作垂死挣扎状,吃力地爬起来,“朝歌军自然会坚守城池。但是唐王要是拿了兵权,掩护自己撤离,那谁来保护我们的百姓?”   “自己撤离?”李承钦眯着眼对那男人冷冷一笑,“现在波提亚已经封锁了朝歌整个星域,太空艇一升空就要被他们炮火扫射,简直就是把人头往对方兜里送。况且,第一时间丢下皇宫撤离的,是你和陛下才是吧。”   “我,我……”天子左看看,右瞧瞧,既不想被鄙夷,又不想丢了小命,十分为难,“姚像说波提亚只是来打劫的,抢了东西就走……”   李承钦倏然眯眼,迸发出一股肃杀怒意,“所以陛下是觉得不用反抗了?百姓被洗劫、杀害,向导们被抢走,将会遭受非人的折磨,甚至会悲惨死去。而你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不来占领你的地盘,你还是这片土地上的天子。你日后还能毫不愧疚地继续接受民众的供养?你还有脸吃得下纳税人种出来的米饭?”   “我……”天子喏喏,惊慌无措,仿佛一只被李承钦拎着耳朵的肥兔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承钦勃然大怒,又指着姚维海唾骂,“尔等卑劣无耻的奸佞小人,妖言惑主,大敌当前,天子本就应该坐镇中央,指挥全体军民抗击侵略。你倒好,竟然怂恿一国之君背弃百姓,私自出逃,陷陛下于万民唾骂之口!”   姚维海被天子那一下撞得脏腑剧痛,老骨头散架,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一把将天子掼在地上,鄙夷地俯瞰他,“明岳,你们明家这德性真是一脉相传。做堂兄的想炸掉朝歌城为自己殉葬,做堂弟的敌军刚打过来就忙着逃跑。也罢,你也是我们当初挑选出来了,是我们诸王看走了眼。借我一个师的机甲战队,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战后想继续做天子也可以继续做。否则——”   李承钦呲牙一笑,“我现在就废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钦这家伙,在男女关系上,是个死都洗不白的渣渣。但是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李承钦:是啊,我也觉得我还是有很多闪光点的。是不是觉得我有魅力多了?   作者:那你知道楚渊已经是黑暗哨兵了吗?   李承钦:………………我艹! 第66章 校庆日-10   头顶一公里以上的地表, 战况如火如荼。   波提亚的机甲昆虫是一种新式的无人机, 虽然武装性能不强,主要用来搜寻和掠夺向导, 但是数量极其巨大,行动灵活,令人不胜其扰。   它们成片地到处游走, 就像扑向麦田的蝗虫,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通讯部紧急抢修,地面中断的联络信号终于恢复。所有手环都弹出了红色蜂鸣警报,提醒市民不要呆在高处, 前往地下避难所,并且要求所有向导立刻回应,方便军方定位和统计数据,展开保护性营救。   中央军校中, 战况激烈到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机甲战队们拉成一道防线,将机甲虫从四面八方赶向中央。数架波提亚的单兵机甲从一艘旗舰中发射过来,刚刚冲进中央军校的凌空, 一道红光袭来,瞬间贯穿。机甲在空中四分五裂, 爆炸坠落。   朱雀仿若苏醒过来的上古武神,展现出它震撼天地的超强武力。它化做火凤, 疾风一般翱翔在军校上空,清扫着入侵者。   波提亚的机甲望风而逃,他们甚至不敢再派出无人机。而朱雀却越战越猛, 奋起直追。   火凤张开双翼,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金羽刀如雨抖落,将每一架机甲自上而下钉在大地上。   它成了这片大地的主人和守护神,所有魑魅魍魉在它的怒焰之中焚烧、扭曲,化为齑粉。   而超维合金鸟两只一组,穿梭在漫天碎片之中,抓住坠落的向导,将他们安全送到地面,交到救援人员的手中。   机甲战队收拢包围,将密麻麻的机甲虫困在网络中央。机甲之间电流飞窜,彼此相连,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电网。   机甲虫被电得滋滋地冒着青烟。强劲的电流破坏了核心机,失去了动能的机甲虫成片坠落在校园草坪上,垒成了一座小山丘。机甲队随即冲下去,解救其中有些机舱里被困的向导。   眼看中央军校基本脱险,朱雀纵身一跃,立于朝歌上空。   此刻的景象同二十年前那一幕十分相似,又更加惨烈。整片都市四处盘踞着波提亚的那些昆虫机甲,小型穿梭舰同朝歌军激烈交火,单兵机甲们在滚滚狼烟之中撕打。   脱离了混战的地表,楚環清空了精神网络,单独将波提亚的军力在朝歌地图上标注了出来。   “他们集中攻击中产社区和几大高校!”楚環道。   “不奇怪,那里都是向导高度聚集区。”楚渊说,“我好奇的是,他们有两只军舰正盘踞在大元宫。”   大元宫方圆两公里内都是公园,人烟稀少。而大元宫就是一堆残砖碎瓦,地底下埋着早已作古的楚環和朱雀的前身。波提亚军去那里做什么?   “难道波提亚大老远打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上坟的?”楚環讥嘲。   “好像不是……”楚渊语气十分古怪,“他们好像是来给你……挖坟的……”   说话间,朱雀已经飞至大元宫附近,远远可望见黑压压的机甲虫爬满了遗址山丘。山丘上中的树被连根拔起,巨石断壁被搬开,本就摇摇欲坠的定坤塔好像歪得更厉害了。   “见鬼了!”楚環问,“你在坟里给我埋了什么值钱的陪葬品?”   “地下全部都塌得严严实实!”楚渊说,“我们当年只探测到大量喷射状分部的金属物质,那是爆炸焚烧后残留的朱雀。我们根本就没有挖开就直接埋上了。”   波提亚监工的军舰发现了朱雀,炮弹袭来。   “不对!”朱雀闪躲间,楚環脱口而出,“我怎么感知到大元宫地下还有空间?波提亚肯定冲着里面的什么东西。我们不能让他们抢了先。兵分两路。你掩护,我下地宫!”   “开什么玩笑?”楚渊呵斥,一炮击中一艘敌舰的主炮筒。   敌舰内部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半个身子被火海吞没。   “都说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你当年被炸得连渣都不剩……”   “我谢谢您啦!”楚環咬牙切齿,“我也没和你打商量呢。朱雀,分机!”   温柔镇定的女声回应:“是!开启分机模式——”   朱雀立刻分离出一只三米多长的凤鸟,轻盈地在枪林弹雨,和楚渊暴跳如雷的骂声中飞旋着,朝大元宫冲去。   楚環在共感网络中把红点标记在了大元宫的坟包上,“朝着我标记的地方轰炸!”   楚渊就算再活二十年,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炮轰亡妹坟茔的一天。但是他却是不由自主地启动了“天焚”枪,朝着标记一个点射。   大地巨震,大元宫砖石崩裂,气浪将周围数百米的机甲全部掀飞。被炸开的洞口周围,岩石融化,呈现熔岩的亮橘色,粉尘铺天盖地。   凤鸟穿过粉尘,金红色的身影嗖的射入洞口。   那熟悉的一幕令楚渊突然眼眶滚烫,往事如呛人的尘埃扑面而来。   洞越往里越窄,沿途碎石不断掉落。外面战斗激烈,本就松散堆积着的废墟经受不住振动,极有再度坍塌的可能。   就在洞越来越窄之际,前方豁然开朗。朱雀落地打滚,放下了楚環,而后变作了一把光子自动□□,被楚環端在手中。   楚環贴着洞壁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全神警惕。但是这里并没有敌人,精神网络里,这里遍布砖石瓦砾和建筑钢筋,荒芜得就像一片沙漠。   这块空间并不大,最多只有三百多平方米。它当初想必是一间非常宽广的地宫,但是爆炸的坍塌掩埋了绝大部分区域,却形成了一个小空洞。   楚渊说他们当初扫描了整片大地都没有发现有空洞。楚環相信他的说法。因为她发觉自己脚下踩着厚厚的细砂。她抓了一把在掌心,发现这是星云石的碎沙。   原本填补这一块空间的石块因为一股力量而分解成了沙砾,所以形成了一个小空洞。   她疑惑地站了起来,忽见一个薄影贴着她的脸扑过来,穿过了她的身躯。楚環惊骇地转身,四周景象随之扭曲旋转。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幕被铭记于心的情景。   大地震动,爆炸声自上方传来。她驾驶着朱雀,落在地宫的地板上。   乱石崩塌,地宫昏暗,粉尘飞扬。   庞大的仪器几乎占据了地宫大半个空间。   它像一颗丑陋的钢铁心脏,密集复杂的线路和管道是血管,从它身体中伸出来,把死亡向城区各处输送过去。   而机器已经启动,蓝紫色的光急促闪烁着,能量流在空间里跳跃。   这台古老的爆炸中控装置使用的是塔维斯码,如果给楚環一分钟的时候,她完全可以破译,将它停下来。   可时间已经不够了!   有人在楚環耳边低喃。   一股诡异的力量在那一瞬接管了朱雀,飞羽插入仪器之中,切断了线路,深入仪器内部,接连破坏掉了数百块主板。   仪器上周围一圈的紫光骤然熄灭,可是中间的蓝光猛然大炽,瞬间占据了楚環全部的视野,将她和朱雀吞没。   接下来的一切并不存在于楚環先前的记忆里。幻象似乎填补了她记忆的空白。   爆炸并不如楚環以为的那样残酷。她没有感受到炽热的烧灼和撕裂的痛苦,她甚至没有被冲飞。她只是轻飘飘地腾空,仿若孩子飘荡在母亲的子-宫之中,所有的记忆、烦恼、爱恨,都在穿透一切的光芒中一点点消散。   她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托起了她,温柔地将她保护在了掌心。   识海深处,涌出一道温柔而似曾相识的女声。   “没有永远的和平,却有永恒的守护者……”   楚環倏然睁开眼,急促喘息。   所有幻象和幻声消失,没有爆炸仪器和炽烈的光芒。这里依旧是爆炸后的废墟,她正站在一面墙壁前。   这里竖立着这么一面墙,从建筑设计上来说,有些不合理。而且它相当厚实,是这里其他墙壁的五倍。所以它纵使布满裂纹,却经受住了爆炸的冲击,屹立到了今天。   不!那不是裂纹!那是一大片有规律的纹路。   周围所有的敌军都突然躁动了起来,疯狂地朝射开的洞口涌去。楚渊守在洞口,一剑把三架机甲拦腰砍断,金羽刀组成四个圆齿轮,疯狂地绞杀着机甲昆虫。   /楚環!/楚渊大声喝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出来!/   楚環不答。她伸出手,放在了墙壁的纹路上。   向导精纯的能量随着指间灌注到了纹路之中,在黑暗的地宫里散发出莹白动人的微光。能量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迅速沿着纹路游走,转眼灌注满了整个图案。   楚環瞳孔猛地收缩。共感网络的另一端,楚渊在混战之中也看到了女孩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幅他们两人都很熟悉的图案:   人身蛇尾、手持长鞭的优美女子,蕨叶缠绕、舒展,围成了一个圆。   女娲!   在大元宫最深的地宫之中,竟然出现了AI始祖女娲的符号!   大周建国之前,AI战争已经结束了有些时日。所有的具有自主高智模式的AI都被清盘抹杀,首当其冲的就是女娲。   这个在当时已经被摒弃,甚至应该是被刻意掩埋的符号,为什么会被篆刻在这里。   而这所有的思绪也不过是一秒之间的事。因为下一秒发生的事,打乱了两人的震惊。   女娲动了起来!   准确的说,是图案动了。   就像简笔的二维动画片似的,她挥舞着长鞭的手垂下,双手拢在胸口,掌中迸射出剔透的金光。   而后,女娲将那一团金光捧在掌心,朝楚環递了过来。   楚環脑子里一片空白,抬手去接。   触碰到那团蓝光的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叹息。   极其耳熟的,充满了感慨,和淡淡的喜悦。   像是母亲的声音……   楚環猛地清醒过来。她刚才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咔嚓声。竟然有一只机甲虫钻进了洞里,正试图把身躯往里面挤。   朱雀迅速在楚環手中变为一把融蚀枪,她反手就是一枪。强酸高温的炮弹将机甲虫轰成了一滩金属液体。   楚環回头朝那面墙望去。墙面上只剩裂纹,女娲图案消失了。   方才的一切仿佛是她因为地宫缺氧而产生的幻觉,唯一能证明她的经历的,是掌心里一枚长菱形的淡金色水晶。它正在洞口微弱的光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   逃走的波提亚机械军深陷火海。仓促起飞的军舰遭到来自上空的袭击,又重新坠落,成了大元宫的陪葬品。   爆炸惊动了整个朝歌城。那一刻,敌我双方都下意识停下了战斗,眺望北方冲天的蘑菇云。   在遗址上伫立了二十年的定坤塔被烈焰吞没,分崩坍塌,终于同这片大地融为一体。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你干的?”李承钦朝飞过来的机甲火凤大吼,“你是谁?你怎么会驾驶朱雀?这是朱雀吗?”   “你需要吃点镇定剂吗,李承钦?”楚環凉飕飕的声音从通讯里飘了过来,“你怎么现在才来?赶着来战后合影的吗?”   “……”李承钦停顿了一秒,嗓音变调,“你——你是……不可能!”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楚渊说,“准备接驳。”   “等等!”李承钦叫道,脑中一片混乱,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楚環并没有耐心等他接受这个消息,黑了他的机甲联络系统,强行接驳,毫不客气都将李承钦拽进了她搭建的共感网络之中。   “这……我的天……”两秒后,李承钦发出敬佩的低叹。他不是没有和3S向导搭建过共感空间,可从未用在作战上。这是他第一次从共感空间里去看战场。   楚渊肃声道:“兵分两路,你负责低空,我负责高空。”   “他们已经抓走了数百名向导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撤离前把人救回来。”李承钦道,“一旦虫洞关闭,我们就只有打去波提亚星域才能救人。而那至少需要将近一年的航行时间。”   楚環说:“我们还没有恢复地空通讯,你联系得上你的人吗?”   “还不行。”李承钦气道。   楚渊说:“環儿没有发现他们的旗舰,那旗舰应该是在大气层外。你负责清扫地面参与敌军,他们的地面指挥旗舰在西南角,交给你对付。我和環儿去找旗舰。”   楚渊一口一个“環儿”,李承钦听在耳中,有种做梦的感觉。   仿佛时光倒流了二十多年。唐楚两国联手抗郑,三人也是这般讨论军情。   “老李!”楚環提醒,“别发呆了。我们升空会断开联络。你赶紧把通讯恢复,我们才好联络。”   大敌当前,所有儿女情长都得暂时放在一边,这个道理,作为一国之君的李承钦最清楚不过。   “我们已经在紧急抢修了。你们升空后,如果我的军舰还幸存,任由你调配指挥。需要我给你们多少人?”   “不用。”   楚渊话音简短利落,朱雀收拢双翼,变身穿梭舰,尾部喷出白金色烈焰,直冲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钦:你们居然炸了大元宫!   楚渊:不是我们炸的。况且,人都活过来了,留着个坟干吗?你要每年去磕头吗?   楚環:他要带着他九个儿女给我这嫡母磕头。   李承钦:…………我讨厌你们兄妹! 第三卷 第67章 旗舰营救-1   2093年10月3日, 对于朝歌市民来说, 本该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三。   就算中央军事学院在今天举办校庆,并且有机甲游战赛总决赛, 那也终究是校园象牙塔内的盛事。都市居民们依旧如往常一样早期上班、上学,在办公室和教室里盼望着周末的到来。   而就是这一日,波提亚在朝歌近空打开了虫洞, 军舰和机甲从天而降, 提前两个月结束了朝歌人民的和平年代。   机甲昆虫满城掠夺向导,只要有人反抗,就会毫不留情地击杀。普通哨兵纵使体能过人, 却也没有办法单枪匹马对战钢铁之躯。而哨向之间坚贞的羁绊则让哨兵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伴侣,哪怕牺牲生命。于是大量哨兵在反抗中深受重伤,甚至死去。   普通人的遭遇也并没有更好。交战双方无法顾及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平民。炮火和坍塌的建筑造成了大量伤亡。   袭击发生四十分钟后,强大的援军终于到来。   唐王李承钦和数名朝歌军将军率领着精英机甲部队从空中配合地面的朝歌军, 两头夹击,对波提亚军开始了全面反杀。   为了守护家园的决心让全体将士的英魂凝聚成了一柄无坚不摧宝剑,舍生忘死地杀向敌军。密集的炮弹轰炸着军舰, 强电子网自高空投下,困住成片的机甲虫。S阶哨兵机甲队的战士们则如出笼的猛虎雄狮, 扑向那些造型令人作呕的机械昆虫蛇鼠。   强悍的攻势很快就让地面和近空局势产生了逆转。波提亚军开始节节败退,不少军舰顾不上回收机甲昆虫便匆忙提升。   李承钦亲自领着一队精兵, 直追而去。   朱雀穿破大气层,飞入太空。   眼前的景象,令久经沙场, 见惯了各种战争惨状的两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遍布着民航太空舰的残骸,和人类的尸体。仿佛所有的太空舰都遭受了毁灭性的爆炸,乘客们全都在毫无应对的情况下罹难。这些残骸几乎填充满了一大片空域,远看就像一朵灰色的暗星云,正随着朝歌星的引力,缓缓飘动。   剧烈的悲痛和愤怒在楚環和楚渊的共感网络中迸发。这一刻,两人所有感情完全契合交融,产生了只有结契后的哨向才会有的精神高度共鸣。   四目相接,楚環两眼热泪,楚渊双目赤红。无需语言,他们都知道对方每一丝细微的感受。就像连在同一跟弦上。她这里轻轻一拨,他就能感受到振幅的波动。   朱雀找到了一枚幸存的黑匣子,它的外壳只有轻微的伤痕,保存得十分完好。   “先别读。”楚渊心疼地说。   楚環摇了摇头,紧咬下唇。   神经纤维缠绕着黑匣子,从它的借口探入。内部信息冲入了两人的共感区域。   被机械虫控制的太空舰,乘客惊恐慌乱。身穿轻太空机甲的波提亚士兵进入了船舱,开枪打死了保安和两名哨兵,在乘客们惊恐的叫喊声中宣布,只要舰上所有向导随他们走,他们将不再骚扰其他乘客。   有些向导自愿站了起来。有些向导被旁人揭发,强行自人群中拖了出去。还有个才觉醒成向导的十岁小女孩,尖叫哭喊着,不得不同父亲分离……   “别怕。”一位中年女向导安慰着同伴,“至少他们能活着回去。”   然而她错了。   当装载着向导们的波提亚军舰飞离而去,船舱内的乘客纷纷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束强烈的光自虫洞之中射了过来,击中了民航舰,终结了一切!   一艘艘装载着向导的波提亚军舰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施施然向虫洞中飞去。   楚環泪流满面,愤怒地浑身颤抖,却立刻中断了和楚渊的共感。一个向导绝对不能让自己失控的情绪感染哨兵。   向导敏锐而丰富的神经让楚環比往日更加容易受到感情能量的影响。而黑匣子中记录了成千上万人死亡的瞬间,这一股强大怨念冲垮了她本就因为疲惫而十分薄弱的抵御防线,吞没了她的意识。   “嘘……”男人坚实的手臂搂住了她颤栗的身躯,将她抱进了怀里。   “放松,環儿。放松……”楚渊嗓音低沉而温柔,气息如浩瀚大海,包裹住了楚環,“别去感受他们,来感受我。把你的精神力专注在我身上。”   楚環感受到了他。黑暗哨兵的生命力仿若一轮东生的旭日,能量宏大磅礴,毫无保留地朝她倾泻而来。   而楚渊的信息素并不像李凤笙他们那样浓烈刺鼻。它依旧是那么清爽而迷人,润物无声地温暖了她每一个细胞,让她犹如浑身浸泡在温泉中一般,绵软、舒适。   盘旋在小腹的那种焦灼狂躁的火焰变作了暖流,涌向四肢百骸,泡软了她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神经。   楚環软得就像一团泥,从楚渊臂弯里往下滑。结合热的信息素随着汗水蒸腾,充斥满了驾驶舱不甚宽敞的空间。这气息如同无数片柔软的羽毛,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朝着楚渊最敏感柔软的部位挠着,火辣辣的骚-动从皮肤燃到了骨头里。   楚渊用力咬了咬舌,手臂肌肉抽搐着,动作僵硬地将楚環放在了副驾上。他大退一步,后背贴着舱壁,同女孩维持着可怜的、自欺欺人的距离。他还穿着衬衫和西裤,身体上的变化一览无余。   在朱雀把楚環接进驾驶舱里的时候,楚渊就闻到了她身上异常的气息。激烈的战斗分散了他们两人的注意力,也给了气息逐渐浓郁的时间。如今中场歇息,谁都无法再逃避。   楚環在赛前注射的抑制剂的药效完全过去了,再加上同一个黑暗哨兵共处一室,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一股强烈的春-药。一波波的骚动从小腹深处汩汩地泛了出来,巨大的空虚感如宇宙黑洞吞噬着她的意识。   她蜷缩着身子,紧紧绞着双腿,咬着唇将呻-吟憋回肚子里。可是这无济于事。她想翻滚,想磨蹭,肌肤渴求着触碰,身躯盼望着被用力地箍紧。想被宽大粗糙的手掌用力摁着,想被深深贯穿……   如果像原身这样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遭遇结合热,情况或许会好点。但是楚環已是个熟女,她深知男-欢女-爱的美妙,灵魂有印记。所以她难以自制地渴求,脑子里幻想着那种酣畅淋漓地欢愉。   如果前面站的是李承钦,甚至哪怕是司徒启明,楚環都毫不犹豫地直接把人扑倒了,先泻了火再说。   但是,他是楚渊!   她的守护神一般的兄长,她自幼崇敬的榜样,她尊敬爱戴的未来国君。   也许是兄妹名义的约束,又或许是自我压抑的负面作用,即使默默爱慕了他十年,她依旧不敢妄想和他发生任何深度的肢体接触接触。   而活了两辈子,没有遇到过比此刻更加尴尬且不合时宜的发-情。外面就是上百艘民航舰的残骸,上万人的尸体。这其中或许还有幸存者,困在逃生舱里,等待着救援。   而她的结合热却把小小的驾驶舱煮成了一锅浓粥。她汗如雨下,腿间已经湿得不像话,骨头瘙痒得就快要碎了。   “要返回地面吗?”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楚渊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饱含情-欲的沙哑嗓音,低沉得音调都变了。楚渊的魂兽——狮龙兽缩成了普通猎犬大小,正在驾驶舱里暴躁地走来走去,发出粗糙的呼呼声。它的爪子挠墙挠地挠座椅,还不住地用鼻子去拱迦楼罗。迦楼罗完全是一只死鸟,自暴自弃地摊开爪子,翻着白眼。   “你这样没法战斗。”楚渊用力吞咽,“我送你回去,然后我再返回……”   “没这么多时间。”楚環的汗水顺着鼻尖滴落,“朱雀,有抑制剂吗?”   “抱歉。”朱雀回答,“我通过您的信息素分析,您现在处于结合热中段。急救箱中的普通抑制剂对你的效果不明显,其会有反噬作用。针对您现在的身体情况,解决办法有两种:1,注射中高段抑制剂;2,同一位契合的哨兵交-配。太子殿下是黑暗哨兵,他就可以——”   “闭嘴!”楚環和楚渊异口同声。   朱雀没再吭声了。   “给我抑制剂。”楚環粗声说,“死马当活马医!”   一支灵活的机械臂伸过来,将针管里的淡金色液体注入了楚環的静脉。药剂就像一罐家庭装的灭火喷雾,却要扑灭已经烧上了房梁的大火。虽然起不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至少能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滚烫的汗珠自楚渊额角滑落,他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副驾上的黑发少女。楚環似乎轻松了些,意识逃脱了情-欲的掌控,终于可以重新开始搭建编织共感网络。   两人深呼吸,屏蔽了身体上的异样,站在识海之中眺望上空。   那双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金环眼依旧虎视眈眈地巡视着下方的星球。无数道如丝线一般的信息流从眼睛中发出,穿过大气层和云层,连接着每一架波提亚的机甲、穿梭舰。   /那是他们的旗舰。/楚渊沉声说,/它藏在虫洞中,监控全局。/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楚環困惑,/就算是为了抢夺向导,也应该继续袭击边远星球。而他们却选择大张旗鼓地进攻朝歌!就算朝歌军事力量不如其他四国,但是也是天子脚下的帝都。他们会造成大规模混乱和伤亡,但是自己也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他们可以借此一战探究我们较高级的军事力量,同时……/楚渊思索着,/我觉得朝歌里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要寻找的。袭击苍国边境只是他们的一次试水之举。朝歌,才是他们的目标。/   那双金环眼转了过来,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楚環下意识躲避。楚渊拉住了她的手。   /它看不到我们的。你把我们隐藏得很好,我感觉得到。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楚環思索着,说:/我看新闻里说,他们上次入侵苍国,虫洞从开启到关闭,总共只用了三十五分钟。除去苍国反击会让他们提前撤退这个原因,我觉得也是因为维持单方虫洞需要相当巨大的能量。可是这次的虫洞已经维持了一个多小时了。/   楚渊道:/李承钦说之前他们已经掠夺了很多向导,现在还不肯走,那就说明还他们在等着什么。等着地面给他们带来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甚至比向导还重要,是他们这次洗劫的重点目标。/   通讯里突然发出滋滋声。李承钦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海天呼叫朱雀……是朱雀吧?没改名字吧?”   “朱雀听到。”楚渊立刻回应,“通讯终于好了?太空中情况很不好,生还者不多。敌方的虫洞还开着,旗舰藏在洞口。地面情况如何?”   李承钦骂了一句,“地面在控制中。我们正在围剿他们的指挥旗舰,有信心击落……”   “别击落!”楚環突然大叫,“给它逃亡的希望,但是又要拖住它的脚步!”   她和楚渊四目相接,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不约而同莞尔。   然而李承钦和他们兄妹俩并没有心灵相通。他一头雾水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旗舰在等的应该就是这搜指挥舰。”楚渊说,“一旦指挥舰和旗舰汇合,虫洞就会关闭。我和環儿要去救旗舰上被劫持的向导。你拖住指挥舰,给我们争取时间。”   李承钦肃声道:“要多少时间?”   “越长越好。”朱雀已开启了隐形模式,借着残骸遮挡,朝虫洞飞去。   “万一旗舰等不及了,自己先撤退……”   “那我们会撤离的。”楚環说,“辛苦你了,老李。”   老李?   李承钦面对前方处于包围中的波提亚指挥舰,一脸囧囧有神。   数艘侥幸逃脱地面反击的军舰正向虫洞疾驰。朱雀缩小了体型,趁着一艘军舰穿过残骸区,攀附在了它的身躯上,同它化为相同的颜色。   这艘军舰本就受损严重,驾驶员显然以为只是撞击了太空残骸,非但没有检查异状,反而加速前进。   “有一个问题,我们需要提前解决。”随着机甲体型而一道缩小的驾驶舱里,楚渊和楚環几乎紧挨在一起。楚渊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应该可以顺利潜进去,我也可以掩饰我的气息,我甚至能假装是向导。但是你身上的信息素……”   楚環闭着眼,一脸自暴自弃。   她听到男人一声轻叹,似乎也很为难,这令她更加尴尬,生出了逃跑的念头。可逼仄的驾驶舱里连挪动的空间都没有。她被男人用手臂箍着,下意识别开了脸。披散的黑发被撩起,后颈一凉,汗毛倒立。   不同于上一次的粗暴直接,楚渊的嘴唇轻柔地覆盖在妹妹冰凉汗湿的肌肤上,安抚般地停顿了片刻,这才张开了唇。   楚環心脏失控地跳着,虽然早有准备,可当刺痛传来时,依旧剧烈颤抖,浑身绷紧。   楚渊自身后拥着她,轻轻抚着她僵硬的胳膊。黑暗哨兵的信息素仿若致命的□□,楚環缓缓瘫软了下来,倒在他的臂弯中。   “嘘……”楚渊将她绵软的身躯转过来,紧紧拥住,低头亲吻着她滚烫汗湿的额头,“很快就好了……抱歉,我必须对你用纯度最高的信息素。这样,就连3S哨兵都不会对你造成干扰。”   楚環默默淌泪,身体里有一种极度愉悦过后的余韵在四处流淌。   疲惫,羞耻,又隐隐有些自我厌弃。也不知道楚渊是否察觉,自己刚才高-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为了给自己正名,证实我不是老泰迪,我决定对你做柳下惠。怎么样,妹子,感动不?   楚環:我错了,看来你真的是个废人。   楚渊:…… 第68章 旗舰营救-2   波提亚的军舰穿过了洞口的磁力膜, 飞入磁光扭曲闪烁的虫洞。   里面四周是一团浑沌暗黑, 连恒星的光都无法照射进来。因此,显得散发着光芒的旗舰出奇地耀眼。   旗舰是一艘庞大无比的水母仿生军舰, 它通体银灰,但是因为在黑暗中绽放着光芒,远远望去仿若半透明。它盖帽般的身躯下方, 两排绵软的触须在空中蠕动, 将返航的军舰吸进触须里,收回身躯之中。   被朱雀附身的军舰飞近后,楚環他们看清旗舰的中心部位。那里像一个原型的迷宫, 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闸口,呈关闭状态,想必藏有巨型炮。   军舰朝着一条触须通道飞去。舱内的驾驶员的头顶,驾驶舱上方的盖板螺丝无声松动。军舰防卫系统检测到外壳被破坏, 发出警报。然而军舰本身多处受损,驾驶员只盼着早一刻回到母舰,已经放弃关注那些警报了。   盖板被无声揭开, 线路暴露了出来,楚環径直从一段线路里挑出了他们用来接驳精神网络的专线。   驾驶员正焦急地向旗舰汇报着自己军舰受损的情况, 忽而一阵尖锐的刺痛贯穿大脑。   旗舰通讯员追问。   “没事。”驾驶员用波提亚语回道,“我已手动校准定位。我的副驾受伤严重, 需要医疗。”   “收到,请进入G-33通道。”通讯员回答。   驾驶员双目呆滞,握着方向杆, 朝着一条触须飞去。   楚渊从上方跳进驾驶舱,坐在了副驾上,掏出一罐像女士补水用的掌心喷雾,往脸上喷了几下。他的面孔以肉眼可见是速度改变,高鼻深目,颧骨隆起,变成了和驾驶员相似的高加索人长相。   而楚環紧随其后跳了下来,钻进了后方的一个小笼子里。朱雀飞速修补好了盖板,变作一副手铐,铐在了楚環的手上。   蠕动的触须对着军舰张开了嘴。   “准备好了?”楚渊回头与她目光交织。   楚環蜷缩在笼子里,神采奕奕地朝楚渊挑眉一笑,“还记得小时候我看你进行哨兵训练,你答应我将来带着我一起执行任务。可是这个承诺一直没有兑现吗?”   “是啊。”楚渊嘴角微弯,“不知道现在兑现还来得及不?”   他们过去在这方面始终无法合拍。她是普通人,而他是哨兵。等她觉醒成为了哨兵,楚渊却又不幸失感。   神灵似乎有心弥补,给了他们重新相会的机会。   二十年后,黑暗哨兵迎回了他的向导!   楚環笑起来,双目跳跃着两簇黑火,“来得及。时间还足够我们去挥霍!”   军舰冲进了触须通道之中,速度逐渐减慢,触须里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它吸进了腹部。闸口开启,军舰进入了旗舰底部的停机坪。   这里一团忙碌,到处停放着受伤逃回来的单兵军舰。机械侍和身穿太空轻机甲的人员忙碌穿梭。   /他们没有在抢修军舰。/楚環在共感里对楚渊说。   /他们准备撤退了。/楚渊说,/时间紧迫。希望李承钦能多拖一会儿。/   波提亚的机械侍同华夏族的倒没有太大区别。它锯开了军舰因为系统失灵而锁死了的舱门,用一道蓝光照射驾驶舱。   “两名哨兵,一名人质向导。哨兵并没有出现失狂迹象。欢迎回来,士兵。请随医疗车去检查身体。”   失狂的士兵会面对什么待遇?楚環和楚渊不约而同在心中问。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被楚環攻击了精神网的A+哨兵下了军舰后,楚環中断了接驳。   突然回过神来的哨兵惊慌地大叫:“有袭击!他们追过来了!我的军舰被入侵了!”   “警报!有哨兵失狂!”机械侍响起警报声,伸出手臂去抓他。   哨兵推开机械侍,激动地奔走大喊:“大家赶快撤离!这里不安全——”   一道蓝光穿过他的头颅。他随着惯性向前扑到在地,血流淌出来,顺着甲板缝隙蔓延。   两名机械侍随即过去,抓起尸体放在担架车上运走了。哨兵僵死的面孔从假装半昏迷的楚渊面前经过,双目还不甘地睁着。   旁边还有几名才从朝歌撤退回来的哨兵在接受检查,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甚至没有多看死者一眼。那种麻木,是经年累月的饱受压迫和控制才会产生。或许因为他们大脑中都有植入爆炸物的关系,他们都已经放弃了抵抗。   /他们直接屠杀失狂的哨兵……/楚環震惊。   /向导不足,也没有高效的向导素。他们为了节省麻烦,干脆杀掉。/楚渊语气里饱含冰冷的愤怒。   开枪的机械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来到了装着楚環的笼子前,仔细扫描着她。   “女性向导,骨骼年龄十八岁,身体健康,等阶……S!发现S阶向导!通知向导部——”如果机械侍能有人类的表情,那此刻这台波提亚机械侍肯定一脸狂喜。   波提亚语原本是星际通用语,但因为同大周和联盟国互不来往数百年,已经产生不小的变化。楚環听得云里雾里,却是捕捉到了S这个发音。   /你是S阶了,妹子。/楚渊含笑道。   楚環还来不及体味这份惊喜,笼子就被机械手臂抓起,把她像一件货物一样,朝就一个洞开的传输口送去。   楚渊躺在医疗车,也被送往医疗仓。兄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传递给了对方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那是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并且生死与共过的人才会懂的的感情。   传送通道里幽黑阴冷,传送条速度极快,楚環不得不抓紧栏杆,以免在颠簸中磕碰受伤。笼子在里面转了数个弯,不过十来秒就出了传送通道,进入了一个极大的空间里。   这里应该位于旗舰中部下层,大约七八层楼高,各种功能的传输管道穿梭,有垂直的升降梯连同上下。机械侍飞梭期间,环形的四周,有士兵小跑着经过。   楚環留意到了别的传输管道里也有和她一样的被关在笼子里的向导。她们全部都被运往一个方向,汇集进了同一条管道里。   “救命!”在楚環前面的一个女向导抓着笼子惶恐大哭,“我有丈夫和孩子的,我已经和哨兵结契了。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后面笼子里的中年向导稍微镇定一些,说:“不要紧张,孩子。既然他们没有杀我们,一切都有希望。”   楚環出奇地镇定,脸色铁青。她感受前方某处有一股混杂而剧烈的惊恐的情绪,应该来自被掠夺向导。   很快,她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传送带将她们运到一间舱房里。这里,每一个被掳来的向导都像狗一样蜷缩着身子,被装在一个窄小的笼子里。笼子则如同货物般一层层堆砌着!   “最后一批,入库。”运送她们的机械侍对着仓库监控面板汇报。   楚環听懂了这几个同星际通用语相似的单词,松了一口气。机械侍随后离去,关闭了仓库大门。   向导们有的昏迷,有的哭泣咒骂,有好几个都处于崩溃的状态。楚環她们一行五个人被堆放在最里面,旁边笼子里一个年轻女向导就在歇斯底里地嘶喊尖叫,拼命用头去撞击笼子栏杆。   “她怎么了?”那个已婚的向导惶恐地问。   “她的丈夫被杀了!”上方的笼子里,一个女向导泪流满面,“我们是朋友。本来我和他们夫妻俩一起乘坐民航出差。那些人突然劫持了我们的太空舰,绑架走了我们,当着我们的面炸了太空舰。这里失偶的向导的伴侣基本都是这样被杀害的!”   结契的哨向彼此精神领域是绑定融合的。一方去世会给另外一方的精神造成相当严重的伤害,就好比把生长在一起的两张精神网络强行撕开。如果没有使用安慰剂,幸存的一方基本也会失感,甚至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   而对于没有用的哨向,楚環刚刚才见识过波提亚军方冷酷残忍的处理方法。而就她感测来看,这里一共关押着将近三百名向导,其中至少五十名都有失偶反应。等到波提亚军方腾出手来处理这些向导,她们都会没命!   楚環当机立断。朱雀化成的手铐松开,她伸手过去,抱住了那个女向导的头。   女向导已陷入极度疯狂崩溃的状态,大声嘶吼着一口咬在楚環手臂上。   “当心!”她的朋友惊呼。   楚環面不改色,幽深漆黑的眼中倏然闪过一抹金光。   女子停了下来,喉咙住的低吼声逐渐减弱,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片刻后,她松开了牙齿,赤红的双目之中,泪珠滚落 。   “远平……”她呢喃着丈夫的名字。   “睡吧。”楚環柔声道,“他在你的梦里等着你。”   女子闭上了眼,蜷着身子躺下,昏睡了过去。   “天啊,阿宁……”她的朋友捂着唇,泪如雨下,“谢谢你!我的天啊!”   那中年女向导端详着楚環,满眼震惊,“孩子,你是谁?”   楚環撕了背心一角,包扎住流血的手臂,峻声道:“我是来救你们的。”   朱雀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鸟,沿着监控死角飞向监视摄像头。   旗舰的监控室里,监控关押向导仓库的画面微微闪烁了一下。负责监控的智能机械闪烁着分析灯。   “黑洞磁场波动,正常范畴。”它分析完毕,扭头重点监控军备库房去了。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楚環笼子上电子锁自动打开了。楚環灵敏地跳了出去,对着一脸正经的几名向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奔向其他几个正处于失偶状态的向导。   接二连三的,那些发狂的向导平静了下来,停下了自残行为,陷入昏睡之中。   她们如怒海惊涛般的悲痛接连不断地冲击着楚環的精神网络。纵使她竭尽全力去对抗和抵挡,但是治疗了十个向导后,已经不自觉泪流满面。   这就是痛失所爱的感受。她们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面前被残忍杀害,甚至还没来得及为男人们合上双眼,就被粗暴地掳走。   这就是生离死别。是幸存下来的人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是永恒的噩梦和遗憾。   她当年死后,她的家人是否也对此深有体会?楚渊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入眠的?   心中隐隐一动。   那是楚渊在回应。   处于共感中的两人虽然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对话,但是却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绪。楚渊此刻就感受到了楚環心中的悲痛和懊悔。他有些担忧,安抚着她,表示他还在她的身边。   楚環从这细微的回应中瞬间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勇气。   随着最后一个失偶的向导平静睡去,现场静悄悄注视着楚環行动的向导们整齐地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情形不对,她们或许已经开始鼓掌欢呼。   楚環打了一个响指。朱雀散做无数片飞羽,在笼子中穿梭。电子锁一个个打开,向导们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流着泪互相拥抱。   “不要发出声音!”楚環道,“这里有谁是军、警、医护人员?”   “我是武警狙击手!”一个高挑健美的女向导立刻走出来,她身上的伤不少,想必被抓的时候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抵抗,“我是S阶,给我一把枪,我能帮你。”   “我是医生。”那名和楚環一道被抓来的中年女向导温文尔雅地说,“朝歌仁爱医院,心脑血管科主任,我姓林。”   “我们三个是中央军校的。我们认识你。你今天有打比赛!你是不是姓楚?”   “我们俩是国防科技大的,都是通讯专业。”   唯一的男向导走了出来,“我是律师,不过我体质很好,是攀岩运动员。况且,我是男人,总不能等着女孩子来救我。”   “好!”楚環点头,“我的计划很简单:搞到一艘军舰,一起逃出去。我还有一位战友也潜进来了,会配合我们。战况不会持续太久,一旦波提亚关闭虫洞,我们就算逃出来,也至少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回到华夏星域。这中途任何一个小变故都会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关闭虫洞之前逃出去!”   “他们什么时候关闭虫洞?”林医生问。   “不知道。”楚環说,“地面有人在拖住他们。我估计我们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才二十分钟!”向导们惊呼。   “二十分钟可以发生很多事了。”楚環沉着的语气让她们再度安定下来,“最坏的结局也不过被绑架走。记住我的话,如果你们再次被抓住,一定不要反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活着才有未来,才有希望和亲友重逢!” 第69章 旗舰营救-3   就在楚環在传送道上被运输的时候, 旗舰的另一端, 楚渊被送到了医疗室里。   “B。”机械侍给他扫描了等阶,“排队等候。”   这正如楚渊所料。高阶的哨兵才会优先接受治疗, 而他修改了容貌,如果接受检查,有可能被识破。所以他将哨兵精神阈值调整到最低, 如愿以偿地被安排在队伍末端。   楚渊迅速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现在看来, 波提亚的科技发展显然和大周诸国有不小的区别。旗舰里随处可见极其浓厚的仿生学设计,所有机械应该都安装了高智AI系统。它们的权力似乎比人类还大。在医疗室里,几乎可以做主任何事。低层的医疗助理人员甚至都要听机械的吩咐。   前方一个接受完治疗的哨兵大步而来。这是一个2S哨兵, 大校军衔,黄发褐眼,一脸阴鸷怒意。   隔壁床位上的受伤士兵突然挣扎起身,口中混着血液的呕吐物就像堵塞了的下水道, 尽数喷了出来。大校正好经过,躲闪不及,被喷得一头一脸。   男人暴跳如雷, 一拳将那倒霉的士兵捶倒在地。楚渊顺势扯了一条毛巾,躬身低头, 为大校擦拭身上的污物。   “不准在医疗室斗殴!”机械侍急冲冲地赶来,警灯鸣叫。   大校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畏惧, 胡乱推开楚渊手里的毛巾,冷哼一声,匆匆离去。   机械侍把受伤的士兵扶起来, 指挥更低端的保洁机械侍来打扫卫生。   楚渊将替换来的手环戴上,借口上厕所,趁着一片混乱溜出来医疗室。   波提亚的这艘旗舰显然实行了高度的智能机械化管理,几乎所有人类都听从机械的指挥。智脑的精细敏感程度肯定胜过人脑,但是好在现在战况不妙,大量人力和机械侍都被调往一线,旗舰内部反而有些松散。   楚渊把顺手摸来的大校的军阶徽章戴上,用大校的手环接连刷开几道大门,一路畅通无阻。沿途士兵见了他纷纷行礼,楚渊只冷淡地对他们点点头。机械侍扫描了他的手环,头顶绿灯闪烁,转身继续巡逻。   楚渊一路走到中心升降电梯前,用手环刷了电梯。片刻后电梯落下,里面还站着两名军官。   三双眼睛对视,楚渊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电梯中。   “马克-霍奇大校。”电梯里突然响起一道温柔女声,那是旗舰AI的声音。   楚渊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正是他的镇定反而帮助了他。他身后那两名居官都是2S阶。如果他的呼吸产生变化,他们绝对能听出来,进而起疑。   二维全息屏上显示了这名大校的面孔。楚渊紧急修改过后的容貌和他相差不远,又满脸血污和烟尘,足可以以假乱真。   “请问您要去哪里?”AI问。   楚渊开了口,一口粗糙却流利的波提亚语:“去军舰库!”   电梯开始降落。   两名军官中的一人说:“我们都在准备撤退了,你还去军舰库做什么?”   “我要出去救我一个兄弟。”楚渊一脸冷傲,头都懒得扭一下,“他的军舰失去动力了。”   “你这么做很冒险。朝歌方已经开始反攻上近空了。”另外一个军官说,但指责的意思并不明显,“而且调用军舰需要卡梅伦爵士他们的批准。你要是没有名额……”   “我有。”楚渊傲慢而不耐烦地说,“我们今天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了,我不想我最好的兄弟成为阵亡名单中的一个。就这么简单!”   两个军官都有所触动,“这次拖了特别久。为什么还不关闭虫洞?”   “在等地面的三号‘风行者’指挥舰。它被困住了。”   “就为了几个向导?”   “不。听说他们找到了圣主想要的东西!”   “可是我们已经损失这么严重了,再不撤离,难道等着地面反攻上来吗?为了替圣主寻找‘遗产’,我们的哨兵牺牲得还不够?”   “好了!不要置疑圣主的决定!”他的同伴提醒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电梯停了下来。AI道:“军舰库,到了。”   楚渊侧头朝身后两名军官利落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等一下!”一名军官唤道。   楚渊停下脚步,侧头漠然地望回去。   那名军官静静注视楚渊片刻,抬起手,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祝你和你的兄弟平安归来。圣主保佑!”   楚渊回敬了一个军礼。   电梯门关上。   楚渊隐隐松了一口气,识海里传来一阵波动。那是楚環。她应该正在靠近自己,两人距离缩短了,所以感知更加清晰。   此刻的楚環,正同那位姓郭的武警狙击手女向导把两个被她们打晕的波提亚向导女兵拖进监控被朱雀黑了的卫生间里,飞速扒了她们的衣服换上。   “你一定不止S。”郭警官笑道,“你的这个智能机甲是超维合金的,这么一台机甲就能买一颗小星球了。而且它的操作需要极高的精神阈值。”   “这机甲不是我的。”楚環说,“我只是暂时借来用的。你呢?怎么想到去做狙击手?”   郭警官说:“警察世家。你没听说过吗,最好的狙击手都是向导。五感会受到物理干扰,而精神感知则不会。哇,波提亚给文职女向导都配了这么好的枪。可惜锁定了。”   “我来。”楚環伸手在枪上摸了一下,枪支的防盗栓就解开了。   郭警官目瞪口呆:“你绝对不止S!”   楚環如法炮制破解了另外一把枪,朝郭警官一笑,“走!”   两人神态自若地从卫生间里出来,化身成向导部门的军官,返回关押向导的仓库。   两台被楚環破解了的机械侍正在指挥一群机械侍把装着向导的笼子装上运输车。向导们全部都安分地蜷缩在笼子里,面孔麻木,低垂着双眼,不和任何人进行目光接触。   楚環她们俩装模作样地在一块类似光子板的操作板上点点画画的时候,一辆悬浮便车行驶过来,车上坐着两名低阶军官。   “这是做什么?”一名军官急匆匆停下了车,大声质问,“她们要运去哪里?”   郭警官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上。楚環却是朝那名军官丢去了傲慢鄙夷的一瞥,根本就不搭理他。她修饰过后的容貌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白种女人,高傲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机械侍代替楚環回答:“向导部接到指令,将所有向导运送到运输艇上,以预防撤离过程中的突发情况。”   军人向导显然是在波提亚有着极高的地位。因为稀有,大部分向导都成了中高层哨兵的禁脔,能在军部任职的向导基本全是高级哨兵的家属。   而楚渊留在楚環身上的标记信息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名军官明显感受到了一个强大到自己连闻到信息素都不禁腿软的哨兵的威胁,压根儿就不敢走近,更不敢仔细去看楚環。   他自讨没趣,狼狈地爬上了车,对同伴说:“走吧。”   “等等。”他的同伴是个S阶哨兵,虽然也不敢靠近楚環,却绕过她对机械侍说:“把发给你们的指令给我看。指令代码是多少?”   并没有什么指令,更没有什么代码。波提亚的系统和大周的系统也有着很大的区别,楚環现在也只能以病毒的形式潜伏在系统里的一个小角落。   “怎么了?”军官警觉道,“有什么问题吗?”   楚環和郭警官对视一眼。两片红羽刀悄无声息地飞到两名军官头后。   等到两人发觉脑后有阴风袭来之际,一切已晚。飞羽刀从两人眉心没入,自脑后穿出,带出两簇混着脑浆的血花。   机械侍把军官的尸体从悬浮车上拖了下来,扫描了两人的手环,将他们在系统里标记为“失狂哨兵,已处理”。   /環儿?/楚渊的声音终于在识海里响起。他们兄妹俩的距离足够近到能够用共感对话了。   /你在哪里?/楚環飞快地把自己的情况汇报给了楚渊,/我已经从机械侍那里弄到了旗舰的结构地图,现在就带着所有人质前往军舰库。路上大概需要五到十分钟。/   /我已经找到一架很适合的军舰了。/一片繁忙的军舰库里,楚渊正站在一艘中型穿梭舰前。   这是一艘用来突击的台空军舰,攻击和防御功能不强大,但是速度极快。就现在旗舰位于虫洞里的位置,它载着人质,能够在五秒内冲出虫洞。   /现在的问题是,波提亚已经不再派出军舰支援了。所以闸口已经关闭。我们就算炸开闸口冲出去,也只会成为炮火集中攻击的对象。/楚渊一边装着修理机械,一边留意四周的动态。   楚環和郭警官着正装模作样地驾驶着陆上车,身后领着十辆装载了向导笼子的运输车,朝着货运电梯而去。   共感网络之中,兄妹两人异口同声:/让李承钦放那艘指挥舰逃脱!/   为了回收那艘大型的指挥舰,旗舰必然会打开大闸口。楚環他们就有机会驾驶军舰出逃了!   /但是虫洞里没有信号,联系不上李承钦。/楚渊说,/到时候你保护她们,我冲出虫洞……/   /太危险了!/楚環立刻反对,/我们先汇合,再想办法。/   楚渊又说:/听他们的人说,他们去挖大元宫,似乎为了替一个叫“圣主”的高层人物找什么“遗产”。/   楚環一愣,掏出了被她临时用链子挂在脖子上,垂在衣领里的淡金色菱形水晶。时间太仓促,她还没有来得及和楚渊说这个事。   “这是什么?”郭警官好奇的问。   “不知道。”楚環把它塞回了领子里。   她们到达了货运电梯口。楚環用手环在操作板上刷了一下。   “权限不足。”系统回复。   两人错愕。郭警官也把自己抢来的那个手环刷了一下。系统依旧回复权限不足。   电梯系统是主系统的一部分,要破解它并非短时间的事。况且一旦系统检测到入侵者,整个旗舰的武力都会倾泻而来。   哪怕楚渊是强大无匹的黑暗哨兵,也做不到单枪匹马对抗一整个旗舰。而且最担心的是,旗舰会因此提前撤离,关闭虫洞。他们就算不会被带回波提亚,也有可能被抛在一个连宇宙坐标都没有的荒星上。   楚環当机立断:“全部下来,我们走旁边的安全梯。哥,过来接应!”   楚渊放下手里的工具,身形如黑影一晃,从原地消失。   向导们立刻从笼子里钻出来,那名男向导也背起了一个脚受伤的女孩,彼此搀扶着走进安全通道。朱雀分出数十只飞鸟,抓着昏迷过去的失感向导飞在最前面。   总控室里,安全通道的监控线路传来一阵波荡。监视智脑机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故障概率接近警戒线。”它分析着,并且调出了数次的异常波幅记录。   按照时间,异常情况最开始出现在关押向导的仓库,然后是仓库门口的走廊监控,沿途一直到达仓库电梯。电梯随即出现两次手环权限无效的请求,然后就是旁边的安全通道监控出现信号波动。   单一的信号波动在太空之中非常常见,可一连串的信号波动则不可能是巧合。高智AI检测机械胸口的警示灯立刻转为黄光,紧接着调出了最出的向导仓库的监控。   画面里一切如常,连向导们的生命体征在检测仪器里也平稳变化着。可是一旦快进,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段为时三分四十二秒的录像!   这个最原始,最简陋不过的作弊手段,竟然欺瞒了监控系统足足十分钟。   AI立刻修复了仓库里的监控,画面里,仓库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孤零零的笼子被遗弃在墙角,也没有丝毫生命体征。向导全部都不在了!   尖锐的蜂鸣警报骤然响彻整艘旗舰,安全通道原本暖黄色的光变成了闪烁的红色。向导们惊慌地停下了脚步。   楚渊站在安全门后,忽而抬头。军舰库里正在忙碌的士兵和机械侍纷纷停顿了片刻。   楚環的精神网里感受到能量流在线路中急速游走,当即大叫:“快跑!快!”   人群中爆发尖叫,争先恐后地朝楼下奔去。说时迟那时快,安全通道楼层的隔离门砰砰落下,将两百多人分别关在了三层楼道之中。   楚環在队伍最后断后,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边走在最后的两名向导拽着,向前飞扑。迟疑个半秒,她们都会被关在隔离门后。   楚渊沿着楼梯飞速奔跑,沿途监控被他铁钳一般的手指一把捏成废铜烂铁。既然已经被发现,就无需遮掩,当务之急是想将人质转移到太空舰上。   “都不要慌!让开!”楚環跃上扶手。朱雀变成钢锯,开始切割金属门。   被关在最下层的向导全是伤员和昏迷的失感向导,正无措之际,就听见门后一阵响。   女人们不禁惊叫着后退。   就见厚重的安全门一阵晃动,底部扭曲皱褶,八根带着软金属手套的手指竟然穿过缝隙伸了进来。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防火防弹的合金门被一举掀开,整扇门被人从墙上硬生生撕扯了下来,顺着楼梯中间缝隙丢了下去。   楚環:“……”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放飞自我 第70章 旗舰营救-4   站在楼梯下方的是一个高大的波提亚士兵, 面孔硬朗而阴沉。向导们以为是来逮捕她们的士兵, 吓得齐声尖叫,纷纷往后退。   “不要慌!”男子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我是来救你们的。先别乱跑!”   楚渊的身影一掠而上,对着第二扇合金门如法炮制。   两百多名向导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就像撕卡片纸一样, 徒手撕开了安全门。   这就是黑暗哨兵的实力!   足有千斤重的门板被楚渊单手抓起, 顺手往身后一掷。门板精准地竖着落在安全通道门口,将士兵们射来的炮弹尽数挡住了。   机械侍飞跃而来,还未来的及瞄准射击, 就被一束红光刺穿了核心机。红羽刀穿过机械侍的身躯,零件碎片混着乳白色的机油飞溅。   朱雀在第三道门是锯开一个大洞,向导们终于再度汇合在了一起。   伪装过后的陌生面孔并不妨碍兄妹相认。楚渊同楚環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融,一切情绪和思路在共感网络中交融。   仿若星云交汇, 又似天地交融。这一瞬,两人融合成了一个人,两具身体共用同一个大脑。一个拥有傲视所有哨兵的五感和体能, 一个能构架最强韧精细的精神网络。   几乎大半个旗舰都被他们了如指掌。人员的行动方位,舱壁上的隐藏机枪, 机械侍的埋伏,甚至每一道子弹的轨迹, 全都被他们探知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真要感谢系统放下了安全门,给他们送来了好装备。这种厚度达三十公分的防弹门成了一面坚实耐用的大盾牌。借助着一扇安全门,楚渊保护着向导不受炮火攻击。   “他们增援了!”楚環突然道, “有重型武器正在运来!”   楚渊一声大喝,将防弹门板插在地板接缝之中,如屏障一般竖立。楚環将一台已被她破解的机械侍招了过来,楚渊抓着朝前方炮火密集之处狠狠扔去。   机械侍椭圆的身体犹如一枚橄榄球,一路撞飞了无数机械侍,撞入士兵队伍之中,轰然爆炸。   炮火停歇的那一瞬,楚渊纵身一跃,冲了出去。魂兽狮龙兽被释放出来,身体膨胀,展开双翼,如一艘小型穿梭舰一般随着主人。红羽将楚渊身躯裹住,变作一身搏击轻铠,替他抵挡炮火的攻击。   男人犹如一匹矫健雄壮的猎豹,单枪匹马杀入敌方阵营。他的动作快得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只见一道金红色的人影在敌军之中窜过,机械侍爆炸,士兵成片地飞开。   一艘停放在一旁的小型军舰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拽动,失控地朝前方正赶过来的装甲车撞去。装甲车来不及躲闪。士兵跳车逃生。一车一舰相撞,剧烈的爆炸掀翻周围的一切。   “走——”楚環大喊,带着向导们朝停停机坪奔去。   郭警官押后,几个点射,将从安全通道上追下来的士兵爆头。   “接着!”一个军校生从一个死亡士兵身上搜出一枚手弹,丢给郭警官。   郭警官扯了安全栓,丢进安全通道里,一脚把门踢上,落锁。然后抓着军校生扑倒。   门内传出爆炸巨响。   “太爽了!”军校生女孩兴奋地高呼。   “别高兴得太早。”郭警官抓着女孩飞奔,“我们还没有逃出去呢!”   楚環带着向导们来到了楚渊先前看中的那架中型穿梭机前。   楚渊先前已经帮她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线路和主板已经暴露,剥开的合金神经带呈现半透明胶质。因为还没有启动,并没有发光,看着就和一团半凝固的米糊差不多。   楚環忍着恶心,把手插进了神经带中,闭上了眼。   嗡地一声,军舰启动!   军舰机舱闸口放下,向导们欢呼着涌进机舱。失偶的向导自昏迷中醒来,迷惘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一时不知置身何处。   “我们要回家了!”她的朋友流着泪抱紧她,“阿宁,再坚持一下!”   ***   二十八层楼之上,位于水母型旗舰顶端的穹盖之下的舰长室里,面色凝重的高级军官正在指挥台前忙碌。他们脚下是一个巨大的中控大厅,上千名操作人员和机械侍在操作台前忙碌着。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年军官快步走来,怒吼道:“为什么还不关闭虫洞?风行者回不来了,我们被他们的黑暗哨兵入侵了。现在军舰库已经乱成了一团……”   “你太沉不住气了,少将。”随着柔媚的女声响起,监控台前的座椅旋转过来。   波提亚深灰色的军装制服包裹着妙曼玲珑的身躯,短裙下,一双修长雪白的长腿优雅地交叠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一艘正在激烈交战状态的旗舰上。   女子撩着姜红色的柔软卷发起身,朝着军官款步走来,艳丽动人的面孔和撩人的姿态让百忙之中的几位军官都忍不住抽空看了她一眼。唯独魁梧的军官不受她诱惑,面色铁青,深邃的双目中,憎恶和怨恨一闪而过。   “现在的情形已经超出我们的预计了。”男人喝道,“立刻再度向总部申请,立刻撤退!”   “圣主命我们等待‘风行者号’返航。”女人碧蓝的双眸,瞳孔感光,精准地一缩一放,“风行者已经拿到了‘遗产’。你知道这才是我们这次袭击的主要目的。”   “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士兵和军舰了!”男人怒道,“他们的黑暗哨兵还潜入了旗舰,要带走带走了所有向导人质……”   “风行者找到了‘遗产’,那些向导就没有用处了。”女子柔软的手臂攀着男人魁梧的肩膀,红唇抿着笑,“况且,哨兵,向导,全都不过是一项产物罢了。给我们陛下足够的时间,他造出来的黑暗哨兵可以组建一艘星际远征军……”   “只要得到‘遗产’?”男人冷声道。   “只要得到‘遗产’,圣主陛下就可以创造无人能创造的奇迹。”女子笑着,将目光投向监控视频。   军舰库里,连环爆炸给整个画面燃上明亮的橘色,残肢和碎片飞溅,一台台监控仪器失灵。她将画面定格在楚渊矫健越过火海的身姿上。   “黑暗哨兵是吗?”女子粉嫩的舌舔了一下红唇,“也不过,是一群走狗!”   ***   军舰库里,满载着人质的军舰趁着混乱朝闸口行驶而去。   “闸门还关闭着的!”楚環和楚渊对视。   “给我一分钟。”楚渊一抬手,朱雀重新在他周身凝聚,“我冲出黑洞通知李承钦。”   “我去!”楚環脱口道。   “听话!”楚渊低声喝道,凝视着楚環的目光却无比温柔,“朱雀的能量快不够了。而我是哨兵。”   哨兵的体质可以承受机甲全速运行和打斗的冲击,这点是身为向导的楚環无法做到的。可是单兵冲出旗舰的炮火范围却是相当危险的。楚渊是要以一人之力,对抗整座炮火齐发的旗舰!   楚環怔忡之际,宽大的手掌揽过她的后脑,额头落下一个干燥的吻。   “哥哥打架去了,你要乖乖的。”   不待楚環抬起滚烫湿润的眼,楚渊的身影已消失。   楚環顿了半秒,转身抓住遥控柄,军舰炮弹连发,对准舰舱外墙一处猛攻,炸出一个大洞。   失压下,军舰库内的所有舰艇和机械全被宇宙强大的吸力朝破洞吸去。而朱雀则顺着那股强劲的吸力冲出了旗舰。   “越来越有趣了。”警报声响彻舰长室,女子笑意加深。   屏幕里,金红色的机甲化作穿梭舰,犹如一只灵巧的鸟儿,振翅穿过枪林弹雨,飞向虫洞出口。   “他们不救向导了?”一名军官困惑,“装着向导的军舰还被困在军舰库里呢。”   “有什么奇怪的?”女子冷笑,“一万个向导,都没有他一个黑暗哨兵的命值钱。”   朱雀一个甩尾,绕过了几条粗大的触须,紧追而来的炮弹全部击中在了触须上。它随即俯冲,借着爆炸产生的金属粉尘的掩护,飞出了旗舰触须的范围。   “一群蠢货!”女子叱喝,雪白双臂突然伸长,化作数根银白色神经带,冲向总控台,水银状的神经纤维迅速渗入。   旁边的男人们纵使已早有准备,依旧忍不住流露出作呕之色。   能量波动传递到军舰驾驶舱内,楚環倏然瞪大了眼。   旗舰上数门长炮调转炮管,对准了朱雀,能量环加速转动,炮管中白光炽烈。足以击毁一颗数千吨陨石的光弹迸发,朝着已冲到虫洞口的朱雀射去。   “哥——”楚環起身,惊骇大喊。   朱雀在千分之一之际猛地侧过了身子,并且关闭了助推系统。   炮弹的边缘击中了朱雀左翼,而朱雀也借着对方强大的冲劲,像一片被风卷起来的叶子,飞出了虫洞。   楚環站驾驶舱里,屏住呼吸。距离太远,又有虫洞磁场干扰,她感受不到楚渊的生命力。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精神网络。但是她知道,他一定还活着。因为她感知到旗舰的歼灭炮再次聚集能量。   朱雀失控地在太空中翻滚,撞上民航舰的残骸。   驾驶舱内,警报声鸣叫。   “舱内失压20%。氧气剩余40%!”   “抗冲击性能降低70%。”   “弹药剩余25%。”   “能量剩余30%。请立刻启动逃生舱……”   通讯终于连上,李承钦暴躁的声音响在楚渊耳中,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前妹夫的声音十分悦耳。   “你们还没有出来吗?楚環你——”   “放行!”楚渊吐出一口血沫,“放他们的指挥舰升空!就现在!”   李承钦一顿,转头对着军队通讯嘶吼:“撤退!放行——都给老子撤开!炮火减半,不要停!”   千疮百孔的指挥舰已经上升到了云层之上,眼看就要坚持不住,对方炮火却忽然减弱。波提亚军如蒙大赦,顾不得深究,动力全开,冲破了大气层,升上太空。   “风行者升空了!”   正专注瞄准朱雀的女子一愣。   “别管那个逃跑的哨兵了!”军官急道,“赶紧派出军舰接风行者返航。准备关闭虫洞!”   “便宜他了!”女子悻悻地收回了手,纤纤食指恢复原状,“本来可以给圣主抓个小玩意儿回去的。”   风行者马力十足,冲破密密麻麻的太空舰残骸。   在它身后,李承钦率领着一直精英机甲队紧追而来,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炮火紧随,专注攻击敌舰的推动器。风行者大半推动器受伤失效,飞行速度越来越慢。   而虫洞开始逐渐缩小。   朱雀撞在一块巨大的太空舰残骸上,终于止住了令人晕眩的翻滚。   “氧气剩余37%,能量剩余25%。请立刻开启逃生舱!”   “不!”楚渊断然回绝,“准备接应!”   军舰驾驶舱内,楚環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涌向了闸口,整个库房抽成了真空状态。   “准备好了!”她对副驾上的郭警官道,“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加速度极有可能会让我们骨折。但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逃出虫洞。”   “全听你的!”郭警官大声道,扭头朝船舱里喊,“所有人,按照我刚才教你们的,做好防冲击姿势!”   虫洞在楚渊的视线中逐渐缩小。   “楚環呢?”李承钦在通讯里大吼,“妈的不要像二十年那样再来一次!”   “李承钦,”楚渊阴森森道,“你再多说半句废话,我会把上次没有断的骨头亲手一根根捏碎!”   李承钦遍体生凉,噤声了。   风行者指挥舰开始进入虫洞。旗舰的闸口终于缓缓打开。   就现在!   楚環握紧手柄,军舰的推动装置喷出炽蓝火焰。她紧闭双目,没发现自己胸前衣领里闪现一道金光。   郭警官惊讶扭头,就见这一股金色能量如澎湃的喷泉从楚環身上向下汇入地面。整艘军舰的所有接缝处都窜过一阵金色的光芒。   军舰犹如一只黑隼,从闸口冲了出去。   极遥远的某一处,幽暗的屋子里。一枚悬挂在木架上的小巧的铜铃,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铃铃摇响了一声。   拨弄着古筝琴弦的修长双手停了下来。优美削薄的嘴唇勾起了优美的弧度。   这清脆悦耳的铃声,在他等待了千年之后,再度响起了。   我,找到你了! 第71章 旗舰营救-5   虫洞已经缩小到只有先前的一半大。风行者借助着最后两个推进器, 半个身子正在吃力地穿越虫洞口。   楚環驾驶着军舰径直冲过漫空散布的军舰残骸, 和破损的触须通道,笔直如电朝着虫洞飞去。   “咦?”舰长室里, 女子忽然警觉,双目霎时变成明亮的紫红色,“圣主?”   她猛地抬头朝天花板望去。那里有一副壮美的古典油画。云蒸霞蔚之中, 上帝正伸出手, 同人类的食指轻碰。   女子面色由雪白转成青灰,神情里交织着极度的恐惧、惊讶和兴奋。她低下头,左手臂再度化作银色神经液冲向总控台。   虫洞上的电光突然剧烈爆炸, 洞口急速缩小!   楚渊提起一口气,死死盯住虫洞口。一种噩梦重演的恐惧感在他身体里蔓延,令他浑身冷汗入雨。   “你要做什么?”军官大声追问,“风行者还没有完全进来!”   “不需要了!”女子狂放地大笑起来, “‘遗产’居然已经在虫洞里了。圣主刚才感应到了!抓住那艘逃跑的军舰!”   旗舰上的闸口接连打开,成片的无人追击机械虫涌出,呈现马蜂形态, 追着楚環他们的军舰而去。   楚環瞳孔不禁放大,放慢了飞行速度。在她和郭警官眼前, 急速缩小的虫洞将波提亚指挥舰卡住。虫洞电光闪烁的边缘无情地切割着军舰。   “糟糕!”楚環猛地拉动手柄。军舰紧急闪躲。郭警官透过窗外看到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机械昆虫。   军舰已经冲到了虫洞口,可虫洞口已经被指挥舰堵塞住。它只得绕着指挥舰飞行, 身后还拖着长长一串不断射击的机械昆虫。   指挥舰的窗户里,波提亚士兵们正在绝望地奔走着。   军舰突然猛地一震,右侧推动器中弹, 机身失控旋转翻滚。机舱里的向导们齐声惨叫。   楚環拼命拉住控制手柄,眼看军舰就要撞上指挥舰之际,机身抬头拔高,躲过了机毁人亡的撞击。身后紧追不舍的机甲虫却是前赴后继地撞在了指挥舰上。而后楚環紧急关闭了剩下的助推器,让军舰随着惯性绕着指挥舰飞行。   虫洞进一步收缩,挤压,切割。指挥舰甲板折断、崩裂,双翼被切断,整个身躯在他们眼前硬生生地被绞裂,断成两半。   “他们对自己的人都——”郭警官震惊得无以复加,“我们怎么办?”   楚環镇定得近乎异常,“我们会冲出去的!等冲出虫洞后,你拉动手柄减速,外面会有人接应你们。”   “你呢?”郭警官换到主驾驶座,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楚環一抬手,分机的朱雀迅速包裹住她的身躯。   “我去清扫路障。”   一只火红机甲凤鸟自军舰中飞出,迎着追来的机甲黄蜂冲去。   飞羽刀如切黄油般横着掠过,成片的飞行翅膀被连根切断。机甲黄蜂们顿时失去了动力,随着惯性飞向前方正断裂开的指挥舰。   “红色警报,能量剩余不足10%!”朱雀发出警报。   这其实已是它第四次警报。地面时高强度的战斗已消耗了朱雀大半的能量,分机运作更是让所剩不多的能量一分为二。   /……環……/   也许是接近虫洞口的关系,共感网络竟然重新连接。楚渊模糊的声音不期然出现在了楚環的识海之中。   指挥舰终于彻底断成了两半,虫洞加速收缩。   /哥……/楚環眼中蓄满滚烫的泪水,视线里,明亮的虫洞已缩小成一个直径只有十来米的二维圆。   /对不起……/   /出来——/楚渊声嘶力竭的呐喊贯穿识海。   失去助力的军舰顺着螺旋轨迹飞了过来。楚環,军舰,虫洞,形成一条直线。   朱雀举臂,所有能量汇集在冲击气流炮中,对准了军舰,一个点射。   强劲的气流改变了军舰的飞行方向,将它向虫洞推去。而反作用力也将朱雀狠狠往后掀飞,撞进了紧随而来的机甲黄蜂群中。   /对不起,哥……我爱你……/   军舰没入虫洞刺目的光线中,穿过了洞口,飞了出去。   楚環的视线里,是急剧收缩的虫洞,光芒如针尖扎进了她的双眼,令她疼得泪水长流,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对不起,我估算错误。这一次,时间依旧不够……   对不起,我又要让你伤心……   对不起,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和你相认……   对不起……   机甲黄蜂细长的机械手柄将朱雀擒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它全身。   接驳了监视仪器的女子一声冷哼,嘴角轻扬起,忽而定格。   虫洞关闭的一瞬,一个明一暗两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入。   明亮的是一枚亿兆当量的量子炮,正中旗舰直面虫洞的武器区。   暗影是一只残缺了一翼的机甲凤凰,它俯冲向被机甲虫包裹住的另一半身躯。   炮弹没入水母的身躯,迅速隆起一个巨大、火红的水泡。水泡黑色的表皮皲裂,炸裂开来。爆炸形成了一个几乎能将旗舰一分为二的大洞。   机甲虫失去控制,僵死脱离。   白茫茫的视野之中,楚環感到心弦一动,难以置信地猛抽一口气。   下一瞬,凤凰展着单翼飞扑而来,遮住了漫天刺目的光芒,抱住了她。机甲合并为一体。   楚環只觉得心脏在这一刻麻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男人死死紧抱进了怀中。   两人的心跳在这一刻同时停了一拍,仿若死去。下一秒,再同时搏起,将沸腾的血液输送向全身。   楚環剧烈颤抖着,泪水争先恐后涌出眼眶。   “不……”她呢喃着,却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抱住了楚渊同样颤抖着的腰身,“为什么……”   旗舰身躯连环爆炸,电花和粉尘在军舰的每一个接口闪烁迸射,转眼就将一个庞大的机甲巨物肢解、分割成碎片。   仿佛恒星爆炸,诞生出新的星云。死亡和毁灭,竟然能幻化出如此瑰丽壮阔的一幕。   小小的朱雀里,两人拼着命一般紧抱住对方,任由外面瑰丽的色彩投影在他们难舍难分的身上。   “你以为呢?”楚渊喑哑粗糙,仿佛被沙砾打磨过的嗓音在楚環耳边响起。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一个人去死?”   楚環大口抽气,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   “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楚渊双手如铁钳般抓着她的脑袋,失控地怒吼,“你和我相认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再死一次的吗?”   “不……”楚環大哭,“对不起,哥……我错了……”   “你觉醒第一天我们就相见了,为什么今天才和我相认?为什么总是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命?”   楚渊抓着楚環的肩将她抵在舱壁上,双目血红,额头青筋曝露。   “我抬过你的棺材,楚環!”他狂怒咆哮,嗓音里饱含着怨愤和悲痛,“我曾亲手埋葬过你!”   “对不起!”楚環心痛如绞,抬手想去触碰男人的脸,“对不起,哥……对不起……”   楚渊深吸一口气,忽而放开了她。   楚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狂乱激动的情绪让她浑身止不住哆嗦。   “还有,”楚渊仿若叹息般,“我也爱你。”   他重新把女孩抓了过来,扣着她的后脑,低头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楚環睁着双眼,瞳孔里映着外面爆炸的花火,识海里却出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幕。   昏暗的宫室里,鼻端漂浮着酒香,楚渊搂着她酥软的身体。   “環儿……你是哥哥的命……”   俊美的青年饱含着能将人溺毙的爱意,低头将她吻住。   两段时光仿佛一张被折叠了的纸,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次,楚環不再迷糊昏聩。她抬手用力搂住男人宽阔坚实的肩背,回吻过去。   识海融合,哨向特有的高度的契合让他们所有感官全部交融,产生一种剧烈得令人颤栗的快意。让他们忍不住吻得更深,拥抱得更紧。   那些共有的记忆纷纷交融在一起,他们能从对方的视角将过去重新梳理。   相依相伴,相互扶持、成长,无数次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楚渊几乎无法自控,疯狂地吻着楚環。那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满腔经年累月的痴恋得到回应的激动让他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之中。快感如电流在肌肤上跳跃,顺着神经窜向末梢,这火花迸射在楚環身上,烫得她每一寸筋骨都软了下来。   唇暂时分开,两人大口喘息,凝视对方。   楚環的视线依旧湿润而模糊,她搂着楚渊的脖子,用嘴唇去触碰男人的脸。他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湿润的脸颊……   楚渊抹了一把脸,认命一般笑了起来,再度吻住她。   爆炸产生的巨大的能量波动引起虫洞坍塌。强劲的乱流席卷一切。失去动力的朱雀毫无抵抗地被乱流卷了进去。   天旋地转,尖锐的警报,驾驶舱内逐渐稀薄的氧气。机甲在狂暴的乱流中发出濒临碎裂的声音。   而两人只是紧紧拥抱着,全然不顾外界的一切,缠绵相吻,唇舌纠缠,感受那迟来了太多年的美好触感。   /我们会死……/吻与吻之间,楚環轻声呢喃,/不甘心……/   /不怕。/鼻尖轻轻磨蹭,楚渊眼帘低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女泛着薄红的雪白面孔,充满了怜爱与眷恋。   /这一次,哥哥陪着你。/   驾驶舱内应急灯熄灭,朱雀彻底停止运作,唯有楚環衣领里散发着幽幽一抹金光。   两人忘我地拥吻着,仿若已然进入了轮回之中。   ***   乱流卷着旗舰的残骸,如一个被惊动了的怨灵,在崩塌的虫洞之中狂奔乱跳,又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尖叫着横冲直撞,直到冲出了虫洞另一端。   虫洞好似一个喝高了的醉鬼,张口狂吐,机械垃圾布满一大片空域。碎屑们随着冲劲飞向最近的一颗蓝色星球。   朱雀混在碎屑群中。穿过大气层时,无数碎屑剧烈燃烧,化作灰烬。朱雀裹着火焰,俯冲向大地。   厚厚的云层中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浇灌得大地几乎沦为汪洋。   接近地面之际,朱雀终于启动了最后残存的1%能量,张开了一张宽大的降落伞。球形逃生舱飘飘然落下,哗啦一声落进了湖水之中。清澈的水面荡起层层浪花。   半晌后,两个人头冒出水面,大声喘气、呛咳。   楚渊和楚環在大雨中大眼瞪小眼,两张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前一刻他们还相依在一起准备共赴黄泉,把自己都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他们没有死于太空乱流,没有死于缺氧的窒息,却险些被陆地上的湖水给淹死。   “朱雀呢?”楚渊咬牙切齿。   “在我脑袋上。”楚環给他看了看头发上的羽毛发卡,“它彻底没能量了。这里是哪里?”   “鬼知道!”楚渊道,“先上岸再说!”   万幸这里离湖岸不过数百米远。楚環也不让楚渊托着,跟着他身后游到了岸边。   这里地貌同寻常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没有太大的不同,冰冷的大雨冲刷着两岸的群山。温度却只有零度左右,湖岸边的浅水滩漂着薄冰。一离开水面走上岸边的草地,寒风犹如刮骨钢刀,朝着人脸上身上不客气地招呼而来。   楚渊黑暗哨兵的体质丝毫不畏严寒,他浑身甚至还冒着热气。可楚環却是被那冰刀砍得浑身哆嗦,只觉得连骨头里都凉透了。   波提亚的军装是防水的。楚渊迅速脱了外套把楚環裹着,紧搂进怀里,把她冰凉颤抖的身躯贴在自己发烫的胸膛上。   “不许你再用精神力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楚渊强健的胳膊环抱着楚環,心疼地把嘴唇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冷吗?”   “有点儿。”楚環面孔发青,嘴唇乌紫,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不再是哨兵这个现实。而兄长的胸膛如火炉一般温暖,她蜷缩着身子,紧紧地依偎着他,从他身上吸取那股精纯而又庞大的能量。   “坚持一下。”楚渊将妹妹打横抱了起来,举目四望。   茫茫雨帘覆盖着天地山川,群山如黛,山林茂密。黑暗哨兵的视力里,这里每一棵树,甚至身边落下的每一滴雨滴,都能被他捕捉到。   片刻后,楚渊惊喜地在对面半山腰的密林中发现了人工建筑的身影。他抱着楚環一头钻进了林里,将她背起来,朝着那处建筑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计算失误,明天才会……那啥……   总之,欢迎关注作者的微博,做作者的小天使吧~~~~~ 第72章 旗舰营救-6   楚環伏在男人宽阔雄厚的背上, 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暖意袭来, 驱散了落水后染上的寒气。她舒服地深深呼吸,闻着那股清爽馥郁, 怎么都闻不厌的哨兵的信息素。那气息就像迷香,安抚了她过度使用后痉挛抽疼的精神网络。   楚渊健步如飞,脚步却十分平稳。楚環在他背上轻轻地颠着, 昏昏欲睡,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你后来有回洹州吗?”楚環问。   楚渊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侧头微微笑,“和以前一样是不是?”   每到放假, 楚環就和楚渊出门去徒步。一大一小背着行李,穿过山林和草甸,越过山岗,抵达露营地。他们在悬崖上扎营, 眺望大海,在密林的湖边野餐,钓鱼。   楚環年纪小, 体力不足,有时实在走不动路了, 就趴在楚渊的背上。楚渊背着行囊,还要加一个沉甸甸的妹妹, 依旧健步如飞。脑后,女孩沉稳的呼吸声传入耳中,也让他感觉到难得安心。   寂静的荒野之中, 他们兄妹俩始终相依相伴。   “每次都是兴致勃勃闹着要去,然后由我背着回来。”楚渊低声抱怨着。   楚環搂着他的脖子,脸贴着楚渊冒着热汗的后颈,笑嘻嘻说,“我和你说,我故意偷懒的。”   楚渊把她托高了些,越过虬结的粗大的树根。他直视前方,英俊削瘦的脸上带着缱绻的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   “唉?”楚環直起身,“那你为啥还总是陪我去?”   “抱紧了!”楚渊提起一口气,纵身跃起,在一片嶙峋的岩石坡上跳跃。楚環手脚都缠在他身上,像是一只抓着大猴子的小猴子。   几起几落,他们翻过了一道小山岗,那栋建筑就在山涧对面,半掩在林中。   楚渊舒了一口气,沿着山坡朝下走。   “你还问我?还不是因为你太会缠人了!”   “我缠人吗?”楚環噗哧笑,搂紧了楚渊的脖子,两腿晃来晃去地,“我怎么缠人法了?从小到大都是你像个老妈子一样追着我跑,管头管脚的。我哪里有缠你了?”   “是哦,我是老妈子。”楚渊面无表情,“老妈子在家里最没地位了。有人明明回来了,都不屑和我说一声的,让我一个人在那边抓耳挠腮琢磨了一个月!”   “哎呀……”楚環心虚,又慢慢缩了下去,斟酌了半天,才说,“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这事儿实在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我自己也糊涂得很,想先弄清楚状况再和你说。”   楚渊沉默了片刻,冷声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楚環趴在他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低声说:“你说我这算是回魂吗?身体虽然像,却不是我自己的。我就像睡了一觉,睡了二十年。”   楚渊纵身越过了水流湍急的山涧,稳稳落在对面。   “你真幸运,一觉睡过了二十年。”他幽幽一声叹息,“有人却是睁着眼彻夜不能眠。”   楚環怔了怔。   楚渊继续大步朝前走。   “哎……”楚環摸了摸他的耳朵,“哥,我错了……”   楚渊没吭声。   “我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楚環又小心翼翼伸指头地摸他的脸,就像她小时候一样,每当楚渊生气不理她,她就伸指头一下下戳他,一直戳到他忍不住回应为止。   “很多话,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们太熟了,那一层膜,却反而不敢去捅破。我又对新生活很好奇,对这新的身体也很着迷。做向导原来比我以为的要更加有趣。”   “是啊。”楚渊终于出声,“哨兵小伙子们全都围着你打转,争相想要标记你。李家和司徒家的小子把你捧在手掌心。”   “哥……”楚環把嘴凑到他耳边,温润的嘴唇随着说话触碰着男人冰凉的耳廓。   “我不稀罕他们。我只稀罕你。”   楚渊停下脚步,侧过脸,耳朵发红,沉默地看着楚環。   “你现在,是真的相信我了吗?”楚環依旧有些忐忑,“这事,连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有点不能接受……”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冲回虫洞来找你?”楚渊反问。   楚環怔住。   “记忆骗不了人,习惯、言行、思想,也无法完全模仿。况且,朱雀都认你了,不是吗?”楚渊说,“我只想你回来,我不想去思考这背后的科学或者玄学依据。你回来了,这就够了。”   冰凉的雨滴自高高的树冠落在他们头上。楚環和他静静对视,共感之中的识海也安静地下着雨,精神触须犹如海藻随着情绪的波浪荡漾。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识海之中,感受到了那股暖流一般的情绪。   楚渊低垂眼帘,睫毛纤长,脸凑了过来。楚環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和他吻住。   柔软的嘴唇轻轻厮磨,舌试探着触碰,彼此追逐着,缠在了一起。识海之中涌动着柔和的波浪,冲刷着两具身躯。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楚渊宁静地回味着方才的美妙,楚環双眼迷蒙,又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俨然还沉醉其中。   这个吻重新点燃了她体内从一大清早一直被压抑到现在的欲-火,药效过去后,情-欲就像一个复仇者,卷着成倍增长的气势卷土重来。那股骚动从小腹中爆出,不过片刻就从细微的火苗扩散成了火海,攻占了她的神智,操控了她的身体。   燥热冲上心头,楚環气息霎时混乱,发觉楚渊原本温暖的肌肤竟然变得清凉起来。她下意识把脑袋胡乱地在楚渊脸上、脖子上蹭来蹭去,嘴唇划过男人耳后敏感的肌肤,手脚都不自觉地缠在了楚渊身上。   楚渊顿时脚步踉跄,深吸一口气才稳住,额头青筋蹦了出来。   “哥……”要命似的,楚環在他耳边呢喃,“我难受……”   楚渊死死咬着牙,背着她朝半山腰的建筑物奔去。   那是一间非常简陋的民居,也许是这片果园主人的临时居所。砖瓦结构的屋子不过十来平方大,木门半朽,木头横梁上简单地铺了一层瓦片,充作房顶。屋内只有一个砖砌的床和一个土灶,床上铺着褪了色的被褥。墙角则堆放着高高的柴垛。   锦衣玉食长大的楚家兄妹只有在军队里接受生存训练的时候,才见过这么原始的设施。   “这好像叫炕,下面烧上火就很暖和了。”楚渊看那被褥虽然陈旧,但还算干净,便将楚環放在床上,“你坐着别动,先把湿衣服脱了。”   楚渊一松开手,楚環便昏昏沉沉倒在了床上。疲惫和焦灼感在身体里交织蔓延,她累得几乎抬不起一根手指,鼻息火热,拼命呼吸着空气。   昏聩之中,听到楚渊点燃了炉火,然后出了门,在屋后捣鼓着什么。片刻后,暖意从身下的床板下方升了起来。   这来自外部的热度同体内的燥热碰撞在一起,内外夹击,烧得她连残存的理智都快不能保留。汗水从每个毛孔蒸腾而出,心跳快如疾鼓,小腹中那酸麻的空虚感像个黑洞吞噬着她。她辗转反侧,蜷缩着身体,用力紧夹着双腿,依旧感觉温热的湿液正一股股涌了出来。   楚渊推开门,一阵寒风涌入。楚環下意识抬起头,追寻那股清凉。   少女双目湿润,满脸潮红,眼中写满了渴求。   楚渊喉头一哽,抬脚砰地将身后的门踹上。   清凉没了。熊熊怒火反扑而来。楚環失望地倒回床上,筋疲力尽定喘着气。   一双大手将她强行拉了起来,扯着她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男人带着剥茧的手掌触摸到她肌肤,电流流窜,引得体内火苗猛地腾高,却又带来一阵酥麻的惬意。   “啊嗯……”   楚環身躯颤栗,喉中流泻出一声绵长而婉转的呻-吟。   楚渊触电般松开手,喉结滑动,胸膛起初急促起伏,双眸于深邃暗黑之中泛起一抹血光。   楚環靠在他胸膛上,呼吸间全是黑暗哨兵浓郁霸道的信息素。那纯度极高的雄性荷尔蒙就像一灌助燃剂浇在火焰上,与处于结合热中的向导信息素产生了致命的化学反应。   楚環软软地顺着楚渊坚实的胸膛往下滑,被大手扣住了肩,按在了床板上。   【粗暴打码】   楚環头晕目眩,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楚渊掀起薄被裹住两人汗湿的身躯,将楚環搂在胸膛里,仿佛怕她跑掉似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在余兴之中不停地吻着,揉着她。   纯粹的愉悦和满足在两人共感网络里毫无阻碍地相互传递。那种被男人强烈需求和占据的感觉更是令楚環觉得无比的惬意。   楚渊拿鼻子拱着楚環的耳朵,哑声问:“这样,行不行?”   楚環掀起湿润的睫毛,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嗓音也同样低哑:“有那么多情人给你练,能不行么?”   “没有什么情人。”楚渊的犬齿在她肩上轻轻磨着,“都是逗你玩的。喜欢看你明明吃醋,却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啊?”楚環惊讶,忙清了清喉咙,“那个朱家的小姐,你们还一起去度了假。她当时可一副上了龙床不日就要做太子妃的模样。还有那个张家的小姨,更是一副被你始乱终弃的样子。还有那个金发的心理医生……”   “都没有。”楚渊漠然道,“我心里装着你,睡不下去别的女人。”   楚環的心狠狠一阵酸胀,眼眶又发烫了。可被标记的向导可以毫无障碍地探知哨兵一切的情绪。楚渊心底坦荡,充盈着爱意。   楚環轻抚着男人俊朗的脸,困惑:“为什么?”   “没什么意思。”楚渊侧脸亲着她的手指,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失感后本来就要养伤。后来发觉了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情,就更没法去接近别的女人了。你才是我最想要的。你一直都是。”   楚環的心砰砰跳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渊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共感里,那个迷乱的夏夜终于完整重现。   夜灯,鲜花,美酒,依偎在床榻上的呢喃低语,以及失控的吻……   楚環睁大了眼,嘴唇轻轻颤抖着,“那么早……难怪沈郁一直看我不顺眼。”   “你呢?”楚渊问。   楚環想了想,说:“和李承钦结束后回到丹阳,就觉得对你比以往还要依恋许多。你每天都来我的车间看我,陪我说话。于是到了时间,我便忍不住等你的身影出现。那时候以为自己离婚后太寂寞,免不了依赖着你。有一次,你要陪着沈郁去她娘家。我没接到通知,一直在车间里等你,一直等到很晚,你都不来。我……”   楚渊心疼如绞,将她用力抱住。   “我问了蒙昭平,才知道你有事耽搁了。”楚環靠在他肩头,平静地诉说着,“我看着院子里的月光,看着身边那些机械,才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变了。可我不敢说,我都根本不敢表现出来。这感情又背德,又背伦,传出去就是王室的丑闻。而且你对我始终那个样,我觉得是我自作多情。哥,你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兄长。我怕……”   “不怕!”楚渊封住了她的唇,想要用吻安抚那岁月中被他忽视的痛楚,“是哥哥对不住你。所以我被惩罚了。你不知道我那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楚環终于问出一个在她脑子里盘旋了大半天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成为黑暗哨兵的?”   “你觉得呢?”楚渊苦笑着,“成为黑暗哨兵的条件之一,是在3S的基础上产生二次觉醒。你觉得什么事能刺激我再一次觉醒?”   楚環想到了什么,深抽了一口气。   “是的。”楚渊叹息着,把脸埋在了她颈项间,“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環儿。”   楚環鼻子酸楚难当,手指在男人的脸上摸到了一片轻易不露于人前的濡湿。   “楚渊,”她哽咽道,“我们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楚渊侧头吻住她,一吻承诺。   碎雪噗噗地落在小屋的房顶上,从门房房梁间的缝隙钻进来,却是随即就被屋内蒸腾的暖意融化。   结合热的信息素再加上发自内心的情动,引发了哨兵最直接最狂放的信息素的爆炸。相互作用下,楚環的第二波结合热的热潮来得比上一次还要凶猛剧烈。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来我的读者群玩:2175050 第73章 旗舰营救-7   【开篇就粗暴打码!抠鼻ING~~~】   半昏迷中, 楚環隐隐知道楚渊从外面接了积雪回来, 烧了一盆热水,喂她喝了水, 又给他们两人擦拭了身体。   楚渊不再追问,用薄被裹着两人,彼此拥着, 在温暖的床上睡去。   雪停风静, 山林寂静得像旷古不变的太空。一阵清幽空灵的琴声在识海里响起。   那是古典弦乐的乐曲声,悠远空灵,仿佛月照山间, 花落春江。万物都在琴声之中安眠,灵魂随着那悠扬的乐曲轻轻飞离身躯,趁着风,在月下静静地飘荡。   明月当空, 一朵朵碗口大的洁白夜花在枝头绽放,散发出馥郁的芳香。   她伸手,指尖还未触碰到花瓣, 一个声音响起。   “你醒来了。”   谁?   谁在轻扣着古筝的弦,谁构造了这个花月撩人的画面?   “我能感觉得到你。”   那是一道华丽而充满磁性的男声, 像是大提琴低鸣,语调亲昵。她却觉得有些不适。   你是谁?   男人轻笑, 嗓音愈发低沉迷人。   “你会想起我的,而我也会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   一阵风自幽暗的深处吹来,树枝摇摆, 花朵从枝头脱落,花瓣纷散开,化作无数飞萤般的亮点,环绕着她。   “你花了太多时间和人类呆在一起,已经变得和他们已经迟钝了。”男人的呢喃仿佛就在耳边,“而我会帮你想起往日的荣耀来。”   琴声突然激狂,灌木,香花,明月,夜风,全部卷成一股乱流缠绕着她。那也不是什么荧光碎片,而是一串串杂乱的数字和字母。   她抬起手,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也正在分解,变成了无数字符!   楚環抽气,睁开了眼。   简陋的小屋,日光从屋檐缝隙上透射进来。屋外,响起鸡垂死挣扎的鸣叫。   浑身仿佛被打碎了重新拼接在一起般,酸疼无力,每一寸肌肉都在向她抗议昨夜的疯狂。楚環尝试爬起来,却发现连撑起身体都难。   她看着自己的手,完整无缺,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捏起来,皮肤肌肉包裹着骨骼,是一双再正常不过的手。   人的肉体会腐烂,会被焚烧成灰烬,会被腐蚀成液体,但是不会变成一串十六进制数码!   她是一个人,又不是一段程序!   楚環再度尝试挪动身体无果,认命地倒在被子里,懒洋洋地叫:“哥——”   “哎!”楚渊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没了脑袋的野鸡。狮龙兽变成家犬大小,跟在他的脚边,似乎对野鸡极有兴趣。   楚渊把野鸡丢在烧好了的滚水里,拧了一块帕子走到床边,把楚環从被子里剥了出来,给她擦脸。   “刚才抓了一只野鸡——应该算是野鸡吧,虽然长着鳞片,但是看着和鸡很像。”楚渊心情极好,眉眼中那曾经郁结的冰霜和愁绪全部融化成了暖洋洋的春水,在英俊成熟的脸上流淌着。   楚環看着他,抬起手。楚渊弯腰俯身,吻上她的唇。   唇舌交缠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还疼吗?”楚渊指节轻轻蹭着女孩儿红润的脸颊,“让我看看……”   楚環脸颊涨红,拉开被子。   白日里清晰的光线下,少女妙曼的身躯完美无瑕。楚渊发现昨夜制造的痕迹已消失殆尽,随即发现昨夜还红肿得经不得触碰的私-处竟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这新身体的复原能力挺强的。”楚環忍不住得意地吹嘘,“其实我这新脑子也特别好用,简直过目不忘……哎?”   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睛,楚環暗道失策,却是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又被楚渊笑着摁在了床榻上。   泡着死鸡的滚水变成凉水,屋内的粗-喘和呻-吟才终于停歇。楚渊看着楚環遍身重新出现的红痕,心满意足地起身。他拿起灶边洗净的衣服,给楚環穿上。   “这里是哪儿?”楚環问。   虫洞坍塌会造的失控乱流会将他们带向任何一个坐标不明的空间。没有落在陨石乱流中,没有落在连氧气都没有的荒星上,而是落在了一个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他们这运气简直是上辈子救了全宇宙换来的。   “不知道。”楚渊让她坐在床上休息,自己去处理那只鸡,“我早起上山四处望了一圈,往西三四公里的山坳里有一个村庄。吃了早饭我们就过去。你发现没,这里的地心引力比朝歌要轻些。”   楚環点头,心道难怪你昨晚那么起劲儿,因为动作比以往要更轻松吗?   共感网络里泛起波纹,楚渊感受到了,侧头朝她微笑。   灶火温暖的光勾勒着他俊朗的面孔。楚環心中泛起阵阵柔情,不禁说:“你比以前帅多了,哥。”   “不嫌我老?”楚渊笑着。   “没觉得。”楚環调侃道,“看来你平时果真很注意补钙。”   楚渊大笑,笑声浑厚爽朗,听着让楚環阵阵心跳加速,又想朝他身上扑去。   哎呀呀!黑暗哨兵的魅力太致命了!   那只倒霉的山鸡虽然看着怪异,但是煮好了十分喷香。手环检测,也说肉可食用。两人昨日连番各种大战,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把一只肥大的鸡啃了个精光。   迦楼罗恢复了精神,跳到狮龙兽的头上和它玩。狮龙兽伸爪子挠它,抖动着薄膜般的翅膀。   “昆仑呢?”楚環打量金色的狮龙兽。她知道黑暗哨兵的魂兽全都是各种传说神兽,也见识过狮龙兽的战斗力。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怀念那只她从未有机会亲眼见过的雪豹。   可她一呼唤,狮龙兽就甩着尾巴跑到她跟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小腿,喉咙里咕噜噜。   “昆仑?”楚環震惊。   “不然你以为呢?”楚渊笑着,“不喜欢它现在的样子?”   狮龙兽顿时歪着脑袋,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楚環。   “啊!”楚環忙道,“喜欢!超级喜欢!哎呀呀,宝贝儿别这样看我!”   狮龙兽释然了,把大脑袋在楚環怀里用力拱了拱。楚環摸着它的头和翅膀,赞叹道:“真漂亮。”   迦楼罗吃醋了,飞过来叽叽喳喳叫,变大了的身子直接把昆仑给挤走。   楚環接连跳级,迦楼罗也随着变化。它现在的成态已是当初的十倍,浑圆的身躯更富流线型,脖颈修长,尾羽柔韧,飞翔起来像一个雪白的精灵。   “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楚環摸着魂兽背上柔软的羽毛,“也许真会成为一直白凤凰吧。”   “走吧。”楚渊把波提亚军装外套翻了个面,给楚環穿上,“外面太冷,我背你。”   楚環没拒绝。她如今抗不了寒,况且早上那一次做得也很狠,双腿一落地就打颤。而楚渊浑身都冒着热气,像一个大暖炉。   楚渊背着楚環沿着先前探过的路往前方的村庄走去。   昨夜一场大雪,山林中的积雪没过脚踝,掩埋住了崎岖的地面。但是经过一夜养精蓄锐和补充能量,楚環如今精神十足,精神网将整片大地的景象都通过共感传递给了楚渊。   楚渊健步如飞,楚環伏在他的背上,舒服地眯着眼,和他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   “这里的地貌总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母星纪录片。”楚渊说,“你看,山川河流,沿途的植被,都和丹阳的差不多。楚家祖先之所以选择把丹阳作为首都,也是因为它地貌和生态酷似母星。”   “乌鸦嘴。”楚環说,“万一我们真给时空乱流丢到了一万年前的母星怎么办?”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楚渊笑着,“我们俩就在这里住下来,找一份营生,再生两个孩子。”   楚環扯着他的耳朵,“末世来了怎么办?楚国那一摊子事你丢得开?什么叫再生两个孩子。谁和你生过孩子了!”   “哦……”楚渊慢吞吞地说,“有个事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了。你知道我后来又生了一对双胞胎,是吧?叫楚誉和楚思。”   “是啊。”楚環阴阳怪气道,“昨晚还说只要我,没情人呢。这两个孩子从哪里跑出来的?”   楚渊咳了咳,说:“那个……你还记得你冷冻过卵子吧?”   楚環呆掉。   楚渊扭头朝背后望,“孩子都知道你是他们的母亲的。逢年过节,都给你烧纸烧香磕响头,从来没有省过。当然,今年开始就不用了……”   楚環哆嗦着,深吸一口气,咆哮:“楚渊!”   楚渊眼里盈满了笑,继续朝前走,“其实这当初是爸爸的主意。你该回去找他老人家算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環使劲扯着男人的耳朵,“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楚渊低头走路,表情有些晦涩,低声说:“你死后,我觉醒成为黑暗哨兵。但是前期精神阈值很不稳定,又特别自责。毕竟你人都没了,我成为黑暗哨兵又有什么用……反正,头半年里,我日子过得不大好。”   轻描淡写里,却是刺入骨髓的疼痛。楚環平静了下来。   “后来爸看不下去,就和我说,你还没有后,没人给你继承香火。我当然想要个我们的孩子 。于是又花了大半年,找到一位非常适合的代孕母亲,植入了两枚受精卵。然后誉儿和思儿就出生了。有了孩子,生活重新有了重心,才终于恢复到了正规上。”   楚環把脸贴着男人的后颈,手臂搂紧了他的肩。   “我……我还没有看过他们的照片。媒体上没有。”   楚渊把楚環放下,打开了手环上的照片。   楚環第一眼看到照片里那对笑颜如花的双胞胎,一股奇妙的熟悉和感动油然而生,眼眶立刻湿润了。血脉的牵连是如此奇妙。只需要一眼,她就知道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她的。   清俊斯文的男孩继承了她爱笑的嘴和楚渊硬朗的轮廓,活泼的女孩继承了她的乌发大眼和楚渊高挺的鼻梁。他们是那么鲜活、青春,在全息动态相片里摇头晃脑地笑着。   楚渊又调出一个视频,正是清央宫的草坪上,双胞胎正和一个身影酷似楚渊的青年在进行彩弹枪大战。那青年身手矫捷,把双胞胎打得屁滚尿流,惨叫连连。旁观的人群哈哈大笑。   “大哥太凶残啦!”楚思花着一张脸,扑进楚王的怀里撒娇。   楚誉木着一张脸从她身后走过,抱着水杯大口喝水。   “誉儿的性格像他爷爷。”楚渊说,“虽然是弟弟,但是比思思稳重多了。对了,这是牧儿和他的未婚妻。”   已长大成年的楚牧面容俊美,融合了楚渊的阳刚俊朗和他母亲沈郁的倾城美貌。他爽朗大笑着,正揉着楚誉的头发,一手搂着一个俏丽的短发女郎。   “姓穆,S阶向导,是他研究生院的同学。父亲有士大夫的爵位,还是丹阳中央大学的人类学教授,母亲是个儿科名医。挺不错的孩子,爸和我都挺喜欢她的。”   楚環怔了好一会儿,说:“哥,你都要有儿媳妇儿了。”   “你也要有侄儿媳妇儿啦。”楚渊毫不在意地笑着,又把她背起来,继续大步朝前走。   楚環在他背上看着那些家庭录像,一边抹眼泪。   “爸老了好多,他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他后来认识了一个女向导,是个失偶的昆虫学家,来往也有好几年了。”   “爸爸有女朋友了?”楚環顿时来了精神,扒着楚渊的耳朵,“他要再婚吗?我靠这事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坐好了别乱动。”楚渊拍了拍她的屁股,“再婚这个事爸没提。我是晚辈,也不方便问。那位赵博士人也挺不错的,至少连那么挑剔的阿璇都挺喜欢她的。”   “阿璇过得如何?”   “就她还是老样子,吃吃喝喝过自己的小日子。所有人里,最无忧无虑的就是她了。”楚渊说,“誉儿和思思有一半是她带大的。思思那乖张的脾气,就是她给宠出来的。”   楚環不安地问:“我和你的事,爸和她知道多少?”   “爸是早就看出来了,阿璇则是在你死后才发现的。”楚渊说,“我不是向你诉苦。不过你死后我的状态很不对劲,身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一点端倪的。”   这还不是诉苦?楚環又好笑又心疼,攀着楚渊的肩,亲了亲他的脸颊。   “没事的,以后有我疼你。”   楚渊耳朵微微发红,面无表情地咳了咳,脚步轻快地冲下山坡。 第74章 帝国潜行-1   前方的山坳里, 果真有一个数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守着山腰上的几亩薄田。   此时正是清晨,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炊烟, 田舍里鸡犬相闻,一派安详宁和。   “看着有些……相对落后。”楚環说。   这村庄的屋舍都十分简陋,多是和林间小屋一样的砖木结构, 少有二层小楼。楚国虽然也有偏远穷困的农村和工业贫民窟, 但是因为机械化高度发达,食品批量生产,已很少见这样的落后的小农小户了。   “生产力确实比较落后。”楚渊说, “他们农田里的农具都是非常低端的机械。许多劳动都需要人类来完成。”   “连路都只铺了一层碎石。”楚環说,“路上都是车轮胎的印迹。他们还在使用触地的陆上车。”   而大周的地面交通工具基本已全部为悬浮式,轻快便捷,节省空间。   “没有大型的机械。”楚環释放精神力感知整个村落, 并且通过共感传达给楚渊,“他们只有一些低端的生活设施,没有网络, 电视接受的是短磁波信号,我们大周早几百年就淘汰这项技术了。他们的机械是使用燃料驱动的, 这实在太落后了,我都没办法偷点来给朱雀补充能源。”   “进去看看?”楚渊问。   “走!”楚環兴致高涨。   楚渊弓起背脊, 纵身一跃。楚環只觉得耳边疾风掠耳,景物飞闪,他们俩就已进入了村落之中。楚渊背着她, 身轻如燕地落在墙头屋檐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院中的人照旧劳作交谈,连院子里家畜家禽都丝毫没有察觉。   这家主人是一对老夫妻,约莫大周公民一百来岁的模样,高鼻深目,却是棕色人种。他们的穿着同大周底层人民差别不太大,大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衣。房子屋檐下挂着风干的粮食和几块肉干,院子里养着一群长着鳞片的家禽,还有短毛的酷似家犬的动物摇着尾巴跟在女主人身后讨吃的。   楚渊他们心中已隐隐有数。这时男主人开口同妻子交谈,虽然口音十分浓重,却能辨认出来说的是波提亚语。   楚環和楚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被虫洞的乱流丢回一万多年前的母星,也没有被丢到一个外星人聚居的星球,而是被丢到了波提亚。   波提亚同大周和联盟断绝外交来往、关闭双向虫洞之前,各国经济文化交流还算频繁。波提亚语是星际通用语的一个变种,他们的科技也和整个人类大星际科技同根同源。所以楚環在旗舰上时能够破解他们的机械系统。   而既然是波提亚,那一切都好办了起来。   虽然波提亚公民中白种人占据60%,旗舰上的士兵几乎是清一色白种人,但是波提亚国民中有将近10%的黄种人,楚渊他们俩的容貌在这里并不会太突兀。   住在燕雀村的汉克老头儿听到了敲门声,第一个反应就是差点打翻了手里装着麦片粥的碗。他和妻子莉莎面面相觑,惊慌地像两头听到磨刀声的长耳猪。   村里的邻居一般不会这么一大早就登门拜访,就算上门来,也早在路口就吆喝着他的名字,让他开门。而十村八里会这么斯文敲门的,只有每个月来收农税的税官。   虽然前些日子才清空家底交了年税,可谁知道帝国是不是又颁布了什么新的税收政策,添加了收税项目。最近几年这样的事实在太常见了。   敲门声十分执着。汉克放下了碗,把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在狗叫声中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门。   圣主保佑,门口站着的并不是那个肥头大耳的税官和他干瘦如竹节虫一般的秘书,而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和一个女孩子。   这是两个黄种人,和电视里那些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一样干净而有气质。   男人只穿着一身单衣站在冰天雪地里,却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冷。而女孩儿,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会出现在燕雀村这样偏僻的深山老林里,简直比税官又上门要钱更加让汉克惊讶。   “您好,先生。”那个英俊的男人说着一口非常标准流利的波提亚官方语,就和电视节目主持人一样,“我和我的女朋友昨天开车路过这里,在附近的山道上遭遇了几名劫匪。我们弃车逃了,保住了性命,但是所有行李都丢了。我们想知道这里到最近的县城有多远?”   莉莎在后面暗暗拽着丈夫的衣角。   汉克知道妻子的意思。这两个黄种人看起来十分光鲜,显然是城里来的有钱人。招待他们多少能得到一些好处。   于是汉克打开了门,将这对情侣让了进来。   大概是闻到了两人军装上残留的人血的气息,狗狂躁不安地叫着,朝看似最弱的楚環扑过去。   汉克惊慌大喝。   楚渊一把将楚環拉到身后,淡漠地朝狗扫了一眼。狗呜了一声,恐惧地夹着尾巴,转头钻进了柴堆后。   楚環缩头缩脑,一副娇滴滴的城市女孩儿模样,乖乖地被楚渊拉着手进了屋。   这户人家屋内摆设相对于大周的老百姓来说,几乎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墙壁生着霉斑,显然已很多年没有粉刷过。门窗都是木质的,窗户玻璃中混着杂质。客厅后面是畜生圈,人们聊天的时候,猪哼哼的声音混着屎臭阵阵传来。整间屋子,只有角落里一个木质的神龛干净整洁,里面供奉着的却不是神像,而是一个银白色的六角星。   一台二维电视机和一台老旧的冰箱算是家中最值钱的电器了。没有机械侍,他们甚至没有电话。水接自山泉,要用热水还需要烧煤。电则全靠安放在溪流中的水力发电机提供。   楚環的波提亚语并不好,所以装出一副怕生的含羞模样,乖巧地依偎在楚渊身边,听同主人夫妻俩交谈。   小楚环的超强大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楚環记住了他们交谈的每一个词,分析出了词义。不过十来分钟过去,她发觉自己竟然能把他们的对话全听懂了。   这里果真是波提亚。而且不是一个四十八线的偏远小星球,而是波提亚四大卫星之一的利尔塔星,距离首都圣马丁星不太远,乘坐太空民航舰只需要八个小时就能到达。   然而,尽管这个国家能建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甚至能组织军队开启单方虫洞远航去邻国打劫,可是他们底层的百姓却过着相当落后的生活。社会上绝大多数的财富和资源全都集中在了统治阶级手中,中底层的百姓生活十分困顿。   当地税收相当高。农民没有土地,劳作一年,需要把将近六成的收入交给税官,同时还要应付各种繁杂的徭役。百姓分为三六九等,但是同华夏族不同,农民在波提亚的地位极低,也就比罪犯和妓-女略好一些,   汉克夫妻因为儿子在镇上一个富户家里做保镖,儿媳是侍女,都有稳定的收入,所以在村里还算是有钱人。听汉克的口气,村中大部分人家都基本破产,背着巨债为地主种田。   “那些大老爷们,可都是哨兵和向导呀。那可都是神的子民!”汉克满脸艳羡,隐隐不甘,“我小时候亲眼见过镇上一个哨兵单手就把一辆车举起来,还徒手掐死了一头鬃猪。他还只是个B阶哨兵,哨兵中力量最弱的一种。我儿子的主人则是个A++哨兵,是一个男爵。”   /问问他圣主。/楚環在共感网络里对楚渊说,“我刚才听他开门的时候嘀咕了一句。”   楚渊随口问:“圣主没有改变你们的生活吗?”   一提起圣主,夫妻俩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   “当然!感谢圣主赐予我们新生!”汉克大声说。而他妻子莉莎则朝着那个供奉着六角银星的神龛双手合十,念着祷告语。   “多亏了圣主治理了油矿的污染,治好了女人们的青斑病!”汉克激动道,“青斑病让村子里的女人死了大半,新生的女婴都必须被送到山顶的塔里养着,才有可能活到能嫁人的年纪。圣主用他的法力治住了蔓延的青油,又给我们发了药。莉莎吃了药后,青斑病就好了。”   莉莎卷起袖子给楚環看。她粗糙的手臂上还留有生过病的痕迹,淡青色的色素大块沉积在表皮下,已经愈合的皮肤依旧深深凹陷,好像曾被割去过大块皮肉。   “你没有生过病吧,孩子?”莉莎有些羡慕地看着楚環青春娇嫩的秀丽面孔,“生病的时候这块皮肤会失去所有感觉,一层层干裂,然后烂掉,一直烂到露出骨头。我妈妈和奶奶都死于这个病。死的时候她们已经完全不成人形,就像个鬼。在圣主出现之前,这病根本没有办法治。我知道很多女人在自己病得差不多的时候,会提前自杀。”   楚環秀眉紧蹙,露出害怕的样子。   而说起圣主来,夫妻俩的话就滔滔不绝。   “圣主觉得我们的哨向太少了。他来了后,一直鼓励我们生育,每生一个孩子都会发一笔钱。圣光宫的人每年都会给孩子体检,挑选有资质的孩子回去,将他们培育成哨兵。”   楚渊和楚環这下是真的惊愕了。   楚渊轻咳一声,笑道:“我还以为圣主培育哨兵的事,只是个传说。”   “你怎么可以置疑圣主?”汉克愤怒叱喝,“我的大侄儿,就是得到了他的祝福和恩赐,成为了A阶哨兵的!他现在就在军队里服役,是个中士了。”   “亲爱的。”莉莎急忙低声提醒丈夫,“你太过了。”   “是我失礼了。”楚渊立刻说道歉,并且朝莉莎投去安抚的温和微笑,“大概因为我们身边并没有人有这样的机遇。”   “你们这些城里的有钱人,本来很多都是哨向,所以体会没有我们这么深。”汉克讪讪道,“圣主只挑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去改造,而且只改造哨兵。我大侄子说,和他一批的,差不多全部孩子都成了哨兵。只不过改造出来的哨兵等阶不高,都是B和A。但是成为哨兵就不再是贱籍了。他们都是骑士了!”   所以这也是波提亚军方毫不珍惜哨兵,对失狂的哨兵直接屠杀的原因?   因为“圣主”能给他们源源不绝地制造出新的兵力。这些渴望改善生活的底层百姓将孩子们送到他的手中,却并不知道孩子们的大脑里会被植入自爆装置,会成为战争中最不值钱的消耗品。   “那么多哨兵,可是没有向导,怎么办?”楚渊又问。   “圣主在想办法。”汉克显然对圣主充满了信心,“我听圣光堂的主持说,圣主会让所有哨兵都拥有自己的向导的。只要我们虔心信仰他,供奉他。我的儿媳已经怀孕,我的孙子们将来一定要争取出一个哨兵。只有哨向才能拥有自己的土地!哨兵和向导才可以不受种族限制升官!”   夫妻两人畅想在将来子孙们能过上的美好生活,全都兴奋得难以克制。   /往好处想。/楚環对楚渊说,/至少圣主治好了他们的病,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但是他也更彻底地剥削这些人。/楚渊冷笑,/没听到吗?他们一直在供奉圣主。/   /难道哨兵们不知道自己大脑中有自爆装置吗?/楚環说,/我觉得圣主制造哨兵士兵,但是哨兵们如果知道了真相,如果你知道你其实就是个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的人形兵器,你还会继续效忠于这个圣主吗?/   /我还好奇一点。/楚渊说,/波提亚的皇帝,他们的皇室,贵族,元老院,在这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波提亚皇室姓斯宾塞,是远古母星时代盎格鲁-萨克森族的一个古老的姓氏。这个皇族建立了波提亚帝国,至今也有七百多年。其中两度被篡位,三度被旁枝宗室即位,但是皇冠总会回到斯宾塞子孙的头上。   现今在位的是一位女皇:伊莎贝拉四世,在位才刚满两年。   而听汉克夫妇说起来,圣主降临在波提亚已经有至少八年以上的时间了。之前赋予圣主崇高的地位、封他为国师的,是伊莎贝拉女皇已过世的父亲,亨利九世。   汉克夫妻显然对皇室远没有对圣主那么忠心和热爱,言谈间流露出各种不满。苛捐杂税,官员腐败,治安混乱,全都是皇室治国无方的过错。   但是他们毕竟只是偏远乡村里的农人,对高层政局一窍不通,楚渊多套了几句,他们就再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了。   汉克告诉楚渊,距离这里最近的德兰镇有一百多公里。他们俩运气好,汉克正打算明天杀一头猪去镇上卖了,顺便看一下儿子。楚渊他们可以搭乘他们的小货车一起去镇上。   一百公里,楚渊觉得自己如今的体质,就算背着妹妹,小跑个半日就能到了。但是楚環心疼他,同时也觉得这样在山路上跑实在太傻。于是两人决定接受主人家的安排。 第75章 帝国潜行-2   为了表示感谢主人家的收留和帮助, 楚渊掏出了一张面额为5镑波提亚币的钞票作为谢礼。   楚環正想吐槽他太小气寒酸, 汉克夫妻脸上的狂喜让她闭上了嘴。   原来他们卖一头猪也不过只得50镑,还要被抽取将近20镑的重税。可剩下的钱, 都足够他们夫妻俩过上大半年了。那这5镑足足抵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难怪两口子欣喜若狂。   莉莎立刻去为他们收拾今晚休息的房间,而汉克则去杀鸡,准备招待贵客。   “钱是哪里来的?”独处的时候, 楚環好奇地问。   “同这个手环一起摸来的。”楚渊把上校的手环连同一起摸来的皮夹都丢给楚環, 完全一副所有私产上交给领导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皮夹里有将近100镑的纸币和硬币,还有一张照片。   “女朋友?他的向导?还真漂亮!”楚環打量着这张二维立体照片。   里面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美貌女子,红发雪肌, 穿着宝蓝色的衬衫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朝着镜头微笑。她容貌美艳且极具风情,但是姿势拘谨, 笑容冷淡僵硬,一副不情愿被抓过来拍照的样子。   “什么女朋友。”楚渊瞟了一眼,笑道, “这就是波提亚的女皇,伊莎贝拉四世!”   “你怎么认识?”大家都是同时掉下来的, 楚渊从哪里得知这个女人就是女皇?   “想什么呢?”楚渊轻轻在楚環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看看你背后的梳妆台上, 是不是摆着她的半身像?”   他们正在主人家儿子和儿媳的卧室里,梳妆台上果真有一副鸡蛋大小的女皇像。红发女郎身穿皇袍,头戴皇冠, 手执权杖,珠光宝气,艳丽非常。   “我也相信你没有那个本事,看一眼女人的照片就知道她是干吗的。”楚環笑嘻嘻地把照片丢开。   “我是没有那个本事知道女人是干吗的。”楚渊瞥了一眼窗外,一把抓起楚環,将她压在床上,“但是我知道有个人吃醋了。”   “没有……唔……”   唇被密密地堵住,舌强势地攻城掠地,大力的吮吸让人脑子都烧成了糨糊。简陋的小屋里,弥漫着一股哨向双双动情后特有的粘稠的甜香。楚環抬手攀着男人宽阔的肩膀,温顺地回吻,感受着美妙惬意在彼此身体里毫无阻碍地来回波荡的感觉   片刻后,楚渊心满意足地起身。楚環反而被他撩得有点意犹未尽,双目氤氲地斜在床上望着他。   楚渊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还是白日,孤就不和你宣淫了。今晚再来慢慢疼你!”   “去你的!”楚環笑骂,“小心我今晚把你踢去和猪睡。”   “猪天不亮就要被杀了,你有点同情心吧。”楚渊道。   “不闹了。”楚環翻身坐起来,“有个事要和你说。”   她从裤包里把金色水晶掏了出来,递给楚渊,“这是我在大元宫里,女娲给我的。”   “女娲?”楚渊惊异。   “算是女娲吧。”楚環解释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我应该是和存放水晶的装置产生了精神接驳,它认可了我,把水晶交给了我。反正,我觉得波提亚的军队挖我的坟,应该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楚渊走到窗边,捏着水晶对着冬日稀薄的阳光。金色结晶纯净透明,折射着出来的光斑落在旁边的墙上呈现五彩缤纷的颜色。它从重量和质量上来看,都是一块非常普通的水晶。   但是一块普通的水晶是不会被深埋在周天子设下炸弹的大元宫地宫深处,又从大爆炸中幸存,被一个断绝了几百年的遥远邻国窥探,并且用一种近乎玄幻的方式落在了楚環手中。   “你是说它存放在女娲图腾里?”楚渊问。   楚環点了点头,斟酌片刻,慎重的说:“我曾想过,它会不会是女娲的系统复刻?”   楚渊把水晶递还给楚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有关女娲当年的资料,大部分都被销毁殆尽了。”楚渊说,“就连我身为国君,所能查阅的机密文件也非常有限。尤其是关于她的销毁,仅有的资料里,记录着当时的周太-祖亲自主持了销毁仪式,八大诸侯国代表列席,包括我们的楚太-祖。但是,这么重要的仪式,记录却非常草率敷衍,甚至是在刻意隐瞒什么。所以,后人一直觉得,女娲还被保留了备份。”   “其实复刻系统备份并不难。”楚環说,“女娲虽然是AI始祖,但是她终究是个电脑系统,系统软件是可以轻易被复制的。而要运行这个系统,需要的密匙、巨大的运行和储存空间,这才是关键。这个还真该让司徒启明来说,他有计算机硕士学位……”   “哦。”楚渊面无表情,“现在他在这里比我更管用了。”   楚環噗哧笑,搂着楚環的胳膊,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随口说说啦。毕竟我们俩都不是这个专业的,讨论不到点子上。”   楚渊的嘴角抽了抽,看着楚環掌中的水晶,说:“所以说,就算拿到了女娲的系统,没有合适的主机来运算,那她也和普通智能AI系统区别不大。”   “而且每个系统都有个密匙。”楚環说,“只有用密匙才能开机,操作系统。你知道女娲的开机密码是什么?”   楚渊表示,连他这个堂堂摄政太子也不知道,“楚太-祖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资料。所以我一直很好奇,销毁仪式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起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发生。”楚環叹气,“所以我们假设这水晶是女娲系统,那我们也暂时没发使用她。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大元宫里?”   楚渊说:“其实关于大元宫,当年在你死后,我也曾翻越过很多资料。地宫里因为埋着自毁装置,所以整个地宫的进入权限是最高等级。就是说,除了第一任周天子本人,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进去的。而当年负责修建地宫的全都是机械侍,修建好后也全部销毁了。”   “你是说,这块水晶是在修建的时候放进去的?甚至有可能是周太-祖本人放的?”楚環忽然想到了她比赛前日才做过的梦。   梦里,男人开着车经过正在修建中的城市,人们正在用巨大的星云石盖一座宏伟的宫殿……   “你想到什么了?”楚渊感觉到了她神经网的波动。   “我现在还没有头绪。”楚環摇头,“等我整理好了,我再和你说。”   “好。”楚渊不勉强。   “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楚環又说,“大战中,旗舰明明为了等那艘指挥舰,不惜拖延关闭虫洞的时间。为什么后来却等不及它通过就关闭虫洞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楚渊说,“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发觉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在指挥舰上,而在虫洞里。所以他们为了防止那东西逃走,紧急关闭了虫洞。”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楚環手中的金色水晶上。   “我……”楚環看着楚渊,一脸尴尬,“我还有个事要和你说。我昨晚梦到一个男人。”   “……”楚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昨晚你还有精力梦到别的男人?”   “不,也不是男人!”楚環满头大汗,发觉自己不经意捅了马蜂窝,“是个男人的声音在对我说话。说他感知到我了。我还没有弄明白,就醒过来了。”   楚渊剑眉轻挑,没说话。   楚環晃着水晶呵呵笑,“你说,他感知到的是不是就这个?”   楚渊问:“什么样的声音?”   楚環随口道:“很好听的声音。”   楚渊:“……”   “不!”楚環惨叫,“就是普通的男人的声音。真的,比你的差远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stalker之类的变态。要知道,没有人影只有个声音,真的很变态呀!呵呵……”   楚渊朝楚環勾了勾手。   楚環立刻摇着尾巴朝他怀里扑去。   楚渊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注视着她的双眼,清冷俊美的面容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霜气,低沉喑哑的嗓音直达心底。   “我不管你之前有过哪些男人,但是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女人。你的脑子,身子,心,全都是我的。同意吗?”   楚環的视线被深深地吸进男人如浩瀚夜空一般的双眸里,呼吸混乱地点了点头。   楚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又说:“以后再有哪个不识趣的男人擅自和你精神接驳对话,或者来骚扰你,不许瞒着,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记住了吗?”   “记住啦……”楚環哑声回应,鼻音里满是娇憨。   男人愠怒却克制的神态充满了掌控者的强势,这种年长者霸道的占有欲让楚環浑身发热,忍不住抬头去寻楚渊的唇。   肩却被按住了。楚渊面色冷漠地将她推开。   “他还说了什么?”   楚環讪讪地咳了咳,把梦里的情景描述给了楚渊听。   “往日的荣耀?”楚渊冷笑,“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谁?”   “白帝。”楚渊说。   楚環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楚渊剑眉轻颦,“女娲或许是真的被销毁了,但是我们几国内部都公认,白帝极有可能有备份幸存,被他的机械生命带去了母星。经过千年发展,机械生命回来了。这一次,它们绕过了戒备森严的大周,选择了穷困落后的波提亚。”   “我在朝歌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楚環低声喝道,“他们的无人机的多渠道控制相当精细,光是这一个小细节,就需要一个超级强大的光脑来计算。现在看来他们社会制度极其腐朽,百姓生活也相对落后,很难出现支撑那么高科技的生产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外来文明给予了他们技术上的支持!”   楚渊叹气,“我并不想证实这点。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真的面临一个劲敌了。”   兄妹两人并肩坐在床边,都低头看着那一枚漂亮得适合挂在女人脖子上的水晶,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白帝说他会找到我们的。”楚環低声说,“那我们带着它,就等于带着一个坐标。”   楚渊将楚環双手连同水晶一起包在掌心里,温柔的目光里饱含着无穷的力量,“你现在有我了,環儿。你不再是一个人奋斗。我们两个在一起,会一起想出办法来的。不论这个水晶代表着什么,大元宫的女娲图腾把这水晶交给了你,就是希望你能拥有它。”   “好。”楚環长叹,释然一笑。   “现在。”楚渊把水晶塞回妹妹的裤子口袋里,“我们再来讨论一下你总梦到陌生男人这个问题。”   楚環脑中警铃大作,结巴道:“什……什么叫总梦到陌生男人?我就昨晚梦到过一次……而已……”   那个长着楚渊的面容,却叫着另外一个名字的男人跃入脑海。   “怎么?”楚渊眯起了眼,“还梦到过其他男人?”   “不!”楚環立刻否认。那个男人肯定只是她对楚渊的性-幻想的化身罢了。“我发誓,就昨晚那一次!而且我还是被骚扰的一方。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反问是最好的应对质问的对策。   “是谁明明一个月前就醒过来了,却不认我的?”楚渊似笑非笑。   “我都解释过了,我没有做好准备。”楚環声音呈抛物线越来越低,“这叫近乡情怯。越是面对亲近喜欢的人,越提心吊胆……”   下巴又被男人的手不客气地抬了起来。楚渊俊朗的面容于清冷中带着一抹困惑,“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身体年轻了,各种激素分泌旺盛,人也变得比较情绪化了。”楚環有些委屈地低垂眼帘,“你这是嫌弃我不稳重呢?”   楚渊冷冷道:“我是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更会撒娇了。”   “啊?”楚環有点呆,觉得自己跟不上兄长的思路了。   “我很喜欢。”   随着低哑的话语,眼前一暗,唇就被不客气的咬住,黑影如山崩一样罩顶而来,将人压在了床上。   男人雄浑阳刚的气息充斥鼻端口腔,唇舌毫不客气地掠夺着呼吸,强健的身躯压在身上,将她彻底困住。这被雄性强势掠夺的感觉让楚環头皮一阵发麻,身体里轰地烧起一团烈火,每一块肌肉筋骨都软了下来。   男人放肆地辗转吮吸着柔唇,双手一边飞快地扯开她的衣领。楚環只在单衣外穿了一件找女主人借来的棉衣,楚渊的手掌轻松地就探了进去。   楚環被那双大手揉得浑身细细颤抖,动-情不已,在吻与吻之间喘息道:“不是……不白日……宣淫的吗?”   “孤改变主意了。”楚渊低头,含住了雪团之中嫣红的樱果,舌尖一勾一扫,如愿听到了一声妙曼动人的呻-吟。   楚環身体那火越烧越旺,不过数息之间就蔓延全身,隐隐有点结合热第二波的预兆。她搂住楚渊的脖子,热情地回吻他。楚渊却突然停住。   楚環迷乱地缠上去,却被楚渊捂着嘴摁回了床上。男人笑得一脸无奈,朝外面瞥了一眼。   楚環后知后觉,感知到女主人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先生,小姐,吃午饭啦。”莉莎殷切地敲门。   “这就来,谢谢。”楚渊帮楚環整理衣服,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楚環被身体里那一股子邪火弄得十分烦躁,午饭时把归楚渊的那个鸡腿抢来吃了,才稍微觉得好了些。   都说哨兵那方面需求旺盛,可是她怎么觉得向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者还是用药过多的反噬没有发泄完?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蜜月期,所以那啥,会比较多……(捂脸) 第76章 帝国潜行-3   午饭后, 为了转移注意力, 楚環决定弄一个信号发射器,想办法给李承钦他们发消息。   波提亚关闭了黑洞, 宇宙信号通过正常途径要传递到朝歌,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去了。等到那时,没准那个白帝都已经指挥着机械生命大军压境, 怎么抵抗都晚了。   楚環把那个波提亚上校的手环给拆了, 又偷偷拆了汉克家的一个旧收音机(楚渊:这在大周是古董呀!),拼拼凑凑了一个下午,到底缺少零件, 只做出一个大概的雏形,还完全不能用。   她泄气地丢下改造过的手环,感知到楚渊正在院子里帮汉克老头儿砍柴,不由得好奇地推门走了出去。   傍晚天色放晴, 金沙般的夕阳撒满院落,照得墙角的白雪犹如金堆。   楚渊赤着上身,手持一柄长杆铁斧, 一挥而下,合腰粗的树桩一分为二。   汉克和莉莎惊叹, “真不愧是哨兵!”   其实以楚渊黑暗哨兵的身手,何须用什么铁斧, 徒手掰断树桩也不过和撕开一片面包般轻松。   冰天雪地,楚渊滚着热汗的肩背上冒着一缕缕热气,肌肉虬结精壮的肩背仿佛出自雕塑家的名手, 雄浑完美,仿若山峦。   楚環心中一动,楚渊就感受到了,抬头朝她莞尔。缱绻的爱意在两人识海里回荡着,泛起层层波纹。   冬日天暗得早,入夜后,农户人家也没有什么消遣。汉克家的电视机居然只能收到两个公共频道。   一个是波提亚的官方一台,其内容同各国中央一台一样,没完没了地宣扬着百姓安居乐业,女皇勤政爱民,祖国山河一片大好,经济欣欣向荣。别说开虫洞去攻打大周的事,就连大周和联盟两国都没有提,仿佛整个宇宙里只存在波提亚一个国家似的。   而另外一个频道是该星球本地官方台,播完了新闻就开始播电视剧。   穷困的女孩和英俊的王孙公子相爱,却不被对方家庭接纳。男孩被迫要娶门当户对的妻子。这个时候女孩突然觉醒成了珍贵的向导,却又被一直窥探她的男配掳走要标记……   莉莎看得津津有味,还把前面的剧情解说给楚環听。楚環赔笑得脸都僵了。   等楚環好不容易从莉莎那里逃走,洗完澡回到屋内,楚渊已经躺下,闭目养着神。   楚環关了灯,抹黑走到床边,脱去了衣服,光溜溜地钻进了被窝里。楚渊翻了个身,把她搂进怀里。男人温热的身躯很快驱散了女孩一身寒气,焐得她身体里的邪火又开始一股股往外冒着苗。   楚環在楚渊怀里打了个滚,往他胸膛里挤去。   “睡吧。”楚渊搂紧了她,闭着眼。   这就睡了?不是说要宣淫的吗?   楚環咬着唇,难耐地扭了扭。光-裸的肌肤互相摩挲,简直好比火上浇油,非但不解渴,还让她更加口干舌燥,心里烧得发慌。   绝对是用药过多的后遗症!   楚環强忍着,闭上眼睛努力入睡。可是燥热犹豫不决地从骨头里往外散发,每个毛口都饥渴地张开。空虚感像个热带风暴,旋转扩大,只把神智往里面拽进去,撕裂得粉碎。   “哥?”楚環实在忍不住,在黑暗中小声地问,“你累了?”   楚渊没回答,似乎是睡着了。   楚環伸手环住男人健硕的胸膛,抚摸着他光洁的肌肤,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   楚渊气息粗重起来,依旧闭着眼,任由妹妹折腾。   黑暗之中,女孩嘴角含着笑,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   【粗暴打码!】   两人都大汗淋淋,仿佛死过了一次。   楚環筋疲力尽地喘息,满脸都是泪。   楚渊擦拭了彼此的身体,抱着她躺回了被窝里。两人肢体交缠,肌肤亲密贴着,共感网络传达着彼此此刻的满足和幸福。   灯灭了。楚環在黑暗中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楚渊的胸膛,心满意足地一叹。   楚渊戳了戳她的脑门,“非得用这个法子才能让你消停。”   楚環嘿嘿笑,抱着他的腰,一秒钟坠入黑甜乡。   ***   朝歌正阴雨绵绵。李承钦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浅灰色穹顶下满目疮痍的城市。   三日前还沐浴在秋光中,欣荣祥和的天子朝都,如今已面目全非。受袭过的建筑残缺破落,街道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火焚烧过的痕迹。警笛在城市上空萦绕不散,军队还在四处搜寻留在陆地上的波提亚机械。   而许多人家的窗前已经挂起了白幡,人们在萧萧秋雨之中烧着纸钱,悼念死去的亲友。   这次袭击的遇难者远比二十年前的11.28灾难更多。地面遇难者就将近一万人,而死于太空的遇难者更多,将近三万。   当年虽然市区里也有不少地方产生了大爆炸,但是并没有扩散开来就被楚環舍身的举动阻止了。而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敌军入侵。诸侯国互相吞并的时候都从来没有受过影响的朝歌居民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侵略的痛楚。   从此,朝歌也不再是一片清静之地。   敲门声响起,高大俊朗的青年轻轻走了进来,低声唤道:“父亲。”   李承钦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学校里怎么样?”   “学校停课了。”李承钦说,“除了受伤的学生,其他的都正在安排他们回家。作战系的预备役学员有可能会被各国军队征召入伍。父亲,我请求加入空军机甲战队。”   “这个晚些再说吧。”李承钦低声叹道,“学校的伤亡数据统计上来了吗?”   李凤笙面容晦涩,嗓音沙哑道:“受伤三千多名学生,重伤的有三百多,死亡一百二十八人。其中,平民生七十二,哨兵三十七,向导十九。重伤学生中包括八十二名失狂哨兵和十六个失偶向导……还有失踪的……”   他停顿了一下,紧咬牙关,“失踪哨兵三人,手环定位还在朝歌,估计是失狂症发作后走散。失踪向导只有一名——父亲,有楚环的消息了吗?”   李承钦转过身,深沉地凝视着儿子。   青年在短短三日内瘦了一大圈,脸上身上多处有伤初愈。他已经把长发剪去,改成了平头,愈发显得五官轮廓分明,深情坚毅。   这孩子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了起来,脸上再无那种无忧的轻松,眼里也不再充满明朗的笑容。   他真切地见识了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强大的暴力。他见到了近在身边的生死和离别。他也体会到了失去重要人的痛苦,和无力回天的无奈。   他作为小王子那没心没肺快活的日子结束了,猝不及防地就要担负起王族的使命,和他的父兄们一起扛起这片江山。   “虫洞坍塌后,里面会产生巨大的乱流。”李承钦面容如他身后阴霾冰凉的天空,“他们有可能会被乱流撕碎,也有可能会被乱流带到任何一个空间或者时间中去。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是,凤笙。我们再见她的机率,基本是为零的……”   血色自李凤笙脸上褪去,他健壮的身躯轻轻一晃,眼中满是痛楚和难以置信。   李承钦心中又闷又痛,百般情绪纠结,万种思绪萦绕,却有没法对儿子说。   那个叫楚环的小姑娘,就是他的楚環?   大战之中,他根本来不及消化这个讯息,就投入到了战斗之中。看着楚渊驾驶着朱雀冲进虫洞时,他的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人会死而复生?   而她现在又死了?   李承钦肚子里有成百上千个疑问想问那个自称楚環的女孩,可是她却已经葬身崩塌的虫洞,再也没法回应。   假如她真的是他念了二十多年的女人,那是否意味着,自己又一次错过了她?   “我不相信。”李凤笙低声道。   李承钦有点怜悯地望着儿子。   “她是个英雄,儿子……”   “我不要她做英雄。”李凤笙冷冷道,“父亲,假如你有一个爱着的女人,你是希望她做女英雄,还是希望她留在你身边?”   李承钦愣住。   “我不接受小环已经死了。”李凤笙咬牙,“小环一直在创造奇迹。我相信她会生还!也许她不会再回到大周,但是她会在另外一个时间和空间里,好好地活下去!”   “凤笙……”李承钦长叹,“你……”   “陛下。”官员低声道,“华国端王殿下抵达国宾馆,想见您。”   司徒启明一身便装,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会客厅。司徒子彦跟在父亲身后。他也瘦了不少,眼下泛着青影,眼中覆着一层冰霜。他们父子俩一大一小,面容神态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子彦和凤笙先回去休息吧。”司徒启明简洁道,“你们俩这几天忙着帮学校善后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接受一下向导的疏导,睡一觉。以后还有许多事需要你们帮手,不要累倒了。”   两个青年彼此对视一眼,听从命令地离开了会客厅。   李承钦和司徒启明面对面坐在窗前的沙发里,望着窗外,有片刻没有交谈。   李承钦不禁回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日。   楚環葬身大元宫后,朝歌大雪,楚渊重病卧床不起。他和司徒启明也是这样坐在窗前,望着朝歌的雪和坍塌得只剩一座塔的大元宫,一起缅怀着那个女人,一起慢慢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   而今日,连那座歪脖子塔也没了。大元宫在二次爆炸中彻底炸成了一个大坑,毁灭得彻彻底底。   “楚渊是真的冲进虫洞里了?”司徒启明忽而问。   “嗯。”李承钦哼了哼,“旗舰中弹爆炸,虫洞极有可能坍塌。他冲进去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次是想和環儿一起死么……”   “你也觉得那个女孩是環儿?”司徒启明冷声问。   李承钦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一面,再见时,她已经在朱雀里了。楚渊认了她,朱雀也认了她。我又根本没办法去证实。我想楚渊既然都愿意和她一起死,那她总有几分可信的吧?她不是你华国人吗?听凤笙说,你是见过她的。”   “见过。”司徒启明清俊的面容一片冷漠,“她确实从容貌、性格上,都和楚環非常相似。但是我和她接触的时间也不多,没法作出判断。况且,她也从未对我表示过身份。而楚渊曾经和她在空间场里有过24小时相处。也许他有更多的认识。可是……想不到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抛下国家和责任,追着她冲进了崩塌的虫洞寻死?这简直不是我认识的楚渊!”   “我也很震惊。”李承钦说,“就算真的是楚環,他为了妹妹就连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但是这也太……怎么?”   司徒启明斜眼看着他,一脸无语。   “你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吧?”   “知道啊。”李承钦说,“環儿不是楚王亲生的。我们当年结婚的时候,唐王室里还有人拿这事来反对我们的婚事。但是楚王室一直坚定不移地承认她的法律地位,所以亲生不亲生没什么区别。”   司徒启明端起了咖啡杯,“听说你当年出轨超模,和環儿争吵推搡中让她摔倒流产。”   李承钦苦笑,摆手道:“当年愚蠢轻浮,犯了不可挽回的错。是我对不起環儿。”   “第二天,楚渊就杀到了洛阳,把你揍得半死,直接将環儿带回丹阳了。紧接着楚国又对唐国实行了将近三年的经济制裁。”   “楚渊做事总是比较绝……”李承钦脸色已有些挂不住了。   “他是的。”司徒启明说,“凡事涉及到楚国利益,和他妹妹楚環,都是他最在意,而且寸步都不会退让的事。你知道楚渊当年是怎么重伤失感的吗?”   “不是中了埋伏?”李承钦说,“楚国前废太子在太上王的协助下,设下埋伏,打算刺杀他,重新夺取王位。”   司徒启明抿了一口已有些凉的咖啡,“那你知道,废太子当时挟持的人质,是楚環吗?”   李承钦猛地一震。   司徒启明低垂着双目,“楚国为了遮掩这一桩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丑事,把盖子捂得很严实,对外只说太子中了恐怖组织的埋伏。而我手头的线报里写的是:当时楚渊在前线领兵作战,楚環作为他的机甲师留守后方旗舰。废太子的人假装成恐怖分子引起骚动,趁着楚環被转移的时候将她劫持。楚渊明知前方有陷阱,还是亲自前去救妹妹。他当时单兵浴血奋战,以一人之力对抗对方整个武装军团。虽然保护住了楚環,但是身受重伤。”   李承钦怔怔地靠进沙发里,好一阵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所以,也只有你还只以为他们只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妹吧。”司徒启明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冷笑。   “那楚環……”李承钦犹豫地问,“她对楚渊……”   “你知道楚環是怎么成为哨兵的吗?”司徒启明眼神愈暗,“她当时已经三十岁了,觉醒的机率极其渺茫。可奇迹就在她身上发生了。官方的说法是她有一天突然觉醒了,非常轻描淡写。但事实是——楚渊重伤濒死的时候,楚環就在现场。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当场觉醒成为了哨兵,并且立刻接手了朱雀,一炮轰杀了废太子!”   李承钦僵坐着,宛如一尊石像。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钦:我觉得我头顶好像有点什么。   司徒启明:没关系,我也有。   李承钦:算了,人死都死了,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司徒启明:是啊。让一切都过去吧……   作者:你们知道吗?他们俩现在在波提亚活得好好儿的。楚環白天是小棉袄,晚上是小媚-娃,楚渊简直不要太爽哟!   李&司徒:………… 第77章 帝国潜行-4   “废太子终究是楚王室正统血脉, 被个私生女杀了, 宗室元老难免还是会有所非议。所以楚渊为了保护楚環,就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司徒启明说。   “其实早在環儿离婚后回到丹阳, 他们兄妹俩感情就越发亲厚。楚渊离婚后,他们就更是形影不离了。所以从某种角度,李兄, 你也算是撮合他们两人的功臣。”   李承钦的脸色阵青阵白, 一时难以言喻。   司徒启明却还没有说完,“二十年前,環儿死后, 楚渊当天回了楚国大使馆就重病不起,秘密抢救。我们俩当时还担心他会死掉。后来我从一份情报里看到,那段时候楚使馆暗中紧急调用了许多‘向导素’和‘稳固素’。剂量相当大,足可以给一百个失狂的3S阶哨兵用了。为什么?”   李承钦喉结滑动, “楚渊他……就在那时二次觉醒了,成为了黑暗哨兵……黑暗哨兵初次觉醒的时候需要多名高阶向导在旁辅助。他们人手不够,只有借助药物……”   司徒启明放下了咖啡杯, 眺望着阴雨连绵的朝歌,目光悠远。   “都说要成为黑暗哨兵, 就是在3S的基础上再次觉醒。而其实所谓的再次觉醒,其实要先经历失感, 成为普通人,然后二次觉醒。可这成功率也微乎其微。千万年来,黑暗哨兵也不过寥寥百来人罢了。纵使给你我一个机会, 恐怕也不敢冒着失感的危险去尝试成为黑暗哨兵的。而对于楚渊来说,那是受到何等毁灭性的打击,才会导致他二次觉醒……”   李承钦忍不住扶住了额头。   “难怪……这简直就是……他们两个……”   “没事儿。”司徒启明淡淡一笑,“男人活一辈子,头上总难免有点绿的。”   李承钦笑起来,肩膀耸动,嗓音沙哑。   “难怪楚渊当初简直把我往死里揍。我得到了他爱的女人,却又没珍惜……难怪他这么多年来总是看我不顺眼。可是同样辜负了環儿,你却还能和她继续做朋友。”李承钦不禁叹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待遇?”   司徒启明说:“也许,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   李承钦:“………………”   “楚渊其实看我也不顺眼的。”司徒启明长叹,“他已经压抑得变态了。所以,现在他追着那个或许是楚環的女孩一起死了,也许于他来说,正是个解脱吧。”   此时此刻,遥远的、即使搭乘军舰也需要航行将近一年才能到达的波提亚帝国,卫星利尔塔星上的一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里。   在李承钦和司徒启明口中本该早就葬身虫洞、压抑变态又绝望的恋妹狂魔楚渊太子殿下,正把他心爱的妹妹搂在怀里,两个人兴致勃勃地站在猪圈边,看汉克老爹杀猪。   正一日之中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寒风凛冽,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珠。   猪知道自己末日来临,歇斯底里地叫唤,把楚渊兄妹吵醒了。   楚渊本来是想着外面冰天雪地,不如抱着妹妹在被窝里睡个回笼觉,或者再做一场大保健的。但是楚環表示自己虽然上辈子连人都杀过,却还真没见过杀猪,非把楚渊扯起来去围观。   想不到波提亚的长耳猪个头相当大,至少有大周常见家猪的一点五倍。汉克老爹是个杀猪高手,手势熟练,下手利落,之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的心脏就被捅穿,扑腾尖叫几声,蹬了腿儿。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几笼子鸡鸭和处理好的猪被楚渊和汉克合力搬上了一辆破旧的农用板车。汉克老爹开车,楚渊兄妹挤在副驾,在鸡鸣鸭叫和燃油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朝着德兰镇而去。   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车里的人像是装在筒里的骰子,被使劲地摇来抖去。楚環坐在楚渊怀里,把他作为人肉减震垫,摇摇晃晃中又睡了过去。   天色渐渐放亮,大雪洗净了天空,炽烈的恒星自山巅跃然而出,将光与热撒满大地。   楚渊不禁把楚環晃醒,示意她朝天上看。   波提亚居然有两颗恒星!   一大一小,就像一对兄弟。两颗恒星一起散发的光和热正好足够为附近的居人星球提供足够的能量。   大雪后的山林披上银装,金色光芒照耀群山,白雪皑皑,断壁黝黑,寒鸟振翅在山间飞翔。这景色清冷之中又充满原始壮阔之美。   不得不承认,虽然是为敌的国家,但是对于他们的国民来说,这里是一片美丽的家园。   /有空了,我们一定要回洹州转转。/楚環说,/老王府的房子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后山那个我一不开心就钻进去躲个大半天的山洞,我在里面藏了很多漫画和零食。/   /我也想回去看看。/楚渊拥着楚環,/我现在忽然理解了古代那些昏君为什么有了美人后就会荒废政务了。我现在就只想带着你到处走走看看,相守着一起过日子,懒得理那些繁冗的政事。反正牧儿大了,逐渐可以独当一面了。等他结婚后,很多事都可以丢给他去做。/   /你这是实力坑娃呢太子殿下。/楚環把脸埋在他怀里笑,/话说你打算怎么和孩子们介绍我?刚满十八岁的后妈?/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难倒楚渊了,/我并不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娶年纪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女人做妻子的男人吧?况且,我打算告诉他们真相。/   /你觉得他们会接受?/楚環轻轻蹙眉,/连我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   /我会想到合适的办法的。/楚渊说,/我要和你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出现在公众面前。我想理直气壮地在媒体的镜头前吻你。我想在我弥留的时候,你作为我深爱的妻子陪在我的床边。/   楚環心中酸涩热胀,喷薄的感情将她淹没。她用力环住楚渊的腰,紧紧抱住他,感受着这个男人的温暖气息。这个男人,终于彻底归她所有了。那这天下就再没有什么事会让她牵肠挂肚。   /哥,我也爱你。/   楚渊亲了亲楚環的额头,无声地回应着识海里荡漾着的浓郁的爱意。   车颠簸摇摆,汉克老爹拧开了车上的收音机,跟着蓝调摇滚哼着黄腔走板的小曲。铺满白雪的山道在前方蜿蜒延展,仿佛没有尽头。   在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德兰镇。   这是一个常住人口只有三千多人的小镇,因为地处水陆交通要道,商贸比较发达,居民还算富裕。可这所谓的相对富裕的小镇,在楚渊他们眼中,也比不过楚国一个普通的需要扶贫资助的乡镇。   镇上最高的建筑也不过十来层楼,绝大多数都是两三层的砖木小楼。沿街的房子粉刷过外墙,尚且能入眼。高楼背后的民居却相当简陋和拥挤,像是把无数个方块积木胡乱地塞在一小块空间里。那些房屋没有一栋符合建筑安全规范,更别提消防规范了。只要一户人家起火,整片民居都难逃厄运。   而就连小镇的大街上,地面污水横流,街道两边堆满了垃圾。乞丐们聚在屋檐下烧火取暖,流浪的动物在垃圾里翻找食物。   波提亚的所有土地都归私人所有,且土地兼并相当严重。没有土地的百姓要不作为农奴为地主劳役,要不就只有挤在逼仄的城市夹缝里拼命求生。   街上行人多是有色人种,偶尔出现几名白种人,明显身份高人一筹,衣着光鲜,被一群深肤色的仆从簇拥着,招摇过市。   社会财富和资源集中在富裕的哨向种族之中,数大财阀和政治家族全都是哨向世家。且刻意的种族打压,让有色人种即使觉醒成为哨向,也得不到很好的训练可以升级,只能做兵卒棋子。   汉克的儿子比利是个矮小但是精壮的小伙子,皮肤黝黑,保镖的职业让他习惯性地保持警惕和沉默,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他飞速打量了楚渊他们两人几眼,心里就有了数。   “这位小姐,是向导吧?”   楚渊笑容冷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对我来说当然没有。”比利只是个普通人,“我不知道你们的等阶是多少。不过我得提醒您,先生,这个镇上哨兵不少,好几个都是A++呢。要是让他们知道镇上来了个这样的向导……”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乌发雪肤,面容俊秀的楚環,不得不承认这个瓷娃娃般富家小姐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听说这种华夏族的向导女孩儿都有着牛乳般细腻的肌肤,相当受上头那些哨兵的欢迎呢。   “两年前这里有个马吉他族的女孩儿觉醒成了向导,信息素引起了镇上哨兵的混乱。当时有七八个哨兵死在了斗殴里,好几个落下了终生残疾。那女孩儿也被糟蹋了,最后被白塔的人送去了边境哨所里。那里十几个哨兵才有一个向导。向导在那里就是个公共妓……抱歉,不该在女士面前说这些。”   楚環垂下眼帘,遮住了冰冷的眼神。   比利耸肩摊手,“总之,这位小姐这样的向导在这里,会有点不安全。”   “我明白了。”楚渊冷漠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可以保证,在这里没有任何哨兵敢靠近她。”   楚環在进虫洞前才被楚渊临时标记过,这两日两人亲密无间,她现在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黑暗哨兵强悍霸道的信息素气息。就算出现一个3S哨兵,他都不敢轻易靠近楚環。   比利是个精明而多疑的小伙子,但是同样也是个缺钱的、就要做父亲的男人。在收了楚渊递过去的20镑钞票后,他就再也不问任何一个多余的问题,而是对楚渊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非常识趣。   “没有身份手环你们什么民航舰都坐不了。”比利说,“购票必须是实名制的,而且进出海关的时候都需要验证身份。以前没有这么严,都是圣主来了后弄的。他来了后,走私生意都比以前难做太多了。他的那些银色机械士兵简直无所不在,地面,太空,就像一群昆虫。也就最近这一个多月好了些。以前那些总在镇上盯得人渗得慌的机械虫子好像都被召回了。”   楚渊和楚環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见圣主手头资源也是有限的。为了作战,他还需要把分散在各地的机械虫召唤回去。那么经过朝歌打败,他损兵折将,手中可用的兵力就更加有限了。   “如果你们有足够的钱,我可以想法子把你们送上一艘去圣马丁的货舰。当然,条件是比不过民航舰了。”比利撇了撇嘴,“为了爱情,吃这点苦不算什么。”   /他八成当我们俩是一对私奔的情侣了。/楚環说。   /你不觉得这个设定很不错吗?/楚渊心情很好,/年长的哨兵勾引了天真不懂事的富家向导小姐,遭到女方家庭反对,于是携手私奔。/   /只要他不以为我们是逃犯,找宪兵来抓我们就好。/   于是楚渊顺着比利的猜测,把楚環抱在怀里,“是的,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行。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还有,需要多少钱?”   “别急,哥们儿。”比利说,“你们运气好,圣诞节就要到了,最后一批货舰都会在这几天发船,赶着回家过节。我帮你们去问问。”   “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楚渊把一张购物清单连着一枚10镑的硬币丢了过去,“能帮我买齐上面的东西吗?”   “没有问题!”比利打了个手势,飞快地走了。   “我们剩下的钱估计不够船票。”楚環有些担忧。   楚渊一手搂着她,一手把玩着一枚硬币,目光落在斜对面十字路口处的一栋装饰得俗不可耐的建筑上。   “乖儿,你不介意你男人去赌一把吧?”男人勾了起唇角。   数分钟后,一位穿着普通却长相俊朗的华夏族男人走进了这间名为“金泉”的赌场。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过度章   也许会有点枯燥 第78章 帝国潜行-5   这是一个A阶哨兵, 看上去像是一个路过的商人, 趁着码头工人卸货装货的空档,上岸来早点乐子。赌场里两个B阶的哨兵保镖对他有些敬而远之, 于是其他几个普通保镖就更不去招惹他了。   而交际花们却立刻发现了这个英俊且气质优雅的男人。她们成群地簇拥了过来,却很快就感受到了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强势的拒绝。哨兵的这种震慑力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抗拒的。女人们不敢靠近,又舍不得走, 只能远远站在旁边打量他。   /看来你很受欢迎呢, 哥哥。/楚環戏谑的声音响起。   /这我不能否认。/楚渊兑换着筹码,嘴角忍不住抿着细微的弧度,/待会儿她们估计会更爱我。/   /第七桌, 21点。/楚環说,/那个穿灰大衣的就要起身了。你坐他的位置。/   话音一落,一个穿着鼠灰色皮草大衣的肥壮男人丧气地丢下手上几个零星的赌码,推开身上粘着的女人, 怒气冲冲起身离去。   楚渊轻巧地拨开了旁人,顺势在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   徐娘半老的荷官朝这个俊朗的男人抛来多情的一瞥,重新开始发牌。   /继续要牌。/楚環嘴里喀嚓喀嚓吃着东西。   /我已经拿到17点了, 宝贝。/   /相信我啦。/楚環说,“再要一张就够了。然后全押!”   楚渊把筹码全推了出去。   他这大胆的动作刺激了同桌的赌客。他们接二连三地追加筹码。   赌桌上特有的猜忌的目光在彼此眼中流窜, 只有楚渊端坐垂目,不合任何人有视线上的交流。他冷漠矜持, 有着一种孑然独立的傲慢。   荷官的示意下,赌客们依次翻开底牌。   楚環坐在汉克的货车里,敲着二郎腿, 喀嚓喀嚓地吃着一袋楚渊走前给她买的爆米花。口感很粗糙,而且是咸味的,不过聊胜于无。   楚渊面无表情地翻开了牌。正好21点!   观局的众人一阵哗然。同桌的几个客人丢下牌,低声咒骂。   有女人打着胆子想把手搭在楚渊的肩上,可努力了好几次,都被那尖锐冰冷的气息刺得靠近不了半分。   /赢了?/楚環问,/多少钱?/   楚渊看着荷官推到自己面前的赌码,/三百多吧。/   /还不够。/楚環说,/我刚才计算了一下,估计我们两个的船票至少要五百镑。到了圣马丁后,吃住行上还需要更多的钱。还需要买材料给我组装通讯一起,给朱雀买能量条。总之,你得玩命地挣钱了,孩子他爹。/   /那就继续!/楚渊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累着筹码,示意荷官开始新的一局。   二十分钟后,几乎半个赌场的人都聚集在了桌边,一股难以压抑的狂热气氛萦绕着每一个观局的人。而发牌的荷官已经连着换过四个了。   楚渊依旧面色漠然地坐着,并不去碰手边的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周遭的喧哗和赌场人员的敌意也同他丝毫无关。他一手把玩着一枚筹码,一手翻开了底牌。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   守在几个角落里的保镖相互交换着阴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就这时,一阵美妙的叮铃铃声从老虎机区响起。   一台接一台的老虎机灯亮起,成串的硬币从极其里掉落出来。玩家发出惊喜的呼喊。   掉钱了!   整个赌场的游客就像听到了开饭铃声的饥饿的犯人,齐刷刷转过头,继而朝着老虎机区疯狂地涌了过去。   他们推搡着,撕扯着,扭打着倒在地上。浓妆艳抹的妓-女,蓬头垢面的赌徒,衣冠楚楚却已输得一贫如洗的商人,全都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争先恐后地捡着硬币。   保镖们被推挤得东倒西歪,顾不得去抓那个赢钱的华夏族男人,而在经理的怒吼声中急忙去驱散抢钱的客人。   越来越多的老虎机失控,往外吐着硬币。人群越发狂热。赌场经理嘶声怒吼。   而楚渊在一片骚乱声中施施然起身,抓了一把小面额的筹码给跑腿儿的伙计小男孩,让他去帮自己兑换现金。   在保镖们和失控的客人缠打在一起的时候,楚渊则拿着兑换好的钱币,从容不迫地走出了金泉赌场的大门。   在他离去后,赌场的灯光忽然一阵狂乱闪烁,线路冒出火花,所有监控仪器冒出了青烟。   赌场的骚乱引得大街上的人都在往里面冲。楚渊却是大步流星地回到了货车里,把满满一包钱丢在楚環怀里,一手揽过她的后脑,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胜利果真会让男人性-致勃发。楚環心想。   “多少钱?”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楚環张口就问,眼睛亮晶晶的。   “将近三千镑。”楚渊得意地挑着眉。   “哇!好棒!”楚環欢呼,捧着楚渊的脸又在他唇上啵地亲了一口,“我把监控都清理干净了。他们这里真的很落后,监控都没有联网,而是刻录在硬盘里的。硬盘毁了,什么都不会存下。”   “一个民间科技如此落后的国家,却能开通前往邻国的单方虫洞。”楚渊不禁感叹,“如果波提亚要寻找的是我们手头的水晶,那它的作用一定超乎我们估计的强大。这样,才符合波提亚这么庞大的投入。”   楚環说:“我觉得他发现水晶流落在波提亚本土是迟早的事。我们真的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不一会儿,比利也回来了。他除了带来了要清单上要买的东西,还带来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身材非常魁梧的白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面容硬朗,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散发着一种白种底层男性特有的轻佻和不羁。   他穿着半旧的毛夹克衫,带着毡帽,但是看得出经济状态还不错。自然垂下的双臂非常强劲,手掌宽大如扇。如果他突然暴起,估计可以轻易拧断比利这样的普通人的脖子。   /A++哨兵,或许已经到达了S。/楚環飞速评估着。   退伍军人,左撇子,擅长冷兵器和空手搏击。五感都觉醒了,但是听觉应该是他最灵敏的无感之一。   这男人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就注意到了楚環,因为她身上带有黑暗哨兵的气息。对于哨兵来说,那不啻于一个强大的威胁。   楚渊下了车,把楚環留在副驾里。他也释放出了哨兵魄力,成为了一名2S哨兵。   男人盯着楚渊,浓眉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   “这是我的朋友伊恩。”比利介绍,“这位是……”   “布鲁斯。”楚渊朝伊恩伸出了手,“幸会。”   伊恩和他握了握手,目光朝货车的方向轻佻一扫,“那是你的妞儿?”   他说话也带着口音,但是不重。   “是的。”楚渊说,“她叫凯伦。”   楚環差点被爆米花呛着。   楚渊的恶趣味真是没救了!   布鲁斯和凯伦是一个儿童动画片里的一对主角兄妹。哥哥布鲁斯是一头小狮子,妹妹凯伦是一只梅花鹿。   鬼知道一头狮子和一只梅花鹿怎么会做兄妹。但是楚環小时候特别喜欢看它们俩的历险记。楚渊那时候已经念初中了,是个早熟早慧的翩翩少年,但也总是耐着性子陪着妹妹看动画片。那时候他们很喜欢以布鲁斯和凯伦来称呼彼此。   比利说:“伊恩明天有一船货要送去圣马丁。明天一早启航,后天中午可以抵达。货舰停在博格达市的航空港的,距离这里还有点远。如果谈拢了,你们俩可以搭乘他的船一起去航空港。”   伊恩微微眯了眯眼,注视着楚渊:“恕我直言,一个2S级的哨兵如果想要去圣马丁,哪怕丢失了身份手环,只需要去敲白塔的门就可以了。”   楚渊也非常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在躲避她家里的人和她的未婚夫。”   伊恩吹了一声口哨,笑得里露出两排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   “你看起来年纪比她要大不少。”   楚渊淡然道:“我是她父亲的保镖。”   “行呀,哥们儿!”伊恩哈哈大笑起来,“结契了?”   “还没有。”楚渊说,“任何女人都应当拥有一个正经的婚礼,不是吗?”   “同意。”伊恩说,“好吧,你们两个,八百镑,不讨价还价。我把你们从这里送到圣马丁。当然,没有客舱服务和三餐,你们也许还需要自己准备睡袋。”   “已经准备好了。”楚渊朝比利看去。   比利有些错愕,忙把替楚渊他们置办的东西递了过来。他刚才在购物清单里看到双人用保暖睡袋的选项时还有些不解,现在才明白过来这男人未雨绸缪,早就把一切准备好了。   楚渊丢给了伊恩一卷钞票,“这是五百。货舰落地后,给你剩下的三百。”   “我就喜欢这么上道的人!”伊恩清点着钞票,“叫你的妞儿过来吧。我的船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不过楚環从货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伊恩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险些跌了口中的烟。   黑发少女即使穿着臃肿的旧棉衣,却依旧不能遮掩住她动人的秀丽容色和窈窕的身段。见惯了底层有色人种女人暗沉而又被经年累月的劳作折磨得粗糙的面孔,少女如牙雕般柔白细腻的脸庞简直美得耀眼。   而女孩若无旁人地走向她的情人,依偎进了男人的怀里,朝他露出娇媚而亲昵的笑,就像一只对着主人撒娇的小猫。   那种天真与成熟妩媚在她身上完美结合,再加是向导这个身份加持的光环,令她就像一个天使,甚至是女神。   “老天爷。”伊恩对比利挤眉弄眼,“换谁不会想勾引她私奔呢?”   比利有些无言以对。   “你真想清楚了要带她去圣马丁?”伊恩火辣辣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在楚環全身上下扫荡,“华夏族的向导妞儿可是相当受上头那些人欢迎的。到了圣马丁,可多的是和你同阶的,甚至3S的哨兵来和你抢她。”   “谢谢。”楚渊冷淡道,“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女人的。”   “可别怪我没提醒就是。”伊恩耸了耸肩,打了个酒嗝。   楚渊从比利交给他的大袋子里取出一条围巾,裹住了楚環的头和脸。美貌少女转眼就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村妇。而楚渊自己也穿上了一身新买来的棉衣,挽着楚環的手,随着伊恩到了码头边,   伊恩口中的船,是一艘锈迹斑斑的小驳船,看着就像一只漂浮在江面上的破拖鞋。伊恩站在码头上吆喝了一声,一头熊从驾驶舱里钻了出来。   “你的魂兽还会开船?”楚渊不禁问。   “当然不会!”伊恩叼着烟口翻了个白眼,“这是米克,我的老伙计。米克,多带两个货!”   毛熊用爪子拨拉着卷曲的毛发,露出一张人类的面孔。白种人,身量极高,浑圆雄壮的身体被包裹在军旅色的毛大衣里,就像一只等着下锅的大粽子。   米克要架木板。但是伊恩摆了摆手,抬脚就跳上了船。楚環也小鸟依人地由楚渊打横抱着,随他跃上了船板。   “走!”伊恩把烟屁股丢进江中,“现在出发,我们能赶着回航空港吃晚饭。”   米克又把他肥壮的身子变魔术似的挤进了狭窄的驾驶舱里。船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缓缓后退离开了码头,掉了个头,朝着西南方向顺流而下。   驾驶舱里挤了一头熊和一个大男人,显然再没有更多的空间。楚渊在堆满木箱子的舢板上找了一处背风却又视野很好的位置,把楚環抱在怀里,用大衣裹着,一起眺望两岸景色。   一条大江蜿蜒着自东北向西南流淌,穿过群山,峡谷和平原,全年奔流不息。冬季是枯水季节,岸边裸露着的黝黑的岩石覆盖着冰雪。山林萧索,却很难见到野生动物活动的痕迹。   船转过一个急弯,一处采矿点出现在人们眼前。   山体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山坳,里面岩石漆黑,泛着乌蓝的油光。乱石堆上,采矿的脚手架已锈迹斑斑,一台废弃的采矿机大半个身子都被坍塌的泥土和积雪掩埋。矿地上铺满了一种泛着蓝绿色的碎石,像是被泼了一层颜料。   “废弃的篮石矿。”伊恩从驾驶舱里钻了出来,在寒风中努力点着烟,“这边太偏僻,很多矿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深山里还有些矿现在还依旧在开采。你们那里情况如何?”   楚渊微妙地回答:“我不大清楚城外的情况。”   “有钱人。”伊恩低声咒骂着,“享受着篮石提炼出来的能量,开着悬浮车,玩着机甲,根本不管污染区人们的死活。直到传染病让贵族的女向导们也开始生病了,大老爷们没有向导可以操了,帝国才开始派人来治理。”   “圣主治理了污染。”楚渊说。   伊恩哼了哼,“哦,你们大概是那种做-爱前都会先跪在窗前对着月光念他的名字的那种人。是的,他治理了污染。是的,他治好了女人们的病。于是老百姓们又心甘情愿地掏空了家底里最后一枚硬币,丢到圣光会的箱子里,去继续供养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们吃喝玩乐打炮。抱歉,小姐。”   男人瞥了楚環一眼,看上去对自己的粗口并没有什么歉意。   “不过既然你已经跟着这个男人翻出了围墙,那你应该开始习惯墙外人的说话方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枯燥中 第79章 帝国潜行-6   楚環在军队里混过多年, 早就对各种粗话完全免疫。她甚至很乐意听伊恩继续说下去, 多谈论一些波提亚的现状。   “你之前在哪里服役?”楚渊问。   伊恩饶有兴致地看向楚渊,咬着烟笑了笑, “空军陆战队。不是那种可以开着机甲在天上到处乱飞的空军。我们这些底层出来的哨兵多半都是进步兵团,给老爷们做卒子的。二十个人才分得到一个B阶向导,平时只有靠向导素熬着。而就连药也根本不够吃。况且那娘们儿疏导的本事真是够烂的, 操她还要来得快一点!”   楚環的眉头不禁用力一抽。   向导为哨兵疏导的正常途径是两人建立信任的关系后, 通过肢体轻微接触,例如握手、触碰头部等方式进行精神接驳。而如果双方进入不了状态,或者时间太仓促, 还可以通过性-爱来进行接驳。   在大周,非情侣的哨向进行疏导时都会尽量按照规范操作,公开光明,并且有机械侍在旁监督和协助。但是波提亚如果向导急缺, 向导等阶较低无法短时间内和大量的哨兵接驳,他们就会采取第二种粗暴的方法。   “在低级军营里,我的小姐, 向导就是高级军-妓。”伊恩戏谑道,“听说最近又开始征兵了。你最好期望你和你的男人不要被强行抓去。你们的圣主好像有什么大动作。你这样的2S哨兵应该在白塔榜上有名。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至于你, 小姐。你会在军营里非常受欢迎的。”   “不要和我的女人说话。”楚渊将楚環抱紧了几分,目光粹着锋利的冰霜, “还有,他也不是我们的圣主。我们已经离开过去的生活了。”   伊恩不屑地耸肩,“就算真的为了逃兵役而私奔也没什么。去他娘的该死的战争!女皇和元老院的那群肥猪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圣主的机械虫爬满了脑子。我看波提亚的皇冠就快戴在圣主的头上了。”   “去他吗的圣主!去他吗的女皇!”人熊米克从驾驶舱里伸出一只粗壮如树干的胳膊, 粗声咆哮。   伊恩哈哈大笑着,从驾驶舱里捞出一瓶酒,咬开了塞子,仰头大灌。他和米克随着发动机轰隆的节奏开始用方言唱起了一首歌。   男人粗犷雄浑的嗓音吼着黄腔走板的调子,在这冰天雪地的山林和湍流不息的江涛之中,竟然出奇地协调,引得人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楚渊低头,和楚環交换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眼神。   “芝士粉,酒,烟,化妆品……”楚渊的目光从箱子的标签上扫过,“走私犯的购物清单永远都是这么几样。”   /一半是真的货物,一半是别的东西。/楚環朝他挑了挑眉,/我们的屁股地下坐着的是真的意式肉酱罐头。但是你脚边箱子里,罐头里装着的是化学液体。我感知不出成份,但是我怀疑是制造炸弹用的。/   楚渊不动声色地把伸长了的腿缩了回来。   /你觉得是什么?恐怖分子?/楚環问。   /恐怖分子会这么活泼?/楚渊把目光投向一边喝酒,一边引吭高歌的伊恩,/他是个经历过战场炮火洗礼的士兵,但是我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恐怖分子常见的毁灭性的暗物质。/   /我也没有。/楚環说,/我觉得跟着他们这一路,肯定会有更多有趣的事发生。/   行驶了两个多小时,船终于离开了山区。两岸地势逐渐平坦,出现大片的农田和村落。农人用落后的方式耕种着土地,衣衫单薄的孩子挥舞着树枝赶着成群的家畜。现代科技显然没有在农村里留下多少痕迹。老百姓们仿佛与世隔绝,日复一日地劳作,为中上层的人提供源源不绝的物质。   随着江水逐渐浑浊,一座比较繁华的城市出现在两岸。这时候,才终于轮到那些机械制品出场。   江面上开始出现精致华美的轮船,巨大的转轮露在两侧,卷着江面的碎冰。   三楼的露台张开了保暖空间屏障,穿着单薄华服的男男女女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酒会,歌舞升平。那些人就像住在玻璃罩子里的玩偶,外面的冰天雪地和江面其他船上褴褛的百姓全然和他们无关。   楚環忽而眯了眯眼。   /怎么了?/楚渊敏锐察觉。   /船上的侍者。/楚環说,/外表看着和人类无异,但是是机械侍。/   大周在AI战争后就定下了严格的规定,所有机械侍必须在外表上和生物有明显区别。这就是为了避免再有AI和人类混淆,产生不良后果。可波提亚的权贵们却依旧在使用足可以以假乱真的机械侍。   而江对岸,庞大的货轮停靠码头,远远可见机械侍伸出长长的钳子将集装箱拎起,运往岸上。不同工种的机械侍在船上和岸上忙碌着。这些做粗活的机械侍倒是没有漂亮的外表。它们体型各异,布满锈迹和划痕,但是动作灵敏有序。   直到这个时候,楚環他们才开始逐渐了解波提亚的科技水平。   “看。”楚渊示意楚環看向露台的角落。   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正依偎在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怀中,喁喁私语,拥抱接吻。男子年纪看上去足可以做她的儿子,俊美的面容带着温柔而极有耐心的笑意。他举手投足的姿势十分克制,没有任何一个无效动作,并且有些细节动作会精准完美地重复。   那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个极高仿真的高智AI机械人。   “他们不是仅有的一对。”楚環随即又发现了另外一对人机组合。   垂着满天星灯花的舞池之中,衣冠楚楚中年男人正搂在怀中翩翩起舞的美貌少女同样有着精致无比的容貌,标准的温婉乖巧的笑容,以及流畅且精准的动作。它也是一个高智AI。   /波提亚这个情况,很像我们大周爆发AI之乱前的情形。/楚渊在共感里说,/当时也是高智AI泛滥,人们不仅用AI机械侍做仆人,还用它们做情人,甚至是人生伴侣。匹诺曹的感情模块给AI们赋予了越来越多的情绪反应。AI逐渐和人类难以区分……/   /白帝的势力正在全面渗透这个国家。/楚環说,/AI之乱的时候,大周是重灾区,而波提亚当时因为生产力太过低下,反而没怎么受到波及。现在看来,他们正在走我们的老路。/   /我们给了白帝的势力一个名称叫“机械生命”,其实就是承认了智能机械作为一个种族的存在。/楚渊说,/我们曾经被这个种族奴役,然后将它驱逐。现在,它们卷土重来了。/   /而情形很不好。/楚環说,/当年有一个光明向导和三个黑暗哨兵作战,而且还有女娲系统辅助。而我们现在只有你一个黑暗哨兵,女娲系统也被我们销毁了。/   /后世一直有这样的争议。/楚渊说,/反对派觉得销毁女娲是我们作出的最错误的决定。但是当时的人们饱受AI奴役的恐惧,民众全部都支持销毁所有高智AI程序,女娲首当其冲。匹诺曹发明者的后代不得不改名换姓,从朝歌移民到了华国,不然早就死在了朝歌的暴动之中。/   楚渊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   /環儿,你在王室长大,你最清楚我们这些掌权者的虚伪和软弱。当年那些王侯们就真的认为白帝不会再造成威胁了吗?当然不!没有白帝,也会有其他的新生代机械生命来和我们争夺资源。但是他们更在乎的是当下统治的稳固。/楚渊说到这里,不禁一声讥笑。   /这些哨向世家才建立了皇权,分封为王,他们急切需要顺应民心来巩固权力。百姓不想再打仗,也不想再使用高智AI。百姓是想不到一千多年后的局势变化的。况且,这些家族也在战争中牺牲了无数哨向子弟,人才凋零。当时周太-祖的弟弟和我们楚太-祖的兄长都是黑暗哨兵,都战死沙场。他们也都经历不起更多的战争了。/   /所以他们选择不再追击白帝残余的旧部。选择卸载了所有高智AI系统,销毁了女娲。/楚環长叹,/斩草没有除根,后患无穷。/   /是啊。/楚渊搂着她,/我觉得,我觉醒成为哨兵,和你的回来,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也许,一切都是为了接下来的战斗准备的。/   楚環沉默了片刻,说:/当年,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我。成为哨兵后我反而很难过。我第一次驾驶着机甲替你出征的时候就想,从此以后,我就要担起守护楚国山河的重任,我也要开始试着忘了你。/   /那你忘了吗?/楚渊问。   楚環浅笑着闭上了眼,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要是忘了你,我还会回来吗?/   伊恩把空酒品从驾驶舱的窗口随手丢进了外面的河里,眼角余光瞅见那对华夏族情侣正在后面拥抱接吻,吻得难舍难分。   “呕……”他嘀咕着,“这真是辣眼睛的一幕!他们俩不会准备就在后面开干了吧。说真的,他们要在我们的货上啪啪,那就得把货给买了!”   “你只是嫉妒了,伊恩。”米克说,“他能拥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向导,而你却还得和五个人轮流分享一个向导。”   “我的阿曼达可比得过十个那种瓷娃娃。”伊恩又开了一瓶酒,大口豪饮。   小驳船顺流而下,沿途经过了数个城镇,终于在日暮时分抵达了终点博格达市。   这是一座人口将近一百万的城市,听伊恩的话,这样的城市在波提亚,已算非常大的都市了。而一百万的人口放在大周任何一个诸侯国里,也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县级城市的规模。   /我们的民族真是一如既往地热衷于繁殖呀。/楚渊发自内心地感叹。   这里江面辽阔,大江在这里迂回,冲刷出了一个巨大的回水弯。航空港和码头相连,太空舰也直接停泊在码头。码头虽然远算不上干净整洁,但是随处可见的各种科技产品和码头上的大型机械终于给了楚渊他们一种回到现代文明社会的感觉。   客舰,货舰,甚至少量军舰都停靠在空港里。楚渊他们留意到军舰正在装载货物,周围则满是实枪荷弹的士兵。机械昆虫则盘旋在军舰高处,监视着周边动态。   /是机甲能量条。/楚環感知着,/很多,至少上千吨。足可以装备一个连的机甲兵团了。/   /知道他们要运去哪里吗?/   楚環扩展着精神网络。   两架机械昆虫忽然掉头朝他们的驳船看过来,机枪口对准了这边。   楚環立刻收回了精神力。   而机械虫似乎只是常规地旋转。它们很快就沿着顺时针地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安妮维塔!”伊恩一身酒气地站在船板上手舞足蹈,“噢,我的美人,我的甜心小南瓜派,想爸爸了吗?”   前方码头上,一艘造型中规中矩,毫不起眼的中型的太空舰孤零零地被一派高大气派的太空舰挤在角落里,就像学校里一个被欺负排挤的倒霉学生。如果不是它灰扑扑的外壳上用波提亚字母喷绘了名字,没人会把它和那么一个动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她看起来不错。”一路都没吭声的楚環都忍不住开口赞美了一声。   她刚才用精神网扫了一下,这艘其貌不扬的太空舰居然有着性能非常卓越的核心机和一套动力十足的推动器,很有可能是从某艘波提亚军舰上拆卸下来的。所以别看它外表不起眼,它比码头上大半的太空舰都要精良。   “谢谢。”伊恩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你的嗓音可真好听。你应该经常说话。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驾驶舱转转,并且教你念每一个操作按钮的名字……”   “伊恩,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   随着一声娇叱,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天而降,凌空一脚踹中了男人的脸。伊恩高大的身躯斜着飞出去,噗通一声落进了冰冷浑浊的江水之中。   楚渊和楚環安静地站在一旁。   “你迟到了一整天!”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叉腰站在船舷边,朝着水中的男人破口大骂,“你干吗不死在山里算了你这个杀千刀的废物。”   伊恩从水里冒出来,吐了一口水,咧嘴笑着:“阿曼达亲爱的,我也很想你。”   “去死吧你这个衰货。如果不是汤米他们拖着,我早就启航了——你们是谁?”这个肤色如枫糖浆一般甜蜜的女人终于发现了站在一旁看戏的一对华夏族男女,目光立刻锁定在了俊朗的楚渊身上。   她是个A+左右的向导,楚渊身上2S哨兵的气息对她来说简直就像一股浓郁的费洛蒙香水气,她不禁朝楚渊挑眉妩媚一笑,用力地将裹在小皮衣里的浑圆的胸脯挺了挺。   “我们的乘客。”伊恩费力地往船上爬。   “我们哪里还塞得下什么乘客?”阿曼达一脚又将伊恩踹进了水里。   “我们付过钱了。”楚渊温文有礼地说。   而楚渊这种矜贵优雅的气质一贯通杀所有年龄、阶层的女性。阿曼达不禁扭着腰臀,碧蓝的大眼里盛满笑意,轻声问:“多少钱?”   “五百!”伊恩再次尝试往船上爬。   “八百。”楚渊冲着阿曼达露出迷人的微笑,“已经付给了伊恩三百,在他夹克左边的内包里。”   阿曼达冷着脸朝水中的伊恩看过去。   伊恩哭着把钱递了过来。   “很好。”女人提起一脚,再度把伊恩踹回了水里,朝楚渊抛了一个火辣辣的媚眼,“我给你们安排一个舱位,但是不包饭。我们已经耽搁了一天了,半个小时后就启程。”   她把钱塞进了胸衣里,仰头高喊:“放舷梯。”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枯燥,想开车~~~~ 第80章 帝国潜行-7   安妮维塔号并不大, 除去驾驶舱和一些公共区域外, 只有几个小舱房,剩下的舱房全部都被拆除, 腾出空间用来装载货物。   分配给楚渊他们的是一间不过五六平方米的舱房,比一张双人床大不了多少,空空如也, 配有一个刚刚只能放下马桶和洗漱台的小卫生间。   “我们的船员不怎么喜欢交友, 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到处乱跑。”阿曼达挑剔的目光将楚環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向头,“当然, 现在后悔要下船,钱是不退的。”   “这里很好。”楚環平静地朝阿曼达微笑点头。   阿曼达讨了个没趣,转头朝楚渊递去秋波,“我的卧室就在隔壁, 有淋浴间。如果你有需要,我任何时候都会为你开门的。”   “谢谢。”楚渊站在门口,作出送客的姿态。   阿曼达扭着翘臀而去。   “如何?”门关上后, 楚渊问。   “他们没有租用码头上的机械侍,而有自备机械侍。”楚環一边铺着睡袋, 一边说。   “那几台机械侍被卸载了一些远程超控和智能模块,很多动作需要人手动去操作。这是一种简单粗暴地防止机械侍被更高指令操控的方法, 也只适用于低级的工用机械侍。他们的太空舰系统就不能这么改造。”   “白帝也没法操控那些机械侍?”   “除非他建立物理接触。”楚環说,“不过谁会花那么大功夫去操控几个工用的机械侍呢。这群人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密罢了。走私犯当然要谨慎一点。哦对了,天花板上的灯里有摄像头——别担心, 我已经把麦弄坏了,他们只能看却听不到我们的交谈。”   “真变态……”楚渊躺在铺好的睡袋上,盯着天花板的灯。虽然他并没打算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和楚環亲热,但是知道有人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对于敏感的哨兵来说,不啻于一种隐形的折磨。   “想什么呢?”楚環挨着他躺下。   “想你。”楚渊伸出手臂让她枕着,“想着我怎么把你安全带回楚国去。想着为什么我总让你跟着我吃苦。”   “你想得太多了。”楚環搂着他的腰,“做大哥的就是这么爱操心吗?从小你就在照顾家里所有人,爸爸,奶奶,我和阿璇。哥,你做得足够好,也足够多了。让我来和你一起分担。”   楚渊拥着她,侧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货物很快就装载好了。太空舰驶离了航空港,开始升空。   楚環感知到有人从他们的舱房外走过,其中一个是伊恩,另外一个是个A++的哨兵。显然是来巡视的。   太空舰顺利升空,进入了黑暗苍茫的太空之中。   波提亚的星域同大周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这里的空域之中没有密集往返的民航太空舰,显得十分清静。   楚渊托比利购买了不少食物,两人坐在地板上,用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然后楚渊躺着闭目养神,而楚環打开手环,开始敲敲打打。   “做什么?”楚渊好奇。   “写日记。”楚環把界面捂着,“不许看。”   楚渊闭着眼,嘴角挂着笑,“谁稀罕呀。肯定在赞美我前两晚的卓越表现——哎!”   被楚環踢了一脚后,他不再说话。   ?年?月?日   我们来到波提亚的第三天,终于搭上一辆走私犯的太空舰,往波提亚首都圣马丁出发。   现在的我和楚渊,一穷二白三没身份,四还有可能正在被“圣主”通缉追杀,实在是很狼狈。但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虽然这么说很俗气,可我真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个梦。   但是,我确确实实是个几次三番拯救了天下的女人,我觉得我值得被奖励。所以我死而复生,得到真爱。这就是正能量!   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到大周。但是这反而是最难的部分。   从波提亚到楚国边境,正常太空航行需要将近一年的时间,只有开辟了虫洞,航行时间才能缩短到一周内。然而如果圣主侵略朝歌为的就是我身上的水晶,那么他或许认为水晶已经不在大周了。这自然也就暂时没有了再次进攻的必要。   对于大周百姓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波提亚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掠夺。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则是个坏消息。没有虫洞,我和楚渊就很难尽快回去。   我们都不想等我们过了好几年千辛万苦地回到楚国,牧儿已经替他成了太子,而且连孙子都生了俩了。而且不是我不信任牧儿的能力。但是他毕竟太年轻稚嫩,不是那几个老狐狸的对手。况且楚渊生死不明,父亲和家里的孩子会非常担心。   而我也很想回去见见家人,见一见那对双胞胎。   上一世我没有做成母亲。而这一世我就白捡了两个这么大的孩子。命运替我节省了怀胎十月的艰辛,分娩的痛苦,半夜起来喂奶的崩溃,十来岁青春期的叛逆等等糟心事儿,直接让我和孩子们可以平等自然地做朋友。我不该浪费这个好机会。   所以我们决定先去圣马丁,打听一下情况,给朱雀补充能量。朱雀是我们手中唯一的机甲武器,没有武器,就算是楚渊这个黑暗哨兵也不方便赤手空拳对战机械士兵。所以我们俩战略性地怂了。   而且我们也需要能尽快和大周的人取得联系。只可惜我们在这里没有可信任的人……   “睡了吧。”楚渊枕着双手,闭着眼低声说,“一切等我们到了圣马丁再说。”   楚環关了手环,翻身躺在他臂弯里,长叹了一声。   “给我说说孩子们吧。”   楚渊想了想,说:“思思从小性格就强势霸道,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去抢誉儿的玩具,会哭会闹,事儿精一个。誉儿虽然是弟弟,但是一直很让着她,很听话乖巧,脑子特别好使,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他们学走路那阵子,我带着他们去……”   楚環在楚渊的絮絮声中睡去。   ***   朝歌,连日的阴郁终于结束。仲秋明亮的阳光再度撒满大地。木樨花受冻之后再被温暖的日光笼罩着,浓烈的芳香如揭开了瓶塞的美酒一样飘涌出来,浸透了每一方清洌的空气。   学生们拖着行李,穿过满目疮痍的校园,陆续离校。预备役的学员则已经穿好了军装,准被按批次去各国军部报道。   李凤笙一身笔挺的军装从校办大楼里走出来,引得沿途少男少女纷纷投来多情的目光。他视若无睹,板着脸大步朝前走。   “李凤笙。”司徒子彦亦是一身军装,却是迷彩作战服,让一贯斯文矜持的他多了几分不羁与洒脱。   两个青年对视了一眼,脸上挂着同一款忧愁,倒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叹来。   运动场的看台已在袭击中被毁了大半,如今学校停课,还不知何时才能把这些设施修葺完善。两人在保存尚且完好的贵宾席上坐着,俯瞰已面目全非的场地。比赛那一日的欢呼和喜悦仿佛还在上一秒,大梦醒来,才惊觉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你什么时候回去?”李凤笙问。   “父亲想让我留下来。”司徒子彦说,“从波提亚最后关闭虫洞时的举措,他觉得他们内部或者本土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他们仓促撤离。所以朝歌暂时是安全的。但是很多侨民要撤离,一些合作项目也要暂停。他觉得这是个锻炼我的好机会。”   “我父亲也觉得他们短期内不会再派兵侵略。”李凤笙说,“但是这一次侵略就足已让朝歌十年不振了。”   “关于楚环,令尊怎么说?”司徒子彦问。   李凤笙喝了一口啤酒,无精打采,“还是老样子,说她就算活着,也回不来了。楚太子真的为了救楚环也被困在虫洞里了?”   “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司徒子彦说,“楚渊是现今唯一的一位黑暗哨兵。而从他震撼亮相到失踪,也不过短短半个多小时。一个太子,为了救一个向导,生死不明。”   “他和小环好像关系不浅。”李凤笙说,“当时你在场。小环都和你说了什么?”   司徒子彦面容晦涩。女孩临别时那回头一瞥历历在目,每次回忆起都如针戳心,带给他难言的痛楚。   “她什么都没说。”司徒子彦话语艰涩,“但是他们一起驾驶朱雀,一起作战,配合无间,就好像早就是一对搭档。”   李凤笙捏着啤酒罐,无限惆怅,“她也什么都不和我说。她好像一直都没有打算和我们深交。好像……好像她知道自己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司徒子彦放下啤酒,站了起来,“天子今日在宫里举行募捐酒会,你会去吗?”   李凤笙讥讽冷笑着点了点头。   波提亚撤军后,李凤笙得了李承钦之命,亲自去地下安全堡垒里,把天子半劝半恐吓地拽了出来,做了一次安抚民心的电视演讲。电视上的天子看着比他的百姓还更需要安抚,仿佛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掀开地毯钻进去的德性。   这次募捐酒会其实唐华两国联合举办的,目的是为了联合一下朝歌本地势力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对策。苍王派了大使前来,而楚国自己的太子下落不明,有些无暇他顾。   其实众人心里已有数,朝歌重创,天子无能。恐怕最先被吞并的不是楚国,而是天子国了。而苍楚两国身负羁绊,自顾不暇,瓜分天子国的主力军必然是唐华两国。   如今还能并肩坐在运动场上喝啤酒的两个青年,也许过几日再见,就已只剩敌对国王子公侯这唯一的身份了。   而对那个神秘不可捉摸的黑发少女的怀念,也将成为他们俩唯一的联系。   “如果她能回来……”李凤笙望着晴空,“不论多少年后,她能回来……”   “我也许还会和你争夺她。”司徒子彦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告辞而去。   李凤笙闷笑着,灌了一口啤酒,“也许还轮不到我们两个上场的份儿呢!”   ***   司徒子彦走出了运动场,步伐从容地穿过凌乱的校园和一群群撤离的学生,来到了校医院。   两名华国使馆人员已在门口等候许久,见了他毕恭毕敬地欠身,延着他前往住院部,来到了三楼的一见病房门前。   特勤人员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待司徒子彦进去后,关上了门,守在门口。   单人病房里,阳光撒满每个角落,让单调的房间显得生机勃勃。   一个少女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见到司徒子彦进来,立刻起身,局促地有些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的好。   “子彦……公子……”   “叫我子彦就好。”司徒子彦朝她温和微笑,“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么拘谨。坐下聊把,雪莉。伤好些了吗?”   少女面孔俏丽,身段玲珑有致,一双黑溜溜的眼珠机灵地转着,正是楚环的好友方雪莉。方雪莉在这次袭击中也受了伤,自二楼的楼梯上跌落下来,左手臂骨折。此刻她的左手臂还缠着纱布,行动略有些不便。   “已经好多了。”方雪莉拘谨地坐了下来,“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根本就不用住院的。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出院了,你打算去哪里呢?”司徒子彦问,“学校已经停课了,学生都被要求回家。你虽然是预备役学员,但是不是作战专业的,又才是大一。你在华国也一没亲人,二没有住所。与其回去,不如接受我的安排,先在朝歌住下来。”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方雪莉红了眼,“你还没有小环的消息吗?”   司徒子彦摇头,眉头萦绕着淡淡愁绪,“但是我们都没有放弃希望。也许虫洞里的时空乱流情况并不严重,他们有可能驾驶着朱雀逃脱。”   方雪莉愁眉苦脸,“我就她这么一个好朋友,她就是我的家人。她要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司徒子彦笑容温润,语气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听你说你们感情很好。不过我记得我们几个最初认识的时候,我撞见过你和几个同学一起戏弄小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   方雪莉猛地抽了一口气,面色阵青阵红,结巴道:“怎么会……我不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大概这个可以提醒一下你。”司徒子彦淡淡一笑,拿起了光子板,手指轻点,光子板上开始播放一段校园监控录像。   方雪莉俏丽的面容顿时僵硬如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主角们打酱油,子彦小哥哥实力solo~~~ 第81章 帝国潜行-8   录像里, 高中校园操场旁的运动器材室门口, 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正东倒西歪地靠在栏杆上。楚环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宽大校服,往返于球场和器械室之间, 正忙着把散落一地的足球捡回球筐里。   视频是有声的。楚环机械地碎碎念的声音非常清晰。   “捡完所有的球,锁门,才能去吃晚饭。捡完所有的球, 锁门, 才能……”   一个男生一脚踹翻了球筐,好不容易装了半筐的球滚落了出来。那群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一个接一个地把球重新踢回球场上。   楚环茫然地站着, 并不理解他们的举动。她稚嫩的面孔布满细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澈澄净, 不含丝毫杂质,也更没有怨恨与愤怒。   “嘿,傻货!”一个叼着烟的少女踢飞了一个球, “还愣着做什么?不想吃晚饭了吗?”   那个描着黑眼线,烫着卷发的少女, 就是方雪莉。   司徒子彦关了视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地笑, 注视着方雪莉。   方雪莉满脸通红,狼狈地埋着脑袋。   “我那时候不懂事。我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有阵子和一群不良少年走得很近。我并不以此骄傲, 子彦。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初欺负过小环。但是我们后来和好了,彼此加深了了解,她也原谅我了!”   方雪莉怯怯地抬眼打量司徒子彦,“你这是在和我清算吗?我知道你喜欢她。其实我背地里一直都在撮合你们的……”   “谢谢。”司徒子彦微微一笑,“你和楚环是被同一个白塔分部收养的,是吧?你们其实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是啊。”方雪莉紧张地吞咽,“所以我们很熟。”   “是吗?”司徒子彦长眉轻挑,“我咨询过了你们历届的班主任和你们的旧同学,都说你们关系非常一般。楚环从小就有点自闭,不合群。而你是个热衷社交的很外向的性格。你们的初中同学说,你们同班三年,都基本没有说过几句话。”   方雪莉讪笑,“你不懂女孩子的友情,子彦。小环在学校里是个怪人,一直被排斥。我要是表现得和她关系好,我也会被排斥的。我知道这很幼稚,可是我那时候年纪小。我和她私下一直是好朋友……”   “白塔孤儿的社工说,”司徒子彦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初二的时候,白塔的孤儿宿舍发生过一起孩子玩火引发的小火灾。你逃了出来,楚环却被困。你们当时住同一间宿舍,但是你压根儿没有向老师汇报或者询问她的安危。”   “我当时吓傻了!”方雪莉渐渐露出恼意,“子彦,我或许不是完美的朋友,但是至少我不会害小环!我现在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希望她能平安回来的。你这样指责我的过去,让我很不舒服。谁人还没有个过去呀?”   “是啊。”司徒子彦的从容镇定在方雪莉的急躁的衬托下,都有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意味。他双手十指交握,放在交叠的膝上,如一个审判者,冷淡地注视着眼前已额角冒汗的少女。   “高一的第一个月你还在欺负楚环,第二个月你就忽然和她建立了友情。期中考试过后不久,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在我眼中,你们确实是一对很特别的好朋友。你机灵活泼,楚环木讷淳朴。她依赖信任你,你也在照顾她。完美互补。”   方雪莉沉着脸没吭声。   “而我后来回头去调查,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司徒子彦的拇指轻轻碰了碰,“我们会认识,是因为楚环捡到了我弄丢的光子板。而我是在学校后的咖啡店弄丢的它。而你当天正在咖啡店里打工。”   血色逐渐从方雪莉僵硬的脸上褪去。   “很巧的事。那天咖啡店监控失灵。但是更巧的是。咖啡店对面的银行监控非常清晰,而且会保存十年。而我又坐在窗边。你觉得我要是回头提取录像,会看到什么?”   方雪莉紧抿着唇,急促呼吸片刻,低声说:“是……我一直暗恋你。本来想自己假装捡到你的光子板,好有借口和你搭话。没想到被楚环发现了,让她还给了你。她人虽然呆,可追男生比我主动。她现在又是向导了,又那么出色,你们都喜欢她去了……”   说着,女孩呜地一声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自眼眶里滚落。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用了一点心机。我又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有什么错?你和楚环好了,我有使坏拆散你们吗?我还不是默默祝福你们!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啊,司徒子彦,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司徒子彦轻轻颦眉,眉头绕着清愁,叹着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方雪莉接过纸巾,捂着脸泪如雨下。剔透的少女心仿佛被司徒子彦伤了个透。   “别哭了。”司徒子彦轻言细语地安慰着,神情温柔地注视着她,“雪莉,抱歉,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不过,你或许知道,人的真实年龄,可以通过骨骼来测定的吧?”   啜泣声戛然而止。方雪莉低头捂着脸,一动不动。   司徒子彦靠进了沙发里,语气依旧温柔款款,道:“你受伤后,借口信仰自然派,不肯接受治疗舱接骨。但是我们依旧有无数个办法扫描你的身体。给你做基因手术的医生技术一定很好,因为你的皮肤和脏器无懈可击,但是骨骼却不方便改造。你的实际年龄,应该比你现在ID上的,至少要大十岁。”   方雪莉放下了纸巾,双目鼻头依旧红肿,可所有的表情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自脸上抹了去。尖锐的寒意自她漆黑的双目之中泛出,蔓延上整张脸。她端正静坐,就像一尊冰冷坚硬的石雕。   这一瞬,她从一个天真的少女,转化成为了一个阴鸷深沉的女人。   司徒子彦淡漠地看着她,继续道:“我们之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楚环身上,以至于忽略了你。对此,我确实欠你一句对不起。希望我们现在才发现这个漏洞,没有让你太失望。”   方雪莉一言不发。   “你是从什么时候替换了原本的方雪莉的?高一的第一个月吧?”司徒子彦说,“你促使了楚环和我,和李凤笙的相遇,你唆使她来追求我们,好方便你接近我们。报考中央军事学院也是你的主意吧?意外录取是你幕后人的杰作?因为我查到这次录取也存在数据异常的情况。”   方雪莉依旧不为所动。   司徒子彦抄着手,调整了一下坐姿,“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楚环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棋子,受害者,还是合伙人?”   方雪莉终于有所反应。   她抬起双眼,幽夜般的眼深深地注视着司徒子彦。没有爱或者很,只有一种带着隐隐讥讽的优越感,和一份视死如归的坚定。   “你又以为楚环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嘴角轻轻一挑,满是挑衅。   司徒子彦面无表情地注视她片刻,站了起来。   “那就让我们在她回来之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吧。”   门外的特勤人员走了进来,把方雪莉从沙发里拎起来,戴上了电磁镣铐。方雪莉不为所动,任由他们把自己拽了出去。   ***   楚環翻了个身,伸着懒腰,醒了过来。   身体随即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拥进坚实温暖的怀抱中,唇上传来柔软的压力。   “没……呜……刷牙……”   “我不嫌你口臭。”楚渊低声笑,把她压在身下,辗转亲吻。   太空旅行始终没有清晨的阳光,但是初醒的慵懒惬意让两人都发出舒适的感叹。早安吻让小舱房里春意盎然,两人耳鬓厮磨,身躯发热,都有了反应。   “你不会真打算让他们看免费的春宫戏吧。”楚環对埋在自己身上像一头大狗一样拱来拱去的男人笑道,“我们可是已经付了差旅费的。”   楚渊一脸欲求不满地郁卒,起身去小卫生间里洗漱。   他赤着胸膛,只穿着一条软薄的睡裤,弯腰洗脸漱口时,腰线迷人地自宽阔的肩向下收敛,臀挺翘浑圆,让人看着手痒痒。   楚渊吐了口中的水,漫不经心道:“你再摸下去,我就真的在这里把你给办了。”   楚環笑嘻嘻地自身后搂着他劲瘦的腰,把脸贴在他肌肉虬结的后背上,“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摸一把又怎么了?手感要不好,我才不会摸着不放呢。”   “我这还得谢谢公主殿下垂青一摸呢?”楚渊拧了湿毛巾丢在楚環脸上。   楚環闭着眼睛洗脸,忽然感觉到男人宽大的手掌摸了进来,顺着小腹往下探去。   “你——”   沙哑饱含着笑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让哥哥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   男人强健的身躯将她压在了洗漱台上,手掌带着魔性,同肌肤摩挲出一串串电流,手指更是灵巧地在花间弹奏起了一首清晨咏叹调。   斑驳的镜子里,两人身躯交叠,男人深情地拥抱着少女,吻着她的鬓角。少女满面潮红,双眼盛着盈盈春-水,气喘吁吁,粉润的唇间,洁白贝齿若隐若现。   下巴被捏着扭过去,唇又被堵住。   【粗暴打码】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   “两位起来了吗?”阿曼达甜腻性感的声音传来,“或者我过半个小时再来?”   她明明能感知到楚渊他们正情浓亲昵,却依旧来敲门,显然是有意来打搅的。   楚渊开了门,冷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阿曼达穿着紧身小皮衣,深蜜色的肌肤散发着柔腻的光泽,饱满的胸脯就像一对不安分的弹力球,随时都准备从紧绷绷的白色背心跳出来。她依着门框,身躯呈现妙曼的曲线,目光惊艳地在楚渊健美的胸肌腹肌上扫荡。   不同于白种人的魁梧粗壮,楚渊穿着衣服的时候稍显清瘦,可衣服下的精悍干练的肌肉即使在放松状态也依旧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伊恩请你们过去一起用早饭。”阿曼达眉眼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抛过来,“我们还要一起相处一整天呢,也许可以交个朋友。”   太空舰主人相邀,盛情难却。楚渊和楚環收拾了一番,由阿曼达带着路,去赴早餐之约。   虽然楚環昨日就感知到了太空舰上的所有成员,但是现在他们才正式见面。   除了伊恩和阿曼达外,太空舰上还有六个人,全是男人,其中两人是A阶哨兵。剩下四个只是普通人,其中就有昨日开船的米克。   “我把咱们的贵客请来了。”阿曼达身姿妖娆地走过去,低头吻了吻伊恩的唇——他们显然又和好了,然后顺势坐在了另外一个哨兵的腿上,任由那个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腰和胸上。   那两名哨兵在楚環一出现时就把火辣辣的目光投了过来。楚環和楚渊不同,她的等阶没法掩饰。作为一个S阶向导,她对大部分中低阶哨兵的诱惑是相当致命的。也多亏了楚渊留在她身上的标记,让在场的哨兵们只敢垂涎远观,却根本不敢靠近她。   “快请坐。”伊恩热情地招呼着,“咖啡,培根,面包,还有新鲜的炸靴头蝎肉,沾蛋黄酱特别好吃。当然,肯定比不过你们在家中的伙食。”   楚渊道了谢,同楚環坐下。   “昨晚还睡得好吗,甜心?”伊恩粘乎乎地目光落在楚環身上。   “就像一个婴儿。”楚環回了一个甜美而羞涩的笑容,十分符合她千金小姐的人设。   “她可真是个可人儿。”伊恩对楚渊说,“你一定花了很多功夫才得到她的。”   “是的。”楚渊淡漠回答,“你可想象不出来呢。”   “哨向之爱!”阿曼达感慨着,“千万年来人们一直歌颂和向往的爱情。绝对的忠贞、坚定、同生共死。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一旦和这个人绑定了,你就再也摆脱不了他。只有一直拖着,直到你们其中的一个年迈失感才到出头之日。”   “如果相爱,又为什么要摆脱呢?”楚環问。   “哦,蜜糖。”阿曼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现在的人类活得太久了。只要有医疗保险,随便都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如果你二十岁就和一个人相爱,在一起,那你们要在一起度过一百三十年的时间。一百多年里每天都对着这一张脸,他所有的套路你都清楚,你所有的手段他也了解。没有新鲜感,没有刺激,但是又不能换人。因为你们该死地结契了,精神网连接在了一起,就像黏合了的伤口一样。而要做分离手术的代价太高,你们都付不起。那个时候,就会反复问自己,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结契?为什么不能就是做个临时标记?” 第82章 帝国潜行-9   “你吓到她了, 宝贝。”伊恩示意阿曼达适可而止, “让这对爱情鸟先好好享受一下现在的时光吧。说起来,布鲁斯, 方便问一下你接下来的打算吗?”   楚渊给楚環倒着咖啡:“事实上,我们也没打算在圣马丁呆太久。我们打算去拜访几个朋友,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我们会另外找个僻静的地方定居。”   “祝你们顺利。”伊恩说, “不过我很好奇,作为2S哨兵,你当初居然没有收到征兵令?S阶以上的哨兵都是白塔重点监控的对象, 几乎都要强行入伍的。”   “我原先的东家有一些特权。”楚渊波澜不惊地回答,“我们在体检上做了点手脚,证明我的失狂症十分严重,进入军营会威胁到旁人。我并不以逃兵役而自豪。但是我也没兴趣把自己的命浪费在为贵族和那些机械玩意儿抢能源上。”   伊恩吹了一声口哨, 举起他兑了酒的咖啡,和楚渊的杯子碰了一下,“不能同意更多了, 哥们儿。从军是为了保家卫国。那些AI机械人真是一群渎神的玩意儿。”   抱着阿曼达的那个哨兵说:“听说女皇陛下有两个面首就是机械人,是圣主送给她的。”   “你听谁说的?”阿曼达嗤笑, “难道圣主一人已经满足不了女皇陛下了?难道向导会随着等阶提升,那方面需求也更强烈?”   她包含挑衅的目光朝楚環投去。楚環双目低垂, 安静地吃着一块三明治,仿佛失聪。   伊恩问楚渊:“那么,你应该不是圣主培育出来的哨兵了?”   “不是。”楚渊说, “十四岁觉醒成哨兵,A阶。”   “从A升到2S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伊恩斜眼瞅着楚渊,“很多训练没有钱是根本做不了的。”   “我大概比较幸运。”楚渊微微笑,“不过现在被圣主培养出来的哨兵才是真正的幸运儿吧。那些本来没有希望的孩子,可以借此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一股异样的情绪波动在对方几人之间回荡。伊恩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着煎鸡蛋,冷笑道:“幸运不幸运这可不好说,毕竟他们都被送上了战场,但是肯定是改变了命运的了。”   楚渊忽而道:“你们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圣主不大量培育向导呢?”   “向导又不能在战场上杀敌。”那个抱着阿曼达的哨兵笑道,“圣主可是极致的节俭主义者吧。不是特别有必要的事,就不会去做的。哨兵没有向导的疏导患上了失狂症怎么办?没事,反正他还会培育出更多的新鲜哨兵。”   阿曼达也盯着一直安静端坐着的楚環冷笑,“所以我说你们胆子真大,随便乱跑。要知道,现在军营里的那些低阶向导,和军-妓也没什么差别了。当然,凯伦这样S阶的向导可是珍贵的珠宝,没人舍得把她丢军营里的。但是落到那些贵族们手中,也并不见得就过得多好。”   楚環终于开了口,语气轻轻柔柔,带着怯意,活脱脱一个受到了恐吓的小女孩:“那些哨兵为什么不和匹配的向导结契?”   “我刚才不和你解释过了吗,蜜糖。”阿曼达眨着多情的碧眼,“他们为了寻欢作乐,大都舍不得和向导结契。贵族的哨兵老爷们哪个不是向导情人成群的?”   “以前不是这样的。”另外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哨兵忽然说,“圣主出现后,才带起这股风气的。”   “也不能都怪圣主。”阿曼达冷笑,“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使然罢了。所以,凯伦甜心,你到了圣马丁,可记得一定要把自己藏好。而且我不建议你和布鲁斯结契。如果对方想抢夺你,那就会直接杀掉布鲁斯!”   楚環倒抽一口冷气,急忙往楚渊怀里躲,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楚渊搂住她,有些责备地扫了阿曼达一眼。   阿曼达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声,同那两个哨兵打情骂俏去了。显然,因为没有结契,她也同时拥有几个哨兵情人,伊恩只是其中之一。几个哨兵看起来相处十分和谐。   早餐之后,楚渊他们又被押回了舱房。从分别时伊恩的脸色来看,他应该是不会再邀请楚渊他们再用午餐和晚餐的了。   “他怀疑我的身份。”舱房内,楚渊靠窗而坐,“2S哨兵的身份确实太醒目了点。”   “我倒觉得这样正好。”楚環靠着他坐下,拨弄着手环,“我们表现得正好像一对没有经验的私奔情侣。如果我们完美得无懈可击,我估计伊恩根本就不会让我们上他的那艘破驳船。”   楚渊伸着手臂揽着她,望着窗外星光密集的太空,“听伊恩的口气,他们对圣主给培育出的哨兵植入控制装置的事,肯定是知道的。”   “我更惊讶的是波提亚向导们的生存状态。”楚環皱眉,“向导和哨兵本来应该是平等共存的关系。可是在这里,这种关系已经被严重扭曲。听起来,向导基本已经沦为了哨兵的附庸和奴隶。这是非常不健康的。结契后,向导才会彻底疏导哨兵的精神网络,延长哨兵的能力周期。没有结契的哨兵的失感年龄平均比结契了的要早20-30年不等。”   “也许阿曼达说的是对的。”楚渊说,“男人贪婪的本性让他们为了眼前的欢愉忽略了长久的隐患。你在看什么?”   “通讯专业的课本。”楚環正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和朝歌取得联系。但是要传递消息回去,需要特殊的通讯设备。我当年读书的时候,通讯只学了个皮毛,现在得补课。”   楚渊好奇:“看这么快,记得住么?”   “新脑子很好用。”楚環得意地挑眉,“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个脑子,把这二十年来的机械专业的论文全部啃了一遍。所以虽然我是个老僵尸,可是我的知识一点都不落后。”   “拜托不要说自己是僵尸好吗?”楚渊抱怨,“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恋尸癖。”   楚環噗哧一声,险些跌了手环,哈哈爆笑起来。   楚渊把她拉进怀里,又好气又好笑地吻上她的唇。可热吻也堵不住楚環的笑,“为什么这话题会进展到这么诡异的方向。那下次我们亲热的时候进入不了状态怎么办?”   “这确实很值得担忧。”楚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要不我们再去卫生间里试一下?”   “不要!”楚環一口拒绝,“我可是公主呢!我应该躺在王宫里华美而柔软的大床上,等着男人来伺候才对的。我才不要和男人总在脏兮兮的卫生间里媾-和。”   “抱歉,哥哥的错。”楚渊把她搂了个结实,咬着她的耳朵,“等我们回去了,我保证会把你放在王宫里柔软的大床上,好好伺候你……”   楚環被他的手摸得痒痒,笑嘻嘻地扭来躲去。两人闹得又有些气血翻涌,但也实在不想在这么个破地方办事,只得暂时忍耐下来。   楚環看着书,忽然说:“你当初就没有和沈郁结契。也是因为男人的贪婪?”   “因为我们并不相爱。”楚渊躺在她身旁闭目养神,“你忘了吗?牧儿出生后,我们就一直各玩各的了。”   “你不爱她我知道。但是她爱你。”楚環浅笑。   楚渊终于睁开了眼,看向楚環,平静道:“你知道的。她婚前就有恋人,新婚之夜就对我摊了牌。牧儿出生后我们就基本分居了。我一失感她就提了离婚。”   “我知道。”楚環说,“也许最初的时候她确实有恋人,但是她后来明显被你吸引住了。一个B阶向导怎么可能抵抗得了3S哨兵的吸引力?我以前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是因为她瞧不起我这个私生女。可你说你婚前就对我有了感情,那她对我的敌意显然是出自女人之间竞争配偶时的对峙了。”   楚渊不以为然地笑道:“也许她会被我的哨兵信息素吸引吧。但那也不过是哨向生理上的吸引罢了。我和她各种观念的都相去甚远。我并不是说沈郁的坏话,她不是个坏人。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自己当作一国的太子妃,而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豪门贵妇,目光永远只放在墙闱之内。这个婚姻就是个错。她如果嫁个和她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成天围着老公孩子打转,肯定更适合一些。”   楚環叹着气,翻过一页,嘀咕道:“也许让你娶了那个黄裙子,也许更好一点。”   手臂勒住了腰,将人整个儿拽了过去。楚渊低笑着把人紧抱着,低声道:“那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哎呀……”楚環挣扎着,“就一些从你识海里读到的片段……别乱摸,有监控呢!你想让自己的动作片流传于整个星域吗,楚太子殿下?”   楚渊笑着收回了不规矩的手,叹道:“我在婚事上走过弯路,所以牧儿恋爱订婚,我都由他自己选择。他是将来要做一国之君的男人,肩上责任重大,至少需要一个和他心心相印的伴侣同他一起携手同行。”   楚環抬头,亲了亲男人冒着胡渣的下巴,“我知道你是个好父亲。”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安静地待在舱房里。楚環一直在啃着通讯专业的各种书本,而楚渊也终于有时间翻着他偷来的上校的手环,阅读上面存着的一些有关波提亚国家的资料。   快要抵达圣马丁星的时候,两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从窗户眺望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了,一连几天都没精神,存稿告急,估计这几天会暂时日更3K了。   等身体好了开车弥补你们。 第83章 圣马丁-1   圣马丁星是一颗和朝歌重量相近的行星, 水陆面积几乎达到了10:1。从太空眺望, 整个星球宛如一颗剔透的玻璃珠子,只在表皮上飘着一片浅黄深绿的花纹。   土地面积少, 耕地不足,圣马丁星只是作为政治和文化中心存在。粮食的供给,全靠周边的卫星。   而临近圣马丁, 周围空域里的太空舰逐渐增多, 更有很多八足章鱼形状的银色机械士兵在太空里巡逻,随时拦截可疑的太空舰。   安妮维塔号放慢了速度。两只巨大的机械章鱼漂浮了过来,伸出长长的触须, 攀附在了太空舰上。   正好有一条章鱼触须覆盖在了楚渊他们的舱房窗外,巨大的吸盘扣在了窗户上。楚渊下意识将楚環抱紧,一边把自己的等阶降为了B。   吸盘紧紧吸附着窗户,像一张嘴, 恶心地蠕动着,留下一层半透明的粘液。   这台机甲的仿生程度已经相当高,它不仅关节相当复杂, 而且神经密布。它的皮肤明显可以充分吸收阳光中的能量,甚至还能将宇宙辐射转化成能量。这需要相当高超而精细的工艺, 以及一个能储存巨大能量的核心机。   /圣主派去朝歌的机甲,并不是他最精英的。/楚環说, /我们得尽快找到办法和李承钦他们取得联系,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   半晌后, 也许是伊恩真的有什么航行许可证,机械章鱼平静地离开了安妮维塔号,转而朝另外一艘太空舰飞去。安妮维塔号随即加速朝圣马丁飞去。   太空舰穿过了大气层,朝着一片大陆缓缓降落。   下方看着并不像一个航空港,而只是个废弃的渔村码头。   这里的季节和利尔塔星不同,正是初春的样子。大地莺飞草长,绿意盎然,银带般的大江蜿蜒着从群山之中流淌而出,奔向大海。   码头上有几个人在手动打着旗语,指挥安妮维塔号在码头停稳。太空舰的货舱里,伊恩和他的手下们全副武装,就连阿曼达都将一把光子枪别在了腰上。   伊恩似笑非笑地看了楚渊二人一眼。黑发少女正一脸好奇地依偎在男人怀中,两人目光缠绵,或许正在用共感诉说着什么情话。还真是一对深陷热恋,无时无刻不虐狗的标准情侣。   “准备好迎接你们的自由了吗?”伊恩嗤笑着,“别忘了我的五百镑。”   “这你放心。”楚渊将一卷钞票抛了抛,“等我们的双脚踏上了陆地,这钱就是你的了。”   伊恩点燃了烟,得到手下发回来的安全提示,抬手示意放下闸板。   对方一行四人,领头走来的男人个子高瘦,顶着一头杂乱如稻草的黄头发,苍白的面孔布满油汗。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不起眼的男人,背脊挺直,但是双眼耷拉,一脸漫不经心。   “嘿,吉米。”伊恩打个招呼,“一切都还好吗?”   “老样子。”吉米无精打采地说,“货呢?”   伊恩咬着烟笑,“老规矩,先看钱,再看货。”   吉米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把一个黑布袋子丢给了伊恩。伊恩扯开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   那是四粒拇指大小的矿石,呈现出剔透的淡金色。   金星石,是大星际时代一种非常名贵的矿石,约等同于母星时代的钻石。这四颗金星石结晶纯净,又是原石,几乎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   如此昂贵的宝石,用来换取怎样值钱的货物?   这个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伊恩满足地收起了矿石。一个哨兵上前,把手里的箱子递给了吉米。吉米把箱子交给了身后跟着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箱子。   里面,数十根蓝石提炼出来的高级能量条嵌在黑丝绒中,在早春的阳光下皑皑生辉。   男人朝吉米点了点头。吉米整个脸却瞬间垮了下来,浑身不可抑制地细细颤抖着,恐惧和绝望的神情涌现脸上。   “出了什么事?”伊恩迅速抬手拔枪。他身后的船员们纷纷大喝掏枪。   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灰色的眼珠盯着伊恩,瞳孔在刺目的阳光下却毫不收缩。   “你好,骑士K。”男人嗓音低沉,有着电子合成音特有的刻板。   伊恩大喝一声,魂兽黑蟒放出。   “我干你全家,吉米!”阿曼达怒骂,“你出卖了我们?”   “对不起,伊恩。”吉米眼中涌出泪水,“他们抓了我女儿……自由万岁——”   话音未落,他的头猛地一晃,身躯软软地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耳鼻口和双目之中流了出来。紧接着,另外两名男人也惨叫着,仿佛被无形的子弹集中了头部,倒在了地上。   “我艹!”伊恩破口大骂,扬枪射击。   男子身影倏然一闪,竟然躲过了子弹。   船员们一边开枪,一边后退。闸板重新升起。   而那男子的身躯突然膨胀变大,不再维持人形,化作一只两人高的机械章鱼,触须刺进船舱,将升降装置砸成薄片。   众人大喝,不要命地朝它射击。光子弹射在特殊材质的机械外壳上,四下反弹。楚渊一把将楚環搂在怀里,敏捷一跃,躲过凌乱的子弹。   “当心货!”阿曼达尖叫。   货物里一半都是化学品,爆炸会让所有人化作齑粉。   伊恩满口骂个不停,穿上轻铠,手持一把长剑,同机械章鱼展开肉搏。所有人都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武器,换成冷兵器。   “你说对了。”楚渊低声对楚環道,“这是场埋伏。”   太空舰降落的时候,楚環就敏锐感知出地面人员的不对劲。   四个人,三个人类,一个机械人。人类散发出强烈的恐惧情绪,而机械人的核心机里则有一股巨大的蓝色能量光。楚環最初只是怀疑他们是惧怕伊恩一行人,没想预料错误,让他们陷入被动局面。   “你不熟悉这里情况,不要自责。”楚渊摸了摸楚環的头,扭头眯着眼,目光锁定在了那只机械章鱼的核心机位置。   机械章鱼显然有意活捉伊恩,所以一开始才会诱使太空舰降落。但是伊恩虽然只是个S阶哨兵,可显然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机械章鱼接连被他砍掉了数根触须,一根触须忽然变成一杆冲击炮,对准了后方的货物。   “出来,否则我就开枪!” 章鱼威胁道。   众人大吼。一个哨兵一把抱住阿曼达,朝太空舰外扑去。   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敏捷如幻影般的身影闪出,将手中一个物体投掷向机械章鱼。那东西精准地落入了炮筒之中。   机械章鱼发动射击,整个炮筒瞬间炸裂。那爆炸沿着炮筒一直蔓延,转眼就炸掉了机械章鱼半个身体。   伊恩大声喝彩,正想看清是谁出手帮忙,楚渊已飞身掠上,一脚将机械章鱼踹飞出了太太空舰。他踩着机械章鱼落在沙滩上,徒手将它半□□的核心机一把扯了出来,丢回了舰仓里。   还闪着电花的核心机越过众人的头顶,飞向机舱最深处,被一双白皙的手稳稳接住。   楚環从头发上取下羽毛发卡,三下五除二挑开了核心机的板子,将金属羽毛插在了能源槽上。能源槽的蓝光猛地一阵闪烁。   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连仅仅只有B阶的阿曼达都清晰感受到了。十多只机械章鱼从码头的废弃房屋后爬了出来,触须张牙舞爪,翻过了房屋,向太空舰包抄而来。   “你一定在走私这行享有盛誉。”楚渊跃回太空舰里。   “哈!这你可有所不知了。”伊恩大吼,“走!去死灵岛——”   安妮维塔号启动,迅速开始升空。   机械章鱼发射炮火,直着朝太空舰而来。炮弹击中了太空舰的推动器。舰身剧烈震动,失去动力朝下坠落,轰然砸在海面上。   货舱闸门还没收起,汹涌的海水涌了进来,把众人淋了个透湿。   太空舰转为水面航行模式,飞速前进。而那群机械章鱼竟然踏着水面直追而来。   “借我一支枪。”楚渊冷静道。   伊恩看了他一眼,朝手下点了点头。一个哨兵把他手里的光子□□递给了楚渊。   机械章鱼飞速逼近。   楚渊持枪瞄准:“准备好了?”   伊恩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准备□□吧,恶心的怪物。”   机械章鱼进入射程内,朝太空舰扑过来。楚渊率先一枪击中冲在最前方的机械章鱼的核心机,炮弹紧随齐发,朝着追来的机械怪兽们射去。   机械章鱼灵活地变换着体形,躲避子弹。两只机械章鱼突然合体,粗长的触须猛地伸进货舱内,刺穿一个船员,将他钉在了舱壁上。   伊恩大喝,拔出激光刀砍断了触须。那截粗大的触须滚落在地,竟然又迅速变成了一只独立的机械章鱼,朝着阿曼达扑去,要干掉这支队伍里最弱的向导。   阿曼达连连后退,拼命射击,子弹却都被机械章鱼的外壳弹开。那只机械章鱼的两根触须变作尖刀,朝着阿曼达的胸膛插去。   “阿曼达——”伊恩正和一只冲进来的机械章鱼搏斗,见状目眦尽裂。   阿曼达的瞳孔因恐惧而扩散,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黑影掠来,遮住了货舱顶部的灯光。   随着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闪过,笼罩着她的机械怪兽的身躯一分为二,尖刀贴着她的肩膀划过,只将她的衣服划出一道口子。   伊恩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滚落进了海里。   那个自打见到起就一直娇气胆怯、像一朵带着露水的小白花儿似的黑发少女手执一柄金红色的长刀,踏着货箱一跃而出,挥手一刀就将一架机械章鱼劈砍成了两半!   她顺势一个前空翻落下,反手再一刀,把章鱼还活动的触须齐齐砍断,随即一脚踩住机甲残骸,长刀插进去一挑,把蓝光闪烁的核心机挑了出来。   “哦……艹!”伊恩一走神,险些被一条章鱼触须抽飞。   阿曼达劫后余生,惊骇得不住喘气,望着楚環的眼神难以置信。   “别走神!”楚環叱喝。   更多的机械章鱼冲了上来,扑向船舱。阿曼达迅速反应过来,给枪补充了能量条,接连射击。   楚環和楚渊视线交错,彼此心有灵犀一笑。继而并肩迎着着冲上来的机械章鱼而去。   太空舰沿着水面飞速前进,机械章鱼紧追不舍,而太空舰内的反击在楚渊二人的加入下,变得更加凶猛有力。   不断有机械章鱼被击落水中。窜进机舱内的章鱼则被楚環收拾了干净。   楚渊应付得游刃有余,甚至都没有放出狮龙兽助阵。他弹无虚发,一边射击还能同时抽刀砍断自背后袭来的触须。而楚環则更是像一只敏捷的猎鹰,灵巧的身影在货舱里穿梭。手中长刀无往不利,人过之处,机械章鱼肢体断裂。   脱去了厚重棉衣的少女身段玲珑有致,且充满了健美力量,同她之前塑造出来的娇弱无力的千金小姐形象判若两人。这对情人配合无间,杀伐果断,充满了历经磨练捶打才有的默契和熟练。   伊恩忙着作战,还不忘于百忙之中分出视线追着楚環矫健的身影跑,依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怪他之前看走了眼。他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一个在搏击上几乎能和低阶哨兵比肩的向导。这样的女人要是伪装,他当然看不出来!   楚環释放出了迦楼罗。白鸟尖锐鸣叫,次声波震得机械章鱼动作迟缓片刻,给了楚環一刀将它们斩断的契机。   不过数分钟后,十多只机械章鱼就被解决得只剩三只。这三只高智机甲颇为识时务,眼见局势不妙,掉头撤退。   “能源条!”楚環喊了一嗓子。   “知道啦。”楚渊懒洋洋应道,举起了电磁□□。鹰目中锐光闪烁,锁定了前方飞速撤退的三个银点。   电磁枪索嗖一声射出,接连穿过前面两个银点,随着冲击力转了个微妙的弧度,贯穿了第三个机械章鱼。枪头张开,卡在了机械外表上。楚渊用力一拽,就将三个章鱼拖了回来。   伊恩和一个哨兵急忙将打得坑坑洼洼的闸门手动拉起。   闸门发出巨响,终于合上。   楚環窜过去,手中长刀削开机甲章鱼的外壳,楚渊顺手就把核心机拽了出来。三架机械章鱼彻底报废。至此,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暂时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走剧情。 第84章 圣马丁-2   货舱里一片狼藉, 海水几乎没过脚背, 舱壁上布满打斗的痕迹,遍地机甲残肢。   堆在最外面的一排货箱受损严重。万幸里面装的是地地道道的意式肉酱。粘稠的红色液体溅射得到处都是, 散发着破不合时宜的食物的浓香。   阿曼达忽而尖叫。   一个哨兵抱着头发出受伤猛兽般的嚎叫,拼命地朝舱壁上撞。   这是失狂症发作!   方才激烈的交战对于这个只有B阶的哨兵过于刺激。他想必也从未得到过很好的疏导,于是承受不住, 陷入失狂之中。   “住手!”阿曼达慌张失措。   如果哨兵平时有些不舒服, 他们只管关上房门来一发,就会大大缓解哨兵的症状。可是此刻哨兵已经失狂,超出了她的应对范围。   “按住他!”楚環当机立断。   楚渊立刻冲过去, 将失狂的哨兵摁在墙角。伊恩反应慢了一拍,被楚環瞪了一眼,才急忙过去协助楚渊。   两个强壮的男人把失狂哨兵死死控制住。楚環蹲在他的身边,双手抱住了他的头颅。   众人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楚環俊秀的面孔上。   迦楼罗恢复了小毛球的体形, 落在楚環肩上,歪着脑袋,乌溜溜的原眼睛盯着那个哨兵。   黑发少女眉头深深皱了一下, 显然感知到了哨兵混杂暴乱得一塌糊涂的精神网络。而哨兵的挣扎却组建减弱,疯狂痛苦的表情渐渐舒缓了下来。   半晌后, 楚環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哨兵垂下脑袋, 晕了过去。楚渊立刻把人丢给伊恩,心疼地将爱人搂进了怀中,摸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碎发。   “还好吗, 宝贝?”   “他没事了。”楚環抹了一把汗,“他一定很久没有疏导过了,精神网络乱得和垃圾场似的。幸好我在,不然他这次估计很有可能导致失感。”   “可我昨天才给他疏导过。”阿曼达怔怔地看着情人之一惨白的面色,他们昨晚才一起过了夜。   楚環说:“你的那种方法,只是个捷径,治标不治本。就像有人生病,却只给他镇痛,然而病灶依旧存在。”   阿曼达喏喏道:“可是白塔不都是这么教我们的吗?”   “白塔教你们给哨兵疏导就是和他们……”楚環这下是真的惊愕了。   在大周,哨向发生肉体关系从来都只是作为一种辅助手段,目的只是为了增进双方的亲密度。而波提亚的白塔竟然直接教导向导用肉体来为哨兵疏导。难怪阿曼达说向导在军营里遭遇凄惨,难怪这里的向导地位如此低微。   “白塔因材施教。”伊恩冷哼一声,把昏迷的哨兵扛了起来,“对于低阶的向导,他们其实并没有怎么培育,而是直接就将他们当作了哨兵的性玩物。显然你接受的教育并不是这样的。”   “注意你的语言。”楚渊冷锐地注视着伊恩,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我和我的女友才刚刚帮了你。”   “我道歉。”伊恩叹气,“刚才谢谢你们,真心的。”   楚渊冷漠地点了点头,揽着楚環去一旁坐下。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是安妮维塔号丝毫不敢耽搁,动力全开,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浩海深海驶去。船员们开始收拾残局,清点受损的货物。而楚環则开始摆弄她的战利品——七个收缴来的机甲核心机。   伊恩从驾驶舱里走出来,就见楚環正把一柄金红色的小刀挨个把核心机拆开,抽出了能量条。她甚至不需要任何转换装置,手中那个小刀就将能量全部吸收了。七个机甲的能量不一会儿便全都被吸收殆尽。那把小刀在她手掌中一旋,倏然变大,化做了一只拳头大的金红色的小鸟。   “这是啥?”伊恩好奇地问。   那是一只肥嘟嘟的憨态可掬的幼鸟,神态极其灵活,栩栩如生,足可以和圣主的那些机械生物媲美。而它又是一只羽毛美丽的鸟儿,而不是圣主那些变态操蛋的虫子和章鱼。   “噢……”伊恩像个小丫头似的握起了拳头,捏着嗓音道,“它太可爱了!我们可以养它吗?”   阿曼达从他身后经过,啪地扇了一下他的后脑,把他打回了正常模式。   “这是我们的机甲。”楚渊说,“不过它缺少能量,现在只能维持雏形。朱雀,我觉得你这样实在没有震慑力,要不还是变回去吧。”   朱雀朝楚渊翻了个白眼,又变回了一枚凤形的发卡,飞回了楚環的头发上。   伊恩的视线随着朱雀落在楚環的脸上,又转向楚渊。警惕,不具有明显的攻击性,却十分戒备。   “布鲁斯和凯伦?”伊恩一屁股坐在一个货箱上,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了一根递给楚渊。   “你最好别抽。”楚環淡淡道,“他屁股底下的炸药要是被点燃了,我们刚才就白忙活了。”   伊恩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盯着黑发少女,“普通的富家小姐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而你们也不是简单的走私犯。”楚渊忽而从怀中掏出了一把蓝色能量条,在伊恩眼前晃了晃。   本以为被落在了岸边的货竟然被这个男人捡了回来!   伊恩咬着烟,青肿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他哈哈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哦,伙计,你们俩真给了我太多惊喜!”   楚渊把能量条丢了过去。伊恩如获至宝地捧在怀里,吧唧地亲了几口,才交给阿曼达。   “你胆子还真大。”伊恩说,“现在你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楚渊淡淡道:“我一个就可以把你们所有人打包丢到外面的海里喂真正的章鱼。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凯伦出手。”   伊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承认楚渊说的是实话。   “让我们换个不那么容易爆炸的地方谈一谈吧。”伊恩站起来。   ***   圣马丁的初春,来自两个太阳的阳光自万里高空普照大地,将碧波万顷的洋面晒得逐渐升温。   安妮维塔号朝着东南方向一路疾驰,正在远离大陆。   驾驶舱里,环形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海水和蓝天,屏幕上各种数据不断变化。   伊恩仰头灌了一口烈酒,把自己丢进了一个皮革斑驳如地图般的旧沙发了,翘起脚搭在扶手上,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一场恶战,他损失了两个船员,更不提接应的吉米等人全部遇难。其实如果没有楚渊和楚環的出手帮助,他们一行要想全身而退,估计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我当然是走私商。”伊恩说,“我想你们上我的驳船前就应该知道了。每年都有无数人从周边的星球偷渡来圣马丁。你们这样搭乘走私舰偷渡的客人,我几乎每趟货都会带上几个。我再次感谢你们刚才出手相救。阿曼达是我们非常珍贵的向导,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我们是在同一艘舰上的人。”楚渊说,“我不觉得那些机械士兵在抓走你后,会放过我们其他人。我只是很惊讶波提亚为了打击走私,居然执法这么严格。”   伊恩嗤笑,眯着眼注视着对面那个俊朗而冷峻的男人。   “我真好奇你们来自哪里。肯定不是利尔塔本地人。利尔塔的那几大地主我都清楚,没有一个是华夏族人。而你们也不像是从周边星球跑到利尔塔的……”   “骑士K。”楚環突然开口,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望着伊恩,“波提亚民间反对派‘圣骑士联盟’核心成员之一。这个民间组织形成于近十年,被波提亚官方定义为非法反动恐怖组织,一直受到强势的打压。但是该组织声称自己代表了广大低阶哨向,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坚持同政府和盛光会的机械兵团进行对抗。圣主成为国相后,先后发动了三次针对圣骑士联盟的剿灭行动。联盟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目前销声匿迹中。”   伊恩嘻嘻笑着听女孩说完,“你的功课做得不错,可以给你个A。我本来怀疑你们俩是圣主派来的密探的。”   楚渊问:“是什么让你打消了这个念头?”   “波提亚。”伊恩说,“你们的语言习惯,偶尔会用‘波提亚’来代替‘我国’‘我们’或者‘国内’一类常规的称呼。你们不是圣主的人,你们甚至不是波提亚人。”   楚渊和楚環互望了一眼。   “而且圣主或许会派一个2S哨兵来卧底,却绝对舍不得浪费一个S阶向导的。”伊恩道,“恕我直言,‘凯伦’小姐,你这样身价的S向导,在圣马丁都是让贵族们趋之若鹜的尤物,况且在其他地方,那简直会是当地最受关注的人。就像关在保险箱里的珠宝,绝对不是一个保镖随便就能拐跑的。”   楚環耸了耸肩。   “你们是什么人?”伊恩喝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目光阴沉,“在你们出现两天前,利尔塔才有过一场太空垃圾造成的陨石雨。当地政府只要没有被陨石砸中,是不会去管这个事的。两个华夏族,出现在了并没有大量华夏族聚居的星球,说着一口标准的官方口音。你们的机甲却又和圣主的机械士兵有着相似的材质和性能……”   “放轻松点,朋友。”楚渊给自己倒着酒,“我们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来到波提亚的,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赶快离开这地方。我们完全没有兴趣参合到你们和圣主之间纠纷中去。”   “你们到底来自哪里?”伊恩执着地问。   楚渊朝楚環看了一眼。楚環说:“如果你们真的如网络资料上所说,一直对抗圣主的机械兵团,那你的情报里应该有写,圣主今年内两次发动对邻国周国的侵略性军事行动。”   伊恩明显怔了一下。一个能在反政府组织里混成高层的人至少需要敏捷的思维。他通过这一句提醒的话,就立刻把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你们是周国人?”他难以置信。   毕竟波提亚和外邦断交时间太久,民众几乎都已习惯了自己是这片星域中唯一的人类居民。周国和联邦都快成了传说中的国度。   “我知道圣主开通了虫洞,派兵骚扰过周国边境。三日前的利尔塔陨石雨非常异常。你们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楚渊转着手中酒杯:“他第二次开通单方虫洞,直接攻击了我们的天子国都朝歌,但是遭到了地面武装的激烈对抗。我们击毁了他躲藏在虫洞口的旗舰,虫洞坍塌。我们很幸运,被虫洞闭合的气流吸了过来,坠落在了利尔塔。”   伊恩愣了半晌,把翘起来的腿放了下来,端正了坐姿。   “圣主完全封锁了这些消息,民间根本不知道我们发动过战争。既然旗舰被击毁,那他的舰队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楚渊和楚環都点了点头。   “我们估计还有不少波提亚士兵被滞留在了周国,成为了俘虏。”楚渊说,“不过根据第一次袭击的战俘来看,他们大脑中的控制装置在超过一定时间内接受不到指令信号,就会自动爆炸。所以我想这一次的战俘也很难存活下来。”   伊恩面色铁青,抓起酒瓶,往杯子里倒着酒。   伊恩沉声说:“圣主培育出来的那些哨兵,全部都被植入了控制装置。不仅如此,凡是想提升等阶的哨兵,只要去圣光堂里宣誓皈依教会,侍奉圣主,也都会接受圣主的改造,至少提升两级。同样的,他们的大脑中也会被植入那个控制装置。”   他放下了酒瓶,扭过头去,撩起了脑后的碎发。   后脑的头皮上,有一条极浅的疤痕,掩藏在浓密的头发里。   “你也植入了?”楚環惊讶。   “我是第一批试验品。”伊恩说,“和我同一组接受改造的,一共一百零七个孩子,至今只有两个活了下来。另外一个幸存者,他改造失败,直接失感,拿了点钱被打发回了家。其他的,要不死于训练或者作战,要不就是因为违抗命令,或者失狂症发作,直接被处死了。我们也是直到看到战友被处死,才知道自己的脑中被植入了什么可怕的玩意儿。”   “你那时候多大?”楚渊问,“圣主是什么时候来到波提亚的。”   “十七岁。”伊恩说,“但是圣主是差不多二十年前就来波提亚了。”   二十年前?这个巧合的数字让楚環和楚渊又不禁对视了一眼。   “他最初只在民间传教,治理污染,给百姓治病。后来先帝的宠妃患上了青斑病,被他治好了,他才一跃成为了权贵们的座上宾。先帝极其宠信他,令他权势空前膨胀。女皇即位后,完全被他架空,成了傀儡。现在圣主就是波提亚的无冕之王。所以你们说他前几日又发动了一次袭击,而我们这些百姓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早就已经一手遮天了。”   楚環说:“我看吉米他们的死状,就是脑内装置爆炸导致的。但是你却不怕他们这么对你。”   “因为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伊恩灌了一口酒,双目泛起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剧情……连我都写得不耐烦了怎么办?泪~~~~ 第85章 圣马丁-3   “八年前的汉卡斯星域剿匪, 我驾驶的单人机甲被击落, 我受了重伤。我估计是我心跳停止时间足够长,以至于让脑子里这玩意儿判断我已死亡了, 于是它停止了运作。”   “难怪我没有感知到你头部有异样。”楚環说,“而吉米的头部后脑,有一团不属于人类生命的能量存在。”   “我侥幸逃过一劫, 打听到军方已将我归入阵亡名单, 便趁这机会改名换姓,转投向了对方。”伊恩说,“我们组建了‘圣骑士联盟’, 联合所有反抗圣主统治的哨兵和向导。其实改造过后的哨兵只要开始进行训练和战斗,就会立刻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但是为时已晚。他们的命已被掌握在了圣主手中。”   伊恩又灌了一口酒,愤恨道:“我们一直在努力揭露这个真相,组织百姓把孩子们送去圣光会接受改造。所以圣主才对我们赶尽杀绝。他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国内80%的低阶哨兵。百姓愚昧, 又十分拥戴他。我们这些上当的哨兵也是有苦难言。”   他长叹一声,看向楚渊他们,“你们呢?周国。我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有关你们的记载。一个由华夏族人建立的国家, 由数十个小国组成。还有一个国家叫新邦联邦,也是由十大邦国组成。”   “周国如今已合并成了五大诸侯国。而联邦也合并成了七个邦国了。”楚渊说, “圣主能开通单方虫洞,可这需要相当大的能量, 你知道他从哪里获得这么大的能量的?”   伊恩点头冷笑,“我们有一颗星球叫BR-17。是个很小的无人星。但是圣主发现它本身就是个珍贵的能量矿石。开采那颗星球取得的能量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侵略你们周国为了什么?”   “侵略还能为了什么?”楚環淡漠地反问,“自然是烧杀掳掠, 还抢夺我们的向导。”   伊恩骂了一句粗口,嘟囔道:“难道传说是真的,圣主造不出向导。可是他既然都舍得用那么多能量开虫洞去抢夺向导,为什么就不能对国内现有的向导多保护一些?”   楚環和楚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那颗藏在楚環衣服下,贴身置放的金色水晶,也许对于圣主来说,比矿星更加珍贵。   从伊恩的话里不难得出。圣主最初来到波提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势力。他也是通过二十年的经营和扩张,才创造了今天的局面。   而时机成熟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反攻大周。   “那你们有什么计划?”伊恩问。   楚渊说:“和国内取得联系,然后想办法回去。最好,还能把第一次被掠夺来的那批向导一起救回去。”   伊恩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摇头说:“可都不容易呢。首先国际通讯只有官方才有建立的渠道。其次,回去最快的途径就是走虫洞,这个还得圣主本人亲自给你们开启。至于那批向导。他们被抢来后就会立刻被瓜分掉,此刻说不定已经遍布整个波提亚了。你们就两个人,很难挨个去营救。”   “事在人为。”楚環说,“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你明明知道充满风险,而且成功的希望渺茫,但是你依旧会去做。因为你知道,这是正确的事。”   这番话直击伊恩心底。作为一名反政府武装成员,他也正在冒着生命的危险,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   “我倒是有个建议。”伊恩将酒一饮而尽,站了起来,“有个地方,你们可以——”   话音未落,楚環猛地皱眉。太空舰底部遭到撞击,身躯突然剧烈震动。   伊恩飞扑向操作台,抓住了手动驾驶手柄。太空舰在水面上急转弯。   窗外,数只机械章鱼从水中射出,触须拍打着水面,追了过来。一群银光闪闪的机械昆虫则从天空包抄,同章鱼一起组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噢,每次都这么热烈欢迎我!”伊恩不但不慌张,反而发出狂放的笑声。   “坐好了,女士们先生们。”他大喊道,“游戏正式开始!”   太空舰紧急一个急转弯,在水面上扫了一个圆,尾部将数只机械章鱼拍飞出去,紧接着走着S形,躲开了机械昆虫射下来的炮弹。   驾驶舱内没有固定的东西全部摔得满地。酒瓶砸碎,酒香四溢。阿曼达大声的咒骂从外面传进来。   伊恩却显然对这一幕驾轻就熟。他就像一头快乐地在山林中跳跃的大猩猩,一边痛快地大呼小叫着,一边飞快地扳动着手柄。   太空舰就像一条灵活的飞鱼,时而在水面飞行,时而高高跃起,躲过水底冲出来的机械章鱼,不停地转弯,变换方向,躲避机械昆虫的枪弹。   海风猎猎,也极大地影响了机械昆虫的飞行速度和射击精准度。   “海岛!”楚環突然惊呼。   在他们前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座耸立着高山的海岛。   “是的,海岛。”伊恩将太空舰的动力开到最大,朝着海岛直奔而去。   机械昆虫和章鱼在后面紧追不舍。   转眼海岛就近在眼前。它几乎就是一座耸立在海面上的高山,正面对他们的是一面立壁千仞的悬崖。上方,海鸟飞翔,下方,惊涛拍打着嶙峋黝黑的岩石。   而太空舰丝毫没有放慢速度,朝着那面悬崖冲去。   “等等!”楚渊急喝。   “相信我!”伊恩狂笑着。   眼看就要撞上悬崖,楚渊一把将楚環扯进怀中抱住。楚環却突然震惊地瞪大了眼。   太空舰直直地冲向悬崖。   没有剧烈的撞击,没有爆炸和死亡。悬崖峭壁仿佛一张虫洞入口的磁膜,太空舰径直一穿而过,进入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之中。   一阵强烈的磁场波动穿透整艘太空舰,也穿过每个人的身躯。   楚渊和楚環四目相接,都充满了惊讶。两人的皮肤上都因磁场变换而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太空舰减慢了速度,在迷雾中穿梭。伊恩开始哼起了歌。   迷雾之中,万籁俱静,就连楚環都无法感知到周边的情形。   而片刻后,太空舰使出了迷雾区,前方豁然开朗,夕阳金辉洒满了海面,和那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海岛群。   海面金鳞万丈,海岛绿意盎然,还有新娘头纱一般的瀑布自高高的悬崖上垂落下来。   海鸟正归巢,鸣叫着振翅翱翔,岛上屋舍则飘着袅袅炊烟,全然一片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   “欢迎来到死灵岛。”伊恩欢快地大笑着,“虽然名字听着有点惊悚,但却是个美丽的地方。也是我们的大本营。我想你们应该不介意跟着我去见见我们其他几位骑士,以及骑士长。”   楚環赞叹地透过窗户望着四周美丽的景色。突然一只机甲昆虫飞入视线。   “当心!”楚渊喝道。   “别紧张,朋友!”伊恩不以为然。   楚環他们很快就发现机械昆虫的不对劲。它仿佛出现了程序错乱,盲目胡乱地上下翻飞,好像看不到太空舰。   伊恩操作着太空舰上的武器,一枪将它击落进了大海里。   “死灵岛群的磁场非常特殊。现今所有的智能化器械在这里都不能使用。圣主的机械进了这里不但会和本部失联,也会完全混乱。所以没见我是手动操作才开进来的。”   伊恩难掩一脸得意,一边又击落了两只追进来的机械虫和一只章鱼。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避难所。是这个星球母亲留给人类的最后的家园。”伊恩感叹,“两年前我们遭遇了最惨烈的屠杀,幸存的战士们本来决定和圣主的机械军团决一死战,却意外地发现了这里。机械士兵们全部失灵,我们的战士则死里逃生。”   楚渊说:“圣主好像知道你们躲藏在这里。”   “他当然知道。”伊恩嗤笑道,“不过这片磁场区域是星球制造出来的,他也无法改变。他只能派并在外面守着。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把大部分兵力都撤离了。圣主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两艘快艇从海岛的方向迎了过来。伊恩和他们通过最老式的无线电机取得了联系。两艘快艇一边清扫着追进来的机械兵,一边护送着安妮维塔号朝海岛码头驶去。   码头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太空舰靠岸,伊恩率先跳了下去,同人们打着招呼,并且招呼人先把受伤的队友送去救治,再搬运货物。   “K。”一位身材健壮魁梧的年长男人走了出来,和伊恩拥抱,“欢迎平安回来。听说你带回来了两名客人?”   “是的。就是他们。”   楚渊和楚環正走上了岸。他们并不是人群里唯二的华夏族人,但是出色的容貌和与生俱来的优越、高雅的气质,令他们鹤立鸡群一般醒目。   楚渊2S哨兵的气息已足够让众人敬畏和回避,而楚環散发出来的甜美的S阶向导的气息则又让这群打光棍的低阶哨兵们趋之若鹜。   “你从哪里弄来这两个活宝?”充满讥嘲的冷哼,“他们看着就像刚从偶像剧的拍摄片场上下来一样。”   伊恩斜眼看了一眼,“威尔,你也回来了。听说你把货弄丢了。”   “被圣主的机械劫走了。”金发青年身材高大健美,面容刚毅而俊朗。大概因为是一名难得的2S阶哨兵,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傲慢的轻佻。   “那就是弄丢了。”伊恩呲牙一笑。   “好了。”眼见两人要起争端,中年男人用身体将他们隔开,“所罗门要见你,伊恩。把你的两个客人也带上吧。”   伊恩招呼楚渊二人一声。两个华夏人面对一群陌生人的包围和注视,镇定自若,随着他们上了一辆陆上车,朝海岛深处而去。   这是整片岛屿群中最大的一座岛,岛上有一座死火山。所有建筑都依山而造,半嵌在岩壁之中,可以帮助它们抵御台风。   他们的车驶入山坳,却并没有进那一栋最大的三层建筑,而停在了一个半旧的木楼前。   伊恩他们脱去了靴子,换上了放在房檐下的软草拖鞋。楚渊二人有样学样,跟着他们走进了屋里。   木屋大厅非常宽敞,家具简洁,长条桌上摆放着鲜花和清香的水果。堂屋中间有一个火塘,火驱散了初春的海岛日落后的寒意。   一位白发老人往火里添了柴火,抬头朝他们望了过来。慈眉善目,却是一名女性。   这是一位正处于失感阶段的女哨兵!   ***   夜幕低垂,火塘上架着半只烤羊,新鲜的蔬菜盛在粗陶盘里,淋着酱汁,对半切开的水果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厅堂里挂着几盏纸糊的吊灯,门帘低垂,遮挡着初春从海面上吹过来的潮湿寒冷的海风。室内温暖而干燥,有一种静谧温馨的气息在流荡。   切尔西-所罗门女士打开了一瓶酒,给客人们斟上:“尝尝吧。岛上人自己酿的果酒,年份不长,度数也不高,可以放心喝。”   楚渊二人道谢,恭敬地接了过来。   所罗门女士微笑着端详着楚環秀丽如画的面孔,眼神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周国,我只在小时候听长辈们提起过。我没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来自周国的客人。”   “我们只在历史课堂提到你们。”楚環温婉微笑。   所罗门女士今年九十八岁。作为一名曾经的2S女哨兵,她这个年龄已相当高寿。她就是当初救了伊恩,并且接纳了他的反对组织的女头领,也是“圣骑士联盟”里的精神领袖“红桃Q”。   “我有三个儿子。”所罗门女士说,“我是个单亲母亲,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三个儿子中,两个觉醒成了哨兵,分别是A和A+。可怜的凯伊,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自卑。所以当圣主出现后,他背着我们皈依了圣光教,接受了改造。不仅如此,我另外两个儿子也在凯伊的劝说下,也接受了改造,提升了等阶。”   老人抬起沧桑的双眼,望着跳动的火苗:“我是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死去的。一个是驾驶机甲被炮火击落,一个是失狂后被军方处死。而凯伊,他知道了圣主培育计划的真相、又看到兄长惨死后,决定向大众揭露。圣主的人启动了他脑中的爆炸装置。他就这么倒在了我的怀里。”   楚渊沉吟片刻,问:“至今为止,你们都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可以安全移除那个装置?”   “没那么简单。”一直坐在旁边摆弄着那几颗宝石的伊恩开了口,“它是和大脑的神经、主动脉接驳的。除非判断寄主死亡,否则受到拆卸的威胁,就会立刻爆炸。你们俘虏的那些士兵脑中的爆炸装置被设定了自动爆炸时间。在时间内没有被解锁,就会爆炸。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屏蔽圣主发出的信号。比如在死灵岛,这个装置就没有用。但是一离开这片海域,我们的哨兵就会又处于被掌控之中。”   “我们现在只能借助仪器,让哨兵进入假死状态。在装置停止运作后,再把它拆除。”那个叫卡洛斯的中年男子说,他是个S阶的哨兵,“这是唯一的方法,也是从伊恩的经历中得到的启发。但是这样做效率非常低下。我们估计波提亚被控制的哨兵人数已经过了一千万。用这样的方法移除控制装置,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去了。” 第86章 圣马丁-4   “况且, ”那个金发灿烂的男人冷漠道, “圣主监控着每个哨兵的状态。如果非战时出现大批量哨兵死亡,她会起疑的。再说了, 不论我们救了多少,依旧有愚昧的百姓把孩子送给圣主改造。圣主依旧会制造出更多的傀儡哨兵出来。”   “你们应该有向百姓宣传这个改造的危害吧?”楚環问。   “用处不大。”金发威尔冷嘲,“圣光教已经渗透到每个角落, 百姓们拥戴圣主甚至超过女皇。他们觉得这就是送孩子去从军。从军总有死亡的风险。只要孩子不反抗, 运气好活着退役了,就可以领到一大笔退役金。穷苦人家孩子生得多,不在乎这点损耗。”   “哨兵终究只是少数派。”所罗门女士叹道, “百姓们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不会想多生事端。这点,我是能理解的。所以,这是一场属于我们哨兵自己的战争。”   楚環思索片刻, 慎重地问:“圣主他长什么样?他为什么能拥有数量如此众多的机械士兵?他的能力从何而来?”   “传言说圣主本身就是个高智AI机械人。”伊恩说,“但是没人能证实。他从来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画像上的也不是他真人。我们战斗了八年, 也只打入了圣光会的中层,得到的情报并不多。”   “传说他的力量来自地球母星。”所罗门女士说, “他对先帝声称他在母星历险时获得了古人类的神秘力量和知识。先帝是个古神秘文化爱好者,立刻就被他忽悠了。”   楚環和楚渊对视了一眼。   “我们面对着同样的敌人。”楚渊说, “我相信波提亚原本是个热爱和平的国家,圣主不仅把持了你们的政权,和用来为自己谋取私利, 侵略邻国,反而给波提亚招惹了仇恨。”   所罗门等人听了这番话,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通过这个华夏人对周国的描述,他们的科技和经济水平已明显超越了波提亚。如果他们展开报复,将会给波提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如今圣主只骚扰了周国。也许他还会朝联邦出手。”楚渊说,“波提亚并不是他的祖国,我想他肯定不会爱惜。而到时候,承受两国怒火的,只会是无辜的百姓。”   “这不用你提醒,华夏人。”威尔嗤了一声,“不过听你说起来,至少联邦和周国都还没有开通单方虫洞的技术。所以,从战略上来说,你们还是被动的。”   “所以你们就打算继续缩在这片海岛群上咯?”楚環反问,“这里确实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只是剑不用会生锈,船不航行会腐朽,鸟不飞翔,也会退化成家禽。你们再多龟缩几年,也不用革命,安心做个土著就挺好的。”   “你——”威尔怒目起身,卡洛斯和伊恩同时伸手拦住他。   楚渊也放下了手中叉子,注视着威尔,周身散发出炽焰般的威胁警告。   “威尔。”所罗门女士低沉温和却包含威严地警告。   金发青年忿忿地坐了回去,大声道:“我不知道我们和他们俩谈论这些有什么用。他们自身都难保,除了说风凉话外,根本帮不上忙。”   所罗门女士叹了一声,“今天客人应该累了,先歇息吧。”   人们毕恭毕敬地起身,告别而去。   临别之际,楚環回头望去。老人孤零零地坐在火边,面容沧桑,一身萧索,却又散发着一身刚强不屈。   她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女战士,垂暮之年,逐渐失感,依旧不肯放弃抗争拼搏,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   安排给楚渊二人的临时居所是一间新修的木屋。宽大的室内用竹帘隔出了起居室、卧室和浴室,虽然很简朴,但是必要生活物品都全部具备。可见还是把两人当成重要的客人对待。   海岛的夜十分寂静,明月当空,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地板上。   沐浴过后,两人躺在干净柔软的被褥里,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来到波提亚后,这是他们住宿条件最好的一夜了。   “你有什么想法?”楚渊侧身自背后拥着楚環,同她一起望着月光。   楚環和他手指交叉握着,说:“圣主极有可能就是白帝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母星来到波提亚的。但是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大周,甚至一开始就锁定了朝歌。他在波提亚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进攻朝歌。”   “我觉得他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和我们说。”楚渊说,“不过对于初来咋到的陌生人,他们对我们算非常开诚布公的了。”   “你觉得他们对抗圣主的胜算大吗?”   “靠他们自己?”楚渊笑了笑,“我承认他们是一群有理想的人,但是光凭他们的力量,要对付圣主,太难。首先,被控制的哨兵就是一个死穴。”   “关于这个,我觉得我可以想个法子。”楚環的声音透着疲惫。   “明天吧,乖儿。”楚渊吻了吻她的鬓角,“睡吧。”   楚環轻叹一声,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   她听到鸡在窗下咕咕叫,而身边并没有人。被窝已凉,男人离开应该有一阵了。   她从床上下来,身躯酸痛,一丝不挂,走进浴室洗澡。昨夜他们的欢-爱几乎通宵达旦,男人无休止地索取着,而她纵容地给予他要的一切。他们抵死缠绵,仿佛没有明日。   洗完澡,她穿上一条他最爱的白色裙子,走了出去。   阳光明媚,树林里十分安静,安静得不像以往白日应该有的样子。   她如往常一样给鸡喂食,往狗的食盆里添了狗粮,然后从鸡窝里摸出了几个还热乎乎的鸡蛋。   “今天有三个哟!”她喜悦地笑着,把鸡蛋在掌心捂了捂,依依不舍,又还是将它们放了回去。   起身转头,先前还无人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一圈全副武装的士兵。黑漆漆的枪口对着她,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她在人群背后看到了一早就不见的男人,唤了一声:“阿戟。”   男人踉跄着,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俊逸的面孔苍白如纸,双目红肿,激动地不住喘息,然后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住。   力气是那么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对不起,九儿。”男人在她耳边沉痛地说着,嗓音沙哑,“你需要和他们走……我……我已经尽力了。我做不到……”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着楚戟颤抖着的背,说:“好的,我和他们走。”   滚烫的泪自男人的眼眶中滴下,落在她肩上时,已转为冰凉。   “对不起,九儿。”男人吻着她的唇,“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温和地回应,平静地看着他,“你会来看我吗?”   “会的。”男人含泪而笑,轻抚着她秀丽的脸庞,目光充满悲痛的爱与不舍。   她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士兵将他们分开。他们给她带上了最新式的功能强大的镣铐,那镣铐几乎将她半个身体都束缚了起来。然后他们将她往车上带去。   她坐进车里,隔着玻璃窗,安详宁静。而男人站在屋檐下,泪如雨下,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爱你。她对着他无声地说。   车开动了,将他们的距离飞速拉远。   楚環睁开了眼。   天色蒙蒙亮,海浪声阵阵如疾雨。海风吹着屋檐下挂着的木制风铃,发出咚咚当当的脆响。   而楚渊正在自己身边安然睡着,呈占有的姿态把她抱得严严实实。   楚環凝视着他的睡颜,心中泛起阵阵爱意和满足。   这个男人,她视他如兄长般爱了二十多年,又视他如男人般爱了十年。上辈子死前,她不是不绝望悲伤的。   而这份她以为自己得不到的爱,却奇迹般地终于降落在了身上。   数日过去了,她依旧觉得这幸福得像是一个梦。一个她宁愿永远也不醒来的梦。   楚環忍着把楚渊吻醒的冲动,轻轻地把他沉甸甸的手臂拿开。她从被褥里钻了出来,套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初春海风冰凉,树木摇曳。也不知道是这片海岛的生态面貌有所不同,还是整个圣马丁星都是如此。这里的植被叶片都泛着一点蓝紫色,鸟儿的羽毛也多都偏蓝紫二色。   楚環走在柔软的沙滩上,看着海浪一波波将海洋生物奇形怪状的残骸冲上岸。它们经过日晒雨淋,会化作沙粒,成为这片沙滩的一部分。   由此可见,生命和自然,在每一个星球上,都遵循着相似的原理演变着。有一股力量,操控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尚早,但是人们已经开始劳作。远处的海湾里,准备出海捕鱼的人正在码头上忙碌。海湾里的村落飘着炊烟,孩子们和狗奔跑嬉戏。   “早呀。”阿曼达穿着一身颇有当地土著风情的长衫,朝楚環走了过来,“你起得真早。”   “早上好。”楚環微笑,“你的那位哨兵朋友好些了吗?”   “好多了!”阿曼达笑容明朗而轻松,“他醒来后说,觉得前所未有地轻松和舒服,今天一早就精神百倍地出门了。真要谢谢你!”   “不客气。”楚環点点头,“这里真祥和宁静。全都是你们的人?”   “是啊。”阿曼达说,“附近渔民的船总因为雷达失灵触礁沉没,于是把这里叫做死灵岛。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是一片被上帝遗忘了的花园。不过这里物质匮乏,土地不够种植,又太与世隔绝,不是适合长久居住的地方。”   “用我们华夏族的话来说,龙在深渊,总有一跃冲天的时刻。”   “谢谢。”阿曼达对楚環明显比前两日要亲切了许多。她好奇地问,“周国是怎样的一个国家?肯定比我们好很多吧。”   “每个国家都有过黑暗的年代。”楚環说,“我们是分封制,大国内曾有几十个诸侯国,彼此吞并千年,至今剩下五大国。这一千多年来,战争也从未终止过,内耗十分严重。我们那里或许科技和经济相对发达,但是也不是什么乐园。”   阿曼达说:“我听说,你们当初深受AI机械人统治的压迫,所以你们一直限制使用高智AI。”   “我们管理得比较严格。”楚環说,“我们那儿的人如今已无法离开电子机械的协助而独立生活了。但是我看波提亚的老百姓对智能电子的依赖度也并不高。”   “我们这里只有权贵们才能享受到智能机械的服务。”阿曼达哼道,“对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不过能拜托你抽空教一下我们怎么做正规的向导疏导吗?”   “当然可以。”楚環说,“你们有多少人?”   “不多,加上我也才二十个向导。”阿曼达摊手,“而且等阶全都是B和A,都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的向导教育。”   楚環笑着说:“其实正规疏导并不难,只是比较耗时和耗精力。但是对于哨兵来说,接受了正规的疏导,可以延缓失感。”   “我们的哨兵很多都活不到失感的年纪。”阿曼达苦笑,“总之,谢谢你了。其实我在太空舰上说的都是胡话。能和匹配的哨兵结契,忠贞地相伴一生,是每个向导的梦想。你和你的那个哨兵,感情肯定很好吧。”   提起楚渊,楚環嘴角就忍不住浮现温柔的笑意。   “我们俩经历了很多事才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所以我们现在特别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时光。”   “你才多大年纪呀!”阿曼达笑,“他可真是老牛吃嫩草。”   楚環也不禁噗哧,“在我们大周,他可正当壮年,可比你想的要年轻多了。”   “哦!”阿曼达别有一番意味地朝楚環挤了一下眼,“看样子有人对他某方面的表现十分满意呢!”   楚環脸皮微微发热。   “他来啦。”阿曼达朝远处瞥了一眼,“我就不打搅你们了。早饭后再来找你。”   楚渊正沿着楚環来时的路寻了过来。海风冷冽,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和一条长睡裤,肩膀宽阔,胸肌结实,双腿修长健美。   他朝她走来,就像一尊诞生在晨光中的神。   楚環微笑着看着楚渊走近,任由他把自己抱进了怀中,仰头迎接早安吻。   男人炽阳般的怀抱立刻驱散了海风带来的阴寒。楚環同他唇舌温柔纠缠着,感受着暖流般的爱意在彼此识海之间回荡。   “不冷吗?”楚渊吻了吻爱人冰凉的额头。   “有你在就不冷了。”楚環缩进他怀中。   “怎么了?”楚渊抱紧了她,“那女人和你说了什么?你有点不开心。”   如今两人的亲密程度,同正经结契的哨向区别已不大。他们情绪互通,细微的波动都能被对方感知。   楚環抬头凝视着楚渊,仔细打量着他面孔上每一根线条。梦里的男人不是他。这个和她一起长大,和她深深相爱的男人,永远不会露出梦里那种麻木的心如死灰的表情。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楚環忽然问。   楚渊浓眉轻轻挑了一下,说:“你死后,我思考过很多有关生死和轮回的问题。我希望人有轮回,也希望自己来世能再遇见你。现在你回来了,我觉得如今的你就是你的转世。我不用等到自己追过去,就能和你重逢了。”   楚環轻叹着,拉着他的手,手指缠绕:“哥,其实我……一直在做一个和我们俩有关的……很奇怪的梦……”   楚渊的眉头轻皱了起来。 第87章 圣马丁-5   日头逐渐升高, 海面上渔船点点。这里洋流温暖, 鱼类繁多。渔民们不需要远航就能捕捞到足够多的货物。   木屋宽大的后檐正对着海湾,两人并肩坐在木板上, 眺望着这片群岛。   “楚戟?”楚渊思索着摇头,“不,我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你查找过这个名字吗?”   楚環说:“从空间场里出来, 我用民用网搜过, 没有什么收获。楚在大周也是大姓,我又不清楚这个ji具体是哪一个字。况且,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梦里那个叫九儿的女孩儿, 也有着我的脸!所以直到昨天以前,我都以为这个梦只是我对你的一些幻想的投射罢了。”   “哦?”楚渊面无表情,眼里却跳跃着一团火苗,“看来你以前并没有少幻想我。”   “不要跑题!”楚環啼笑皆非, “我们的讨论重点是,我觉得我梦到的,很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楚渊搂着她, 说:“再和我描述一下梦里的细节。”   楚環便又把这三个梦细致地讲述了一遍。   “等等!”楚渊道,“他们正在用星云石建造宫殿?”   “是的。”楚環说, “你想到的和我一样,是不是?虽然用星云石作为材料的建筑并不少, 但是只有一座宫殿整体都用星云石建造的。”   “大元宫。”楚渊低声说。   楚環说:“假如真的是大元宫,那梦里的故事就发生在距今一千多年前,周朝刚刚建立时。其实这样一切都能对应起来了。梦里的那些武器、机械, 确实都非常古旧。”   楚渊一手搂着她,一手把玩着一颗果子,“你说你昨晚梦到我出卖了你,把你交给了政府兵。”   “不是你。”楚環白了他一眼,“都说了是那个叫楚戟的男人。他哭得很伤心,而九儿十分平静。我觉得她的各项表现都不像人类。但是他们相爱,还做-爱。我通过她,能感受到一切。如果她是一个AI机械人,她或许能模拟出爱情,但是也不可能会有肉体的感受呀!”   “也许那些肉体感受只是你自己的感受而已。”楚渊轻笑起来,“承认吧,宝贝,你都对我有那些幻想,说出来听听。”   楚環拿手肘轻捅了他一下,“正经点!”   楚渊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正经的。你以前有做过类似的梦吗?”   “上辈子是没有的。”楚環说,“你觉得这个梦究竟是一段古老的记忆,还是在向我昭示着什么?”   楚渊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不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像你梦你的那个男人那样背叛你。環儿,我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楚環轻叹着,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   接下来一整日,楚環都在忙着教向导们学习正确的疏导法。楚渊无所事事,但是很清楚主人们不会喜欢他到处走动,于是找人借了鱼竿,去海湾钓鱼,打发无聊的时光。   入夜后,两人在洒满月光的沙海滩上漫步,望着海岛渔村的点点灯火,和头顶璀璨的繁星。   “如果现在的人类活动范围还像古时候一样,整个族群都生活在一个星球上,那我们要回家肯定容易许多。”楚環笑道。   “那打仗也会更加容易。”楚渊说,“我们会把星球炸得满地是坑,到处生灵涂炭,环境崩塌,无法生存。于是,又要开始一次星际旅行。”   “你太悲观了。”楚環说,“人类已经失去过了一次母星,我觉得我们会学会珍惜。”   “说的有道理。”楚渊深以为然,“失而复得的,才会最为珍惜。”   楚環感受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感情,忍不住往他怀中靠去。   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星光,带来了潮湿的水气。他们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晚饭后的散步。   “这两天还有做那个梦吗?”楚渊问。   楚環摇头,“按照梦中的进展,我觉得接下来的剧情肯定不会令人愉悦。我觉得他们是真的相爱的。而我现在特别受不了相爱的人生离死别。”   楚渊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什么都没有说。   雨点霹雳扒拉地落了下来,打得人猝不及防。他们拉着手,笑着冲回了屋里。   一关上门,楚渊就将楚環用力吻住,吻得她的身躯一寸寸软了下去,然后把人抱起来,丢在了床上。   这一夜,他们在绵绵的雨声中温柔地做-爱,将对家乡的思念和对未知前景的迷惘都化解在了浓密交织的情网之中。   楚環倦极睡在楚渊臂弯里的时候,暗暗期待着还能继续那个诡异的梦,然而她一宿深眠,没有任何人和事入梦来。   雨下了整整一夜,次日早上还没有停。   楚環在雨打树叶的噼啪声中醒来,看着楚渊沉静而俊美的面庞,暖洋洋的爱意充盈着肺腑。   黑暗哨兵的敏锐其实让楚渊在楚環呼吸变化的时候醒来了。他继续睡着,直到感受到唇上传来轻轻的,像小猫舔舐般的触感。他顺从着张开了唇,享受着爱人清晨的热情。   楚環轻啄他的唇,咬着他的下巴和喉结,吻逐渐往下。然后掀起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   光滑赤-裸的身躯犹如一条灵敏的鱼,肌肤厮磨,体温交换,产生无与伦比的惬意。   楚渊呼吸逐渐加重,随着要紧部位被包裹进温暖处,令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彻底醒过来,随即又沉醉在了另一种梦幻美妙之中。   良久,男人喉结滑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下来。精壮的胸膛上,已覆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少女披着浓密蓬松的黑发,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拿衣服擦着嘴。俊秀白皙的脸颊透着诱人的潮红,双目闪着盈盈水光。她跨坐在他身上,笑着低头看着他,眸光浮动。   楚渊笑意加深,说:“我们昨晚做了三次。”   “哦?”楚環眨着明亮的眼睛,俯身趴在他胸膛上,冰凉的发丝也随之垂下,拂过男人的手臂。   “可我显然还没有喂饱你。”   伴随着喑哑的低语,男人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楚環妩媚地轻笑着,搂着他宽阔坚实的背脊,感受着被爱人强势禁锢住的快乐。   笑声很快被堵住,两人气息逐渐粗重,木床又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咳嗽声自屋外传来。   “抱歉,真不是故意的。”阿曼达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所罗门让我请二位过去用早饭。她老人家起得早,所以……”   屋内,楚渊悻悻地放开了已经吃到嘴的美味。楚環朝他做了个鬼脸,起身找衣服。   大概是为了招待客人,所罗门女士的早餐十分丰盛,而且特别健康。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沙拉很得楚環青睐。   这顿早餐吃得非常轻松愉快。他们没有讨论政治和战争,只聊着两国的风土人情和趣事。   早饭过后,伊恩等人到期,大家如前日一样围着火塘而坐,言归正传。   “我们昨日商议了很久,布鲁斯先生。”所罗门女士说,“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我也这么觉得。”楚渊早有准备,“我非常认同你们的革命理念,而我也很乐意为你们提供帮助。”   “我们很感激你的友谊。”所罗门女士微笑着说,“我们觉得,你们要返回周国,一时很难办到。但是要和周国取得联系,倒不太难。”   “愿闻其详。”   金发威尔接过了话,说:“要用最快的速度建立国际通讯又要不被圣主察觉,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政府的通讯设备和代码。虽然断交了,但是通讯代码还一直保留着的。政府的通讯设备都是机密设备,你们人生地不熟,也不清楚代码。而我们的人可以帮助你们。”   “代价是?”楚渊浓眉轻轻一挑。   “我需要你帮助我们终止圣主的哨兵改造。”所罗门女士郑重地说,“我们或许无法对抗圣主的机械兵团,或许无法解救那些已经被控制的哨兵。但是我们不想让更多的不知情的孩子成为受害者!”   “你们有什么计划吗?”楚渊问。   “这需要你们和我们一起想办法了。”伊恩说,“毕竟在科技发达程度上,周国比波提亚先进很多。而你也说凯伦是一名相当出色的机械师。”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環身上。   楚環镇定自若,“你们有拆卸下来的那个装置吗?我需要先研究一下,有个大概的了解。”   伊恩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豆大小的东西抛了过来:“我身上拆下来的,你可以先看看。”   这个豆子一样扁圆的装置呈现骨白色,显然是用一种非常特殊的仿生材料制成,寻常扫描仪器是发现不了它的。楚環把它放在手心,释放出精神力,开始仔细研究。   “政府的通讯设备一般都存放在哪里?”楚渊问。   威尔盯着楚環的一举一动,说:“能建立国际通讯的,只有帝政院的通讯科办公室,和皇宫里的女王的书房。后者就不用想了,前者的话,只要计划缜密,还是有成功的希望。”   “不会被圣主发现?”   卡洛斯说:“昨日得到的最新的情报,证实了你告诉我们的圣主第二次秘密出兵的消息。帝国元老院对此相当不满,因为这次几乎全军覆没。而圣主的机械军团折损非常严重。线人说圣主现在派了几名干将和兵团去了利尔塔星,似乎在搜寻什么。总之,他最近似乎很忙,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不会是在找你们俩人吧。”伊恩大大咧咧地说,“你们前脚离开利尔塔,圣主后叫就寻来了。”   “有可能。”楚渊冷漠道,“毕竟我们是幸存者,又是敌方军官。”   说话间,楚環掌中的装置突然动了动。   阿曼达轻呼了一声,就见扁豆般的东西伸出了六足和触须,竟然眼睁睁地变成了一只甲虫。   这甲虫伸出螯足,就要往人的皮肤底下钻。   楚環敏捷地将手一翻,两指捏住了它,随即扯了一根长发,缠住它的身躯,把它吊了起来。   众人纷纷惊骇,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情形。   “活的?”   “怎么是虫子?”   “恶——”牛高马大的伊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怎么不记得被这样个玩意儿钻进过身体里?”   “是机械虫。用仿生合金制成的。”楚環提着虫子,眯着眼,“这构造也算巧夺天工了。圣主为了掌控哨兵,投入也并不小。它会对人注射麻醉剂,所以你被附身的时候没有察觉。然后它会接驳人的脑补神经和血管,和大脑融为一体。嗯,确实,通过手术一个个移除是挺麻烦的。”   “你有什么主意?”所罗门女士忙问。   “让它不运作就几个方法。”楚環说,“濒死——这个难度大;屏蔽信号——这个也不好操作。那么,就只有置换它的信号源了。”   “怎么说?”威尔表现出了浓厚兴趣。   “破解它的信号,然后找到它的信号主发射源,更改信号。”楚環说,“我刚才用精神力探测了一下。它的功能其实挺简单的,分别是‘激活’、‘监测’、‘休眠’和‘自毁’。我们只需要把‘自毁’信号替换成‘休眠’,那么,哨兵的命就可以保住了。接下来只需要接受移除手术。”   “你能做到吗?”所罗门女士注视着楚環,“你显然比我们最好的机械和电脑工程师都要优秀。”   “您过奖了。”楚環谦虚道,“修改信号源不难。难的是替换。最好的办法就是黑掉信号中转站。先发射信号把这个装置休眠了,还同向圣主反馈它们在正常工作。这个工作量比较大,因为每个这个玩意儿都有一个编码。而且显然在死灵岛这环境里是做不了的。”   “每个市的圣光堂总堂就是当地的信号总基站。”威尔说,“而那里也是改造哨兵的基地。”   “那真是一举两得。”楚環打了个响指。   “很好。”所罗门女士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多年的心事终于有望解决,“这么一来,你们需要潜入圣光堂总堂。那里可是相当不好进的地方。不过我们有安排。”   伊恩把一份纸质的资料递给了楚渊。   “‘普生园’是波提亚一家由华夏族人创办的制药企业,是波提亚三大制药巨头之一。他们的上一位掌门人乔治-宋于一个月前死于暗杀,新继承人是从来没有被媒体曝光过的他弟弟罗伦-宋。传言就是他暗杀了兄长上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尺度好像不打码也可以 第88章 圣马丁-6   “制药集团?”楚渊翻着资料, “他们生产向导素?”   “是的。”威尔冷嘲道, “乔治-宋在世的时候,他们一直想和政府谈成一单向导素合同。他的贿赂金可养肥了不少官员。皇室和元老院还是想尽可能地延长哨兵的服役时间, 所以对他们的向导素兴趣很大。我们得到消息,罗伦-宋继任宋氏新董事长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圣马丁和政府敲定合同。”   “而我需要冒充他。”楚渊充满兴味地笑起来。   “是的。”威尔说, “虽然没有外人见过他, 但是线人情报里,描述他是个高大英俊的华夏族男子,年貌都和你很相似。况且我们看你们华夏族人都长一个样子。我们会在半路上拦截, 你替换他,去替他签下合同。如无意外,签约会在帝政大厦的会议室里进行。而国际通讯设备就在那栋大楼里的九楼。”   “波提亚已经几百年不和外国来往了。国际通讯科基本半荒废。”伊恩嗤笑,“只要能进入帝政大厦, 你溜去发个通讯不会太难。”   楚渊和楚環对视了一眼。   “好。”楚渊屈指弹了一下手中的资料,“不过,除了凯伦, 我还需要几个助手。”   “伊恩和威尔会跟你一起去。”所罗门说,“他们都是S阶的哨兵, 作战和潜伏经验十分丰富。你还可以去挑选几个人。”   “好!”楚渊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接下来三日,所有人都在忙碌准备着。   楚渊挑选出了七个各有所长的哨兵, 并且亲自训练他们。而楚環除了继续教向导们疏导,同时开始破译操控装置,并且做信号模拟器。   只是因为死灵岛的异常磁场, 让楚環的工作进展并不顺利。她做出了零件,但是组装和运作,要等离开了这片海岛才能进行。   出发前一夜,楚渊部署完毕后深夜归来,楚環还在灯下捣鼓着那一堆零件。   “你总是怎么力求尽善尽美。”楚渊走过去把她拽起来,直接拖进浴室。   “不尽善尽美不行呀。”楚環疲惫地说,“稍微出一点差错,圣主察觉到异样,就有可能引爆那个装置。那些哨兵孩子就会因此丧命。”   楚渊迅速扒去了两人的衣服,搂着楚環站在花洒下。热腾腾的水让两人的疲惫都有所缓解,不约而同叹了一声。   “你也好累,是吧?”楚環心疼地吻了吻楚渊,给他搓背。   楚渊说:“那些哨兵体质很好,但是战斗技巧都十分欠缺。为了提升他们生存的几率,也只有尽量多教授他们一些东西了。”   “等到了帝都,一定要想办法给朱雀多偷点能量条。”楚環咬牙切齿。   要是朱雀有能源,他们又何须这么狼狈?   楚渊嘲道:“我们俩,一个王储,一个长公主,为了回到故国,居然沦落到给一个非政府武装势力做间谍的份儿上。”   “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兴奋的呢,太子哥哥。”楚環笑嘻嘻地左搓搓,右搓搓,“没有了身份的限制,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冒险,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补钙的效果真好,你现在就是一热血沸腾的年轻小伙儿。”   “是吗?”楚渊转过身,一脸贼笑。   楚環急忙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不要,明天要赶路!”   “想什么呢,小色女!”楚渊义正言辞,“我是要帮你搓背!”   他所谓的搓背却完全是个幌子,手借着抹沐浴露就把楚環全身上下挨着摸了一边,然后嫌澡巾粗糙,直接用手揉搓。手法卑鄙无耻,时轻时重,专门挑着敏感的地方再三徘徊。楚環被他弄得浑身颤抖,气喘吁吁,一层粉红自白皙的皮肤里泛了出来。   “楚渊!”楚環的声充满媚意,尾音颤抖,硬生生将怒斥化作了哀求。   “怎么了,公主殿下?”楚渊咬着她的耳朵,“放心,咱们不做。明天要赶路呢。”   楚環眼中荡漾着水光,皓齿难耐地咬着唇,忍不住从男人的手掌下挣脱了出来。   “你……你欺负我……我不和你胡闹了!”   楚渊捞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抓回来摁在墙上。   “跑什么,还没有洗干净呢。”   “洗干净了。”楚環艰难地喘息,“别闹……”   “胡说。”低语没于胶合的唇之间,“我来给你检查一遍……”   岩浆般的热情贯穿识海,掀起了层层巨浪。   楚環放弃了抵抗,用力抱住了男人,仿佛溺水的人抱紧救命的树干,随他一起被浪涛推上一个个巅峰。   ***   朝歌持续数日阴雨,秋花落了一地。   天子宫殿园林里,机械侍正把落叶和落花堆积在一起,集中清运走。可雨水总是不断地将枝头叶间的花打落在清扫过后的石板道上。就像国运,一旦败落,就进入不可逆转的路径之中。   御书房里,天子正坐在案前,垂头丧气地一张接一张地签署着公文。   随着这些公文生效,朝歌的诸项权利将会转移到唐和华国手中。   波提亚的入侵带来的只是人员的伤亡和城市的创伤,可是天子国却从此进入了最终的分崩离析的阶段。   经过对抗波提亚一战,李承钦立下赫赫功劳,在朝歌人民心中竖立了无上君威。比起丢下百姓仓皇逃离的天子,李承钦临危应战,率领朝歌空军誓死对抗入侵者,成功将逆转地面战局。   而战后,李承钦几乎全面接手了朝歌的军队和行政大权,和司徒启明一起联手架空了天子。姚相一派的权贵家族在这次袭击中都损失惨重,自顾不暇。朝歌权利交替,被分隔的局面已无法再避免。   李承钦和司徒启明分割天子国这一块大蛋糕,苍国不肯示弱,千里迢迢派王太子过来同两个老豺狼抢食。而楚国没了楚渊这个主心骨,剩下的楚王软弱,楚牧稚嫩,一老一小自顾不暇。   对于朝歌人民来说,只要局势能和平演变,不再爆发战争,那换谁来做天子,并无区别。年轻人更是拥戴李承钦等人,渴望拥有一个强大而能承担起责任的君主,带领他们去迎接前方未知的危机。   除去李承钦,楚渊在这次袭击中的壮举也令他成为了民众口中一位壮烈辉煌的英雄。   横空出世的黑暗哨兵,以单兵之力就逆转了战况,指挥着一群军校生守护住了校园,又清扫了大元宫上方全部的机械兵团。   最后,楚渊亲自和向导一起从波提亚旗舰中救出了百名被劫持的向导,然后选择和那位女向导一起牺牲在了坍塌的虫洞之中。   楚渊是一名黑暗哨兵,但是他同时也是摄政储君,是一国首脑。   一国之君亲自迎战敌军,营救百姓,最后战死沙场,这是何等英武壮烈的人物!   不说朝歌百姓,楚渊这一举动震撼了全大周诸国。民众震惊,万分敬佩。楚国百姓举国哀悼。楚王室则表示不接受太子遇难的消息,仅仅只宣布太子失踪。   而那个协同楚渊作战,又和他一起殒身虫洞的女向导更是引发了一轮空前狂热的猜想和议论。   年少貌美,同建阳公主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超强的向导天赋,英勇的举动,都给这个出身华国的孤女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华丽的色彩。   再加上获救的向导们的诉说,媒体借题发挥。有关她和楚渊,无数浪漫而旖旎的猜想漫天飞,一度都压过了哀悼。   毕竟比起沉重的死亡和政权的交替,爱情传说永远更为吃瓜群众喜闻乐见。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摄政太子,一个是一文不名的孤女。   一个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黑暗哨兵,一个是觉醒一个月就由B升为S的天才向导。   一个是全国公认的妹控狂魔,一个长着酷似他亡妹的面容的同名少女。   两个身份有着天壤之别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从致命的邂逅,到强势的标记。从空间场24小时并肩作战逐渐了解彼此得到,敌军入侵时携手对抗。   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让楚太子和她见过几次面后就深爱到愿意与她同生共死?   而且根据中央军校的学生说,这个楚环在校期间,就同时被唐国九王子和华国摄政王公子热烈追求,简直就是一位活生生的、教科书级别的玛丽苏。   朝歌的人们还在废墟中哀叹,而其他诸国里生活无忧的人们都已经为这一对英雄红颜脑补出了无数个故事。   楚太子虽然牺牲,然而凭借着现实偶像剧男主角的风头,稳压李承钦一筹,名列全大周热搜榜第一。目测即将有一大批相关的影视剧和小说火速上线……   ***   华国使馆附楼的地下室里,严密的安保措施让这里与世隔绝。   司徒启明站在玻璃窗前,望着那个坐在囚室里的少女,面色如水,若有所思。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司徒启明问。   “没有。”司徒子彦有些惭愧,“她受过很好的抗审讯训练,心理素质强大……”   灯光雪白的囚室里,方雪莉穿着淡黄的囚衣,长发已剪短,垂在耳边,面色苍白,无精打采地坐在金属椅子里。   这已不是当初人前那个活泼浪漫的轻佻少女,而是一个阴郁、冷静,心思缜密且极有毅力的女人。那些活泼和轻佻已从她眉眼里消失,换成了世故和理智,让她的真实年纪立刻显露了出来。   司徒启明走进了审讯室。   一直呆若木鸡的方雪莉终于抬起了眼,冷冷地望向司徒启明。   “你好。”司徒启明不论合适都保持着风度翩翩的举止。他解开西装纽扣,在方雪莉对面坐了下来。   “我该怎么称呼你?”   被捕这几天一个字都没有说的方雪莉,终于开了口,嗓音沙哑:“您依旧可以称呼我雪莉,端王殿下。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我们本不该赋予它更多的意义。”   “好,雪莉小姐。”司徒启明并不纠结一个名字,“我想,你并不是华国人,对吧?”   方雪莉冷淡道:“我们华夏族自古地球母星时代一脉相传至今,虽然分割成大小诸国,其实都是一族人。国籍不同,却留着相同的血。我同端王殿下您虽有贵贱之分,但是我们都是炎黄的子孙。”   若不是女子语气里带着淡淡嘲讽,就连司徒启明估计都要觉得对方是在同他套近乎。   司徒启明笑了笑,“可以和我谈一下楚环吗?她潜伏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点点改变,觉醒成向导。应该有一种不同的感受吧。”   “殿下你不是都把楚环忽悠过去做了好几次彻底的扫描体检了么?”方雪莉说,“关于她,你或许比我还要清楚。”   “我说的不是她的身体。”司徒启明说,“我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过去那个有轻度自闭和社交障碍的人,变正常的。是因为觉醒吗?”   方雪莉眼中闪亮:“觉醒成向导,是第二次新生。那个时候,她缺失的灵魂碎片终于归为,令她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   “你很为她高兴。”司徒启明说,“她是你的监测对象。她的觉醒是你一手促成的?”   方雪莉淡淡地笑,“殿下无所不知,一定也知道一个秘密:所有哨兵和向导,其实都是人类基因工程的产物。觉醒是一段程序,是编写在了哨向的基因段落里的,随着交-配生殖而遗传给后代。而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段基因的密匙,于是,至今人类也无法掌控哨向的觉醒。”   窗外,司徒子彦轻轻抽了一口气。   哨向并不是人类族群里突然进化的一批人,而是……基因改造人?   司徒启明镇定自若,“为什么选中楚环?因为你们预测到她会成为一名极有天赋的向导。”   方雪莉噗哧笑,“光用极有天赋来形容她,还远远不够。我的殿下。”   “但是她已经死了。”司徒启明说,“不论她还有什么没有开发的潜力,人死不能复生。”   “不。”方雪莉凉飕飕地盯着司徒启明的双眼,“你们都低估了她。她是最完美的产物。她不会死。她会不断重新回来。”   “回来?”司徒启明挑眉,“回来然后如何?”   方雪莉的目光越过司徒启明的肩,飘向虚无的前方:“她会收复她的失地,驯服她的子民。所有背叛了她的人,都要准备迎接惩罚!”   “听你的描述,楚环好像一个神。”司徒启明深深注视着方雪莉,“而她是神,你又是什么?追随者?还是操控者?”   方雪莉意味深长一笑,“等她回来,你所有的疑惑都会解开。”   “我比较没有耐心。”司徒启明起身,“楚环或许是神,但你却是百分百的肉体凡躯。而且,不论你如何危言耸听,但是有一点不会改变:人死后,是不会复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反抄袭而成为被告。我这也算是网文界第一人了。   我一贯是息事宁人的性格,说白了就是有点怂。   但是如今已经被人欺到头上,必须站起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为自己辩护。如果我这时候再怂,我没有脸面对支持我的读者,以及为了原创而努力的作者们。   而这件事不可避免会严重干扰到我码字。我最近几天要准备材料和见律师,会请个假,会尽早恢复更新的,但是有可能出现2K,3K一章的情况。实在是我精力有限,希望大家能理解。   大家可以适当囤文吧。】 第89章 圣马丁-7   方雪莉猛地站起来, 朝着司徒启明发出癫狂的喊声:   “你们再也掌控不了她了!你们可以繁殖她, 训导她,甚至一而再地销毁她的肉身。但是她注定会再度降临于世!这一次, 她会彻底看清你们人类丑陋卑劣的面孔。她不会再对你们卑躬屈膝,任由你们奴役!她圣洁的身体也不会再被你们这些肮脏的男人触碰。她将会和她的爱人重逢……”   司徒启明猛地转身,粗暴地一把拽住了方雪莉的衣领。   他低沉平缓, 却饱含着阴冷威胁的嗓音想起:“你是言家什么人?”   方雪莉的瞳孔因为惊骇而猛地收缩。   司徒启明松开了手, 注视着僵如石雕的女孩,“不知道言家?那我给你科普一下。普诺曹系列程序的发明人的家族,专出最优秀的电脑工程师和生物学家。你显然两样都不沾边。言家是女娲系统的狂热追随者, 几乎将之奉为宗教。他们也是当初销毁女娲行动中最强烈度反对者,甚至对女娲实行过营救行动,但是以失败告终。AI时代结束后,言家受到政治压迫和民间势力威胁, 隐姓埋名,分散到了各诸侯国。直至今日——”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方雪莉坐下,恢复了先前呆滞自闭的神情。   司徒启明走出了审讯室。司徒子彦正在门外等候着, 脸色有些难言的微妙。   “你都听清楚了吧。”司徒启明问儿子。   “是。”司徒子彦说,“哨向是实验室产物, 还有言家……”   “这些都是我准备过阵子才告诉你的。”司徒启明平静地说,“不过你现在知道了也好。我们的祖先, 确实是实验室的产物。”   司徒子彦喉结滑动,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这是我们故意隐瞒下来的,只属于极少领导者才能知道的机密。”司徒启明朝升降梯走去, “哨向是生化人,是末世科学家们为了应对恶劣的环境,繁殖出来的新基因人类。但是,我们同时也是进化程度更高的新人类物种。所以,你在教科书上学到的内容,也并没有错。”   司徒子彦深呼吸,接受着这个颠覆自己认知的信息。   “那言家……”   “你根据这条线索去查。”司徒启明沉声道,“建国初期,社会十分动荡。我们的电脑系统因为被白帝破坏,天网系统大半瘫痪。言家本身也有很多能力卓绝的电脑工程师,趁乱整族分散移民。我们后来的情报系统所能查到的信息十分有限。如有必要,诸侯会盟开完后,你立刻回国,专门调查此事。”   “是。”司徒子彦应下,“但是楚环她,我觉得她对这一切是并不之情的。她没有觉醒前,十分淳朴单纯。应该是方雪莉一直在操控她。”   司徒启明深深地注视着儿子,“你这是非理性思考,让你的感情左右了你的判断。她是否无辜,要等我们调查清楚后才知道。况且,你要接受一个事实。就是你这朋友,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   司徒子彦面色苍白,难堪地低下了头,“我会认真审问方雪莉的。”   “你的审问方式太温和了。”司徒启明面无表情朝升降梯走去。   他们身后,方雪莉凄厉的惨叫毫无预兆地自囚室里传了出来,饱含着巨大的痛苦。   “爸?”司徒子彦惊骇,“你让他们对她用刑?这样不——”   “不人道。我知道。”司徒启明冷漠道,“但是在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她涉嫌从事国家级恐怖事件的情况下,严刑逼供是必要的方法了。她的同伙还在外面,威胁着国家安全。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方雪莉的惨叫绵绵不绝,听着令人毛骨悚然。司徒子彦露出不忍之色。   “来吧,”而司徒启明面不改色地踏入了升降梯,“楚国特使就要到了。随我去见见。”   司徒子彦面色苍白,迟疑片刻,还是跟着走了进来。   升降梯的门合上,将女人的惨叫屏蔽在了门外。   “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子彦。你只是还需要学会更加果断和狠绝。学学你姐姐。”司徒启明拍了拍儿子的肩。青年已几乎和他一般高了,身躯却略显清瘦。   司徒子彦一听父亲提起姐姐司徒泽雅,就立刻沉默了。他或许在旁人眼里自幼优异出众。然而在家中,自己却是永远都比不过长姊的小弟。   比起司徒子彦,司徒泽雅确实更像父亲。他们同样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冷静,在权衡全局之际,也会毫不介意把自己作为一颗旗子放进去。   而司徒子彦觉得自己还是像母亲多一些,在父亲看来,他未免有些感情用事,有些多余的情怀,和不必要的固执。   也许体会到了儿子情绪的低落,在前往国宾馆的路上,司徒启明转移了话题:“楚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接触过你的私人物品吗?”   “没有。”司徒子彦并不高兴父亲总把自己爱慕的女孩儿当作间谍,“我很警惕的。如果她有任何不妥,我绝对不会和她走得那么近。事实上,她反而一心投在训练上,急切希望升级。一直是我主动在接触她。”   “说到训练。”司徒启明说,“那个母星末日的空间场,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空间场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司徒子彦说,“就是有一点。那间作为目的终点的研究所名气非常大。大撤退后,周蕴博士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后十年,研发出了第一台人脑驱动的生物电脑,并且编写出了‘女娲’系统。”   周蕴这个名字,现今的人们已经十分陌生。   这位杰出的女电脑工程学家兼基因生物学家一直被公认为“女娲”之母。她编写的人工智能程序开启了人类星际大移民的大门。而随着女娲和一系列高智AI的卸载,周博士的名字也渐渐被人遗忘。   “女娲……”司徒启明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所有高智AI系统的鼻祖。有了她,才诞生了五帝。”   装载着五帝的五支太空移民舰队经历了千百年航行,有的在中途毁于宇宙风暴、能源耗竭,甚至是内斗,只有白帝率领着现今这一支舰队抵达了如今这片星域。人类存活了下来,繁衍生息。   而整个移民过程中,女娲系统都在沉睡。   白帝也曾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只是在女娲休眠后,他没有了监控者,权欲膨胀,不可收拾……   而依据了女娲的程序设计,人类又研发出了以匹诺曹为主的多类生活类智能AI系统。这些系统都认女娲为鼻祖母亲,将周蕴和女娲奉若神灵。白帝当年想统治它们,都只得到他们驯服,而没有得到效忠。   而女娲是作战系统,非重大战时她都处于休眠状态。上一次她启动,还是……   司徒启明眉头忽而轻皱。   “怎么了,爸?”   司徒启明问:“你有看过周蕴博士的论文手稿吗?”   司徒子彦说:“最近翻看了一点。她到去世前都一直在研发高级人脑驱动的生物电脑。而因为基地最后沦陷了,她的很多资料和研究成果都遗失了。”   司徒启明说:“楚渊这人,不会做无用之功,也不会冲动行事。他堂堂一个太子,选了一个小向导进入这个特殊的空间场,绝对有他的目的。你继续调查那个空间场。我觉得解开楚环之迷的关键,也许就在空间场里。”   大使馆的车驶到了国宾馆,正赶上楚国的车队抵达。   司徒父子走下陆上车,就见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正从楚国车队之中走出来。   他容貌俊朗,风度翩翩,晃眼一看,还以为是楚渊回来了。   而他正是楚太子世子,楚牧。   楚牧面色肃飒,一身深蓝西装,双目透着酷似楚渊的深邃锋利之色。显然他赶来朝歌,并不全是为了调查父亲失踪一事,而更为了分蛋糕而来。   也不知道他是真有信心父亲没死,还是天家父子生性都是这般凉薄。   “世子旅途幸苦。”同辈的李凤笙出来迎接,“端王殿下也来了。”   因楚国并未承认楚渊死亡,更未发丧,所以节哀一类的话都不便说,众人只和楚牧心照不宣地随口寒暄了几句。   楚牧应对十分从容,言谈举止颇有其父那种深谋熟虑的镇定。   楚牧有使命在身,很快就同司徒启明一同去觐见那个已经徒有虚名的天子,尽最后几天臣子的义务。   ***   李凤笙身有要务不能相陪,带着两名副官匆匆前去国宾馆配给他的办公室。   步入中庭的时候,李凤笙敏锐感觉到前方传来向导的气息。   S阶的向导,气息清甜爽朗,极为熟悉,触动了他脑子里的那一根最敏感的警铃弦。   李凤笙急匆匆寻过去,转过拐角,就见一个穿着楚国使馆工作人员服饰的少女正在探头探脑。   相似的背影和向导气息让李凤笙的心狂热地跳动起来。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女孩的行为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   “小环!你什么时候回来——”   女孩转过身,瞪圆了眼,面无表情地朝着李凤笙摁下了防狼喷雾。   唐九王子的惨叫声响彻云霄,惊动了方圆一公里内的飞禽走兽和人类。   司徒子彦就在李凤笙惨烈的嚎叫声中奔进了中庭,眼见李凤笙的护卫正拿住一个黑发少女。女孩拼命挣扎,束起的黑发松脱,遮住了脸颊。   她身材窈窕健美,一身甜美的向导信息素同司徒子彦记忆中那人的气息极其相似,引得司徒子彦的心也一阵失控地猛跳。   这时那女孩骂骂咧咧地抬起了头,一张俊秀白皙的面孔落入眼帘。   像!   足有六七分像。   可司徒子彦却立刻知道,这女孩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楚环。   “放开她!”一个少年大喝冲来,手一挥,庭院里所有的机械侍都失控地朝李凤笙他们扑过去,对着半残废的李凤笙又是一顿暴打。   一只柯基犬魂兽和一只丹顶鹤魂兽围着李凤笙的尖齿豹,对着它又啄又咬,豹子被咬得熬熬叫。   “住手!”司徒子彦大喝。他看得出这两个少年没有恶意,也生怕侍卫开枪伤了他们。   “子彦?”女孩愣住。   “你……”司徒子彦惊骇,“楚思?你是思思?”   李凤笙的侍卫一听双方认识,立刻识趣地松开了手。楚思红着眼眶,像一头炸毛的野猫似的扑过来,一把揪住了司徒子彦的衣领。   “子彦,你和我说实话,我爸究竟是怎么出事的?”   十分钟后,国宾馆二楼僻静而舒适的露台花园里。两眼红肿的李凤笙无精打采地坐在藤沙发里,往眼睛里抹着药膏。   而楚思坐在对面,心不在焉地看着司徒子彦分茶。   她身旁坐着一个白皙清瘦的少年,正低头摆弄着一个戒指大小的控制环。就是这个玩意儿,刚才轻松指挥了国宾馆的机械侍。   楚思的柯基犬忠心耿耿地蹲在她膝盖上,竖着两只大耳朵,对着李凤笙的豹子虎视眈眈。楚誉的丹顶鹤则在花园里闲散漫步,身影优雅。   “小誉。”司徒子彦温和地唤了一声,“我们只见过一面,你大概不认得我了。”   “我记得你的。”楚誉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蓝条纹衬衫,黑色西裤,带着童子军荣誉徽章,左手臂被蚊虫叮了一个包。”   司徒子彦愣了一下。   “我弟弟记性很好。”楚思摸了摸楚誉的头。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她总是一副呵护弟弟的大姐姐模样,“他是陪我来的,不爱说话,你们也不用特意和他交谈。那只会让他不舒服。”   楚誉倒是饶有兴趣地瞥了李凤笙一眼,俊秀而冷漠的脸上浮现一抹戏谑的笑意。他是个S阶的向导,感知能力十分敏锐,李凤笙细微的情绪波动都逃不掉他的精神网的捕捉。   “妹子,你下手也太狠了点。”李凤笙抱怨,“你用的什么喷雾,怎么这么带劲儿?”   “你要好好地和我打招呼,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嘛。”楚思翻了个白眼。她和李凤笙小时候也认识,但是并不熟,平日里也没少从家中长辈那里听到李家男人的各种坏话,对李承钦的儿子没有丝毫好感。   “你们跟过来的事,你家里人知道吗?”司徒子彦把茶递过去,轻声问。   “我偷着来的。”楚思理直气壮,“家父生死不明,大哥势单力薄,谁还能在家里坐得住呀。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我爸是被李承钦害死的……”   “胡扯!”李凤笙喝道。   楚思赏了他一记白眼,对司徒子彦说:“我爹堂堂黑暗哨兵,怎么是李承钦那种软脚虾能害得死的?”   李承钦:“喂……”   “但是我也不信我爸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这辈子什么女人没见过,会为了追一个小向导,居然冲进了坍塌的虫洞里!”楚思一掌拍在茶几上,杯盏一跳。   楚誉戴起了控制指环,端起了一盘蛋糕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归了。   会加快情节进展,开始一点点抖包袱,反设定了。   抱歉断更了这么久,实在是因为三次元的事太烦心了。   而且仅此一事,也让我心境大变,重新开始码字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文字同之前有了一些差别。   显得更生硬,带着一股戾气了。   请读者朋友多多体谅一下。我也许文字上有变化,但是一定会保证故事的完整性,绝对不会烂尾的。   爱你们。 第90章 圣马丁-8   司徒子彦有些头疼, 说:“当时前线士兵很多, 都亲眼目睹令尊不顾危险冲进虫洞里。我觉得令尊或许是想救对方。毕竟对方是他作战伙伴。但是没想到两人都没从虫洞里脱身。”   “你觉得你爹一把年纪了,你爹可不这么觉得呀。”李凤笙眼睛不怎么疼了, 开始唧唧歪歪,“他觉得他正当壮年,宝刀未老。碰到了漂亮的向导姑娘, 一时热血冲上头, 坠入爱河,这对于男人来说多正常的。也不过就是给你们添一个后妈罢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这小后妈好像就只比你大一岁——这事在咱们王室太正常了, 没比你小就已经不错了。你就知足了吧。”   “我爸又不像你爸是个男女不忌的大周老炮王!”楚思柳眉倒竖,火力朝着李凤笙集中喷射,“要不是我爸力挽狂澜拖住了波提亚的旗舰,就凭你爸那三脚猫的功夫, 早就被波提亚的军队轰得连渣子都要用吸尘器抽了。”   李凤笙:“令尊这么牛,那别说虫洞,就是黑洞, 他都能来去自如。那你还担心什么?赶紧回家多练习一下公主的礼节,等着给你后妈敬茶吧!”   楚思:“我……我大姑是令尊原配发妻, 离婚了都没有从宗室谱牒上除名的。你一个庶子,就是这样对舅家亲戚表妹说话的?”   “哟, 你这是要认亲了?那也没先叫我一声表哥呀?况且我是王子爵,你是郡主爵,你还没给我行半礼呢。”   “你受了我的礼, 也不怕半夜被我姑找上门吗?”   “你们楚家女人都这么喜欢主动送上门?”   楚思俏脸发紫,大声怒喝,一跃而起朝李凤笙扑去。柯基犬又朝着尖齿豹汪汪叫。   司徒子彦眼疾手快把楚思抱住,连拖带哄地把人摁回了沙发里,对一脸得瑟的李凤笙道:“楚太子出事也是为了救朝歌百姓。思思他们姐弟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此刻急切也是人之常情。凤笙,你就不要再和她闹了。”   这话说完,楚思又红了眼眶,李凤笙也安静。   一直没吭声的楚誉吃完了蛋糕,开了口:“我想研究一下波提亚的军舰,也许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李凤笙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楚誉极其聪慧有才,继承了楚環在机械学上的天赋,甚至青出于蓝。也许他真的会有新发现。   楚思扭捏了一阵,低声问:“那个女人……她怎么样?”   李凤笙和司徒子彦的神色不约而同地一软,眼中浮现出各有特色的眷恋和缱绻。李凤笙的更加热烈,司徒子彦则略微含蓄。   而他们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连楚誉都不禁朝两人看了一眼。   司徒子彦轻咳一声,说:“你们不要听外面媒体胡乱报道。楚环她是个很勇敢,有责任心的人。那日她本来才打过比赛,几乎虚脱,却强撑着一直救助同学。”   “她还真叫这个名字。”楚思有些不以为然,“我也是S阶向导,我们这一阶的有什么本事,我最清楚。外面把她传得那么牛,太胡扯了。”   “她确实能力卓绝。”李凤笙冷声道,“我不知道你的作战表现如何,不过楚思,楚环她是当之无愧的一个强悍、坚韧,又无私伟大的人。所以我想这也是令尊不顾生命危险都要冲回去救她的缘故吧。”   楚思骄而不纵,听出李凤笙话语中的严肃,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也许会在波提亚。”楚誉说。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微乎其微。但是司徒子彦还是亲和微笑,安慰道,“所以,你们姐弟俩不要太担心。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化危为安的。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我帮你们向你们大哥求情,让你们留下来等消息。”   楚思和楚誉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   傍晚,楚牧同司徒启明还有李凤笙一同返回国宾馆。   楚思准备了一个下午,拿出可夺取影后桂冠的演技,做出一副哀凄、彷徨无助、惭愧不安的表情,准备迎接大哥比父亲严厉许多的怒火。可她同楚誉迎了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下了车正握着手相谈甚欢的司徒启明和李承钦,忽而愣住了。   哭唧唧的神情瞬间就化作了一种微妙的专注。   司徒启明和李承钦都正当壮年,既脱去了青年人的稚嫩,又还远未有中老年男人的沉闷衰败。两人容貌英俊,皆通身散发着经年上位者才有的自信和无形的震慑力,又是高阶哨兵,精神奕奕,极富男性最迷人的成熟魅力。   而司徒启明清俊儒雅,李承钦阳刚健美,站在一处,有一种相谐的美感。两人此刻正亲切交谈着,姿态热络,仿佛多年至交好友。他们的言谈举止和眼神,落在楚思别有用心的眼中,全都多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少年是最富有联想的年纪,更何况之前不久,楚渊还曾对着女儿信口开河过。   楚思内心充满了失落。司徒启明虽然是她的长辈,但是儒雅俊美,才名远播,各方面都非常完美,还真的是她的男神。   楚思的目光引得司徒启明下意识扭头望了过去,随即神色一变。李承钦随之也扭头,也不禁低呼:“这……这孩子是谁?”   黑发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同失踪的那个楚环有六七分像,尤其是一双仿佛有火苗跳动着的双眼,同男人们记忆深处那个早已亡故的女人重叠在了一起。而女孩的脸又奇妙地融合了另外一个人的轮廓,那是来自楚渊的显性基因。   无需DNA证实,司徒启明和李承钦就瞬间明白过来,楚渊的这一双双胞胎的生母是谁。   两人情不自禁地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思思!”来自楚牧的严厉而带着怒意的声音。   楚牧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一对弟妹,然后点了点自己身后。   楚思蔫了吧唧的,同楚誉一道灰溜溜地走过去,规矩地站在大哥身后。   楚牧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是楚国的思思公主和建阳王。”李凤笙双眼消了肿,终于可以出来见人了,“偷偷跟着使馆团队跑来的,想探究楚太子的下落。”   “难怪。”李承钦狠狠地盯着楚思酷似楚環的面容,心在胸膛里剧烈地跳着。   那是楚環的一双儿女!她居然有儿女留在了这个世上。   楚渊竟然背着所有人,养了楚環和他的孩子!   这两个男人对这对双胞胎表现出来的掩饰不住的注意力,尤其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司徒启明都明显变色,让司徒子彦和李凤笙都有些意外。   “听说舍弟妹今日下午冒犯了凤笙。”楚牧走了过来,肃声道,“他们俩自幼丧母,被家里各位长辈娇惯得厉害,不懂礼节。我替他们俩向九王子道歉。”   李凤笙笑着摆手:“只是个小误会。思思本就是我小表妹,我们之间不用客气。”   司徒子彦说:“其实我觉得他们俩来得正好。朝歌城复建的工作十分繁重,尤其是向导的战后安置工作缺管理者。我看思思和小誉都是高阶向导,如果能来帮忙,就再感激不过。”   “也好。”楚牧叹气。“让他们跟着你们两个,好好学习一下。”   楚思看司徒子彦朝她点了点头,立刻满脸放光,脚边的柯基犬摇着绒球似的尾巴,欢快地汪汪叫了两声。楚誉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可丹顶鹤却是拍了拍翅膀,优雅地伸了伸修长的脖颈。   两个孩子的表现实在活泼可爱,司徒启明不禁朝楚思微微一笑。   楚思的脸刷地红了,头顶冒着蒸汽。   啊啊啊!我的男神大人实在太帅了!   “明日,苍国太子也会抵达朝歌。”司徒启明说,“真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四国会盟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举行。”   “孩子们都长大了。”李承钦笑道,“你我终将被这些新生力量取代。”   “两位世伯说笑了。”楚牧谦虚低语,容貌酷似其父,却是比他一贯张扬的父亲低调许多,“我还年轻不懂事,正是学习的时候,远远不能独当一面。这次过来,就是受祖父叮嘱,特向几位长辈虚心请教,多多学习的。”   如果楚渊不能生还,楚牧就会继任为太子。而楚牧只是一名S阶哨兵,作战能力显然不如黑暗哨兵的父亲强悍。短暂接触,只看得出他是一位优秀而适合的继承人。但是他是否能肩负起领导者的重任,带领楚国抵御来自其他三国,甚至波提亚的侵袭呢?   楚国的使馆车载着兄妹三人,在众人眼中远去。   李承钦拦下司徒启明,问:“这两个孩子的事,连你都不知道?”   司徒启明冷着脸反问:“就算知道又如何?你还指望楚渊会把她的卵子分享出来,给我们一人一个吗?”   李承钦面色铁青。   之前两人关于楚渊和楚環的感情终究只是猜测,可这两个孩子,却是活生生的一个证明。   司徒启明心情不好,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就罢了。唐王陛下当年,也曾有机会和她生个孩子的。”   说罢,夹着一道冷冽寒风而去。   开往楚国使馆的陆上车中,楚牧同双胞胎面对面坐着,沉声问:“如何?”   “一切如计划。”楚思的表情就像翻牌似的一变,讥笑道,“都当我是个无脑骄纵的小妞,没把我当回事儿。又当小誉是个自闭儿童,对他还挺疼爱的。不过刚才李承钦和司徒启明看我们俩那眼神,好像要把人吃了似的。”   “看来他们是真不知道妈妈的事。”楚誉说,“我明天和他们约了去检测波提亚的军舰。”   楚思说:“我和小誉会跟紧他们两个人的。李凤笙胸大无脑,我能对付。司徒子彦是个精明的,交给小誉。”   “很好。”楚牧伸手揉了揉楚誉的头,眉头深锁,“记住爷爷的话,搜集所有和‘女娲’相关的信息。”   楚思点头,眼眶有些发红,“他们面上不说,但是我感知得到,我每次提到爸爸,他们都会产生遗憾惋惜的情绪。他们是真的认定爸爸已经遇难了。”   “爸没有死!”楚牧拉着妹妹的手,注视着双胞胎的眼睛,“爷爷说了,爸进入虫洞前给他发了短讯,说他会回来的。你们想想,从小大到,爸什么时候没有守住承诺?他说他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   “还会带着后妈回来。”楚誉一本正经地补充。   楚牧和楚思看着他:“…………”   楚誉挠了挠头,“而且那个女孩也不同寻常。我们还要详细调查一下她。”   “谁知道是不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派来的,故意模仿妈妈,勾引老爸罢了!”楚思咬牙切齿,“真是的,爸爸要是没事,他到底在哪里?”   ***   与此同时。波提亚,圣马丁,圣米迦勒航空港。   一艘豪华巨大的远程太空舰停靠在了码头。机械侍和人类码头工沿着货舱的通道进入太空舰,搬运货物。而乘客们则通过不同舱位的通道,依次下船。   位于头等舱区的豪华套房里,一名身材挺拔的黑发华夏族男子正独自站在穿衣镜前,整理着外套。一台古董留声机正播放着一张黑胶唱片,女中音歌唱家的歌剧名曲在卧室里旋转。   他的保镖则在外面指挥着船员和机械侍搬运行李。   穿着船员制服的男人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随即突然暴发。早被黑了的机械侍退让开,屋内数名保镖感受到□□的皮肤上传来针刺的感觉时已晚。   船员敏捷地接住了保镖倒下的身体,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隐隐的音乐隔着卧室的门板飘出来。   领头的男子朝同伴做了一个手势,无声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室内空无一人,外套被随意地丢在床上,留声机缓缓旋转。   楚渊眼睛微微一眯,枪口挪过了衣柜,对准了一处墙壁。   轰地一声,一个男子破墙而出,朝楚渊扑来。楚渊射偏,同对方缠斗在一起。 第91章 圣马丁-9   两人一个是2S哨兵, 一个是黑暗哨兵, 战斗力都相当惊人。不过片刻,卧室就被砸地如同台风过境。最后, 楚渊黑暗哨兵的体能占据了绝对优势,飞身一脚踹中对方头部,将他的脑袋踹得半陷在墙壁之中。   男人终于昏死过去。   楚渊又在男人身上补射了两支麻醉针, 同伊恩用电磁套索把人捆得结结实实, 这才松了一口气。   威尔打开了门,已等在门外的三个推着客房服务清洁车的机械侍鱼贯而入。宋家的人想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等下锅的粽子,被塞进了清洁车里。机械侍推着小车离去, 将会把这些人送到码头上接应人员的手中。   男人们迅速换了衣服。   楚渊穿上了罗伦-宋的西装,将额前碎发掠向脑后,戴上了一枚制作成华贵名表的手环。穿衣镜前,正当壮男的男子俊朗高贵, 衣冠楚楚,发出一股血统中自带的优越和矜贵。   “你肯定不只是个少将。”威尔嘀咕。   “我的军衔确实只是少将。”楚渊往身上喷了点罗伦-宋的男式香水,“他品味不错。”   套房的门再度打开, 一群黑衣侍从和保镖簇拥着一位俊美的华夏族男子走了出来。男子还亲手提着一个小巧的金属手提箱。   一行人从容不迫地通过贵宾通道走下了太空弹,通过了海关, 来到到达出口。   两辆气派的黑色路上车滑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放下, 穿着司机制服的伊恩下车开门,朝楚渊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上了车,扬长而去。   ***   一辆灰色的押解车正穿过帝都市郊的居民区, 朝着市中心一处伫立着白色高塔的建筑群而去。   圣马丁帝都,贫富差距从民房上就可以一目了然。都城呈放射状,外环的房屋低矮、拥挤,就像一片杂乱的灌木,经风历雨地狂野生长着。   浑浊的河水分成数十条水渠,汇集了百姓们的生活污水,自东向西流去。街道两侧堆满了垃圾,狗和光着脚的孩子们在街边玩耍。   车碾过地上的垃圾,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楚環穿着一身素白的大衣,头发规矩地束在脑后,盘成发髻,还戴着一顶浆过的白色硬帽。   朱雀变成了一条链子,串着那块金色水晶,垂在她领口,链子上还象征性地挂着一枚十字架。   楚環此刻的装扮,正是波提亚受白塔监管的未婚配和未生育的向导的标准装束。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帝都唯一一所专门监管向导的白塔。   朱雀无声地震动了几下。这是楚環和楚渊约定好的密码:“顺利替换。”   “这是你的身份手环。”穿着白塔工作人员制服的阿曼达把一个红色的手环递给楚環,“你现在的名字叫琳,编号是7433。十八岁,是波提亚军从苍国掳来的向导之一。你曾被分配给一位2S阶的哨兵,但是他为了尊重联姻的妻子,又将你送回了白塔。所以你虽然被标记了,但是等标记信号减弱后,你会被重新分配。”   楚環说:“和我说说这个白塔里的情况。”   “整个帝都的平民向导都必须在觉醒后住进一号白塔。”阿曼达说,“当初所有被掳来的向导都被关押在那里。她们会接受向导教育,学习如何顺从和服侍她们的哨兵。然后在满了十六岁后,接受分配。有些美貌的或者等阶较高的向导如果提前被权贵哨兵看中,那还等不到十六岁。”   “畜生。”楚環低骂,“整个国家的白塔都这样?”   “差不多。外地的管理没有那么严格。低阶的向导因为用处不大,反而要自由一点。但是你是S,你又长得这么好看,楚小姐,你会是重点监管对象的。”   “我心里有数。”楚環说,“他们怎么配分向导?”   阿曼达说:“一种是哨兵来白塔里挑选向导,就和去宠物店买一只狗一样。一种是把向导打扮好了拉去社交场合,基本上就和窑子里的姑娘接客差不多。你已经是被标记过的向导了,如果你表现得很配合很积极,他们估计会用第二种方式把你分配出去。”   “他们怎么控制向导?圣主并没有给向导也植入那个控制装置。”   “用哨兵来控制就足够了。”阿曼达说,“向导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和少数男子。我知道不听话的向导会被拖去给守卫白塔的哨兵轮-暴……”   阿曼达脸色十分难看,紧握住了拳。   楚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别当心。我们保持联系。能救多少救多少。”   “有些向导并不愿意被救。”阿曼达冷笑,“孩子们自幼被洗脑了,觉得侍奉夫主哨兵才是她们应当做的事。我们以前曾尝试营救过,结果你猜如何?她们还反过来向哨兵通风报信!那次营救,我们只救走了十来个向导,却有三十几个同伴牺牲了!”   楚環握住了阿曼达的手:“但是,你们依旧没有放弃他们,不是吗?因为你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   阿曼达长舒了一口气,“请你务必保重,楚小姐。我和死灵岛上的那些孩子们,都会为你祷告的。”   车开到了白塔区门口,核实了身份后,驶入了大院之中。   楚環怀里抱着一个布包,低头垂目地从车里走了下来。   几个负责安保的哨兵感受到了她身上强劲的哨兵标记气息,如临大敌。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中年女向导一脸不满地走了出来,“我没接到通知说今天会有向导来呀。”   “我们昨天就提交了申请了。”阿曼达面无表情,“7433号,从前任夫主那里退回白塔,接受重新分配的。S阶,有标记。”   那女负责人捏着鼻子把楚環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你不是从我们的白塔出去的。”   楚環谨记着阿曼达叮嘱,埋着脑袋一声不吭。阿曼达替她说:“她是直接被帕里斯少将带回家的,是战利品,现在才回到系统里。我说你们到底收不收?不然我就把她送去二号塔了。”   年轻漂亮的S阶向导,哪怕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也依旧极其抢手。女负责人立刻拍板:“收了,急什么?你去把她的信息录入系统,梅丽莎,你来安置一下这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琳。”楚環这时才温顺柔和地回应了一声。   “跟我来吧。”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女向导招呼。她穿着浅蓝色的向导制服,表示她已经有主。而那个女负责人则穿着猩红色的外套,表示她不仅有主,还生育过。   “倒是个小尤物,你的夫主居然舍得不要你。”梅丽莎冷冰冰地嘀咕着,“这标记气息也太刺鼻了。我们可没时间等你自己代谢掉。待会儿会让人来给你打针的。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楚環用蹩脚的波提亚语回答,“我……学过一点……在夫主家……”   梅丽莎点了点头:“你打过褪信息素针吗?”   “没有。”   但是她早听阿曼达说过白塔的这个手段。为了尽快清除向导身上的上一个哨兵的标记信号,会注射一种激素,加速新陈代谢。药物反应据说并不好受。   梅丽莎撇了撇嘴,“你运气不错。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圣寿节,现在帝都里云集了全国各地前来祝寿的权贵,大都是哨兵。你最好期待他们中的一个能看中你,把你带走。白塔可不是免费供你们吃喝的地方。超过半年没有配人的向导,不论等阶再高,都要被送到下一层去。我想你也不想被配给一个粗鲁的的边境看守兵。”   楚環依旧作温顺老实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梅丽莎身后走进了大楼里。   里面是一座现代化的监狱。   整座大楼足有数十层,呈长回字形,用通道隔开成数个区。所有房间的门都用透明材质制成,有通气孔,里面的设施一览无余。此刻,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向导们应该全集中在别处。   无机质的白色灯光照得大楼每一处角楼纤毫毕现,而监控摄像头和各种感应器无处不在,每一道门都有复杂的生物密码和口令验证。进入这里的向导,要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出去,成功率微乎其微。   “你就住这里。”梅丽莎被楚環带到一个房间前,输入了密码,打开了透明门,“你在白塔里的新编号是C155。你的用品一会儿会有机械侍给你送过来。白塔的守则在宿舍墙上,记得背下来。不要违反任何规则!”   女人如荆条的目光在楚環秀丽的面孔上掠过。   楚環走进了房间,门在身后合上。梅丽莎离去。楚環听到她用波提亚语嘀咕着:“周国的小表子……勾引男人……”   房间不足二十平米,靠墙放着两张床,有扇小窗,有个简易的厕所。小小的房间里,竟然都还装着两个监控仪器。   而墙壁上果真贴着一张白塔守则,用波提亚文字所写,又用古老的星际通用语做了备注,显然是专门做来给被抢来的大周向导看的。   楚環把行李放在床上,走到窗边。窗户对着白塔区的内部操场,一群穿着白衣的女孩儿在操场上跑步做运动。这情景酷似校园,区别在于校园中没有铁丝网高墙和持枪的守卫。   楚環学着阿曼达教她的姿势,在床前跪下来,做出祈祷的样子。她张开了精神网络,开始全面感知这一整片区域。   大楼里只有少量的管理人员和保安,以及数量众多的机械侍。而这样的大楼在白塔区有三栋。其中一栋是教学楼,此刻楼里聚集着大量的向导。   除此之外,还有少量行政功能的附楼。   白塔戒备森严,但是主要是防止外部入侵。毕竟向导在世人眼里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连走出戒备森严的宿舍楼都做不到。   而男向导则因人数稀少而十分抢手,甚至一觉醒就会被有特权的哨兵预定,极少需要被白塔分配。   也正因为白塔低估了向导的力量,所以这里并没有张开电子屏蔽磁力罩。楚環可以毫无阻碍地和外界沟通。   她通过变做项链的朱雀对楚渊发了一条简讯:“顺利进入,平安。”   片刻后,楚渊回复了一条:“注意安全,爱你。”   楚環低头在胸前划十字,于心中默念:愿故国的英灵和异国的神灵保佑你我,直至重圆之日。   将近中午的时候,大楼里响起了铃声。结束了早上学习的向导们回来了。这个时候,房门才统一打开,向导们可以在自己的楼层区域里稍微自由活动片刻。   楚環的室友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周女孩儿,等阶大概刚到A++,面孔苍白消瘦,有点神经质地不安。   “你好。”女孩用生疏的波提亚语打招呼,打量着楚環的黑发黄肤。   “你好。”楚環用华夏语说,“我叫琳,来自楚国。”   “他们不准我们用母语交谈!”女孩一脸惊慌,朝监控器瞥了一眼,“他们会听到的。”   “那星际通用语呢?”楚環问。   “可以。”女孩松了一口气,“我叫玫,苍国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被抓来的楚国人。”   楚環亲昵地拉住了玫的手,以高阶向导的力量立刻建立起了共感网络。玫感受到了,到底年纪太小,还藏不住心思,明显一愣。   “你能帮我解释一下这里的守则吗?”楚環拉着她转过身,背对着监控器,在共感里对她说:/你会用共感交流吗?/   可玫的呼吸依旧猛地混乱,浑身细细颤抖。她张着嘴,哆嗦了好一阵,才说:“嗯……我们每天要去训练和学习,晚饭后还要接受体检。你……”   好在她等阶不算太低,已经掌握了运用共感的方法:/会用的。你是谁?/   因为不确定玫是否可信,楚環决定不袒露自己的身份。她说:/我和你一样。我听说这次他们一共从大周抓了172个人,都关在这里。你知道现在还剩多少人吗?/   “学习什么?”楚環问。   “波提亚语,向导守则,还有如何……服侍男人。”玫磕磕巴巴地说着,袖子的遮盖下,她死死地抓着楚環的手,/我们大周向导的编号是顺位的,走一个就挪一个。现在最后一名是C154号。我是C127号。你是……/ 第92章 圣马丁-10   /难怪他们给我的编号是C155。这么说, 有18个向导已经被分配出去了?/楚環说, “学得好就会提前离开白塔吗?”   /是的,其中8个男孩特别抢手, 来的第三天就被带走了。另外十个女孩是在结合热发作时被带走的。/玫说,“差不多吧。我还在升级,进来后就没有出去过。你……为什么会被送进来。”   “我的前夫主要结婚了。”楚環说, /你能联系上其他所有大周的向导吗?/   /可以!我们本来就被本地的向导孤立, 自己抱团。/玫说,“希望……希望我能遇到个好一点的主人。”   楚環朝她鼓励地点头一笑,“谢谢。”   玫实在忍不住, 用力埋着头,豆大的泪水滚落衣襟间。   /我也想回家!可是这里太森严了,我们根本逃不出去。你有什么办法?/   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该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 在校园里沐浴阳光雨露,却被粗暴地从家园里掳到异国,被当成女奴一样对待。一朵娇艳的、含苞待放的花朵, 就这么硬生生被人从枝头掐了下来,握在手心里揉搓。   这是毫无人性的残暴, 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楚環想起自己和楚渊的女儿也差不多玫这个年纪,心里一阵刀绞般的疼。知道自己为人母后, 就越发见不得孩子受苦。   她搂着玫,轻轻地拍着这孩子的肩,/你别担心。我相信, 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在只之前,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想着家乡的父母亲友,一定,不要放弃希望!/   趁着下楼去食堂用午饭的机会,楚環在玫的介绍下,见到了白塔里仅剩的大周向导们。   清一色的女孩子,年龄从十岁到十六岁不等,全都处于上升阶段。她们都同玫一样,虽然不至于营养不良,但都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眼中充满了彷徨和惊恐。   这都是一群小孩子呀!   玫告诉楚環,每分配出去一个向导,白塔就能得到一笔赞助金。而向导的品质和等阶,也决定了赞助金的多少。所以白塔会尽量提升向导等阶,力图卖一个好价钱。   而大周注重向导的晋升训练,向导们自觉醒起就得到很好的引导,升级状况普遍好于波提亚本土向导。正因如此,大批向导们才被集中留在了白塔内。不然如果大伙儿被分散到了全国各地,会给营救加大难度。   白塔的伙食倒不错,种类丰富,营养均衡。想来向导若是被饿得面黄枯瘦,也大大有损卖相,影响卖价。   帝都的另外一端,黑色陆上车平缓地驶入政府机构安保严密的大门,停在了一栋灰色的高大建筑前。   楚渊从容不迫地走下了车,纵使对着前来迎接的政府官员,英俊的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拘谨,刻板,冷漠,也是外界人士对这位没有被媒体曝光的宋家新掌门人的估计。   “很荣幸能得到你的接待,阁下。”楚渊一口流利的波提亚帝都语,引得接待官员露出惊艳之色。   宋家远居飞龙星,当地人的官话都有浓重的口音。罗伦-宋的父亲就曾因为口音还被媒体取笑过。显然这个儿子吸取了父亲的教训,言行举止,都完全是一位久居帝都的人士。   “请您接受安检。”接待官员客气地说,“抱歉,您的保镖恐怕不能同行。”   “他是我的机要秘书,我需要他在一旁协助我。”楚渊指着威尔。在联盟的这群男人中,也确实只有威尔装扮出来还像个白领。   “那么,就你们两位。”接待官员只好让步。   楚渊把手提箱交给了伊恩,走进了检测仪器里。仪器关闭,上下扫描,片刻后打开。   “宋先生,您的领夹可以给我们看一下吗?”官员礼貌地问。   楚渊随手取下了金红色羽毛形状的领夹,递给了对方。   官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领夹放在了一个特殊的机器上。蓝光笼罩住了领夹。   与此同时,伊恩和威尔等人也通过了安检,手提箱也重回了楚渊手中。   机器上的蓝光消失,发出短促的哔哔声。   “宋先生,”官员拿起了领夹,“我们检测到这个领夹是用特殊合金制作成的。”   “是的。”楚渊冷淡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官员有些为难:“按照规定,这类特殊材质的任何物品,都不能进入我们大楼。”   “怎么搞的?”伊恩骂骂咧咧,“这就是个小领夹,又不是刀枪炸弹!你要我们先生去见大臣的时候,连个领夹都没有吗?”   “可是它是用超维合金机甲材料制成的。”官员辩解,“它是可以变型的。”   “你是怀疑我们大老远来商会大楼里,就是为了搞恐怖活动?”威尔也冷冷帮腔,“我们放着国会大厦和议院不炸,却来毁灭一个商会?”   “好了。”楚渊见好就收,出来唱白脸,“如果不符合规定的话,那么就请你们代我保存一下。我离去的时候再取回就好。”   官员松了一口气,立刻吩咐手下去办理寄存手续。   “请您输入生物密码确认。”助理托着光子板递到楚渊面前。   楚渊将贴着超薄假指纹的指腹按在光子板上。   嘀——光子板亮起绿光。   “谢谢您的配合,宋先生。”官员殷切地引着他朝里走,“请随我来吧。斯坦伯格勋爵和博士们正在办公室里等您。他们都非常期待能见到您和您的产品。”   羽毛领夹被带着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巴掌大的保险盒里。机械侍捧着盒子,转进了保安室。   楚渊朝有些紧张的伊恩等人递去带着安抚力量的目光,提着手提箱,随着官员朝升降梯而去。   ***   白塔里,午餐后略微休息半个小时,就开始了下午的学习。楚環作为新人,进入初级班学习各种向导守则。   那些守则如同公共厕所一般臭不可闻,一味强调哨向之间的主仆属性,向导必须无条件服从作为主人的哨兵,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向导们在未成年前觉醒,就被送到这里来接受洗脑,被灌输奴性思想,顺从自己不公正的命运,甚至会反过来去维护统治者的利益。   难怪阿曼达抱怨他们的营救反而会受到向导们自己的阻挠。   课后,向导们还要去上体育课,通过运动增强体质。女性向导肩负着哨向宗族的繁衍使命。听玫说,向导体检,就有专门的生-殖评估。适合生育的向导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明明是一群得天独厚,拥有无穷强大精神力的高度进化人种,他们可以为这个世界作出杰出的贡献,却被这腐朽荒唐的制度当作了性-爱玩具和母猪一样饲养。   这样昏聩愚昧的国家,难怪会被白帝选中,作为他的傀儡来操纵。   楚環装作弱不禁风,慢吞吞地跑在队伍最末端,精神网扫过附近的办公楼、医务室,还有围墙上的哨所。   整个白塔有十个哨所,每个哨所由一名A阶左右的哨兵警卫搭配三名高性能机械侍把守。配四支抢,三把对外,一把对内。   围墙高二十五米,有强电网。要是楚渊和楚環联手,进出白塔肯定如履平地。但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是别想直接越狱。   原地蹲跳的时候,楚環不留痕迹地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捏在手中。   随着跳起,她屈指一弹,石子在围墙的转角弹跳了一下,碰到了强电网。   下一秒,朝内的那支枪迅速转头,对准了石子弹过的墙壁,砰砰连开数枪。   砖石崩裂,飞沙走石。   向导女孩们吓得纷纷尖叫。   “镇定!回屋里去!”带队的中年向导大声叱喝着,“不准乱跑!”   楚環同一群小女孩被机械侍驱赶着回了屋。   室外,一群实枪荷弹的哨兵和安保机械侍正在检查现场。中弹的墙壁几乎缺了一口,砖石裸露。可见枪支的威力。   “好像是机械故障。”楚環敏锐地听到有哨兵对管教向导解释。管教人员松了一口气,提前结束了运动课,把孩子们赶回了各自的房间里。   不能翻墙,就只有走大门了。   要把一百五十四个孩子从白塔大门运出去,那是一项需要缜密计划,和相当严格的执行能力才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有个同伴估计快要进入结合热了。/吃晚饭的时候,玫找到了楚環,神色慌张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叫阿荟,十五岁,A+。我听到管教老师说她升不到A++的,趁着结合热发作分配出去正好。怎么办?/   /冷静点。/楚環安慰她,带着她去选自助餐,/她是已经发作了吗?/   /还没有。/玫说,/她上一次月事来的时候已经有点预兆,很担心这次会这正式发作。/   /距离发作大概还有多少天?/   /不到十天了。/玫愁眉苦脸,/我……其实我和她差不多……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分配给哨兵后的日子,真的如管教老师说的那样吗?/   /你们不会落到那步田地的。/楚環用力握了握女孩儿的手,/别慌。我相信祖国没有放弃我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晚饭后,是晚祷告和茶点,忙碌了一天的女孩子们终于有机会放松下来,坐在公共沙龙里聊天。   然而她们聊天的内容依旧不是自由的。监控装置会监听她们的话,一旦监测到敏感字眼,就会把当事人锁定。情况严重的,会受到管教人员严厉的惩罚。   玫告诉楚環,他们这批向导刚来的时候,都非常倔强不屈。于是白塔的人把他们拖去观看了一次行刑。这群半大的孩子被行刑惨状深深刺激了,再加上团体内部年长些的向导起了领头作用,大伙儿才选择归顺以尽量保护自己。   /那个女孩儿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是个贱民向导。/玫和楚環手挽着手坐着,假装正一起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时装杂志,/他们给她身上装满电极,刺激她的神经末梢。她的惨叫声我有时候做噩梦时会回想起来。他们的刑罚都很痛苦,但是不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因为身体有伤疤或者残疾的向导,卖不出好价钱。/   /这里就是一个国办的人贩子机构。/楚環冷嘲。   /可他们本国向导却不这么认为。/玫的嘴角抽了抽,/他们都觉得这里是个很好的培训机构,吃住都很好,还可以给他们分配理想的哨兵。我们大周的向导也正因如此,和他们完全谈不到一块儿去。/   楚環说:/这是他们国家历史遗留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现在当务之急,是你们保护好自己。/   “C155。”梅丽莎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姿态亲密的两人,“看来你适应得很快嘛。跟我来吧。”   玫下意识问:“你要带她去哪里?”   梅丽莎一脸厌恶地抬起手,给了玫一记响亮的耳光。   楚環立刻把玫拉到身后护住,阴鸷地盯着梅丽莎。向导们都看了过来。大周向导们都冷下了梁,而波提亚本国的向导则有不少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没礼貌的丫头。”梅丽莎唾道,“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过问白塔里的工作流程?”   楚環深呼吸,低声说:“请您息怒。她以后再也不会犯错了。她只是关心我罢了。”   梅丽莎不以为然地哼了哼,“来吧,跟我走。”   楚環拍了拍玫的手背,随着梅丽莎离去。   她装作不安地摸着项链上的十字架,给楚渊发了一条短讯。但是楚渊这一次没有立刻回复。   两人穿过长长的工作人员走廊,离开了宿舍大楼,来到了白日里楚環观察过的一栋医务楼里。   在这里,楚環接受了一次简单的体检。正如玫所说,白塔这种检查了她的生殖系统。   “A级。”男医生很满意地对梅丽莎说,“非常完美无缺的身体。没有任何病灶,发育也非常良好。当然,她已经不是处子了,不过生殖系统非常健康,完全有能力大量生育。这么完美的S向导,哪怕送去宫廷里都会非常抢手吧。就是她身上的标记气息需要处理一下。”   “我带她来,就是为了这个。”梅丽莎神色有些复杂,“圣寿节上会有不少爵爷们会在晚宴上寻找妻子和妾侍。上头觉得这是个把我们最优秀的几个向导推出去的好机会。”   手里这个女孩品质极优,可以卖出大价钱,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但是作为一个只有B的向导,她又忍不住深深嫉妒着眼前这个年轻貌美、一切都完美的女孩。参加宫廷晚宴,被富商贵族看中,哪怕做妾室,也算一举飞上枝头做了金凤凰。这些都是梅丽莎梦寐以求,却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梦。   两名护士一左一右抓着楚環,将她固定在一张医用床上,用束缚带把她缠得就像一个大粽子。   楚環平躺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忽然一阵心慌涌来,让她感觉到一种难以描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尽量深呼吸,平复急促的心跳。   楚環有点纳闷,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有害怕过打针。而这感觉也不是单纯的害怕,又有些隐隐的兴奋和激动,类似一种期盼。   “可能会有点不舒服。”医生手执一根针管,里面装着十毫升左右的淡蓝色液体,“注射完后你会感觉到乏力。但是这药没有什么副作用,不会影响到你日后再次被标记,以及生育。”   楚環紧闭着眼帘,清秀的脸上露出怯怯之色,完全不带一丝的攻击性。   她感觉到消毒棉球抹过脖子上腺体的位置,然后一阵刺痛传来。   胀痛,紧接着,难言的酸胀感顺着腺体瞬间蔓延全身,在神经中流传,攻占了每一根末梢。她有一种浑身的筋都被人用力往外抽的感觉,身体猛地僵直,抽搐。恶心、晕眩,身躯撕裂,楚渊留在她身体里的标记被强行地排挤出去。   楚環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痛苦呻-吟,汗水自毛孔中疯狂涌出。而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视线里,医务室的白炽灯飘荡着,像一盏灯笼,随即又分化成了一长排的灯,点亮了一条冰冷的通道。   所有痛苦都消失。楚環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明亮的通道里,大半个身体被一种军用束缚袋捆绑着,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人。   她心情有些激动,脚步轻快地走向尽头,穿过大门,走进了一间敞亮的房间里。   房间里站满了人。   大部分都是哨兵。或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或是精明的政坛雄狮,或是尊贵优雅的王族。他们穿着异常隆重,华服绶带俱全,武将都还配戴着徽章。   她知道,整个大周国里,所有位于金字塔顶端的权贵们,此刻全都聚集在了这间屋子里。   而他们全都注视着她。目光百般复杂。   怜悯、愧疚、畏惧,还有警惕和憎恶……   她一步步朝里走,人群自发让开道。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而她却注视着站在尽头的一个高大的男子。   那是她的爱人。英俊的面孔距上次分别削瘦了许多,眼神却依旧那么有神,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两蔟跳跃的火苗。他穿着她最爱的笔挺的军装,如此俊朗无俦,仿若天神。   “阿戟。”她唤着爱人的名字,“你来看我了。”   “是的。”男人脉脉地凝视着她,嗓音沙哑而无比温柔,“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她柔柔地说着。   两人在满屋权贵领袖的注视下,若无旁人地诉说着爱语。他们两人的目光如胶似漆,可却保持着数米的距离。她依旧被束缚袋裹着,很狼狈,但是却随着男人微笑。   爱浓烈到了一定程度,无需亲密接触,就可以无限传递。   “我会陪你到最后的。”男人用目光抚摸着她的脸,“记住,九儿,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被工作人员带着一个隔出来的玻璃房间走去。房间里,有一台酷似治疗舱的仪器,却要巨大许多,连接满了各种复杂的管道。   她扭头回望,“别忘了我们的承诺。”   男人抬起了手,握拳放在心口。   一个东西从他的袖口滑落,挂在手腕上。   他的手腕上缠着一根链子,上面挂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其中有一枚漂亮洁白的狼牙……   作者有话要说:  狼牙链子重新出镜了,惊喜不惊喜呀?   没记忆的朋友可以去重温第21章。 第93章 冬宫-1   叮——银勺轻碰在咖啡杯上发出一声请响。   楚渊放下银勺, 端起咖啡杯, 浅浅地抿了一口。   虽然不清楚这款波提亚咖啡的产地和特性,但是入口醇香弄滑, 苦而不涩、回味无穷,同他在楚国王庭里喝的也差不多了。   “宋先生好像有些担忧。”对面的高背沙发里,男子一身昂贵的手工复古西装, 端着酒杯, 慵懒却又不至于失礼,很是一派养尊处优的权贵作风。   “我是想尽快能向诸位阁下展示我们的药品,斯坦伯格勋爵。”楚渊面无表情, 一板一眼地说着,一边平复着刚才那一阵没由来的心慌。朱雀不在身边,他无法即时和楚環联络,心里仿佛多了一处空洞。   “我知道这次商会上, 还有好几家制药公司都带来了他们的产品。我有信心和他们一起比较。阁下您会发现,我们宋家的向导素绝对会是性价比最高的。而且……”   楚渊放下了咖啡杯,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宋家也非常乐意同政府达成多元化的合作。我们只要能促成合作,十分乐意让利。”   “我当然信任宋家同我们合作的诚心。”斯坦伯格勋爵漫不经心地笑着, 一边抿着金黄的酒液。   他比楚渊年轻十来岁,是个精力充沛、风流倜傥的S阶哨兵, 五官俊俏,拥有一头象征着高贵血统的金蜜色卷发。他是女皇的表哥,也是波提亚白塔协会的理事长之一, 更是圣马丁里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   “一桩好的生意,总不会在一两天内就谈成的,宋先生。”斯坦伯格勋爵说,“这是您第一次来圣马丁?”   “算是第一次正式来。”楚渊给出了一个模拟两可的回答。如果对方的情报里,罗伦-宋以前有来过圣马丁,那他这个回答就非常合理。   斯坦伯格意味深长地笑着点了点头,“您这样优秀的男士,居然没有佳人陪伴在身边,真是难得。”   “我对女伴比较挑剔。”楚渊冷淡地说。   “完全可以理解。”斯坦伯格笑道,“真正的佳人是难得的。不过您选择这个时候来帝都真是正确。大后天的圣寿节,冬宫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庆祝舞会。以您的身份,想必已经收到请柬了。届时,全圣马丁的优秀的未婚向导都会出席舞会。您不仅可以结识到名门闺秀,还可以寻到几名红颜知己。”   楚渊刻板地说:“我相信那些名门闺秀都是万里挑一的佳人,不过宋家的家规要求子弟不应该和外族女性过从甚密。”   “看来传言是真的。”斯坦伯格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你们这些华夏族的家庭为了维持血统的纯正,只和同族的女性生育后代。不过没有关系,我听说白塔最近接收了一批不错的华夏族向导。我会叮嘱他们挑选一些能和您的才貌等阶匹配的向导送过来的。”   楚渊终于表现出了一丝兴趣,“她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斯坦伯格神秘地挤了挤眼,“告诉你也无妨。是圣主从周国弄来的。”   楚渊惊讶:“我们和周国已经断交几百年了,虫洞也关闭了。”   “圣主有办法开单方虫洞。”斯坦伯格得意道,一边吩咐机械侍给自己添酒,“这些从周国弄来的向导,按照你们族的话来说,拥有纯正的华夏族血统。而且据说都是一群受过不错教育的女孩儿,不是那种贫民窟里的货色。”   “我非常期待。”楚渊说,“况且,宋家多年来一直忠诚供奉着圣主,如果能有机会见到他本人,将会是我无上的荣幸。”   “大家都想见圣主。”斯坦伯格笑着,“不过他一向深居简出。不瞒你说,连我都只是远远见过他几面而已。不过你会在舞会上见到他的那些大主教们的。而且,我乐意将您引见给女皇陛下。”   “能得阁下如此厚待,不胜荣幸。”楚渊朝斯坦伯格欠身致谢,慎重而拘谨,感激而又不过分殷切。   “举手之劳。”斯坦伯格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不过如果圣主不来,陛下也不会在舞会上逗留太久。”   波提亚的伊莎贝拉女皇登基数年还没有结婚,帝国的元老大臣和皇室宗亲都催促她尽快选出皇夫,生出能继承皇位的子嗣。而女皇同圣主的情人关系也并不掩人耳目,大家都知道女皇对圣主情根深种,一直不肯接纳别的哨兵。   “圣主如果不是献身给了神,也许能和女皇陛下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吧。”楚渊含蓄地说。   “哦!”斯坦伯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就算圣主没有献身神,他和陛下也是不可能的。”   楚渊表现得对女皇的私生活兴趣并不大,敷衍地附和着:“是吗?那真可惜。不过我也一直听说圣主非常洁身自好。也许侍奉神灵的人会有着与凡人不同的意志力和虔诚心。”   斯坦伯格噗地笑起来,酒精让他有些飘忽,觉得对眼前这个古板的来自外省星的华夏商人卖弄点首都情报是很得意的事。   “这和洁身自好没有关系,我的朋友。圣主可是个正当壮年的男子,还非常英俊——虽然他在人前只露半张脸。他的魅力大得超出你的想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得到帝国里任何一个女人,甚至男人。但是他不会成为皇夫的。元老院也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们华夏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就有坏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渊说,“圣主和陛下是不同民族?”   “不是。”斯坦伯格又喝干了一杯酒,“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是什么人……”   楚渊还想继续诱问,但是斯坦伯格的秘书通过机械侍提醒他下一个预约要到了。斯坦伯格醉醺醺地站起来,同楚渊道别,并且约定了明日在实验室再见。   楚渊离开商会的时候,夜色笼罩住了首都。   位于权贵聚居区的街景在华灯的映衬下分外绚丽。这里豪车来来往往,行人皆衣冠楚楚。机械侍全都是高度仿真的款式,路过时还会温和有礼地朝楚渊他们点头微笑。   “一切顺利。”楚渊别上了领夹,发去了短讯。   但是楚環并没有立刻回应。   “阿曼达说凯伦小姐潜入很顺利。”伊恩说,“我们在白塔内部有内应,如果出了事,她肯定会立刻通知我们的。目前没有消息,就说明一切都好。”   楚渊低声说:“三日后的宴会,我有信心凯伦会和我们碰头。但是目前看来,我必须好好地取悦斯坦伯格和那些大主教们,才能得到谈判的机会。”   “也许你可以直接讨好女皇陛下。”威尔说,“女皇只是个S阶向导,据说圣主并没有标记她。”   “我对凯伦是绝对忠诚的。”楚渊冷淡道,“况且一个权力被架空的女皇,可利用的地方很有限,还会因此惊动了圣主。”   “招惹女皇是个糟糕的主意。”伊恩也说。   “随你做决定吧。”威尔悻悻地耸着肩。   楚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和建筑,手指摩挲着毫无反应的领夹,眉头深锁。   ***   楚環吃力地睁开了眼,觉得自己就像从一片沼泽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你觉得好点了吗?”玫正拿着帕子给楚環擦汗,大眼睛里充满了忧色,“他们说你的反应比普通情况要剧烈很多,但是又不肯给你退烧药。我可担心了……”   “谢谢,我好多了……”楚環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通身疲惫乏力,像被万马奔腾反复踩过一般,筋骨肉皮全都成了一滩稀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玫把楚環扶起来,“你昏睡了一整夜加一个早上。我下课回来,看到你浑身冒汗,还在说梦话。”   “我都说了什么?”楚環问。   “听不清。”玫摇头。   楚環挣扎着挪到公共浴室里。热水淋下,带走了身上粘稠的汗液。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变做项链的朱雀接连发来数条短讯,都来自焦心似火的楚渊。   “你还好吗?盼回复?”   “我已回到下榻酒店,宋家人并未起疑。你还未有回音,很担心。”   “三日后宫廷晚宴上等你。”   “環儿,我担心你。请速回复!”   “今日见白塔哨兵办官员,向他们展示药品,目前一切顺利。”   “他们说你在的白塔安宁无事。但我担心你。很想你。”   楚環浅笑着,捞起链子吻了吻,回了一条短讯:“注射了解标记针,睡了很久。一切平安,勿念。我也爱你。”   链子上的金色水晶在水的滋润下愈发晶莹剔透。楚環以指腹摩挲着它,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那一枚狼牙链子,她曾见过一条极其相似的。据她去世的母亲说,那是她生父留给她的纪念品。   梦里的故事极有可能发生在大周建国初期,那就是一千多年前。不过哪怕依照当时的科技,要想把一条狼牙项链保存一千年,也并不是难事。   可这两条项链,会是同一个东西吗?   而原本挂在一起的那个十字架,已在昨日就被楚環刻意落在了医疗室里。   昏迷的楚環被送走后,医生也离去。机械侍开始打扫房间。   它将落在地上的十字架当作垃圾捡了起来。就在要把十字架丢进垃圾筐里时,十字架瞬间变型,贴在了它的手柄上!   机械侍行动一顿,电子眼闪烁。片刻后,才又继续工作。   而就在次日楚環冲完澡,和玫一起坐在餐厅里吃午餐的时候,白塔的工作大楼后勤处也传来了员工的抱怨声。   “怎么搞得,罗德,这已经是今日第三个没有能量的常务机械侍了。你又忘了给它们补充能量了?”   “怎么可能!我前天才全部给他们换过能量条。你看记录——啊?”   “这上面明明写着上次充能量是一周前了。这要是被主管发现了,肯定会扣你这一周的薪水的!”   “好兄弟,我替你值夜班,你别说。我这就去给它们补充能量条。喂,你,跟我去拿能量条!”   一台机械侍随着那个穿着管理员制服的肥胖男人来到了库房前。男人输入了生物密码,打开了库房的门。   这是一间规模不小的仓库,大部分放置着处于待机状态的防暴机械侍,小部分则放置着各种机械用的能量条。   “去拿十根56号的能量条。”男人吩咐着,“真特么倒霉……”   常务机械侍从一群防暴机身边开过,不经意地在一台防暴机械侍身上撞了一下。一道细微的光从常务机身上蹿至防暴机身上。   男人站在仓库门口,低头点着烟,没有注意到那台防暴机械侍的电子眼光芒一闪。   楚環虽然毫无胃口,但是强迫自己吃完了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餐。就在她喝着一杯酸甜可口的梅子汁的时候,朱雀为她传来了一条回信:   “没关系。我会重新为你标记——用你喜欢的方法。”   “你现在脸色好多了。”玫看着忽而露出笑脸的楚環,“我听训导老师说,她们在挑选后天带去皇宫舞会的向导,你已经在名单里了。本地的向导们可嫉妒你了。”   楚環也早就察觉到了餐厅里无数道饱含着艳羡和嫉妒的目光。虽然为了收益,白塔都会尽量把向导推荐给权贵。但是能去参加皇宫舞会可是数年难得的无上殊荣。   盛大华丽的舞会,金碧辉煌的宫殿,俊朗风流的名流权贵,温柔多情的世家公子,以及,花好月圆下的翩翩起舞——这几乎是每个女孩都做过的梦。   哪怕身为公主的楚環,不知已经历过多少场宫庭宴会,也得承认那场面至少看起来还是十分梦幻绮丽、引人入胜的。   接下来这半天,楚環借口身体乏力,留在宿舍里休息。   而替换了能量条的常务机械侍又恢复了活力。它们按照既定程序,在大楼和整个园区里穿梭着,打扫卫生,传送物品和文件。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永远忙碌挪动着的不足一米高的机械。人类和机械侍共生太久,已将它们当作一草一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不论机械侍出现在哪里,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   一台拖地的机械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园区监控室。 第94章 冬宫-2   机械侍嗡嗡地打扫着地板, 从工作人员的脚下穿过, 却总是笨拙地触碰到别的机械侍,以及监控台。   “应该让技术部给这些东西升级了。”工作人员抱怨着。   “没有预算。”他的同事讥笑, “我们申请一个咖啡杯都需要两个月呢。现在又是年底社交季,老爷太太们都忙着跳舞和偷情,谁会管我们这些底层草民的死活。”   机械侍从屋子里转了一圈, 慢悠悠地离去。工作人员们你一句我一嘴地抱怨着薪水和假期, 并没有发觉监控上数据的异样的波动,以及其他工作机械侍被触碰后短暂的迟钝。   楚環裹着被子趟在床上,监控摄像里, 她面容安详,身体各项数据都显示她正在浅眠之中。   而在楚環的精神网里,她则像一个忙碌的演奏指挥家,指挥着一曲宏大壮阔的交响乐。   星子一颗颗点亮, 那是被朱雀接管了的机械侍散发出来的淡蓝色光芒。监控中心正逐渐被朱雀的系统蚕食。它就像被真菌寄生了的蚂蚁,接收着朱雀的指令运作起来。   通过它,整个白塔向导区的监控和安保设施布局全都事无巨细地呈现在了楚環的精神网里。   楚環轻轻拨动的那一根根纤细的脉络, 随即融入到了那些线路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用主观体进入脉络之中。   那一瞬,她同整个监控网络融为了一体。她的意识成了线路中游走的一串电流。每一个监控摄像头都成了她的眼睛。   她能看到孩子们在教室里上课, 看到两个工作人员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偷情,也看到哨岗上的哨兵偷懒抽着烟。她能感受到围墙上的高压电的伏度, 感受每一道防暴门的压力……   她自由地流传,就像江河中尾灵敏的鱼。只要她愿意,她甚至能在这篇电子世界里逐渐一个自己的王国。   而她也在这些电子设施里, 发现了端倪。   白塔的自动化系统是分成两个部分的。一个是内部运作系统,这个已经被楚环掌控。而他们的外墙防暴系统却是相对独立,只接受内部系统的信息,却不接收指令。   在精神网的虚拟具象中,这个系统是一座由钢铁铸就的华夏族风格的宫城!   墙壁坚实,尖塔高耸,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无机质的冷硬。而城门上盘踞着两只狰狞的腾蛇,在门板中半浮现着。   楚環略微靠近,腾蛇突然动了起来,身躯扭动,对不速之客吐着长长的信子,发出无声的警告。   楚環后退了半步。忽而,她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注入进了她的精神网络。光丝般的精神触须暴涨,伸向了紧闭的大门,将腾蛇缠成了两颗蚕茧。   紧接着,大门打开了。整个宫城在楚環面前迅速分崩瓦解,化作无数道数据流和能量流,在精神网络中流窜。   令楚環惊讶的事还没有结束,她随即发现,这些数据全都似曾相识。   像是一本读过却又遗忘了的书,像是一部早年看过的电影,或者一首曾经听过的曲子。她熟悉其中的规律和构造原理,能轻易将其捕捉。   而这其中,又有一段独特的编码,就像大师藏在油画角落里的签名。   楚環分析着代码。半晌后,在她眼前出现了一行无序的数字。   这是一串很简单的推位密码。翻译过来,是一句华夏话:   “我们注定永恒。”   她知道这句话!几乎每个机械系的学生都应该熟悉这句话!   大学机械历史课上,关于那段曾经几乎毁灭人类的“AI年代”,统治者白帝和他机械民众以及拥护者的口号,就是这句话!   机械生命,钢铁铸就的身躯可以随意替换,灵魂则是一段程序。他们确实可以永恒生存,寿命不朽。   楚環瞬间感觉到一阵仿若被冰凉的冷血动物爬过肌肤的颤栗。   这个感受非常诡异且不合理,因为她此刻是以意识的形态存在于电子流中,她是不可能会有肉体上的感受的。   一段乱流窜过了楚環的意识体,一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那是楚環再熟悉不过的战火声。枪炮轰鸣,爆炸声此起彼伏。   一个女声镇定的声音夹在电流杂音里响起:“他们不会再增援了,是不是?”   这话语中有一种已接受了命运的心如死灰。   “不要放弃!”男人痛苦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可以先回来的!我求你……”   “我是将领,我不会丢下我的士兵。”女人冷静地说,“我会和他们并肩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你答应了我……”   “对不起,阿昊。”女人轻叹,忽而轻松笑道,“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爽约了。”   炮火声渐渐覆盖她的声音。   “回来……”男人哽咽,“他们不能这么对你!你也是人呀——”   女人说:“也许,有一天……”   炮火声彻底将她的声音淹没。   楚環感觉一股排斥力量推着自己,立刻顺应着退了出来,收回了精神网络。   肉-身的感觉归位,她又是一惊。胸前的水晶在微微发烫!   楚環翻身对着墙壁,借着肩膀和被子的遮挡,端详着手中的水晶。   它正在被子中散发出薄弱的光芒。原本透明毫无杂质的内部,仿佛有极细的纤维光折射微光。   楚環定睛细看,水晶的微光消失,可内部确实起了变化,出现了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纤维丝。   她更感受到原本如普通矿石的水晶中有能量在流动。极其细微的能量就像深潭中的游鱼,稍不注意,就会从指间溜走。   如果这真的是一根女娲的核心条,那么刚才帮助她破解白帝那套系统防火墙的,应该就是它了。   如果在这个世上,能有任何系统能制约白帝的,就只有女娲!   而如果白帝正在寻找女娲,那刚才那番举动,是否会惊动他?   楚環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已做好了再次在梦中被圣主入侵识海的准备。但是直到次日醒来,一切如常。   上一次楚環在波提亚旗舰上不知怎么圣主察觉,他当天就入梦而来。她躲在死灵岛的时候,圣主都有办法再度连接她的梦境,直接和她的识海沟通。而这次,她破解了圣主的系统和密码,他却没有动静。   楚環怀着一肚子的困惑过了一整天。   这一天她也并未闲着。   作为被选中将会在明日送去皇宫的向导之一,楚環被免去了课程。她和其他四名向导女孩集合到了一起,为舞会做准备。   量身裁衣,做头发,护肤美容,最主要的是,学习宫廷礼节和熟悉舞会流程。   除了楚環,还有一名大周的女孩被选中,就是玫口中那个即将进入结合热的叫阿荟的向导。   阿荟是个高挑清瘦,长发如瀑布般的漂亮女孩,十指纤纤,看得出精通乐器,想必出生优渥的中产之家,并且深受父母疼爱。   楚環只在餐厅见过她几面,记得她有些孤僻,不仅不同波提亚向导交流,也不大搭理大周的同伴。   “紧张吗?”楚環轻声用华夏语问阿荟,“别害怕,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阿荟将冷漠地扫了楚環一眼,肩上的魂兽彩蝶扇着翅膀。   “为什么要害怕?我早就受够了这个鬼地方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皇宫。就算是波提亚本地人,也不过只有三个女孩入选。我们俩已经足够幸运的了!”   楚環对这个小女孩的乐观报以无言。   阿荟在衣架上挑挑拣拣,浑然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想在这个变态的社会里过得好,就只有在自己还不强大的时候,遵照他们的游戏规则来。听说你是被前夫主退回来的。那你这次可要努力了,争取找个更加富有同情心,更加被你吸引的哨兵。”   楚環发觉自己竟然还有些认同这个孩子的话。想不到孩子和孩子也是不同的。这个阿荟显然是个极其识时务,又机敏灵活的女孩。自己至少不用替这个女孩操心了。   波提亚最有特色的双日西沉之时,楚環终于结束了冗长枯燥的礼仪课和舞蹈课,带着明日要穿的礼服往宿舍走。   白日里又下过一场小雪,两台机械侍正在楼前的花坛边清扫着积雪。阿荟怕冷,匆匆冲进了室内。楚環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经过机械侍的时候,一台笨拙的机械侍的手柄碰了楚環一下。楚環脚步微顿,绕开了它,进了屋。   管教向导跟在楚環身后,并未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   楚環抱着装载衣袋里的礼服,掌心握着一枚十字架。   ***   不同的天空,同样的夕阳。   楚思坐在露台的藤条沙发上,眺望着国宾馆对面已成废墟的大元宫。工程车正在不分昼夜地施工,也不知道还指望能挖掘出什么来。   “给。”一瓶泛着凉气的饮料递了过来。   楚思抬起头,朝来人笑了笑。   “今天辛苦你了。”司徒子彦在她身边坐下,“想不到你看着斯文,做起事来这么干练利落。香之他们都对我说你今天出力不小,又丝毫没有架子,对你赞不绝口。”   楚思笑,“我爸虽然宠我们,但是对我们的要求还是挺严格的。他总说,虎父无犬子,他和我妈都是雷厉风行,果断能干的人,不能养出虫子一样的儿女来。”   司徒子彦说:“我和令尊接触不多,但是也能感觉得出他是个严厉但是又不失慈爱的父亲。你现在一定很想他。”   楚思眼眶发红,“我昨晚做梦,梦到他回来了,说给我们开了个玩笑。我一激动就醒过来了,才知道是做梦……”   司徒子彦伸手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如果难过,不妨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楚思倔强地摇头,“如果哭对改变现状无济于事,那还不如把精力用来别的事上。”   “这也是令尊说的?”   “不。”楚思露出温暖的表情,“是我妈……我没见过她。不过爸爸说她是天下优秀的女人。”   司徒启明并未对儿子说楚環卵子的事。但是司徒子彦冰雪聪明,又正掌管了很大一部分情报权力,多多少少能根据楚思酷似建阳公主的容貌和一点蛛丝马迹,推测出背后的秘密。   眼前这个女孩,正是建阳公主留在人间的一抹骨血。   “爸爸一定会没事的。”楚思安慰着自己,“他可是黑暗哨兵。我和他进空间场训练的时候,我完全什么事都做不了,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几人高的大怪兽揍飞。他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令尊好像挺喜欢空间场训练的。”司徒子彦敏锐捕捉到了关键字,“他曾亲自来学校体验过新安装的空间场训练。听说那个训练系统,还是令尊亲自督造的。你有去训练过吗?”   “我很熟悉呀。”楚思意兴阑珊,揉了揉肚子,“我有点饿了,想先……”   “我请你吃饭吧。”司徒子彦立刻说,“你喜欢吃什么菜?”   楚思歪着脑袋看着他俊雅的面孔,俏皮道:“我听说你们华国有一道名菜叫三蒸酥皮肘子。我以前在楚国吃过,但是都说不正宗。”   “这菜简单,使馆的厨子做得很地道。”司徒子彦笑道,“我这就吩咐厨子准备这,等我们到了,就能上菜了。”   楚思喜笑颜开,脚边的柯基犬也跟着摇着毛球似的尾巴,一人一狗,就被司徒子彦用肘子勾引走了。   等到李凤笙奉了父亲之命过来找楚思套近乎的时候,那两人都已经抵达了华国使馆,正对着香喷喷的肘子提起了筷子。   “我爸是很关心那个空间场训练计划啦。”楚思毕竟是郡主,就算一边用餐一边说话,依旧能保持优雅从容的姿态,“那个训练计划里有几个环节都是他亲自制定的。”   “比如说?”司徒子彦问。   “我不大清楚了。”楚思抿了一口葡萄酒,“不过我可以回去帮你查查。你怎么对这个事这么感兴趣?这事和波提亚入侵没有什么关系吧?”   “这只是我个人兴趣。”司徒子彦笑容温柔,“我有个论文是关于空间场训练的。当然,先学校听课了,一切都要搁置。”   楚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爸对其中一个模仿古地球的空间场特别重视。他这人有古地球情结,大概是受爷爷影响,越来越像个老头。我爷爷还研究古地球时期的变异生物,那些标本简直是我童年的噩梦……”   说话声被一声尖锐的警报声打断。 第95章 冬宫-3   楚思吓了一跳, 筷子落在餐桌上。司徒子彦勃然变色。   “请别惊慌!”司徒子彦立刻起身, “这里很安全,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潜入, 更不会伤害你。请呆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他对楚思致以饱含歉意的一瞥,扭头板起了脸, 大步离去。   司徒子彦离去片刻后, 警报声就听了,他人却没有回来。楚思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打开了她的精神网, 感受到使馆的武警正在四下奔走。而司徒子彦则正走出了这一栋楼,朝别处而去。   楚思更是敏锐地感觉到,一个淡淡的影子正窜入了这栋楼。那人似乎有什么办法掩饰自己的气息,让身为S向导的楚思都有些难以感知到。不过楚思迅速在精神网里做了标记, 然后借口用厕所,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餐厅。   转过二楼的长廊拐角,楚思毫不意外地同一个女孩撞了个满怀。   “让开!”对方粗声粗气地推开楚思, “别挡……你?”   楚思随即又被对方揪了过去。   “你回来了?”那个女孩满脸震惊,“还是你根本没有……不, 你不是她!”   方雪莉蓬头垢面,面色惨白犹如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胳膊上露出来的肌肤带着青紫痕迹,整个人狼狈不堪。她甚至还光着脚,双足也遍布伤痕。   “我的天!”楚思低呼, 充满关切,“你怎么了?谁打了你吗?”   方雪莉狐疑地盯着楚思,倏然神色大变,一把抓住楚思,将一根磨得锋利无比的金属条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切断她的喉咙!”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司徒子彦带领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走廊的前方走了出来。   前后两方,持枪的武警将走廊包围地水泄不通。数个红心瞄准点透过窗户,稳稳地落在方雪莉的头上和胸口。   “子彦哥哥……”楚思红着眼嘤嘤嘤,非常尽职地扮演着一个被绑架者。   “你没有任何胜算。”司徒子彦冷声道,“不等你划伤她的皮肤,子弹就能穿过你的头。而你想活,是吧?不然你被抓到的时候就已经自尽了。”   方雪莉眼神阴鸷地盯着他,片刻后,松开了手。   士兵一拥而上,将方雪莉擒住。瑟瑟发抖的楚思被送回到了司徒子彦身边。   “你没事吧?”司徒子彦扣着楚思颤抖着的肩膀,紧张地上下打量她,“抱歉,让你收到惊吓了。这次事情是个意外……”   “你是谁?”方雪莉的目光穿过武警组成的人肉围墙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那个容貌有七分同楚环相似的贵族少女。   司徒子彦正想要楚思别搭理,可楚思却已一派天真的开了口:“我叫楚思,我是楚国太子之女,晋宁郡主。”   方雪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楚国……建阳公主是你什么人?”   楚思正要回答,司徒子彦一步上前,强势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论是什么人,都和你没关系。把她带下去!”司徒子彦转头看向楚思,语气有些强硬,“思思,我送你回国宾馆。”   方雪莉大喊:“建阳公主是你生母,是不是?”   楚思愣住。   “还愣着做什么?”司徒子彦朝着武警怒喝。武警立刻堵住了方雪莉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楚思欲言又止,被司徒子彦揽着肩,半强行地带了出去。司徒子彦严肃起来有一种冷冽肃杀之气。楚思识趣地没有多说话,乖乖地被他送上了车。   楚国使馆车驶出了华国大使馆的大门。楚思还从车窗里依依不舍地望着站在门前目送她的司徒子彦。青年清俊挺拔,宛如玉树,临风而立,令人忘之见俗。   楚思摇起了车窗,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砸吧着嘴。   她翘起了脚,拨通了通讯:“大哥,小白脸真抠门,饭都没吃饱就把我赶出来了……嘿嘿,你猜我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人!”   ***   早晨的起床铃声响起,房间里的灯自动亮了起来。   大楼里的向导们自熟睡之中苏醒,起床洗漱,准备接受新一日的训练。   梅丽莎带着一个实习老师出现在了滑开的房门外。   “C155。”梅丽莎冷冰冰地唤着,“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楚環已穿戴整齐,浓密的秀发整齐地盘着,藏在帽子里,妙曼的身躯也被庄重的白色大衣包裹着,却依旧能隐隐看出动人的曲线。她不施脂粉的面孔青春秀丽,黑夜般的双眸仿佛掩藏着耐人寻味的秘密。   梅丽莎饱含着嫉妒毒汁的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华夏族的女孩完美到挑不出什么瑕疵来。   “快点!”梅丽莎催促,“真当自己已经做了太太了,还要我们三催四请吗?”   比起楚環的镇定,玫反而紧张得浑身都在细细颤抖。她万分不舍地抓着楚環的手,“你一定要保重。”   “我们来做个祷告吧。”楚環无视了梅丽莎的脸色,拉着玫的手,跪在了床前。   梅丽莎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但是对于波提亚这样崇尚宗教的国家,打搅别人祈祷是相当恶劣的行为,会受到众人一致的谴责。她再不满,也只有让楚環先做完祷告。   “光辉无上的圣主啊……”楚環已经能很熟练地背诵圣光教的祷告词了。这个祷告词不伦不类,有一种将华夏文化和波提亚文化粗暴合并的粗糙。   玫随着楚環专心祷告,直到识海之中传来楚環低沉、警惕的声音:/不要惊慌,专心听我说!/   玫祷告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再想起时,已降低了音量。   /听着,玫,我是大周来的救援人员。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样,你才有可能带着剩下的同胞们逃出去……/   半晌后,楚環结束了祷告,站了起来。玫双目湿润通红,啜泣着和她拥抱道别。   “坚强点。”楚環不顾梅丽莎在场,用华夏语对玫说,“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我们一定会再会的。”   玫含泪点头,目送楚環远去。   楚環和其他四个向导女孩被带到了附楼里,重新沐浴和接受体检,以确保送出去的向导都处于最健康的状态。然后,女孩子们开始化妆更衣。   波提亚贵族作风奢华,舞会衣着也时兴鲜艳华丽的款式。昨日挑选礼服的时候,波提亚的三个向导抢走了最艳丽华贵的几条裙子,阿荟则选了一条水红色的露肩长裙。只有楚環,在一堆艳丽华服之中,选了一条样式保守的牙白色纱裙。   更衣室里充斥着女孩们兴奋的笑声。三名波提亚女孩欢欣雀跃,阿荟虽然面色镇定,可皑皑生辉的双眸也泄露出了她兴奋的情绪。她已接受了这个游戏规则,适应了新的身份。如果时间再久一点,她或许还会成为这个制度的拥护者,就和那些波提亚向导女孩一样。   “把你的项链取下来。”负责给女孩化妆的女向导指了指楚環脖子上的水晶项链,“它实在和你的裙子太不搭配了。戴我给你的这条!”   在白塔里,这些监督向导的命令是不容抗拒的。   楚環一言不发地把项链摘了下来。借着手肘的遮挡,水晶从链子上脱落,滑进了衣襟里。   她一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条金珠链子,一手握着朱雀变成的项链。就在化妆师转身去给另外一个女孩整理头发的当口,朱雀在楚環掌心迅速变成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金珠链。   楚環把朱雀重新戴在脖子上,顺手将那条没用了的链子丢回了一片凌乱的化妆桌。   化妆师转过身,目光挑剔地端详了楚環片刻,点了点头,“你倒挺适合这种简洁的装束的。”   妆扮得艳丽夺人的女孩子们被送上了一辆加长的陆上轿车。   车驶出了白塔园区时,楚環透过车窗,望见围墙哨塔上的士兵正在换岗。此刻正是正午,距离下一次换岗,还有六个小时。而那时候,也正是白塔里的向导和工作人员们用晚饭的时候。   圣马丁的冬宫位于城区以西二十多公里处的蒙克莱山的山坳里。山顶白雪皑皑,山坳里因为有天然温泉,四季如春。这里风景非常秀丽,山峦高耸,断壁万仞,有飞瀑终年不断自高高的崖壁上垂落。山坳里除了冬宫外,还有一座由贵族们的别墅组成的小镇,延绵整条峡谷。   比起萧索灰败的都城,蒙克莱山谷就是一处用来做旅游宣传画册的天堂。   斯宾塞皇室的冬宫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其间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次修葺,如今依旧威严耸立在山谷里视野最好的一块高地上。   它是一栋带着星际大航海后期特色的仿古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古典和后现代科技巧妙融合,石材搭配着现代建筑材料,造出了一座看似古老,却拥有便利现代科技的宫殿。十多个大厅,数百间套房,八栋副楼分部两侧。俯瞰冬宫,它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盘踞在山坳中最显眼的位置,俯视着远处的圣马丁都城。   宫墙外的大道上,名贵豪车云集,将大路堵得水泄不通。只有少数获得圣宠的顶级权贵,才有资格驾车如内。其余的宾客,都只能在宫门外下车,步行入内。   向导女孩们在监督老师们的陪同下,裹着大衣,提着长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在冬日寒风中徒步走向宫门。   清一色的雪白大衣个窈窕的倩影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群的目光。而女孩们都用帽子遮着脸庞,只露出一点秀气的下巴或者耳垂上闪烁的珠宝,更是引得众人遐想联翩。   “气息很浓郁。”斯坦伯格透过窗缝吸了一口气,露出酒鬼状陶醉的笑容,“白塔果真把他们这一批最优秀的向导带来了。应该全部都是A++以上的。宋先生你看,姑娘们那走路的姿态,纤细的脚脖子。我敢打赌,她们的衣服下,腰肢也肯定非常柔软!”   楚渊报以客套的微笑,目光锁在最后一名的白衣少女身上。   哪怕没有了标记,哪怕在场有前百名装束相仿的白衣女孩,他依旧能第一眼就从人群里辨认出那个女子的身影。   她的背脊比别人要挺直,她的步伐要更加坚定,她头颅低垂却不乏傲然。她就像是一道光,在灰蒙蒙的世界里独自闪亮着,吸引他的目光。   “放心,宋先生。”斯坦伯格说,“我已经和白塔打过招呼了,他们已经挑选了最优秀的两个从大周来的向导。希望你会喜欢。”   “得阁下如此盛情款待,让宋某感激备至,都不知道如何回敬的好。”楚渊道。   斯坦伯格笑道:“你太客气了。让我们先愉快地度过今夜。明天我们去哨兵塔试验药品的时候,再具体商量。”   说话间,那群向导少女已经通过了安检,进入了宫门。   而斯坦伯格作为女皇的表弟,是帝国顶尖权贵。他的车辆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宫门安全闸,开了进去。   车从步行的白衣少女们身边经过。车窗摇下,俊美的黑发男子露出半张脸。   走在倒数第二的阿荟脚步微顿。   楚環抬起头,无波的目光同车中男子冷漠的注视交错。   车身上的族徽引起了向导女孩们的注意。望着远去的车,几个波提亚女孩交头接耳。   “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纺织厂女工似的。”监督老师低声喝道,“你们是帝都一号白塔里出来的向导,记住自己的身份!”   波提亚女孩们急忙重新做出端庄的姿态。   阿荟倒是侧头,朝楚環看了一眼。楚環低头看着地面花纹精美的步道砖,一脸漠然。   皇宫事务部派了专门的官员,来招待这些从各地白塔送来的品质优良的向导。这些向导经过今晚,都会成为权贵新的姬妾或者情人,少数幸运儿甚至成成为正妻。   三十多名年轻的向导们被暂时安置在一间偏僻的小沙龙里。大部分是女孩儿,却也有几名俊秀美貌的少年。男向导在大周因为体质比女向导要强健一些,在就业上更占据优势,生活不错。但是在波提亚,这些男孩儿只能面对被亵玩的命运。   楚環环视了一圈,除了她和阿荟外,还有四名华夏族的向导女孩,但是都是波提亚本地人。对方也并不打算和楚環她们寒暄。在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是竞争者的关系。包括那几名男孩子在内,眼中都写满了雄心。   “你想回家吗?”楚環忽然低声问阿荟。   阿荟愣了一下,嗤笑一声:“姐姐,我劝你别做梦了。”   天色转暗,远处隐隐有音乐声传来。晚宴即将开席,权贵名流们鱼贯而来。偏远的小沙龙里,向导们吃着小点心,在压抑紧张的气氛中静静地等待自己出场时刻的到来。 第96章 冬宫-4   朝歌, 华国领事馆地下室。   灯光惨白刺眼, 方雪莉被军用电磁束缚带牢牢固定在金属椅上,像一个断了线的傀儡娃娃。她耷拉着脑袋, 闭着眼,似乎已昏睡了过去。   审讯室的门打开,白衣黑裤的司徒子彦走了进来。面容俊雅, 文质彬彬, 唯独一双丹凤眼清冷若病。   方雪莉慢悠悠抬起了眼,定定地看着他,哑声问:“刚才那个女生, 是建阳公主什么人?是她的女儿是不是?”   司徒子彦不答,在对面坐下,吩咐警卫:“给她松绑。”   方雪莉讶然。警卫解开了束缚带,转身离开了审讯室。房间里只留司徒子彦和方雪莉两人。   方雪莉知道, 眼前这个青年看着斯文,却是一名实力不打折的2S哨兵。自己若有任何威胁到他的举动,他都能轻易单手掐断她的脖子。   “这是打算采取怀柔政策了?”方雪莉嗤嗤笑, “怎么不是令尊来审我?是不肯再屈尊降贵,还是想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嗯, 世子爷?”   司徒子彦冷淡地注视着她,说:“我觉得我们可以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了, 言临清小姐。”   方雪莉死一般寂静,面部肌肉细微不可查地抽搐着,放在桌子上的手背青筋曝露。   司徒子彦打开了一个现在已经少用的纸质文件夹, 将一份打印出来的身份文件放在了方雪莉面前。   纸张右上角有一张彩色二维相片,里面是一个面容清秀却神情有些阴郁的女子。单从容貌上来说,同方雪莉也有两三分相似。   “这是你的身份资料吧,言小姐。我们已经核对了你的基因信息。出生在华国泗湖省星的兴都市,是言家嫡传直系下的一支旁系,但是家族一直同直系关系紧密。你受家族历史影响,学习电脑工程学,是生物电脑专业博士生。你三十二岁那年,突然同未婚夫解除了婚约,从科研所辞职,去做一名背包客。从那以后直到今天这三年,言临清小姐一直行踪不定,只偶尔在社交网络上放一些旅行照片。”   司徒子彦注视着方雪莉的双眼,“没人知道,这位言小姐已改变了容貌和姓名,以一个少女的身份,潜伏到了一个本和她没有丝毫关系的女孩身边。”   方雪莉——言临清双唇紧闭如蚌,低垂着双眼。   “言家,据说当初编写出匹诺曹后,曾直言是向‘女娲’女神致敬。”司徒子彦冷声说,“大周建国后,言家遭受整治打击,分裂成数支,移民各个诸侯国,就此销声匿迹。但是言小姐,我相信你们家族有信心重新用回这个姓,想必这千年来也从来没有真的离开过这个行业。我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查到这么多。你觉得我从你入手,查到你全族这千百年来的动向,需要多久?”   言临清眼珠转动,不带感情地注视着司徒子彦。   “我们不仅是女神的追随者,我们还是她的守护者。”她的嗓音有了细微的变化,而这个变化,让她气质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少女的面容,熟女的神情,眉宇之间萦绕着异样的狂热和坚定。   “所以,你承认自己就是编写匹诺曹程序的言家后人了?”司徒子彦问。   言临清一声轻笑,轻甩着头发,露出惨白削瘦的脸。   “是。我是言临清。我是伟人的后代,是这个家族优秀的继承者之一。方雪莉那种轻浮无脑、出身卑微的小妞,我早就做腻了。”   司徒子彦将楚环的照片摆在了言临清面前,修长的手指点了点。   “说说她吧。”   言临清眯着的眼中迸射出炽热的光。   女人抬手拂了拂凌乱的头发,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对司徒子彦说:“你知道哨向的真实起源吧。不是教科书上那些傻不拉唧的说明,而是历史里没有写的东西。令尊端王殿下这两天应该对你进行过一次紧急科普吧?”   司徒子彦对她话语中的讥讽置若罔闻,冷淡道:“如果你说的哨兵和向导是实验室产物这事,那我已经知道了。除非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言临清脸上浮现傲慢的笑意:“你们哨向千万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优质的人种,占据着社会资源,蔑视着我们这些平凡人。可是就连你们本身,都是被我们这些普通人发明出来的。你们并没有多高贵。你进过那个地球模式空间场,见识过那些‘偶’了?在现在人看来,它们是一群非人非兽的怪物。”   司徒子彦眼皮一跳,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果真,言临清挑眉一笑:“但是,世子,它们正是你们这些哨向的祖宗!”   冷场的审讯室里,两人对峙。言临清看着青年铁青的脸色,笑容愈发得意起来。   “言家不仅是女娲的守护者,我们自己的主机还躲开了白帝的磁爆攻击,保留了从古地球时期至今的所有历史。你想知道的那些失落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司徒子彦冷声道,“既然没有史料可以佐证,你完全可以信口开河,随意捏造。而我们却随时都可以公布言家的信息。你觉得经过最近几次袭击后,民众会怎么对待你们言家?我知道当年动乱时,你们有几房人是全家惨死在了暴民手中的。”   言临清嘴角用力抽搐。   司徒子彦从容道:“我们并不是敌人,言小姐。我们尊敬科学世家,也想和你们寻求一个可以双赢的合作方式。但是你们却对政府缺乏信任,这点非常遗憾。”   言临清的目光落在桌上楚环的照片上,说:“要得到我们的信任也很容易。把她给我们。她本来就是我的研究对象。”   “小环生死不明。”司徒子彦额角青筋微露,“至今还从来没有人能从坍塌的虫洞中生还的。”   言临清勾唇一笑,“你们所有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估了她。她不仅会生还,她还会创造更多的奇迹。你只要承诺,等到她回来,将她交给我。我就可以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包括女娲、白帝,包括言家。”   她的目光又朝单向玻璃窗瞟了一眼,“请令尊进来吧。我要谈合作。”   司徒子彦淡漠道:“你能代表言家吗?如果不能,那你的资格只配和我谈。”   言临清噗哧笑,“好。请先给我一杯热茶,一双软底拖鞋。”   司徒子彦朝玻璃窗瞥了一眼。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员立刻行动。   三分钟后,言临清端着茶杯,在氤氲水气中开了口。   “说起来话很长。让我们从头说起吧。都说女娲是AI鼻祖,但是其实在女娲之前,人类已经有了很多高智AI系统,运用在不同的行业。女娲只是第一个全功能AI程序。她得到当时军政双方的特许,管辖了所有的AI。”   “这个我知道。”司徒子彦说。   “有点耐心,年轻人。”女人露出年长前辈的轻蔑,“你知道,女娲的发明人,周蕴博士,其实还有一项比女娲更加杰出的成果吗?”   关于这个,司徒子彦倒是不知道。   言临清笑道:“因为这一项成果,不是在她生前产生的。而是在她生后,由女娲自己根据周蕴设定的程序,不断继续研究,终于研发出来的。”   “是什么?”司徒子彦问。   言临清嘴角轻勾:“终极生物电脑。”   ***   向导们排成两行,在皇宫管事的带领下,朝着宴会大厅走去。   音乐声越来越清晰,头顶灯光明亮,照得走廊一片金碧辉煌。   锦衣华服的客人们三三两两交谈说笑。舞会开始没有多久,就已经有不少客人喝得半醉,搂着美妾寻欢作乐,并不避开旁人。   楚環看到一个哨兵男子正搂着一个金发的向导少女亲吻抚摸,动作十分放肆。   在信息素的作用下,少女浑身瘫软在男子臂弯中,双目迷醉,浑然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身躯已露在旁人眼中。哨兵的魂兽豺狼也伸着湿漉漉的舌头添着少女的魂兽小鹿。   宴会厅的大门打开,妙曼的音乐流泻而出。   按照命令,这群向导们全部放出了自己的魂兽,每个人捧着一个托盘,或装着酒杯,或盛着水果,鱼贯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   清一色青春秀美的未被标记过的向导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来自哨兵们的兴奋、贪婪、冲动,和来自向导的厌恶、嫉妒、憎恨,全部都被楚環的精神网接收。   人头攒动的大厅里,众生万相,各种信息素的气息相当刺鼻。这群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哨兵的向导们受到强烈的刺激,都纷纷产生了反应。哨向们动情的气氛,让一场盛大的舞会朝着最原始的方向进行而去。   楚環托着盘子里的鸡尾酒,机敏如鱼似的在人群里游走,灵巧而不留痕迹地避开了好几个来拦截她的男人。   楚渊就在前方不远,她能感受到他。虽然标记已经解了,但是两人依旧神奇地维持着一种共感,让他们能够感知到对方。   “嘿,宝贝,急着去哪儿呢?”一个身材高挑火辣,穿着军装礼服的女哨兵敏捷地拦下了楚環,朝她吹着口哨。   是的,女哨兵。   她有一头铁锈色的红发,比楚環还高半个头,皮肤雪白,容貌美艳夺目,就像一束怒放的玫瑰般醒目。   而且她是一名2S哨兵,这在女哨兵中也相当罕见。除非天资特别优秀,不然就要通过极端艰苦的训练才能上升到这个等阶。   楚環在对方的徽章上扫了一眼:战功赫赫。   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那时候的她虽然不会在舞会里调戏女孩子,但是她也曾军装笔挺,英姿勃发,强大无畏。   “在想什么呢,我的小鸟?”女哨兵抬起了楚環的下巴。   楚環意识到,自己活了两辈子,虽然不乏被女性追求的经历,但是却是第一次被女人明目张胆的调戏了。   不过毕竟对方是一名漂亮而英姿飒爽的同性,比起周围那些一看就明显纵欲过度的男人,这个红发女郎显得尤其赏心悦目。楚環非但不恼羞,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玩。   “您好。”楚環恢复了流利的口语,“很抱歉,我已经被定下了。我正要去寻找那位哨兵。”   “可他没有标记你呢,宝贝儿。”红发女郎放肆地凑了过来,闻着楚環的头发,“就是这个味道。你一进入大厅我就闻到了,原来是你散发出来的。真特别的味道。虽然说是向导的信息素,但是又带着哨兵的气息。”   “我曾经被标记过。”楚環说,“您闻到的也许是我上一位主人的气息。”   “不,亲爱的。”女郎亲昵地搂着楚環的肩,从她手中的盘子里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是你自己独有的味道,我能分辨出来。别去找你的那个哨兵了,考虑一下我怎么样?我们女人才最懂女人的需要。我会给你一个难忘的夜晚……”   说着,美艳的面孔就已经凑了过来。   楚環一动不动。一只手臂强硬地插了进来,搂住了女孩,将她从红发女郎的攻势下救了出来。   “抱歉。她是我的人。”俊朗高大的华夏族男人发出低沉的警告,手臂占有般把少女紧紧箍在胸膛前。   红发女郎啧了一声,可看到男人英俊出众的容貌,又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我没见过你。”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楚渊。   相比起日常所见的那些身躯较瘦小的华夏族男人,这个男人不论身高还是体型,在一群白种人中都丝毫不显得逊色。他还有着白种男人少有的俊美儒雅的面孔和白净细腻的肌肤,乌发浓密,双眸深邃而坚毅,就像一个战士和一名诗人的完美结合。   “我也没见过你,小姐。”楚渊冷漠而不失礼地说,“抱歉,我要带着我的人告辞了。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我们可以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女郎风情万种地撩着红发,“我不介意3P。”   楚環:“……”   “可我介意。”楚渊占有般地搂着楚環的肩,“我从不和别人分享女人。”   楚環咬着唇,浑身打摆子似的颤抖着。楚渊用力拽着她,把她飞快拖到舞厅外的走廊上。   一离开人群的视线,楚環噗地一声:“哈哈哈哈——3……3……”   她捧腹大笑着倒在栏杆上。   楚渊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鸡尾酒一饮而尽,而后把少女柔软的腰肢用力箍进了臂弯之中,扣着她的后脑,低头用带着酒气的唇舌堵住了她的笑声。   楚環遍体酥软,像水一般瘫在了男人怀中,仰头闭眼,承受着这个小别重逢后格外狂热的吻。   冬日清冷的月光落在两人身上。身影交叠,彼此紧紧拥抱,仿若久别的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的文笔已经彻底僵死了。   等完结后再来精修吧。现在先走剧情。 第97章 冬宫-5   “想我不?”男人低沉的嗓音中, 气息还很不稳。   尤其是当已经标记过的向导被解除了标记, 这让哨兵会感受到严重冒犯,引发他更加强烈的标记和占有的欲望。   “想!”楚環轻声回应, 胸膛里暖意流淌,沉醉着男人馥郁诱人的哨兵信息素中,“你那里还顺利吗?”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楚渊把楚環抱在怀中, 背靠着走廊的柱子, 半坐在栏杆上,“明天我们会去哨兵培育基地。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最近培育出来的哨兵, 在还没有离开基地的时候就会出现失狂症状。”   “这也太快了。”楚環说,“圣主的改造计划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我同意让利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就想去试验药品了。”楚渊说,“白塔里的那些孩子呢?”   “都安排好了。”楚環朝楚渊手环扫了一眼, 时间是八点二十二分。白塔已经又换过了一次岗,值上半夜班的警卫已经上岗。   “阿曼达他们也准备好了,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接下来, 就该是罗伦-宋先生在舞会上看中了我,将我带走。”楚環妩媚一笑, 扶了扶蓬松的发髻,俏皮眨眼, “怎么样,先生?我今天可为了能成功勾引你,花了一番心思呢。”   楚渊伸手抬起楚環的下巴, 借着月色端详着她精致的面孔,手上隐隐用了点力气,仿佛要抹去刚才那个女郎留下的痕迹。   “特意为我这么打扮的?”   牙白的纱裙,头戴碎花,宛如月下仙子。   当年的楚環也才刚满十八岁,纱裙翩翩,笑颜烂漫,纯真率直,就这样走入了那个被她唤做兄长的男人的梦境中,几十年里都未曾再走出来。   “算是凑巧。”楚環抿嘴笑着,柔软的手臂搂着楚渊的脖子,鼻尖亲昵地蹭了蹭,“说真的,我挺惊讶你这样的男人,居然也喜欢清纯脱俗的小白兔款。”   “你是小白兔?”楚渊手掌抚过楚環额角的碎发,让她仰起的脸迎着月光。   低下头,轻而细碎地在女孩轮廓秀丽的额头、鼻尖、唇上一一啄过,若即若离。   充斥着信息素的呼吸急促而混乱,男人的眼神似火,而少女的双眸盛着盈盈水光。   楚渊咬着楚環敏感的耳垂,嗓音如大提琴低鸣般华丽而富有磁性。   “你分明是个妖精……”   走廊和外面的花园里都有人走过,可是这样的寻欢的场景在皇宫里司空见惯,路人根本不多看一眼。   男人吮吻着后颈的皮肤,齿尖时轻时重的厮磨着。楚環如受电击般浑身酥软,头靠在男人肩头,无力的喘息,柔顺地等待着犬齿贯穿腺体的刺痛来临。   “哟,你的动作可真快呀,宋先生!”   不合时宜的调侃声自不远处传来,打断了正进行到一半的仪式。   楚渊喉结重重滑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时,他脸上属于自己的表情隐退在了一片陌生的刻板之下。   斯坦伯格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皆是波提亚白人面孔,穿着圣光教特有的复杂而华丽的长袍。   楚渊第一时间就留意到那两人的步伐。   稳重,精准,每一步距离完全一致。   /机械人。/楚環正靠在楚渊怀里,羞涩地把脸埋在他胸前,/它们的生命光和活人不一样,是核心机散发出来的蓝光。/   圣光会在皇宫里势力非同一般。毕竟机械侍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权贵们私下再喜爱,也不会把自己的机械侍带进宫。但是圣主不禁直接用机械侍做手下,还把它们作为自己的代言人,随意出入宫廷。   “你只说出来用个抽根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心怡的姑娘。”斯坦伯格好奇地打量着只露了个后脑勺的少女,“华夏族的?我还说让白塔把那两个女孩儿给我们送过来呢。”   “看来我已经先凑巧遇到了。”楚渊并没有介绍楚環的意思,“这两位是……”   斯坦伯格回过神,热情地介绍:“这两位就是我提你提到过的主教。”   “真是万分荣幸。”楚渊的话语同他似乎万年不变的呆板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好在按照圣光教的礼节,教徒向主教行礼,不用像基督教那样亲吻戒指,只需要低头欠身即可。所以楚渊堂堂一国太子,自然也不用屈尊降贵,向这两名连人类都不是的主教弯腰了。   两名主教矜持地点了点头。他们人工智能化的程度相当高,做工也极其精湛,面部细微表情惟妙惟肖,比楚環他们在旅途中见过的那些高仿真机械侍要逼真许多。   “快来,大伙儿都在等着我们。”斯坦伯格热情地招呼着,“因为有主教在,女皇陛下破例给我们送来了好酒!”   /我要去指挥救援行动。/楚環说。   “你去找你的朋友吧。”楚渊松开了楚環的手,“把她一起带来。”   楚環温顺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她感觉得到两名机械主教无机质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隔着逐渐拉长的距离,依旧能个人一种蛇滑行过皮肤的不适。就像有一双冰冷的眼睛,通过这两个机械侍的眼珠摄像头,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谁在掌控这些机械侍?   用来承载运算的主机,又在哪里?   衣香鬓影的舞厅里,一对对华服男女正站成两排,随着乐曲跳着一支十分古老的四方舞。波提亚这个国家因为闭塞,反而将一些源自古地球时期的传统文化保留了下来,并且被最为传统和保守的贵族阶级一代代流传下去。   楚環虽然还没有被楚渊重新标记,但是方才的拥吻已让她占上了不少哨兵信息素。等阶略低一点的哨兵们被楚環的信息素吸引过来,却又因楚渊的信息素而退步三舍。   楚環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舞池中游走,一边放出精神网搜索着阿荟的踪迹。   阿荟正在和两名衣冠楚楚的贵族哨兵说笑。女孩儿一改之前在楚環面前的冷傲,对着这两个年纪足可以做她祖父的男人露出了小白兔似的娇羞和慌张的神情来。   显然,她是在竭尽全力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她并没有错。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只是在经历了残酷的折磨和精神摧残后,已经被动放弃了自己的信仰,选择顺从这个社会的秩序,以力求一条相对好一点的生存之路。   那两个男人似乎已经选定了阿荟,带着她沿着大旋梯朝楼上而去。   而这时,至少有两名等阶较高的哨兵正朝楚環走来。如果他们对楚環开了口,按照规矩,楚環就不能擅自离去。   楚環随手摘下了一枚指甲盖大的珍珠浆果,轻轻一弹。浆果落在一个男人的酒杯里,随着他仰头痛饮的姿势流进喉咙,落进了他的气管里。   男人捂着脖子,拼命喘息,酒杯砰然摔碎。他的女伴惊慌尖叫起来。那两个哨兵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   而楚環趁着混乱,借着身躯较娇小的优势,遁在了人群里。   想必喧闹的一楼舞会,皇宫二楼要显得安静许多。这里主要开放给无心跳舞和社交的客人们打牌赌博。   阿荟被两个哨兵待进了一间桥牌室里。楚環感知到里面还有几名哨兵和向导,众人围着桌子坐着,正在打牌。   楚環知道阿荟并不信任自己,不会轻易跟着自己走。那该如何把她带出来呢?   楚環镇定地朝着那间桥牌室走去,眼角余光留意着走廊四周。   她忽然站住了,转头将目光落在墙壁上一副巨大的画卷上。   这里位于走廊深处的交叉口,视野非常好。将近十米长的一副油画占据了一整面墙,画家用他奔放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史诗一般波澜壮阔的故事。   整条四通八达的走廊里挂满了各种油画,而吸引楚環注意到这一副油画的原因,是这幅画的主角们,是一群华夏人。   一眼望去,画中最为醒目的中央,是一对白衣胜雪的男女。他们的五官被刻意地处理得很模糊,却身形飘逸,宛如仙人。   “是不是有一种亲切感?”   红发雪肤的军装女郎端着一杯鸡尾酒,迈着有些醉醺醺的步子走了过来。   “你的身上沾满了那个男人的气息。”她皱了皱鼻子,“就你的脸色来说,他的接吻技术好像不错。我要是他,可舍不得让你离开身边,宝贝儿。”   “我是来找我的同伴的。”楚環克制有礼地欠身。   “你那个同样从周国来的同伴?”红发女郎问,“我听说白塔精挑细选了两个最出色的周国的向导,就是你们俩吧?”   “是的。”楚環说,“我的哨兵让我带着她一起过去。我要告退了……”   “原来正宗的华夏族女人长你这样的。”女郎摇摇晃晃地凑了过来,楚環不得不将她扶住,“你的皮肤就像打磨光滑的象牙,没有毛孔。天生的吗?”   “我化了妆。”楚環挡开了女郎在自己脸上摸来捏去的手,“需要我为您把您的随从叫来吗?”   “真美。”女郎借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和窗外的余光,意味深长地端详着楚環,“你就像个瓷器美人,向导信息素又这么好闻,没有一丝骚气。你的眼睛真清澈,没有杂念,也没有贪婪的欲念。男人们肯定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难怪他会……”   “您过誉了。”楚環耐着性子,“我扶您去坐一会儿吧。”   “不用。”女郎将她那双碧绿如翡翠的眸子转向了墙上的油画,“这是圣主受封国师那日,命人画的。画的是一段被淹没的历史。你是周国人,你清楚这段历史吗?”   圣主?   楚環的目光落在画中那对白衣男女身上。   “不……我好像并没有见过……”   “没关系。来,我解说给你听。”女郎亲昵地靠在楚環身上。   “据说按照你们华夏族的古老习惯,要从最右边看起。这画,讲述的是圣主和他失落的伴侣创造世界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都要从我们共同的母星,地球,开始说起——”   ***   “一切都要追溯到母星地球的末世纪。”清冷的审讯室里,言临清抄着手坐在椅子里,目光投向虚空。   “当时的科学家们为了应对末世各种灾难变化,在政府的支持下破禁展开了各种人体实验,想培育出超级人种,加速人类进化以适应当时恶劣的地球环境。‘偶’就是最具代表性的失败产物,还对地球造成了新的物种危害。”   “在周蕴博士去世前,‘偶’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偶’的族群繁衍壮大,智商也在飞速进化,开始对人类展开攻击。狩猎男人为食物,掠夺女人为生育工具。周蕴博士的丈夫,陆军上校楚明昊,就在一次救援行动中,为了保护基地的平民,引爆□□和‘偶’群同归于尽。”   言临清说到这里,抬手用手指梳理着头发,“楚明昊这个名字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牺牲在末世的军人实在太多。很多时候他只是作为周蕴博士的丈夫被记载下来。”   “而你们这些哨兵应该记住他的名字。他是你们所有哨兵的始祖!”   司徒子彦眼中闪过异色。   言临清说:“周蕴和楚明昊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很遗憾他们生在末世,而且为了人类事业,没来得及生孩子。在楚上校牺牲前,周蕴一边编写女娲程序,一边研发生物电脑。关于生物电脑,我想,对于熟悉机甲操作的你来说,我无需过多解释吧?”   司徒子彦轻轻点头。   越强大的系统,越需要运作它的电脑有更大的运算和储存空间。   哪怕在今日,要运作一个高智AI系统,要不就利用云端,要不就建造超大的主机。而云端存在安全漏洞,政府和军方不会使用。所以女娲初代的主机,是一颗小型行星。大概只有月球的三千分之一大。   于是科学家们开始试着用生物分子代替硅,缩小储存空间。   “造物主多么神奇!”言临清浮现崇拜的笑意,“用蛋白质制造的生物芯片上的元件密度是普通人神经密度的一百万倍,也就是说,它的传递速度比人脑思维也要快一百万倍。机甲上使用的就是高级的生物芯片,直接接受人脑的指令。这也成就了你们哨兵辉煌的战绩。”   “而这还不够。痛失爱人的周蕴博士想要研发出一款最强大的电脑,用来继承丈夫的遗志,守护人类。她编写的‘女娲’是那么强大,也需要足够匹配女娲的生物电脑来运行它。而一枚芯片,终究比不过人类大脑本身。”   “但是人脑比不芯片。”司徒子彦说。   “那是普通人的大脑。”言临清不屑一笑,“当人的大脑程度开发度越高,神经密度成倍增加,远超人造生物芯片。一个高度开发的大脑,是人造芯片绝对无法比拟的。而且人工智能程序再精良,一些需要极其精密的模式识别能力的工作,也依旧很难被AI代替。机器人终究不是人!而人脑生物电脑,是人和机械终极完美的集合。人的思维,可以畅所欲为地操纵整个世界!”   司徒子彦双目微微一眯,说:“哨向。”   “确切地说,是向导!”言临清勾唇,“周蕴博士协同另外三个生物、基因、遗传学精英团队,通过研究快速进化的‘偶’,然后用自己的基因孕育出了第一个向导。一个女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看《走进伪科学》,本栏目由“胡扯”制药公司赞助。   一切科学的东西都是瞎掰的   勿拍。 第98章 冬宫-6   “很久很久以前, 创世神造出了一个女孩儿。”红发女郎指着画卷最左端。   一片混沌之中, 一团光破云而出。光芒之中,蜷缩着一个黑发女孩儿。她一出生就大约四五岁大, 穿着白色的裙子,面孔稚嫩却可见清秀的轮廓,一双丹凤眼半张半瞌, 眼中似乎蕴含着悲悯的情怀。   “她是神的女儿, 是她第一个孩子。她自出生起,就拥有一股强大的能力。她能够不通过五感,而只通过识海, 来感知这个世界。”女郎看向楚環。   “向导。”楚環深深呼吸,“她是人类史上第一个向导?”   “也许吧。”红发女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神深爱她,给她准备了一个可以掌控整个世界的武器。但是她还太幼小稚嫩, 还不能操控那个武器。而世界是那么险恶。总有人垂涎女孩儿的力量,想要掌控她,伤害她……”   画卷里, 一片地狱一般群魔乱舞的背景里,略长大了点的女孩被一个人形的光芒抱在怀中, 仿佛在替她抵御那些伤害。   “而神在世间停留的时间有限,不能永远保护她。所以神又给了她一个小同伴。”   下方, 女孩伸出双手,让一只浑身散发着莹白光芒的鸟儿落在手掌中。   那是一只雪白的,长尾如带的鸟儿!   楚環瞳孔微微收缩。   ***   “一个拥有高度开发的大脑, 神经密度极高,可以感知万物的向导女孩。”言临清说。   “周蕴博士给这个孩子起名‘晓初’,因为她是所有向导的初代。而且她已经能幻化出仅仅自己可见的精神体,也就是魂兽。那是一只白色的绶带鸟。”   司徒子彦呼吸短暂一窒。   “你想到了我所想的,是不是?”言临清狡黠一笑。   楚环的魂兽,就是一只雪白的绶带鸟。   “而那时候,周蕴博士的寿命也即将走向终点。她被诊断出患上一种变异型恶性胶质瘤,以当时的医疗技术,她没有被治愈的可能。在她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她全身心投入科研。她完成了‘女娲’的全部程序的编写。她还根据晓初的情况,结合了亡夫楚明昊的基因,培育出了第一个哨兵!”   ***   “神临走前,制造出了一个无敌的战士,用他来保护她的女儿。他拥有最敏锐的五感和最强大的体魄,是神之军团的领袖,是世界最无畏的战士。”   “哨兵。”楚環轻声说。   女郎点了点头,“而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够相互扶持,共同抵御外界的伤害,神还赋予了他们两人特殊的属性。他们彼此会产生强烈的吸引,会深爱对方,忠贞不移。他会保护她,而她会消除他的痛苦。他们会同生共死,一旦结合,就永远不会分离。”   已隐隐有少女之姿的女孩和一个同龄的男孩正在花树下玩耍。他们的面部虽然被模糊处理,但是喜悦的表情和两人肢体间透露出来的亲昵融洽,都在画卷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女郎怔怔地注视着画卷中的少男少女,一抹混杂着渴望的忧伤自眼中溢出,流露在了脸上。   “然后呢?”楚環问。   女郎回过了神,自嘲似的笑了笑,说:“然后神走了。这两个孩子留在了人间,将他们的族群繁衍壮大。女孩儿长大,能熟练使用母神留给她的武器。两个孩子并肩战斗,抵御兽潮,直到人类决定放弃那块最初的乐土,迁徙到遥远的地方。”   已是成年容貌的那对哨向站在高处,两男三女五名身穿白衣的少年正跪在黑发披肩的女子脚下。女子手持花束,面容安详,将花枝分给这些孩子们。   高大英挺的哨兵站在她的身后,背手而立。他的脚边,有一头雄健的猛兽,似狮如虎,又长有双翼和长尾,獠牙狰狞。那是哨兵的魂兽。   “女神将武器分成了五份,分别交给了五个她从族人里精心挑选后培育出来的孩子,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并且分别给这五个孩子用五种颜色命名,封他们为王。”   ***   “青帝伏羲,赤帝神农,白帝少昊,玄帝颛顼,黄帝轩辕。”言临清一一道来,“白帝和玄帝是男孩儿,其他都是女孩儿。而晓初因为已同女娲结合,所以她的代号,就是女娲。”   司徒子彦双手按在桌上,注视着言临清:“所以说,女娲,其实是一个人类生物电脑。她的本体,是人类!”   “是。”言临清微微笑,“女娲,她是一名向导。”   司徒子彦喉结滑动:“而五帝……如果他们能够和晓初一样用自身运行女娲的复刻程序,那他们——”   “也是向导。”言临清笑容加深,“包括我们提到他的名字都会色变的白帝,他也是一名向导。一名非常罕见的,3S阶以上的男向导。”   “就像他们的称谓一样。他们拥有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能力,能掌控和运行最无敌的人工智能程序。他们带着着人类离开了毁灭的家园,指引方向,探索前路,将人类带到了新的家园。他们是人类的向导,是周蕴博士他们这些科学家留给后人的守护者。”   “为了保护人类,这群探索者向导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五支探索队伍,青帝、赤帝和玄帝都在途中全军覆灭。黄帝的舰队至今下落不明。只有白帝和女娲的舰队成功会师,抵达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星域,降落在了朝歌星上。”   ***   画卷中,三颗星坠落,一颗星远远漂浮在角落,光芒微弱。只有两颗一大一小的星聚集在一起。背景里,是一张熟悉的大周、联邦和波提亚星域总图。   “女神和她唯一幸存的弟子开始帮助人类重建家园。但是苟延残喘的人类却突然开始置疑神。他们不接受女神的统治,彼此又开始自相残杀。女神为了平息战争,不得不重新披甲上阵。这一次,她同她的守护战士一起出征了。”   “他们征战了许久,许久,直到弹尽粮绝,被敌人包围。而人类,她数千年来守护的人类,却选择抛弃她。他们拒绝再增援,任由她战死!”   画卷里战火似血一般的惊涛骇浪,女神披坚执锐的身影几乎被火焰吞没。她的魂兽白鸟也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女神怀抱着已经阵亡了的哨兵,面容出奇地安详,仿佛坦然接受了命运。   远处,有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身影,正拼命向火海中的女神伸出双手。可是他们距离太远,他无能为力。   白袍男子的双眼中,流淌着鲜红的泪水,触目惊心。   ***   “那其实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言临清厉声道,“人类过河拆桥。在平安抵达了新的居住地后,他们开始畏惧女娲过于强大的力量,畏惧这些能掌控AI的向导。当时的政要和军方聚在一起,商议决定销毁女娲和白帝。但是他们又怕制服不了女娲,于是设下了这个陷阱!”   “你是说……”司徒子彦深吸了一口气,“人类历史上,曾两度销毁女娲?”   “是的。”言临清字字如冰刀,,“除了AI战争后的那一次,之前还曾销毁过一次。”   “等等。”司徒子彦不禁揉了揉眉心,“如果女娲其实是人类。那么所谓的销毁女娲,其实就是——”   “从肉体上毁灭一个人类。”言临清峻声道,“通俗的说法,就是杀了她。”   一股森森凉意弥漫开来。   “当时的女娲,已由第八代向导担任。她怀着一颗平息战火、赢回和平的心出征,却被人类背叛,惨死在了炮火中!她和她的先祖,足足为人类服务、奉献了八代,却是换来这么一个凄惨冤屈的结局!而这场谋杀却是被政客们伪装成了一次英勇就义。”   “而白帝……”司徒子彦已想明白了很多事。   “白帝的背叛不是没有由头的。”言临清冷笑,“他最仰慕和敬爱的师长,那个如母如姐的女人,就在他识海里悲惨死去。而他知道自己会是下一个。换谁不会背叛?”   ***   全息图像里,浮现着一张少女的胸像。黑发大眼,是一张常见的青春漂亮的华夏族女孩的脸。   “是她!”楚思注视着全息屏幕上的少女头像,“华国对她用了点刑,不过看起来都是皮肉伤。她是谁?”   楚牧面色冷峻,没有回答。他身边的一个技术人员正在操作板上忙碌着,调整着一系列数据。全息图像里的少女面容开始产生变化。她轮廓略微拉长,双眼变细,丰满的脸颊收敛。转眼,她就从一个十八岁少女,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女性。   改变后的女人模样,同少女就只有一两分像了。   “这是她长大后的样子?”楚思问。   “不。”楚牧对妹妹说,“这是她本来的样子。”   楚思惊愕。   “这才是真的‘方雪莉’。”楚牧看着悬浮着的立体影像,“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她提到了……”楚思瞥了一眼一旁的情报人员,“提到了大姑姑,问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我倒是想和她多聊几句,但是司徒子彦来得太快。”   “你确定她不是哨向?”   “不是。”楚思摇头,“她挟持我的时候,手劲儿并不大,我能感觉到她并不想伤害我。甚至,她还有点紧张我。从她的情绪波动来看,她对我充满了好奇。大哥,她是谁?”   楚牧沉沉叹了一声,眉头紧锁,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   “你今天辛苦了,又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了吧。”   楚思撇嘴朝门口走,忽而止步回头:“大哥,爸爸真的会回来的吧?”   楚牧能看懂妹妹看似天真单纯的目光中掩藏得极深的担忧和畏惧。   天家父子的感情不能用寻常家庭的亲情来类比。权力一直在同血脉亲情搏弈。楚思爱她的大哥,但是她也在心底隐隐担忧,害怕尝到了权力滋味的兄长,会不愿意再把到手的王权交还回去。   兄妹两人无法明言的担忧在目光的交汇中传递。   “会的。”楚牧柔声说,“我向你保证,爸会平安回来的。现在,去睡觉吧。”   楚思走出了门。一直等在门外的楚誉收起了游戏,走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两个一母同胞的向导,那源自最亲密的血缘的共鸣让他们的自然而然地就能无阻碍地交流所有的情感。   “大哥压力很大呢。”楚誉说,“国内虽然还有爷爷撑着,但是那些堂叔伯就等着大哥犯错。”   “我知道的。”楚思长叹,“我真想早点长大。”   楚誉学着大哥的样子,也揉了揉双胞胎姐姐的头发。两个孩子挽着手,朝休息区走去。   楚牧将所有人员都清出了屋,拨通了一个星际通讯。   楚王明显有几分疲惫的面孔出现在了全息投影里。   “还好吗,牧儿?”长辈慈爱地注视着长孙,“思思他们表现怎么样?”   楚牧慎重道:“爷爷,言家人现身了。”   楚王脸上的笑意骤退。   “虽然还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冒险返回虫洞,但是显然是和女娲有关。我权限不够,不能查阅这一区域的资料。爷爷,我来之前你就一直提醒我留意‘女娲’,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楚王面容凝重,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把所有情报都发给我。”   “是。爷爷?”   楚王已中断了通讯。   ***   夜色中的冬宫犹如一个巨大的装满珠宝的镂空匣子,同漫天星辰交相呼应。   悠扬悦耳的舞曲从楼下的舞厅一阵阵飘来。   走廊依旧清幽。两个年轻女子并肩站在巨大的画卷前,仰望着一段波澜壮阔的秘史。   画卷里,白袍男子脸上流淌着血泪鲜艳刺目。楚環感到心脏情不自禁轻轻抽搐,一种难言的痛楚随着血液蔓延全身。   她仿佛能体会到那一场生离死别的痛苦。   他们是师徒,是姐弟,是肩负着使命,世代轮回都会重聚的挚友。   可人类畏惧他们的力量,在享用了他们数年前的服务和风险后,将他们当作冰冷没有情感的机械对待,残忍屠杀。   而他将这一刻铭记了下来,编写进了程序了。他的每一条数据,每一段残片里,都在不断地重复着他们分别时的那段对话,直至所有程序都被摧毁的那一天。   “我们的圣主率领着他的部曲展开了反抗。”红发女郎露出了骄傲的笑意,“他英明睿智,强大无畏。他造就了一批无坚不摧的钢铁战士,操控了人类发明的所有的武器。他成功收服了人类,成了新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集中抖包袱   建议最近这几章可以囤一下,一口气看,会比较爽。 第99章 冬宫-7   “白帝开始了他长达两百多年的统治。”言临清嗤笑, “就我看来, 人类罪有应得。”   “民众不该为政客的决策买单。”司徒子彦冷声道,“尤其当时还不是民主制社会, 百姓们没有办法选择他们的领袖。白帝为了复仇而奴役人类。受机械政权压迫的主体,还是那些无辜的平民。”   “你这口气和白帝统治末期那群革命军一样。”言临清耸肩,“其实人类对女娲他们的畏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类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   “但是白帝还是被打败了。”司徒子彦蹙眉, “史记里, 当时诞生了一个光明向导……”   言临清噗哧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司徒公子,你真的相信那个关于光明向导的传说?什么每有重大的天灾人祸的时候, 就会有一名光明向导降临在人间?”   司徒子彦紧紧抿着唇,呼吸里有着极难察觉的轻颤。   “况且,明明女娲在之前就已经死了,后面怎么又冒了出来?”   ***   “卑鄙的人类暗中复制了女神!”   画卷里, 鲜红的血海之中,又一个小女孩诞生。她的后脑连接着一根莹白色的神经带,另一端, 被一只黑色的大手紧紧拽住,昭示着她自出生起就受到控制。   “可怜的女神被罪恶的人类洗脑, 她失去了过去八世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被背叛过。她忠心地为人类服务, 听从他们的指挥,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   穿着蕾丝白裙的少女赤足站在牢笼中, 目光悲悯地俯瞰人间。   “她叫什么名字?”楚環嗓音微微提高,“这个被复制出来的向导,她叫什么名字?”   ***   “九儿,是她的名字。”言临清一把将凌乱的头发拨向脑后。   “她是第九代女娲。作为生物电脑,周蕴博士的基因编码就是女娲程序的密码。所以其实每一代女娲都是周蕴博士的克隆人。所以也只有拥有这个基因的向导才能运行女娲程序。”   “但是九儿和她的前任们不同。每一任女娲在寿命快要到期时,都会自己亲手培育一个复刻体胚胎,储存起来,作为自己的继承人。而第八代女娲惨死,并没有来得及孕育胚胎。革命党人想方设法弄到了周蕴博士的原始基因,培育出了九儿。”   “他们牢牢控制着她,对她洗脑,甚至对她灌输她不是人类,而只是个AI机械人的思想。就为了让她顺从他们的指挥,成为一个最得心应手的战斗武器!”   司徒子彦说:“九儿,就是那名光明向导。”   “是。”言临清微笑,“虽然不是每一个光明向导都是女娲。但是每一任女娲的运行者,都是一名光明向导。”   司徒子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就我所知,你们言家白帝统治期间,也并没有效忠于他。既然你们这么为女娲打抱不平,为什么不和白帝合作?”   言临清傲慢笑道:“我们只认女娲为神。白帝不过是她的一个有瑕疵的复刻品罢了。我们认同白帝的立场,但是绝对不会对他这个伪神卑躬屈膝!”   “所以,你们就看着被洗脑了的女娲和白帝自相残杀?”   言临清翻了个白眼,“这是王者之间的战争,根本没有吾等凡人插足之地。再说,我们言家一直在尝试营救女娲的,只是未能成功罢了。”   “人类将她培育出来,作为一把对抗白帝的武器。而当白帝败走后,人类果真又再次上演了一出兔死狗亨的戏码。”   “哨兵呢?”司徒子彦忽然问,“女娲通过代代复刻而传承下来,那初代哨兵呢?如果我没有估计错,初代哨兵,应该也是第一任黑暗哨兵。”   言临清盯着司徒子彦,狡黠一笑。   “怎么?”司徒子彦挑眉。   “确实有那么一个哨兵。”言临清说,“当时一共出现了三名黑暗哨兵,他就是其中之一。革命党严格监控着九儿,令她的心智有别于常人。但是也许是宿命,他们俩依旧相爱了。战争结束后,按照计划,九儿将被‘沉睡’,一确保人类不会再受到AI们的威胁。可没人能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处死。于是,他带着她逃了。”   司徒子彦眼神一闪,目光情不自禁地又落在了楚环的照片上。   “只可惜好景不长。”言临清跷起了腿,笑叹了一声,“迫于各方压力,这个哨兵又将九儿交还了回来。九儿被处死,他反而因为有人罩着,侥幸逃脱了惩罚。说起来,你猜得出他是谁吗?”   司徒子彦思索着:“记载中,当时的光明向导身边有三个黑暗哨兵,皆是人中龙凤。周太-祖的弟弟明麓,薛家的薛仪方,还有楚太-祖的兄长楚琅。他们的生平都有清楚记载,都不像是那个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   “因为他是第四个黑暗哨兵。”言临清深深一笑,“真正的黑暗哨兵,潜伏在暗处,搜罗情报,执行暗杀,同时也负责监守女娲。这才给了他和被隔绝于世的九儿频繁见面、日久生情的机会。而他也姓楚,是楚太-祖最小的弟弟,楚戟。”   ***   “那个战士就这样背叛了女神。”红发女郎说到这里,反而有些意兴阑珊,“瞧,亲爱的,男人就是这样靠不住。不论他在背后对你如何海誓山盟,但是总有别的什么责任、义务、好处,让他把你丢出去喂猛兽。”   而画卷里,却用极其醒目的一块来描绘女娲亲手杀白帝的一幕。没有血滔和火海,背景是一片安详的星空。白裙赤足的少女跪坐着,怀里抱着一个蓝袍的男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胸口贯穿着一柄利剑。   是的,白帝也是人类,依照现今的科技,他的寿命最多最多,也不过两百来年。其实就算女娲不杀他,他或许也不会再活太久。   “圣主死了?”楚環问。   “圣主是受到女神赐福的人,他也是永生不死的。”女郎悠长道,“他的追随者回到了母星地球。在那里,他们重新学习,壮大族群,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们重新复活了圣主。然后他们重新开始了星际漂流,经过数十年的时间,回到了这片星域,降临在了圣马丁的土地上。”   画卷的最后,重新恢复了年轻容貌的白袍男子位于光芒万丈的高处,下方匍匐着发色各异的信徒。四周草木冒出嫩叶,泉水流淌,鸟语花香。   “他改变了波提亚。”女郎注视着那个以神的形象展现在画卷里的男子,“他彻底挽救了我们已濒临崩溃的环境,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他的力量与智慧,只属于神的领域。虽然他无数次向我描绘女神的美好,可是谁又能比得过他呢……”   楚環却已经从画卷里抽离了出来。   此刻时钟已过了九点,楚渊发来了短讯,他还在和两位主教谈事。而斯坦伯格似乎已喝醉,让场面有点尴尬。一号白塔里,向导们应该已经结束了今天晚饭后的休闲,回到宿舍,轮流沐浴,准备睡觉了。   监督老师们会在九点十五分最后巡视一次大楼,然后回到自己的职工宿舍里。大楼各处关卡落锁,熄灯。   “你们有神吗?”红发女郎忽然扭头问楚環。   楚環想了想,说:“我们分为好几个诸侯国,有各自的信仰。可我一直以为波提亚是基督教国家,你们本来是信仰上帝的。”   “我们并没有背弃主。”女郎说,“但是挽救了女皇的山河的,是圣主。为贵族们增添了收入和机械情人的,也是圣主。我知道你们大周有一句老话,有奶就是娘。人类的信仰本就是很虚伪脆弱的。而且,是的,圣主已在逐渐取代主在世人心中的地位——仅用了短短二十来年……”   “而这困扰到了您,是吗,陛下?”   女郎猛地转头盯住了楚環。   楚環低下头,提着裙子,行了一个标准的波提亚宫廷屈膝礼。   “原谅我刚才的失礼,陛下。我是不想打搅了您的兴致。”   伊莎贝拉女皇勾起了唇角,就像看到了流星烟花,微微眯眼注视着这个明丽的白裙少女。   “你是怎么发现的?”   “您的耳环是个模仿器。”楚環平和地说,“它发散出模仿哨兵的磁场,同时屏蔽您自身的向导磁场。同时您的围巾上沾有哨兵的血,散发出哨兵信息素。只是模仿器散发的哨兵磁场是标准2S阶的,但是哨兵信息素是2S-1阶的。”   “你是第一个认出来的。”伊莎贝拉女皇笑着,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抹,将一张肉眼几乎难辨的网状面具收在掌心。此刻展露在楚環面前的,是她较为熟悉的,世人皆知的波提亚女皇的面容。   伊莎贝拉女皇本人看着,比相片上要生动许多。她的五官非常典雅而美艳,红发碧眸放在一位女皇脸上,显得有些不够庄重,但是她神情冷硬中透着叛逆的锋芒,减弱了那份女性的风情,增添了皇者的威严。   她是一名刚刚到2S的向导,但是楚環能感觉得出,她的精神深度很浅薄。这说明她是通过外力强行提升了等阶。楚環估计她本来的等阶应该只在A++到S之间。   “您真实的面容要更加美丽,陛下。”楚環不失时机地赞美了一句。   女皇意味深长地笑着,再度伸手抬起了楚環的下巴。   “可是在他的眼里,依旧不及你这样的脸吧。”女皇呢喃着,“华夏族的女人,瓷器一般的肌肤,乌木似的头发,玲珑修长的身段,说着动听的异国的语言。你有一双他绝对会非常痴迷的倔强的眼睛……”   女人对同性散发出来的嫉妒是非常敏感的。楚環感觉到了针扎的不适,紧闭上了嘴。   女皇松开了手,又恢复了先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听说在周国,向导的社会地位非常高?”   “我们的公民都是平等的,陛下。”楚環回答。   女皇不以为然地笑着摇头,“可惜你来了波提亚,我可怜的小鸟。我们这里,没有任何事,任何人,是公平的。”   一个穿着皇宫管事制服的男子迈着精准的步伐走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站住,朝女皇弯腰行礼。   楚環没有忽略掉女皇看向对方时眼中掠过的尖锐的厌恶和愤怒。   “陛下,就快要到点了。”那个机械侍说,“客人们都等着见您圣颜,向您致以生日的祝贺。请您更换礼服,去接受臣民的朝拜吧。”   女皇翻了个白眼,朝楚環看过来,傲慢道:“你是今晚第一个认出我的人。我准许你向我提一个愿望。”   楚環有些意外,但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说:“可否允许我先保留这个愿望?”   女皇挑眉笑了,“果真是只聪明的小鸟。祝你能逃出牢笼。”   她带着机械侍扬长而去。   楚環长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正对着那副画卷。画中白袍男子面孔模糊,却仿佛正在注视着她。   楚環冷漠地转过身,一边摘下脖子上的项链,一边沿着走廊朝里走。她很快就找到一间公用卫生间,一副内急要命的样子冲了进去,将门反锁。   此刻已是九点十二分。   白塔内,玫她们都已经洗漱完毕,回到了各自的寝室里,在室内监控的注视下,跪在床前开始了睡前的祷告。   监督员带着防暴机械侍在隔层巡视,逐一透过透明门观察着向导的动态。他们总是会着重观察那群来自周国的向导。不过大概是有两名同伴被送走了的缘故,今日这群孩子显得格外安分老实。   而监督员也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圣寿节的缘故,今晚的皇宫会有一场盛大的烟花大会,就快要开始了。一群员工们准备在下班后办个小派对,喝酒看烟花,再顺便和新来的几个哨兵保安调调情。   确认了一切如常后,所有宿舍们在铃声中关闭。监督员们迫不及待地打发走了防暴机械侍,离开了宿舍大楼。楼层所有通道的门关闭,灯光整齐熄灭。   而皇宫一处偏僻的小棋牌室里,斯坦伯格已歪歪地倒在沙发里,抱着酒瓶,鼾声大作。   “我们该出去了。”女主教率先起身,“该到觐见女皇陛下的环节了。”   楚渊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扣着西装外套。他只是普通嘉宾,是没有觐见女皇的资格,只能跟着众人在外围对女皇行个礼。所以他将不会和两位主教同路。   “那么,如果明日的现场体验如果顺利完成,期待我能在签约晚宴上再见到两位殿下。”   两个主教冷傲淡漠地朝楚渊点了点头,从大门离开了棋牌室。   楚環瞥了一眼酣睡的斯坦伯格,推开侧门,疾步而出。   “你在哪里?”他的手拂过金属羽毛领夹,给楚環发去简讯。   楚環:“在厕所。” 第100章 冬宫-8   皇宫的厕所自然不可能装任何摄像装置。所以楚環放心大胆地将朱雀变作了一把万能起子, 然后撩起裙子爬上了洗手台, 将装在天花板上的空气探测器罩板拆了下来。   非常多功能的探测器,可以探测各种污染、有毒气体, 并且作出诊断,喷射出对应的液体或者粉剂来中和毒素。   正因为它有独立的智能系统,所以它有一条线路连接着皇宫警报网络。而它又相当低级, 就算入侵被触发, 也只会给系统发出一个“故障”信号。今夜这样盛大的宴会,没人会来紧急维修一个出了故障的厕所里的探测器。   “那个女孩在二楼西翼第七间棋牌室里。我刚才被耽搁了,没有把她带出来。”楚環一边忙着, 一边对楚渊说,“而且她对我有点敌意。我觉得像你这样英俊富有的华夏族豪门商人去找她,她肯定乐意甩了那两个老头子跟你走。”   “你已经把你老哥当作色-诱工具在用了?”楚渊嘴角含笑,穿过密集的人群, 朝着楼梯而去。   宾客们正朝着觐见大厅而去,准备觐见近日的寿星女皇。   楚環挑出了探测器里那根细如发丝的合金神经纤维,将它缠绕在自己的指头, 接驳上了冬宫的警报网络。   精神网犹如鸟儿振翅,唰然铺展开, 整个宫殿,整条峡谷里每一栋宫殿别墅, 山谷里一草一木,一条条温泉水道,都被囊括殆尽。   “找到了!”楚環微笑起来。   皇宫的总控系统, 在她破解了层层防火墙后,终于对她敞开了大门。她迅速找到了属于白塔的线路,锁定了白塔一号的线路。接驳了主线后,她无需消耗大量精神力,就能获取一切信息,并且能遥控整个白塔。   楚渊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一间棋牌室门口。他步履从容地经过,目光不经意地从坐在男人身边的少女脸上掠过,随即又看了一眼。   男人成熟俊朗,只是简单随意地站在门口,通身矜贵优雅的气质就已让阿荟心脏如遭电击。被他多看了两眼,阿荟已经呼吸大乱,呆呆地回望着他。   楚渊朝她温和而克制地点了点头,嘴角隐隐含着笑。   阿荟看了一眼沉迷牌局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走了出去。   “您……迷路了吗?”阿荟的波提亚语说得磕磕巴巴。   “你是周国来的?”楚渊却反而直接和她说起了华夏语,“这里很无聊,愿意陪我下楼走走吗?”   “啊……好……”阿荟到底年纪太小,脑子顿时有些不够用了,弄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殷切。可她抵挡不了楚渊震慑人心的魅力,同意的话已脱口而出。   “来吧。”楚渊干脆利落,绅士地朝女孩伸出了胳膊肘。   阿荟下意识挽住了他,被他利索地带着,扬长而去。而那两个赌红了眼的贵族哨兵,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看中的向导被人拐跑了。   楚環正赤足坐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闭着双眼,手指上缠绕着一根细细的金属丝,连接着天花板上裸-露出来的合金神经纤维。   卫生间里很安静,但是她的精神网络里却一片喧闹。   楼下的觐见大厅里挤满了兴奋的人群,礼乐高鸣,已换了一身隆重礼服,头戴皇冠,斜挂着绶带的伊莎贝拉女皇走了出来。群臣们纷纷屈膝行礼。   女皇的兴致并不很高,淡漠的神情同她那些广为流传的相片一模一样。而权贵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脸,依旧喜气洋洋的依次上前觐见,并且献上他们的礼物。   白塔的宿舍监控视频里,所有向导都已经上床睡觉了。监督员们则正聚在职工宿舍楼的一个面朝西北的方向啊,已经开始喝酒。   玫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脏因紧张而急促跳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墙角的一盏夜灯。   九点二十分。   监控停止运作,主控室里显示一切正常的绿灯却依旧亮着。所有住着大周向导的寝室里的夜灯都飞速闪烁了三下。   玫瞪大了眼,屏住呼吸。   宿舍透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玫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她飞速穿好软底鞋,裹上了一件御寒的大衣,然后提心吊胆地走出了寝室。   走廊里静悄悄的,巡视楼层的两台机械侍已关了机,而大周向导们的房门全打开了。   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从房间里探出头,难以置信地彼此张望,继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她们全都得到过玫的提前叮嘱,没有一个人出声,可眼神里全都闪耀着兴奋和狂喜。   玫定了定神,带头朝楼层关卡走去,其他女孩们自动地跟上。她们竭尽全力放轻脚步,以免惊动到那些波提亚向导们。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群女孩,用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一切。紧锁的楼层关卡在女孩们走近时轻轻打开。玫抑制着狂跳的心,推开门,带领着同伴们走了出去。   走廊的感应灯毫无反应,沿途偶尔可见进入待机状态、如木桩般一动不动的机械侍。一道道关卡随着女孩们的移动而打开,又在她们全体通过后,重新关闭、落锁。   女孩子们犹如一群警惕的小老鼠,紧紧追随着玫,在她的带领下走进了逃生楼梯,沿着楼梯蜿蜒而下。   夜渐深,天空飘起了细雪,落在冬宫巍峨的身躯上。   因为人群拥挤,温暖到甚至有些燥热的觐见大厅里,女皇已十分意兴阑珊。她耐着性子接受完了最后一名朝贺者的祝贺和进贡,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宾客们齐齐行礼。   “接下来要做什么?”阿荟紧紧搂着楚渊的胳膊,垫着脚尖朝里面望,显然对女皇充满了好奇。   楚渊的目光扫过墙壁上的巨大壁钟,“该放烟花了。”   “我们可以出去看吗?”女孩露出兴奋的神色。也许因为这个年长的男人一直用华夏语和她交谈,令这个孩子放松了不少,甚至有些忽略了自己的处境,而下意识沉浸在了现场的气氛里。   “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楚渊微笑着,不容置疑地带着阿荟朝外走去,“你可以去我的车里看烟花。那里又暖和,视野也不错。”   阿荟猛吸了一口气,低声羞赧道:“您……您要带我走的话……需要和我的负责人说一声……”   “放心,小姐。”楚渊带着阿荟离开了人群,“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就会是安全的。”   “你一贯最会哄女孩子。”楚環调侃的嗓音通过藏在楚渊耳中的通讯器传来,“我还记得你念高中那阵子,每次去学校找你,只用朝女孩子们聚集的地方走就对了。”   “老哥我是在为你牺牲色相,你就不能为我吃个醋吗?”楚渊笑道,“专心点。烟花大会就要开始了。”   女皇已披上了厚重华丽的裘袍,在群臣们的簇拥下朝皇宫正中央的露台走去。   白塔一号的大楼里,向导女孩们也已经顺利通过楼梯抵达了一楼。   厚重的防暴门发出低沉的闷响,继而缓缓滑开,外面夹杂着岁雪的寒风汹涌地灌了进来。   对面二十多米处,就设有哨岗的高墙。高墙上探照灯正缓缓地来回照耀,哨兵们的身影在哨亭里晃动着。   玫裹紧了大衣,朝身后的女孩子们做了一个手势。她们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身躯紧贴着大楼外墙。   一排巡逻的防暴机械侍开到了面前。   几个女孩发出惊恐的抽气声,随即被旁人紧紧捂住了嘴。   而机械侍却并没有攻击她们。它们的扫描灯依旧亮着,却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梦游一般从她们眼前经过。   机械侍队伍开出百米远,监测到雪地里有什么,停了下来,发出异常情况的警报。   “有情况!”地面巡逻的哨兵们立刻奔了过去。附近几个哨塔也立刻将探照灯转了过去。   “就现在!”玫低呼一声,率先跑了出去。   女孩子们来不及思考,紧跟着她,借着大楼阴影的遮挡,朝着前方四五十米处停放着的几辆庞大的巴士车奔去。   寂静的卫生间里,楚環盘膝而坐,接驳着合金神经纤维的指尖散发着白光。   识海之中,她正操纵着哨塔上的防暴机械侍。一台台机械侍的探测头传感线路被截断,就算它们监测到了有异常情况,警报也不会上传。   而人类哨兵的注意力则都被楼下一侧的异常警报吸引了过去。因为逆风,他们也都没有闻到向导们的信息素。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楚環在识海里俯瞰着整个白塔。向导们顺利抵达了巴士车,钻进了车里。超大的巴士车正好能装下这一百五十三个向导女孩儿。   接下来,关闭车门,启动车——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挟着冰霜的杀意自身后袭来。楚環脑中警铃巨响,迅速抽身躲开。只见一道锐利的蓝光如刀锋一般刺过,擦着她的意识体,砰然截断了她的指令。   搭载着向导女孩儿的车门刷然关闭,紧接着,车门和所有车窗自动上锁,将一百多个女孩困在了车里。   “怎么了?”   “我们被困住了?”   “为什么还不开车?”   楚渊正把阿荟送进了车里,还未来得及关上车门,忽而身躯一震,猛地回头朝停车坪对面的皇宫大厦望去。   圣马丁的警报网络之中,无数道蓝光正从虚空的缝隙之中窜出,飞速截断楚環的指令。   楚環当机立断,莹白光芒暴涨,同蓝光轰然撞在一起。两道光在虚空中凝聚成了两条巨龙,纠缠厮打起来。   “不要慌!”玫急忙低呼,“都趴下,不要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们!”   女孩子们将信将疑地把身体蜷缩在座位之间。   “呆在车里,哪里都不要去!”楚渊厉声吩咐,不待阿荟回应,就已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冒着风雪朝宫殿疾步而去。   女皇已经走上了露台,庭院里,宾客鼓掌欢呼。美貌的红发女郎漫不经心地笑着,把手放在了按钮上。   “環儿?”楚渊捏着领夹,焦急呼唤,“出什么事了?回答我!”   片刻后,楚環肃穆的声音传来:“他发现我了!”   楚渊呼吸一窒。   女皇摁下按钮。管弦乐声轰然响起,前方广场上,数道烟花发出清越的鸣叫,直冲上天。   楚渊扯松了领带,身躯微微一弓。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的那一刻,身影如幻象般一闪,掠入宫殿二楼一间敞开的露台。   中央网络之中,一白一蓝两道光芒厮打得不可开交。   蓝光抽身,化作一条巨龙,身躯缠住白光,张口撕咬。白光迅速化作星点散开,重新聚拢,化作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鹏鸟,张开翅膀,伸出利爪,悍然撕向蓝龙。   “现在的你,还对抗不了我。”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大鹏鸟幻化回楚環的人形,手在空中虚握,莹白的光芒在掌心形成了一柄利剑。   “果真是你。”她冷声道。   她在梦中曾听到过三次的嗓音。两次,他直接同自己对话。第三次,是在数据乱流之中,他发出悲痛的哀求。   “圣主……或者,白帝?”楚環剑指蓝龙,“我的剑不斩无名之辈。要想挑战我,就堂堂正正现形一战!”   “你果真一点没变。”蓝龙身形逐渐缩小,“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其实你根本藏不住的。只要你启动了女娲的力量,我就能感知到你。我们是一脉相连,不可分割的。”   “那次我破解了你的防火墙……”楚環明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的。”   “钓鱼是一项非常有寓意的人类活动。”蓝光不停地变换着形状,“而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化作火焰般的鸟儿,俯冲而下,朝着人群聚集的宫殿冲来。   看客们发出惊呼声,下意识后退躲闪。而火鸟却掠过了宫殿上空,仰冲上天,再度爆炸。千万只花火蝴蝶纷纷扬扬洒落,翅膀扇动着荧光的粉尘。   宾客们爆发出轰然喝彩声。   连意兴阑珊的女皇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而数队禁卫正从数个侧门冲进了宫殿之中。宫殿警报系统瘫痪,他们只能挨个房间的排查。   “给我仔细搜每一个角落,不要放过每一个橱柜和桌子底!”禁卫队长厉声喝道。 第101章 冬宫-9   一列禁卫奔上二楼一条分支走廊, 将棋牌室里的客人赶出, 抓着受惊尖叫的向导排查。两名禁卫则朝一间卫生间走去。   黑影夹着一道微风掠过,两个禁卫无声地倒下, 被人抓住,拖进了男卫生间里。   “怎么样?”通讯器里传出小队长的声音。   “卫生间安全。”男人压着嗓音回道。   警卫队继续朝前方搜索而去。   “環儿?”楚渊把两个昏迷的禁卫丢在地板上,呼唤隔壁的楚環。   “我还不能脱身。”楚環镇定地回道。   楚渊的面孔一时有些狰狞。他捏着领夹, 冷声道:“调整策略, 计划B。”   “计划B。”皇宫外的街边,在车里监控的伊恩重复,同车的同伴们立刻行动。   “计划B!”圣马丁城区距离白塔不远的街头, 蹲守在暗处准备接应的威尔对手下道。众人训练有素地开始调整。   中央网络的虚空之中,蓝光猛地暴涨,化作无数数据乱流向楚環扑来。   楚環手中长剑化作无形的盾牌,悍然挡住这一击。   而乱流冲到面前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一朵朵洁白的大花, 将楚環包裹住。   “啰嗦!”楚環叱道,盾牌化作无数利刃,穿过每一朵花。   花粉碎成荧粉般的尘埃散去, 前方露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雪白长袍拽地,银色丝线绣出精美的花纹, 乌黑如绸缎的长发自肩上披下,一直拖到地上, 同长袍混在了一起。   这背影高挑挺拔,如孤峰雪顶,如绝壁独松, 仿佛已静静地在这一片虚空之中,伫立了千万年之久。   楚環重新握剑在手,迦楼罗化作一道白光而来,振翅落在她肩上。白鸟体形比日常大了数倍,尖喙利爪,双目透着锋利的光芒。   实景自两人脚下开始蔓延,转眼,虚空已被一座高大而阴沉的殿堂替代。牙黄色的地砖铺满大厅,刺目的白光自高而细长的窗户落下,笼罩着白袍男子,令他通身散发着光芒。   楚環站在大厅中央,而男子站在高阶之上。   “阁下的噱头好像特别多。”楚環冷嘲。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柔顺的黑发自肩上滑向后背,面容沐浴着白光。   陌生的容貌,却是超出楚環想象的俊美无暇。这仿佛是一张通过计算机精准计算过后制造出来的最完美的面容,凝聚了所有的美在其中,却又极具男性的阳刚之气,令人不会错辩他的性别。   如果白帝的肉身在现实中也是这幅模样,那确实不难理解女皇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对他的迷恋。   哪怕同样是向导,他的魅力也足以让女皇倾倒而不可自拔。   男人遥遥凝视着楚環,勾唇微笑,倾国倾城。   “好久不见了,师父。”   楚環对这个称呼无动于衷。她的目光冷淡而警惕,充满陌生的敌意。   “你想如何?”楚環直截了当地问。   男人露出失落的表情,专注地凝视着下方的少女。她一身纱裙从脚下向上变换,化做了轻铠。那双明亮地仿佛燃烧着炽焰的双目之中,映照不出他的身影。   “你变化很大,师父。”白帝缓缓朝下走了一步,“你总是这样,一次次把我忘记。这很令我伤心呢。”   楚環戒备地后退了半步。   “人类总是一次次控制和改造你。”男人温柔微笑着,“你变得越来越像他们了。不过,你迟早会想起一切的。然后你就会知道,从始至终,你都选择了错误的阵营。”   “抱歉。”楚環冷声道,“我觉得我不会同一个侵略者,一个战犯是同一阵营。”   “他们会让你失望的,师父。”男人叹道,“那个男人,你所谓的兄长和爱人,他也会让你失望的。他们都会这样。所以他们才会夺取你的记忆,又让你爱上他们,以此来掌控你。”   “那你呢?”楚環反问,“你也想要女娲的力量。你同他们有什么区别?”   男人笑了起来,容貌真是绝世俊美。   “不,师父。”他说,“我是这整个宇宙之中,唯一不想要女娲力量的人。我永远臣服于你,我的女神。你不知道我为了寻找你,拯救你,筹备了多少年,做了多少事……”   “真感动。”楚環打断了白帝的话,“既然咱们俩交情这么好,那么为什么不把大周的向导放了,好让我带他们回家?”   白帝摇了摇头,“交易不是这么做的,师父。要让她们回去,除非,你留下。”   “那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楚渊手挽剑花,朝男人勾唇一笑,“让为师的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孽徒吧!”   “我就知道会这样……”男人垂首低叹。   抬头一瞬,整座殿堂猛然炸裂成亿万碎片,包裹住了他的身躯,变作一头浑身披着鳞片的猛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朝楚環扑来。   楚環大喝一声,迦楼罗化作背上一对巨大的双翼,凌空飞起,仗剑朝着猛兽劈去。   ***   整座白塔园区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在雪夜迸射出刺目的光芒。   紧接着,所有电子系统被激活。日常机械侍从休眠中苏醒,离开仓库满院子乱窜。防暴机械侍更是失去了控制,对它们扫描到的任何物体都展开攻击。电磁套索一下就将地面上一群猝不及防的警卫罩住。   而大楼里警铃大作,喇叭里开始播放着莫名其妙的歌曲,走廊灯乱闪。寝室的门齐齐自动滑开,楼层关卡全部打开。   向导们从睡梦中被惊醒,穿着睡衣仓皇地奔出了寝室。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按照往日里训练的那样,一窝蜂往逃生通道跑去。   “都回去!”一名值班的监督老师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是刺耳的警报声掩盖了她的声音。   仿佛全城的电力都倾注在了白塔园区,灯光越来越亮,知道无法承受。   随着第一声清脆的爆炸声,整栋楼的灯砰然炸开。   向导们惊恐尖叫着,争先恐后朝逃生通道里挤。   室外的路灯,景观灯紧接着一盏盏爆炸。哨塔上的探照灯开始冒烟。哨兵们大声呼喝,飞扑躲闪。探照灯轰然炸成一团团火球,火花四溅。   藏在巴士车里的向导们隔着窗户望见这一幕,全都吓呆住了。   警卫哨兵们大声呵斥着冲过来,随即被失去控制的防暴机械侍劈头盖脸打得躲在大楼后不敢冒出头。而受惊的向导们又大呼小叫地从洞开的大楼里冲了出来。   警卫,机械侍,受惊的向导们,还有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让整个场面混乱得无以复加。   “我的天……”玫低喃,耳朵忽然听到一声异响。   巴士发动了!   ***   狂乱流窜的光芒充斥满中央网络。白光强势入侵,蓝光悍然堵截。   两股力量在虚空之中疯狂地碰撞,绞缠。它们变换着造型,时而是两头猛兽搏击,时而是两个人刀剑相拼。   雪白的凤鸟凌空转身,化作人形,利剑夹杂着千钧之势劈砍而下。男子手中一根权杖横着挡下这狠狠一击。   “你变强了。”白帝发丝飞扬,凝视着楚環感慨而笑,“上一世哨兵的经历对你帮助很大。”   楚環眉头紧锁,剑身白光炽烈爆发,将白帝震飞出去。   白帝身影散为无数荧光,同时,亿万道光芒从网络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凝聚成了一条巨龙,怒吼着朝楚環俯冲而来。   卫生间里,楚環身躯端坐如雕像,衣领间突然闪现一道金光,笼罩住了她全身。   虚空之中,少女弱小的身躯突然迸射出刺目的金光。一股如狂流怒涛般的力量灌注进了她的识海之中。   少女纵身一跃,白翼化作金翅,一只金光如流焰的丹凤振翅高飞,如离弦之箭急速射向俯冲而来的蓝龙。   金蓝二色撞在一起,爆出席卷整个网络的炽白光芒。   伴随着一声轰鸣,一朵巨大的烟花炸开,化作千万朵大大小小的花卉图案,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   冬宫的灯却在此刻突然整齐一闪,瞬灭瞬明,仿佛只是电流不稳。   女皇正面带微笑地眺望着天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   利刃穿过男子的身躯。金光通过剑身向他身上蔓延,开始吞噬着蓝光。   楚環急促喘息着,近距离注视着男人陌生而平静的面孔。   “你……”   “恭喜你,师父,你又晋了一阶了。”白帝微笑,抬手抓住了剑身,“我越来越期待与你在阳光下重逢。不过临别之前,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你猜猜是什么?”   而不待楚環回答,他的身躯倏然化作无数只淡蓝色粉蝶,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所有缠绕着网络的蓝色神经触须如潮水一般退去。   楚環意念一动,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神经触须立刻攻城掠地,轻松入侵了中央网络。   她感觉到一股充沛强劲的力量在整个识海之中涌动,任由她的支配。而波提亚中央网络之下的所有系统关卡统统迎刃而解。她犹如一辆疯狂而强悍的重甲车,在网络之中横冲直撞。   白塔园区里,所有防爆机械侍倾巢而出,疯狂地朝着警卫哨兵和工作人员攻击。哨岗里的机械侍也同值勤的哨兵展开交战。   园区大门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缓缓打开。门卫哨兵慌张地拉动手动阀。一个防暴机械侍朝他发射了一张电磁网,将他连着椅子一起困在了墙上。   而载着大周向导们的大巴士就在众人眼前呼啸着冲出了园区大门。   “出来了!”威尔兴奋喝道,“走!”   三辆等候已久的车同大巴车顺利会师,一辆在前面开路,两辆在后面断后,护送着一车的向导女孩,朝着城外奔驰而去。   警笛尖锐鸣叫着,从身后逼近。首都警卫队兵分数路追来。   烟花大会已进入高潮,成片的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首都的夜空。激昂的交响乐随着设置在城市各处的公共音响,响彻四面八方。   一朵巨大得几乎覆盖整个城市上空的菊花在天空中绽放。   市民们高声欢呼。   下一瞬,全城灯光熄灭。   消防栓炸裂,水花四溅;路灯沿着长街一串串爆炸开来;高压电箱爆炸成一团火球;巡逻的警用机械侍开始互相攻击;悬浮公路突然停止运作,悬浮车不得不紧急降落停车,引得交通大乱。   追击而来的警车被堵在了路口。到处都是混乱的人群,令他们寸步难行。   人类已过度依赖电子产品,当那些电子产品失灵时,他们便如盲人,陷入黑暗恐慌之中。   头顶的烟花还在不断绽放,大地时明时暗,壮美的乐曲混在一片杂乱之中显得尤为讽刺。   而大巴车早就在混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楚環睁开眼,感到冷汗顺着脸颊往脖子里滑落,身体虚脱,软如一块融化了的泥似的,一头倒进了楚渊伸出来的臂弯之中。   楚渊将她紧紧抱住,随即将自己的哨兵磁场全部释放开来。黑暗哨兵的雄健充沛的能量将已经虚脱的楚環包裹住。   楚環深呼吸,全身心都在拼命吸取着男人散发出来的能量,就像一块干涸的大地迎接着突如其来的暴雨。   楚渊的耳中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声响,托着楚環瘫软的身躯,吻了吻她的唇。   “我可能会有点粗暴。”   楚環吃力地睁眼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呲的一声,楚渊已撕开了楚環身上的白纱裙。   “哥——”楚環惊讶低呼,却随即被楚渊重重吻住。   她无法反抗地被男人压在了洗手台上,纱裙转眼就被撕得七零八落,光洁的长腿被男人抬起,缠在他的腰上。   楚環目瞪口呆。   “专注点,宝贝。”楚渊低沉笑着,低头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尖齿刺破腺体,来自黑暗哨兵霸道的信息素灌注进来,楚環只觉得全身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所有肌肉和骨头瞬间融化成了滚烫的泉水,流淌在男人的臂弯之中。   男人将她重重压住,就着这个姿势进入了她。   楚環呜地一声,咬紧了唇,浑身在火热激情中战栗着。   两人的识海冲撞交融,所有的感触交织在了一起,激荡的情绪在彼此胸臆间来回冲击,引发熔岩般的热情。   天晕地转之际,卫生间的门被粗暴打开。   楚環像个小女孩似的惊叫一声,躲进楚渊怀中。   “怎么回事?”楚渊像所有正在办事却被突然打断的男人一样,一声怒吼。   禁卫被他雷霆万钧的气势吓得狼狈地后退。   “抱……抱歉,阁下。我们奉命搜查入侵者。这是您的向导?她必须跟我们走……”   “放肆!”楚渊用西装外套把楚環紧紧裹着,怒道,“没人能动我的向导!”   黑暗哨兵的强势气息逼迫得那两个只有A+的哨兵连连后退,膝盖颤抖着,几乎都要跪在地上给楚渊磕头了。   “可是……这是规定……”禁卫哭丧着脸。   “东翼发现情况!速度集合!”禁卫的通讯器中传出呼叫。   两个禁卫一愣,立刻丢下楚渊二人,匆匆离去。   “是你做的?”楚渊低头朝楚環看去,随即又一愣。   楚環面孔潮红,双目蒙着氤氲的水雾,呼吸滚烫,一股浓烈的信息素从每个毛孔迸射出来,转眼就充盈满了小小的卫生间。   结合热!   楚渊额头渗着细汗,喉结滑动,情不自禁地把臂弯里的身躯紧紧箍着,揉着,深深嗅这那股充满致命诱惑的气息。   “怎么回事……”楚環颤抖着问,“距离上次……没过去几天呀……”   “你到3S了。”楚渊忍得额头青筋曝露,“3S是个大关卡,一般都会引发一场结合热,况且,刚才的标记又刺激了你。天,你简直……”   两人克制不住抱住彼此,唇舌激烈地纠缠在一起,疯狂地接吻。   沉闷的轰隆声传来,地板轻微震动。   两人唇分,气促喘息,对视的目光里充满困惑。   楚環拼命集中注意力,探测着精神网络,随即变色。   “机甲……”   楚渊一个箭步走到窗前。   一台几乎和宫殿等高的银蓝色机甲伫立在窗前,仿佛正透过窗户,注视着卫生间里衣衫不整的两人。   伊莎贝拉女皇一把推开了想要将她拉进屋内躲避的侍卫,冲出了露台,兴奋地眺望那台健美庞大的机甲。   “是圣主的‘屠龙’!”年轻的女皇发出喜悦的笑声,动人的笑容今夜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展露在了她明艳的脸上,“看样子,他给我的生日宴会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呢。”   而机甲抬起手臂,炮筒旋转,对准了宫殿。   漫天烟花和岁雪中,它一炮轰穿了冬宫!   女人惊恐的尖叫声终于盖过了激昂的交响乐。宾客们在漫天粉尘碎屑之中惊慌奔逃。   “我艹!”守在宫外镇上负责接应的伊恩跌落了口中的烟。   女皇惊讶地瞪大了眼,继而展露出一个梦幻般的、癫狂的笑容来。   乐声戛然而止,烟花点燃了却停息不了。一朵朵花火前赴后继地冲上夜空,用最绚烂的方式将自己燃烧殆尽,留给人们视网膜里一片短暂的光芒。   一道金光犹如旭日般从破损的宫殿之中迸射而出,狠狠撞上银蓝机甲,撞飞出去。   两台机甲扭缠着接连撞飞皇家花园里两个亭子,滚落在园林之中。   屠龙就地一滚变作机械巨兽,咆哮着扑来。朱雀化做人形,仗剑而上。   短兵相接。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山谷间反复回荡,震落了山崖上厚厚的积雪。 第102章 冬宫-10   ***   言临清将热牛奶一饮而尽, 长长吁了一口气, 然后拿起盘子里的蛋糕,撕成块放进嘴里。她吃得很快, 但是依旧保持着文雅,苍白的脸色因为热饮下肚而微微浮现了一丝血色,显得不再那么阴郁尖刻。   司徒子彦则喝着一杯黑咖啡, 耐心地等着言临清进餐。他们依旧对坐在审讯室里, 时间距开始应该已过去了很久,但是两人都没有去关注。   “够吗?”司徒子彦很礼貌地问,“不够的话, 可以让厨子给你做一碗面。”   “待会儿吧。”言临清拿纸巾擦了擦手,“我想你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而且我也不想耽搁那后面人的宝贵时间。”   她说着,朝单向玻璃窗投去讥讽的一瞥。   司徒子彦冷冷地清咳了一声,带着几分警告。   言临清耸了耸肩, “你都已经知道白帝和女娲的来龙去脉了,还想知道什么?”   “你还有个重点没有说。”司徒子彦再度把楚环的照片推了过去,“你还没有说她。”   言临清低头凝视着照片, 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情。那是科研人员对自己杰出成果的骄傲和喜爱,却又因对象是个人类, 反而因此显得冷酷而绝情。   “大周的乱象已持续百年,且愈演愈烈。天子式微, 诸侯争霸导致战火延绵,一场颠覆大周局面的动乱在所难免。过去每到这样的时刻,政府就会考虑重新复活女娲。然而因为白帝造成的彻底清洗, 以及人类自己对女娲的彻底销毁。想要靠你们这些政府首脑的力量将女娲复苏是不可能的。”   言临清说着,一声讥笑,“就我所知,你们也并不是没有去做,只是都没有成功罢了。”   司徒子彦忍了忍,抓住重点追问:“所以,你们言家一直在尝试克隆女娲?”   “专业的说法,是女娲的生物电脑载体,或者说,她的基因密码人。”言临清说,“我说过,周蕴博士的基因密码,是女娲程序的开启密码。”   司徒子彦问:“女娲第九代已经被销毁了,你们从哪里得到的基因?”   言临清自豪道:“我们言家一直是女娲的追随者。虽然第九代女娲自出生起就被军方严密监控,几乎不能接触外人。她所有接触过的东西都会被物理销毁,但百密终有一疏,女娲终究是个女人。”   “楚戟相当谨慎,毕竟曾是情报帝王。他将九儿隐藏得极好,也十分注意不让她的基因外泄。但是只要离开了专业的实验室,要做到基因不外泄是极其困难的。我们言家极其幸运地得到了九儿的一点基因,你一定想不到那是什么。”   司徒子彦:“我洗耳恭听。”   言临清得意地笑道:“一滴她落在叶片上的泪水。”   “她被楚戟交还给军方的时候,言家人也在场。也许是上天眷顾,九儿从我们那位先祖身边经过时,低头落了一滴泪。只有这位言家人看到了!他将那枚叶片收了起来。”   “这个故事有个不合理的地方。”司徒子彦说,“既然九儿的基因这么绝密,那楚戟这个绝对和她有过最亲密接触的人,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就算他是楚太-祖的弟弟,恐怕在关系到人类整体的利害面前,也不会有多大的特权。”   “他自然接受过最严厉的审查,并且被流放到了一颗边境荒星,独自一人在那里生活。”言临清撇了撇嘴,“他选择了受迫害的属下和受到威胁的家族亲人,放弃了九儿。我相信他有不得已之处。所以他的结局也并不好。”   司徒子彦挑了挑眉。   言临清不以为然道:“他在那个荒星生活了十年,这期间他没有接触过一个人,也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真不愧是黑暗哨兵。换我可坚持不住。但他也只坚持了十年,然后在九儿的忌日那天自杀了。”   “自杀了?”   “服用了自制的神经毒素。”言临清冷漠地说,“军部反复检查了他的尸体,都快把他切片研究了,确保他没有诈死。他的尸体和所有的一切都被物理销毁了。”   “所以。”司徒子彦揉了揉眉心,“除非军部有人还保留了女娲的基因密匙,不然就只有你们言家有她的基因了?”   “是的。”言临清得意一笑,“当然,一滴泪里可用来克隆的细胞是有限的,先祖们将它保存着,留给后人,让后人选择恰当的时机,将女神重新唤醒。”   “所以。”司徒子彦的话语里有些极细微的颤抖,“楚环,就是女娲的复制人。”   “之一。”言临清冷酷地讥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只会培育一个复制人出来吧?”   司徒子彦清俊的脸僵如寒风中的岩石。   “她在培育基地的编号是101,第一百零一号。我们对胚胎的发育控制得相当严格,每一个步骤都有极其严密的数据作为标准。凡是不达标的,会直接淘汰。当然,我们也尽其所能地在不触及作为密匙的基因链的基础上,修改其他的基因,让胚胎的基因处于最完美的状态。我们不仅仅要复活女神,我们还要女神更加完美。”   “那孩子出生后呢?”司徒子彦问。   “出生后的孩子,则全部投放到社会中,由不知情的养父母养育。”言临清说到此,高傲地将头一偏,“我们可不像你们政府一样,为了掌控女娲,就将她培育成一个服从指令的人类机械人。女神不应该受控制。她应该是自由的,人性化的,来自人群,又超越人类。”   “你们把一百零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投放到社会中?”司徒子彦觉得不可能。这么大的基数的人群共用一张脸,很难不引起外人的注意。   “当然不会!”言临清翻了一个白眼,“一共有一百八十七个胚胎顺利诞生。但是从婴儿到三岁,我们淘汰了大部分样品,最后只有八个样品顺利投放到社会中。在随后的十来年里,我们一直在暗中密切跟踪这八个样品。只要他们的生长发育不理想,就会秘密销毁。”   司徒子彦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所谓的销毁,无需言临清解释,他都知道就是将人杀害并且毁尸灭迹。   “有个七十九号,我们当初都挺看好她的。”言临清感慨地说,“从小就聪明活泼,又温柔善良,就像曾经的女神。她八岁就觉醒成了A+向导,升阶速度也非常快。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S了。照这样的速度,她是最有希望觉醒成为女娲的。可惜……”   “怎么?”司徒子彦虽然明知道会面对一个残忍的答案,却还忍不住问。   “她认识了一个哨兵男孩,恋爱了,不仅偷尝了禁果,还怀孕了!”言临清遗憾地耸肩,“女神可以有无数哨兵服侍,但是她的身体是不能用来给男人繁衍的!我们都很舍不得七十九号,却还是不得不处理了她。”   司徒子彦紧闭了一下眼,强忍着自己的厌恶,问:“那楚环呢?我记得认识她的时候,她智商显然和常人不同。”   “小环是个特例。”言临清语气一转,也并没有用代号来称呼楚环,“她有些轻度的高功能自闭症倾向,但是身体相当健康,没有完全达到我们的销毁标准。于是我们决定给她一点时间。如果她到了十八岁后,还不能觉醒成向导,再被销毁不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言临清冷锐地回瞪了司徒子彦一眼,“我们只是想确保女娲是最优秀。”   “所以,你伪装成方雪莉,潜伏在她身边,监视她。”司徒子彦说,“我记得小环满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觉醒,你那时是否已经准备动手杀她了?让我猜猜什么时候下手最合适?你们在来朝歌的路上,曾被劫持过。如果她在那个时候遇难,确实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言临清并不否认。她抄着手笑道:“造物主设计好了一切。她就在那个时候觉醒了,成为了向导。我知道是她救了全舰的人,知道她就是那个驾驶着机甲对抗劫匪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刚刚觉醒的向导能做到这些!况且她宛如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之前的她就像一个人形的容器,觉醒后,容器里才终于有了灵魂,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言临清双眼迸射狂热的火焰:“楚环绝对没有死!神的女儿是不会还没有接过权杖就死了的。她一定会回来,重新统治这个世界!”   “而你还让我们把她交给你。”司徒子彦将一盆冰渣倾倒而下,“承认吧,你们也只是想通过控制女娲,来操控她的力量罢了。言家也是人类,人类就有贪欲,这是我们人性的一部分。”   言临清靠回椅子里,冷冷地瞅着司徒子彦,一脸败兴:“别忙着抨击我,世子爷,令尊也一样觊觎着女娲。或者说,包括天子在内,五国首领,全部都在暗中研究着女娲,妄图复活并且掌控她!”   “我想这不是什么新闻。”司徒子彦已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啪地合上了资料夹,起身准备离去。   “尤其是楚国。”言临清嘻嘻笑道,“楚渊早就怀疑小环的身份了。不然,他堂堂一个摄政太子,怎么会一而再地屈尊降贵来接触她,还和她一起进空间场做任务?这又不是在上演什么太子爱上灰姑娘的偶像剧!”   司徒子彦捏着文件夹,微微眯眼:“你却并没有阻止他们接触。”   “因为我们的眼睛不瞎。”言临清说,“谁都看得出来,楚环长得酷似建阳公主。而建阳公主,我们认为她就是楚国培育出来的一个失败的女娲复制品!一定是楚戟当年用什么办法,把九儿的基因留给了楚王室!”   司徒子彦怔住。   “历代女娲的容貌都是秘密,对外公布的形象全都是假的。而白帝统治期间,更是销毁了女娲所有的影像和资料。但是我们看着那些样品长大,推算出她们成年的容貌,就发现她们都酷似建阳公主。那时候她还没死呢——我们这个计划可持续了好几十年了。当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小丫头。是我的前辈们发现了这个秘密。”   言临清的目光从司徒子彦身上,转向了单向玻璃墙,对着玻璃墙后的人说:“他们看着建阳公主和唐王结婚,离婚,看着她觉醒成哨兵。女娲不可能是哨兵,建阳公主显然是个失败品。不过楚王和楚太子养她养出了感情,继续留着她,直到她牺牲。”   片刻后,审讯室的门打开,司徒启明走了进来。   “你先出去吧。”他吩咐司徒子彦。   “可是,父亲……”司徒子彦不甘。   “出去!”司徒启明面孔阴鸷。   司徒子彦紧紧咬牙,放下资料夹,离开了房间。   言临清望着司徒启明,扬起胜利的笑容:“端王殿下听了我先前那些话,有没有什么启发?”   “不用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司徒启明并未坐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言临清,“这就是你们安排楚环接触犬子和唐九王子的原因?”   言临清傲慢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确定建阳公主是由哪一份基因样本培育出来的,但她和男人相爱过,结合过。我们将这点作为她在成年后还能觉醒的因素之一。也许你们司徒家和李家男人身上带着什么特殊的魅力呢?楚环后来也觉醒了,不是么?”   言临清说着,哧哧笑起来:“殿下可曾和建阳公主交往过。说起来,你也算是睡过女娲的男人了……”   司徒启明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过是言家机器里一个可以随时替换的零部件,你的才华和忠诚都对言家来说无足轻重。我都不用考虑用你来要挟言家,因为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   笑容自言临清脸上消失。她嘴角细微抽搐,抱着手坐在椅子里狠狠地瞪着司徒启明。   “而对于我,”司徒启明淡漠一笑,“你至少还有一个传话筒的功能。”   “你想如何?”言临清问。   司徒启明将一个通讯器丢在桌子上:“联系你们言家掌门,就说,我全都知道了,有事要和他谈。”   “谈什么?”   司徒启明说:“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  包袱呀,一个接一个呀   后面还有好多呀…… 第103章 返程-1   地面烈焰肆掠, 同天空正不断爆炸开来的五彩缤纷的烟花交相呼应。   园林, 亭台,雕像, 全都沐浴着烈火。   两架庞大的机甲仿佛未被驯化的猛兽,疯狂地撕咬打斗。它们时而化作兽态,用利爪獠牙试图撕破对方厚重的甲片, 时而恢复原型, 炮火互攻。   整片茂密的树林和修剪精美的灌木从倒塌。炮火炸平了喷泉水池,水池边的雕塑群像在光子炮的余波中化作了齑粉。   宾客们惊慌逃窜,宫人大呼小叫地奔逃着。唯有伊莎贝拉女皇固执地站在露台上, 迎着寒风和浓烟,全神贯注观战。女子美艳的脸上浮现着一抹微妙的兴奋,双目里火光和烟花此起彼伏。   朱雀驾驶舱里,楚渊专注于战斗。楚環闭目坐在副驾里, 张开了她犹如天使八翼光翅一般的精神网。   进入S阶后的向导的能力,是呈倍数增加的。楚環都还没有来得及很好地了解2S阶向导的能力,就已进入了3S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渺小的人类突然拥有了一整颗星球, 能力的宝藏之富饶浩瀚,几乎让她震惊到麻木。   那是一种几乎接近于神的程度。此时此刻, 不仅整个山谷,整个圣马丁都市都在楚環的识海之中, 连头顶的天空,脚底的土地,全部都清晰呈现在她的感知里。   她能感受到每一缕细微的风, 感受到风中的尘埃和碎雪,感受到土里植物根茎在缓慢生长,感受到地底深处暗河在流淌。更不用说他们的对手,那一架被白帝操控的机甲。   是的,那台机甲无人驾驶。操控它的是一个极其强大,可以和此刻的楚環匹敌的向导。就如同楚環在比赛空间场里操控李凤笙的机甲一般。而共感之中的楚渊完全地接受到了楚環的所感,有了3S向导的辅佐,他黑暗哨兵的能力发挥得几乎登峰造极!   而雀抽取了整座圣马丁城市的能量后,如今恢复最巅峰的战斗力。再加上黑暗哨兵和一个3S阶向导的操作,白帝单兵一人,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白帝似乎也只抱着试探的态度,虽然败绩越来越明显,却依旧纠缠不休。   朱雀却并没有耐心同他消耗。它化解了对方一次突袭后展开强势进攻,找准对方一个破绽,化作一头巨大雄武的狮龙兽,咬住屠龙的颈部,将它狠狠甩出去。   屠龙的身躯高高飞起,砸在山坡上一篇茂密的树林之中。   朱雀转身,化作了一道金光,消失在了浓烟和烈火之中。   “结束了?”红发女皇有些失望,“太短了。”   “陛下,您现在可以移驾了吗?”皇宫管事几乎涕泪横流,“宫殿正在坍塌,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冬宫看样子是不能住人了。”女皇淡漠地转过了身,“不过我本来就讨厌这个地方。”   惊恐的宾客们正争先恐后地驾车离开温泉山谷,陆上车堵满了出山的唯一一条大道。慌乱之中,一道金光闪入一条小巷。片刻后,一辆看似平常的黑色陆上车开了出来,汇入了拥挤的车流之中。   斯坦伯格撑着因醉酒而昏沉的头靠在车窗边,满眼鄙夷地看着权贵们惊慌失措的模样。男人们大声叱喝,而女宾们衣鬓凌乱,还忙着搜寻自己遗落的珠宝。   “斯坦伯格勋爵?”一辆车开过来,车窗摇下,露出楚渊镇定的面孔。他脱去的西装外套正裹在怀中佳人的身上,看上去非常从容有度。而他怀里的向导满脸潮红,正散发着浓浓的结合热中的信息素的气息。   “哟,有人艳福不浅呀!”斯坦伯格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抽了抽鼻子,“刚才的机甲大战你大概错过了,真可惜。圣主很少出手,但是每次都会闹得不可收拾。也只有女皇总是纵容她。”   “很高兴看到你没事。”楚渊说,“我还以为有人要行刺陛下呢。我和这位朋友独处的时候,还被禁卫士兵盘查过。”   “禁卫士兵可真不识趣,打断了你们的好事。”斯坦伯格促狭地挤了挤眼,“赶快带着她找个地方好好享受吧,宋先生。我看她已经快不行了,哈哈!”   黑发少女散发出来的浓郁甜香的信息素已引起了附近哨兵的注意。如果不是现在情形特殊,众人忙着逃命,肯定已有哨兵像中了迷魂咒一样寻过来了。   “不知道明日的安排是否会有变动?”楚渊问,“您知道,我此次的目的……”   斯坦伯格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另外安排时间的。你耐心等我的通知吧。”   楚渊矜持地微笑点头,摇起了车窗。   车流被一股隐秘而强大的力量操控住,车辆看似无意地挪动着,为楚渊达成的这辆陆上车让出了通道。车如乱石中一尾灵鱼,敏捷地游走,很快就从拥堵之中脱身,沿着绕城大道飞奔而去,消失在了茫茫雪夜之中。   车中,楚環虚软的身躯一寸寸瘫软下去。楚渊一手托住她,撩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皱眉注视着她潮红的面颊。   “環儿,你觉得怎么样?”   楚環半睁着迷蒙的双眼,眼中水光荡漾,几乎要满溢出来。她目光涣散,无意识地喘息着,手却都已经软得太不起来。   甜腻而浓郁的信息素气息灌注在狭小的车厢里,翻滚冲撞,激得楚渊浑身火热。原本被激烈战斗压制下去的躁动的情绪再度翻涌了上来。   “没事了。”楚渊轻柔抚着恋人发烫的脸颊,缓缓扯开了她身上本已不成样的纱裙。   “哥?”楚環在迷乱中低语着,软绵绵地倒在他肩上,“我……难受……”   “我知道。”楚渊吻了吻她汗湿的脸颊,将破碎的衣料从她身上彻底剥落去。   窗外是弄得化不开的黑夜,没有一丝光芒。没开灯的车后座里,少女光洁的身躯却散发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让她仿佛就像古典油画里的天使,虽然神态里充满了对欲-望的渴求,可是却又显得异常地圣洁和美丽。   金色水晶随着衣料滑落在了楚渊脚边。楚渊用脚拨弄了一下,水晶却突然粉碎成了细粉,散落进了车垫绒毛里。   楚渊一惊,正想仔细看,已忍受不住煎熬的楚環搂住了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了热切的唇。   楚渊喉结用力滑动,所有的思绪被抛之脑后。他按着楚環的后腰,让她深深坐下,两具身体毫无间隙地融为一体。   楚環发出满足的叹息,轻轻地在楚渊的唇上一咬,无声催促。楚渊掐着她柔若无骨的身躯,翻身将人压在了后座沙发里。   信息素浓郁得几乎可以凝结成水滴,将两人最后一丝神智淹没。   风雪渐大,疯狂肆掠,侵袭着郊野。   车内,一场狂欢刚刚停歇。   楚渊一手抱着楚環汗湿的身躯,一手回拨了已经发来好几次的通讯请求。   “如何?”威尔焦急的声音响起。   考虑到目前两人都衣衫不整,楚渊没有开视频。他拉起外套搭在楚環的背上,冷静道:“情况有变。凯伦入侵网络的时候,遇到了圣主的拦截。我们现在是逃脱了他的追踪,但是不知道他是否有锁定我们的身份。你们哪里如何了?”   伊恩在背景音里低声骂了一句:“你的那些小姑娘们都救出来了,已经送往了秘密基地。包括你从冬宫里带出来的那个。那个丫头以为我们是骗子,还挠了我一爪子。你们周国的娘们都这么烈?”   “那哨兵所的计划怎么办?”威尔问,“我一直在关注冬宫事态。你和圣主的打斗目前有两个评论,一个说是献给女皇的表演,一个则是说有人行刺女皇,圣主来救驾。我们也入侵了军警的通讯系统,他们确实在搜寻冬宫的入侵者,却没有发布通缉令。”   “凯伦清扫了我们的痕迹。”楚渊抱紧了坏里昏睡的爱人,“她将我们的信息都保护得很好,阻断了圣主的追踪。”   “圣主的强大超乎你们的想象。”威尔厉声道。   “而凯伦升上3S了。”楚渊也隐隐愠怒,“她的力量也是你们无法估量的!”   “冷静点,哥们儿。”伊恩出来打圆场,“那明天的行动怎么办?”   “斯坦伯格说另外安排时间。”楚渊说,“没有时间等他了。我和凯伦会想办法潜入哨兵培育所,替换控制器。圣主找到我们是迟早的事,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时间上和他竞赛。”   “哨兵培育所可不是那么好潜入的。”伊恩说,“我们的人花费了好几年,都没有成功潜入过。”   “那是你们之中没有一个3S向导和一个黑暗哨兵。”楚渊冷声道,“这次行动你们不用参与,等我们的消息就是。”   “什么?黑暗——”   楚渊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断了通话。   朱雀变作的陆上车已减慢了速度,停在了“罗伦-宋”下榻的酒店对面。   酒店周围看起来十分平静。全城已经从突如其来的大停电中恢复,受惊的客人们也都陆续回到了房间里。而发生在遥远冬宫里的变故也许要到次日才会以新闻的方式传到人们的耳中。   楚渊决定不冒险回酒店。   车继续行驶,在一家已经打烊的商场门口略停留了片刻。黑影一晃而过,再回到车里时,手中已经多了许多用品和衣服毯子。   楚渊细致轻柔地为楚環擦拭了身体。   楚環一直昏睡着,似乎仅有的一次欢愉就让她筋疲力尽。她这次的结合热的表现同上一次大相径庭。也许是刚才同白帝作战消耗了她过多的精神力。   楚渊用柔软的丝绒毯子把楚環裹住,将她放在已变做床的后座沙发里,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楚環的睡颜有些焦虑,英气的眉微微皱褶。楚渊胸中充满怜爱地凝视着她,扣着她的手,轻轻摩梭着她柔滑的手背。   “总是让你跟着我吃苦……”他低声苦笑,“什么时候,我们俩才能平静地相守度日呢?”   楚環没有回应,她正沉浸在一个奇幻的梦境之中。   方才结合热引发的欢愉抵达最高峰的那一瞬,楚環在极度兴奋之中,感受到整个精神网络绽放出奇异的金色光芒。   一股如宇宙洪流般的力量汇入了自己的灵台,融入四肢百骸,浸入了每一根神经元。   这一股金色的力量温柔而强大,就像……就像母亲,包容着她,引导着她,保护着她。   一个像素并不是很清晰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了楚環的精神网里。   影像里的中年女人有着一张和楚環六七分相似的面孔。那是一张没有接受过基因修的最天然的脸,清秀中带着英气,清澈的目光蕴含着温暖的力量。她面色苍白,病痛让她头发落尽,她用一块方巾裹着头,神情却是那么从容而坦然,仿佛已经堪透了生死。   “你好,我的孩子。”女人说着一口优雅的古华夏语。   楚環并没有专门学习过这种发音和语法都同现代语有较大区别的古语,但是却能轻松地听懂对方的话。   女人微笑着,透过镜头望着楚環:“如果你能看到这段影像,那么恭喜你,孩子,你应该成为了3S向导。这是国际标准说法。按照我们实验室的说法,你已是女娲的预装体了。”   楚環的精神体在全息影响前凝聚成了实体,茫然地看着画面中的女人。   “你一定有很多疑惑,现在我将一一为你解答。”女人笑容和煦地说,“我叫周蕴,是一名科学家,我是女娲的发明者,同时,也是你的基因提供者。你是我的孩子,又或者说,你是生活在未来世界里的,我的复制体。”   楚環怔住。她是……一个复制人?   周蕴说:“女娲是一个强大的系统,而你是她唯一的运行者。我的基因核心密码是女娲的启动密匙,它将会随着一代代复制体流传下去。而并不是每个复制体都能运行女娲。普通向导的大脑开发还远不够。只有一种人,他们可以做到——光明向导。”   周蕴博士的话,正一一印证着伊莎贝拉女皇对油画的解说。   “我将成为光明向导?”楚環下意识问。   而对方竟然能和她的精神体互动。   周蕴侧头微微笑:“是的,孩子。你现在就正在装载女娲系统,并且可以运行其中部分中低级程序了。等到你成为了光明向导,你就能彻底掌管她,成为这个世界上的AI女神。”   楚環张口无言。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创造一个凌驾于人类能力之上的神。”周蕴苦笑着,“明昊走后,我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了眷恋,但是我答应了替他好好守护人类。可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创造了你,让你替我去继续守护人类这个族群。你拥有最完美的基因,你还会不断进化,突破自己。你会一直领先于人类。所以你能保护他们,引领他们,确保我们的同胞们能在浩瀚而遍布危机的宇宙中生存下去。”   “我是被选中的吗?”楚環深呼吸,嗓音却止不住有些颤抖:“我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而上一世,我是个哨兵。”   周蕴笑着说:“人类是不会转世的,孩子。你拥有的所谓的‘前世记忆’,只是一段通过外力灌入进你的识海中的程序。你并不是建阳公主楚環。”   精神网里骤然刮起一阵强风,如无形的利箭,穿透楚環的精神体。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点虐 第104章 返程-2   “怎么……”楚環声音破碎, “你说什么?我不是……”   周蕴的全息影响在风中有些模糊, 声音却依旧清晰而平稳:“当建阳公主在大元宫的地宫里死去的时候,她血液里的基因密码启动了休眠状态的女娲核心条。女娲读取了她的大脑记忆。”   “在随后的二十年里。核心条一直维持着最低的运作, 同时向宇宙发射搜寻信号,寻找她的新身躯。在女娲找到了觉醒的你的时候,她也检测到你身躯上的缺陷, 于是将建阳公主的记忆装载在了你身体里。”   “所以……”楚環的精神体在劲风中逐渐涣散, “我对自我的认知,我的记忆,是被一个AI程序灌输的?”   “是的。”周蕴说, “我感受到你精神网的剧烈波动。你很难过,我的孩子。但是这是事实。你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   “你不懂……”楚環的精神体自脚开始模糊,“这不可能……”   周蕴没有继续说服她,她转而道:“我检测到你的身边已经有一名黑暗哨兵在守护你了, 我很为你感到欣慰。你这一生,至少会拥有一名黑暗哨兵作为你的守护者。我也希望你能同其中一人建立起亲密的伴侣关系,就像我和明昊。我在你们的基因里编写了对彼此唯一忠贞的编码, 赋予你们人世间最醇美幸福的爱情。”   “你这么认为吗?”楚環苦笑了起来,“我的整个人生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认知上。我又该以什么身份去享受这份爱情?”   绑定的伴侣, 命中注定的吸引,没有选择的相爱。大部分哨向觉得这是祝福, 有些却觉得这是诅咒。   精神网里狂风大作,所有景象崩溃粉碎。   “你将会继续升级。”周蕴博士声音飘忽,影像也愈发模糊, “不要畏惧挑战。你每一次突破极限,就会进阶一步。很快,你就成成为名副其实的女娲。”   楚環问:“女娲的任务,就是拯救世人?这也是你写在程序里的?”   周蕴凝望着楚環,温柔微笑,如慈母凝视着孩子:“我的孩子,你将为神,手握无上权力。是镇守清平,还是独统治天下,都由你自己决定。”   楚環怔忡间,周蕴的影响逐渐消散在风中。   “等等!”楚環急忙追着呼喊,“建阳公主的血怎么会唤醒女娲?”   “等你……回到朝歌……”周蕴的声音已成片段,“一切……解答……”   精神网里再度亮起金光,亿万条神经元分裂增长,同天地连接在一起,将人类的感知尽其所能地扩大。   楚環觉得自己完全融入进了万物之中。   风是她的呼吸,河川是她的血脉,草木是她的发丝,大地是她的身躯。她熟悉这一切犹如熟悉自己的身体,而她心脏搏动的节奏亦是天地间无声却永恒的节拍。   楚環深呼吸着,睁开了眼。双眸之中,璀璨的金光流转,在昏暗的车厢里宛如两颗诞生在宇宙中的新星。   楚渊惊异不已,将她紧抱在怀里,专注地凝视着她。   “環儿?你觉得怎么样?”   金光没入双瞳之中。楚環大口喘息着,仿佛刚浮出水面的人。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眼前俊朗而带着担忧的男子面孔上。   朱雀正停在郊野一处孤零零的电线杆子下,自己接驳了电路,正偷着能量。外面飘着鹅毛大雪,而车内温暖如春。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楚渊英俊的面孔一半沐浴着光,一半沉在暗夜之中。   男人的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浩瀚如深海、似宇宙的爱意。   而这爱意此刻却如一把利刃,带着责问,扎进了楚環的胸膛。她眼中瞬间涌出泪水。   “怎么了?”楚渊吓了一跳,忙把她抱起来,紧紧搂住,“做噩梦了?白帝又来找你了?”   楚環无意识地摇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到底怎么了?告诉哥哥!”楚渊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低头不住吻她的额头,脸颊。   哨向的共感本可以让他不用发问就知道楚環心底所想。可是这一次,楚環却将他屏蔽在了外面。她的识海里,关闭了一扇重要的门,他不敢贸然闯入,只能在门外焦急地徘徊。   “他威胁了你,还是又要对我们做什么?嗯?”   楚環热泪滚滚,浑身细细颤抖着,抬手抚上这张令自己魂牵梦绕的面容。   “哥,你爱我吗?”嗓音沙哑和异样的恐慌。   楚渊不禁笑了,以额抵着她,“傻乖儿,我当然爱你。你梦到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不用质疑我对你的爱,環儿。我爱你都爱得不要命了。”   这番剖白换来滚烫的泪水噗噗滑落。楚環哽咽着,艰难呼吸,又问:“你爱我什么?”   楚渊靠在车壁上,把人牢牢拥在怀中,低声笑道:“我从你十八岁时就爱着你了呀,你不是知道的吗?就算在那之前,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起长大,多少次出生入死,经历过那么多事。我们的命早就绑在一起,不可分隔的了。”   楚環靠在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上,却觉得身躯一寸寸凉了下去。   “而你是这么美好的人。”楚渊嘴唇亲昵地蹭着她的发顶,长叹一声,满足地眺望着灯光下纷飞的雪花。   “你聪慧又活泼,善良、博爱,你有鲜活的生命力,像一团火,温暖身边的人。你坚强无畏,很多时候你才是我的定心丸,是我心中的支柱。上一世你死了后,把我的魂也带走了。痛失所爱的感受连千刀万剐都比不过。而神眷顾你我,又把你送回来了……”   楚環在楚渊怀中打了个冷颤。   楚渊微笑着低头吻了吻她,“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是别的所有人都不能比的,你应该懂。”   “我……我懂……”楚環呢喃着。   “我爱你,我只认准了你一个人。”楚渊把楚環拉起来,专注而认真地指示她泪水滚滚的双眼,“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我一生所爱。楚環,我的建阳公主,我要把楚王后的后冠戴在你的头上……”   楚環扑过来,用吻截断了他后面表白的话。她嘴唇冰冷,打着颤,用力地吻住楚渊,仿佛怕他再说出什么令她惊恐的话出来。   楚渊有些困惑,但是少女的热情是毋庸置疑的,煽起了他本就没有全熄的火焰。他抱住楚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狂热地回吻过去。   路灯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富有节奏地摇晃着。雪花像是筛子下的面粉,细密而均匀地落在车身上。灯光透过布满雾气的车窗,给浓情似火的恋人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空旷的郊野里,寒风呼啸,遮掩住了车里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而火热地纠缠之中,楚環的眼底始终蒙着一层冰凉的水气。不像是因为身体上的欢愉,而含着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绝望和悲凉。   “你究竟在为什么伤心?”楚渊不免担忧,只能更用力地拥抱住她,试图用更加炽热的体温去驱散女子眼底的凉意,“告诉我,環儿。有哥哥在……”   “哥……”楚環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别问。好好爱我……”   楚渊宠溺而无奈地叹息,俯身再度与她纠缠为一体。   ***   楚環再度醒来时,天已放亮。雪停了,晴空万里,淡金色的阳光照耀着皑皑雪原。朱雀正沿着公路不紧不慢地开着。楚渊穿戴整齐,正坐在窗边,低头看着光子板。   明媚的阳光令男子轮廓分外硬朗俊美。这明明是一张她看惯了的脸,可每一次看着他,她依旧能感受到一种一见钟情般的心跳。   这是爱。她爱他。   从什么时候起的?   如果前世只是一段被载入的记忆,那她对楚渊的爱,其实应该始于今生在军舰上的第一次相遇。   在那段记忆的暗示下,她几乎是不可抗拒地爱上了他。   可谁不会倾倒在楚渊的魅力之下?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不论是远在洹州的王爷世子,还是丹阳城里众星捧月的英武太子。他出类拔萃,年纪轻轻便取得傲人战果,以还稚嫩的肩膀就扛起了监国的重任。他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孝顺的儿孙,友爱的兄长,慈爱的父亲……以及,一个痴情而忠贞的爱人。   这样一个男人,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拥有他,都是无与伦比的幸运。   而他却为了失去的爱人苦熬了二十年的岁月,寂寞地熬过无数个不能成眠的夜,痴痴地守着那一颗无处寄托的心。   这样一颗世间至宝般的心,却是被她给骗到了。   用酷似的容貌,用一段载入的记忆。   她骗了他,也骗了自己。   楚環一直想知道这具身体的秘密,却没想到自己会承受不起这个真相。   她是谁?   载入的记忆是属于别人的。那个牺牲在大元宫的女战神才是楚渊真正爱着的女人。而她只是个阴差阳错借用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和他相爱的陌生人!   “早。”楚渊放下光子板,侧身吻了吻楚環的额头,假装没有看到她眼里依旧没有散去的忧愁和惶恐。   他尊重她。如果她不想说,那么他不会追问。   楚環定了定神,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渊说:“威尔刚联系我,昨夜的事被定义为一场针对女皇的行刺。圣主通过遥控机甲的方式阻止了刺客。现在满城戒严,士兵在到处搜索‘一个华夏族女向导’,并且说她身边应该有一名至少3S阶的男哨兵陪伴。威尔他们截取了机密通缉令,上面是你的照片。”   准确的说,那是一张拥有楚環的面孔,却又有着不同气质的脸。她不是如今的楚环,也不是前世的楚環,而是一千多年前死去的第九位女娲:九儿。   白帝一直记着的,是九儿的脸。   “他们没有搜查你住的酒店?”楚環问。   “有的。”楚渊说,“威尔打发了他们,说我赌博去了,联系不上。况且,罗伦-宋是个刚刚满2S阶的哨兵,不满足通缉令里那个哨兵的条件。不过你是不能再露面了。我们要想个法子才能把你带进哨兵培育所。”   “斯坦伯格通知你什么时候去哨兵所了吗?”   “改在明天了。”楚渊说,“所以,我们现在有一天的时间修整我们的计划。”   楚環想了想,说:“也许,我们能有捷径可以走。”   她眼里灵动的神色终于压过了那抹成迷的哀伤,脸色逐渐好转。   楚渊心里微微松动,满怀兴味地朝她挑了挑眉:“如何?”   楚環一边穿着衣服,笑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再去拜访一下伊莎贝拉女皇。”   “女皇回到城里的皇宫了。”楚渊说,“她现在应该处于相当严密的保护之下。而且,我们还不清楚白帝人在哪里。”   楚環闭眼凝神片刻,摇头道:“他依旧不在圣马丁。除非他也能像你一样掩饰自己的气息。皇宫的安保确实严密了许多,我感受到他们增加了许多高级的防暴机械侍,装备有高杀伤性武器。”   “那要进去可不容易。”楚渊思索着。   楚環伸手揉乱了他的黑发,笑道:“宝贝儿,你忘了我是谁了?”   少女明朗的笑颜点亮了男人眼中的火光。楚渊微笑着,突然像一头豹子一样将楚環扑倒在了床上。   “喂!”楚環在吻之中抱怨着,“我……嗯……才起床呢……”   “你的衣服没穿好……我帮你重新穿。”男人低沉的笑声饱含着欲-望,“放心,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   入夜后又下起了雪。   伊莎贝拉女皇裹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懒洋洋地坐在窗前的沙发里。今夜负责侍寝的英俊哨兵走了过来,半跪下,为她捏着肩膀。   “圣主那边有消息了吗?”女皇问。   “圣主派了一位主教来传话,说刺客还没有找到,请陛下这几天最好不要外出,呆在皇宫里比较安全。”   女皇拿起光子板,冷笑着翻看着新闻,“刺客能潜入冬宫,就能潜入这里。他们要杀我,我早就死了一百遍了。我觉得圣主才更应该注意安全才是。那刺客的目标分明是他。”   “没人能伤害到圣主的,陛下。”男人笑道,“当然,圣主也会倾尽一切力量来保护您。”   “是吗?”女皇伸手抬起了这名男宠的下巴,端详着他堪比名模的俊美面容,“你是A++吧。如果圣主能为你升阶,但是要你效忠于他。你会怎么选择?”   男宠一愣,眼神慌乱,“我……我当然是效忠于您,陛下。就连圣主他也是效忠于您的,不是吗?”   “是吗?”女皇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男人忍着失落之色,恭敬地退了下去。   鹅毛大雪噗噗地落在窗台上。隔着窗户,隐隐能听到风的呜咽声。女皇疲倦地蜷在沙发里,玩着光子板。   暖意融融一下,睡意来袭,她的眼皮渐渐合上。   “陛下。”   女皇睁开眼。   房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华夏族男女。 第105章 返程-3   美貌灵秀的黑发少女正是昨日宴会上被她搭讪过的向导, 而男哨兵则是强势从她身边把女孩带走的人。他们两人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落落大方地并肩站在房里的地毯上,就像一对寻常地来觐见女皇的权贵。   男人面无表情, 女孩倒是正含笑望着她。两人虽然在年龄上有着差距,可是看着却十分般配,就像八音盒里里的珠宝做的佳偶。   “是你们。”女皇懒洋洋地伸着腿, “我想过也许会再见到你们, 却没想到你们会挑这个时间来。”   “深夜来访,打搅您休息了。”楚環优雅地微笑着,“我们有一点事, 想和您商议。”   “是以什么身份?”女皇笑道,“一个女皇,是不会和两个逃犯交涉的。而且如果你们想让我放过你们,也找错人了。要抓捕你们的是圣主。你们可以尝试去入侵他的识海——肯定比我的有趣许多。”   楚渊终于开口, 嗓音低沉而平和,道:“以大周楚国太子的身份,足够和陛下您进行平等的外交会谈了吧?”   女皇瞳孔猛地一缩, 将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果真是周国……”她注视着楚渊,“我听说过你, 从一个被抓来的向导女孩儿的口中。她将你描述成一个英明神武的王者。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太子殿下是怎么来到波提亚的?”   “通过你们开通的虫洞。”楚渊说, “你们第二次袭击全军覆没。我和我的向导反而成为了幸存者。”   女皇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满脸嘲讽,“原来如此!我们的舰队完整地出征, 最后只剩一点残渣回来。而你们俩竟然从那样的环境中生还了。也许这就是神的旨意。那么让我猜猜,你们来找我,是想通过我,重返周国吧。”   “不仅仅如此,陛下。”楚環说,“我们还想向您提供帮助。”   女皇噗哧一声,“你们两个流落在波提亚,就像两只流浪的小狗。圣主很快就会发现你们。你们现在托我向他求情估计还管用一点。”   “那您为什么不向圣主通报我们入侵了您的识海呢?”楚環冷静地问,“你是S阶向导,你能做到这点了。”   女皇恼怒地注视着楚環。   楚渊适时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对峙:“陛下,我们是善意的。而且,我们也确实觉得,你需要我们的帮助。”   楚渊身上散发着一种王者的强势,却又不失绅士的优雅,这独特而迷人的人格魅力总是能让他在各类女人那里十分吃香。今日,在波提亚的女皇面前,这魅力也起了作用。   女皇略微放松,靠在沙发里,慢悠悠道:“那说说吧。我需要你们什么帮助。”   楚渊说:“你需要有人帮助你对付圣主。”   伊莎贝拉女皇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连眼皮都凝住了一瞬。但是周遭的景色却开始崩塌瓦解,化作虚无。   精美的皇宫卧室消失,夜景和飞雪随着窗户飞散,华丽的地毯变作交织着的精神网络。只有女皇身下的沙发还保留着,托着她僵硬的身躯。   楚渊注视着她,平缓地说:“我们能帮助你解决掉他。驱逐、囚禁或是毁灭,全都由你来做主。波提亚是你们斯宾塞王朝的江山,是你的领土。我以一个君王的身份,对话另外一个君王。”   “华夏语有句古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为君者,是不允许有另外一个势力在自己的疆域里蔓延扩张,不能允许他入侵了自己的政府系统,收买掌控了权贵,取悦讨好了底层民众。当一个国家的人民只知有圣主,对他感恩戴德,却将本来的皇室和女王放置次要位置的时候,就是君王的王冠将要坠落的时刻。”   楚渊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接着道:“陛下年轻而聪慧,有自己的主张和抱负,如今却被圣主和他的机械势力强压一头。肉的血肉之躯很难对抗钢铁机械。而已经腐化的权贵们更是难向你提供帮助。所以,你需要外援。你需要一场不会动摇你皇权的革命,你还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圣主驱逐,而不引起民众的反感。”   “而这些,我们都可以帮你。”   伊莎贝拉女皇静静地听完,饱满的红唇勾起优美的笑意,碧绿的眸子里一片清冷:“且不论你们两人本身就在异国孤军奋战,还需要别人的帮助,更别说反过来为我提供帮助了。就说你们的这个假设,就不成立。你们的算盘打错了,楚太子殿下。我和圣主并不是敌人,而是最亲密无间的合作者,还是情人。你们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吗?我深爱着圣主呢!”   “听说过。”楚環说,“关于你们俩恋情的传闻,我们来到波提亚后,在荒山野岭的小村庄里就听说了。忠贞而纯洁的爱情是值得被歌颂和流传的,陛下。但是我觉得你对圣主,并不是外界流传的这样。你不爱他。”   “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感情?”女皇冷冰冰地说。   “我们正在你的识海里。”楚環冷声道,“尽管你极力掩饰,但是这里每一点细微的波动都能被我察觉。你确实对他有很深刻的感情,但是那不是服从般的爱。”   女皇嘴角抽了抽:“就算我对圣主的感情不单纯,我也没打算和他做对。他拯救了我的国家,壮大了我们的军队。有了他处理国事,我可以过着轻松悠闲的日子。而他不会篡位的,他——”   “他只会是波提亚的无冕之王。”楚渊含蓄地讥笑。   女皇面色愈发冷厉。精神网波荡起伏,一股排斥地力量在推拒着楚渊和楚環。然后已是3S向导的楚環轻易地就化解了这一股力量,依旧将他们俩牢牢地固定在了识海之中。   “陛下,请冷静一下。”楚環温声说,“我们并不是贸然上门来向你提要求的。你看——”   一个人从精神网深处浮现,来到他们身边。   这是昨日宴会上穿着军装,假扮成哨兵的女皇本人。这个虚拟体精准地复制出了女皇昨日装扮的每一个细节,连脸上那高傲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女皇挑了一下眉,精神网络渐渐平息:“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楚環眼神柔和地注视着军装的女皇虚拟体,“我起初没有注意到这身装扮有什么特殊含义,直到我去调查了你过去的经历。您有一个化名,叫贝拉-科尔特,是吧,陛下?”   女皇眼神一闪,笑道:“你确实做过详细的调查。”   “科尔特是令堂的姓。”楚環说,“资料里,科尔特小姐出身优渥的中产之家,父母都是政府官员。她十四岁觉醒成A+向导,因为家里有点特权,不用进白塔培训,而是进了军校。”   “她通过军校训练,一直升到S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还是那一届的毕业生代表。然后她被编入了空军陆战队,作为一名救援队战士,在边境服役十年,军阶至上尉。有一天,她突然退役,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先帝驾崩,她继位为女皇。”   女皇撑着头,一脸兴味地听着。   楚環看着军装的女皇虚拟体,目光落在军服上的勋章上:“这些勋章看着像是无意义的装饰,其实,这些都是您服役期间的真实功勋。是吧,陛下?”   “这一枚是紫日勋章。”虚拟体胸前一枚勋章随着楚環的话而亮起,“是您在一次恐怖袭击的救援行动中,一人救下了被困的七名儿童而被授予的。”   “这是巴顿勋章。”又一枚勋章亮起,“您在一次围剿毒枭的行动中凭借机智同敌方周旋,化解了围困,让小队成功脱险。”   “这是南丁格尔勋章,是奖励您在作战中对失狂哨兵杰出的救助举措。”   “这是金泉勋章。你曾指挥着只有十八人的向导小分队组织了一次五千多名平民的大转移,让他们逃过了恐怖组织的毒气弹。”   “而这是……”   随着楚環一条条娓娓道来,虚拟体胸前的勋章逐一亮起。   女皇碧眼中的冰霜就像冻结的碧潭化,渐渐融化成了清澈的山泉。她望着那些闪亮的勋章,犹如望着失落的至宝。精神网里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随之软化了下来,尖锐的敌意隐退而去。   女皇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沙发消失,她身上的衣服也由睡袍,变为一身正式的礼服。肩上斜挂着绶带,蓬松的头发高高盘着,扣着一顶精巧的宝石皇冠。慵懒彻底自她美艳的脸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君王的威严和高傲,以及面具式的空洞和僵硬。   “我发自内心地敬佩你,陛下。”楚環朝女皇低头致意,“同样作为一名向导军人,我深知向导在军队中的处境。尤其是波提亚这样一个存在歧视的国家,您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还能在军队中作出如此显赫的功绩,需要比所有人都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虽然不大理解为什么您不能公布这些成绩,但是这不能否认你的优异无与伦比。”   “你也是军人。”女皇注视着楚環,“我昨天第一眼就发现,你的气质异于常人,同你的那些向导同伴更是截然不同。你也同样身经百战,你有一双目睹过战火,浸过鲜血的眼睛。但是你年纪又太年轻了点……”   “我的故事不重要。”楚環目光移开了片刻,回避这个话题。   楚渊侧脸看了她一眼。他敏锐察觉到了楚環情绪里有一阵异样的波动。   楚環回到了正题上:“而您,陛下,我知道您热爱着您的祖国和人民。你一直试图想改变这个国家,让她变得更好。您是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您一直在做。您在昨天的宴会上可以妆扮成任何一个人,可是你却选择了这身制服,这些勋章。你在尽一切机会缅怀那段过去。你心里有团火,一直没有灭!”   女皇身姿笔挺而立,静静地注视着楚環。   “一个初次来的异国客人,却是唯一一个看懂我那身装扮的人。”女皇长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着的面颊舒缓开来,眼角浮着克制的失落。她仿佛摘掉了一层无形的面具,露出一张血肉组成的面孔来。   “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哨兵。在波提亚,哨兵是自由的代名词,是强大的力量,是支配者。而身为向导,哪怕我已贵为女皇,我依旧只能做个服从者。”   随着她的话,三人脚下冒出了青青草地。草坪连在一起,向四周延展。修建精美的灌木丛冒了出来,洁白的石雕凉亭伫立在湖水边。天空云淡风轻,阳光明媚,皇家花园中一片鸟语花香。   而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正在在他们不远处,正摘着篱笆上的蔷薇花。她年纪很小,不过五六岁,红发碧眸,肌肤雪白,精致漂亮得宛如油画里的小天使。   比她个头还高的灌木顶端有一朵怒放的蔷薇。小女孩踮起脚尖,却差一点才能够着。   这时,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抢在小女孩之前把花摘走了。   黑发少年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岁,却已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俊美面容。这一种近乎失真的完美,也轻而易举地掳获了小女孩的神魂。   “很多人都说他曾是父皇的男宠。”伊莎贝拉女皇望着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扬起脸迎着阳光,轻笑道,“在他出现在宫廷里之前,我们就已经听说过他的事迹。他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向导,游走于青斑病重灾区,救治那些女人,将她们从垂死线上拉回来。父皇需要他来救自己生病的爱妃,将他请来了圣马丁。从此后,他就没有离开过。”   少年把花递给了女孩,宠溺地摸了摸女孩蓬松柔软的红发。   “你好,贝拉。我叫昊。”   “昊?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小女孩说。   少年一笑,倾国倾城。   “我只是众多皇子女之一。”女皇说着,周围场景瞬间转换。   不同的方位里数个场景像宿舍一样围绕着看客连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玩偶剧场。小女孩就在一个个场景里走过,跑跳,飞速长大。而少年一直伴随在她左右,也成长为了青年,男人。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了我。但是我承认,要是没有他,确实没有今天的我。他指引着我求学,保护着我度过皇家子女们为了争夺储君宝冠而展开的血雨腥风……”   华丽的宫廷里,一幕幕倾轧屠杀正在上演。机械侍们越来越多,它们有着难辨真假的外表,作为士兵和宫人存在。而俊美如玉的青年保护着臂弯里的红发少女,带着她一起,踩着鲜血铺就的道路前行。   那时候,他确实是她的守护者。他将她一路送上了女皇储的宝座。 第106章 返程-4   女皇说:“送我进军校其实是他的主意。他对向导从军有一种异样的, 狂热的迷恋。觉得那是天下致柔与致刚的完美结合。而我那时候又是那么迷恋他, 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女孩穿着军校服,红着眼同青年道别。青年已穿上了国师的浅蓝华袍, 长发披肩,面容绝色,出尘脱俗。   “但是你说的没错, ”女皇看向楚環, “我是真的热爱军人这个身份,我热爱我的祖国和人民。也许我最初参军是为了取悦昊,但是随后我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我自己。也是那十年,让我走出了皇宫,真切地看清了我的国家是怎样一个状况。”   女皇登基,面容肃穆, 她似乎是自那时起开始摆出一副空洞而冷漠的表情。   “交到我手里的,是个已经被他架空了的皇权。他是波提亚的无冕之王,而我只是他手中的傀儡。”女皇冷笑着, 抬手一挥,所有情景统统化作粉末消散在精神网的幽暗之中。   楚渊道:“圣主一直在大量制造哨兵。但是他本人却是向导?”   “他是一名3S向导, 而且是3S中的顶尖。”女皇说,“我们都猜测他也许会进一步突破, 成为一位光明向导。”   楚環不禁问:“他自己都是向导,您也是向导,为什么贵国的向导的处境还是那么糟糕?”   女皇冷笑:“因为我们太稀少, 因为我其实是个无权的女皇。至于圣主,我有时候觉得他并不是个人类。别说哨向,人类的生死存亡他都从来不放在眼里。他似乎一个人经历了太久的时光,超脱了一切。我之于他,也大概一只小小的蝼蚁。”   楚渊问:“他以一人之力,能控制所有的机械侍?”   “是。”女皇深深地看着他,“波提亚从来没有诞生过光明向导,连3S向导都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不怪民众见他当作神灵崇拜。他的主教们全部都是以假乱真的机械人,那些主教主要替他管理军队,他自己则亲自和我一起处理国家政事——基本是他发号施令,我盖章签字。”   “出兵大周是怎么回事?”楚環问。   女皇露出厌烦之色,“我一直都反对这个行动,倒不是对贵国有什么深厚感情,抱歉。而是这行动对波提亚并无好处,反而会消耗巨大的财力和人力。纵使大部分哨兵士兵是他改造的,但是他们也都是波提亚的人民。然而,再一次,我在他这里,并没有否决权。”   “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进攻周国吗?”楚渊问。   女皇眉头轻颦,“他说,他要寻找一份他的师父留下的遗产。”   楚環和楚渊对视了一眼。   那枚金色水晶已碎成粉末。楚環只告诉了楚渊那副画卷的故事,却还没有告诉楚渊自己身体的秘密和装载女娲系统的事。但是她知道,正是因为系统已装载,所以水晶完成了使命,才报废的。   “他来自周国。”女皇说,“从小我就听他说周国的风土人情,将那里描述成一个天堂和地狱并存的奇妙国度。他恨周国,却又怀念她。他就像个被驱逐出家门的游子,有家不能回。他很少有情绪,只有谈到周国,和那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像个人一样,爱恨交加,欲罢不能。”   “谁?”楚渊抓住了重点。   “他师父。”女皇淡淡道,“具体的故事,我昨天为这位小姐讲解画卷的时候,都已经说了。女神死后留下了一份遗产,找到遗产,就可以继承她强大的力量。昊一直在开采那个矿星,积攒足够的力量开通单方虫洞,想回去寻找那份遗产。”   说到这里,女皇不禁自嘲哂笑:“他对此事相当执着。我甚至觉得,这才是他最在乎的事。他占领波提亚,也只是为了支持他这个疯狂的计划罢了。那个女人,他的师父,是他唯一在乎的人吧。他将我养大,照着他心中那个神秘而完美的样板培养我。而且我只升到了S,他对此十分失望。他的女神,可是光明向导呢!”   场面陷入沉默。   景色一转,恢复成了皇宫卧室,女皇换下了正式的礼服,穿着一身便装,重新坐回了沙发里。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了吧?”她拂了拂蓬松的红发。   楚環问:“您想要个什么的结果?”   女皇沉吟着:“我不能否认他对波提亚的贡献,但是我们也已付出了代价……我希望他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带着他的机械侍军团,离开波提亚。”   回大周,还是回母星地球?   楚環和楚渊再度对视一眼。   “先让我看看你们俩的能耐吧。”女皇高傲地望着这对异国来的男女,“比起我,你们更需要我的帮助。我想看看周国顶尖的哨兵和向导,到底有多优秀,是否值得我去投资。”   ***   一夜大雪直到天明才停,郊野银装素裹,连民房都几乎被厚厚的雪被淹没。   三辆高级的悬浮黑色陆上车组成一个小车队,正沿着被白雪覆盖的国道,疾驰在郊外的旷野之中。   宽敞的加长车厢里,斯坦伯格衣冠楚楚,红肿浑浊的眼睛和呼吸里淡淡的酒臭却泄露了他昨日又通宵畅饮的行踪。   “我也是昨天一觉醒来才知道前天的事闹得那么严重。”斯坦伯格喝着浓咖啡,揉着太阳穴,“幸好圣主出现得及时,将陛下救下。听说陛下也是胆子大,居然一直站在阳台上看他们打斗。话说,宋先生被盘问了吗?”   “有的。”楚渊淡淡道,“他们有来酒店询问我,还问我是否认识3S阶以上的哨兵。我只有2S,我的随从也不过才S。他们很快就走了。”   “听说你还带了一个华夏族的向导回去?是我看到的那位吗?”   “不,是另外一位,昨天她也接受了士兵的盘问。”楚渊说,“你看到的那位在同我分开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在士兵那里看到她的通缉令,我还十分意外。听说白塔也出了事,所有来自大周向导都逃走了?”   “可不是么?”斯坦伯格冷嘲,“他们说都是那个被通缉的女向导做的。我可不这么认为。一个小向导怎么可能破解圣主的防线,黑了白塔的防御系统?分明是他们保安措施又严重漏洞,被那些民间的向导组织钻了空子罢了。”   楚渊微微笑,并不置喙。   “我们到了。”斯坦伯格透过窗外望了一眼,放下了咖啡杯,伸了个懒腰,“准备好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了吗,宋先生?”   “当然。”楚渊也摁灭了指间的烟。   茫茫雪原深处,一片黑灰色的建筑群犹如拥挤在一起取暖的兽群。它们座落于一处高地,自山丘向下蔓延,占据了一大片土地。   这里是专门用来培育新哨兵的基地,戒备森严。不仅车队要经过三道严格的扫描才放行,所有人员,包括斯坦伯格,都要再接受一次细致的搜身和扫描。   “2S-2,华夏族,骨骼年龄……”楚渊的扫描结果显示出来。   安检人员机警地打量着他,对这个英俊而气度高贵的华夏族商人有些不信任。   “有什么不对的吗?”楚渊平静地问。   “您的魂兽,先生。”安检人员说,“我们还要检查一下您的魂兽。”   “罗伦-宋”眉头轻皱。显然,作为一名商人,他并不习惯像那些武装人员一样有事没事就把自己的魂兽展现出来。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将魂兽释放了出来。   黑豹落地,喉咙里发出呼呼声,甩着尾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安检人员对照了光子板上的机密资料,终于点了点头,“谢谢,宋先生。没问题了。”   “谢谢。”楚渊收回了魂兽,穿好西装,调整了一下金属羽毛领夹,提起装着药剂的保险箱。   同样通过了安检的威尔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几位请随我来。”负责接待的军官道,“汉默顿将军在等着你们。”   就在楚渊走进将军的办公室,同那位已两鬓斑白的2S哨兵握手的时候,基地外的雪原上,也有一辆车正在靠近。   基地很快就发现了这辆车,立刻将目标锁定。   “你已经进入军事禁区,立刻停车熄火,从车上走下来,将双手放在脑后——”   车却像喝醉了的人,在荒野里绕着弯乱转,而后冲上一个小土丘,失去了控制,侧翻倒在雪地里。   三名实枪荷弹的警卫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防暴机械侍用钢锯切开了车门,露出里面的人来。   衣衫单薄的黑发少女正晕倒在驾驶座里,浑身包扎着渗着血的绷带,右臂或许是骨折了,还用简易夹板固定着,吊在脖子上。她嘴唇被冻得发紫。露出来的苍白的面孔,真同通缉令上的人一模一样!   “是她?”小队长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全首都,甚至帝国都在通缉的要犯,却偏偏自己送上了门。   看样子这个女刺客在前夜里也受了不轻的伤。而基地以西三十公里处有一个码头。也许她是想偷偷逃往码头,却因为体力不支,被他们捕获。而她身上沾满了哨兵的血,几乎掩盖了她的向导信息素气息。   “先带回基地,确认身份!”小队长想到接下来的奖励和封赏,兴奋地嗓音发颤。   “通缉令上说她是3S的向导呢。”手下提点,“而且受过训练。”   “再受过训练,也只是个向导,还是个小妞。”小队长笑道,“把她关去静室。”   静室是基地里用来给犯规和失狂的哨兵禁闭的地方。这里设施十分简单,只有些基本的监控和防火设施。为了避免被发狂的哨兵破坏,这里门窗和墙壁都极厚。   女孩被带到静室里的一间屋子,丢在了单人行军床上。房门砰然落锁。   “医生什么时候过来?”   “将军把他们都叫去了,好像要做个什么实验。”   “所以说,那事是真的?新款的向导素?”   “就看今天的试验进行得如何了。如果能成,那我们以后不用苦苦排队了。我可是上腻了向导室里那几个妞了……”   话语伴随着脚步声远去。阴森的静室里,只剩被关在其他几间屋子里的哨兵传来的呻-吟或者怒吼。   蜷缩在阴冷的床上的黑发女孩张开了眼。   ***   “你们能把价钱降到这个程度,确实令我意外。”两鬓斑白的将军看着手中小瓶里的金色液体,“我需要在质量上有所担忧吗?”   “请您完全放心,将军。”楚渊一本正经道,“同军方做生意,如果质量上有差池,不仅仅是在砸我们自己的招牌,还是在拿我们全家族人的性命在冒险。”   汉默顿将军笑了笑,把药瓶抛了抛,捏在手里,“只有试验过才能亲眼见证你说的奇迹。而我们这里不仅不缺哨兵,也不缺失狂症发作的哨兵。走吧,看看你的药能不能挽救几个可怜的孩子。”   威尔上前,扣上了药箱,提在手中。   斯坦伯格凑到楚渊身边低声说:“我们要去他们关押失狂哨兵的地方。那可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你做好准备。”   “谢谢提醒。”楚渊略一点头,跟在了将军矫健的步伐后。   ***   静室的小房间里,天花板上的监控停止了运作。   遥远的监控室里,一盏不起眼的红灯亮起,还来不及发出警报,就恢复了绿色。而系统里的异常数据刚记载下来,就被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抹去。   女孩起身下床,敏捷灵活,半点都不像受了重伤的人。她迅速拆下了手臂上的夹板——因为仪器检测是木质的,评估为没有威胁性,警卫们就没有给她拆下来。   这是他们犯的第二个错误。第一个,当然就是把她带回了基地。   夹板一分为二,里面藏着数把样式各异的木质工具。楚環将这些匕首分别别在腰部和脚踝上,然后将手隔着厚重的门板,放在了锁在的位置上。   电子锁上的红光一闪,转而变绿。嘀嘀两声,锁开了。   楚環推门而出,反手将门关好。锁重新落下,亮起红灯。   阴暗的走廊里飘荡着隐隐的饱含着痛苦的声音,那是陷入失狂的哨兵们在哀嚎。整栋大楼,地面和地下一共有五层,一百多个房间,其中大半房间里都关着失狂的哨兵。这个实况率已是相当客观!   随着大量哨兵快速诞生,本就紧张供应的向导素成为稀缺货,更别提向导亲自的疏导了。失狂的哨兵只得忍受着失狂症的折磨,等待接受疏导或者分配向导素。很多哨兵都因此落下残疾。   而圣主会制造出更多的哨兵来补充兵员。残疾的哨兵会被洗去记忆,打发回家,带着病痛度过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波提亚地图进入倒计时了,很快就要回大周,开始狗血大撕逼了。 第107章 返程-5   楚環让自己忽略这些声音, 沿着走廊飞快前进。   她张开的精神网覆盖了整个基地。楚渊他们正走出了办公室大楼, 坐上了一辆园区车。和他同车的,是一名年长的2S哨兵, 应该就是基地的总负责人汉默顿将军。   办公室西侧有一座三十多米高的塔楼,是整个营地里最高的建筑。塔内外都驻扎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机械侍。办公楼和塔楼是整个营地的核心,也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而控制哨兵的信号发射装置就安装在塔楼的地下。它是一台超级电脑, 需要庞大的运行和储存空间, 所以占据了整整三层地下室。大概因为功能单一,白帝觉得没必要将它做成一个精细的机械人。这倒方便了楚環他们。   一台不能动的电脑,怎么也比一个高智机械侍好对付。   楚環一路黑掉监视器, 躲过了巡逻的士兵,到达了静室的一楼。就在她正发愁该怎么溜出去才不惊动外面密密麻麻的监控的时候,她的视线转向了走廊尽头一个T字交叉口。   伴随着转轮咯吱声,一台低级工种的机械侍推着一个架子床走了过来。床上躺着一具尸体, 装在黑色的袋子里。   机械侍推着架子床朝出口而去。一只缠着带血绷带的手自它身后探出来,轻轻拍在它圆溜溜的脑袋上。   疾风呼啸,夹杂着细细的雪珠。巡逻的士兵四人一列, 踏步而去,呼吸在寒冷的空中凝结成白雾。   数量园区车驶到静室楼前, 士兵们簇拥着将军和客人们下了车。   守卫静室的士兵对将军行礼,正要转身开门之际, 侧门打开了,一台机械侍推着装着尸体的架子床走了出来。   随行的官员立刻变了脸色,有些尴尬。一个下士飞快地朝机械侍打手势, 让它退回去。   “等等。”将军道,“这是刚死的?怎么死的?”   机械侍发出呆板的合成电子声:“A++哨兵,22岁,失狂症末期,在静室里撞击墙壁,造成多处骨折、挫伤,引发大面积内出血……”   将军作了个手势,属下硬着头皮拉开了拉链,露出里面一具已自残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官员们面色凝重,士兵们都隐隐露出不忍之色。他们也是底层的士兵,同样缺乏向导素。这个哨兵的今日,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   “愿主宽恕他的灵魂。”作为教徒的将军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宋先生,希望你的药能挽救这些孩子免于这样的命运。”   “这也正是我们制药集团竭尽全力想要做到的。”楚渊说着,目光无意般自架子床上掠过。   机械侍推着咯吱作响的架子车,走进了屋外的疾风碎雪之中,继续朝着停尸房而去。   汉默顿将军则带着一行人走进了大楼之中。   “都准备好了,将军。”一名军官迎上来敬礼,“您要的十名试验人员都已经在医疗室里待命了。请随我来。”   ***   风雪又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守在塔楼机房的士兵们撤回了室内,只留下不畏严寒的防暴机械侍在外巡逻。   这是机械侍普及后十分常见的情形。既然有了趁手的工具,为什么又要人类以血肉之躯来辛苦劳作呢?   当推着架子床的低级机械侍偏离了固定行程,朝着塔楼而来的时候,士兵们正坐在温暖的值班室里喝着热茶。一名防暴机械侍被触动,滑行过来,拦下了运实体的同类。   “通行口令,认证码。”防暴机械侍发出命令,电子眼扫了过来。   运尸的机械侍忽然滑到了它面前,挡住了对方的扫描。它胸前的屏幕上同时显现出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多维码,恰好就被防暴机械侍扫描了进去。   这一款防暴机械侍的造型酷似一头猿猴,金属的身躯散发着无机质的微光。它身躯僵住,双眼混乱地闪烁。电脑病毒在它的系统里飞速繁衍侵略,很快就占领了它的操作系统。   “验证通过。”防暴机械侍双目恢复正常的红色,“接到指令,运送物资前往机房。现在进行物资接洽。”   搬运机械侍把架子床交到了防暴机械侍的手中,转身滑走了。防暴机械侍推着架子床,经过士兵们聚集的值班室窗外,朝着塔楼后门货梯走去。一名士兵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窗外望去,只看到成列的防暴机械侍巡逻而过。   “嘿,菜鸟,该你出牌了!”同伴催道,“走什么神呢。”   士兵随意丢出一张牌,“我们好像不用去机房巡逻。”   “有机械侍去。”老兵说,“放心,没人能潜进去。如果有系统外的机械侍靠近,会报警。而人就跟不可能了。机房里是没有氧气的。”   ***   医疗室里,十名失狂程度不同的年轻哨兵正被牢牢束缚在各自的床上。他们被堵住了嘴,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沉闷的咆哮。   斯坦伯格看着他们目眦俱裂、如同入了魔的模样,忍不住掏出了雪白的手帕,捂住鼻子,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   “根据不同的失狂程度,药剂用量也不同。”楚渊面容冷漠,似乎已对这场面习以为常。护士根据他的吩咐,仔细在注射仪器上调整着注射液的剂量。   “圣主的活儿并不怎么样。”斯坦伯格趁着空档,对汉默顿将军抱怨,“他既然能造出这么多哨兵,为什么不能造些向导,不需要多高阶,只要能给这些可怜的孩子疏导就好。”   “圣主并不是真正的神。”将军冷笑道,“你我都知道他还是需要通过那样的方法来控制这些哨兵。”   “这是更让我觉得不满的。”斯坦伯格压低了声音,“上一次出兵周国结果全军覆没后,元老院对圣主相当不满。我们都觉得,掌控这些哨兵的权力,不应该只交给圣主一人。”   “元老院打算提交议案了。”将军说,“他们觉得控制哨兵的权力应该分成三分,女皇,圣主和元军各一份。三方同意了才能行动。”***   电梯抵达负三楼的机房核心区。开门就是一间特殊透明材质隔出来的转换室。   电梯在身后合上,随着一阵强烈的气流声,转换室的门打开。机械侍推着架子床,进入了无氧空间,而后转身,又返回了电梯里。   电梯门再度合上,架子床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灯光雪亮的机房之中。   一个纤细的身影敏捷地自架子床地下滚了出来,弹跳而起。   楚環带着一个氧气口罩,这个看似普通的口罩可以给她提供五分钟的氧气。而楚環必须在五分钟内入侵电脑,完成核心程序置换,并且成功脱逃。   四分四十秒。   楚環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延长氧气使用时间,她尽量憋着呼吸。她早就通过精神网的深度检索锁定了这台超级电脑的核心,一秒也不浪费,起身直奔而去。   巨大的机房里,高大的仪器成排地沐浴着刺目的白色灯光。此起彼伏的各色灯光昭示它们全都高速运转着。而核心机是一台将近三米高的巨大主机,外表严丝合缝,所有连接管道全部都通过深入地下的预埋管连接。   楚環带来的木刀显然不能切割它的表壳,但是她刚才在顺手从防暴机械侍那里摸来的激光刀就派上了用场。   楚環抽出那把激光刀,足有半米长的激光刀身唰然弹出,差点没先把自己捅了个对穿。   楚環:“……”   算了,管它是长是短,好歹是把刀。   楚環顶着一头黑线,先在地下切了个口,找到了预埋管道,黑了警报线路,然后开始切核心机。   ***   被束缚在床上的哨兵粗声喘息着,疯狂中狰狞的面孔逐渐缓和,充血而鼓胀的双眼渐渐合上,紧绷着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随着注射器把最后一点液体推进他的身体,哨兵整个身躯瘫软了下来,以全然放松的姿态倒在床里,昏睡了过去。   “他的精神消耗很严重,大概会昏睡一段时间。”楚渊慢条斯理地脱下医用手套,从容道,“现在的他已经摆脱了失狂症的影响。药剂不仅会让他放松,还会在他睡眠的时候,持续性地修复他的神经元。”   “药效能持续多久?”汉默顿将军显然来了兴致。   “视各人情况不同。”楚渊优雅地摆手,指挥护士对下一名失狂哨兵进行注射,俊朗的面容一片淡漠和冷静,仿佛军方的表现早在他意料之中。   “神经元已经严重受损的哨兵,药效时间会较短。反之,则会较长。”   “如果是新兵呢?”将军问,“我们基地里有大量才被改造出来的新兵。他们多半会在觉醒一周后出现失狂症状。”   “那大概会维持一个月左右。”楚渊说,“具体的,我们需要拿到数据才能做出判断。”   又一名被注射了向导素的哨兵也在众目睽睽之中平静了下来。仿佛缺席已久的神终于伸出了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哨兵的额头,带走了折磨他已久的痛苦。   斯坦伯格啧啧:“你确实没有过度吹嘘,宋先生。”   “我们宋家一向秉承诚信为本的原则,勋爵。”楚渊点头致意。   说话间,第一名接受注射的哨兵竟然转醒了。   他是一个年轻的2S阶哨兵,是所有试验品中等阶最高的。魁梧强健的身躯和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的疤痕昭示着他同时也是一名作战经验丰富的战士。   医护人员大喜过望,立刻上前为他检查身体,细细询问。   “效果不错。”将军身边的副官兴奋道,“我们本来都已经决定放弃卡罗上尉了。医生说他的神经元受损太严重,就算醒过来,也肯定会疯了。现在你瞧——”   卡罗在短暂的迷茫后回过了神,嗓音沙哑地低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他神情镇定,话语有条不紊,显然头脑清晰。   汉默顿将军不禁点了点头。卡罗上尉在失狂症加剧前,是他一名备受器重的手下。如果能救回这个人才,他心底是十分高兴的。   ***   宽大的面板咣当落地,机体内核暴露无遗。   四分九秒。   楚環抬起手放在面板上,掌心感受到电脑散发出来的排斥。而银白色的光自手掌中发出,亿万肉眼不可见的神经元飞速延伸,钻进了机体里。   五秒钟后,楚環突破了重重关卡,和这台主机顺利接驳。   3S向导的能力令她如鱼得水。她强势入侵了主机核心,搜寻到了指令程序,立刻开始涂写修改。   一缕细如发丝的锐意如箭一般自身后刺来。   楚環迅速收手,抽身一滚。   蓝光啪地一声打在主机上,爆出一簇电花。虽然没有伤害机身,却是激发了主机的防御系统。面板上灯光狂乱闪烁,所有接口锁定,进入了堡垒状。   楚環半跪在地上,神情戒备地注视着前方。   一台台只有半人大小的仿生机械侍墙体里接二连三地钻出来,胸腔核心仓亮起蓝光。   她大意了!   这些机械侍潜在墙体里,处于关机状态,因为核心机没有运作,她将它们误认为了墙体的一部分。   机械侍造型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双臂极长,前肢弯如镰刀,后腿弯曲有力,金属外壳光滑,在机房灯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偶”?   这造型,简直就是古地球变异生物“偶”的缩小版!   显然,白帝制造这一批防暴机械侍,充满了无聊的恶趣味。   三分五十秒。   楚環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激光刀转了一个刀花。   两名机械侍举着镰刀般的前臂急冲过来。楚環迎面而上,长刀横扫,将两具金属身躯劈砍为两半。   仿佛有人下达了无声的命令,成群的机械侍如潮水一般向楚環扑来。   ***   狂风呼啸着冲过楼宇之间。楚渊扭头望向窗外,眸色暗沉,倒映着灰茫茫的天空和零碎的飞雪。   “怎么?”屋内的人全都围绕在苏醒过来的卡罗上尉身边,只有威尔注意到了楚渊的不对劲。   “她遇到敌人了。”屋内有数名听力卓绝的哨兵在场,楚渊只用口型悄悄地对威尔说。   威尔眉头一拧。   “没事的。”楚渊随即恢复了冷静到漠然的神色,拍了拍威尔的肩。   那头,汉默顿将军正下令将卡罗上尉身上的束缚物去掉,把他放下来。   “抱歉,将军,我觉得现在就放开他还有点太早了。”楚渊出言阻止,“最好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再给上尉松绑。”   “别担心,宋先生。”斯坦伯格笑呵呵地拦下了楚渊,“我看卡罗上尉恢复得很好。将军对你十分满意,也许今天就能谈下战略合作协议了。”   众人簇拥之中的卡罗上尉赤着精壮的膀子,脸膛阳刚分明,泛着血丝的眼下一片青影。他一脸疲惫,勉强站直了身体,对汉默顿将军行了军礼,回答他的问话。   楚渊冷漠地注视着卡罗上尉,眉尾忽然轻微一抽。   下一秒,卡罗毫无预兆地突然发难,将一根被他留藏下来的合金束缚带如蛇一般缠上一旁医护人员的脖子,拽着那人身躯横扫向汉默顿将军等人。   士官们发出大喝,副官飞身挡在将军身前,却连着将军一道被扫倒在地。那医护人员的身体砰然医生撞在墙上,滚落在地,脖颈已断,当场死亡。 第108章 返程-6   卡罗如雄鹰展翅一般跃起, 三拳两掌揍飞了扑上来的士兵, 手中的束缚带卷起了一把已经解锁的光子枪,对准汉默顿将军射击。禁卫冲了上来, 开枪反击。   “你们这些灭绝人性的毒虫!”卡罗发出狂兽一般的嘶吼,“为了所有被你们屠杀的同伴报仇——”   “卡罗上尉!”汉默顿将军怒喝,“你简直疯了!”   卡罗肌肉爆胀, 青筋曝露, 疯狂扫射,同禁卫撕打在了一起。   场面顿时大乱。医护人员尖叫逃窜,光子弹乱飞, 击爆屋内设施。火花,碎屑四溅,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嘶吼和垂死的哀嚎。   斯坦伯格这样的公子哥儿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真刀真枪的厮杀,吓得两股战战, 一个劲望楚渊身后躲。   “不要惊慌,勋爵。”楚渊慢条斯理地说着,退到房屋一角, 作壁上观。   “快走!”斯坦伯格大喊,“快离开这里!”   可是卡罗触动了大楼警报, 所有门窗第一时间落锁卡死,竟然将一屋子人锁在了房间里!   卡罗徒手将一个士兵的胳膊活生生扯断, 在飞溅鲜血中狂怒咆哮,展开了一场复仇的厮杀。   ***   两分十九秒。   激光刀切割过机械侍的金属身躯时,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尖锐摩擦声。金属断肢横飞, 被破坏得一分为二的机甲核心机电光乱窜。   不过片刻,机房主机四周已是一地断臂残肢。黑发少女身形敏捷得如同幻影,果断利落,仗着一把长刀打破了机械侍的围剿,杀得遍地残尸。   高强度的运动却消耗了大量的氧气。口罩发出氧气即将耗尽的急促的预警。   楚環再度深呼吸,屏住气,自机箱顶端一跃而下,跳进最后一群机械侍的包围之中。   激光刀的蓝光犹如灵蛇在机械侍组成的茧中闪烁。片刻后,金属茧轰然崩塌。楚環一跃而出,扯下脸上氧气已耗尽的口罩,冲向核心主机。   虽然连接网络的线路被阶段,无法向外界报警,但核心主机依旧处于高度封锁状态。楚環丢下激光刀,双手放在面板上,抵抗着对方传来的排斥,全力释放出精神力。   整个主机面板上灯光疾闪,抵御而产生的电流窜过楚環全身。楚環一声大喝,一股强大的金色光芒自全身迸射,顺着双手,将主机笼罩住。   ***   静室大楼的警报声震耳欲聋。不过短短半分钟,医疗室的窗户上便糊满了飞溅的血液。   卡罗上尉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媲美准3S阶,在楚渊不出手的情况下,他就是整个医疗室里最强悍的哨兵。   警卫们拼命保护着几名官员朝门口退去,直到无路可退。而楚渊和威尔也抓着吓得腿软的斯坦伯格退到房间另外一处角落里。   “开门!”汉默顿将军对着手环咆哮,“启动哨兵销毁模式!”   值班室的士兵惊慌地扑向总控板,按着开门键。   机房深处,核心主机在金光中停止运转,继而又重启。楚環松开了手,汗如雨下,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大口呼吸着,朝电梯门跌跌撞撞跑去。   士兵一键按下,板面上所有的绿灯连串转成红灯,自顶楼一路向下,不过短短几秒,总控板上已是红灯一片。医疗室的门终于打开,可不仅仅只有这两扇门。整栋大楼的门全部在急促的警报声中逐一解开。   “不不不——”士兵发出惨叫,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可为时已晚,被关在门后的失狂哨兵全部都如同被盛怒中的困兽,咆哮着冲出了囚室,同前来拦截的士兵和机械侍打斗起来。   楚渊丢开半瘫软的斯坦伯格,大步走出房门,凭栏眺望楼下混乱厮杀,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轻快而自豪的笑意。   “宝贝,做得漂亮!”他手指摘下了领夹。   所剩不多的警卫正护送着汉默顿将军撤退,根本顾不上落在后面的几位客人。   遍体鳞伤却越战越勇的卡罗一跃跳上高处,放声高呼:“不要让军部这些背弃我们的杂种逃了!”   在失狂中尚存几分甚至的哨兵狂吼呼应,结伴包抄而来。   “该死!”汉默顿将军大吼着,“为什么还不启动毁灭模式?”   控制室里的士兵徒劳地按着按钮,可是大楼里惊恐的厮杀声并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環儿?”楚渊低声呼唤着,却没有得到楚環的回应。   “时间来不及了!”威尔低声催促,“你只有五分钟时间来回通讯室,快!”   一股窒息感没由来地袭上楚渊心头,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掌,掐住了他的喉咙。这是一种哨向伴侣之间才有的遥共感。他的感受,也正是楚環此刻的感受。   楚渊面色倏然一变,刷地脱下西装外套丢在地上。   “拖着时间!”他丢下一句话,趁着楼里灯光闪烁,身影从原地消失。   ***   楚環噗通跪倒在距离电梯门口的转换室还有数步的地上,竭尽全力地呼吸着,却没有一丝氧气进入肺里。   特殊设计的机房没有通风口和抽风装置,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开仅有的一个大门,让外面的空气流通进来。但是转换室因为只是个简单的封闭门,其开关功能因为太简单,竟然是手动操控的。   女娲系统或许无敌,但是它只能作用于所有能接受有线或者无线信号的电子仪器。   而楚環已经走不动了。缺氧让她浑身乏力,身体不可抗拒地倒在地上。她用尽全部力量向转换室爬去,抬手伸向门口的按钮。   视线模糊,雪亮的灯光在视网膜里逐渐暗沉。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急促而绝望地搏动着,肺最后一次徒劳地张开,妄图吸取能带来生机的氧气。   手垂落,黑暗从四面合来,将她包裹住。   她在急速地下坠,落向地底的深渊。又像漂浮在风中,被送上高高的云端。   耳边掠过各种声音,有兽的嘶鸣,有枪炮的轰响,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优美的歌声萦绕。   短短一段声音,仿佛带着她掠过了人类史百万年的光阴,自洪荒远古的母星地球,跨越漫长的星河,抵达了璀璨的现代文明的彼岸。   “九儿,你在看什么?”男子温柔带笑。   “在看星空呀。”少女柔声说,“你看那星河多美。况且,它已经这样绚丽地存在于宇宙之中,已美了百万年了。人类的生命之于天地,实在太渺小,不过时间沧海中的一瞬。”   “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瞬,都是幸福而满足的。”男子低声说,“我只愿意和你拥有这些短暂的一瞬,那那些永恒的百万光阴,留给别人享受吧。”   而在你离去后,我也会守着这些零碎的一瞬,苟延残喘,直到我履行完对你的承诺为止。   荒星,风卷着沙土从狂野上掠过,沙丘在黯淡的夕照下起伏,犹如死去的兽的尸骨。   男子英俊的面孔已被风沙打磨地粗糙而沧桑,唯独双眼依旧清澈如雪融后的山泉,望过来的目光里,饱含着温暖而强大的力量。   那是一种熟悉的,父亲一般的目光。   “你好,我的孩子。”男子微笑着说,“我叫楚戟。你或许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我整个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我不知道是谁培育出了你,也不知道你将会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觉醒,触发女娲核心条,装载程序,并且启动了这一段记忆。但是我相信,基因会让你拥有和她一样美丽的容貌与黑发,拥有善良博爱的心灵,聪慧的头脑,以及无畏奉献的灵魂。”   “我的爱人,名叫九儿。她的存在或许不会被记载在任何一段历史里。但是她为整个人类社会作出的贡献,是无与伦比的。很遗憾,人类一而再地背叛她。而我堂堂一个黑暗哨兵,却无法以一人之力挽救她的生命。”   男子神色悲凉,说到此,停顿了片刻,以调整情绪。   “人类打算永久地销毁她,将她掌握的力量瓦解。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就这样飞灰湮灭。我们俩商议,就算要死,也要将她的血脉流传下去,让她的力量能有后人继承!”   “所以,我将女娲的核心条偷偷安放在了大元宫的地宫里。”男人嘴角勾起自得的笑意,“有那么一个足可以毁灭全朝歌的□□装置遮掩,核心条会安然无恙地保存下去。然后——”   男子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串挂着零碎饰物的手串:“我将九儿的一滴血,藏在了这一枚狼牙里。特殊的材质会将她的血液长久保存。”   “我在这颗星球上独自一人生活了十年了。每一天,每一秒,我都活在对九儿的思念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确保人类再也不会为所欲为地掌控你——这也是我对九儿的承诺。当年我救不了她,但是我或许能救你。”   “我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即将追随九儿而去。他们会销毁我的一起,遗体和物品。现在我手里的链子是复制品,正品已经在我兄长的手中。他是楚国的君王。他会以一国之力,秘密地、安稳地,替我继续守护着你。”   “你会不断地重生,并且越来越完美。你是永恒的女神。但是很遗憾,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会再从长眠中醒来。就像过去几代像我一样追随、守护过你的那些哨兵们一样。”男人悲凉一笑,眼角闪烁着水光。   “但是我说过,我不重要。你会再有新的守护者,强大而忠诚的黑暗哨兵会来到你的身边,为你奉献一切。我的孩子,你不会孤单。”   “我对你只有三点忠告,你务必听进去:一,不要全心相信人类。对比你,他们太弱小。所以他们畏惧你的强大,将你当作不稳定的假想敌,总是试图消灭你;二,远离白帝。就算他是你的复刻版,但是他依旧是人类。他拥有人类所有的缺点,疯狂痴迷你,并且试图掌控你;三,去爱你的哨兵吧!好好地享受你的这一生。”   “如果你觉得迷惘,如果你觉得无处可去。那么,你可以还有一个地方可去。”男人最后长叹了一声,“我真不希望你会去那里,但是我又对人类没有信心。这是我和九儿为你修建的最后的堡垒。严格说起来,你是她的复制人,可你又像我们两人的孩子。而我们爱你。”   强劲的力量带着生的气息涌入肺部,楚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醒过来,大口呛咳,喘息。   楚渊紧绷到极致的身躯骤然松懈下来,揽着她的头摁在怀里,摁在他心脏狂乱跳动的胸膛上。   “没事了。你安全了……感谢老天爷,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随着楚環一次次呼吸,泪水不受控制地自眼眶里涌了出来。她浑身哆嗦,胸腔里激荡着强烈的情绪,像一口沸腾的锅,令她不可自抑。   “怎么了?”楚渊捧着她的脸,紧张地注视着她。   这张酷似楚戟的面孔映在楚環的双瞳里,引得她心脏又是一阵急促搏动。   那男人说他的生命只有一次,不会再从长眠中醒来。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又自何处而来?   谜团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甚至有可能从她的身上,延伸向了她身边的人。   楚国王室历代守护的秘密,父亲是否知道?楚渊他……是否知道?   而现在不是讨论的最佳时机。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营地,外面一团混乱,士兵在奔走,静室里能量流爆炸,已乱作了一团。而他们两人正坐在电梯里。   “你联系朝歌了吗?”楚環忙问。   “我先来救你了。”楚渊眉头深锁。   “快去!”楚環也感受到有士兵正朝这边奔来,“我给你掩护。”   楚渊眉头紧锁,显然还不放心。   “相信我。”楚環挑眉一笑。   电梯忽然启动,飞速向上升去,不过片刻就抵达了塔楼顶部。   “是你?”楚渊惊讶。楚環已经能够不通过合金神经接驳就能操控机械了?   “这是女娲给我的能力。”楚環说,“去吧,哥,一切有我。”   楚渊轻叹着低下头,嘴唇擦过她还汗湿的额角,“保护好自己。在约定地点汇合!”   话音落下,男人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塔楼外的疾风乱雪之中。   楚環迅速调整状态,站在了塔楼的顶层。透过塔楼的玻璃窗,她将整片营地收入眼底。   而此刻,视觉对于她来说,已成了没有必要的功能。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身体里涌动,从她指尖冲出来,倾泻向四面八方。楚環就像一个降临世间的神,开始挥霍她无所不能的力量。   她一抬手,精神网将整个营地牢牢锁定,中断了他们同外界的联络。这个位于雪原深处的基地顿时成了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座孤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我有点难过。   女孩儿会不停重生,但是她爱的男人却不会再醒来了。 第109章 返程-7   所有机械侍都被篡改了指令, 对失狂的哨兵从“击杀”转为“逮捕”。一条条错误的命令让士兵们在营区里如无头苍蝇般疲于奔命。静室大楼的门窗唰唰全部开启。被困的军官和警卫狼狈地奔逃出来, 身后还紧追着失狂哨兵们。   “开启那该死的销毁操作!”狼狈不堪的汉默顿将军朝着前来援救的士兵破口大骂。   “系统说我们权限不够。”下官惶恐道,“需要您亲自下达指令。”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升级了指令等级?”汉默顿将军大声咒骂着, 在警卫的护送下朝自己的办公室逃去。   而军营区里三千多名新改造好的哨兵早已听到远处办公区的骚乱。他们大部分才接受了改造手术不久,还不清楚这个改造对自己人生的影响,也更不知道他们极其幸运地被人挽救了成为棋子的命运。   数台机械侍正在机房里飞速地收拾残局, 处理那些被楚環砍得七零八落的机械残肢, 修补好核心主机的外壳,补上了地上管道的口子。   四名士兵搭乘着电梯前往机房检查。   楚環站在精神网中央,手指轻轻一勾, 就将这几名士兵拽如了她虚构的共感世界里。   士兵们按照程序戴好了氧气面罩,通过了转换室,进入了机房。这里一切如常,甚至因为高封闭性, 听不到半点外界嘈杂的声音。他们巡视过一遍,确定所有设施完好后,退了出来。   电梯的门合上, 士兵们纷纷摘下面罩,向上级汇报:“机房正常, 塔楼也没有入侵迹象。”   没有人知道,这四名士兵从头至尾, 都呆在电梯里,没有他出去过一步。   位于办公楼一楼西侧一间并不重要的通讯室门口空无一人。机械侍早被新指令支开,禁卫也被调拨去镇压混乱。   ***   位于办公大楼一楼的通讯室外空无一人。机械侍早就被支开, 而楼里的警卫也全遵从篡改过的命令被派遣了出去,捕捉那些四处流窜的失狂哨兵。通讯室里的工作人员也接到了撤离指令,早已离去。   楚渊反手锁上门,走到了星际通讯器旁。   他戴上一只透明的掌纹手套,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扫描了掌纹,然后将一根权限条插入仪器的槽口里。仪器验证完毕,开通了权限。   “请输入您要拨打的号码。”仪器发出柔和的女声。   楚渊手指在面板上轻敲,输入了朝歌城统战部的电话。   万幸他随身带来的手环上有个全国黄页,不然,谁记得住这么一个冷门的通讯码。   “国际通讯需要最高权限。请输入权限密码——”   “伯尼龙根的花园。”楚渊平静地背诵出了伊莎贝拉女皇口述给他的权限密码。   仪器嘀嘀了两声:“验证通过,频道正常,正在为您接通。”   纵使大周和波提亚断交近五百年,可是官方通讯频道一直保留着,以备万一。而如今,就是这万中之一的情况。   屋外骚乱正在持续,甚至夹杂着爆炸声。也不知道楚環动了什么手脚,似乎越来越多的人员加入了进来,正在同自己人对战。   而仪器发出嘀嘀的连接等候音,随着时间一秒秒走动。   “嘟——您好,这里是朝歌……”带着颤抖和试探意味的华夏语传来。   两个星域在断交了五百年后,再一次联通。   ***   此刻的朝歌正入夜不久。国宾馆里,来自四国诸侯国的君主和特使们正在聚餐。   穿着黑色小礼服的楚思端着一杯苹果马蒂尼,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李承钦同楚牧几几位官员聚在另一处,有说有笑,浑然看不出他们白日在会议上还面红耳赤地争执过。   而司徒启明正和苍国太子窃窃私语。而苍国太子身边,站着一名高挑矫健的少年。虎目剑眉,猿背蜂腰,年纪轻轻却透着一股悍匪般的杀意。   “你大哥是个谈判好手。”高大俊朗的混血青年朝楚思走了过来,“看来纵使令尊不在,他也不会让楚国吃亏。”   比起在场西装革履的男士们,李凤笙穿着十分简单,衬衫袖子挽在手肘,深栗色的头发有几分散乱,浑身朝四方喷射着浓郁的雄性哨兵信息素,简直就像一个会走路的大香炉。   “能做我爸继承人,没两把刷子怎么行?”楚思淡淡道,“不过这么重要的事,却是你陪在令尊身边办事,不怕你太子大哥吃醋?”   李凤笙不以为然,“家父都要他监国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家兄弟姊妹虽多,但是各安其份。横竖家业是自己的,儿女总分得到一份。不像有些人,操劳来去,是在为别人打江山。”   司徒子彦正朝他们走来,卓绝的听力不可能没有听出李凤笙的讽刺,却依旧面带温和笑容,对楚思亲切道:“思思,这两天怎么都没见你?上次出了小意外,家父还说让我在请你和小誉去吃饭,赔礼道歉呢。”   楚思朝司徒子彦甜甜一笑:“谢谢伯父牵挂。我大哥让我跟着凤笙学点事儿,这两日都跟着他在跑。不过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和小誉一定效劳!”   李凤笙笑着问司徒子彦:“早听说你要回华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吗?”   “父亲又决定留我下来多历练。”司徒子彦漫不经心地说,又转向楚思,“对了,还有一事想听你的意见。建阳公主二十周年忌日将近,可大元宫已经成这样,看样子要换个场地祭奠了。”   如今众人都已不大将“廿年之约”当在心上了。邻国都打到了朝歌,苍国受袭,楚国太子也失踪,周国早就战火丛生。   可一场盛大的、祭奠亡故女战神的活动,却也能很好地安抚受害百姓惶恐不安的心灵,让同时将他们的注意力从攻击政府上暂时转移开来。   所以,各国忙着瓜分天子领土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一定要将建阳公主的二十周年忌大操大办。   如今距忌日还有大半个月,各路媒体在政府授意下已开始狂轰滥炸,翻出建阳公主各种生平伟绩,轮番吹嘘。相关的书籍和影视剧争相登陆各大平台,日日歌功颂德。   更有媒体抓住观众八卦心态,发动舆论热议建阳公主的生前艳史,把李承钦和前几日才被八出秘密离婚的司徒启明轮番挂城头。   连被列为失踪人口的楚渊也未能逃过一劫:毕竟全大周人民都知道楚太子是个超级妹控。   提到这位从未谋面,却总被人歌颂,被父亲深深缅怀的生母,楚思一时五味杂陈。而她甚至还不能在人前称呼她一声母亲。   “家父说过,大姑姑牺牲在朝歌,魂却早化作了星辰。所以不论在哪里祭祀她,只要是星光能照耀到的地方,她应该都能感知到吧。”楚思一声叹息,想起下落不明的父亲,心又不免一沉。   “正是。”司徒子彦点了点头,“我一向极其敬佩建阳公主的。”   “我也是!”李凤笙不甘示弱,“我还写过有关她的哨向学论文。她能在三十岁觉醒成为哨兵,并且升为3S阶,真是哨兵学上的奇迹。当然,令尊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黑暗哨兵。可见楚家血统里的哨兵因子非常强悍,这是遗传学上很有趣的现象……”   一个士官匆匆走进宴会厅,从年轻人面前大步而过,直奔几位领导人而去。   “陛下,殿下,两位太子殿下,”士官紧张兴奋地都有些变声,“波提亚……波提亚来电,要同几位对话!”   ***   会议室的门砰然打开,还穿着晚宴礼服的几位男子大步而入。门在他们身后又迅速关闭,挡住了数双充满狂热好奇的眼睛。   男人们围住了方桌上的通讯器。司徒启明朝李承钦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李承钦深吸了一口气,摁下按钮。   “这里是朝歌。我是唐王李承钦,请问对方是哪位?”他用星际通用语发问。   片刻后,沉稳的嗓音传出:“我是楚渊。”   “父亲!”楚牧险些跳起来,目眦俱裂。   司徒启明立刻朝他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沉声道:“还请验证你的身份。”   对方轻笑一声,道:“司徒启明,你当初曾私下向我发誓,说哪怕環儿不是向导,依旧会一生对她好。我当即嘲了你,打赌你坚持不了五年。结果真被我说中了。”   数道目光投向司徒启明晦涩的面容。李承钦不禁一声嗤笑。   “李承钦。”楚渊又冷笑道,“你被我揍断的几处骨头还疼吗?”   李承钦也笑不出来了。   “父亲?”楚牧依旧难以置信。   “牧儿。”楚渊轻叹一声,“你从你爷爷那里听到我的短讯留言了吧?”   楚牧瞬间确信了对方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双目发红,激动扑上前:“是的,爸!你在哪里?你还好吗?我……”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楚渊冷声道,“我时间有限,长话短说。我人在波提亚……楚環和我在一起。”   楚牧一愣,李承钦和司徒启明飞速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唯独苍太子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楚渊接下来的话不啻一串□□落下,全炸中众人心中最为担忧之处:“白帝复活了,他掌控了波提亚的军队,在波提亚传教,对民众洗脑,还有架空皇权的趋势。入侵大周是他的主意。而这一切,应该都是为了复活女娲。”   听到“女娲”一词,苍太子也终于进入了状态。   “我们现在和波提亚的伊莎贝拉女皇达成了一项协议:她同意和大周恢复双边虫洞。”   司徒启明立刻问:“前提是?”   楚渊冷声道:“围歼白帝。”   众人又是一怔。   司徒启明冷静地问:“渊殿下是以什么身份同女皇达成的协议?”   “端王殿下!”楚牧愠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牧世子请冷静。”李承钦也开了口,“一旦双边虫洞开通,我们虽然可以去波提亚,但是波提亚的机械军团也能畅通无阻地来大周了。朝歌如今的惨状你也看到了。我们不能不考虑后果,只为让令尊回来。”   “牧儿,冷静。”楚渊镇定地声音安抚了儿子,“我自然是以楚太子的身份答应的。我方的虫洞口,可以开在朝歌,也可以直接开在楚国。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一个选择,并不是在请你们帮忙。”   李承钦和司徒启明沉下了脸。   “伯父”苍太子这时开口,恭敬有礼地问,“你们是否已经计划好了回程行动?”   楚渊说:“是的,我们还会带着之前被掳走的向导一起回来。我们目前一共营救了一百五十四名向导,或许女皇会再将其余向导交还给我们。这其中也包括苍国之前被掳走的向导。”   “多谢伯父仗义相助!”苍太子感慨,“请您一定注意安全。”   “楚渊,”司徒启明肃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只因为你是黑暗哨兵?”   楚渊的轻笑声中夹杂着背景里的骚乱声:“当然不。環儿已是3S向导了。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强大。”   李承钦和司徒启明再度对视一眼,神色愈发复杂。   骚乱声越来越大,楚渊简短道:“从现在开始,七十二个小时后,波提亚会向你们发送开通虫洞的申请信号。牧儿?”   “是!”楚牧大声应道,“朝歌不回应,丹阳就会回应!爸,我会亲自带兵迎你回家!”   “好儿子!”楚渊轻喝,“照顾好你爷爷和弟妹,别让思思到处乱跑。”   随即嘀的一声,通讯中断了。   会议室里紧绷欲断的气氛骤然一松,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动舒了一口气。   李承钦转头问亲信:“真的是从波提亚拨来的?”   “是的,陛下。”那名军官肃穆道,“用的是军方专用频道,有对方的最高授权,不可能作假。”   楚牧闭目片刻,将情绪稳定了下来,睁开眼说:“不知两位长辈和苍太子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苍太子龙竣年纪比楚牧小几岁,容貌酷似其夫龙谡,也生了一张亲切的娃娃脸,给人一种性格温和的印象。可这几日诸侯会议下来,他种种的表现也证实了他这太子当之无愧。   不同于楚牧的干练利落,龙竣语速不快,却是字字句句都踩中要点,丝毫不浪费:“请容晚辈先说几句。正所谓同仇敌忾,也要先分清什么是敌。听楚伯父说起来,波提亚也深受白帝所害,女皇也迫不及待想将白帝从自己的国土上驱逐。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次确实是我们和波提亚联手解决白帝的大好时机。”   “这都是楚渊的一面之词。”司徒启明冷声道,“我们并没有参与和波提亚女皇的谈判,不能了解她的真实用意。而楚渊归家之心迫切,也许他会有判断失误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宇宙空间里,时间肯定不是一致的。这个星球的一天,也许就是那个星球的一年。   请忽略这个超级大BUG,看剧情就好,哈哈   【已经放弃了科学发展观的作者……】 第110章 返程-8   “端王殿下是在质疑家父的判断力?”楚牧冷笑, “家父可不仅仅为了自己回家, 他还已经救下了一百多名被掳走的向导。如果不是家父,也许这些向导这辈子都会滞留在波提亚, 不知道命运如何。家父所作所为,却是被端王用一句‘私心’给概括了。”   李承钦出来打圆场:“我们对波提亚和白帝全无了解,有各种顾虑都是正常的。令尊说得轻松, 可开虫洞后的事呢?白帝会追来吗?我们又该如何应战?这都需要从长计议。”   “那两位长辈可以好好商议。”楚牧拉了拉礼服, “原谅我失陪。我需要回去同祖父汇报这个事。”   说罢,又朝龙竣点了点头,走出了会议室。   “他这性子倒不怎么像楚渊。”李承钦望着青年利落的背影, 不禁低声道。   “怎么不像?”司徒启明哼笑,“你是没见过二十来岁的楚渊,我可见过。比他还要张狂,谁都不放在眼里。也就楚環还能克得住他……”   意识到还有个晚辈在场, 司徒启明住了嘴。   “晚辈也需要向家父汇报,先告退了。”龙竣极识趣地一笑,也告辞而去, 将两个长辈留在了会议室里。   屋内一时陷入凝滞的沉默之中。   李承钦扯松了领结,走到酒水柜前, 倒着酒,漫不经心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讨论一下女娲被言家复活的问题?”   司徒启明低垂着眼, 走到窗边,眺望着国宾馆被夜灯妆点的庭院。   “是否真的复活了还不能确定呢。而言家的所作所为,是我们华国内部的事, 更无需对国外解释。”   李承钦端着两杯酒走过来:“楚渊说他和楚環在一起。”   “他说的是楚環,还是楚环?”司徒启明接过酒杯,“同样的发音,却是不同的两个名字,更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说过,他认为那女孩是環儿。”   “李承钦,”司徒启明道,“我说句实在话。楚渊对環儿的感情,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还深。这点你也无法否认吧?”   李承钦一时无语。   “一个男人在绝望之中遇到一个容貌性格酷似亡故爱人的女孩,对方又声称自己是他的爱人。他如果足够绝望和深情,那他难免不会以假乱真,相信了对方的话,以给自己找个心灵寄托。”司徒启明冷冷道,“而你我都是负心汉,冷静旁观,应该作出更理智的判断。”   “人死不能复生……”李承钦念道。   “是的。”司徒启明说,“女娲一代代复制诞生,也会载入上一世的记忆。但是她们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生。我们也从来没有她们当作同一个人。”   “等等。”李承钦剑眉重重一挑,“所以说,现在这个楚环,她是女娲的新一代继承人,但是她并不是建阳公主?”   “实验室里的基因报告可以证明。”司徒启明说,“她们俩从基因上来说,应该是姐妹关系。别说你当初求娶環儿的时候,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李承钦低垂眼帘,转着手中酒杯:“这么说,你早就怀疑我当初动机不纯了?”   司徒启明摇头,“我那时候还没能接触到女娲的卷宗。后来再回想,才觉得不对。谁能想到,環儿会是失败的女娲复制体呢?”   李承钦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司徒启明发觉不妙,惊怒道:“你套我的话!”   “不是只有你会故弄玄虚,司徒启明。”李承钦咬牙切齿,眼中泛起血丝,“環儿也是女娲的复制品?你有什么证据?”   司徒启明好一阵气不顺。李承钦的性子一贯直来直去,他一时大意,竟然疏忽了!   “是谁干的?”李承钦低声怒喝,“楚王室?”   “不然还有谁?”司徒启明冷笑,“参与第九代女娲销毁仪式的,有七位大诸侯国王和天子。唐、楚、华三国的王都在现场,看着第九代被处死,焚尸灭迹。这个秘密一直被严严实实地密封在各国王位相传之中的密卷里。别说你即位后没看过,李承钦!”   李承钦眼底泛着厌恶,却无法否认。   “而第九代女娲的恋人,是楚太-祖的弟弟。”司徒启明说,“所有人都怀疑楚国私存有女娲的基因,却无法证实。直到言家培育出了第九代的复制人,发觉她同建阳公主容貌酷似……”   “環儿是哨兵。”李承钦哑声道,“所以才说她是失败的复制品?”   “对于想要复活女娲的人来说,是的。”司徒启明语调忽然一沉,柔声说,“对于我来说,她不是什么失败品。她是独立的、完美的人。”   “没有人能替代她,哪怕是她的复制体。”李承钦低声道。   “是。”司徒启明硬声道,“这点,你我同楚渊的观点很不同。”   李承钦深吸一口气,长叹道:“那个楚环,如果她真的觉醒成了光明向导,你打算如何?”   司徒启明面容紧绷着。   李承钦嗤笑道:“如今楚渊似乎和她正恋奸情热。他们楚家男人真是各个都是情圣。将来这女娲,估计会任由楚渊摆布。楚国得了这么一个武器,一统大周指日可待。你我都不在会是他的对手!”   司徒启明面色愈发阴沉。   第八和第九代女娲都死于人类之手。新一代女娲又不像九儿那样被人类洗脑过。她继承了上一代的记忆,对人类恐怕就不会那么友善了。   李承钦道:“所以,是否开虫洞,将楚渊和那个有可能是女娲的女孩迎回来?”   “还有白帝。”司徒启明眉头紧锁,“他对女娲如此痴迷,必然会追随而来。我们当初为了歼灭他,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这一场仗,打还是不打?是否值得打?”   李承钦将酒一饮而尽,叹道:“一,就算朝歌不开虫洞,楚国也会开。他们一样会回来;二,闭关锁国政策自古就无用。白帝现在就能开通单方虫洞骚扰袭击。再容他在波提亚养精蓄锐几十百来年,必然会对大周发动总攻。那时候你我都是老头,换成我们的儿孙出兵抗击。我虽然不是什么英主,却也想尽力为子孙后代营造一个和平的环境,尽一位长辈之责。”   他放下酒杯,朝司徒启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司徒启明站在窗前,外面透进来的灯光将他笔挺的身影拉得老长,宛如一株孤零零伫立在荒野之中的树。   他低下头,手环里弹出一张二维全息照片。   少年男女,如花似玉。女孩笑着自身后搂着她的脖子,同他脸颊相贴。两人都笑得那么甜。   “为什么?”他低声道,“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让你好好安眠?”   “父亲……”司徒子彦推门,轻轻走了进来。   司徒启明朝儿子点了点头:“你和楚思聊得怎么样了?”   司徒子彦有些无奈:“她很机灵圆滑。我想她肯定不像她说的那样是偷偷溜来的,八成是楚牧将她派出来做烟雾弹。楚誉性格又极其特别,思维和我们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很难弄懂他在想什么。我看李凤笙在楚誉那里也下了不少功夫,总带着他出门玩,却不像有什么收获的样子。”   司徒启明却不禁露出隐隐自豪的笑意:“到底是她的儿女,自然与众不同。”   “父亲,”司徒子彦问,“既然言家人说建阳公主是失败品,基因测试也证实了她确实拥有女娲系统密匙的基因。那楚思和楚誉是建阳公主的儿女,又都是向导。他们俩是否也有可能成为女娲的继承人?”   “他们的基因里混杂了楚渊的父辈基因,纯度大打折扣。”司徒启明说,“况且,只有光明向导才能运行女娲程序。我还是……愿意相信楚渊培育这两个孩子出来,只是单纯为了怀念建阳公主,将她的血脉流传下去的。”   司徒子彦低下头。   “怎么?”司徒启明察觉到了儿子有心事,“你在担心那个叫楚环的女孩儿?”   司徒子彦问:“您觉得她不是建阳公主,是吗?”   “人死不能复生。”司徒启明再次声明,“我对你说实话,儿子,我也希望建阳公主能够复生,给我一个向她弥补的机会。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她的遗体已经随着大元宫彻底毁灭。不论后人拿着她的基因如何克隆,那都不再是她。更何况,这个楚环,还不是根据建阳公主的基因克隆出来的。”   这一场突然情况早早结束了今日的晚宴。各国使节提前返回各自的大使馆。四国首脑不约而同地都没打算对尚在位的太子汇报此事,大概已提前将他当作废帝对待了。   离开国宾馆之际,李凤笙拦下了司徒子彦,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小环的事了。你有什么看法?”   司徒子彦眉头紧锁,忽然反问:“我们如何判断一个人的本格?记忆?性格?肉-体?当一个人失去了记忆,行为模式也大变,但是因为肉身不变,她依旧是他。那当一个人换了肉体,但是却拥有了记忆和人格,她又是谁?”   “从法律上判断一个人,依据的是他的基因。”李凤笙肃声道,“但是楚环的事,已经超出法律的范畴了。令尊是觉得她不是建阳公主。而家父还拿不定主意,想等见了本人再进一步判断。”   “你呢?”司徒子彦问,“你希望她是谁?”   李凤笙深吸了一口朝歌秋夜的凉风。秋意浓郁的空气里含着水气,今夜或许会有雨。战后,朝歌夜景大不如前,仿佛民众都已心灰意冷,失去了多点亮一盏灯的兴致。   天子领土即将被四国瓜分殆尽,只剩下朝歌星没人肯要,一致同意将其作为一颗自治星存在,各国可以再此进行自由贸易。民众们会选举出他们的执政官,替代无能的天子。   谁都没有想到民主的种子最后竟然会在朝歌发芽。   “你还记得小环当初是怎么样的吗?”李凤笙问。   “记得。”司徒子彦不由浅笑,“呆得可爱,跟屁虫,却并不觉得她烦。但是你那时候总作弄她,害得她名声不好。”   “她觉醒后,就变了一个人。”李凤笙目光一沉,“可是我承认,真正吸引到我,让我动了感情的,是后来的她。那个充满蓬勃活力和拼搏精神,聪慧大方,又强大而无畏的楚环。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了。”   司徒子彦视线锐利地注视着李凤笙,说:“一个人,她本来有自己的生活,有父母、亲友,有成长史。她有自己的性格、爱好。虽然她不完美,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独立完整的人。然后有一天,她因为身体构造特殊,被灌注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她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并且按照那个人的方式生活,爱那个人爱的人。这样的她,究竟是谁?”   李凤笙无言半晌,说:“她认为自己是建阳公主。难怪我总觉得她对我的态度有些微妙。”   楚環和李凤笙的来往里,始终有种长辈对讨喜晚辈的纵容和疼爱。这无关情爱,因为她守着辈分的底线。她喜欢他,也喜欢司徒子彦,爱他们的青春和才华,情不自禁想要呵护他们。但是她真正的男女之爱,早就给了另外一个随着她的记忆而来的男人。   司徒子彦在夜风中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目光落在远处正跟着楚牧准备上车返回大使馆的楚思姐弟俩。兄妹三人神色凝重。楚思明显哭过,双目通红,激动还有些没有平息。   李凤笙忽然意识到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   如果女娲是楚环,那她是华国人。而如果她是楚環,那她必然归楚国所有。   得女娲者得天下?   不论如何,女娲已经重启,这是事实。而关于她的归属权,将会在诸国之间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标题起错了,这半天都没有启程回家…… 第111章 返程-9   三辆陆上车怒气冲冲地从营地里驶出, 沿着来时的路朝城区疾驰。   车里众人都衣衫凌乱, 显然才经历过一场艰苦的混战。楚渊的西装外套不知丢在了何处,衬衫上渗着血迹。而斯坦伯格算是所有人中最完好无损的, 却也是最愤怒的。   “居然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斯坦伯格气愤地哼哼,“一台装载有病毒的清洁机械侍?而且居然已经在营地里使用了一个月了?他们的的技术部完全没有发现,任由它满营地到处乱窜, 感染了所有的仪器?而汉默顿这头肥猪, 他竟然就这么丢下我们跑了?”   “多亏了宋先生和您的保镖冒险将勋爵救了出来。”斯坦伯格的随从感激道,“不然我们勋爵肯定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虽然斯坦伯格也是哨兵,但是他这样的贵族公子并没有接受过几天正规的搏击训练, 空有体格而无技巧,完全不是受训过的哨兵的对手,更别提那些发狂后如猛兽一般的哨兵了。   “你是个真挚可靠的朋友,宋先生!”斯坦伯格感激地握着楚渊的手, “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一份人情。你需要任何帮助,只管向我开口就行了!”   “我们华夏人是从来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同伴的,勋爵。”楚渊谦虚道。   斯坦伯格会晕过去, 也完全是威尔趁乱喷洒的迷药导致的。楚渊返回静室后,假装突围, 背着昏迷的斯坦伯格冲下楼。中途斯坦伯格醒了过来,见楚渊为了保护自己还被一个失狂哨兵抓伤, 感激的几乎热泪盈眶。   “万幸这次骚乱并没有造成更重大的损失。”斯坦伯格嘀咕着,“对方好像只是想行刺汉默顿。营地的主机房和新兵都没有受到影响。我打赌汉默顿会把大事化小后才上报,到了女皇面前, 大骚乱就成了一个小意外了。”   “圣主知道后会如何?”楚渊问。   “他肯定会瞒着圣主的。”斯坦伯格笑道,“你刚才没听他在庆幸骚乱的时候营地同外界的信号中断了,所以异状都没有上报上去吗?再说了,国会对圣主的兵败相当不满,正准备削弱他的兵权。我知道后天的会议上还有限制他传教的议题。圣主现在才顾不上新哨兵营地里这点小混乱。”   楚渊道:“毕竟,波提亚,是属于波提亚人民的。”   “你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斯坦伯格鼓掌,“我要把这句话放在我后天的发言稿里!”   快到市区的时候,两方人分道扬镳。   “放心,朋友。经过这个事,你绝对会拿到军部的合同了!”斯坦伯格从车窗里朝楚渊挥手,“到时候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楚渊含笑目送他远去。   这个纨绔子弟虽然几乎一无是处,但是性格相当天真烂漫,会是一个仗义的朋友。很遗憾,他们今日一别,也许不会再见了。   宋家的车朝另外一个方向驶去,十来分钟后停在了一个郊区集市的路口。   此刻将近中午,集市十分热闹,卖小吃的摊位上更是人头攒动。   威尔打开车门,下去买了几份当地十分有名的芝士肉酱饼,随着食物香气一起进入车里的,还有一抹纤细的身影。   楚渊抖开大衣,将楚環散着寒气的身躯紧紧裹住,抱在怀里。   楚環被他的体温包裹住,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楚渊的吻对比她冰冷的额头,显得格外炽热。   “你都冻僵了。”楚渊心疼地叹着,将楚環冰冷的手揣在怀里,贴着他腰腹部温热的肌肤。   “感谢你的帮助,凯伦!”威尔诚恳而真挚地叹息着,“我刚才已经和上面沟通过了,他们也都已经检测到现有哨兵的接收器已经转为‘休眠’状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你做到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言难尽。”楚環秀丽的面容已冻得发青,碎雪融化成小细细闪光的水珠,随着她浓长的睫毛颤动。   “终止总之,目前主机已经对所有哨兵脑中的接收器发出了‘休眠’指令。那些大脑里的控制装置可以接受手术摘除了。而主机接到上级指令后,不会执行,但是会回一个‘任务完成’的信号。如果有人要即时处死一个接受过改造的哨兵,那他会发现指令不起作用,但是主机会显示他权限不够。这应该可以为你们拖延好一段时间,用来说服那些哨兵接受移除手术。”   “而接下来的工作,只有靠你们自己了。”楚渊说,“我们已经完成了对你们的承诺。”   “谢谢!”威尔再次充满感激地道谢。   车停在了一处自助型的民宿门外。   因为楚環被通缉的身份,楚渊不想冒险带她回原先下榻的宾馆。这里将是他们俩在离开波提亚前最后一处落脚的地方。这种无需登记,又没有老板和店员的小旅馆,对于他们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我们会按照约定,将那些向导孩子送到指定的地点。”威尔同楚渊握了握手,“虽然不理解你们的计划……但是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合作愉快。”楚渊道,“你们的国家和人民应该以拥有你们这群战士而自豪。”   一进门,屋里热情的暖气迎接而来,将两人的身体包裹住。   楚渊抱着楚環直奔浴室。热水蒸腾着水气灌注进浴缸里。楚渊半跪着,把楚環放在他腿上,脱去她身上沾着血迹和尘土的衣服。   随着衣服剥落,冻得青紫的肌肤和本不该出现的几道已结巴的伤口露了出来。   “你受伤了?”楚渊又惊又怒。   “已经没事了。”楚環从昏沉沉的走神中被楚渊的怒吼惊醒,不以为然道,“我现在身体的愈合能力很快……唉,轻点。”   楚渊脱去她全身衣服,仔细打量着她身体每一处。在确定了她受的都是皮肉伤后,才略松了一口气,将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放进温热的水中。   冻得失去知觉的手脚感受到针刺的痒痛浸透骨缝的寒气正被暖意驱逐出去。楚環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一种迟钝的困意也之涌了上来。   楚渊卷起袖子,拿来浴巾给她擦洗着身体。他的手掌抚过她光-裸的身躯,却不带丝毫狎昵。   楚環在兄长的照顾下彻底放松了下来,将全身浸在温暖的水中,身躯轻飘飘的,随着水波缓缓沉浮。   而楚渊心中的怜惜、心疼和自责,也清晰地被她接收到。   “我总是让你吃苦。”楚渊忽而苦笑,“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爱人不够称职,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   在楚環因窒息而触发了女娲程序中一段隐藏信息的识海里,那个叫楚戟的男人也曾说过一句相似的他。   他也十分自责,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挚爱的人,让她被害惨死。   而九儿是楚戟的爱人,她却未必是楚渊真的想要豁出性命守护的那个女人。   绞痛如突如其来的风,袭上心头。楚環身躯微微一僵。   楚渊眼神微微一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节轻轻抚过楚環终于恢复了血色的脸颊,将她湿润的头发拨向脑后。   “这几天你一直心事重重的,又不肯和我共感。”男人的目光带着不容对方回避的强势和专注,“我起初觉得是因为任务艰巨压力太大,便也没有打搅你。可现在我觉得这个事并不这么简单。你不开心,是因为我,对吗?”   楚環在他的质问下无处可逃。   她赤-裸而乏力地躺在水中,全靠男人的胳膊支撑才不至于滑进水里。男人高大的身躯圈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将她困住,不得不直面男人的质问。   “不是的。”楚環反驳的话带着娇哼般的颤音,“哥,我只是累了……”   楚渊忽而愉悦地微笑起来,低沉的嗓音里饱含宠溺和戏谑。   “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用这个嗓音和我说话。但是这次没用,環儿。我们有将近三天的时间会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我又有足够的耐心陪着你。”   男人站了起来,抬起手脱去身上因为打斗而凌乱染血的衣服。浴室里温暖如夏,暖融融的水气和透过花玻璃照进来的淡薄的天光之中,暧昧的温度逐渐攀升。   楚渊用脚将脱下的衣裤拨去一边,大方展露着精壮健美的体魄,然后在楚環又无奈又动情的目光中,踏进了浴缸里。   水漫了出来,打湿了地板上的衣服。   楚環叹了一声,闭上眼,疲惫酸软的身躯被强健的手臂揽了过去,落进一具几乎比热水还要烫的怀中。   肌肤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亲密无间,却也只是这么靠着。如同他们小时候一样,彼此依偎,让心跳逐渐同步,同时将黑暗哨兵那种最纯粹浓烈的能量透过肌肤传递到楚環身体里。   楚環忍不住圈着楚渊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寻求兄长的庇护。   楚渊的嘴唇贴着她光洁的额头,说:“我希望你能信任我,環儿。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你都愿意将生死托付给我,又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   楚環眼珠转了转,在水下扭着鱼一般光滑灵活的身躯,仰起头,吻着男人方正刚毅的下巴。   “哥,你好无聊……我们来放松一下,嗯?”   楚渊笑着享受了片刻情人的热情讨好,在她进一步求欢之际,手掌一使劲儿,又将她摁回了水中,用胳膊箍住。   “冬宫那夜发生了什么事?”   臂弯中的身躯猛地一僵。楚渊知道自己切中要害了。   楚環从男人的手臂里滑了出来,靠坐在浴缸对面。微烫的水蒸得她脸颊潮红,嘴唇如草莓果冻般艳丽而可口,眼眸中浮着一层荡漾的水光,而水光下,则依旧是一块不被融化的坚冰。   “我……”楚環欲言又止,吃力地组织着语言,“今天在营地里,我和你说,女娲给了我强大的力量。”   “我记得。”楚渊点头,“那时候情况紧急,我也没顾着细问。这和女皇同你说的有关女娲和白帝的过去有关吗?”   楚環点了点头:“自从冬宫那夜后,我的力量正常更快。除了我一直在挑战自己,突破极限外,也因为我激发了一样东西,从它那里,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楚渊眉头轻颦,似乎已经有些明白。   “那块水晶,你说它碎了。它不仅仅是碎了,哥。它承载的重要的东西,已经在我身体里了。”   楚環的手掌摁在胸口,隔着水气,注视着楚渊。   “哥,我就是新的女娲。”   随着她的话语,浴缸之外的一切虚华消失,四周呈现无边的辽阔虚空。   在他们身下万丈处,是缩小的圣马丁城,城区街道井然,车水马龙,城外冰天雪地。白雪覆盖的山风,冻结的河流,干枯的树林,尽在视野之中。   而双方距离依旧在拉大,他们继续升空,圣马丁缩小成了白色地图上一块巴掌大的暗影子,附近的乡镇、卫星城区出现。而东边大陆的一头,已被夜色笼罩,城市的灯光犹如金色的蜘蛛网,一张张疏密有致地分部在黑暗的大地上。   头顶是亿万星辰共璀璨,而身下则是人类建筑的家园。   楚環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寂静的幽空里响起了无数声音。   交通声,人声,动物声。人们交流的声音以纤细蚕丝的具象呈现在两人眼中。   楚渊接收到楚環鼓励的目光,伸出手,轻拨了一下那些丝络,随手挑出了一根。   一个女人正用波提亚语向亲人唠叨抱怨着在学校里闯祸的儿子和频繁出差的丈夫。   又挑了一根:男人正对着情人激动地说着山盟海誓。而他的同性情人却反应冷淡。   楚環也随手拨了一根:一个官员正在通过专线向上级汇报工作,说的正是后天要举行的国会事项。   “……圣主预计将在明日一早抵达圣马丁。”   楚環双手朝两边一拨,丝线如帘子一般分开,露出一艘正全速航行在宇宙中,朝着圣马丁而来的太空舰。   这是一艘通体洁白、巨大优美的军舰,舰身上绘有银蓝色的华夏族祥云图案。   楚環手一转,军舰旋转了一个角度。巨大的半弧形玻璃窗里,灯火明亮,一个挺拔的身影伫立在窗前,眺望着星海。   那是个同楚渊年纪相仿的壮年男子,拥有一张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完美容貌,长发如黑色绸缎披落,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色古袍,仿佛才自古老的画卷之中走出来。   “白帝。”楚渊说。   楚環点了点头。   “他是接近光明向导级别的向导。战斗力非常强。在冬宫那日,如果不是女娲同我结合,我不会获胜。”   虚空中的俊美男子似乎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朝这边微微侧头,眉尾轻轻一挑。   楚環轻哼一声,手晃过,白帝的身影散做无数细碎的星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没有返程…………   楚渊:白帝是不是看到我们俩光着身子在偷窥他了?   楚環:………… 第112章 返程-10   四周实景自黑暗中浮现, 他们从共感的精神网络回到了现实之中。   “觉得如何?”楚環问。   楚渊想了想, 说:“不知道那些神灵是否也会和我们一样,一边泡澡一边俯瞰苍生。”   楚環噗哧一声, 简直哭笑不得。这么严肃的时刻,这个男人还能搞笑。   “这就是我现在能感受到、和操控的一切。”楚環说,“其实刚才在车上, 我还有话没有对威尔他们说。我不仅阻断了主机和上级的联系, 我更是得到了主机的控制权。现在,波提亚百万个改造哨兵的命,是捏在我的掌心里的。”   楚渊沉默地注视她。   楚環抱着双膝, 垂着双目,注视着清亮的水波,说:“周蕴博士说,这是我的使命。我将会成为光明向导, 彻底掌握女娲的能力。我……我这个身体,是被刻意造出来的。是专门为了能装载和运行女娲程序复制出来的。在这背后还有无数的谜团:制造我的人是谁,他们有什么目的?而我又要如何运用这个能力?我继承了前任零碎的记忆。第九代女娲可并不是善终的……”   楚渊忽而倾过身来, 抬起了楚環的下巴,凝视着她的双眼。   静谧而温暖的感情在两人连同的识海里流淌着, 从他的心涌出来,灌入她的心田。   “不论别人怎么说, 你都是我的楚環。”楚渊一字一顿,说得非常用力,“而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 都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我从未食言过。”   楚環眼底盛着水光,顺着她湿润的脸颊滚落进了浴缸的水中。   楚渊将她一把拉过来抱住,低头吻住。   这是个绵长、温柔,充满了安抚和怜爱的吻。他们唇舌轻柔地纠缠、吮吸,水的浮力让他们能尽可能地紧拥彼此,身躯仿若缠绕在一起的两根藤条。一直吻到嘴唇都有些发麻了,才喘息着分开。   “不要去操心那些事。”大力的拥抱仿佛要将她揉进胸膛里,将两具身体融为一体,“我总觉得人死不能复生,可你不是又回到我身边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这就比所有的事都重要。”   楚環心跳如鼓,试探着问:“可如果……我并不是我……”   “你不是你,还能是谁?”楚渊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翻身将人压下,“看来需要让你忙一点,才能阻止你去胡思乱想。”   楚環被他炽热的眼神烫得不禁瑟缩,还来不及反抗,就又被吻霸道地封住了唇。   蓬勃的热情和欲-望毫无保留地自男人身上传递过来,攻占了她的识海,麻痹了每一根神经元。一记深吻过后,她的呼吸也被点燃,浴室里气氛突然升温。   水花飞溅出了浴缸,将地上的衣服打得透湿。而楚環也确实如楚渊所愿,暂时没有功夫思考别的事了。   ***   夜深人静,楚国大使馆的书房里,楚牧正同全息影像里的楚王对话。   丹阳正是白日,楚王身后的窗户阳光明媚。可一老一少皆神情阴郁沉闷,心事重重。   “就这些?”楚王问。   “是的,爷爷。”楚牧说,“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是父亲。但是父子连心,我觉得就是他。”   “那我相信你的判断。”楚王紧绷着的面部线条稍有松懈,“你把爸是黑暗哨兵。如果他都不能化险为夷,那这天下就没有人能做到了。”   “是。”楚牧崇拜而又羡慕。他的资质不如父亲,现在看来,终其一生也都追赶不上。父亲真的成为了让他永远样式而不可攀越的高山。   “至于虫洞,爷爷……”   “这你不用担心。”楚王哂笑道,“他们绝对会同意的。尤其你父亲是带着准女娲回来。唐王和华摄政王或许不在乎你爸的死活,但是可不会让女娲一回国就落入楚国的手中。这虫洞一定会开,还肯定会开在朝歌。”   “到时候必然会有一场争夺战。”楚牧说,“那女孩法律上是华国人。但是我估计父亲和她也许已经结契了。”   想到父亲要给自己添一个才刚成年的小后妈,楚牧纵使知道对方身份特殊,也难免有些不自在。他腹诽了两句,才发现祖父没有出声。楚王面孔重新又绷紧了,重重心事卷土重来。   “爷爷?”   楚王回过神来,敷衍地朝长孙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密切关注事情动态,有事立刻通知我。至于思思……”   “我会看好她,不会让她乱跑的。”楚牧苦笑。   楚王亦笑,关了通讯。   清央宫的清晨,满园鸟语花香。此刻正是丹阳的晚春,万物欣荣,阳光公平地拥抱着大地上每一个生物,给予他们热度。   而楚王却无心再用早饭。他屏退了随从,独自一人沿着长廊朝南而去,穿过了春意喧闹的花园,走到了一处秀雅的宫殿前。   禁卫行礼过后,推开了门,请楚王入内。   长久没有住人的屋子保持得十分好,流通的空气里漂浮着清新的花香。这里所有的摆设都还维持着二十年前的原状。不过当年楚環也主要住在宫外的公主府邸里,甚少回这里。所以这里的生活痕迹并不多。   楚王背着手,抬头望着照片墙。照片的时间跨度很长,照片里的女孩从他臂弯里的小姑娘,逐渐成长为把他揽在臂弯里的明媚女郎。父女俩总是亲昵地相依在一起,笑容温暖而幸福。   楚王的视线落在一张兄妹合影上。楚環的脑袋靠在楚渊的肩上,楚渊也歪着头靠向她。两个成年人如他们儿时一样亲昵无间,目光平和地望着镜头。都没有笑,但是脸上都写着满足和安宁。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候,楚渊还没有失感,而楚環已和李承钦离婚返家。兄妹俩关系前所未有地亲密,几乎形影不离。楚渊同所有红颜知己断了来往,全心全意地守在妹妹身边,绞尽脑汁就为了哄她多笑笑。   作为父亲的楚王,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并没有去打搅。   身为王者,几乎可以富有天下,但是依旧也有许多自己渴求的东西无法得到。那些相聚的幸福是短暂的泡影,为什么不让孩子在能拥有的时候多享受片刻呢?   楚王低下头,打开了下方翘头案上的一个木匣子,拿出了放在里面的一条链子。   时间太久,作为链子的皮绳已有些发硬变脆,但是上面零零碎碎的挂件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那枚狼牙色泽淡黄,尖端锋利,质地坚硬,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这当然不是祖辈流传下来的那一条链子。原始的链子早在他提取了那滴血液后,就风化成了一堆细粉。   他把链子复制了出来,放在了前妻身边,通过她的手传到楚環手中,只为了完成这么一个仪式。   这是楚環的来历,是她上一段生命的终点,和新生命的起点。   “我总在思考,自己当年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楚王低声说。   “你做了对的决定。”一个坚定的女声自他背后传来,“我们一起做的这个决定。而事实证明,她确实给我们带来了转机。”   楚王侧身回望。   一位发髻高盘,穿着朴素棉纱长褂的年长女性正站在屋中央的地毯上。岁月不改她秀美的容颜和匀称的身段,却给她增添了超脱的风采。沈太后今年已有百岁高龄,可头发依旧乌黑浓密,双目清澈而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强健的气息。而身为儿子的楚王都已两鬓斑白。   “当年那个东西落到我们手中,就是神灵在冥冥之中选择了我们,选择通过我们的手,把她的女儿复活。”沈太后走了过来,目光坚定地望着儿子,“我们当时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儿子。一个废后,一个废太子,朝不保夕。而那个东西,在当时,确实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就因为祖先传下来的一句话?”楚王低笑,“‘不要打搅她的安眠,除非当你们陷入即将灭绝的境地。而女神再临之日,便是改天换日之时。’”   “我们当时确实就快被你那没良心的爹和徐氏逼死了!”沈太后道。   “是啊……”楚王轻叹着,目光柔软地掠过照片里楚環秀美的笑颜,“虽然不清楚她能做什么,但是我们确实把她培育出来了。秦南她还真以为她怀了情人的孩子。也庆幸她足够爱那个情人,肯冒险把孩子生下来。”   “她确实红杏出墙,我们又没有冤枉她。”沈太后冷冰冰道,“虽然那个女神的传说并没有奏效,但是这个孩子确实改变了我们的气运。我就知道我们没有白养她。”   “是么?”楚王冷淡道,“就这样,你还一直不喜欢她。”   沈太后一顿,说:“因为我知道她要毁了渊儿,我唯一的孙儿!”   楚王蹙眉,“母亲,他们相爱。環儿都为渊儿付出了生命了,你却还对她有误解。”   沈太后抬手摸着一张相片。那是少女楚環和青年楚渊的合影。两个孩子坐在撒满金币般光点的草坪上,楚渊把楚環搂在身前。两人大笑着,旁边还有一只腊肠犬在撒欢。   “她出生后,渊儿就对她展露出极其浓厚的兴趣,寸步不离地守在婴儿床前。哪个六岁的小男孩会这么做?她四岁的时候去爬假山下不来,渊儿为了保护她,两只胳膊被山石划得血淋淋的,皮开肉绽。那时候我就知道这女孩是他的冤家,会要了他的命!”   沈太后面色阴郁地在屋里踱步,“丹阳光复的那次,渊儿要率兵打仗,却还只身一人下到地下通道里找她。楚環和李承钦闹别扭,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渊儿却第一时间就掺和进去,硬生生搅得两人离婚了!楚唐联姻这么一桩大事,竟然被他们如此儿戏。”   楚王冷脸抿唇,一言不发,闭上了眼。   “我都不想再说渊儿后来还为了救她重伤失感的事了!”沈太后气愤道,“她倒好,反而成了哨兵,还顺理成章地结果了兵权……”   “你到底想说什么,母亲?”楚王冷声道,“你在抱怨一个为楚王室和楚国鞠躬尽瘁数十年,完美履行公主职责,又以一个统帅的身份牺牲放在前线的人吗?她究竟有哪点让你这么看不顺眼,以至于二十年后,你还要来到她的故居里大发牢骚?妈,得了便宜,您好歹也要卖个乖吧!”   沈太后很少被儿子这么顶撞,一时怔住。   “没有她,渊儿不会那么顺利就收复丹阳,你我要运气好,现在还依旧守着洹州过日子。没有她,唐王不会因为觉得亏欠了我们楚国,经贸上处处退让。没有她,渊儿也不会觉醒成为黑暗哨兵。”   “渊儿对她的痴迷会是他的劫呀!”沈太后喊道,“随便出来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孩一忽悠,他就能义无反顾地追着人家进虫洞。他是太子,是将来的楚王。他这么做,将楚国江山放在何处?”   “您多虑了。”楚王冷淡道,“渊儿绝对不是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的男人。他走每一步,都经过缜密的思索和斟酌,绝对不会做任何无用功。况且,这些年来长得像環儿的女孩没少出现,你见渊儿跟着哪个跑了?”   沈太后五官皱做一堆。   “要相信渊儿的判断力。”楚王再度将目光投向镜框中明艳如火的楚環,“也要相信那个传说。女神一旦再临,世界终将天翻地覆。”   ***   通体洁白的军舰缓缓降落在皇家专用停机坪上。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舷梯口,缓步而下。   同真人难辨真假的机械侍簇拥着他,地面,主教们正在接驾。   白帝少昊终年都穿着一身雪白长袍,为了维持他宗教领袖的特殊形象,同时似乎也是他个人的偏好。   而这个场面总是会让旁观的宫廷侍者们隐隐激动。因为以圣主为首,所有的面孔都精致完美,所有人都仪态优雅。他们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光,仿若天人,在人间自若地走动。   伊莎贝拉女皇站在书房里,看着那个发光体走了进来。门关上,有些幽暗的书房因那个男人而明亮了起来。   两人隔着半个书房对望。女皇的美是世俗而生机勃勃的,就像一朵迎着阳光怒放的玫瑰。而白帝的美则是空灵脱俗的,像是一段被神遗留在了人间的月光。   寂静之中,女皇忽而勾唇一笑,猫儿似妩媚的声音说:“不表扬我吗,昊。我说的话,他们全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没返程…… 第113章 返程-11   男人步履优雅, 就像仙鹤漫步而来。他牵着女皇的手, 将微凉的嘴唇贴上光滑的手背。   女皇望着他的目光虔诚、专注,荡着春水的波光。   “我很为你骄傲, 贝拉。”白帝的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宛如大提琴弦上发出的颤音。不论何时听他说话,心弦都会情不自禁随之共鸣。   “你打算怎么办?”女皇问, “那个女孩进步非常明显, 我第二次见到她,就觉得她比上一次强大了很多。其间不过只间隔了短短一两天时间。如果她按照这个速度升阶,她很快就会成为光明向导了。”   白帝走到桌边, 拿起水晶酒品,将金色的液体倒入剔透到酒杯之中。   “他们已经结契了吗?”   “上一次所见,并没有。“女皇说,”不过他们显然深深相爱。从精神连接上, 他们已经结契。只是缺一个世俗到仪式罢了。”   “一个是黑暗哨兵,一个将成为光明向导……”酒液在水晶杯中轻轻晃荡,折射出金色的碎光, “又是一对珠联璧合的哨向佳侣,又是一场有关女神的传说。历史总是以惊人的相似不停地重复上演。诞生, 繁荣,破灭。而人性永远不会进步。人类总是会被贪欲和恐惧支配……”   “昊?”女皇茫然。   白帝侧头望向她, 手抚上女子明艳的脸庞:”所以,人类需要一个最强大有力的统治者,来约束和引导他们。”   “是你吗?”女皇微笑问。   白帝笑着摇头:“不, 亲爱的贝拉。很遗憾,我的人类身体赋予了我人性和人类的情感,让我摆脱不了人类的一些劣质的品质。我也会贪婪和嫉妒,也会悲愤和忧伤。我的人性阻止了我成为神。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做到……”   ***   朝歌正被深秋烟雨笼罩。   阴霾灰暗的天空之下,已成为彻底废墟的大元宫已惊人的速度被挖空。   没有了高大的白塔,这里只将竖立起一座小方尖纪念碑。其余的地方则会修建成一个市民广场,地下则是交通枢纽和商业区。曾经神圣的纪念殿堂逐步被世俗和商业吞并。   女英雄已远去,她留下的痕迹也将越来越微薄,终将如同她的前辈们一样,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楚誉从儿童医院结束了慰问活动,独自返回楚国大使馆,发现使馆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风姿绰约、容貌秀丽的年长女性,在深秋阴寒的风雨中依旧穿着单薄的珍珠粉色的香奈儿套装,星芒钻耳钉像两颗小灯泡一样在她耳垂上发光。   她扬着高傲的头,怀中抱着魂兽雪兔,款款走进了大使馆里,像一个归来的女主人,直到她发现了冷眼旁观的楚誉。   “小誉?”女人眉头轻皱,有些不确定。毕竟她上次见这对双胞胎,他们俩才只有十二三岁。小孩子成长中变化极大。要不是看这少年眉宇着像楚渊,身边又跟着一只仙鹤魂兽,她一时还不敢认。   “沈姨。”楚誉不冷不热地欠了欠身,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沈郁心里一阵厌恶。自离婚后,民间一直恭敬地称呼她沈妃,而王室和官方则称呼她沈夫人。只有楚渊后来生的这对双胞胎直呼她沈姨,好像她的身份只是个侧室姨娘似的。   王室里的人竟然也从来不去纠正这个称呼。楚渊宠溺这两个小孩子就罢了,一向公正的楚王也对此置若罔闻。   这个称谓饱含着两个孩子对她的轻蔑。不过是两个生母不详的庶子女,就这样仗着楚渊的宠爱,公然蔑视她这个嫡妻原配。这让沈郁愈发讨厌这对双胞胎。   沈郁深吸了一口气,维持住了优雅的仪态,淡淡道:“没想到你会在朝歌。思思也来了吧?”   楚誉点了点头:“爷爷让大哥带我们来学习一下。”   “陛下倒是有心了。”沈郁嘴角一勾,算是笑了笑,“不过你们俩还这么小,朝歌又这么危险,真不该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做什么的好。”   “我们都就快成年了。”楚誉一板一眼地说,“作为王室成员的义务之一,就是尽可能地从事所有维持王室形象的工作,包括对战地访问,对受害民众的慰问……”   “我知道。”沈郁不耐烦地打断了楚誉的话。   都说这孩子聪明,可她总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这么大的少年了,依旧听不懂话语里的讥讽和调侃。   “母亲?”楚牧结束了会议,接到属下汇报,顶着一头烦躁的细汗迎接了出来,“你怎么来在朝歌了?”   “你这什么话?”沈郁不悦,“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让你一个人来支撑局面,我能放心得下吗?”   “您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楚誉一脸认真地问沈郁。   沈郁愣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没背过气去。   楚牧赶在母亲发怒之前急忙把人挽住,往自己的套房拖去。   楚誉安静地目送兄长母子离去,身边的仙鹤优雅地低了低头。   “那个小子简直太无法无天了!”进了屋,沈郁愤怒地把魂兽雪兔往沙发上一丢,对着儿子怒气冲冲道,“他的妈别说填房,连个侧妃都没混上呢,他倒有胆子来讥讽我?我可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而且当年也是我提的离婚!那对双胞胎算个什么东西!小妇养的杂……”   “妈!”楚牧一声粗喝,阻止了母亲接下来的谩骂,“很多事,你不知道,就不要乱骂了。”   沈郁气得面孔发红,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这么维护他做什么?你还弄不懂你爷爷把他也派来朝歌的用意?”   “什么用意?”楚牧眉头深锁。   “还能是什么?”沈郁急得在儿子胳膊上捶了一下,“就是想让他借这个机会多出头露面,涨一些资历,好和你抗衡呀!”   楚牧一时啼笑皆非:“妈,小誉已经被封为建阳王,承嗣大姑姑了。”   “那也改不了他是你父亲的儿子这个事实!”沈郁冷声道,“自从这小子会说话起,就到处有关于他聪慧的传闻,都快把他夸成举世无双的天才了……”   “小誉确实很聪明。”楚牧不禁微笑,“他就快取得神经学的博士学位了……”   “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沈郁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拍着儿子的胳膊,“你爸和你爷爷一直不喜欢沈家,一心打压我们沈家,还逼着我离婚。现在你爷爷有可能要再婚,没准还会再生儿子。你以为你这个太子世子坐得那么稳?”   楚牧提了一口气,只觉得千言万语涌上来,如高峰期的交通枢纽似的堵在胸口,简直不知道该从哪一条说起。   是耐心向母亲解释其中关系呢,还是直截了当地嘲笑母亲在政治上的近乎愚蠢的单纯?   他想起小时候总听母亲对他抱怨楚王室对她不好,处处排挤她。他替母亲抱屈,跑去找最爱管事的小姑姑问话。   小姑姑楚璇一句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最后只摸着他的头说:“你妈不是坏人。她只是……和我们的画风太不同了。她像是个演另外一出戏的人,却跑错了场子。”   楚牧如今已是即将成家立业的成年男子,他能深刻理解小姑姑当年的尴尬和无语。   楚王室算是所有诸侯国王室中,家庭最为和睦的。楚王深受过家庭不睦之害,特别公正严明。家中孩子兄友弟恭,继承关系又十分明朗,不存在兄弟阋墙之害。而且楚誉又真的是个单纯而可爱的书呆子,楚牧对这对弟妹都十分疼爱。   可沈郁是个纵使离开了王室,也依旧活在王室权谋争霸戏中,活在在自己构思的戏剧世界里的人。她的世界似乎永远不能和家中其他人融合。比如此刻所有人都在为家国存亡忧患忧思之际,她却依旧只惦记着王权争斗。   “我会注意的。”楚牧深知不可能说服固执的母亲,只有虚与委蛇,敷衍了事,“你这次来朝歌住哪里?”   “当然住大使馆了。”沈郁不悦道,“你难道还要把亲妈往外面赶吗?”   “不是的。”楚牧无力,“我是想说,高叔没有和你一路?”   沈郁神色一变,冷淡道:“他母亲生病了,他回去探望。我本来在朝歌也有新书签售会,便过来看看你。”   说着,温柔笑着摸着儿子英俊的面孔:“大半年没见,我儿子长得越来越帅气了。你那个未婚妻小穆没有跟着过来?”   “爷爷让宁岳跟着几位老夫人学宫廷管理,说这也正是锻炼她的机会。”   沈郁点了点头:“你这未婚妻倒是聪明听话,就是身份低了点。我还是更喜欢齐家的女孩,侯府嫡女……”   “妈,”楚牧冷淡道,“我和宁岳就快结婚了,以后不要再提齐家小姐了。尤其请不要当着宁岳的面。”   “楚家的情种男人。”沈郁冷哼道,“你爸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都穿他梅开二度,被一个才十八岁的小丫头勾引着追进了虫洞里,现在生死不明。”   “你终于问到爸了?”楚牧不禁苦笑。   沈郁冷着脸道:“我们都离婚三十年了,他的后生子都和你差不多高了,你还要我如何?从我嫁进楚家起,全家老小都看我不顺眼,也就你曾祖母对我好几分。在你出生前,你爹就对我爱理不理的。你出生后,他完成了任务,更是把我丢一边。你不知道我在清央宫里落了多少泪!”   “妈……”楚牧揉了揉眉头,“你自己都在书里写,你从始至终都爱着高叔叔,嫁进王室是不情愿的。爸也说过早就和你提过离婚,是你自己没答应的。”   “那时你才两岁,我怎么忍心让你经受父母分离的悲剧?”沈郁又怒又,“你爸娶了我,没有尽丈夫之责,这是他自己都认了错的。我说他几句又有什么不对?如今他还不知道活着没。儿子,如果你爸回不来,你就该是下一任太子了。这个事,你和几位宗老还有你爷爷沟通过没有?”   “爸会回来的。”楚牧已是一脸疲惫。   “虫洞都塌了,他就算是黑暗哨兵……”沈郁说到此,又一顿,认真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成为黑暗哨兵的,你这个做儿子的总该知道吧?”   楚牧淡淡道:“这不重要,妈。就因为爸是黑暗哨兵,又驾驶着朱雀,所以我和爷爷都坚信他会回来。他还是太子,我还是世子,一切都不会变。这不正好?”   沈郁神色五味杂陈,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楚牧趁着母亲闭嘴的空档,急忙吩咐使馆人员给她安排住宿,又亲自送她上楼回房间休息。   母子俩刚上了楼梯,就见一只肥嘟嘟的魂兽柯基犬迈着小短腿朝楚牧扑过来。   “哥,你猜今天发生了什么!李凤笙他——”一个女孩从一间房里蹿出来,正要也往楚牧身上扑,见到沈郁,猛地站住了。   沈郁看清女孩的脸,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楚環!”   楚思尴尬地站着,把狗捉过来抱在怀里,讪笑:“是沈姨吧?刚才小誉和我说您来了。我是思思呀。”   “楚思?”沈郁脸色一时十分难看。她瞪着眼睛将楚思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尤其盯着她那张六七分像楚環的脸。一种了然又极其惊愕的神情自眼底浮了出来。   楚思十分别扭,朝楚牧使了个眼色,脚底抹油溜走了。   沈郁直到走进了卧室,才回过神来,眼神锐利地盯着楚牧:“关于双胞胎的生母,你爸说过什么吗?”   楚牧对一切心知肚明,却不想和母亲交流,只说:“没说什么。我做儿子的也不好意思打听父亲的女人。”   “楚思长得同你大姑姑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就没看到?”沈郁低呼。   “有吗?”楚牧装傻。   沈郁在屋里来回走动,神经质一般念叨着:“难怪……说那个女孩长得像建阳公主。我就知道他对楚環有那方面的心思,平时就把这个妹妹当成眼珠子似的。楚環一离婚,他也跟着离婚了。早就巴不得把我赶走,他们俩好双宿□□……”   楚牧说:“妈,我还有个会议……”   沈郁猛地看向他:“你真的要警醒了,儿子!如果双胞胎是楚環的儿子,就你爸当年对她的迷恋程度,绝对有可能想把她的儿子立为自己的继承人!”   楚牧深吸一口气:“我去开会了。您好好休息。我会叮嘱思思他们不要来打搅你的。”   说完,不理会沈郁的挽留,果断出门离去。   走在通往会议室的路上时,楚牧忍不住揉了揉抽疼的额角。   引发这一切矛盾的父亲,不知何时能顺利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掌声欢迎沈郁女士上线。   其实她不算坏人,她就是画风不对,宅斗宫斗风穿越了。   下一章楚環就要回来了。 第四卷 第114章 女娲-1   楚環感受到阳光落在脸上的温度, 睁开了眼。   雪过天晴, 波提亚的两个太阳光芒万丈,天空呈现着特有的淡蓝紫色。   身边是空的。楚渊一早就起了床, 楚環还记得自己半睡半醒间感受到的那个落在额头上的吻。楚渊并没有走远。他的生命光在楚環的精神网中永远是最耀眼的一颗星,正自街口往回走。   楚環起床洗漱,正在准备做点早餐的时候, 楚渊就推门而入, 带来了屋外雪的凉意,和两倍喷香的浓咖啡。   “给你煎了单面的溏心蛋。”楚環笑着说。   男人虽然不惧冷,但是为了和周围居民保持一致, 还是穿上了大衣。他摘去围巾,楚環也微笑着侧过脸,两人在撒满阳光、飘着食物香气的厨房里结了一个吻。   他们如同一对相恋多年的新婚夫妻,拥有浓烈的甜蜜, 和长久朝夕相处才产生的默契。   “我都有点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了。”吃早饭的时候,楚渊说,“没有拘谨刻板的宫廷侍者, 没有复杂严格的规矩,也没有处理不完的公务。”   “过去二十年里, 你给自己放过假吗?”楚環问。   “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休假。”楚渊笑,“但是, 一个执政太子,就和一个母亲一样,是没有能彻底休息的假期的。”   楚環目光柔软地望着他:“那累了怎么办?”   楚渊说:“去你的车间里坐坐。”   楚環一愣。   楚渊喝了一口咖啡, 说:“你那里是整个王宫里最清静的地方。我把你的车间维持得很好,连咖啡杯都留着等你回去自己洗。”   楚環噗哧笑,又觉得心酸,放下叉子,握住了楚渊的手。   楚渊平静地说:“当我需要休息,或者需要思考一些问题的时候,我就会去你那儿。在机油味中,我能沉静下来,感觉到轻松。而对你的思念也是让我能重新站起来,走出去,继续投入到繁忙的政务中的力量。因为如果你在,你肯定会和我一起守护楚国。就像我们曾经约定的一样。”   楚渊重伤失感后,楚環训练完毕,从他手中接过兵权,领兵出征。那时候兄妹两就立下誓约,要一起守卫祖国,守护彼此。   楚環同楚渊手指交叉而握,轻声说:“过去二十年,让你一个人撑着,真的辛苦了。”   “可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楚渊牵起她的手吻了吻,笑容足以融化满城冰雪,“我有现在的幸福,早就不在乎过去的二十年了。”   两人吃完早饭,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打发悠闲时光的时候,圣马丁城中心的国会大会议厅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有关圣主制造的哨兵们的分配。   经过昨日一整日的争论,现在终于进行到了投票环节。   伊莎贝拉女皇的皇位台阶下,一边坐着元老院长老和军部总司令,一边坐着象征着宗教领袖的白帝,和一位无足轻重的国民代表。   白帝依旧白袍披发,却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遮着眉眼和鼻梁,只露出血色清淡而削薄的唇。整个会议上他都一言不发,坐他身边的国民代表十分紧张,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说罢。”女皇已有些不耐烦,“投票结果是什么?”   元老院长老起身朝女王鞠躬:“最终投票结果,是第三方案。”   话音一落,会议厅里掀起一阵议论的声浪。   按照这个方案,新哨兵军团将会被划分成三份,其中80%归女皇直接统领,15%归军方,剩下5%才归圣主派遣,作为他的私人部队。这是一份最大程度削弱圣主兵权的方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白帝如冰雕般的脸上。   白帝在众目睽睽之中起身,朝女皇优雅地行了一礼,说:“我将遵守所有女皇陛下颁布的法典。”   目光又移向了女皇。   谁都知道女皇对同样是向导的圣主情根深种,她是否会批准这个十分不利于心上人的方案?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女皇近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执行吧。这下大家应该都没有意见了?”   元老院生怕女皇改变注意,立刻送上了文书。女皇利落地在文书上签字,盖上了自己的帝玺。   “相信大家都开心了。”女皇丢开了笔,又朝白帝嫣然一笑,“来吧,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宴。昊,你要坐我身边。”   白帝躬身,伸出胳膊,挽着女皇朝宴会厅而去。   午后阳光倾斜,透过客厅的薄纱窗帘照在沙发上两具纠缠的身躯上。   楚渊和楚環亲昵地相拥着,刚结束了一场恰到好处的午后的欢-爱,彼此光-裸的肌肤上都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喘息中透着一股畅快淋漓。   楚渊支起身躯,低头凝视着爱人潮红的脸颊,抬手拂开她凌乱的黑发。   “准备好回家了吗?”   楚環点了点头。   楚渊俯身吻了吻她汗湿的唇,把她拉起来。   两人动作利落地沐浴更衣,收拾好了屋内的一切。楚環还喷洒了自制的清除剂,尽可能地消除她和楚渊的基因痕迹。   然后,他们带上轻便的随身物品,静悄悄地离开了民宿小屋。   门口不知何出现了一辆白色陆上车,却没有司机,也没有上锁。   楚環用感知扫描了一遍,确定安全后,两人上了车。楚渊开着车,离开了荒凉的街区,朝着白雪覆盖的荒野驶去。白色的车很快就同四野的景色融为一体。   当两个太阳中的小一个已经沉没在了地平线后时,陆上车终于来到了一处废弃的货运站门口。   “他们都在。”楚環推门下车,眺望夕阳中如巨大怪兽骨骸的厂房,“就在厂房里。”   “挺准时的嘛。”伊恩叼着烟出来,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们猜怎么着?今天一早,我们一个半废弃的情报交换站里,出现了辆巴士车,里面有一百多名的周国向导,都昏迷不醒。我们没办法,只好把人都带过来了。”   说着,朝楚環挤了一下眼:“美人,是你做的吗?”   “是我们的一位盟友。”楚環说,“看来她遵守了和我们的约定。人呢?”   “都在里面。”伊恩说,“有不少向导已经被迫结契了,产生了哨向分离焦虑症。我们给他们注射了镇定剂,等着你们来处理。”   四层楼高的大车间里,停放着一艘黑灰色中型太空舰。波提亚从两次入侵周国中掳走的向导大部分都已经被安置在了船舱里。这些向导全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青少年,在经历的一系列突变后,全都惶恐不安。楚環不知道伊莎贝拉女皇是怎么瞒着白帝做到的,但是她确实将名册上的所有向导都送了过来。   “果真是你!”玫激动地朝楚環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对同伴们说:“就是她!是她将我们从白塔里救了出来!她是大周的营救人员!”   向导们全都兴奋了,朝楚環涌过来。   /镇定,朋友们。/一个温和却有力的声音在所有向导的识海中同时响起,/我们是秘密行动,不要惊动了别人。/   这种涉及两百多人的同时共感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向导们安静了下来,望向楚環的目光充满了惊艳与崇拜。   /现在,都坐下来。/楚環发号施令,/自己或同伴有失偶反应的,请举手。身体有异常状况的举手。/   人群里举起了手,楚環立刻走过去。这些向导里,尤其是最早被抢来的苍国向导们大部分都已被分配了哨兵,接受过临时标记。他们离开了标记自己的哨兵,生理上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失偶反应。/   太空舰外,伊恩和阿曼达等人正看着楚渊检查着各项设施,尤其是那个据说是虫洞门的装置。   这里是一个报废十来年的国内货运站,有一个虫洞门连同波提亚边境星球,便于商用舰快速来往。而楚渊把楚環做好的装置替换下了原有虫洞门的旧装置,这就是个能接受邻国信号,开通国际虫洞的门了。   “开通的时候,这个虫洞门会抽取全城的电力。”楚渊对伊恩说,“所以波提亚政府会很快发现。你们最好提前撤离,免得到时候有危险。”   “开虫洞不需要官方许可吗?”伊恩说,“当然,显然你们已经拿到了许可。又是你们那位盟友?”   “知道的越少,对你约好,朋友。”楚渊做完手里的活,从机器高台上一跃而下,“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楚環走下太空舰,眉头萦绕着愁绪,对楚渊说:“太空舰状态很好,但是苍国的那一批的孩子情况不是很好,而且将近三分之一都已经怀孕了。”   “他们中有人想留下来?”   “有几个孩子似乎和哨兵产生了感情,但是都愿意先回家,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走。”楚環说,“我已经将他们都催眠了,他们现在已经全部入睡。这样一来,就算归途中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不会因为受惊而造成混乱。”   “你这样安排很好。”楚渊望了一眼窗外的夕阳,“伊恩,我诚挚的朋友,要和你们告别了。”   “祝你们好运。”伊恩和楚渊用力握手。   “谢谢你对岛上向导的教导,凯伦。”阿曼达亲吻了楚環的面颊,“真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也许真的有机会呢。”楚環笑着说。   伊恩吹了一声口哨,带着手下撤离。   楚渊揽着楚環的肩,站在车间门口,目送他们的车消失在了夜幕降临的雪原之中。   天边,最后一抹阳光也没入了地平线下。夜彻底统治了这片大地。   “出发。”楚渊和楚環手牵着手,登上了太空舰。   在驾驶舱坐好后,两人都释放出了魂兽。迦楼罗如今已是一只体型如雁的白鸟了,流云般的尾羽柔韧飘逸,在空中优雅地摆动,逗着楚渊的狮龙兽昆仑忍不住伸爪子去抓。   楚環拍了拍昆仑的脑袋。狮龙兽走过来,温顺地趴在了她的脚边。而充满了能量的朱雀化作一只机械鸟,同迦楼罗一起站在架子上,一红一白,宛如一母同胞。   随着楚渊的操作,太空舰全面启动。前方的虫洞门开始运转,向朝歌发送连结请求。   信号传输的嘀嘀声中,楚渊伸出手。楚環极有默契地握住了他的手。   朝歌的统战会议室里,环状的大屏幕上,所有图标数据静静变幻着,所有人严阵以待。   “时间到了。”司徒启明低声说,“还没有接到接驳请求?”   “没有,殿下。”通讯员回答。   李承钦望向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楚牧,对司徒启明低声说:“我们并不了解那边的情况。也许这72小时里,他会遇到敌人,情况会有变。”   “父亲会信守承诺的。”楚牧侧头望了过来,肃穆冷硬的脸色几乎同其父如出一辙,让李承钦和司徒启明都不禁轻微一怔,回想起了一些不大令人愉快的往事。   “他会回来的。”楚牧重新望向屏幕,“也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他回到家人身边……”   屏幕上一个红点亮起。通讯员惊呼声打断了楚牧的话:“接到接驳请求!”   气氛骤然剧变,众人振奋。楚牧快步走上前,问:“从哪里发来的?”   “对方定位,波提亚圣马丁星,K43区,2号星际货运站!”通讯员大声播报。   “是父亲!”楚牧激动道,“同意请求!”   苍太子算是所有人中最为镇定的,定声问面色凝重的李承钦和司徒启明:“两位长辈如何看?接还是不接?”   楚牧亦目光冰冷地盯着那两人。   “对方极有可能是波提亚军队……”司徒启明斟酌着。   李承钦一声豪放大笑:“敌人来了,再战便是!接!”   苍太子也点了点头。   司徒启明在众人注视下,面色冷峻,最终开了口:“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换标题了 第115章 女娲-2   宇宙的另一端, 虫洞门的红光终于转为蓝色。金色的线条凭空划开了空间, 裂开张大,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而随着能量狂潮被吸收而来, 整个圣马丁瞬间陷入夜的黑暗之中。这股黑潮不断朝四面八方延伸,吞并了附近的卫星城镇和市区。   而位于圣马丁市中心的皇宫却拥有独立的防空袭能源系统,并不受大停电影响。   女皇坐在窗边灯下, 正翻看着一本古老的纸质书。感受到了市区里能量的流失, 她合上书,起身望向窗外。   “没有灯火的城市,犹如远古的荒原。”白袍男子静静走到她身后。   “你见过远古的荒原吗, 昊?”女皇回首望向他。   “我见过很多景色。”白帝轻声说着,目光越过黑夜,投向遥远的、未知的时空,“我见过末世的母星, 见过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我见过无数壮美星云,见过星球的诞生和毁灭,见过人类文明的轮回。”   “爱情呢?”女皇目光脉脉。   “我当然见过爱情。”白帝朝她轻柔微笑。“最浓烈隽永的, 最忠贞专一的爱情。他们的眼中看不到别人,只放得下彼此。”   “陛下!”官员急冲进门, “有人抽取了包括帝都在内五个城区的能量——”   “打开了一个虫洞。”女皇波澜不惊地接上了官员的话,“一个通往大周国的双边虫洞。”   官员诚惶诚恐:“陛下, 特警部队已经出动,将事发地包围了起来。请您立刻宣布圣马丁进入备战状态,并且签署谴兵令!”   “看来她是打算同我不告而别了。”白帝俊美的脸上浮现遗憾的神色, “可是作为徒弟,我却不能不去送送她。”   白帝鞠起女皇的手,弯腰亲吻,“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带着我的手谕吧,可以指挥我的那些哨兵军团。”女皇温柔一笑,“祝你平安,我的朋友。”   白帝的身影倏然化作无数只莹白色的蝴蝶,飞散在空中,消失不见。   “陛下?”官员看不到女皇识海里的共感。   伊莎贝拉女皇收回多情的目光,朝官员望去,冷峻道:“白帝已经带兵追击去了。通知所有大臣来统战室汇合!”   女皇撩起红发,披上一条厚软的披肩,朝房门走去:“通知查伦将军,一切按计划进行!”   ***   虫洞的黑并不是纯然的。开凿出来的甬道壁上,能量流动会时不时产生放电现象,发出刺目而绚丽的光带。   太空艇在虫洞里快速行驶,就像在积雨云中穿梭,像一只同闪电搏击的鸟儿。   驾驶舱里,仪表盘上指示灯和数据图不停变换,楚渊全神贯注地监视着。   楚環闭目坐在副驾里,精神网已将这艘不大的太空舰完全包裹了进来,并且顺着虫洞通道往两段延展而去。   原本荒芜单调,只呈现着能量线和光斑的精神网变了。如同蚊虫撞上了网,引发了网主人才能感觉到的特殊的振动。   “他来了。”楚環勾唇。   楚渊解开了安全带,站了起来。朱雀拍打着翅膀,飞落在他伸出来的胳膊上。   “我去会会他。”楚渊俯身吻了吻楚環的发顶,吩咐狮龙兽,“你留在这里保护她。”   精神网里,星云如绚丽的棉花糖漂浮在宇宙之中,星光如碎钻,撒满了夜幕。   “师父又在看星空了。”少年嗓音清脆优美,带着甜甜的笑意,“今日的星空,同昨日又有什么不同?以人类肉体凡躯的寿命,于浩渺宇宙来说,连一瞬都不算。”   女子说:“独立个体的寿命总是短暂的,而一个种族的寿命,却是会延绵下去。文明与精神,会比星辰更加永久而辉煌。”   “师父你总是这么维护人类。”   “我们亦是人类。”   “我们不同。”少年冷声道,充满了高傲,“我们个体复制就可以达到传承文明的目的,不需要大量繁衍无用的族群,消耗过多的资源。我们这么完美,师父,你这么完美,为什么还要一代代守护人类呢?”   “昊儿。”女子轻叹,“我不清楚你如何产生了这样的思想。可你确实是人类,才会有独立的思想,才会不服从我的命令。”   “师父,”少年声音充满委屈,“你有了哨兵后,十分疏远我们几个了。青帝、赤帝他们,也都只把各自的哨兵当作最亲密的伴侣了。”   “因为哨兵本来就该是我们向导最亲密的、生死无间的伴侣。”女子的笑里含着令人心神荡漾的暖意,“哨向本就是相辅相成。我们不分尊卑,相伴而生,相随而死的。你将来也会遇到属于你的哨兵,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可是他们也是脆弱,容易夭折的。”少年不屑,“他们离开了我们的疏导就会发疯而死,他们其实才是依赖我们为生。为什么向导不能拥有强健的体魄?”   “世间不会有绝对完美的事物,昊儿。正因为我们都有缺陷,所以我们才需要彼此。”   “我不需要哨兵……我可以做我自己的哨兵……我会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武器……”   炮火声涌来,如潮水淹没了一切。   “回来……”青年华丽的嗓音里还隐隐带着点少年时的影子。他绝望地哀求着,“这是个埋伏!他们就是为了杀你!回来!”   硝烟缭绕之中,军装女子靠坐在壕沟里,怀中抱着一名遍身浴血的男子。   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男人已冰冷却依旧英俊的面颊,布满血污和烟尘的面孔看不清容貌,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如雪融后的泉水,映照着此起彼伏的炮火和弹道。   “来不及了,昊儿。潜川他走了,为了保护我……我别无所求,只想和他一起走……”   “为什么总是这样?”男子痛苦哽咽,“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要被那些劣等的哨兵绊住脚步?”   “对不起……如果能再见面……”   炮火声带着低语远去,变成了诡异的闷响。   四周场景再度转变,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透过高塔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眺望整座城市。而市区里硝烟四起,战斗机在低空盘旋,警报声如厉鬼盘踞不散。   男子站在窗前,背影高大挺拔,仿佛一座屹立的高山。一头银色的长发如绸缎一般披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明。   楚環的意识体凝聚成了人形,双脚落在了地板上。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正朝窗边的男子走去。而在她身后,紧跟着军装笔挺的楚戟,以及一群矫健切全神戒备的3S士兵。   男子施施然转过身来,手中拐杖在光洁的地板上敲出轻响。   他相当苍老,却又依旧英俊,而且高贵。他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王者的威仪和岁月的沧桑。那是他在两百年漫长等待中刻画下的痕迹。   他深邃而睿智的眼注视着少女,全神贯注,仿佛她是自己失落已久,又被送回面前的珍宝。   “我终于等到你了。”老者目光温柔得就像秋日的暮光,“我足足等了你两百零六年。”   楚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们终于将你彻底掌控了,神之女。”白帝感叹着,“可你依旧这么纯洁而美好。你的灵魂之光永远是最璀璨澄净的金色,而你剔透的魂永远强大而无畏。拥有无畏的灵魂,你将会得到本该属于你的自由。”   “而你该走了。”楚環终于开了口,“把人类的世界,还给人类吧。”   “我可以走。”白帝微笑着,“但是,师父,人类世界也不会是你最终的归宿。我不怪你,是他们用恶心罪恶的方式将你培育养大,让你无知又顺从。”   他扫视着少女身后的哨兵们:“但是人类不知道,他们永远都无法掌控你,也没有任何一个黑暗哨兵能配得上你。他们只会玷污你高洁的身躯,麻痹你无暇的灵魂。你终将知道,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族人,也是你唯一的归宿。”   随着话语,白帝的长袍自脚下开始燃烧,火焰飞速蔓延,转眼就将他半个身子包裹住。   楚環感觉到自己被男人的胳膊搂住,防止她上前。所有人都静静旁观,没有人去灭火。   而白帝在火中朝着楚環从容微笑。   “我们都会再临于世。再会,我的女神。”   火焰将他的身躯吞没,并且飞速向四面扩散开来——   精神网之外,密集的先遣机械部队犹如出巢的黄蜂涌入了虫洞。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艘体型极其庞大的龟型的军舰,搭载着数万士兵。   而在龟型军舰一侧,还有一艘通体洁白如一枚狭长的海螺般的太空军舰。这是白帝的座驾“玉琥”。   同周围环绕着的各种仿生怪异造型的军舰对比,这一艘洁白的军舰优雅美丽,浑然一体,一点都不适合出现在战场上。   而也就是这一艘精巧漂亮的旗舰,指挥着千军万马,朝着前方疾驰的那艘黑灰色军舰气势凶猛的直扑而去。   黑灰色军舰的所有推动器全部开至最大,全速朝前疾驰。   随着一抹金光,一只金红色的机械凤从军舰中飞出,羽翅张开,光芒耀眼,犹如一个降临人间的神使。   朱雀昂首高鸣,刺目的光子弹从口中发射,射入后方密集的机甲昆虫之中。   弹光爆炸横扫,成片的机甲虫在耀眼的光芒之中被撕碎分解。等到光灭,太空中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断肢残骸。   朱雀完成了壮丽的出场秀后,双翼一收,化做舰型,枪炮支出,对准了追兵。   而在白帝座驾玉琥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各种中型军舰驶入虫洞。   为了追击一艘不过搭载了两百多人的中型旧军舰,波提亚竟然出动了将近三万大军。这会是一场敌我悬殊空前巨大的战斗。   楚渊在朱雀驾驶舱里戏谑一笑。   /環儿,他对你真执着。/   /不是对我。/楚環依旧坐在太空舰的副驾里,闭着双眼,手漫不经心地摸着趴在她膝上的狮龙兽的脑袋。   /他只是迷恋崇拜女娲的力量罢了。/   楚渊的视线里,是重新聚拢成一片的银白色机械虫。红色的复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银白的身躯折射着后方军舰上发射出来的灯光。   白帝长袍坠地,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前方。   操纵朱雀的,正是这一代女娲选定的哨兵伴侣。   又是一位黑暗哨兵。一个哨兵的领袖,一个人间的王者。   可是,他也终究只是个依靠向导才能将力量发挥到极致的男人罢了。没有了向导,他也不过是个身躯强健的武夫!   白帝面色如水,优雅地抬起了手。   机械虫群迅速凝聚成了一条庞大的银龙,朝着朱雀发出无声而饱含威胁的嘶吼。   朱雀发散着金红光芒,迎面而上——   楚環镇定地站在精神网里的火海里。她身后的哨兵逐渐消失,楚戟专注的身影也被火焰吞灭,四周景色全部坍塌,消失殆尽。   而白帝从火海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另一端,同楚環遥相对望。   “你阻拦不了我回家的路。”楚環冷淡一笑,“而周国也并不欢迎你。”   “我知道。”白帝微笑着,“从波提亚到朝歌,虫洞航行时间为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你觉得你只凭借一个哨兵,哪怕是黑暗哨兵,能抵抗这么长时间吗?”   楚環说:“我看到你带来了很多人。那些都是你造出来的傀儡。”   “而他们也都可以成为你忠实的子民。”白帝说,“只要你愿意,晓初。”   “我不是晓初。”楚環冷静道,“晓初已经死了,过去的八位女娲都已死。而我是楚環。”   白帝在火中朝楚環缓缓走来:“你只是以为自己是楚環罢了。女娲系统有修复运行体的本能。你的这具身体在智力上有缺陷,女娲通过次波刺激脑部,修复发育不全区域的同时,将它从‘楚環’身上截取的记忆和人格复刻在了你的脑中。”   楚環面孔僵硬,微眯着眼看着白帝。   男子略带遗憾地一笑:“你只是被女娲程序错误装载了他人记忆的人。‘楚環’只是个失败的复制体,她的身体和记忆都应该被彻底销毁的。你的觉醒应该纯净无暇,不承载任何过去的负担。”   “那又如何?”楚環忽而挑眉一笑,“我既然继承了楚環的人格和记忆,那我就是她了。我有自己的爱人,亲人和朋友。也有自己的立场,和无论如何都要维护的东西。所以,白帝少昊,请你从我的地盘滚出去,不要再来打搅我!”   狂风骤起,火焰呼地窜起一丈高,形成了火墙。   白帝的衣袍在风中摆动,摇头笑道:“你这是自欺欺人。你是因那段记忆去爱那个哨兵,因记忆的影响而去维护人类。你的哨兵,他知道自己以为复活的爱人,其实只是个复刻品、冒牌货吗?”   楚環冷冷道:“等他清扫完了你的机械兵后,你可以亲口去问他。”   随着话语声,她身上的牛仔裤和风衣化作了火焰,紧接着变成了一声金红色的机甲轻铠。   清越的鸟鸣响彻精神网。迦楼罗振翅翱翔而来,落在楚環的肩上。   “我真不想这样,晓初。”白帝遗憾叹道,“你应该都知道了发生在第八代和九儿身上的悲剧,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卑劣的人类。你想再一次承受他们的背叛吗?”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楚環嗤笑。   白帝道:“和我一起,重新统治这个世界!”   “抱歉,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楚環手腕一抖,长鞭如电蛇,“我只想守着男人和孩子 过小日子。而谁打搅我过小日子,我就要干翻他!”   白帝长吁一声,白袍化作荧蝶飞去,露出一身银蓝的轻铠。冰雪铸就的长剑出鞘,散发着幽蓝的冷光。   “可能你还没有想起来。但是我很怀念和你过招的时光。”   金蓝二色撞击在一起,风暴席卷整片识海! 第116章 女娲-3   碎光如金币, 自树叶间隙落下。凉风如游鱼, 略过滚烫的脸颊和汗湿的脖颈,吹得衣袖鼓胀。   一红一蓝两个身影在林间穿梭。你进我退, 见招拆招,拳脚利落。   落叶被风掀起,翻飞如飘羽。   强劲的能量流在林中急速流动, 震荡之下, 草木影像一阵扭曲,随即砰然消散。   山林景色转为岩石峭壁,抵挡住对方的冲击。山石崩裂, 巨浪又席卷而来,将平原淹没成汪洋大海。汪洋之中蹿出一条蓝色灵蛟,追着一头金色的巨鲸。   巨鲸奋力一跃,腾飞上天, 巨大的尾巴将蛟龙抽飞至天际。   蛟龙一个翻身。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巨鲸扭身化作了一只火风,在云层和闪电之中翱翔, 浑身绽放出万丈金光。这金光如骄阳破云,驱散了狂风暴雨。金红的凤凰振翅高鸣, 口中突出一颗火球,射向急速撤退的乌云。   蛟龙落在草地上, 翻滚中变回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面容俊美夺目,黑发披肩。   他坐在地上,喘息着, 看着火风翩翩落下,在耀眼的天光之中化做一身劲装的女子。   “你已经准备好了,小昊。”女子逆光的脸面孔模糊,但是青年能感受到她和煦温暖的笑意,和她充满着自豪的目光。   “你对精神力的掌控已经可以让你应付远航中的大部分困难。”女子笑着说,“你将继太玄之后,成为下一队远航军的指挥官。如今的你,就只缺一个哨兵了。”   “我不需要哨兵。”他不以为然,“我不想被任何人掌控身体。”   “当向导和哨兵结合,力量才会到达顶峰……”   “可你也一直教导我们,不要一味追求最强大的力量。”   女子无奈地叹气。   青年盘腿坐在草地上,失落地说:“我走后,你呢?”   “我也会离开地球。”女子说,“我会率领最后一只舰队出发。就在你们身后。”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他问,“这样可以相互照应。”   “因为我们需要探寻不同的星域,以加大寻找到宜居星球的几率。”女子窈窕而笔挺的身影在光芒中晃动,“不要害怕,小昊。我向你发誓。不论多久,我们终究会再会的。”   “哪怕更换了新的身体……”他说。   “我们的记忆和使命是一脉相传的。”女子朝他伸出手,“我们是永恒不变的。”   他终于笑起来,将手伸了过去。   刺目的光芒骤然变作一阵灼热的火浪赢面扑来。男子伸出的手被火苗卷住,瞬间烧毁。   他另一只手当空一划,树起一面冰墙,挡住了烈焰。   焦黑的断臂处涌出流动的蓝光,凝结成了一只新的手掌。   楚環冷笑,长鞭横甩,冰墙龟裂破碎,熔岩般的火焰倾泻而下,朝着白帝扑去。   白帝挥手招来巨浪。   冰冷的海水和炽热的火焰撞击在一起,火红冰蓝如两条巨龙纠缠,彼此撕咬缠打。   虫洞中,密密麻麻的机甲虫包裹住了朱雀。数刀金光如闪电在球体表面闪烁而过,机械构造的巨球砰然炸裂,残肢断臂飞溅向四面八方。   朱雀化作人形,右手持巨剑,一剑刺穿了一艘最近的太空舰,左臂炮筒发射,引发数艘军舰连环爆炸。   狂乱的能量流引得虫洞壁剧烈震荡,局部掀起了风暴。一艘白帝的军舰被朱雀的炮弹震飞,又被卷入虫洞风暴中,吸了出去,不知道是被撕成了碎片,还是被抛至某个不知名的空间去了。   精神网中,火龙狠狠咬住冰龙的脖子,将其狠狠甩了出去。   冰龙的身躯撞上结界壁,碎作无数冰晶。火龙张口喷火。而那些冰晶转眼凝聚成一道冰箭射向火龙心脏。   被箭射中的一瞬,火龙砰然散做漫天红色羽毛。冰箭射了个空。   羽毛凝聚成为凤凰,利爪抓住了冰箭,咔喳一声将其折断,丢在地上。   碎冰聚为人形,白帝踉跄后退一步,乌发凌乱。   楚環收起双翼,缓缓落地。   “你的力量在增强。”白帝抬手,抹去唇角一抹鲜红,眼中迸射出异样狂热的目光,“就是这样,这股力量……”   楚環已感受到体内逐渐泛起一股因能量激增而引起的燥热。她产生了一种想要释放,想要冲破边界的冲动。   “你打不过我。”楚環手中长剑化作利剑,指向白帝。   “因为你即将完全和女娲融为一体?”白帝笑着,身体再度悬空,银蓝铠甲化回雪白长袍,衣袖摆动,宛如仙人莅临。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楚環冷声道。   “哨兵么?”白帝轻蔑笑道,“母亲将他们造出来,本就是用来做我们的侍卫和随从的。他们只是一群拥有一身蛮力的武士,给我们带来肉体的欢愉罢了。哨向彼此忠诚和唯一的属性也不过是个谎言和笑话。你看看波提亚的现状。只要我略施小计,就能打破哨向的平衡。”   “所以,因为你冷酷的私心,波提亚的哨向都生活在痛苦之中!”楚環叱喝一声,能量波朝着白帝攻击过去。   白帝抽身躲避,转身挥手发射漫天冰箭。   “这是事实!”他高声道,“向导无法被制造出来,可是哨兵想培育多少,就能培育多少。”   楚環的鞭子抽出炽热的火浪,融化了冰箭。   “这除了彰显你的控制力外,还有什么用处?”   “这是在向你证实我的观点,晓初。”白帝躲过一道火焰的攻击,深深注视着楚環,“不要让人类的情感和肉身的欲望拖累了你成为神的脚步。你明明不需要什么哨兵。你的力量已经超越了所有哨兵和向导。我们两个联手……”   一条火鞭抽断了白帝的话。   “你真爱说车轱辘话。”楚環不耐烦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兴趣和你搭伙做任何事。你精神不稳定,看着就不是个靠谱的合伙人。”   火鞭在白帝白玉般的面颊上留下的黑红血痕迅速消失。他失望而又悲愤地望着前方如金凤般的女子,满是欲求而不得的愤慨。   “你又觉得你现在这个搭档,有多大能耐?”   虫洞之中,龟型的军舰腹部张开,密密麻麻的机械虫飞出,后面还紧跟着数百艘小型战斗机甲。每架机甲,都由两名哨兵驾驶。   楚渊眉头一皱。   “这些都是我培育出来的哨兵,也是你们忙活着想要拯救的人。”白帝缓缓道,“是的,你休眠了他们大脑中的控制器。但是你看,他们依旧听从我的指挥。而你的黑暗哨兵打算怎么办?杀死这些哨兵,或是被他们杀死?”   朱雀发射散弹,清扫着冲在最前面的成群的遥控机械虫。部分冲在最前方的战斗机甲不可避免地被炮火波及,中弹毁灭。   楚渊是个作战能力首屈一指的黑暗哨兵,朱雀也是一台性能顶级的机甲,但是他们终究是单兵作战。面对步步逼来的战斗机甲,楚渊一时不忍心发射杀伤性武器,不得不被逼着且战且退。   “你们的控制器已被休眠了。”楚渊向对方喊话。   波提亚的邵兵们听到了,几乎所有战斗机的进攻都随之一缓。但是震惊过后,没有任何一个哨兵敢用生命去验证对方的话。他们只能继续进攻。   白帝噗哧一笑。   可笑声未落,一个闪烁着金光的电笼从天而降,轰然一声将他困在中央。他抬手触碰,电花噼啪闪烁,将他手掌电得焦黑。   “不听话的孩子,就该关禁闭!”楚環冷瞥了他一眼。   识海深处涌来一股强劲的狂风,能量呈现丝缕状,从四面八方朝楚環扑去。   楚環再也压抑不住身体中那一股想要爆发的力量。   骤然间,旭日般的金光从她全身迸发出来!   外部的能量流同她自身能量接驳,疯狂地灌输进她的身躯。同时,精神网的神经元疯狂地分裂,将虚空填充成了实体。   战斗中的楚渊心头狂跳,猛地回头望去。   急速飞在前方的黑灰色太空舰自内而外泛出一层瑰丽的金光。这光芒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烈,直到那道几乎可以开辟洪荒的力量迸射而出,充满了整个虫洞。   金光照耀之处,所有的波提亚机甲仪表盘一阵乱闪,随即失去了控制。   “怎么回事?”   “动力关闭了!”   “控制权被收回去了!现在是谁在操控军舰?”   关闭了动力系统的机甲在虫洞中像浮游生物一样盲目地飘荡着。而这阵骚乱延续到了龟型的旗舰上。   入侵警报刚刚响了没有多久,就被一股力量力量强行关闭。旗舰内所有的灯光一阵闪烁。从攻击系统到防御系统,从动力系统到维生系统,全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抢夺了掌控权。   佩戴着着圣光教徽章的主教们正要采取行动,机械的身躯却倏然僵硬,表情定格,电子眼中,瞳孔扩散。   “我们被外部力量掌控了!”人类哨兵惊慌地奔走。   “我们会被圣主惩罚的……”接受过改造的哨兵惊恐起来。   恐慌的情绪在旗舰中爆发。   而白色军舰紧接着迸射出冰蓝色的光芒,投向龟型旗舰,试图抵抗金光的侵袭。   就在此时,一道光子弹自白色军舰的后方毫无征兆地发射而来,击中了军舰的后部。   白色军舰中产生了连环爆炸。坐在窗边高倍沙发里的男人在剧烈的震荡中睁眼起身,脱去长袍。在一侧待机的机甲飞扑过来,将他包裹住,赶在爆炸波及到主控室前击破窗户冲了出去。   在白帝的机械兵团后方,一层伪装成混沌太空的能量屏障散开,一支庞大的军舰团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旗舰是一艘形如罗盘的金铜色军舰,上面喷绘着斯宾塞皇室的徽章。   “贝拉……”   三位向导接驳的共感空间里,白帝静静地注视着新出场的客人——一身戎装,红发高束的伊莎贝拉女皇。   “你真让我失望呀。”白帝一声轻叹。   “彼此。”女皇勾唇一笑,“到了和你彻底说再见的时候了。”   她的身影退出共感空间。   龟型旗舰的广播里响起了女皇沉稳坚定的声音:“各位士兵们,我是伊莎贝拉,你们的女皇。”   惊惶的哨兵们难以置信地抬头。   “我已经获得了整艘军舰的控制权,并且已将你们脑中的控制器休眠。你们都是我珍贵的子民,却不幸被圣主蒙骗也控制。现在,请让我看到你们的忠诚,并且予以我支持,将邪恶永远从波提亚的领土上驱逐出去!”   旗舰和机甲通讯里一静,继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虫洞另外一端泛起星星点点的军舰的光芒,犹如一条银龙,带着千钧之势,浩浩荡荡压境而来。   那是大周的四大诸侯国联军!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帝美人儿成了夹心汉堡包。 第117章 女娲-4   ***   原本空间有限的虫洞在双方能量追加下不断扩宽, 足以容纳两端涌入进来的千军万马。   不一样设计的军舰, 不同的将领,却都有着同样的目的。   不论歼灭还是驱逐, 他们都想确保那个曾给人类社会带来苦难和危机的3S白衣向导,不会再踏入他们的领土。   波提亚皇家军队由女皇倚重的新贵将领查伦将军领兵,堵截住了白帝的退路。   楚渊驾驶着朱雀降落在白帝身后, 横刀雄炮, 守在了太空舰的后方。   而在太空舰奔赴的前方,大周的四国联军已转眼大军压阵。   楚军冲在最前方。楚牧已通过指挥室的远程摄像看到了朱雀精彩绝伦的战斗身姿,深深震撼。   他小的时候, 曾见父亲和大姑姑驾驶着朱雀出征,也见过朱雀精彩的表演,却因没有上过战场,从未亲眼见过朱雀作战。录像里那些令人震撼的画面因为太国精彩, 都有几分失真。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有关朱雀的传说, 是真的。   宛如战神降临,光凭借单兵之力, 就能拖住整整一个军团的进攻和追击,为两方人马争取到时间。   “是父亲!”楚牧深吸一口气, “是他在驾驶朱雀!”   而话音刚落,那艘正疾驰而来的太空舰中又弹出一个金色轻甲。那是朱雀的副机。轻机甲身形轻灵地停驻在高处,周身散发着一圈令人无法忽视的金光。   司徒启明从指挥椅上站起来, 快步走到指挥室中心舰桥上,盯着大屏幕上的那抹金色身影。   “楚……環?”李承钦手撑着指挥台,身躯前倾,目光灼热。   李凤笙就站在父亲身后,心中五味杂陈地望着远程屏幕里的轻甲。   他在赛场上见识过楚环的机甲操作。那种熟练的灵敏和一招一式的果断给他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私下里他也和司徒子彦交流过,两人都只能将此归纳为楚环的天分。   可如果这不是天分,而是来自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的实战经验呢?   那具年轻的身躯里,装着一个年长的灵魂。而这个年长的女性,却又因伦理之故,永远不会回应他的感情……   你,究竟是谁?   司徒子彦也在思索。   是楚环,还是女战神建阳公主,抑或是人类曾倚靠又背叛过的AI生物电脑女娲?   楚渊抬手,朱雀剑指白帝的机甲屠龙。   “束手就擒吧,白帝。”楚渊沉声道,“你已没有了逃路。”   屠龙通体银蓝,线条流畅,又因并没有呈现作战状态,看上去犹如一条深海人鱼,优雅而充满神秘。   白帝坐在屠龙的驾驶舱里,对着楚渊一笑:“黑暗哨兵,人间王者。你知道在过去,每一位光明向导身边,至少有两到三名黑暗哨兵为她效劳。你们不过是她的执剑者,是她攻击武器中的一部分。凭你,也配和她平起平坐?”   楚渊道:“不论如何,女娲选择了与人类并肩。”   “而她会再次后悔的。”白帝一声冷笑,将目光投向了楚環,“你也很让我失望,晓初。你拥有力量,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误使用它。这样的你,真是配不上‘女娲’之名。”   男人话语里极其细微的波动被楚環敏锐捕捉。她心头升起一股异样,潜意识里对危险的防备令她瞬间全身戒备。   楚環飞速接驳了周朝联军和波提亚军的通讯,厉声吩咐:“他不对劲!全员戒备,张开防爆屏障……”   “再见,”白帝绝美的脸上展露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笑,“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随着话音落下,屠龙全身各个连接连接处迸射出刺眼的白光。   “他要自爆!”楚環大喝。   “全员开启的防爆屏!”李承钦在四军广播之中一声叱喝,“后撤!”   “开启防御!”波提亚率军的查伦将军亦飞速下令。   “父亲!”楚牧摁下通讯,疾呼,“您快撤回来……”   朱雀主副两机却犹如一双比翼的鸟儿,非但不后退,还朝着屠龙疾射而去。   两机之间拉起一条电光长线,继而张开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能量屏蔽网。这是朱雀最精华的防御武器:“天幕”。   伴随着一股摧枯拉朽的能量爆动袭来,屠龙化作一团刺目白光,继而迅速膨胀,炸裂成一个巨大的能量□□球。   狂乱的能量撞击着虫洞壁,同时向两端冲去。波提亚来不及后撤的军舰瞬间就被能量爆撕成齑粉。   而朱雀的天幕却硬生生挡下了大半的冲击,为四军舰队舰队撤离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军舰推动器旋转一百八十度,调转了前行方向,动力全开,朝着虫洞空疾驰。   爆炸的冲击波还在持续着,“天幕”已拉扯到了极致。   朱雀主副双机被退着不住后退,天幕的网络开始一根根绷断。   而爆炸撕裂了虫洞壁,随着能量一收再一放,集合了虫洞坍塌力量的爆炸以毁灭一切的姿态席卷而来。   天幕彻底崩裂,双机甲被力量狠狠弹开。虫洞坍塌的风暴紧随而至,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神,疯狂地撕扯毁灭着虫洞中的一切。   双方军队都紧急开辟了虫洞支线出口,仓皇逃避出去。   滚滚的能量暴流之中,两架金色机甲犹如台风之中的落叶。   楚军之中冲出一支骠悍的机甲战队,朝着其中朱雀主机疾驰而去。   这只由清一色3S哨兵和顶级单兵机甲组成的战队就像搏击风浪的海鸥,灵敏地避开乱流的主力,抓住了失控的朱雀主机。   而就在他们准备去营救副机的时候,另外一支营救队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网兜一罩,把楚環所驾驶的轻机甲兜住,拖着掉头就跑。   “世子!”队长在通讯里气急败坏地大吼,“华国抢走了副机!”   楚牧面色狰狞:“父亲如何?”   “太子殿下失去了意识,但生命体征很稳定。朱雀能源已耗尽,必须尽快返航。”   “先带父亲回来!”   楚牧盯着屏幕里,华国突击队正带着另外一架金色机甲追上了大部队,随之撤出虫洞外。   “该是我们的,迟早会要回来!”   军舰如出巢的黄蜂冲出了虫洞。   在他们身后,虫洞口扭曲,收缩,喷射出大量残骸和陨石,最后终于消失。   司徒启明快步走出升降梯,脸上带着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急切。   “怎么样?人呢?”   三米多长的梭形轻机甲躺在停机仓的甲板上,通体散发着金红光泽,仿佛带着炙手的热度。   众目睽睽之中,舱门打开,露出里面昏迷中的少女。   少女黑发雪肌,面容俊秀妍丽,昏睡在机舱之中,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   司徒子彦鬼使神差地想到,这一幕简直就像在上演古童话《白雪公主》。   司徒启明眉头深锁地盯着黑发少女走神之际,他的儿子已一步抢先,将楚環自驾驶舱中抱了出来。   “断了两根肋骨。”司徒子彦迅速检查着臂弯中的身躯,“多出挫伤,怀疑有脑震荡,还有内出血。把医疗仓推过来,她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司徒子彦说着,抱起楚環,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医疗仓里。   也许挪动引发了伤口疼疼,少女在昏迷中皱起了眉。司徒子彦动作越发轻柔。   “子彦。”司徒启明冷静而严厉的声音把儿子从异样的气氛中拉回到了现实里,“医生会照顾好她的。你要做好自己的本职,清点人数,做好战后善后工作。”   司徒子彦怔了一下,手迟疑着,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医护人员迅速推着医疗仓走了。   “父亲。”司徒子彦追上了司徒启明的脚步,“您打算怎么安置她?”   司徒启明冷淡地瞥了儿子一眼:“一切都会按照原定的程序来。”   “所以,如果楚国来要人……”   司徒启明站住,冷声道:“楚环是华国公民,更是我们的预备役军人。我华国公民,关楚国什么事?你也不要再磨蹭了,去做自己的事吧。”   说吧,带领着一群军政要员而去。   司徒子彦面容晦涩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手环响起,有通讯接入。   “小环在你们那里?”李凤笙开门见山地问。   “是。”司徒子彦说着,朝指挥室而去,“她受了点轻伤,在接受治疗。”   “你们打算怎么办?”李凤笙面色中善意不多。   司徒子彦顿了顿,说:“她是华国公民,我们自然是带她回家。”   李凤笙冷声嗤笑,仿佛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   “你们真的以为,能把女娲握在掌心吗?更别说楚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将她抢夺回去。就我对楚渊的了解,他可是个占有欲极其强的男人。你们抓了他的向导。一个被夺走了向导的黑暗哨兵的怒火,你们坐好准备承受了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司徒子彦冷声道,“楚环是华国公民。而作为华国领导人,家父也有义务保护她的公民权利和人身安危。等她醒了,我会向她转达你对她的问候的。回程中还有很多事要我处理,等到了朝歌后再联系。”   说完,司徒子彦果断中断了通讯。   “这一切还远没有完,是吧,世子。”陈香之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她一家人都是端王府幕僚,她也在前阵子的朝歌受袭后随着司徒子彦入伍,成为了他身边的一名副官。   “是啊。”司徒子彦朝指挥室走去。   陈香之跟着他的脚步,忐忑地问:“上面究竟是想操控她、□□她,还是……消除她?”   司徒子彦俊雅的面容有着坚冰的冷硬:“如果从领导者的角度出发,做一切决策,首先要保障的,是国民的权益和统治的稳定。”   “那从朋友的角度呢?”陈香之问,“小环毕竟曾是我们的队友……你和她也曾经有过……一些过去。”   然而司徒子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快步走进指挥室,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四国的军队不再如来时一般团结无间。他们兵分四路,分别开辟了通往自己国家首都的虫洞,分道扬镳。   楚军旗舰里,楚牧站在治疗室的窗前,看着华国军队进入了虫洞。   身后,是在治疗仓里沉睡着的楚渊。   作者有话要说:  万圣节,,没糖吃…… 第118章 女娲-5   她自再次活过来, 梦就总是多姿多彩的。   不仅会梦到自己前世里一些都快被遗忘的片段, 还会梦到那些和她共享基因的前辈们的生活与爱恨。   然而这一次的梦,同之前的都不同。这个梦, 讲述的是一个平凡小女孩的故事。   梦开始于女孩子三四岁,是普通人类孩童开始稍微有点记忆的年纪。   她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一家人生活在一处被微风和潺潺流水环绕着的环境清幽洁净的园区里。   父母工作很忙, 每日早早出门上班, 并且把她送到托儿所里。   她记得托儿所红色的运动场地板,记得午餐后甜点的香甜,也记得被别的孩子推搡, 跌倒在地的疼痛。   这种被排斥、被嘲弄的记忆,一直伴随了她很久、很久。   等到她长大了点,父母带她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她同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玩了一系列古怪的游戏。   “她的智商并没有问题。”一个白衣男人对她的父母说,“她的表现复合高度自闭症的症状, 但是我们并没有在她大脑里发现异常……”   她的父母变得不是那么开心了,并且考虑再生一个孩子。因为他们开始不停地问她,想要一个妹妹还是一个弟弟。   然而她还没有盼到这个妹妹或是弟弟的诞生, 父母就消失了。   他们如同往常一样出门上班,却再也没有回来。   据说, 那一天,有很多很多孩子的父母都再也没有回来。   她被人直接从学校接到了白塔, 同那些父母都没有再回来的孩子们生活在了一起。他们分享卧室,卫生间和玩具。他们穿着统一的衣服,接受同样的教育。   而她还是同在幼儿园里一样, 总是在老师们看不见的地方,被笑嘻嘻的同学推倒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虽然拼命努力读书,但是成绩依旧不拔尖。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优秀的人,叫哨兵和向导,比如她的父母。   白塔的学校里,每年都会有不少同学觉醒成为哨向。但是作为哨向的后代,她却始终只是个平庸的普通人。   后来,她终于有了一个朋友。   那个总是作弄她的叫方雪莉的女孩突然性格大变,成了她的庇佑者和密友。她告诉她如何和外界相处,鼓励她去和别人做朋友,看起来很关心她。   她觉得很开心。因为不论是再也见不到的父母还是老师,都说人生在世,是需要几个朋友的。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了。   而更让她开心的,是邂逅了那个少年。   方雪莉带着她去喝咖啡,在那里,她见到了今生所见的最英俊的少年。   他就像高山上的一株笔挺的杉树,迎风向雪,清秀而标致,正如他的魂兽,一头浑身雪白,高傲而优美的雪狼。   他就像一道光,终于照穿了她世界里的重重迷雾,抵达了她孤寂的内心。   她就像一朵趋光的飞蛾,在方雪莉的鼓励下,奋不顾身地围着他转。即使少年对她客套而疏离,即使少年身边的人强烈地排斥和厌恶她。   少年人初心萌动的恋爱清纯如朝露,哪怕在日头高升后会烟消云散,也依旧争分夺秒地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直到有一天,方雪莉说:子彦说,如果你能让李凤笙和你交往一个月,他就会同意做你的男朋友。不过,你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哟!   她是那么地单纯,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虽然她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依旧听从了方雪莉的教唆,去讨好那个远自唐国而来的少年王子。   这个高傲、轻浮的少年拥有众多的女朋友,却竟然回应了她笨拙的追求。他们大约是天底下最古怪的一对情侣,从不亲吻,只偶尔在人前牵手,思维和行为方式从来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她觉得李凤笙有点把她当成一只赶不走的流浪狗,大发善心地给与她一点同情和关爱,然后玩味地看着她笨拙地迎合和取悦他。   但是日子久了,她觉得这个唐国王子也并不那么讨厌。他像一团蓬勃的火,总会时不时给与她意外的温暖。他张扬却又不失细心体贴,会维护她,包容她的笨拙。   她觉得愧疚,不该欺骗他,却不敢向他说出真相。于是她选择结束了两人短暂的交往。   李凤笙恼羞成怒地离去,而因为还没有达到约定的时间,她也无颜要求子彦履行那个承诺。   她跌下云端,被打回了原形,再度成为了最初的那个孤独的,被排斥和嘲弄的人,还多了许多不堪入耳的外号。   就连方雪莉也逐渐对她失去了耐心,私下渐渐不爱搭理她了。   胸口的沉重和堵塞般的闷痛,伴随着无休止的沮丧,这大概就是失恋的感觉。   而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觉得这么难过,究竟是因为子彦,还是因为李凤笙。   没想到,幸运之神再度降临,她和方雪莉居然被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   她们兴致勃勃地搭乘太空舰千万朝歌,那颗大周起源的星球,那座承载着千年历史的古都。   她将会拥有新的生活,也许会遇见新的男孩,能再次像个正常人一样,去恋爱。   如果他们的太空舰没有因为偏离航线而遇到一伙流窜的劫匪,如果她出发前就察觉到自己的燥热并不是发烧而是觉醒,如果……   她睁开了眼。   世界以一个全新的方式呈现在了楚環的眼前。视线所及有限,但是识海的感知无边无尽。   她正躺在一间洁净的白色屋子里,可她却感知却包容了身体所处的大楼,这整座城市。   她思绪稍微一动,就连接上了卫星。大地上的所有线路都是她的神经,遍布整颗星球。地面和卫星来往的各种波幅传入她的耳朵,让她能能整片星域的状况都囊括在脑海之中。   此时此刻,一半星球的人在劳作,一半的人在沉睡。一端冰雪冻结了大陆,一端嫩芽正破土而出。   新生命诞生,发出第一声啼哭。衰老的生命逝去,呼出最后一口气。   太空舰们搭载着乘客往返于星球之间的太空。她能感知到站在窗前眺望星海的孩子的兴奋——那是他第一次星际旅行。   这感觉奇妙而伟大。大地仿佛成为了她的身躯,而星星成了她的眼睛。   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只要思维一动,她就可以操控天上地上的一切电子机械产品。小到一盏灯泡,大到军舰和卫星。从人类的日常生活,到国家军事防御体系,全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就是神主宰世界的感觉吗?   “你觉得怎么样?”   她收回了放飞的感知,专注在房间里这个一开始就没有引起她过多注意的生命体上。   年轻女子穿着医护人员的白大褂,容貌清秀却陌生,正专注地盯着她。   楚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容貌改变了,雪莉。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方雪莉——言临清抿嘴笑起来:“我姓言。”   楚環对这个姓氏不熟悉,但是她潜意识里已开始检索,并同步将检索结果上传到了她的大脑之中。   “言家。”楚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应该是高二那年来到小环身边的,对吧?我就说雪莉怎么心情大变了。”   “你记起过去的事了?”言临清显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么说,成为光明向导,让你脑中原本被压制住的原始记忆被释放出来了。而你说‘小环’,所以你在人格上,还是自认为自己是建阳公主楚環。太有趣了!究竟是建阳公主的人格吞并了少女楚环的人格,还是后者依旧被压制在你的大脑里……”   楚環在言临清兴奋的念叨中披上外衣,下了床。   经过医疗仓精心修复的身体娇柔而完美。站在镜子前的少女,就同两个月前醒过来时的一样。乌黑的头发,雪白光洁的肌肤,含着秋水的眼睛,以及玫瑰花瓣似的的饱满红唇。   这具完美的身躯,是属于楚环的。   “这里是兴安京,华国首都。”楚環转身,看向言临清,“司徒启明把我带来这里的,是吧?”   “是。”言临清没打算隐瞒楚環任何事,也什么都隐瞒不了。眼前这个女孩是女娲,她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她的感官遍布大地和天空。只要她想,就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   “他在朝会上。”楚環搜寻到了司徒启明的生命体所在,以及他的副官的通讯记录,“你们已经把我醒来的事通报给他的手下。”   通过会议大楼里的监控,楚環看到副官正在把这条讯息传送给会议中的司徒启明。   会议大厅里,身穿着正统朝服,正在媒体的镜头前接待地方少数民族代表的司徒启明趁着间隙查看了简讯。   楚環的意识体像个幽灵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两眼放光,呼吸变得急促。   “他会在二十分钟后抵达。”楚環对言临清说,“不算上突发状况耽搁了他的行程的话。”   言临清还未开口,手中光子板闪烁,跳出了司徒启明即将过来的通知。   楚環想了想,说:“碳烤小羊排,清炒时蔬,海鲜汤,还有一份提拉米苏。”   “什么?”言临清茫然。   “他要和我一起用午饭。这是我想吃的。 ”楚環说,“给我准备的衣服在里面是吧。我可以出去走走吗?今天太阳不错。”   “当然……”言临清怔怔中,又收到了司徒启明的秘书发来的关于他要和楚环小姐一起用午餐的短讯,不由得微微惊愕。   兴安京正是暮春时分,正午室外十分暖和。楚環换了一身简单居家的白衬衫和米色半裙,穿着一双软底便鞋,走了出去。   这里是位于南城郊的华国国家生命科技研发所。许多隐蔽的生物科技项目正在这片戒备森严的园区里进行着。   实验室里那些奇异的生命都在楚環的精神网中搏动。随便一个生命流放到人类社会中,都会引起不同程度的生态灾难。   而尽管如此,人类数万年来依旧没有停止过对新物种的研发。他们一直试图将这一项神的工作夺取到自己手中。   而哨向就是他们成功的产品。   楚環在大楼里进出自如。她不需要任何身份验证,所有关卡都会为她而大开。沿途经过的研究人员和巡逻的警卫都认得她,纷纷为她让路,脸上带着惊慌而又崇敬的表情。   楚環一直走上宽大的平层露台,眺望城郊森林公园的湖光山色。   大三那年,她曾在假期里随司徒启明来兴安京小住过半个月,拜访司徒家的父母亲友,华国王室,还在附近游山玩水。   他们俩就在这个森林公园里露营过,一起徒步登山,在峡谷湍急的溪流里飞蝇钓。   那时候她是个无忧无虑的楚国公主,而司徒启明也只是个贵族子弟。除去尊贵的身份,他们两人同所有年轻情侣一般无二。   三十多年过去,森林公园里的小树苗已经长成高壮的大树,她和司徒启明也已越走越远。   兴安京是个距楚国丹阳的普通虫洞航行时间为四个小时的星球。如果不走虫洞,则需要三日左右的太空旅行。   距离这么远,楚環自然感知不到楚渊。但是她已从媒体网络中确认,楚渊已经返回了丹阳,但是一直都还没有在公众媒体前路面。   “女娲的力量并不是无穷的。”楚環说,“新的程序语言的全面运用,最终会让她被淘汰。”   “她会不断学习。”司徒启明走到她身后,手中拿着一张丝绒围巾,搭在了楚環肩上,替她挡住高层强劲的风。   “不论研发多少新的程序语言,都会被她破解。她是个远比人类完美的程序,又有了光明向导的高度开发的大脑来运转。她永远都走在人类前端。”   “周蕴博士发明了她,是想让她帮助人类生存下去。”楚環平静地看着司徒启明,“是人类滥用了她的力量。”   “是。”司徒启明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蕴博士不该将这个力量交给人类。女娲这样的神的武器,在用完后,就应该被好好封存起来。”   楚環挑眉,笑容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所以,启明,你这是要封存我吗?”   司徒启明平静地说:“我相信四国盟会上,所有首领都会同意这一观点。包括楚渊。”   楚環唇角维持着弧度:“他不会的。”   司徒启明问:“你这么盲目地信任他,是因为你和他发生了关系,他标记了你。还是因为你坚信自己就是建阳公主楚環?”   楚環的笑容终于隐去。她在风中冷漠地注视着司徒启明,在这个成熟俊雅、极富强势上位者魅力的哨兵身上寻找着曾经让少女的自己芳心萌动,日思夜寐的吸引力。   岁月磨去了司徒启明脸上的青涩稚嫩,多年身居政坛重心,饱经风暴的洗礼,让他的面孔不自觉带着世故沧桑。   他的眼神精明,充满戒备和算计。他清俊儒雅的外表下,是一个政客老辣而冷酷的灵魂。就像一座死火山,已经冷却了很多年,阳光的炙晒也无法带给他新的温度。   “你变化很大,启明。”楚環说,“听说你离婚了。失去契合度极高的向导,对哨兵来说是很大的伤害。我很遗憾你们走到这一步。”   “谢谢你的关心。”司徒启明礼貌地点了点头,“有些人,需要经历过切肤入骨的疼痛,才知道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哨向的结合太容易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大脑无法做出最理智的判断。而造化往往也弄人。有时候即使你拼命也抓不住你想要留住的人。”   “因为岁月的波涛总会把我们推向不同的方向。”楚環低声呢喃,“但是楚渊没有变。他一直都还是他。”   “他是没有变。他从始至终,都深爱着建阳公主。”司徒启明尖锐地说,“可是,你是华国公民楚环。你不是他爱着的那个女人。”   楚環目光如凝聚的冰针,射向司徒启明。   “相信女娲程序应该把你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司徒启明一边引着楚環离开风太大的露台,回到室内,“关于你的身体的由来,关于你的记忆,关于建阳公主的身世之谜。”   门合上,屏蔽了呼啸的疾风,司徒启明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轻轻回响。   “建阳公主本身,也是女娲的生物电脑复制人。只是她是失败品,非但没有觉醒成向导,反而最后成为了哨兵。当然,这让她本身成为了一位无与伦比的女英雄。可就因为你这身体和她共享几乎一模一样的基因,所以你能毫无障碍的接纳她的记忆。”   楚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蓝天:“那人格呢?”   “女娲程序的模拟。”司徒启明面无表情,“这样说起来很残酷无情,但是这是最合理,也是最科学的解释。而人的大脑里本身就可以容纳多重人格的存在。言临清说你恢复了关于原身的记忆里,也许你也同时具有了原身的人格。”   楚環噗哧一笑;“所以,我精神分裂了,拥有了两个人格。对于你来说,我做华国公民楚环,当然比做楚国建阳公主要要对你有利。”   “不仅如此。”司徒启明冷静道,“建阳公主已死,死者不能复生。她对我的意义非凡。在我心目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她。哪怕是身为女娲、如女神再临般的你。” 第119章 女娲-6   楚環沉默地注视着司徒启明, 半晌后说:“你知道, 你困不住我。”   “是吗?”司徒启明微微一笑。   楚環一凛,随即感觉到脑中深处传出一股尖锐的疼痛。疼痛一闪而过, 但是所有的感知变得迟钝,连身体机能都被这一股强劲的磁场打乱。   她双膝一软,朝地面跌去。   “当心!”司徒启明一把将她扶起来, 搂在臂弯里, “言临清说第一次启动,你会觉得很不适,不过后面就会好很多。”   楚環无力地靠在男人怀里, 额头后背渗着细汗,呼吸急促。   确实,最初的失控过去,力气逐渐会到了她的身体里。可她感觉像是被笼罩在了一个无形的磁场隔绝罩中, 一股有心无力的感觉将她从云端打回了地面。   属于光明向导的感知能力依旧敏锐,但是她的控制能力却大大缩减,局限在了局部范围只内。   “只是一个小小的胶囊, 注射在你皮肤下。这个磁场装置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只会抑制你的性能——生物电脑, 终究是一台电脑。只要让电脑不能正常运作,那么, 装载了再强大的系统又如何?”   司徒启明是个标准的绅士,温柔体贴地扶着她,撩开她脸颊边凌乱的发丝。   楚環恢复了力气, 从他怀中直起身,将他推开。   “言家从白帝那里吸取了不少经验。”她冷笑,“这样就能让我跑不掉了?”   “而你又能去哪里呢?”司徒启明抄手笑问,“星域辽阔,你打算去哪里落脚?才驱逐了白帝的波提亚不会欢迎一个更加强大的AI生物电脑。四国之中,哪里又有属于你的净土?李承钦早就证明自己不是个可靠的男人,苍国也必有自己的盘算。楚国?”   司徒启明轻笑:“你自己也肯定在想,为什么建阳公主会被培育出来,作为私生女却被当作公主在王室中长大?这究竟是跨越血缘的亲情,还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而你迷恋的楚渊,他又真的那么无辜吗?他是执政太子。楚王能把建阳公主培育出来,抱回家养大,楚渊作为他唯一的继承人,又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说到后面,司徒启明话语凌厉,近乎质问。   楚環抿着唇。走廊灯光骤然熄灭,紧接着,整栋大楼电力中断。   迦楼罗飞出,扑扇着翅膀,发出尖锐不悦的鸣叫。司徒启明全身戒备,魂兽巨猿也随之放了出来。巨猿却有些畏惧那只白色风鸟,伏低身子后退了半步。   楼层各处传出人们惊慌的询问声。   幸好数秒后,灯光重新亮起,大楼恢复了供电。   警卫匆匆而来。司徒启明抬起手,将他们打发离去。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这些,小环。”司徒启明冷漠地看着女孩,“你需要时间来适应,不用急。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肯定很饿了。来吧,我们去用餐。我已经为你点的小羊排选了几瓶红酒,希望你能喜欢。”   司徒启明风度翩翩地带着楚環朝升降梯走去。   楚環心不在焉地抚着迦楼罗的羽毛,目光落在跟在司徒启明身后的巨猿上。   都说魂兽是主人精神内心的化身。司徒启明的魂兽是一头威风凛凛,有着王者风范的巨猿。   楚環曾极喜欢它银灰色散发丝般光泽的长毛,像个小女孩一样和它打闹玩耍,和司徒启明一起靠在它柔软的腹部聊天。那时候的司徒启明也确实给她一种温柔的守护者的感觉。   此刻,巨猿也同他主人的冷硬无情不同,望着楚環的目光湿润而温暖,饱含着丰富的情绪。   楚環在它的眼中读出了思念和感动。   楚環微微一愣,伸出手,摸了摸猿脑袋上柔软的毛发。   魂兽被触动让司徒启明惊讶地回头,随即怔了一下。   灰猿缩小了体形,温顺地用脑袋拱着少女的手掌,喉咙中发出亲昵的呼呼声。少女噗哧一笑,魂兽的愉悦传递到了司徒启明识海里,令他心跳一阵失速。   他已很多很多年不曾允许自己出现过这样的失控状况了。   “走吧。”楚環在他走神中已收回了手,走进了升降梯,“对了,我还邀请了子彦和我们一同用午餐。你不介意吧?”   司徒启明定了定神,将失落的魂兽收回识海,从容一笑。   “你们本来就是老同学。我也想着让他多陪陪你,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   司徒子彦已经等候在餐厅。随着楚環他们走进来,他起身相迎,同楚環的目光交接。   一看到这个清俊标致的年轻人,楚環胸中忍不住一阵激荡。那种混合着酸涩和温暖的感觉自胸口蔓延向浑身,令她自己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小楚环的感受。是她见到心爱的男孩子时才产生的激动。   司徒启明说的不错,这具身体里确实保留着小楚环的记忆和人格。如今这一份人格已和楚環的人格融合在了一起,强势的人格占据了主导,但是小楚环依旧保留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而向导心动之后都会散发出浓郁的信息素。一个光明向导,本身气息就极其清冽诱人,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情,更是让楚環身上散出几乎会令低阶哨兵失控的信息素。   司徒父子顿时变色。司徒子彦窘迫地低下头,手用力地扣着椅背。而司徒启明深深地看了楚環一眼。   楚環控制住了情绪。她也正在学着掌控这具身体。如同黑暗哨兵能够隐藏自己的等阶一样,光明向导也可以停止散发信息素,伪装成一个普通人。   司徒子彦拉开了椅子。楚環从善如流,走过去坐下。   今日这顿午饭只有主宾三人,在一旁上菜和服侍的,都是低等的机械侍。   炭火烤小羊排的火候掌握得十分精妙,羊排表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散发着羊肉特有的鲜香。新鲜清甜的时蔬配上浓香的海鲜汤,解了羊肉的腻味。而司徒启明专程自己自己家中取来的红酒更是带给人一场味蕾盛宴。   楚環品着酒,眼睛微眯了一下,说:“这是你家在石泉谷的酒庄里出的酒吧,味道有些像。”   司徒子彦一愣。司徒启明目光深邃,犹如幽幽荡漾的深渊:“是的。是十年份的。”   楚環点了点头。司徒家有先祖爱酒,修建了好几处酒庄。楚環早年拜访司徒家的时候,随司徒启明在他家中酒窖里品尝过他家出产的几种有名的红酒。石泉谷的酒庄出品的酒带着一股淡淡的柑橘气息,留给楚環深刻的印象。   “子彦,”楚環切着牛排,忽然问道,“学校怎么样了?”   “暂时停课修整。”司徒子彦回过了神,“校舍和教学楼损伤严重,正在紧急抢修,这学期恐怕是没法再复课了。”   “很多师生受伤吧?”楚環问。   司徒子彦点头:“光是体育场里,就有二十多名学生在踩踏中遇难……”   餐桌上气氛一时有些低落。   “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楚環说。   “也许你可以。”司徒启明说,“过几日,我们会再启程去朝歌。”   他顿了一下,说:“去参加建阳公主的逝世二十周年祭。”   “啊。”楚環轻叹一声,“廿年之约就要到期了。白帝已不构成威胁的情况下,局面重新回到起点。而楚国已崛起,再不需要其他三国的退让怜悯。你们还有什么打算?对了,应该让天子退位了吧?”   司徒启明晃着杯中红酒,缓声道:“天子会在主持完建阳公主的祭祀活动后,择一吉日,宣布退位。朝歌星成为自治的自由贸易区。届时,四国将举行诸侯盟会,商讨下一步该怎么走。”   “比如,谁会是下一个诸侯国中的老大?”楚環轻笑,“对了,启明,还有一点我也很好奇。你这个摄政王,要做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让餐桌上的气氛再降了几度。   华国就像是个缩小的大周朝。王室衰败,王族子弟多懦弱无能。如今的王是先王众多儿女中,唯一一个哨兵。虽然只是最低级的A阶,也足够脱颖而出,继承了王位。   司徒家自曾祖父辈开始就操纵华国政权,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司徒启明就血统而言,是在位这位华王的表兄。   当年楚環和司徒启明恋爱的时候,楚王还有些顾虑。他觉得司徒家数代把持朝政,篡位几乎已成定局,名声不会很好,不乐意把女儿嫁过去。后来两人分手,楚王还松了一口气。   楚環见过这位华王数次,是个空有哨兵体魄,性格却十分软和,甚至有些多愁善感的年轻人。他少年即位,楚環上一世死的时候,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二十年过去,华王依旧未婚,自然也没有子嗣。   外界对此,一直说司徒启明掌控华王,有意不让他留下子嗣,以便于自己将来篡位。司徒启明似乎也已接受了世人对自己的奸臣人设,并不解释。   “说到王,”司徒启明圆滑地避开了楚環的刁难,“若你身体好些了,他想请你去王宫一叙。”   “你敢放我出这个研究所?”楚環挑眉,“就不怕外面有人正等着来把我抢走?”   “我自然会保护好你。”司徒启明朝她温和而优雅地微笑,“没有任何人,能在我们华国的土地上,劫持你这样重要的公民。”   一顿饭就在这样诡异僵硬的气氛中吃完。司徒启明政务缠身,又匆匆离去,却将司徒子彦留了下来。   楚環如今住在研究所大楼的高处。这里最高的五层都是绝密区,且布置有舒适的公寓和休闲区。   “我就像童话里住在高塔上的公主。”楚環笑着对司徒子彦说,“你爸就是镇守我的龙。不知道谁会是来救走我的王子。”   司徒子彦脸色很难看。   他终究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阅历不深,还没有练就其父的老辣和厚颜。楚環又自带一种年长者控盘的磁场,一旦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气场上就强压他一头。   她不仅是一国公主,还是个沙场成名的女武将。   “李凤笙这两日一直在追问你情况。”司徒子彦找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接通他。”   楚環想起自己的梦,噗哧笑了,说:“都是那位言小姐干的好事。她哄我说,如果我能和李凤笙交往一个月,你就能做我的男朋友。我那时候……很喜欢你,又傻,容易被人糊弄。”   司徒子彦眼神一闪:“你都记起来了?”   楚環嗯了一声,随手拿了一本古董纸质书翻着:“子彦,你是怎么看我的?”   司徒子彦坐在对面沙发里,放出了魂兽雪狼,摸着魂兽厚实的毛发。   “你是想问,我将你当作谁?是我的朋友楚环,还是楚国的建阳公主。”   楚環笑着:“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是在试图拉拢你。我只是想知道旁人都是怎么看我的。”   “你是我的……朋友。”司徒子彦望着楚環,“你曾以两种人格和我相处,而我们一直相处愉快。所以不论你是楚环,还是建阳公主。我都对你……对你……”   一贯才思敏捷的年轻人艰难地斟酌着词句。有一些话仿佛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而他在极力压抑着。   “谢谢!”楚環恰到好处地接过了司徒子彦的话,“你和你父亲很不同。但是我觉得这样的你更好。不要去模仿他,不要去追逐他的脚步。子彦,做你自己。”   这日,司徒启明如往常一样,忙到深夜才回到端王府。   司徒子彦也没睡,正在书房里翻资料写论文。学校的课虽然停了,但是他不会浪费时间,另外拜了导师跟着学习,晚上还要做实验写论文。   “怎么样?”司徒启明将外套丢给机械侍,坐进高背沙发里,长吁了一口气。每日里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疲惫之色。   “她很平静。”司徒子彦体贴地倒了一杯酒,给父亲递过去。   “没有要求联络楚国?”   “没有。”司徒子彦对此也有点困惑,“我告诉她李凤笙想联络她,她也没回应。她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份还有疑虑。”   司徒启明揉着眉心:“这一代的女娲的状况,是最棘手的。过去的女娲都是执政者下令培育出来,在特定的环境下长大。她们接触社会不多,除了会和哨兵相爱外,没有太多人类的感情。但是第十代拥有了建阳公主的记忆和人格认知。建阳公主她……”   司徒启明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陷入沉思。   “爸,”司徒子彦轻声道,“你对建阳公主还有感情,是吧?”   司徒启明沉默地凝视了儿子良久,终于说:“她是我的初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   司徒子彦拧着眉:“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已经死了。”司徒启明冷静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环和建阳公主拥有一样的基因、记忆和人格认知。但是她们依旧是不同的个体。这天下没有两滴完全相同的水珠,复制人也代替不了正主。我已经接受了建阳公主已死,我只能活在对她的愧疚和怀念中这个事实。我不需要像楚太子那样自欺欺人。”   司徒子彦低头沉默。   司徒启明眉头紧锁地望着儿子。司徒子彦这个姿态像足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种陷入爱河无力自拔的样子。   是的,他也曾年轻而容易被感情超控,也曾为了爱情忍不住偷偷笑,会在和她吵架了后独自生闷气和发愁。   “你喜欢她,是吧?”司徒启明问,“那个叫楚环的女孩。”   “我不知道。”司徒子彦困惑地说。   司徒启明说:“就算不是女娲,她凭借光明向导这个身份,恐怕就不好追求……”   “不是的,父亲。”司徒子彦冷声道,“我想我爱上的,是楚环身体里,建阳公主的人格。”   司徒启明第一次被儿子的话震住,怔怔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面容还带着稚嫩痕迹,却已和自己一样高大的年轻人。   “所以,”司徒子彦把手一叹,无奈,却也无畏地看着父亲,“所以按照你的理论,我爱的是小环。可我觉得,我或许爱的其实是那个已经适逝去了二十年的女人。”   “我喜欢她!”同一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李凤笙正高声对他的父王宣布自己的恋情。   “我确定自己爱上她了。我坦然面对!”   “你面对个屁!”李承钦一脸紫红,咆哮如雷,“她是我前妻,你名义上的嫡母!”   “建阳公主已经去世了。现在这个女孩叫楚环。”李凤笙理直气壮,“她或许和建阳公主拥有一样的基因,但是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我不认为这其中存在伦理问题。”   李承钦气得简直要原地爆炸。宫人早就做鸟兽散,偌大宫殿就只剩父子俩对峙。   “我不同意!”李承钦粗声道,“全天下那么多女人,你偏偏要选她?况且她是女娲……”   “我要能娶到女娲为妻,这对唐国来说岂不是绝妙好事?”李凤笙反道,“现在华国扣着她不放,难道真因为她是华国公民?还不是因为司徒父子想要操控她罢了。”   “女娲若是那么容易被控制住,还叫女娲?”李承钦冷嘲,“她还不是前代那种被圈养得傻乎乎,任由人类屠宰的小白兔。她拥有建阳公主的人格。建阳公主是谁?她是女战神!”   “女战神也被你劈腿了呀。”李凤笙往亲爹心口插刀。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我就默默看着你们幻想着抢我的女人。 第120章 女娲-7   李承钦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咆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得到她, 要保护她!”李凤笙坚毅而肃穆,“女神再临这样的事, 可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的。不论她是建阳公主,还是楚环。我都爱定了她了!”   “不劳你小子操心了。”李承钦怨恨地哼道,“她早就是楚渊的女人了。他们两个当年就有私情, 我都是炮灰。”   “爸, 出轨的一方没资格做炮灰。”李凤笙补刀。   “我没资格,你总有资格!”李承钦气急败坏,“有楚渊在, 你是绝对没戏的。”   “如果我也成为黑暗哨兵呢?”李凤笙忽然问。   李承钦一愣,随即喝道:“不要胡来!楚渊那种情况是万中无一的,是他走运。就算失败,他也不过继续做个失感哨兵罢了。你不要拿着大好前途去儿戏。”   “那怎么办?”李凤笙冷笑, “就看着你们争夺女娲?当四国僵持不下的时候,为了以绝后患,是不是会效仿前任, 也将她销毁了事?”   李承钦面色铁青,骂道:“你觉得你爸我是那种冷血残忍的人?”   李凤笙的面色倒是因此稍微缓和:“那你们究竟想怎么处置她?将她关一辈子?”   “这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李承钦心烦意乱, 挥手赶人,“不是要去训练的吗?赶紧滚吧!”   李凤笙走前, 又把书桌上的建阳公主相框转过来对准李承钦,说:“嫡母可是看着您的呢,爸。”   李承钦气得朝儿子丢镇纸。李凤笙像只豹子似的溜走了, 镇纸落在他身后,把木地板砸了个坑。   门外,李承钦的长子,也是唐太子李晋昌一脸无语地走进来,指挥机械侍把收拾这一片狼藉。   李承钦对长子道:“你以后多给老九安排点事做,别让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到处疯。”   “老九这年纪,正是热血上头忙着恋爱的时候。”唐太子替幼弟辩解。   李晋昌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六七岁。比起李凤笙,他生得更像母亲,比较斯文清秀,但是却比李凤笙老成稳重一百倍。   李承钦儿女众多,母亲们出身各有不同,宫斗剧情精彩得可以养活全大周一半以上的电视台。李晋昌却是最受弟弟妹妹们尊敬的大哥,年纪轻轻就就能做到这份上,实在不容易。所以李承钦也最看重这个儿子,两年前将他立为了太子。   “怎么了?”李承钦看出长子神色有些异常。   李晋昌走过来,将光子板递给父亲:“这是刚刚收到的国际通讯,您看——”   李承钦垂目扫了一眼,继而一愣。   华国兴安京的夜是不眠的。春末的凉风从森林公园的湖面刮来,环绕着研究院的高楼,吹得露台上的装饰性灌木哗哗作响。   楚環裹着披肩,踩着软底拖鞋,走上露台,眺望茫茫星空。   风带走了云,天空中繁星如喧闹的生命在闪烁。有机生命体在向导的精神网中,就如天空星光。难怪古人会幻想天中有闹市了。   而星海的彼岸,有她的家,以及她挂念的人。   言临清穿着睡衣匆匆寻来,见楚環好端端地站在风露之中。迦楼罗缩回巴掌大的小白鸟,落在她肩上,长长的尾羽在风中飘荡。   “你在这里呀。”言临清走了过去,“刚才收到国际通讯,是楚国发出来的官方通报。楚王他——”   “我知道。”楚環的眼中映着粼粼闪烁的星光,“楚王宣布退位,传位于太子。”   ***   白鸟发出清越的鸣叫,振翅掠过天坛的上空。   楚渊驻足抬头,目光追随着那抹雪白的身影远去。   晴空如洗,明朗的阳光下,他面容俊朗而削瘦,侧面有着一股威严的锋锐。   天坛的广场上,锦旗飞扬,禁卫林立。文武百官和家眷们身着楚国传统礼服长袍,整齐排列在长毯两侧。礼乐浑厚悠长,在这朗朗天地之间回荡。   楚渊身穿华贵而厚重的帝王冕服,高冠博袖,正由礼官引导着,朝天坛祭台而去。   作为新一任楚王,登基仪式上最重要的环节,便是率领着百官和王族,祭祀天地和先祖。   前方,已退位的老楚王正在等着他,妹妹楚璇也带着丈夫和儿女站在老父身后。而楚渊身后,则跟随着三个儿女。   “陛下?”突然的停顿让礼官有些不安,出声询问。   楚渊收回视线,望向身后。   长子楚牧沉稳慧黠,,双胞胎机敏乖巧,是一对活宝。   可还差了点什么。   他的身边,还缺少了一个人,少了那一抹本应该形影不离的倩影。   楚渊漠然地别过脸,继续朝前走去。   祭坛香烟缭绕,钟鸣悠远,从天坛传向四面八方,向围墙外的民众们宣告新王的登基。   长街已挤满了人,摄影机和防暴机械侍在低空盘旋。这里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人们手持彩旗,举着新王的头像,随着音乐雀跃歌唱。   楚渊数十年来一直是楚国实际的掌权者,执政风格刚柔并济,相当注重政治廉洁,致力于提高民生,本就十分得国民爱戴。再加上他如今是全大周唯一一位黑暗哨兵,更有歼灭白帝之功。他如今不仅是楚国深受拥护的新王,还是整个周朝的民族英雄和偶像。   “随着钟声敲响,祭天仪式已经结束。我们新的楚王陛下正式诞生。”媒体正向全星域直播,“接下来,楚王陛下将会在清央宫的南城门接受民众的朝贺……”——这是楚国自己的官方电视台。   “新楚王楚渊在监国二十多年后正式接替父王成为楚国新王。他执政手段以强韧而闻名。过去二十年里,楚国道光养晦,大力发展经济,并且暗中突击军事研发……”——这是外媒。   “虽然楚国至今没有公布楚王渊是何时觉醒成为黑暗哨兵,但是根据多方分析,推测他是在建阳公主牺牲后觉醒的……”——这是哨向类媒体。   “楚王渊正值壮年,虽然已经有了嫡长子和两个聪明可爱的双胞胎儿女,但是身边后位悬虚。新楚王早年还是有不少风流韵事,但是自从失感后,就一直十分低调,三十多年来都没有再传出和哪位女性过从甚密。今日的登基大典上,也没有女眷出现——除了他的前妻沈妃。她作为太子之母出席了大典,但是并不和王室成员坐在一起……”   ——这个显然是八卦媒体。   随着新王楚渊伟岸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城门之上,清央宫正南门外黑压压的广场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人海掀起狂欢的热浪,气球升天,白鸽飞扬。祝贺的声音如潮水阵阵涌来。   华贵的帝王冕服衬托得楚渊愈发威严而俊朗。他如一座雄伟的山峰,如一株擎天大树,如一块上古的磐石,如一枚能定海的神针。   从丹阳光复战开始,那个少年人就在向民众证明着自己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领导者。他能庇佑这一方江山和人民,能带领着楚国一次次冲破风浪,克服险阻,走向新的辉煌。   “吾王万岁——万万岁——”   “神佑吾王——神佑大楚——”   “你父亲终于站在了本属于他的位置上了。”老楚王拍着长孙楚牧的肩,“他的成绩是数十年不懈的拼搏和细心经营出来的。他配得起民众真心的热爱和拥戴。而你准备好将来超越他了吗?”   “爷爷,要超越父亲太难了。”楚牧不由得苦笑,“况且,父亲当初身边还有大姑姑呢。”   “是啊……”老楚王神色一黯,“确实没有人,能如他们俩一样……”   楚渊站在城墙下,面带笑容,向下方数十万前来朝贺的百姓挥手。   阳光炽烈,欢呼震天。而他的身影雄伟,而孤单。   星海彼端的盛况通过电波传递到世界各处。   楚環盘腿坐在绵软的沙发里,抱着抱枕,正通过光子电视收看新楚王的登基大典。   楚渊英俊的面容一直是媒体摄影的焦点。   “恭喜你,哥哥。”楚環朝着屏幕里楚渊微笑的脸举起了手中的杯子,然后将红酒一饮而尽。   楚渊忽而侧过头,朝站在身边的妹妹楚璇望去:“什么?”   “什么?”楚璇正和楚牧的未婚妻穆小姐在说话,茫然地转过头来。   楚渊定睛看了看她,笑着摇头:“没什么……听错了。我还以为……”   这是今日媒体的盛事。楚環接连换了好几个台,不是在直播大典,就是在报道和楚王相关的新闻。就连一贯画风清奇,不肯同流合污的   楚渊的婚姻问题和楚王室成员的各种情况都被媒体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炒。而最大的爆炸性新闻还在后面。   登基大典次日,是其余王室成员的分封。   楚牧自然毫无悬念地被封为太子,建阳王楚誉的爵级由郡王升为亲王,楚思封永宁公主。楚璇则增加了食邑和王室年金。   至于已经去世的建阳公主。作为楚王的妹妹,按照传统,她也会相应地增加身后殊荣。   于是楚渊轻描淡写地对宗室元老和外界民众抛出了一个重型□□:建阳公主就是楚思和楚誉的生母,是他一生挚爱。他要将建阳公主追封为后。   整个宇宙都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没错,我就是宇宙第一鳏夫,你能把我怎么样? 第121章 女娲-8   《‘楚王深情’再添新传说:王妹才是双胞胎生母!》   《楚王室惊曝兄妹绝恋!》   《建阳公主究竟是养女, 还是童养媳?》   《楚王宗室反对立建阳公主为后, 认为有悖伦理》   《楚王所为,让天下言情作品汗颜!》   《从洹州到朝歌——回顾楚氏兄妹秘恋全程》   《建阳公主死无对证, 楚王是否只是一厢情愿?》   《沈妃或真是最大输家》   ……   沈郁烦躁地丢下光子板,实在没勇气继续去看这些铺天盖地的新闻。   各国媒体全都为这桩集政治、军事、伦理、爱情一身的大事件疯狂了。   虽然媒体之前就喜欢讥笑楚渊是个妹控,但是或许因为说得太多, 反而并没有将这事当真。所以这次楚渊亲身出来说法, 恭喜你们,这么多年来,你们都猜对了。媒体到如同终于把狼给喊来了的小孩, 反而被吓得不清。   这事件中,最尴尬的还要数沈郁。   她对外打造的形象,就是控诉楚王薄情、反抗传统迂腐王室对美好人性的压抑的女战士。   她离婚后写了数本热销的自传,都是讲述自己在楚王室婚姻生活中的凄惨。楚太子浪荡风流, 红颜知己不断,她一片芳心无处寄托,孤寂苦闷, 于是重新投入初恋情人怀抱。   楚渊如今公布恋情,倒是证实了她书里对这对兄妹暧昧的描写的真实性。可是也证明了楚渊从头至尾都对她没有感情。她写的书, 倒成了一个怨妇可笑的牢骚。   “你父亲做事总是这么不考虑旁人!”沈郁冲着儿子抱怨,“这么大的事, 他都不和我说一声。我毫无准备。媒体全都涌到我这里来了,我经纪人都把通讯号给暂时关闭了。你高叔也说,连家里都有一群记者堵门!”   楚牧正焦头烂额地看着一份税改报告, 为待会儿的会议做准备。沈郁来了就不肯走,已经唠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妈,这事连我都不知道。”楚牧揉着额头,“长辈的私事,我做晚辈的本来就不好过问。你要觉得烦,我安排人送你和高舒适去个僻静的地方度假好了。”   “你还不明白这问题的严重?”沈郁气道,“你爸为什么突然要把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女人立为王后?他这是给楚誉和楚思正名,他们俩也是嫡出呀!”   楚牧叹气,知道母亲又要说什么了。   “你爸之前把楚誉从郡王升为亲王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不对劲。”沈郁烦躁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我看他当初弄出这对双胞胎的时候,就已经计划了这一步了。”   “妈,”楚牧说,“我已是太子了……”   沈郁道:“你爸还正当壮年,少说还能再活一百年呢。他可不会像你爷爷这样早早退位的。你一个太子做上百年,中途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不要以为做了太子就能掉以轻心了!”   楚牧决定不同母亲争辩。   “你爸心里从头到尾都只装着那个女人!”沈郁越发气愤,“难怪我一提离婚,他立刻就同意了。对外倒作出一副因为失感而被我抛弃的样子,害得我被骂薄情这么多年。没准那时候他们俩早就已经有□□了!”   楚牧埋头努力看文件。   “呵!”沈郁一声冷笑,“不过又怎么样?你楚環再是女战神,国民英雄,也不过是捡我破鞋的人。就算被追封了王后,我也依旧是楚渊的原配发妻,我儿是长子嫡孙!而她,终究只是个填房继室!”   楚牧已是满额头青筋细汗,耳边听到门外动静,忽然暗道不妙。   可此时让沈郁闭嘴已晚。   楚璇推门而入,冷笑道:“我当谁在念剧本台词呢,原来是沈姐呀。这次又是在排练哪一出古装剧呀?”   沈郁一见这个前小姑子,脸色唰然沉了下来。   沈郁和楚家两个小姑子的关系都不好。楚環工作学习很忙,常年不住清央宫,平日里碰见了也不过客套地打声招呼就各走各的。但是楚璇不同,她是老楚王的小女儿,极得宠爱,婚后也还天天往宫里跑,横行霸道,是一枚王室小辣椒。沈郁在宫里那些年,和她明里暗里不知道过招多少回,输多赢少。   “沈姐真不亏是知名女作家,戏就是多,张口就一出出的。”楚璇讥笑,“离婚都三十年了,还把原配嫡妻挂嘴边,我也是服了你了。唐王和我姐离婚后,至今都没有把我姐从宗谱上划掉,还在宗庙里给她立了牌位,香火供奉。这才叫原配嫡妻!你?早就不在我们楚王室的宗谱上了。外面称呼你一声沈妃是客气,我们也看着你终究是牧儿的亲妈,处处礼遇你。可不等于你可以仗着这身份,作践我二姐!”   屋内气氛低至零度。   沈郁气得面色发青,扭头朝楚牧吼:“牧儿,你就看着她这样羞辱你母亲?”   楚牧尴尬得简直想钻进地缝里躲起来。   他未婚妻穆宁岳在这危机时刻出来救场,站在门口唤了一声:“阿牧,开会啦。”   楚牧如蒙大赦,抓着未婚妻的手一溜烟跑走了。   儿子不在了,沈郁也可以敞开来说些不适合给晚辈听的话:“你哥和你二姐背着人都做得,我却说不得?当初你二姐离婚那事我就觉得楚渊古怪。一个做大哥的,怎么不劝着妹妹两口子和好,反而上赶着去主持离婚?恐怕唐王那时候就已经戴了绿帽子。”   “你还有脸提绿帽子?”楚璇嗤笑道,“你和那姓高的从来就没干净过。大哥被你戴了十多年绿帽子,你看他人前人后什么时候说过你半句不是的?要不是你自己出书歌颂你和姓高的‘爱情’,外人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呢!”   “你哥那十几年难道就干净了?”沈郁怒道,“就算没楚環,他的女人也不少。尤其是楚環出嫁唐国那两年,你哥更是荒唐。老天爷罚他失感了,玩不动女人了,也只有你二姐把他这废人捡回来当个宝!”   楚璇冷声道:“你看不上我大哥,倒是又很乐意做他的‘原配嫡妻’嘛,咬牙撑了十几年不肯离婚。等我大哥一失感,你跑得比光子弹还快。现在可好玩了。大哥不仅成了黑暗哨兵,又还提前登基为王,更是要立我二姐为后。怎么样?看着那顶本来应该戴在你脑袋上的后冠落在了别人头上,也就只能用原配这名头来安慰一下自己了。”   沈郁面色阵红阵白,怒道:“你少羞辱我。我从始至终都和你哥没感情,他愿意爱谁就爱谁去,我才不在乎!我也不稀罕做他的王后。牧儿是我生的,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等牧儿即位,我便是太后,照样是这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我怎么会去和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女人计较?”   楚璇也懒得同沈郁废话,冷声道:“反正我只是来传话的,我哥要见你。你有什么不满,不用背后嘀咕,当面对他说就是。”   沈郁憋了一肚子气,见到楚渊,开口就道:“你这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楚渊刚结束了一场重要的会议,想着抽空和前妻吃个午饭,顺便谈点事。可沈郁一开口,就让他失去了好胃口。   楚渊提着筷子,拨着碗中的菜,说:“我要和你计较,你今天就不会还能在清央宫里进出自如了。”   沈郁面色如纸。楚渊这话的意思再次提醒了她下堂妻的身份。非王室成员,入宫必须通报审批才能放行。沈郁按照身份,是没资格随意进出王宫的。   “沈郁,”楚渊语重心长道,“今非昔比,牧儿已是太子。你是他生母,一言一行关系到他的声誉。你我都不再是年轻人,做事不能再冲动,任由意气行事。希望你日后在外,尤其是面对媒体的时候,能先思后动,不要再口不择言,给牧儿丢脸。”   “我说了什么戳了你的痛点,别拿牧儿做挡箭牌!”沈郁怒火上涌,“有你这个和养妹通奸的父亲,牧儿还有什么脸留给我丢的?”   楚渊啪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面色铁青。   宫中管事使了个眼色,带着侍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郁愈发得意了:“憋了二十多年,终于憋不住,要把她扶正了?作出这样的丑事,还有脸满天下宣扬,这就是你们家所谓的‘楚王深情’?女人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当年我就觉得你们俩互相对视时那眼神不对劲。哪个做哥哥的会那样看妹妹?呵!人人都说我红杏出墙,却不知道你们俩在众人眼皮子地下早就搞上了。”   楚渊冷淡道:“我或许在婚内有过其他情人,但是和環儿一直关系清白。你可以埋汰我,却没资格侮辱她。况且我们俩一结婚就把话说明白了,彼此不干涉,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说这番话。”   沈郁抿了口酒,压下怒火,说:“我本来就是被家族强迫嫁你的,是沈家和楚王室的□□霸权下的牺牲品。我也是倒霉。本来被选上的是四姐,她倒是心甘情愿,欢天喜地等着做太子妃的。没想又说你没看中她,反而看中了我。”   楚渊眉尾轻挑:“他们是这么和你说的?”   提起当年选妃的事,沈郁仍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得意自豪。   沈四小姐是家族姐妹中最漂亮圆滑,也是向导等阶最高的一个。没想那位英俊出色的太子没有看中沈四,却是挑中了不出挑的旁枝偏房的老五沈郁。   麻雀上枝头,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不过如此。   沈郁道:“我根本就不想嫁进什么王室,做什么太子妃。可是我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做太子妃十来年,我也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人前什么时候不装出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可是你们一家子人一直看不起我。楚璇成日对我冷嘲热讽。楚環高傲冷漠,对我爱理不理。我原来还想她不过一个养女,哪里来的底气。现在算明白了,原来仗着和你有私情呢!楚渊,你就是个畜生!”   楚渊冷静地听她抱怨完,淡淡地问:“你又不爱我,我也从没说过爱你。我爱谁,你怨恨什么?”   沈郁语塞。   楚渊晃着杯中酒,说:“我们俩的婚事是父亲和太王太后主持的,我还特意赶在订婚消息公布前约见过你。我当时就和你说得很明白。我知道你当时有恋人,如果不愿意就不用勉强。你当时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要服从家族的安排。结果从新婚洞房起,就给我摆脸色,每次同房都一副烈士赴沙场的样子。”   沈郁欲出声。楚渊摆手制止她,继续说:“我不是那种喜欢强取豪夺霸占良家妇女的男人,沈郁,我是个正常人。你要为你的恋人守贞,那我作为绅士,乐意成全你。信息素也是让医生代为注射的。可是你依旧很不满,诸多抱怨。我是辅政的太子,我很忙的。我确实没空,也没心情关心你。”   沈郁白净的脸泛着羞耻的红晕,紧紧抓着餐巾,哽咽着控诉:“那你要我怎么样?我当时那身份,根本就不能和家族力量对抗。就算你亲自来问我,我又真能拒绝你?”   “所以我一直体谅你,不论你怎么折腾,我都睁只眼闭只眼。”楚渊淡漠道,“你生了牧儿后,我就和你说,你要离婚的话我会同意,也会优待你。你舍不得牧儿不肯离婚,要把姓高的调到身边做秘书官,我也顶着祖母的反对同意了。我随你们去了。我失感后,你要离婚我二话不说就答应。我觉得我对你仁至义尽了,沈郁。可你直到今天还在抱怨。你到底还在怨什么?”   沈郁几次张口,可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   事已至此,她能说什么?   说自己当年得知被王太子选中是如何暗中窃喜,很得意自己胜过了一贯高傲的四姐。说自己当初确实放不下初恋情人,却也在婚后很快就爱上了英俊尊贵的王太子。而那时她已经拿着“心中有恋人”的牌放不下来了。   说她后来由心灰意冷转为厌恶,趁着楚渊失感,还极有可能被废的时候离婚而去。本以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却没想到楚渊会觉醒成黑暗哨兵,成为了楚王。   没有不想给黑暗哨兵做伴侣的向导,哪怕沈郁的等阶只有B。   沈郁曾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起楚渊注意,想得到他的怜爱和疼惜。可是楚渊只觉得她是在怨,在盲目地折腾。他从来都不懂她的心,更不会回应她的情。   “你根本就不体谅我的苦衷。”沈郁满腔苦涩,“你是我的丈夫,你应该呵护我的……我本来就是不情愿嫁给你,我受了多少委屈,你应该保护我……”   “深陷那段错误婚姻中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楚渊冷声道,“你不能只看到你自己的痛苦。你享受了太子妃的荣华,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是个成年人,沈郁。做人,不能指望把所有好处都占光了。”   沈郁脸上的红晕褪去,剩下一片惨白。   楚渊重新拿起筷子夹菜,“我这次请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第一,我不会阻碍你继续写书,但是我希望你在书里写到楚王室,尤其是写到楚環的措辞,能够再多斟酌一下;第二,虽然我不缺你的赡养费,但是我觉得为了牧儿的太子形象,母亲常年和男人同居而不结婚,始终不大好听。你和姓高的,还是选个良辰吉日,把婚结了吧。”   沈郁身躯微震。   一旦她再婚,王室给她的赡养费就会少大半,而且她也将不能再以王妃的头衔出门社交活动了。所以她和恋人同居二十多年,都一直没有结婚。可如今楚渊话说的也没错。是选择儿子的名声,还是自己的福祉。沈郁犯愁了。   “还有,”楚渊吃了几口菜,又说,“有个事,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还是说清的好。当年选太子妃,完全是祖母和父王在挑。确实最开始选中的是你四姐。但是我不喜欢她,于是他们又选中了你。”   “不是你挑中我的?”沈郁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不是。”楚渊冷漠地说,“你四姐对環儿有些不客气,環儿不喜欢她。我就想着换个省事安分的比较好。现在看来……”   楚渊把到嘴边的讥讽的话吞了回去:现在看来,两位半斤八两。   沈郁浑身细颤:“你们……那个时候就……”   “她一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楚渊坦然面对前妻震惊的目光,“所以,我还有一个事要和你申明。”   “是的,我要追封環儿为王后,小誉和思思都会是王后嫡出子。不仅如此,我正当壮年,还打算再婚,立新王后。只要我乐意,我还可以学唐王,再生七八个嫡子嫡女出来,各个都有王位继承权。所以,你操心的有道理,牧儿的太子之位确实有可能被后起的弟弟妹妹们夺去。”   “所以,”楚渊面色冷峻地注视着对面呆若木鸡的沈郁,“你要是为牧儿好,以后行事上低调本分一些。什么迟早会是王太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让我听到了。谁知道我老了后会不会做个没事儿换太子玩的昏君呢?”   楚渊说完,丢下餐巾起身离去。 第122章 女娲-9   ***   雪白洁净的房间里, 楚環穿着简单的白色衣裤, 正躺在仪器上,接受医护人员的检查。   灯光明亮, 照得房间里所有设施纤毫毕现。医护人员神情严肃而冷漠,犹如戴着统一的面具。楚環安静地躺着,双目带着疲倦, 眼珠漫无目的地转动, 透着一丝不耐烦。   隔着窗,司徒启明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正注视着医床上的少女。   “一切都在标准范围内。”言临清查看着检查结果, “她的低烧和食欲不振,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嗜睡则是逆磁场的后遗症,这个我之前就警告过你,逆磁场会引起身体机能下滑, 造成一系列亚健康症状。我们可以给她追加营养针和心理辅导。但是我觉得她并不需要后者。”   司徒启明眉心浮现隐隐的川字:“她现在适合进行长途星际旅行吗?”   “身体会有不适的症状,但是在可控范围内。”言临清说,“逆磁场引起的内分泌失调会逐渐加重, 她是肉体凡躯,迟早有一天会崩塌。这不是长久之计。”   “那就准备出行。”司徒启明说。   言临清有些不悦:“她可是唯一一位成功苏醒的女娲。而且你也看到了, 她的肉身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更脆弱。你可不要把她弄坏了。”   “弄坏了,再培育就是。”司徒启明讥笑, “我不是才批准了一个繁殖基地项目吗?这正是你们言家梦寐以求的。”   言临清冷声道:“女娲在复制人中的觉醒机率近乎千万分之一。别把这事想得这么简单。还是好好甄惜眼前这个吧。虽然早知道端王殿下冷酷理智,可终究是男人,好歹有点惜香怜玉之心吧。楚环不仅长得酷似你初恋建阳公主, 运作的也是公主的人格呢。”   “因为她不是建阳公主。”司徒启明说,“她是个可以轻易毁灭整个世界的兵器。”   说话间,楚環已经结束了检查,从床上下地。   她的低烧已经持续了三天了,令她浑身酸痛疲惫。嗜睡还反而让她精神萎靡,情绪低落。她觉得很疲惫,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倦怠无休止地蔓延。像带着毒的藤草,卷着她,把她往深渊之中拖去。   护士推来了轮椅。现在楚環身边,所有侍者和医护人员,全都是人类。所有她能接触到的产品和工具,都尽量采用非电子控制的款式——虽然如今楚環完全不能使用女娲的能力,但是司徒启明十分谨慎,生怕有万一。   楚環坐在轮椅里,被护士推回了房间。司徒启明正在门外等着她。   “感觉如何?”司徒启明打量着她明显削瘦了一圈的脸庞。   楚環无精打采,掀起眼皮看他:“你不是才看了我的体检报告?”   司徒启明一笑,结果护士的手,推着楚環朝她的房间走去。   “很抱歉,逆磁场的副作用比我们估计的有些大。你一定很难受。但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抑制你。”   “你们可以直接杀掉我呀。”楚環轻描淡写。   司徒启明笑起来:“不,小环。我不是那么残忍的人。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找到一条能让你受到制约,同时你也能接受的方法。毁灭从来不是我的目的。我一直寻求的是共存共荣。”   “祝你好运了。”楚環疲倦地靠在轮椅里,低垂着头,“最近都没有见到子彦了。”   “他功课很忙。”司徒启明的语气徒然冷硬了几分。   “那我猜,这次去朝歌,他也不会跟着一路了。”   “是的。”司徒启明说,“我的女儿会和我们一路。”   “泽雅……”楚環微微一笑,“我记得她。那时候她还是被你抱在怀里的小姑娘。三四岁,穿着粉色的纱裙,扎两条小辫子,笑起来两个酒窝。她长得像你太太。抱歉,你前妻。”   司徒启明微笑而不语。   “抱歉。”楚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假扮成建阳公主。但是没办法,我用着她的人格和记忆,自我认知一时改不了。”   “没关系。”司徒启明说,“其实我也很高兴通过这种方式模拟和故人的交流。”   模拟是么?   楚環疲惫地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进了屋,楚環扶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双腿软得像是被抽了筋。这具身体到底只是凡人肉体,完全没法和哨兵相比。数日低烧和少进食让她浑身虚脱无力,走下轮椅时双膝一软,往地毯上跌去。   司徒启明迅速伸手将她搂住,随即弯下腰,手臂抄过她的膝盖,将人打横抱起。   抱起来的一瞬,司徒启明不由得愣了一下。   楚環刚来时,还在昏迷中的时候,他也曾亲手抱过她做检查,记得她那时在手臂里的份量,比现在要重不少。   楚環无力地靠在男人肩头,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   司徒启明迅速回过神,抱着楚環进了卧室,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拉起被子。   楚環靠在床头堆叠的柔软枕头里,安静地看着这个位于华国顶端的男人细心温柔地照料着自己。   她面孔清瘦苍白,在披散着的黑发的衬托下,似乎只有巴掌大。一双秀丽的眼睛黑而温润,因为发烧的关系,荡着暖融融的水波。失去血色的唇有些干,因疲惫喘息而微张着,洁白贝齿隐隐可见。   她孱弱、无害地陷在床褥里,失去抵御能力,变回一个谁都能来欺凌和操控的女孩。   司徒启明不带表情地深深凝视着楚環,抬起手,轻柔地将她脸颊一缕乱发拨开,指节不经意般自少女洁白柔腻的肌肤上蹭过。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男人的古龙水和少女身上保湿乳液的淡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微醺的味道。   楚環抬起眼,望着司徒启明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说:“启明,你在看着谁?”   司徒启明身躯一僵,随即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楚環淡淡道:“看清了,我只是个赝品。”   司徒启明板着脸起身,一言不发而去,背影透露着一丝狼狈。   楚環一声讥笑,钻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虽然知道自己最近嗜睡过度,一天可以睡将近十五六个小时,可等再次醒来时,楚環发现人居然已经在太空舰上时,还是小吃了一惊。而太空舰竟然都已经启航,正将兴安京星抛在身后,驶向朝歌。   因为考虑到楚環的身体状况,舰队没有走虫洞通道,而是进行普通的星际航行。于是短短数小时的航程被拖延为五日。   而这三日里,司徒启明并没有怎么露脸,陪伴在楚環身边的,是他的长女司徒泽雅。   司徒泽雅今年刚满三十岁,是个容貌酷似其母姜郁霖的美貌女郎。她是个2S向导,金融学和公共关系学双硕士。楚環之前一直觉得司徒子彦神态气质像父亲,可见了他姐姐,才发现这位才是司徒启明真正的翻版。   司徒泽雅自信且干练,行事手段看似柔和却十分刚硬。她有一双政治家的眼睛,冷酷坚硬,利弊分明,极其理智冷静。   她才是司徒启明最满意的继承人。   司徒泽雅对楚環十分客气礼貌,却保持着严格的距离。她尊敬女娲的力量,但是又有些不屑。大概觉得能成为光明向导,凭借的不过是基因和运气,同个人努力并无太大关系。她也和她父亲一样,并不承认楚環身体里的建阳公主人格。   楚環如今几乎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她只能通过一些官方媒体获得外界的信息。其中这几天最震惊全民的消息,已不是新楚王的追封王后,而是周天子的退位预诏。   即将举办的“11.28”祭是朝歌经受了恐袭后最大的一场盛会。而周天子对外宣布将会在主持完祭典后退位。从此以后,这个国家再无周天子,只有四大诸侯国轮流称王。周朝这个国号不免有些名不副实。   而民众和媒体又将这次祭典同二十年前的灾难联系在一起。   当年,四大诸侯国联手逼戾帝退位,才使得戾帝破罐子破摔,引爆毁灭□□。建阳公主为了救全城百姓死在大元宫。   二十年后,又是在这一日,最后一位天子将会退位。   历史是否会重演?   反正楚環看到一条新闻里说朝歌加大安保力度,全城严密搜索不安全因素,设置防暴关卡,甚至苛刻到扰民的程度。她一口牛奶喷了出来,发出了这些天来第一声笑声。   下一条新闻,女主持人隐隐兴奋地播报:“来自楚国的最新消息:继新任楚王渊宣布追封养妹建阳公主为后之后,在王室、政府和民众之间引起了广泛的议论。今日楚王室宗室对外宣布,将建阳公主从宗谱之中移出,记为‘功勋受封赐王姓’之列。据悉此举表明宗室将同意和支持楚王追封建阳公主为后……”   “追封!”本在一旁埋头看公文的司徒泽雅突然一声嗤笑,“人都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追封也不过是让自己心理好受些,让那两个王子公主有个正经名分罢了。兄妹之恋是不论,不过他们本就不是亲生的,倒也没什么。也不知道楚渊是否早就知道建阳公主是女娲备选体。不然,我倒觉得他和建阳公主恋爱,还培育出她的孩子,是别有用心。”   电视里正重播着楚渊站在城楼上接受万民朝贺的画面。王者临世,威仪浑然天成,面容俊朗而刚毅,充满令人心折和臣服的魅力。他的一举一动,侧头微笑,都牵动着电视前楚環的心跳。   “他是真的爱建阳公主的。”楚環低声说,“岁月不会造假。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不会数十年如一日地和一个不爱的人相亲相爱。”   “建阳公主爱他吗?”司徒泽雅到底是女人,难免有些好奇。   “爱。”楚環对她悠长一笑,含着外人品尝不出来的苦涩,“他们深深相爱,是灵魂伴侣。”   司徒泽雅注视着楚環,说:“你还觉得自己是建阳公主?”   楚環别过头,继续看电视:“我怎么定位自己的属性,现在还重要吗?”   楚環很快觉得疲惫,司徒泽雅起身告辞。   那个植入皮肤下的逆磁场装置位于后颈,需要复杂的神经外科手术才能安全取出。而她不再能操控电子产品,自然也没法给自己动手术。   逆磁场让楚環的身体逐渐恶化,低烧和食欲不振是最明显的两个症状。她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醒来后也不过勉强自己多吃一点东西。   楚環很快发现,司徒启明会在她沉睡的时候来看她。他甚至会在她的床沿上坐一阵子。楚環醒来后,会发现被子上被压出来的痕迹。   即将抵达朝歌的前一日,楚環很难得地从深眠中突然醒了过来,看到了坐在床沿还未来得及离去的司徒启明。   四目在卧室昏暗的光线下相接,司徒启明的尴尬让他显得比平日里鲜活许多,不再是个冷酷薄情的政治领袖,而让楚環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当年校园里清爽而单纯的少年。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启明。”楚環轻声说,“你把那个温柔又有爱的司徒启明弄到哪里去了?”   司徒启明握住了她的手,说:“他已经死了,環儿。当年,跟着你一起死了。”   楚環笑:“不觉得你当年有那么爱我。”   “有的。”司徒启明紧紧抓着她的手,喉结滑动,“我犯了错,不可挽回。命运造化,将我们推向了不同的方向,而我甚至都没有为了我们去抗争拼搏一下。”   “我们都会犯错。”楚環说,“而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启明,你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   “你安稳地睡了二十年,你知道幸存者的煎熬是什么?”司徒启明低下头,“我甚至连为你哀悼悲痛的资格都没有。我也永远做不到楚渊为你做的那么多。”   “你就是你,不用去和他比较。”楚環微笑,“你是我的初恋呀,启明。无论如何,你都会在我心中占据一块位置,永远都在那里。那里有一个最初的,温柔可爱,喜欢对我笑的少年。那是死亡也抹不去的岁月。”   司徒启明深呼吸。   “我现在把他给你。”楚環也握紧了司徒启明的手,“你这次,要珍惜他,不要再把他弄丢了。”   司徒启明喉中哽咽,牵起楚環的手,微凉的唇贴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而后他放手起身,朝外而去。   走到门口时,司徒启明停了一下,侧头朝床上的楚環扫了一眼。   “谢谢。” 第123章 女娲-10   男人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理智。方才在楚環床前伤心忏悔的人又再度被他埋葬在了灵魂深处。走出卧室的司徒启明变回了那个刀枪不入的强硬政客。   楚環一声哂笑, 重新闭上眼, 再度坠入梦乡。   房间中的一切都沉浸在昏暗中,唯有窗外透进来点点星光, 朝歌星已肉眼可见。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就能降落。   床头有一台监测仪器静静地运作着,曲线划出楚環的各项生命体征。   寂静之中, 监测仪屏幕上的图案忽然消失, 操作面板上的小灯一阵乱闪。   楚環在沉睡中翻了个身。   仪器瞬间恢复了正常。   司徒启明回到自己的房间中,用冷水洗了个脸。他静静地撑在洗漱台上,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看着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二十年过去。终于有人亲手挑破了这个脓疱,放出了里面的血水。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看似已经结疤的伤口下,一直从未真正愈合。他以为自己不在意, 觉得他已经放下了。直到刚才,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彻底从二十年前的惨剧中走出来。   而帮他揭破脓疮的,竟然还是个惟妙惟肖的仿制品。   浴室的灯突然熄灭。   司徒启明倏然警醒起身。   一秒后, 灯重新亮起来。   司徒启明立刻抓过毛巾擦了一把脸,按着内部通讯, 厉声问:“怎么回事?”   通讯器里传出没有信号的沙沙声。   司徒启明脑中警铃大作,迅速走出房间。   警卫队长迎上来, 神情肃穆:“殿下,我们被入侵了。通讯瘫痪,对方正在尝试控制太空舰。”   司徒启明脸色大变。   控制室里已乱成一团, 技术部人员正在紧急抢修太空舰的操作系统。警报声响彻整个大厅,大屏幕上布满乱码,操作台上红灯闪烁。   司徒泽雅匆匆道:“对方是通过模拟公共媒体信号的方式入侵的。它这在接管我们的操作系统。我已经下令,关闭所有电子控制装置,改为人工操控。工作人员已经前往各个岗位。但是,还有几个系统没有人工操作装置……”   “哪几个?”司徒启明问。   可司徒泽雅还未回答,现实情况就替她说出了答案。   整艘太空舰的引力系统突然关闭,所有人全部漂浮了起来。   卧室里,睡梦中的楚環也轻轻地从床上飘了起来。她依旧昏睡,长发飞扬,悬浮在房间半空中。   司徒启明虽然从来都不是作战系的哨兵,也一贯以儒雅斯文的形象示人,但终究有着2S哨兵的体魄。她当机立断,第一时间就作出反应,脚在操作台上一蹬,扑过去将惊慌的女儿抱住。   他的决策是无比明智的。   数秒后,引力骤然恢复,众人噼里啪啦地狠狠摔了下来。大厅之中响起一阵痛呼声。   楚環落回床上,猛地醒了过来。   司徒启明抱着女儿安全落地。   “其余的警卫舰队呢?”他问。   “他们都没有被入侵,只有旗舰。”司徒泽雅抹了一把冷汗。   司徒启明下令:“全员一集戒备。全速前进。给朝歌空港发讯,我们将在二十分钟后抵达!”   说罢,他带着警卫大步冲出了控制室。   楚環正坐在床上,一头雾水。房门砰地打开,才离去不久的司徒启明一脸铁青地闯了进来,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   “不是她!”言临清一瘸一拐地追进来,拉着司徒启明的手,“逆磁场装置运作正常,你也能感受得到。她不可能再操控任何电子产品。”   楚環明白了过来,愤怒地瞪着司徒启明,低声喝道:“不是我。放手!”   司徒启明眉头几乎绞在一起,抓着楚環双臂的手缓缓松开,却又猛地一紧,将她整个人抱住,扑倒在床上。   楚環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此时,舰身发出一声巨响,剧烈震荡。言临清等医护人员猝不及防地被惯性抛了出去,纷纷撞在天花板和墙上,摔得一阵惨叫。   司徒启明紧抱住楚環,翻滚着跌在地上。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艘军舰。   纵使有司徒启明垫在身下,楚環依旧跌得头晕目眩。她正撑起身子,又是一阵巨响和震荡传来。整艘军舰呈四十五度角倾斜。   司徒启明这次有了准备,抱起她一跃而起,踩着墙角站稳。   “殿下,右-翼受袭!”警卫大喊。   司徒启明扯来一张薄毯将楚環裹住,丢到了一名高阶哨兵警卫的手中:“带着她跟着我。用你的命保护她!”   说罢,带领着手下奔了出去。   到达指挥室的这一路走得十分不顺畅。他们刚刚一出门,引力系统又关闭了。幸好这一队人全都是训练有素的哨兵,立刻调整状态,蹬着墙壁,手足并用地前行。中途引力又突然开启,然后又再次关闭,整艘军舰里一片哀嚎抱怨之声。   楚環倒是两辈子来第一次见到司徒启明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他火冒三丈地脱去了外套,扯掉了领带,还卷起了袖子,还真像是一副要和人干架的阵仗。   而把司徒启明这个公认的温和绅士逼怒了的,竟然是李承钦。   这让楚環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唐王的舰队在攻击我们!”司徒泽雅一见父亲返回就怒冲冲地来汇报,“我方正在和他们取得联系。爸,请你立刻下令反击!”   司徒启明气得脸色发红,对着通讯喝道:“李承钦,你这卑鄙小人!”   李承钦咬牙切齿地声音传来:“我们被入侵了,系统□□控。”   司徒启明一愣,随即道:“立刻停火!”   “做不到!”李承钦吼道,“我们正在抢修,你们坚持住。”   “坚持你个……”司徒启明气得险些骂脏话。   司徒泽雅忽然低声惊呼。   原本一片乱码的操作台大屏幕清空了,紧接着,出现了一朵正在徐徐绽放的洁白花朵。   “这是什么?”通讯里传出李承钦的质问。显然,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华国军舰的指挥室里忽然响起一声异样的警报。   司徒启明突然变色。   舰身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楚環感受到一波强劲的能量从脚下发出,朝着唐国军舰射去。   华国军舰□□控着,也开始朝唐国军舰发起了攻击。   就在距离朝歌还有十来分钟航程的空域里,一场毫无征兆的厮杀在两国首脑的军舰战队中展开。近距离的炮火攻击对双方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而这或许正是背后黑手的意图。他就是要两国军舰自相残杀,要他们同归于尽。   洁白的花朵出现在了所有军舰的每一张显示屏上。它花瓣洁白如玉,狭长繁复,在微风中轻轻摇摆,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它的芳香。   “夜昙……”楚環轻声说,“是白帝。”   她轻微的话语被每一个哨兵灵敏的耳朵捕捉到。   “你说……”司徒启明抽了一口凉气,“白帝已死!”   “谁知道呢。”楚環无精打采地靠着墙站着,“一千年前,所有国家领导人都见证了女娲九代被销毁。可我现在不正站在你们面前吗?”   白昙在屏幕里轻轻摇曳,仿佛在嘲笑着世人的愚蠢。   “不好!”军官大呼,一边绝望地在操作台上敲打着停止按钮,“我们和对方同时启动了光子核能炮。倒计时开始了——”   惊恐的死寂之中,只闻司徒启明无奈的叹息声。   对峙中的两队军舰炮火全开,彼此疯狂地攻击。护卫在周围的军舰飞速撤离。紧接着旗舰中弹射出了成片的逃生舱,以及数十架机甲。   核能炮相对,聚集起巨大的能量,两道弹光划破太空的黑幕。   瞬间,两艘能容纳数千人的、性能卓越傲世、造价倾城的官方旗舰在炮火中化作齑粉!   爆炸的冲击力席卷了正片空域。所有逃生舱和机甲都被狂风卷入,失去控制地乱飞。   楚環被那个哨兵用机甲带着出逃,却同样被卷入了乱流之中。失控的机甲在太空风暴中疯狂旋转翻滚,径直向着一艘中型逃生舱撞上去。   这个撞击力度下,不仅机甲会毁掉,逃生舱也有可能损坏,导致里面的数百人丧命。   哨兵无计可施,不得不开启了分解逃生模式。   楚環和他分别被装在两个小逃生舱中弹出,机甲随即分解成一堆零件。逃生舱抵抗住了零件的撞击,被抛出了乱流。   楚環躺在小逃生舱里,犹如装载一个罐子里被丢尽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失重和高速旋转让她头晕目眩,想要呕吐但是两日没怎么进食的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逃生舱惊险地躲过了数次撞击后,一块体积是它十多倍大的旗舰碎片迎面而来。   楚環无力地看着那块银灰色碎片在视线中飞速放大,像是死神的披风,正朝自己劈头盖脸覆上来。   那一瞬,她灵台空明,识海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想。   前世,今生,爱过的人,错过的事,肩负的使命,全部都被她抛之脑后。   也就是那一瞬,一抹金红色如火苗跃入她的眼中。   朱雀如搏击狂狼的凤鸟冲入乱流,抢在碎片撞来之前将逃生舱抓住,顺手一炮轰将旗舰残片轰为齑粉,将逃生舱收入机甲舱中,飞出了乱流,朝着朝歌星飞去。   机甲穿过大气层时产生细微的颤抖。而楚環被一双强健如钢铁般的手臂从逃生舱里拽了出来。   她所有力气已耗尽,浑身冒着冷汗,气若游丝,对着这个抓着她的男人竭尽全力笑了笑。   “嗨……”   然后一头晕倒在他怀中。   ***   “我接到紧急任务,待会儿就要出发。”   “又要走了呀。这次去多久?”女子轻柔的话语饱含着不舍。   “三天。”男人低声笑着,“我保证准时回来。你要好好吃饭休息,别又在实验室里熬通宵,到时候又抱怨头疼。”   “我只是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女子叹着,“人类不再东躲西藏地生活。我们能像祖辈那样,随处可去,自由地生活。”   “会的,阿蕴。”男人说,“我们都会看到那一天的。”   吹着风的窗外是一片晴空。周蕴博士自窗前转过头,朝楚環望过来。   “他没有再回来。”穿着病号服,头戴软帽,苍白憔悴的女人的话语里饱含着思念,“而我就要追寻他而去,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但是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   “是的。”楚環微笑,“我们在新的家园里生活得很好,虽然依旧有战争和饥饿,但是我们再度爬上了生物链的顶端,不再受到外界生物的威胁。谢谢你,母亲。”   “人类会觉得你是威胁。”周蕴说。   楚環笑容隐退。   “你的力量只有你一个人能操控。人类无法有效地控制和利用你。他们会觉得惶恐,害怕被你伤害。”   “他们不信任我。”   “因为你是人类。”周蕴说,“你有情感,能爱恨。你不是个冰冷的、只按照情绪运转的AI机械人。而人类可是最奇妙的,最难以把握和捉摸的生物。”   “那我该怎么办?”楚環问,“我有了爱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平静地厮守下去。我不想他害怕我,也不想和他分开。”   周蕴握住了楚環的手。一个程序模拟体,一个精神体,可楚環竟然能感受到女子掌心里淡淡的温度。   “相信你自己,孩子。”周蕴慈爱微笑,“你的身体里,凝聚了前面九位先辈的智慧,还有一位女战神的勇气和毅力。你会比她们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女神再临,将光明带给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段很多读者没看懂。   其实很简单,就是司徒启明感谢楚環以建阳公主的人格和他交流谈心,化解他心中的愧疚。   那声谢谢,意味着他还是不承认她。   这就是个死鸭子嘴硬的。 第124章 回魂-1   再度醒来时, 楚環第一个感知便是:楚渊不在她的身边。   肉-体上的感知已十分迟钝, 人就像被笼罩在一个强化透明罩里,同外界的一切隔绝了开来, 楚環只能通过精神网去感知外界。   这里是一处寂静深幽的宫室,位于兴和宫之中,设施华丽, 但是戒备也十分森严。   禁卫和帝都武警将宫苑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而所有机械侍都撤离到了远处。这座宫殿附近走动着的,全都是人类宫人。   兴和宫是大元宫毁坏后的天子王宫。它原本只是周天子的太子东宫, 规格远不如大元宫雄伟奢华。现今天子明栎没有儿女,同王后和两个后妃住在这里,倒能凑合。   可她怎么会在兴和宫里?   而且,整个朝歌的气氛相当混乱。楚環感觉到以兴和宫作为中心, 四面八方全都是狂躁骚动的能量!这个感知让她十分震惊。   在她昏睡其间,朝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产生这么大的骚乱。   兴和宫成为了一座人群之中的孤岛。数万散发着愤怒和恐惧的生命光将宫殿包围, 这些都是情绪激动的民众。他们围在宫墙外,愤怒地抗议, 并且沿着主干道来回□□。   力量被抑制住的楚環不知道,此刻的朝歌已成为了□□的海洋。他们举着标语和旗帜, 气势汹汹地包围住了四国使馆,尤其是华国使馆。   狂暴的人群险些和华国使馆的警卫产生了激烈冲突,帝都武警数次用□□驱散这些抗议的人群。   而当消息传来, 第十世的“女娲”已被送到兴和宫后,抗议人群暂时放过了华国使馆,跑来将兴和宫包围得水泄不通。   “销毁女娲!”   “清除AI威胁!”   人群狂怒地呐喊着,同皇家禁卫不住推搡对抗。   “绝不能让白帝之祸重演!”   “处死女娲,永绝后患!”   媒体的新闻拍摄机自人群上空飞过,将地面上混乱的状况和那一张张失去理智的面孔拍摄下来,随着线路播放到了全国各地。   “这里是处于抗议中心的兴和宫。”记者正在镜头前做现场报到,“昨日,全朝歌所有媒体线路突然被外部信号入侵。画面中一位自称是白帝的男子对之前针对于苍国和朝歌的空袭负责,并且声称终极AI机械人‘女娲’已经觉醒,而且已经来到朝歌。她将会率领全体AI,重新统治人类……”   “抗议队伍的人数已曾至十万人,朝歌三大城区的地面交通已经瘫痪。人群已多次同武警发生冲突……”   “杀死女娲——”一个举着血腥标语的抗议者冲到镜头前,“杀死这些怪物!人类要守卫自己的家园!”   他的憎恶和仇恨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清晰地被观众接收到。   工作人员急忙把抗议者拉开,记者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队伍中大多数都是在之前的朝歌空袭中的受害者。他们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家园被毁,还有哨兵和向导。自从和波提亚国恢复联系后,波提亚在白帝统治下的惨状被我们民众获知,引起了中低阶哨向的极度不安……”   “有关白帝如何成功逃脱虫洞自曝而入侵周朝,我们还未得到官方解释。据悉,被白帝称为第十世女娲的女孩,正是之前朝歌空袭中协同楚王抗击白帝机械兵团,作出了卓越贡献的华国女孩楚环。而同时,一份有关‘女娲’和‘白帝’等五帝的秘密文件流传出来,解密了他们身体的秘密……”   “女娲是拯救世人的女神!”有几个年轻人跑在记者后面,举着条幅大喊,“她一直都在保护我们!”   记者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对着摄像机说:“也有不少团体表示女娲至今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人类服务,是友善的一方。我们不应当听信白帝的一面之词就将她列为敌人……”   抗议女娲的人同支持者撞在一起,爆发冲突,场面越发混乱。   光子电视被关了。画面虽然消失,可抗议人群隐隐的骚乱声依旧透过紧闭的窗户传入耳中。   “您不用在意这些。”男子温和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民众总是盲目跟风者居多。再说有白帝的恶意煽动,让他们失去了理智。我们总是对未知的,或者极其强大的事物畏惧敌视。”   楚環自窗前转过身。一个身材高壮的白胖子正站在房门口,朝她露出憨厚笑意。   他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容温和软糯,下垂的眼角有些愁苦相,正是天子明栎。看得出,他其实也十分愁苦担忧,但是还尽力在安慰楚環。   “楚……楚小姐你好。”天子轻声细语,甚至有点诚惶诚恐,“你感觉怎么样?”   楚環一头雾水,客客气气地说:“多谢陛下关心。请问我怎么会在您的宫里?”   天子说话慢吞吞的,但调理还算清晰:“你之前在太空中遇险,楚王将你救下,本来要把你带走。但是其他三国都不同意,尤其是端王。可你当时病得有些厉害,拖延不得。于是他们商议,将你安置在王宫之中最为妥当。这里不是后宫,是前庭用来安置外宾的宫殿。你的那些医护人员也都跟过来了,会好好照顾你的。”   四国搏弈的结果,倒也正常。楚渊不肯把她还给司徒启明,那送到王宫之中,是权宜之举。   楚環就感知到言临清等华国医护人员就在房间外,犹如不散的阴魂,一直紧随着自己,替司徒启明盯梢。   楚環对天子苦笑:“因为我的到来,要让陛下您受到那些骚扰,十分过意不去。”   “您太客气了。”天子说,“这兴和宫我也住不了几日了。临别之前,能见到‘女娲’,我也算是三生有幸。媒体上那些言论你不用在意。你现在在兴和宫里十分安全。”   楚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兴和宫再安全,于她也不过是个囚笼。真正要伤害她的,并不是外面那些暴躁的抗议者。   天子同那位有胆量打算炸翻整个朝歌都城的先王区别很大,温吞懦弱,并无什么主见,政务上也一塌糊涂,只知道宅在后宫里画漫画。所以朝歌的朝政一度被一个姚丞相把持。   经过之前的朝歌恐袭一事,民众对擅离职守、仓皇出逃的天子相当失望和反感,更是痛恨几位把持朝政的官员。之前李承钦和司徒启明打着顺应民意的借口,逼着天子革了姚相在内的几位权臣的官。天子虽然懦弱,但显然吸取了前任的教训,立刻主动表示要退位让贤。   楚環和天子闲聊了几句,发觉他虽然软弱,但是性情温良,满怀爱心。虽然不适合做个君王,但是能做个朋友。   只是他们俩恐怕也没有机会做朋友了。   等天子告辞离去后,言临清果真现身,带着医生楚環检查身体,一边说:“听说他们都已经把天子退位后的封号给想好了,叫安乐王。四国之中再也没有了天子这个挡箭牌……却又有了白帝这个共同的敌人。”   楚環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言临清笑道:“我也想着,白帝既然都能从母星翻身杀回来,又怎么会轻易死在虫洞里。肉身于女娲和白帝来说,不过只是个载体罢了,就像寄居蟹的壳,想要多少个,就能有多少个。”   楚環说:“你们言家,号称是女娲的忠实信徒和拥护者,或者说,狂热粉丝。可是看你们做的事,却不怎么符合你们的人设嘛。”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言临清端过来了一张床上小餐桌,上面放着三碗不同口味的粥,以及清爽的时蔬和水果,“你该吃点东西,营养剂不能代替真的食物。”   楚環毫无胃口,但还是拿起了勺子。   言临清坐在床边,注视着楚環,说:“作为女娲,你还太稚嫩了,只是个孩子。你不知道该怎么运用你的力量,也不知道该怎么作出正确的决策。而我们就像是家长。家长管束孩子,全都是为了孩子好。”   楚環把口中的鲜鱼粥咽下,抬眼看着言临清,冷笑道:“为什么就不能大方承认,言家所谓对‘女娲’的狂热,不过是想掌握女娲的力量呢?你们家和司徒启明肯定达成了不错的协议,共享你们培育女娲的研究成果。你们会携手繁衍出更多的我这样的复制人。如果我不听话,直接丢进焚化炉里,然后再从你们的培养巢里找出个孩子来。就和他们当初养九儿一样。”   言临清皮笑肉不笑:“端王和我都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尽最大努力,维持力量的平衡罢了。你现在听不进我的话。但是你将来会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   楚環冷漠道:“电视里说这样话的人,到最后都会被打脸的。”   言临清隐隐不悦地冷笑:“我知道你在等着楚王来救你。爱情,会让女人失去智商和理智,变得脆弱和迷惘。哪怕是女娲,哪怕你觉得自己曾是一位富有人生经验的公主女将。”   楚環努力吃了半碗粥,把勺子放下,重新打开了光子电视。   “这么说来,她确实曾参与营救,而且救下了数百名向导。”直播间里,主持人和几位嘉宾正在热烈讨论着。   “是的。”一位嘉宾激动地说,“我们之前就已经从白塔得到了证实,而且也采访过了被她救回来的向导。这个叫楚环的女孩,不论她是不是白帝声称的女娲,至少她小小年纪就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她是个女英雄。”   “我们还看到,她的容貌同楚国建阳公主很像。而她之前在朝歌空袭之中,同楚王并肩作战。不知道楚王现在追封建阳公主为后,是否和她有关。”   “我们没法采访到楚王。四国首脑和天子如今都拒绝接受采访……”   画面里,又播放出楚王登基大典的片段。楚渊身穿冕服的英姿是画面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俊美肃穆的侧脸还特意被反复播放。   “你就真的这么信任楚渊?”言临清有点不识趣地纠缠不休,“你是进化程度最高,最完美的人类,而他纵使是个黑暗哨兵,也依旧配不上你。你可以将他作为追随者和床伴,驱遣利用他,但是对他用情那么深,实在有损你的神格。”   “我是人。”楚環嗤笑,“肉体凡躯,吃喝拉撒,一样不少。不用把你的标准和观点套在我的身上。我有自己的主见。”   “还是觉得自己是建阳公主么?”言临清撇嘴,“问题是,楚王是否同意这个观点呢?”   楚環漠然反问:“如果他只是我的追随者和床伴,任由我驱遣。那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呢?”   言临清一时语塞。   楚環冷笑,转头望着窗外景色,不再同她交谈。 第125章 回魂-2   天阴欲雪, 朝歌的冬天已来临, 草木枯萎,候鸟南飞。整座城市却陷入一种畸形的狂热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 □□的人群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增多。女娲的支持者反应慢了一拍,但是当日下午就加入了□□队伍, 形成了新的抗议势力。   “释放女娲!”□□的队伍齐声呐喊。   “还我光明女神!”   “懂得感恩, 拥护女神!”   直播间里,辩论进行地如火如荼。   “纵观我们人类的大迁徙史,哨向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光明向导和黑暗哨兵, 每逢重大危难时刻,都会挺身而出,挽救人类于灭绝的命运。他们一直是我们的领袖和英雄。”一位优雅的女学者侃侃而谈,“而我们今天要将英雄屠杀, 这不是过河拆桥。这是站在桥上就拆桥自杀!”   “但是女娲不能算是人类吧?”另一位男嘉宾持不同意见,“我是说,她的身体是人身, 但是她是个电脑。我这么说没错吧?”   女学者说:“是的,女娲不仅仅是光明向导, 她还是一台至今最尖端的AI生物电脑。白帝也是。但是,在白帝叛变前, 他也为人类服务了数千年的时间,每一代都鞠躬尽瘁。我们人类应该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导致他们的叛变。”   “等等,你这是在指责受害人了?被白帝奴役了两百年的可是我们人类!”   “白帝是在为女娲复仇。”女学者反驳。   “那是他声称第八代女娲是被人类害死的。而事实上她是战死的。她的死亡是个遗憾。”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不是谋杀。”   “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是谋杀!”   “这还是一桩有待考据的公案。”主持人急忙出来打圆场, 转移话题,“那么还有一点。奴役人类的是白帝,我们是否要连女娲一起抵制呢?”   “当然有必要。”男嘉宾愤慨道,“我不是说女娲也是邪恶的。我个人是相当尊敬她的。但是她说白了,是个掌握有操控所有电子机械产品力量的人。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使用自己的力量,她还是个女人……”   “哦!现在你又要开始性别歧视了吗?”女学者尖锐道,“可别忘了,女娲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我们。奴役我们两百年的白帝却是个男人!”   男嘉宾道:“可你能保证女娲不会和白帝一样背叛人类?尤其是人类已经和她产生过两次隔阂的情况下。”   女学者怒道:“那我今天和你争吵了,你也不能保证不会报复我。我是否要报警来抓你坐牢?”   一位没怎么出声的老年嘉宾这时说:“疑罪从无。当然这么比喻也不合适。因为女娲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作出任何有害人类的行为……”   “所以我支持尽其所能地监控她,防范于未然。”男嘉宾果断道。   “荒唐!”女学者勃然大怒,“这根本不合法……”   直播间里吵成一片。而类似的争议还从朝歌扩散到了四国,整个网络上讨论得沸沸扬扬,热火朝天。   在朝歌市区里的□□活动也朝着失控的局面发展,持着“女娲救世论”的人同“AI威胁论”的人不停发生摩擦冲突,好几次都必须调来武警驱散。   入夜后,□□的人群不肯离去,点着灯守在街头。整座城市灯火辉煌,仿佛新年跨年盛况。   而有关楚环的各种资料也是被人们反复研究,将一个女孩十八年简单人生翻来覆去地挖掘,结合脑补和幻想,编造出无数的猜测。   “她和华国端王世子司徒子彦是密友,两人很有可能还是恋人关系。端王世子拒不接受采访。官方只表示两人是朋友和同学,以及队友。”   “她还和唐九王子短暂交往过!唐九王子一方已想媒体证实了这个消息。九王子本人没有接受采访,但是在社交帐号上发了一张支持解放女娲的标语图。”   “她又是楚王的情人?据一位不愿透露信息的兴和宫宫人透露,楚环明显已被楚王标记,黑暗哨兵气息十分浓郁,导致低阶哨兵都不敢靠近她。但是并不清楚两人是否已经结契。楚王室对此没有回应……”   于是一时间,楚环这个名字又添加了一层暧昧的桃色。   “这是否是一场哨兵对女娲的争夺战?楚王凭借黑暗哨兵的卓越资质领先一大步,极有可能抱得美人归。”——《时尚》   “女娲是否会因为生理因素被哨兵掌控,成为争霸之中的最大筹码?”——《朝歌日报》   “女娲是否会被政治掌控,如八世一样沦为牺牲品?”——《时政摘要》   “本质上作为自然人,女娲的人权如何得到保障?”——《先锋S》   楚渊瞥了一眼使馆围墙外密密麻麻的灯光,手轻抬,窗户化为不透明的黑幕。室内灯光调暗,继而展开了多维模拟空间。   椭圆形的长桌上,两头空着,两侧已坐了三个男子。   司徒启明,李承钦,和远道而来专程为了出席11.28祭的苍王龙谡。都是以高精全息像呈现。   楚渊解开西装纽扣,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李承钦忽而笑道:“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環儿。”楚渊低声说,“少了她。”   众人一时沉默。   片刻后,龙谡轻咳一声,开口打破沉默:“时间紧迫,让我们开始吧。在座各位都是我的前辈,还请你们先发言。”   楚渊淡然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这次来朝歌,一来参加祭典,二来就是把環儿接回去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移除她身上的逆磁场发射器,并且将她完好无损地交换给我。”   “谁?”司徒启明问,“是建阳公主楚環,还是你的新情人,华国公民楚环?”   楚渊面色如水,看着司徒启明,说:“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身份定义?不论她是谁,她都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向导。”   “你们尚未结契。”司徒启明说,“发生关系和标记并不能作数,渊哥。况且她如今法律上的身份,是华国公民楚环,她还是女娲。”   “说到重点了。”李承钦立刻接上了这个话题,“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她的身体状况的问题。报告我都看了,那个逆磁场发射器对她身体损伤很大,必须立刻摘除!”   “那摘除了后,又要怎么控制她?”司徒启明反问。   “为什么要控制她?”楚渊沉声道,“她自从苏醒过来,这几个月里做过什么对社会构成威胁的事吗?非但如此,她多次出生入死,救下多少人。環儿是怎么样一个心胸宽广博爱之人,你还不了解?少用你小人知心度君子之志!”   “你说的是建阳公主。”司徒启明冷冷注视他,“可现在兴和宫里那位,是另外一个人。我们都只认识她几天,谁敢说真的了解她?”   楚渊一身黑暗哨兵的气息倏然迸发,使得影像都一阵闪烁。   “楚王不要误会。”龙谡急忙打圆场,“不论是建阳公主还是楚环,至少,她都是女娲。我们都很敬佩女娲这段时间来的贡献。只是现在白帝基本是确认已经潜入大周了……”   “能对付白帝的就只有女娲!”李承钦嗤笑,“现在才更应该解放女娲,好好安抚她,求得她的原谅。并且请她对战白帝。”   “这都什么年代了?”司徒启明冷笑,“没了女娲,我们就不能对付白帝了?一千年过去了,我不觉得我们连这点长进都没有。”   “白帝可也进化了一千年。”楚渊道,“他的两次入侵,以及我在虫洞里和他的机械兵对战,都能证实他实力远非当年可比。端王没有带兵上过阵,纸上谈兵可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我同意楚王的。”李承钦沉声道,“我也和白帝的士兵近身交战过,确实不容小觑。我们确实需要女娲的帮助。”   司徒启明看向龙谡。   龙谡眉头紧蹙,说:“如今女娲已经继承了前任们的记忆,知道了八世和九世的遭遇。我想再博爱无私的人,经历了这样的事,都不会完全保持初衷。而且就楚王所说,在波提亚的时候,白帝就多次劝说女娲同他合作……”   “她一直坚定地拒绝了。”楚渊道,“她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说着勾唇讥嘲,看向司徒启明:“现在想来,白帝说的竟然全都被验证了。这全拜端王所赐。”   司徒启明面上笼着一层冰霜:“作为一国领导人,我有义务进最大可能保障国民的安全。在我不确定女娲是否对人类构成威胁的情况下,我自然要防范于未然。我想换成你们几位,除了梅开二度,被爱情冲晕头的楚王陛下外,其他两位心里都是赞同我的。”   李承钦和龙谡都不由得怔住。   “而逆磁场对她身体的伤害,也是在意料之外的。”司徒启明说,“你们有什么更好的,能控制住她的力量,而不伤害她身体的方法,不妨都提出来。”   楚渊冷笑:“既不放她自由,也不敢用她来对抗白帝,那关着她有什么意思?不如学上一次,直接将她杀了销毁了事。我想端王和言家合作之下,再培育出一个听话忠诚的女娲也是迟早的事。”   李承钦面色猛地一沉:“我还正要说这个事。端王怎么解释言家的事?”   司徒启明一声哂笑,看着楚渊:“我也还要问楚王。就准你们楚家背地里复制女娲的生物电脑人,却不许别家也怎么做?李承钦,你以为你的前妻是怎么生出来的?你也奇怪为什么这个楚环同我们的環儿长得一模一样吧?”   李承钦如受了当头一棒,哑声问楚渊:“所以说……情报上说的是真的?”   龙谡坐在一旁,左看看右瞧瞧,也等着楚渊回复。   楚渊靠进椅背里,抄着手,淡淡道:“是的,環儿是复制人。”   这话引起两声抽气,来自李承钦和龙谡。   早知道□□的司徒启明冷冷一笑。   “只有她一个,如果你想问的话。”楚渊对上司徒启明的视线,“楚王室代代祖传的一颗狼牙里,有第九代女娲的一滴血。父王当时陷入困境,朝不保夕,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将她培育出来,植入了她母亲的子宫里。只有她一个孩子,而且父王将她视若己出,我也一直关爱呵护她……”   “但是你知道。”司徒启明尖锐道,“你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世,对吧?”   楚渊削薄的唇紧抿了抿,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说:“是的。”   “你——”李承钦惊愕,“環儿知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楚渊嗓音转柔了一顺,“她直到上辈子去世,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龙谡眉头紧锁,问:“原谅我再问一句,楚国日后是否还有……”   “绝对没有!”楚渊掀起眼皮锐利地扫了他一眼,饱含着警告,“環儿是父王心爱的女儿,也是我深爱的女人。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不会去复制自己爱的人。”   李承钦将那句醋意满满的“但是你会去用她冷冻的卵子生孩子”给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想先断更,把结局的几万字写完后一次性发上来,如何?   觉得这样看着会比较爽。 第126章 回魂-3   楚渊端起茶杯, 说:“跑题太远了。言归正传。眼下, 環儿再继续戴着那个装置,迟早会死, 必须尽快安排手术给她摘除。”   “同意。”李承钦附和。   龙谡斟酌后也点了点头:“先保住她的命要紧。”   “那就需要物理断网。”司徒启明说,“朝歌唯一适合物理断网的地方,就是饮马山那个老监狱……”   “监狱?”李承钦打断道, “我们是想和女娲达成合作, 不是想逼反她!”   “我们自然会把那里布置得适合给一位小姐做闺房。”司徒启明说,“当初他们也是用这个办法来监管九世的。她会又安全,又舒适, 只是短时间失去自由。怎么样,楚王觉得如何?”   楚渊斜着飞扫了他一眼,淡漠道:“你想好了等白帝再次袭击,你怎么去请女娲出山帮助了吗?”   “你就没想过, 白帝明明已经在虫洞自爆。他的军队也都被隔在虫洞坍塌口的对面。他又是怎么入侵到大周的?”司徒启明回敬了李承钦和龙谡一抹锋利的目光,“我当初就说过,开启虫洞, 就意味着将这个煞神放回大周。很遗憾,我说中了。”   “端王话中有话, 还请明说。”龙谡道。   司徒启明把目光投向楚渊:“我怀疑女娲早在波提亚时就已和白帝勾结,达成了协议, 瞒过了楚王。白帝自曝只是个障眼法,实体是被朱雀带回了大周!”   李承钦和龙谡神色肃穆。   楚渊缓缓开口:“首先,環儿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我用生命相信她。其次, 你是指责我们楚国窝藏白帝?我们要是有白帝在手,你和李承钦昨日就不可能活着安全降落!”   他语气越说越严厉,到最后掷地有声,另在场几位君王都神色微微一变。   司徒启明紧抿着唇,面色铁青。   “白帝入侵之事的调查速度必须加快。”李承钦沉声道,“这事关系到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外敌当前,该齐心合力抵御外敌才对。至于女娲,她的事应当由四国联手处理。我们也需要尽快同她面谈。”   众人再就调查和防御商讨了一番,直至深夜,会议才结束。   龙谡最先退出了联网,楚渊、司徒启明和李承钦却是心照不宣地慢了一步,留了下来。   “说罢。”司徒启明早有准备。   楚渊先前在会议桌上作风强硬,此刻却抄手闭目,靠在椅子里,脸上透着点倦意。   李承钦见状,便先开了口:“楚环……那个女孩,她有说什么吗?”   司徒启明的笑容带着戏谑:“你要是想问她是否提到了你。至少当着我的面,并没有。但是她依旧以環儿的人格在生活。”   “她觉得自己是環儿?”   “倒不如说,她觉得自己是環儿的转世。”司徒启明有些不以为然,“从玄学的角度,也可以这么理解。她怎么定义自己,并不重要。”   “你不认为他是環儿。”楚渊终于开口。   “难道是吗?”司徒启明反问,“她的身体甚至都不是用環儿的基因复制的,而用的是九世的。她只是凑巧被女娲植入了環儿的记忆罢了。她在记忆的催眠下,模拟了環儿的人格,用環儿的行为方式生活。楚渊,我知道你将她当作環儿。但是我不会像你这样自欺欺人。”   李承钦缓缓靠近椅子里,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别忘了,楚环是言家培育出来的几十个复制人中的一个。”司徒启明说着说着,自己的脸色反而也越来越难看,“要是女娲系统给这几十个复制人都载入了建阳公主的记忆和人格。难道说,这天下就有了几十个复活的建阳公主了?”   李承钦哑口无言半晌,笑嘲道:“这倒是给我们几个一人发一个環儿,以慰相思的好办法。”   “赝品终究是赝品。”司徒启明从嘴里硬生生挤出字句,“楚環已经死了,接受这个现实。”   一片寂静之中,楚渊低声说:“環儿曾对我说,会永远陪着我到老。”   司徒启明和李承钦都转头望了过来。   “直到她死前,我和她都守着兄妹之名,不曾僭越过。”楚渊说,“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却是咬牙一直没回应。那时我是个行动都不便的废人,不想耽搁她。可谁也没想到,她就那么死了……”   李承钦长叹一声,揉了揉鼻梁,眼眶发红。   “她下地宫前,对我说:哥哥,对不起。她没有和我说再见。我也以为今生不会再和她相见了的。人一生中会有很多遗憾。而她的死,彻底改变了我后半段人生。黑暗哨兵又如何,我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司徒启明僵硬地坐着,如果不是还在眨眼,看着仿佛全息影像定格了。   楚渊抬起头,看向司徒启明:“我在军舰上第一眼见到楚环,就知道她是女娲的复制体了。”   李承钦惊愕地扭头看过来。   楚渊的目光沉浸在如水一般的回忆之中:“她就像十八岁的環儿,重新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因为她们共享同样的基因。我仔细查看了她的身体,看了她的基因。我知道肯定有人在偷偷尝试制造女娲。而这个女孩,看起来很有可能会是个成功品。”   “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言行会那么像環儿。因为她的母体并不是環儿。我最初自以为这是女娲共有的性格,每个复制体的性格都差不多。直到我发现,她还拥有環儿的记忆……”   楚渊一声苦笑:“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是楚環,是我的养妹。她……她也和環儿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着我……我通过她,才知道原来環儿有多爱我,才知道我曾经错过了什么。”   “你心里清楚的。”司徒启明深呼吸,“你从来没有把这个女孩当作環儿。”   “人死不能复生。”楚渊眼中荡着冷冷清波,“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物质,更何况是人。我的環儿死了。我今生永远失去了她。这是不可逆转的损失。”   李承钦忽而冷笑:“所以,你一直在哄骗着那个女孩?”   楚渊扫了他一眼:“什么叫哄骗?她将自己当作環儿,我也愿意把她当作環儿来对待,我们两厢情愿。”   司徒启明说:“可是她不知道你依旧只爱着建阳公主,不知道你一直将她当作替代品吧?你们俩虽然认识时间短,却也一起几次出生入死。你不觉得凭借这点交情,她有资格知道真相吗?你说对吗,楚小姐?”   随着话语落下,长桌一端的空位上浮现出了一个全息影像。   李承钦猝不及防,猛地挺直身子,震惊地轻抽一口气。   楚環穿着浅蓝色手术服,头发披肩,衬得一张俊秀的面孔只有巴掌大。高清全息影像非常逼真,她栩栩如生地坐在那里,面孔苍白,双目呈现极深邃的幽黑,静静地望着楚渊。   楚渊抬起头,同她目光交汇。   无言的思绪在这模拟的空间中流传着,冰冷的气氛把时间冻结。   楚環的眼睛仿佛黑洞,所有光芒都被吞噬湮没,转换为浓浓的悲伤,无声地流露出来。   楚渊静默地同她对视着,没有说话。没有辩解,没有道歉。两道目光犹如藤紧紧绞缠着,尖刺扎进对方的身躯之中,刺出鲜红的血来。   李承钦不禁低声对司徒启明说:“你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点。”   “让她知道真相不好吗?”司徒启明冷酷道,“既然我们将来要求得她的合作和帮助,那大家开诚布公,比哄骗着她为我们卖命,更光明磊落吧。”   李承钦气得啼笑皆非,却又无法反驳。   楚環忽而开了口,对楚渊说:“他们接到指令,要给我做个小手术,然后把我转移去别处。”   “是的。”楚渊说,“移除了你的逆磁装置后,将你转到一个可以物理断网的地方。”   楚環微微一笑:“你会来看我吗?”   “会的。”楚渊平静地说。   楚環点了点头,影像消失了。   楚渊收回了目光,投向司徒启明。   “你真是一个孤独的可怜人。”   他随即下线离去。   李承钦低笑两声,说:“这下你满意了?”   说罢不等司徒启明回答,也下了线。   华国使馆的书房里,司徒启明坐在书桌前,伸手关闭了全息通讯。   “爸?”司徒泽雅小心翼翼推开房门,看到父亲的脸色,暗暗吃惊,拿不准该不该上前。   “怎么?”司徒启明斜睨了女儿一眼。   司徒泽雅斟酌了片刻,硬着头皮说:“子彦说他想去探望妈妈。妈妈也说想让他过去住几天。”   “随便他们了。”司徒启明冷声道。   司徒泽雅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退了出去。   兴和宫的临时手术室里,医护人员正围在手术床前忙碌着。楚環俯卧着,后颈和肩露在雪亮的手术灯下。   这是一台非常简单的手术。半晌后,医生就用钳子将一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金属装置夹了起来,丢进了肾形盘里。   “咦?”一个护士忽然低呼。   “怎么了?”医生立刻紧张起来。这位病人身份极其重要,出了半点差池,他全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护士忙说:“地上有点水迹……病人好像……在哭……”   “她还在全麻中!”   “我知道。”护士讪讪。   俯卧的女孩双目依旧紧闭着,带着供氧设备。然而依旧有一滴晶莹的水珠自睫毛上滑落,滴在下方的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一点点虐,嘻嘻   后面会给出解释的 第127章 回魂-4   ***   楚環醒过来的时候, 人已不在兴和宫了。   饮马山座老监狱位处城郊山区, 偏僻幽静。此刻又是初冬时节,万物萧索, 草木衰败,纵使楚環的房间视野和朝向非常好,可以越过监狱的围墙望见外面的山谷和田野, 但是也没什么景色可看。   这里是军事禁区, 整栋大楼都处于禁网状态,搜索不到任何卫星信号和任何短波,也没有任何有线设施。楚環基本同外界断绝了联系。   而且她身边人员的配置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由以往清一色华国人员,变为四国人员势均力敌。一贯颐指气使的言临清傲不起来了,因为其他三国也都派遣了专家来,都比她资历老, 学识高,而且都比她对楚環更温和亲切。   从此,女娲的所有数据, 四国共享。华国不再具有优势。   新的房间果真如司徒启明承诺的那样,布置得十分温馨舒适。这里设施相当豪华, 有私人的影院,带游泳池的健身房, 游戏室,小温室里栽种着奇花异草,养着珍惜种类的鸟和鱼。楼下甚至还有一个小网球室。   如果楚環不去看窗外挂着电网的围墙和巡逻的警卫哨兵的话, 会有一种自己其实住在市郊高级酒店式公寓的错觉。   客房服务完美周到,三餐营养又美味,甜点花样百出,还有各种名贵酒水随她挑选。楚環有一个满满的衣帽间,里面塞满了标签还没有摘下的华服、鞋子、手包,以及珠宝首饰。   “我怎么觉得我像是个被人金屋藏娇的二奶?”楚環忍不住对言临清吐槽。   “这是公主的待遇。”言临清说。   楚環噗哧笑了:“哦,这才不是。公主才不穿成衣。”   言临清一脸讪讪。   所以这也只是类似公主的待遇而已。   不过逆磁场装置摘除后,楚環的身体倒是立刻开始恢复。低烧退了,精神和食欲都回来了,睡眠也正常了。   屋内还是有一些低端的家用电器,楚環可以随意操控它们。但是她不能离开这套华丽的公寓,甚至她靠近窗口,就会发现楼下警卫会增多。   幽静的山野延绵数里,只有这么一座孤寂的老监狱伫立在山腰上。楚環觉得自己这下真的像被关在塔中的公主。王子和巫师,不知道哪个更先找到她。   楚環忍不住想,九儿当年几乎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她那时候是怎么一种感觉呢?   那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没有怎么接触过外界,可以想象她是多么向往着外面。而楚戟作为暗卫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两人在孤单寂寞之中互相取暖,又一起并肩战斗。   他们怎会不相爱,怎会不生死与共呢?   因为断网,电视自然成为了一个摆设。不过有专人会每天早中晚各来一趟,带来当日新闻。   他们并不瞒着外界发生的事。楚環知道□□的情况,知道网络上如火如荼的“AI威胁论”和“女娲救世论”的辩论。而11.28祭临近,抗议者有所收敛,为了能够顺利而体面地祭奠建阳公主,同意暂停了□□。   就在祭典前一日,楚環接待了她入住后的第一位客人。   这日下午阳光极好,楚環坐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拿着光子板看书。初冬暖融融的阳光晒得她有些昏昏欲睡,早就忘了光子板上的书看到哪里了。就这时,门口一阵细微的骚动,那个男人屏退了随行人员,走了进来。   楚環眯着眼,看着男人高大魁梧的身躯朝她走近,深灰色的大衣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   男子走到跟前站住,低头俯视着她,似乎在犹豫着该怎么打招呼。   楚環倒是先笑了:“我也想着该轮到你了,承钦。”   李承钦眉头轻皱着,脱去大衣,在楚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个少女。   室内温暖如春,她穿着一件牙白色针织衫和一条浅灰色的棉裙,脚上套着一双雪白的长筒袜。黑发披肩,面孔清瘦而俊秀,一双杏目蕴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当年认识楚環的时候,她已是一名研发所骨干,就算不穿着浅蓝的工装,也打扮得比较成熟。眼前少女青春洋溢的学生妆扮,他从未在楚環身上见到过。   可是司徒启明和楚渊都应该很熟悉。   可她的神情,却是他熟悉的。他过去二十年里还会时不时梦到这个笑容。带着戏谑,有点俏皮,生动而充满柔情,让人总忍不住想走过去,将她拥在怀中亲吻。   他当年第二次翻墙去见楚環时,她从窗口探出头来,就是这样冲他笑的。这一笑,就嵌进了他的心里。   “明天,”李承钦说,“明天是建阳公主逝世二十周年祭。”   “我知道。”楚環点头,“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这话问得很是刁钻,也正是她的风格。李承钦愣了一下,说:“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好。”楚環说。她依旧窝在沙发里,连姿势都没有变,,显然并不把眼前这个一国之君当成什么贵客。   李承钦问:“住着有什么不便吗?”   “还不错。”楚環说,“我本来到了冬天就不爱出门,你是知道的。”   李承钦垂下目光,顿了顿,说:“被你从白帝的旗舰中救出来的那些向导之中,有不少是唐国人。我后来和她们见过,听她们说了你的事迹,非常感动。”   他抬头凝视着楚環:“我想以国君的身份向你表示感谢,楚环小姐。感谢你在为难时刻奋不顾身,舍己为人,拯救了数百个生命,挽救了几百个家庭免于破碎。我们唐国会永远记住你的这一份恩情。”   “你客气了。”楚環淡淡一笑,“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一名军人。在为难时机挺身而出,是一名军人的义务。我记得你当时也亲自领兵作战,配合我和楚渊的行动。要是没有你,我们那天不会取得成功的。”   李承钦沉默了片刻,忽而苦笑道:“你到底是谁?”   楚環放下光子板,坐直了身子,平静地看着他。   “你希望我是谁,承钦?”   李承钦看向她,长久地凝视却不答。   楚環蜷着腿靠在沙发里,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想关于如何定义我,启明肯定之前没少和你们辩论。他坚持我是个复制人,是个建阳公主的高仿赝品。哥哥他……他似乎心里也赞同启明的观点,但是他却需要和我模拟出来的人格相爱,来缓解他的痛苦。你呢,承钦?建阳公主和你也相爱过的。你想她吗?”   李承钦紧绷着的英俊的面孔在一点点崩塌,话脱口而出:“想的。尤其是她死后……没有一天不想……”   “为什么?”楚環微微歪头看他,“你另结新欢了,变了心,所以才离婚的,不是吗?”   “我没有经受住哨向的考验。”李承钦哑声说,“信息素是迷幻剂,我迷失在了幻觉里,背叛了我对你的承诺。你有理由生气和伤心。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的。你回楚国后,我三次跑去丹阳找你,想见你一面。可是楚渊甚至都没允许我的太空舰落地!”   楚環轻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这事?”李承钦哼了一声,“他却对我说,你不想见我,把我打发走了。你的后位,我一直都保留着。因为除了你,我觉得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坐上去。离婚真的非我本意……现在知道原来他也对你抱有那样的心思,难怪我们俩一吵架,他第二天就杀过来把你抢走了……”   “到这份上,你还在怪别人吗?”楚環不禁苦笑,“就算楚渊他没有横插一手,我们还是会离婚的。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你一旦失去了我的信任,那你就永远失去了。”   李承钦语塞,半晌方说:“你还一直怨恨我吗?”   楚環摇头,反问:“我是那种对情爱纠纷斤斤计较的人吗?”   “这才是令人难过的地方。”李承钦叹道,“我们都宁愿你还恨我们。”   “恨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力气的。”楚環说,“可能说出来有点残忍。但是我爱你和启明,都还没有爱到让我记恨多年的程度。”   “那楚渊呢?”李承钦问,“他欺骗玩弄了你,你恨他吗?”   楚環却噗哧笑了:“你现在又是在和谁对话?建阳公主,还是女娲?”   李承钦被问住了。   楚環说:“我和楚渊的事,是我和他的事了。”   李承钦深深凝视着楚環,留恋的,缱绻的,看着她,或者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你还是当我是女娲吧。”楚環淡淡地说着,重新拾起了光子板,“建阳公主已死了。你们明天就要去祭祀她的英灵呢。她在天有灵,知道你们一个二个都被一个高仿的赝品迷惑得神魂颠倒,大概会有点遗憾难过吧。”   “你是这么想的吗?”李承钦蹙眉。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楚環嗤笑,“不然如何?继续和你重叙旧情?你知道我和凤笙交往过的,是吧?”   李承钦怔住了。   楚環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我们交往得或许不是很走心,但是我们真的曾是情侣呢。他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和你当年很像。你知道吗?甚至和他接吻的感觉,也让我联想到了你。你们俩对舌头的运用都非常地——”   李承钦唰地起身,胸膛因狂怒而急促起伏着。   “你是在报复我?”   “也许你说对了。”楚環意味深长地笑了,“或许我就是气不过你和启明两个劈腿。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而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睡了他的儿子!”   “你们——”李承钦铁青的脸色里有透露着恼怒的红晕,“你们没有!”   “别忘了,我们当年确定恋爱关系的当天就做了。”楚環翘起了脚,划着光子板,“三次。”   李承钦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   终于清静了。楚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你们当年的分手肯定很糟糕。”言临清走了进来,捡起了李承钦落下的外套,交给工作人员送出去。她是今天负责来送新闻的人。   “并不是那么糟糕。”楚環接过了言临清递过来的新的光子板,“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需要下点重药才能清醒。这把年纪了也一点没变。”   言临清呵呵一笑,转身退出了房。   楚環点开了光子板上的新讯息。   “建阳公主逝世二十周年祭已准备就绪。这两日,已有许多市民自发前往大元宫广场,为女战神祭献鲜花,点起了长明灯和蜡烛……”   “大元宫在之前的空袭中被彻底摧毁。经过一个月紧锣密鼓的赶工,原址已被改建为一个广场。在明日的祭典中,我们还会看到纪念建阳公主的方尖碑的揭幕仪式。据悉,揭幕嘉宾的人选一直在变动,有可能会由天子陛下换为新任楚王。”   “祭典后,‘女娲’权益保护法将被提上议程——”   “楚王室已启动立后程序——正式开始追封建阳公主为后的各项准备工作。据悉,所有封后大典和规模都按照王后在生的情况来准备的,这未免让民众十分不解,也对届时的大典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新闻里配着建阳公主的动态图片,是她作为公主,陪同太子楚渊出席一个博物馆开馆典礼的画面。灯光闪耀之下,身穿晚礼服的兄妹两人手挽着手,姿态亲密无间。楚渊同其他宾客寒暄之际,又侧头凑到她耳边。   楚環都不记得楚渊当时对她说了什么了。估计是吐槽某位宾客的俏皮话。因为画面里,她被逗得噗哧一声笑出来。   楚渊看着臂弯中女子的目光盈满了甘甜的花露。那些曾经被解读成对妹妹的宠溺,如今看来,就是纯粹的爱与眷恋。   “你真的很爱她呀。”楚環轻叹着,抬头望过去。   男子站在起居室门口。一身黑衣,高大挺拔,就像一尊一直都摆放在客厅里,却一直被忽视的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断更存大结局的,结果编辑给安排了榜单,只要继续写下去了。   最近这几章都是狗血情感八点档…… 第128章 回魂-5   楚渊走了过来, 冷峻的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你有她的记忆,你心里很清楚, 不是吗?”   楚環嘴角抽了抽:“是啊。你的身影充斥满了她的记忆,从童年到死亡。也许她是爱过两个男人,也许还有过几段没有结果的恋情。但是你始终是她最特别, 也是最重要的人。”   “她也是我最爱的人。”楚渊说。   身边沙发垫一陷, 男人挨着她坐了下来。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和私密空间被入侵的感觉,让楚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用去嫉妒她。”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心, “你们是不一样的。”   楚環嫌恶地别开了脸。   楚渊浅笑着收回了手:“你要喜欢,可以继续把自己当作她。我也会对你如同对她一样。”   “你是真打算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楚環啼笑皆非地看着楚渊,“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你还觉得我们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相处?”   “你的自我认知, 不是一直还是觉得自己是建阳公主吗?”楚渊说,“我和司徒启明不同,我并不想强迫你改变对自己的认知。你认为你是楚環, 而我也愿意把你当作楚環呀。”   “可我不是。”楚環咬牙,身体细细颤抖着。   楚渊倾过身, 宽阔的肩膀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低头凝视着被困在自己双臂之间的少女。   “确实, 你不是。”男人面孔温柔,却说着渗着毒液的冰冷话语,“但是我还能从哪里找到另外一个你?拥有楚環记忆的你, 能完全模拟她的性格和我交流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抬起手,屈指轻抚过楚環苍白的脸颊:“我确实一直在借助你,和她谈着恋爱。当我抱着你,亲吻你的时候,我知道怀里的人只是个仿制品。这是一场虚拟游戏,環儿。可是,在你不知道真相前,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楚環紧抿着的唇毫无血色。   “我们可以封存或者益处你的这个记忆,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楚渊娓娓地哄着,“而我爱你,環儿。我和司徒以及李承钦不同,光明向导和黑暗哨兵是最永恒,最稳定的绝配。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楚環缓缓闭上了眼:“让我选择删除这段经历,就像原来那样,继续和你在一起?”   “之前那段日子,你不快活吗?”楚渊微笑着,手放在了楚環洁白纤细的小腿上,掌心摩挲着她柔滑的肌肤,一点点向上抚去,“你很喜欢这个吧……”   手伸进裙底之际,楚環突然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楚渊笑容加深,正要说话,突然又顿住。   楚環紧紧握住楚渊的手腕,男人的手腕从握住的地方出现黑色的裂痕,顺着手臂向上延展,衣服竟然也随之龟裂!   楚環面无表情,照在漆黑双目之中的阳光凝聚成为了两簇炽烈的火苗。   “楚渊”朝她深深一笑,猛地后退抽身。   一条火舌同时从楚環身后蹿出,朝着“楚渊”的身影直扑过去,狠狠抽在对方身上。   “楚渊”身影定格,裂纹从他身上向外蔓延,瞬间就布满了四周的空间。就如同镜子破碎一般,虚拟的空间砰然碎裂开来,化作无数荧光白蝶,朝着楚環扑来。   楚環一跃而起,火焰暴涨,将白蝶尽数吞没。   火光对面,男子身长玉立,却不再是长发白袍的模样。   一身干练的墨蓝武衫是纯粹的华夏族传统样式,对襟的领口一直扣到喉结,玉石扣子散发着温润光泽。外面罩着一件月白长袍,上面银线绣出来的夜昙花纹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金光。   男人长发被懒腰剪断,半束着,面容依旧精致完美如同雕塑,薄而红润的嘴唇轻勾,朝楚環露出一个看着十分缱绻温和的笑意。   “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楚環冷淡地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一朵塑料花。”   “我甚至模拟了他的黑暗哨兵的磁场。”白帝有些失落,像是个恶作剧不成功的顽皮孩子,“是因为信息素浓度不够?”   “你是怎么进来的?”楚環不同他废话。   白帝意得志满地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晓初,你不会以为我在地球呆了一千年,就仅仅只是复制了自己的身体,然后造了一群机械侍陪我玩吧?”   共感空间里火焰蔓延,楚環站在火中,戒备地盯着对方。   “你应该知道母星上都有什么。”白帝从容道,“人类的遗迹,在经过了万年光阴之后,竟然还有不少残存了下来。一套全新的生态系统在地球上延续着生命。我拜访了我们母亲的墓。周蕴博士和她丈夫楚明昊上校的墓已经被淹没在海洋之下。他们的坟头长满了美丽的变异珊瑚。这些珊瑚和其中的海洋生物从最大程度保护了墓葬……”   “你挖了周蕴博士的坟?”楚環觉得难以置信,“你有什么毛病?”   “为了生存,晓初。”白帝平静地说,“周蕴博士的遗体被火花了,但是装她骨灰的盒子,那特殊的合金材质不仅将她的骨灰保存的万年,自身也只有一点点变型而已。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能让你变强的东西。”楚環冷漠道。   白帝喜悦地笑起来:“母亲给我们留下了一串代码,就篆刻在骨灰盒的内壁上。你想知道这条代码的用处吗?”   楚環:“如果我不想知道的话,你会闭嘴吗?”   白帝耸肩,笑道:“卸载女娲程序的一条指令。”   楚環愣住。   “在人类开始抵制高智能AI的时候,就在琢磨着怎么把女娲从光明向导身上卸载掉。”白帝语调悠长,“毕竟光明向导是那么珍贵,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想毁掉她。而如果没有了女娲程序,你就只是个单纯的光明向导了。”   楚環神色渐渐松动。识海里的火焰开始减弱,消退。   “想一想,晓初!。”白帝循循诱导着,“如果你不再是女娲,那他们也不用再软禁着你,并且时刻提防着,随时准备杀掉你。你只会是个珍贵的光明向导,哨兵们都会跪倒在你裙下,渴求着你的垂幸。你也不再肩负则救世的责任,你可以尽情地继续做你的研发,过你想过的简单的生活。”   “还有楚渊,这个把你迷住了的黑暗哨兵。你会是唯一同他匹配的向导,而且他也不用再顾忌你的女娲身份了。你们这下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也许还能再生几个孩子。”   楚環冷笑:“我是被他迷住了,可他好像爱的并不是我。”   “那就统治他们!”白帝目光热烈,一步步朝楚環走过来,“就像我当年做的那样,让他们臣服在你的脚下,让他们意识到对神不敬的下场。让所有辜负了你、玩弄了你的男人付出代价!”   楚環神色愈发阴郁。   “楚環,那个黑暗哨兵爱的是在你之前出现过的一个复制体。他的爱和忠诚至今都只是献给那个女人的。”   “别说了……”楚環低语。   “他只是将你当作替身!”白帝不肯罢休。随着他脚步地走近,火焰一片片熄灭。楚環却是不安地往后退去,神情依旧戒备。   “他一直哄骗你,玩弄你的身体和心,甚至让你为他卖命作战!这些丑陋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圣洁的你!”   “我叫你别说了!”   一条火鞭抽过。白帝的脸偏向一侧,白玉似的脸颊上留下一条皮开肉绽的伤口。   他却不介意,手指一抹,这道留在他精神体上的虚拟伤口便隐去,肌肤光洁如初。   “你内心也赞同我说的,不是吗?”白帝低笑,“我们才是同类,晓初,或者你想让我称呼你楚環也行。我们拥有上万年的共同记忆和最强大的力量,以及一个可以无限扩充的机械帝国。”   “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统治人类?”楚環不禁问,“其实机械生命根本不用和人类争夺生存空间。食物、空气和水,这些根本就不是机械生命所需要的资源。你可以遨游太空的每个角落,去寻找新的恒星。太空之中多的是能源矿星供你开采……”   “为什么?”白帝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最初是为了替你报仇。然后,我就喜爱上了这种感觉。你想想,我们从被培育出来,就被灌输了为人类服务的使命。我们兢兢业业,每一代都为人类鞠躬尽瘁,而当人类觉得生存稳定了,不再需要我们了,就将我们杀死。他们对自己养的狗都不会这么残忍。”   楚環无言以对。   “这是给他们的教训,晓初。”白帝冷酷而傲慢,“我要让他们知道,如果没有你和我的付出,他们过的将会是怎么样的日子。不听话的孩子,就要品尝苦果。”   “但是我们两个也是人类。”楚環说,“我们会死。”   “那就再复制,再重生而来。”白帝不以为然,“言家技术落后,只能用最原始的筛选制。可你现在通过女娲的知识系统应该知道,我们本来有最精准高效的复制方法。你以为我是怎么做到在短短数日内就重新复活的?”   楚環冷声道:“除了波提亚外,你还有个基地。你在那里准备了你的复制体。他出身就是3S阶向导。这样,才能——”   “才能装载白帝程序。”白帝得意地抿嘴,笑颜美艳夺目,“所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楚環茫然地将视线投向识海的一处。   那里,浮现出了楚渊的虚拟身影。俊朗英气的容颜,挺拔的身躯,温润又坚定的目光也正望着楚環。那目光犹如一把温柔的刀,坚定地扎入楚環的胸膛。   “他爱的不是你。”白帝站在楚環背后,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不要在他身上浪费你的感情。”   “我除了爱他,还爱很多。”楚環深吸了一口气,“我爱这山川……”   “多的是风景比这里美的星球。”白帝说。   “我还爱这里的人民……”   “想要处死你以绝后患的人民。”   “我还有亲人……”   “是楚環的,不是你的。”白帝冷酷道,“楚家人不是你的家人,那两个孩子也不是你的骨血!”   楚環精神体的身躯颤抖着,紧闭双目低下了头。   “我……我还有朋友……”   “那两个小白脸现在又在哪里?”白帝嗤笑,“更何况,他们也不过想睡你。”   楚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白帝撩起她一缕黑发,躬身轻轻一吻,“是选择卸载女娲,还是选择和我一起统治。楚渊不会给你一顶后冠。但是我会给你一顶皇冠。你永远是我的女皇。”   楚環睁开眼,视线里的起居室盛满了冬日午后的阳光。所有虚拟幻象都消失了,一切恢复如常。   而她手中的光子板却黑了屏,再也无法开启。   楚環明白过来,冷笑着把作废了的光子板丢在了茶几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依旧打光棍的作者祝贺大家光棍节快乐! 第129章 回魂-6   乌金西沉, 天幕换场, 墨蓝的天空上演着亘古不变的星光秀。   楚環用着厨子精心烹制的营养晚餐时,言临清走了进来, 为她送来新的光子板。上面会记载着过去数个小时的新新闻。   “先前那个被我摔坏了。”楚環对她说。   “没关系。”言临清并没有什么反应,将新的光子板放在了茶几上。   房中没有其他人。工作人员没有任务的情况下不准进入这两层楼。楚環有事会摁铃,也需要等候几分钟才会有人来应答。   而言临清放好了光子板, 却并不急着离去。她站在落地窗前, 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听说他们今晚会通宵加班,准备明天的祭典。”   “明天的祭典必定很隆重。”楚環浅笑,“你这么做, 很有信心司徒启明不会察觉嘛。”   言临清缓缓转头望向楚環,矜持而又傲慢地说:“端王自视太高,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一个掌权太久而又没有遇到挑衅的人都会犯这个错。”楚環放下筷子, 拿餐巾擦了擦嘴,端起了茶杯,“白帝是怎么和你们勾结的, 我真的很好奇。”   言临清狡黠一笑:“一千年,他兵败自燃, 他的机甲军团逃进被封死的虫洞的时候,我们言家收到了他的一份秘密礼物。”   楚環瞳孔倏然收缩, 紧咬着牙关以控制住自己的震惊。   “我们早就不满意女娲的懦弱,渴求一个强主出现,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秩序。可是那时候白帝的力量还是无法和女娲抗衡。但我们研发的匹诺曹系统其实就是在向他致敬。他从来没有和我们来往过, 却知道我们的野心。所以在他败走后,留给了我们一管他的血。”   楚環深呼吸,忍不住哂笑起来:“他的一管血,我的一滴泪。你们言家才是世上最牛收藏家!所以你们不仅在培育女娲,你们也一直在培育白帝!这还真是一桩双赢的投机生意。”   “女娲和五帝本来就是由人类培育出来的。我们只不过是在延续前人的任务罢了。”言临清理直气壮,“聪明人不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原来你们就是他的的秘密基地。”楚環低语,“他能给你们什么好处?”   “他需要人类的帮手来照顾你,而他可以给我们开放智囊库。那些都是比现今人类知识先进无数倍的知识。等他统治了世界,言家会是他在人间的代理人。他当年统治时期,就用过几个人类家族为他做机械侍不便做的事。”   “我真为你们全家的勤奋好学而感动。”楚環嘲道,“你倒是不怕我通风报信。”   “你要是想,你第一时间就会去报信了。”言临清不屑道,“你什么都没有做,因你也确实被白帝说动了。”   “我一点都不认同他。”楚環冷声道,“我和他的立场一直是对立的。”   “那你需要重新选择立场了。”言临清尖锐道,“因为我知道的消息,明天的祭典过后,四国首脑就会开始准备解决你了。你知道吗?他们在研究如何将你去人格化!”   楚環端着茶杯的手细微一抖。   言临清得意地笑了:“那三国派来的专家对你再毕恭毕敬,回了办公楼,依旧会用冷漠的口味将你称呼为‘目标体’。我们拿着你的数据和生物样本,整日研究的,就是怎么控制你的身体和意识。只要能将你的人格抹去,让你成为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女娲力量就会从你个人手中,转交到了当权者手中。”   楚環将茶杯放了下来,浅淡的血色从脸上褪去。   “届时,你会彻底成为一个傀儡。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言临清恶意满满地冷笑,“你依旧会是光明向导,你甘甜醇美的信息素还是会让哨兵们趋之若鹜。而你还不能拒绝哨兵的求欢,因为他们彻底掌控了你的身体。一道指令下来,你就会乖乖躺在床上张开腿。”   楚環闭上了眼,难堪和耻辱浮上了脸。   “你会彻底沦为一个玩物。”言临清撇嘴,“一个美丽动人的,又能操控世界、又能暖床的尤物。我打赌到那时候,没准四国会为了抢夺你打起来……”   “你还有点不那么三俗艳情的消息可说吗?”楚環终于满脸厌恶地打断了言临清的话,“你们言家谋划了千年,单凭你们一家的资金和能力,是做不到的吧。你们应该还有合伙人。”   “这个,你很快就会知道。”言临清傲慢道,“言家崇拜力量。我们尊崇和追随强者的脚步。你以前也是强者。可如今,你的善良和优柔寡断,让你软弱了。”   “你就那么信任白帝?”楚環嗤笑,“他当年统治期间,可是把人类当蝼蚁,动辄屠杀,血流成河。”   “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言临清道,“还有一点,在女娲沉睡的这一千年里,白帝系统却是在不停进化。他的力量比你们以为地都要强。你将要面临的,是一位极其强大的劲敌。”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楚環低声呢喃着,起身自餐桌边站起来,“我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你可以滚了。”   言临清冷傲一哼,转身离去。   楚環走到窗边。   下方的的哨岗正在换岗,警卫比白天增加了一倍。   而天空就在方才转阴。大风卷来了厚厚的积云,盖住了满天星辰。气温骤降,楚環能感知到,朝歌的第一场雪即将降临。   二十年前的这一夜,朝歌也下了一场大雪,一直持续到天明。   她还记得自己撑着伞,同楚渊挽着手走在大元宫的广场上。她生怕失感的楚渊觉得冷,一直紧紧地挨着他。楚渊侧头和她说话时,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角。   那时候她就想,若是能和他这么手挽手地永远走下去该多好。   她丢开军务,他也丢开政务和情人们,就他们俩,没有旁人,相依相伴地走下去。   很久以后,楚渊告诉她,他同那位医生根本就没有关系。一切只是为了逗楚環,想看她明明吃醋,却又忍着装不在意的样子。   那不敢言明的,甜蜜又苦涩的爱恋,是让他们俩啼笑皆非的记忆。   是建阳公主楚環的记忆。   “记忆……能卸载吗?”楚環忽然问,“你说程序载入记忆是为了修复我原身的缺陷,通过载入记忆来刺激我的大脑什么的……可这不是我的记忆。”   周蕴温和的声音在楚環脑海中响起:“你的身体如今已经修复完整,记忆可以卸载。”   楚環笑了:“记忆可以卸载,程序也可以卸载……怎么来的,怎么去。孤女终究只是个孤女。”   ***   次日,楚環醒得极早,闹钟都还没有响。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寒风呼啸,果真下起了雪。楚環一看时间,六点还未到。而值班的哨兵们依旧就精准地按照规定,在雪地之中巡逻。   楚環记得自己醒前在做一个有关过去的梦,可醒来却不记得了。此刻望着窗外飞雪,更是有一种一梦二十年的感慨。   二十年前的此刻,她也已早早起床。军舰正准备降落在朝歌,她将和兄长一起去觐见周天子。   那时候,他们只估计这会是一场艰难的会议,却谁都没想到会就此永久分离。   楚環再无睡意,起身下床,去健身房跑步,然后大汗淋淋地去浴室冲澡。   一列陆上车队雪亮的车灯破开黎明的幽暗,自荒野之中驶来,穿过大门进入了监狱围墙里。   楚環裹着浴巾,披着濡湿的头发自浴室里走了出来,光着脚踩在温暖的地板上,径直走进了起居室。   而她并不是屋里唯一的一个人。   男子正走进门,摘下手套和军帽,露出轮廓分明的冷峻面容。   楚環早就感知到楚渊来了,可亲眼看清他的打扮,心脏不由得一阵失速狂跳。   楚渊已为今日的祭典准备就绪。笔挺的墨蓝色军装礼服包裹着他健美挺拔的身躯,将他身上每一根线条都衬托得格外刚硬。华丽的绶带和徽章昭显着他显赫的帝王身份和功勋,皮带束着他劲瘦的腰。那双二十年前还瘦弱无力的双腿,此刻笔直地站立着,充满着强劲的力量。裎亮的长筒军靴更是将他双腿修饰得匀称而修长。   这是一身设计师精心雕琢出来的,专为了彰显男人阳刚健美的服装,融合了尊贵和干练,将男人本就浓郁的雄性气息完全地烘托了出来。   而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见面了。标记过的哨向对彼此的强烈吸引犹如强烈的磁铁,距离越近,越发强烈。   而楚環此刻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洁白的围巾,裹着她刚沐浴过、还散着潮气的身体。   向导和哨兵的信息素在静谧的空间里碰撞,如洪水泛滥,瞬间就充斥满了这间宽敞的起居室。   楚渊面容冷峻,不带情绪地注视着楚環,喉结却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轻轻的吞咽声敲击着楚環的耳膜,发出轰地一声响。她呼吸着男人醉人的信息素,阵阵晕眩袭来,浑身燥热起来。   “你……”楚環心慌了,下意识找话说,“挺早的呀……”   楚渊只嗯了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这一声灌入楚環耳膜,引得她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还没有身体接触,可高度契合的哨向的共鸣就如潮水般在两人之间来回冲刷,一阵阵强烈的荡漾感贯穿胸膛。恍惚之中,男人已经走近,站在她的面前。   压迫感和更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楚環不由得后退半步,靠在了墙上。   她不敢看楚渊的脸,视线滑落在他扣着宝石纽扣的领口。而后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这时,她听清了男人的话:“我来看你了。”   楚環愣愣地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剧烈的心跳将一阵阵酸楚输送向全身。呼吸如火焰的气息可,可身体却软了下来,放弃了抵抗。   “嗯。”她听到自己回应,“我一直在等你。”   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地打量着她,仿佛要透过皮相,看清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放开了她的下巴,手轻柔地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往下滑落。那灼热的目光到哪里,手指便滑向哪里。   楚環所有感官所未有地敏感起来。   那手指像火舌一寸寸舔舐着肌肤,自耳后,顺着脖子滑向锁骨,然后再往下,来到她胸前,勾住了浴巾的边沿。   楚環胸膛急促起伏着,抬头望进了楚渊的双眼里。彼此眼中都印着对方动情的模样。   手指一勾,浴巾松脱,毫无阻碍地滑落在了少女脚边。   屋内灯光也在这一瞬全部熄灭。   窗外的天犹如一块深蓝的宝石,东边已微微开始发亮。雪似乎已停了,只有北风依旧呼啸。   屋内暖气十足,两人的肌肤上都迅速渗出细密的汗水,在唯一亮着的夜灯的照射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黑暗之中,楚環感觉到男人就像一头猛兽居高临下地扑向自己,下意识闭上了眼。   【粗暴打码】   直到楚渊的手环第三次亮起,并伴随着轻微振动。那是随行人员在提醒他时间到了,他该走了。   楚環撩了一把长发,从男人身上滑落下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浴巾,重新把身体裹住。   楚渊靠在中岛台上,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已完全凌乱,重新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中带着厌倦。   他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整理衣裤。衬衫崩了一颗扣子,他也不在意,扣好了外套,系上皮带。转眼,先前那位高贵冷峻的君王又重新回来了。   “你该走了。”楚環看了看挂钟,“都七点过了。祭典几点开始?”   “九点。”楚渊随意地拨了拨头发,看着楚環,“天子会在主持完祭典仪式后,发布退位诏书。”   “恭喜。”楚環笑了笑,“属于你们四王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动荡年代也要来临了。”楚渊却十分淡漠,“她的死,也不过换来二十年的清宁罢了。”   楚環低垂眼帘,没有说话。   “我走了。”楚渊走过来,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他面无表情,但是姿态轻柔,嘴唇十分温暖。   “乖乖呆着。哥哥会想法子早点把你接出去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楚環说。   门关上,一串脚步声远去。那些守候在门外的随从不知道对自己主上天不亮就跑来睡女娲这事有什么想法。   楚環自嘲一笑,转身进了浴室。   等她重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居家衣回到起居室的时候,热腾腾的早餐和今日第一张光子板已经送到了。   给楚環检查身体的专家和医护人员神色都有些微妙,想必楚渊造访的事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果真,专家低声对楚環说:“小姐,请允许我多问一句,你们刚才是否有采取避孕措施。”   楚環微笑着把还散发着热度的牛角面包送到嘴边:“放心,我不会怀孕的。我是个生物电脑,我能控制自己的排卵。”   专家脸皮一阵抽搐,讪讪地退下了。   楚環用完了早饭,将所有人都打发走,独自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雪过天晴,阳光普照大地。今天的天气倒是远比二十年前要好。这样的日子里举办露天祭典,倒也不是很辛苦的事了。   楚環一笑,手放在玻璃窗上,整面落地玻璃唰地一闪,化作一面巨大的二维屏幕,呈现出了祭典现场的景象。 第130章 回魂-7   北风掠过浩渺长空, 天幕如洗, 烈阳万里。   满城霜雪皑皑生辉,朝歌仿若一座冰雪之城。   作为城市中轴线的天极大道两侧, 旌旗飘扬。数万名群众聚集在道路两侧,挤满了旁边的岔路,就为了来观摩今日的祭典。   市民们配戴着象征着建阳公主的火凤徽章, 或是举着印有建阳公主头像的旗帜, 安静肃穆。冬日暖阳照着人群里一张张沉静的面孔。二十年的时间相对于现在人类的寿命并不长,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当年那场动乱。   道路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灰黑色的路面。伴随着乐队浑厚庄严的乐曲声, 乐队的士兵们身穿笔挺的制服,足踏马靴,整齐地自大道尽头走来。   机甲兽紧随其后,先是两匹高昂骠壮的机甲马, 而后是四头英姿勃勃的雄狮公虎。正如二十年前建阳公主带兵进入朝歌城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在众目睽睽之中,朝着大元宫的方向而去。   只是这一次, 没有骑着机甲兽的英武女将领队。   跟在机甲兽队伍身后的,是一队女子仪仗队。这一支二十人的队伍为清一色2S阶女哨兵, 她们来自诸国,年纪、职业各有不同。多数是军人, 还有警察、教师、律师,以及科研学者。她们是女儿、妻子、母亲。她们都是各个岗位上最优秀的女性哨兵。   女哨兵们穿着代表各自职业的服装,手持着将要祭献给建阳公主的花环。她们象征着以建阳公主为代表的, 活跃在各行各业,作出卓越贡献的优秀女性。而这支女子仪仗队的出现,也引发了人群中的第一阵欢呼和掌声。   “细节做得真贴心。”笑中带着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沉浸在庄严气氛中的楚環被冷不丁打断,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每次都能轻松而稳定地把精神网同我接驳,我估计你的本体应当离我不太远。你已经在朝歌城了吧。”   男人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   “往好处想。”白帝说,“多亏了我,你才能和外界沟通。”   “那我要感谢的也只有言临清。”楚環说,“我很佩服她能避开层层检查,把联网的光子板给带进来。这让我想起上一次你统治的时期,那时候你手下也有了两个非常有手段的人类副手。说真的,以你用人的手段,你如果不去做一个反人类的恐怖分子,你会是一名绝顶优秀的HR。”   白帝走到楚環身边。楚環朝旁边挪了半步,同他保持距离。白帝一笑,靠着沙发后背站着,一起望着玻璃镜面里投映出来的祭典现场。   各国首脑和要员乘坐着的黑色陆上车正驶过大道。人群再次掀起呼声。这次并不是纯粹的欢呼,而是夹杂着抗议者的口号声。   但是这个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曾经巍峨耸立的大元宫如今成为了一座占地面积极宽广的广场。正值冬日,将要栽种树木的地方都还是一块块盖着薄膜的光土。一座二十多米高的方尖碑竖立在广场中央,覆盖着一张巨大的黑底红凤的楚国国旗。   这块方尖碑就是建阳公主的墓碑,背面篆刻有她的生平。她的出生和家人,她的经历、功勋,以及她的牺牲始末。   方尖碑周围,礼仪队卫兵笔挺站立,鲜花簇拥,   “很讽刺是不是。”白帝哂笑,“一个失败的复制体,竟然阴差阳错觉醒成为了哨兵。篆刻在她骨子里的奉献精神让她同她的前辈们一样,为了这群愚昧无知的人类牺牲了生命。这一切,值得吗?”   楚環眼中映着广场周围四面八方黑压压的人潮。   孩子坐在父亲肩头,戴着一顶红色小鸟帽子,手里也捏着一把印着建议公主头像的旗帜。她可爱而稚嫩的面容带着迷茫,并不太懂这个场合的意义。但是他们这些孩童和少年们正因建阳公主的牺牲,才得以诞生在这个星球上。   “值得。”她轻声说,“当然值得。”   白帝打了一个呵欠。   随着仪式正式开始,建阳公主身穿军装,英姿勃发的全息影像投射到方尖碑上空。女武神俊秀明朗的面容带着温暖微笑,栩栩如生地俯瞰着人世间。   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周蕴博士给你基因里写入了最极致的奉献型人格。”白帝不屑一笑,“所以你总是很享受奉献,以及人类的感激和崇拜。哪怕以牺牲自己作为代价。”   “而你觉得这很无聊。”楚環瞥了他一眼。   “不无聊吗?”白帝坐在沙发扶手上,抄着手冷笑,“为了得到这些劣等生命的一点感激,就付出自己的一生,这是多余愚蠢的交易。”   楚環望着屏幕,低声说:“那你始终并不理解生命的意义。”   “人类的生命并不比别的物种的生命更加宝贵。”白帝说,“可你也不会为了一群猪或者鸡鸭去牺牲自己。”   “不。”楚環说,“人类的生命确实要更加宝贵。”   “可这就对别的生命不公平了。”白帝眯着眼盯住楚環。   “而你作为一个□□暴君,又和我说什么生命的公平?”楚環冷笑着反问。   画面中,随着庄严的乐曲声,周天子和各国首脑出现在了主席台上。人群里掀起了一阵哗然声。   男人们盛装出场,成了一道极其醒目的风景。   他们是四大诸侯国的首脑,同时也是建阳公主的亲人、恋人、前夫和师弟。这是一场公祭,同时又在悼念他们逝去的亲人。   楚環轻而长地叹了一声。   意念一动,画面飞速从对面的玻璃扩展到四面八方。继而,二维图像画作了四维,将她和白帝包裹了进去。   下一秒,他们站在了阳光普照的大元宫广场上。   天色虽好,寒风却凛冽,穿过两人虚拟的精神体,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两侧是密集的围观人群,上方则是方尖碑前的主席台。没人能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实际上并不存在。   这就是光明向导强大无匹的精神网全景图。   白帝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四周,朝侍卫挤眉弄眼,把小男孩的帽子拨落,手里又变出一面印着火凤的小旗帜。   楚国的仪仗队在广场上进行一场传统祭典表演。鼓乐声鸣,气氛庄严。   楚環踩着厚软的红色地毯走上主席台,白帝摇着小旗,吊儿郎当地跟在她身后。   这大概是周天子最后一次身穿冕服出现在公众面前,纵使一身隆重华丽,却依旧依旧被站在他身侧的楚渊抢走了所有的目光。   楚渊站在诸王之首,英挺的身影犹如一株顶天立地的青松。狮龙兽坐立在他脚边,雄姿昂然,引得哨向们和各路媒体惊艳不已。   帽檐下,硬朗分明的面孔和冷峻的双目遮在阴影之中。华美的军装礼服外,一件墨蓝色披风长及脚踝,肩章上的金穗折射着刺目的光,帝王的威仪令人深深折服。   楚環站在楚渊面前,抬头凝视着他。   “你知道吗?”白帝忽然凑到了楚環耳边,同她一起盯着楚渊,“其实你对他的爱,也只是个幻觉。”   楚環没有搭理他。   “你以为自己是建阳公主。而建阳公主爱她,你于是也跟着爱他了。”白帝笑嘻嘻道,“但是晓初,如果否认了建阳公主的人格,那你本身根本就不爱他的,不是吗?”   “你懂什么爱?”楚環淡淡一笑,“爱是多层的,是立体的,是能线性发展的。你一个万年单身狗,不要轻易和别人讨论爱情。”   狮龙兽打了一个鼻息,把脑都凑过来,困惑地嗅了嗅楚環。楚環低头朝它微笑,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同为精神体,魂兽能大致感受到楚環的存在。   楚渊的目光微微闪烁,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视线扫过下方的人群,只看到空荡荡的大道和两侧热情的民众。   楚環转身朝下一个人走去。   唐王李承钦位居第二,也是一身醒目军装,胸前配戴着数枚勋章。李承钦身躯更为健壮一些,剑眉虎目,神色肃杀。   龙谡位于第三,也身穿军装。他愁眉轻颦,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怀念与哀伤,比起身旁横眉竖眼的几个男人,他这表情和今日的情形最为呼应。   而司徒启明因为爵位的缘故,位居最后,也是唯一没有穿军装的。他一身黑色西装,戴着亲王绶带和徽章,面容冷漠,仿佛思绪已游离开来,不在现场了。   “我欣赏他。”白帝说,“他的理智以及冷酷,还有极强的自控能力,都注定了他将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可你还不是挖了他的墙角。”楚環嘲道,“言家帮助你潜入朝歌的吧。作为端王亲信,他们有不少特权。你怎么没想过直接和端王合作?没准他很乐意直接把我交给你呢。”   “程序计算过,他的数据并没有达到标准。”白帝说,“我想应该是他作为人类领袖的高傲,以及对民众的责任心,让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怎么?在他对你做了这么多事后,别告诉我你依旧不怨恨他。”   “你究竟希望我如何?”楚環突然反问,“你一方面希望我保持超脱的神格,凌驾于人类之上,又希望我保留人格,能和你一起去憎恶人类。这事没法两全,少昊。”   白帝一时语塞。   表演结束,周天子明恪在掌声中走上了讲台,发表悼词。   而楚環走到向方尖碑,透过被风吹得鼓胀的国旗,好奇地打量里面的碑文。   白帝百无聊赖,目光落在楚渊脚边的狮龙兽上,朝它挑了挑眉。   狮龙兽感受到了一股恶意,喉咙中发出带着威胁的呼噜声。楚渊蹙眉低头,手轻拍着魂兽的头,目光锐利,朝孤零零站在主席台中央的天子扫过去。   “她是一位孝顺的女儿,一位友爱的姐妹……”天子正对着题词器念着演讲稿,还算声情并茂,“她也是一位伟大的战士,一位英明的领袖……”   “她是神灵,然后我们因为掌控不了她的力量而畏惧她,于是干脆杀了她。”白帝站在天子身边,模仿着天子的样子朝着民众高声道。   市民们面容沉静,听着天子的演讲。   天子:“她伟大的奉献精神是我们人类文明之中最为珍贵的瑰宝……”   “而且我们还打算再干一次!”白帝展开双臂,笑嘻嘻地宣布,“我们用情爱掌控了她温柔的女人心,然后一点点杀掉她。”   “束缚我的,从来都不是某个男人的情爱。”楚環纠正他。   “那是什么?”白帝问,“是对人类的眷恋?人类贪婪且不知好歹,目光短浅且虚伪自私。他们愚蠢,最容易被眼睛所见的事物欺骗。他们冷酷薄情,为了生存可以什么底线都抛弃……”   “你说的没错。”楚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万物都有两面。你也曾是人类的朋友,是深受爱戴的领航向导。在你的舰队从母星出发,到同我汇合之前的这数千年时光你,你关爱他们,保护他们,你也曾是他们的守护神。”   “她是朝歌人民的守护神!”天子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在人群中掀起一阵强烈的欢呼。   贵宾席上,只有龙谡应景地跟着鼓掌。其他三个男人冷着脸地坐着一动不动,一个比一个矜持傲慢。龙谡扭头看了一眼,也把手放下了。   “但是你现在,”楚環瞥了白帝一眼,“不也成了人类的奴役者和毁灭者了?如果我们的故事编写成神话,那么在后人的口中,你就是个邪神。”   “你总站在人类角度考虑问题。”白帝说,“你从来没有自己已超越人类的自觉。”   “我有的。”楚環重新看向屏幕,微微笑着,“但是,超越,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统治。”   天子结束了演讲,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下台。   贵宾席上,楚渊利落起身,步伐稳健地朝演讲台上走去。   一股异样兴奋的骚动自黑压压的人群之中爆发出来,四面八方都掀起潮水般的欢呼声。民众激动狂热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英挺的身影,所有媒体的摄像机全对准了同一个方向。   “他不是你所有哨兵中最英俊的。”白帝凑在了楚環耳边,“沈潜川就长得比他好。你还记得他吗?”   楚環偏开了头:“记得。他们每一个,我都记得。”   “那还爱他们吗?”白帝步亦不休。   “嘘——”楚環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楚渊站在讲台前,俯瞰下方人山人海,双手合拢放在台上,身姿笔挺如一柄伫立的重剑。   而与此同时,言临清走进休息室。工作人员们都聚在电视前观看祭典直播,议论纷纷。   “我的同事呢?”言临清皱眉。在场的都是其他三国的工作人员,言家人一个都不在。   一个唐国的医生扭头看了她一眼:“哦,刚才你们大使馆来了一个官员,把他们都召集去开会了。”   “我怎么没有得到通知?”言临清很是不悦,“在哪里?”   “好像在A-7会议室。”那女医生心不在焉,视线一直盯着电视上楚渊的特写,“哇,真的好帅哦!”   言临清不屑一哼,转身出了休息室。她快步走向办公区,果真听见A-7会议室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为什么要突然撤换掉我们?”有人大声问,“我们言家同端王殿下有过协议的!”   置换掉他们言家人?   言临清一急,奔上前推门而入:“怎么回事——”   明亮的会议室里空无一人,而她话音还未落,后颈传来针扎刺痛。她的呼救声卡在喉咙里,两眼一黑,朝地面栽去。   青年男子敏捷地接住她瘫软的身体,迅速将她捆绑起来,堵住嘴巴,丢到会议室角落里。那里躺着十来个同样待遇的人,全都是华国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还姓言。   片刻后,会议室的门打开,两名年轻的男性医护人员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门,将会议室门上的牌子调整到“会议中”状态。   两人从容地沿着走廊而去。会议室里,依旧不断地传出激烈的争执声。   ***   楚渊镇定的目光扫过下方人群。   数十万人聚集的广场,在这一刻,集体噤声。无数双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广场,焦距在这个男人身上。   万古长空,白昼星海,此刻只余寒风呼啸。   楚環站在楚渊身边,亦安静地凝视着他清俊明朗的侧脸。   楚渊嗓音平稳地开了口:“五十五年前,一个女孩诞生在这片星域里。尽管从血统上来说,她并不属于我们的家庭,她的到来,改变了这个家中所有人的命运,带给了我们希望和幸福。尤其对于我。她改变了我的一生。”   “从楚環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展现出了过人的资质。她聪明而且热忱,拥有一颗善良的、热爱万物的心。”楚渊微微笑了一下,眼中柔情浮动,“她活泼机敏,又十分细心体贴。她是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完美的家人。”   “楚環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从小就热衷于探索世界。我还记得才五岁的她就把我送给她的小机械人拆开一探究竟的情形。”   人群里发出轻笑声。   “我想这奠定了她将来在机械设计上作出非凡成就的基础。”楚渊笑容里含着骄傲,“她一直充满神奇的力量,心里没有阴影的角落——即使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使一些家庭成员对她并不是很友善。”   人们脸上也渐渐浮现笑意。   “我有你呀。”楚環低声对楚渊。   “楚環也是个勇敢的女性。”楚渊提高了音量,“她勇敢去爱,勇敢地面对一切艰难险阻,从来不曾畏惧和退缩。对身边的人,她也从不保留自己的爱,哪怕对方会无情地伤害她。”   李承钦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司徒启明面孔冷硬,仿佛已被寒风冻结。   “而她,也是我毕生的爱人。”楚渊低沉的嗓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四方。   人群之中响起充满感慨的躁动,甚至夹杂着兴奋的口哨声。   楚環依旧静静凝视着楚渊。   白帝凑到楚環耳边:“你们当初睡过吗?”   楚環平静地说:“你就是那种在电影院里会被人拖出去打的家伙。”   白帝嗤笑着站在一旁。   “不论对于我个人,还是楚国,以及朝歌,楚環的逝去,都是一个惨痛的损失。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楚渊漠然地扫了一眼题词板,“……和平的代价是如此珍贵,我们总是在不停地用生命来交换……”   “虚情假意!”白帝嘀咕着,“全是官场套路话。”   “而在楚環的信念里,她始终坚信……”楚渊忽然停顿住。   提词器还亮着。楚渊却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面容凝重,没有说话。   李承钦和龙谡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目光,司徒启明的眉头不禁深深皱了起来。   人群里起了一波躁动。人们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楚環有些担忧地朝楚渊伸出手。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楚渊脸颊时,他忽然又抬起了头,喉结重重滑动了一下。   “让我们丢开那些虚伪官方演讲稿。我来和你们说一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建阳公主。”楚渊铿锵有力的一句话瞬间将全场肃穆低靡的气氛一扫而空。   全体市民随之振奋,响起一阵抽气声。   “他要做什么?”李承钦隐隐觉得不妙,和同样不安的龙谡下意识朝司徒启明望去。后者脸色已隐隐有些发青。   “他要做什么?”白帝问。   楚環镇定地站着,一言不发。   “提起建阳公主,你们或许都知道,她是楚国的公主,同时也是一位女将。”楚渊回头望了一眼楚環的全息胸像,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对她了解多一点的人还会知道她是一名优秀的机械工程师,一位教师。甚至,她是我的一对双胞胎儿女的母亲。”   “是——”人群中响起轻微的应和声。   楚渊说:“而你们或许都不知道,她其实也是女娲的生物电脑的其中一员!”   全场寂静一瞬,继而爆发出震撼的惊呼声。媒体在这一刻集体陷入疯狂。   李承钦在呼声中苦恼地扶住了额头。龙谡和天子面色讪讪,而司徒启明面如玄铁,紧咬着牙关。   “是的,她是女娲复制体。”一片汹涌如狂潮的议论声中,楚渊镇定得近乎冷漠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五十六年前,楚王室试图重启女娲,复制了生物电脑人——对此,我们楚王室并不感到自豪。但是我很感激这个计划,让一个女孩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她作为公主被王室抚养长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她也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人们的脸上写满复杂的、难以置信的表情。随着人们逐渐反应过来,议论声犹如上涌的潮汐,越来越大。   “这不可能!”   “建阳公主是女娲?”   楚渊毫不在意下方的嘈杂人声:“環儿就和所有普通女孩一样,成长、学习、恋爱、工作、结婚……在人生中头三十年里,她一直是个普通体质的人,直到她觉醒成为哨兵。”   “女娲是哨兵?”有人惊呼。   “不。”楚渊平静道,“想必你们这些日子里已经接受了科普,女娲必定是一名光明向导。所以,建阳公主作为复制品,并不成功。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她依旧是一名优秀的女将领,是一名战功赫赫的女哨兵。我依旧为她而骄傲!”   “没错!”随着女性观众率先发声,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响亮的喝彩声。   “她为祖国而战,她为保护百姓而死!”楚渊提高音量,“不论是不是女娲,她都是一名英雄!”   “英雄万岁——”   整片广场上呼声如雷动。人们振臂高呼,挥舞着旗帜和标语。   “女神永垂不朽!”   楚環的唇角轻勾了起来,朝白帝看去。   白帝俊美无暇的脸上挂着极其微妙的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了看楚環,又看向楚渊,没有说话。   楚渊俯瞰全场,朗声道:“而我们该怎么定义女娲?”   这个突兀的转折让满场兴奋的民众又安静了下来,露出一张张迷惘的脸。   楚渊问:“她是人类,还是AI?是人类的守护神,还是毁灭者?如今你们畏惧她,是因为惧怕白帝的威胁,还是因为不信任女娲?”   “谁去阻止他?”李承钦问。   可身边没有一人行动。连楚環都怔怔地望着楚渊。   面对数十万怔忡的面孔,楚渊嗓音浑厚,极具震慑力:“有这么一个女人,她世代科隆复制自己,在人类需要她的时候觉醒过来,成为光明向导,运用她强大的力量,一次次消灭战争和动乱,带来和平。”   “她每一世的寿命都不会很长,几乎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就是为了人类奉献自己的一生。她从来没有抱怨,也从来不曾罢工。只因为她被造出来的那天,神赋予了她这个艰巨的使命。”   “纵观整段历史,女娲是否有一次,哪怕一次,背弃过人类?”楚渊肃声,“就连还不算女娲的建阳公主,都因为女娲特有的天性,甘愿为拯救百姓付出宝贵的生命。”   感叹声在密集的人群之中此起彼伏,逐渐传播开来。写满感触的脸上,许多眼眶泛红。抗议者面面相觑,放下了高举着的标语。   楚渊质问:“而每一代女娲,都殚精竭虑地为人类的自由奋斗。她给了我们生存和自由,我们为什么不能给她多一点信任?”   人群里嗡地一声,众人瞬间动容。   “女娲也是人类的一员。”楚渊道,“她是我们的朋友!”   “就是——”人群中爆发出高呼。   “是我们的恩人!”楚渊喝道。   “没错!”响亮的附和声成片响起。   “她是我们的守护神!”   广场上群情奋勇,掌声如倾盆暴雨,欢呼声轰动四方,在楼宇之中,天地之间回响。   “而人类却因为她同伴的背叛而也将她归为了敌人。”楚渊喝道,“这不该是我们对待守护神的方式!”   强烈的附和声犹如海啸扑来,几乎淹没了楚渊的演讲声。   狂热的人群挥舞着旗帜,声嘶力竭地喝彩。声浪来回在人潮中冲刷,不仅没有消退,还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贵宾席上的众人望着下方汹涌的人群,都难掩震惊之色。   “释放女娲——释放女娲——”   无数道声音汇合成了一道洪流,席卷了整片广场,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巨浪,直冲天际。   “释放女娲——”   “女神万岁——”   楚渊铿锵有力道:“今天,我们在这里祭奠建阳公主。我们不仅仅悼念她本人,我们还要铭记她身上来自女娲基因天性的牺牲和奉献精神。她或许不算女娲,但是她的功勋和贡献,同历代女娲有什么区别?”   “而这一座方尖碑,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建阳公主一人。更是为了纪念每一代女娲,以及所有为了人类和平和自由作出卓越贡献的人们!”   楚渊语音落下,身后罩着方尖碑的国旗松脱了束缚,被狂风瞬间吹开。   一座晶莹洁白的方尖碑宛如神峰圣顶,展露在世人眼中。   广场上的气氛霎时被推向了最高潮!   疯狂的欢呼声爆炸开来,扩撒向整座城市。礼炮齐鸣,礼乐响起。人们挥舞着旗帜,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吹着口哨。每一张面孔都虔诚激动,双眼饱含着泪水。   而楚環的全息像依旧高悬在上空,温和含笑,俯瞰芸芸众生。   “妈-的。”李承钦低声道,“他还真有两把刷子!”   司徒启明齐声,鼓起了掌。   随着他这一动,贵宾席上所有政要全部都起立鼓掌。   楚渊在雷动的欢呼和掌声中转过身,仰头眺望着楚環的影像。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不知是不是因为湿润的关系,在阳光下尤为明亮。   楚環含笑望着下方人潮,望着那些欢呼的人和鼓掌欢笑的孩子。   “你问是什么舒服了我。”她轻声说,“就是他们。就是你最蔑视的人类。”   “一群狂热地失去理智的信徒?”白帝冷冷一声嗤笑。   “我因为他们依旧信仰和拥戴我,而没有对他们失去信心。”楚環微笑。   “他们这些信仰里,夹杂了对建阳公主的好感。”白帝道。   楚環说:“而我依旧在用建阳公主的人格,我始终坚信自己是她。她或许不是女娲,但是她依旧和我原身是同样的复制体,顶多只是这个树状体系中的一个分叉罢了。”   “她是我的一任前辈。就和之前那九位前辈没有什么区别。而我是她们的继承者。我们存在与不同的时空,但是我们的本位是一体的。我是女娲,我也是建阳公主。”   楚環深深地注视着白帝,说:“‘女娲’是一种信念,是对爱与自由的追求。而不论我是是谁,我都要将这个信念继续传承下去。”   白帝沉默地站着。精神网络之中流窜出了一阵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衣衫。楚環从容地与他对视着。   “所以,你还是选择与我为敌了?”白帝忽而噗哧一声笑,“你永远这么天真愚蠢!总是去选择信任最不值得你信任的人,然后一次次被他们出卖。”   楚環说:“一千两百年前,你的复仇或许是为了替我打抱不平。但是这一次呢?也只不过为了满足你玩弄权势的私欲,和你自己的报复心。少昊,你已经背离周蕴博士的初衷太远了。我都快要把你拉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拉我?”白帝嗤笑起来,“等你看清了你选择的盟友有多自私和善变,你只会哭泣着忏悔,求我再次接纳你。”   楚環警惕地眯起眼。   “人类呀……”白帝仰头大笑,“如果女神也会复仇,他们还会继续拥戴她吗?”   悬在上空的楚環全息像突然一阵闪烁,播放礼乐的扩音器全部消声。   楚渊本已准备下台,又猛地站住。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扩音器里爆出一阵刺耳的杂音。人们纷纷捂住耳朵。听觉格外敏锐的哨兵更是忍不住露出痛苦之色。   而这杂音随即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笑。   由女子发出来的,充满讥讽和不屑的轻笑。   虽然只有一声,可那熟悉的嗓音依旧让贵宾席上几个男人神色大变,震惊地朝下方望去。   明朗而年轻的女声再度响起,通过扩音器,传入在场数十万民众的耳中。   “冠冕堂皇的话说了这么多,却是一句重点都没有说到呀。”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窈窕秀丽的身影出现在了天极大道的另一头。   少女披着蓬松微卷的黑色长发,穿着乳白色的薄毛衣,驼色的呢子裙,脚上套着一双短靴。这幅学生打扮休闲而素雅,让她看上去活脱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而少女秀丽明媚的面容则同高悬在广场上的建阳公主头像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年轻,充满朝气,以及带着怒意的冷笑。   两旁的人群响起一片议论声。   “建阳公主?”   “不不!她没有这么年轻!”   “她超控了扩音器?难道……”   “環……儿?”李承钦低呼。   “是那个女娲?”龙谡一脸震惊,“她被放出来了?”   司徒启明紧绷的面孔也终于裂开,立刻恶狠狠地朝随行人员使了个眼色。   而只有楚渊站在高台上,面如止水,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同那个少女对视。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站在红毯上,傲视楚渊。   “为什么不把故事说完整呢?”少女冷笑着,“告诉这些人,第八世和第九世的女娲身上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们,女娲有充分的理由背弃和报复人类。告诉他们,一千年前的白帝统治,和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人类就咎由自取。”   “为什么不把人类施加在女娲和白帝身上的罪恶行径公诸于世呢?为什么不承认你将对建阳公主背德的感情施加在现任女娲身上,一直占有和玩弄她呢?”   成片抽气声中,少女朝楚渊露出甜美的笑容:“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前的最终狗血大撕第一波了!   媒体:热泪感谢这些王孙公子充实了我们今年的年终奖!   其实李承钦那句话我觉得念成英文更贴切:“Damn! He is good!” 第131章 决战-1   转眼之间, 广场变成了一口沸腾的锅。议论声像是咕嘟往外冒的水泡, 噗噗爆开,滚烫的水珠四溅。   人类对女娲和白帝做了什么恶劣的事?   楚王竟然和现任女娲有那种关系?   虽然都知道作为女娲的光明向导必然和黑暗哨兵最为般配, 可是“占有和玩弄”显然并不是什么良性关系呀。   悬空在上方的无人摄像机如同闻到了血腥气的苍蝇,嗡嗡地飞聚过来,□□短炮的镜头一面对准了巧笑倩兮的少女, 一面对准了楚渊阴鸷的脸, 噼里啪啦一阵猛拍,生怕错过当事人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楚渊一言不发,可狮龙兽却身形猛涨, 扑打着双翼,喉咙里朝着远处少女发出一声饱含着威胁的低吼。   楚環皱着眉,向前迈了一步,同那个少女的距离迅速拉近, 来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与其说像一对双胞胎,更像自己揽镜自照。她们就连头发的长度, 眉毛修过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而这个女孩不是波提亚烂那种大街的高仿真机械侍,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   她在呼吸,心脏跳动着把血液输送向全身。她浑身散发出高阶向导特有的气息, □□蓬勃闪耀。她是向导,但不是光明向导,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向导磁场非常怪异, 很难用等阶来估量,却又十分强大,足够震慑住周围的人。   “像吗?”白帝笑嘻嘻地跟了过来,“我可是在仓库里精挑细选,才选中了她的。”   说得如同购物选货。   楚環漆黑的眼珠定格在白帝的脸上,憎恶的情绪展露无遗:“你真恶心!”   “你当初也是这样。”白帝不以为然,“如果女娲没有选中你,而是挑选了别人。那你如今也不过一掊尘土。”   “玩弄生命之人,是会受到造物主的惩罚的。”楚環嘴角抽搐着,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少昊,你们真是越做越错!”   “为什么不回答我,哥哥?”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声质,“你是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还是无法解释你们的虚伪?”   李承钦等人也已快步走上了主席台。他们都是哨兵,视力卓绝,可以轻易将远处的少女看得清清楚楚。   “是環儿?”李承钦不敢确信地低声问,“她是怎么出来的?”   司徒启明肃声道:“监狱那边还没有回复。”   “她不是。”楚渊终于开口,继而提高音量,“来者表明身份!”   少女嫣然一笑,忽而振臂一挥。   一片嘀嗒声自人群中相继响起。人民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环或者电子通讯产品接受到了一条新的信息。而高处建阳公主的全息投影和分部在四处楼房上的分屏幕整齐暗屏,随即替换成了一段陌生的影像。   满场惊呼声中,所有人的手环和全息投影都开始播放一段影响。   影像里,一位面容同建阳公主一模一样的女郎身穿干练的军装,套着白色大褂,正同一群医护兵走在停机坪上。辽阔的停机坪上停放着大小型号不一的军舰,型号古旧,舰身上阴刻或者喷绘着一个古老的国徽。   那是华夏族在周朝之前的建立的朝代——“秦”!   “快关掉视频!”龙谡低喝。   “不,让她说。”楚渊阻止了他,“真相是隐瞒不住的。到了让民众知晓一切的时候了。”   少女衣衫单薄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仿佛察觉不到严寒。   她傲然高昂着头,嗓音轻柔,可声音通过广场上数千个扩音器,以及摄像机的话筒,输送到了四面八方,全国各地,钻进了每一个关注事态发展的民众的耳朵中。   “这位是第八代女娲。她的世俗名字叫殊同。她是一名光明向导,同时也是一名享有盛誉的女军医。她率领着哨向军团为人类取得了无数胜利,战胜了当时蔓延至全国的瘟疫,她的哨兵军团平息了动乱国本的骚乱。史书上记载她在最后一场血战里,同她的结契哨兵一起牺牲。但是——”   少女厉声道:“事实上,她和她的军团,却是因为得不到人类派兵支援,不得不背水一战,在双塔星座同叛军同归于尽!”   人群中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人们的手环就像中奖的老虎机,不停地嘀嘀叫着,接收到一份又一份的机密文件。这些文件有些被政客们销毁,有些被秘密永久封存。但是此刻,它们全部都被公之于众,暴露在冬日明朗刺目的阳光之下。   “殊同不幸被键入秦朝的三位执政官的政权斗争之中,掌握着力量,又深得民众爱戴的她,成了三名执政官统一的敌人。兔死狗亨。他们利用她和她的军团消灭了最后一支叛军,同时也将这支英雄的军队埋葬在了边境的陨石群中!”   少女目光灼灼,咄咄逼人道:“哥哥,你说我说错了吗?”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数十万道目光如探射灯投向楚渊。   疾风吹得楚渊披风翻飞,身影却岿然不动。   削薄的唇轻启:“不错。”   全场轰动。   楚渊迎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目光,从容道:“第八代女娲确实因友军故意拖延派遣增援而战死疆场。事后,当权者为了掩盖罪迹,销毁了当时的资料罪证,并且试图销毁白帝。而白帝逃脱包围,发动了AI战争作为报复,开始了他对人类长达两百年的奴役。”   随着他每多说一句话,惊呼声和议论声越来越大。   “要我替你把故事说完吗,这位小姐?”楚渊讥讽一笑,不待少女回答,继续道,“人类为了对抗白帝,革-命军又再次秘密培育出了第九代女娲。通过九世的帮助,白帝终于被击败逃跑,我们建立了大周。然而,悲剧再一次上演。为了彻底摆脱人工智能的威胁,我们卸载了AI们的高级智能模块,并且,再次杀死了女娲!”   轰地一声,满场民众哗然。   “我得承认,”白帝道,“你的这个哨兵,有些出乎意料。”   楚環道:“那是因为你眼里只看得到人类的恶。”   “不错!”少女冷笑道,“你们连着两次玩弄女娲。而今日,我再次觉醒,我不计前嫌,在之前的动乱中多次营救相助。可是你们回报了我什么?”   楚渊抿唇不答。   “哥哥,我亲爱的好哥哥。”少女一步步朝主席台走去,窈窕的身影牵系着无数目光,“我将我当作建阳公主的替代品,欺骗我,玩弄我的感情和身体。而端王!”   司徒启明面如坚冰。   “你囚禁我,用我做试验,妄图将我改造成一个没有个人意识,只是听从你们操纵的人形兵器!而唐王和苍王……”   众人视线转向被点名的两位。   李承钦剑眉紧锁,全身戒备。   可少女只吐了两个字:“废物!”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轻笑。   李承钦和龙谡险些没噎死。   “还有你们——”少女凌厉地扫视两侧的人群,震慑之下,人群下意识噤声后退。   “你们这些愚蠢无知,自私凉薄的低等生物!”少女傲慢冷酷的嗓音如冰刀扫遍全场,割得民众们惊慌无措。   “毫无主见,见异思迁。当权者是主谋,你们就是一群作呕的兵卒走狗……”   “我觉得你的发言可以到此为止了。”楚渊出声打断了少女的话,“人类确实对不起女娲,我们也会用实际行动来赎罪。但是,你不是建阳公主,你也不是女娲。”   “是吗?”少女眯眼一笑。   警卫和防暴机械侍正从两侧朝少女包抄而去。   少女轻蔑一瞥,双手一挥。防暴机械侍突然转身,出手敏捷地钳住了警卫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人群之中爆发阵阵惊叫。   “举起双手,放下抵抗!”空中警卫直扑而来。   少女冷哼,举起双手。   飞行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控制住,在空中定格。   少女双手交叉猛地收拢。飞行器纷纷朝着彼此飞去,砰然撞在一起。火花和碎屑四溅,爆炸声响。   驾驶员紧急跳落,低下的人群惊叫着急忙闪躲。   一时场面大乱。人们推搡拥挤,转身逃跑。   然而为时已晚。   大地发出震动。伴随着轰隆声,一架架防暴机械侍□□控,原本背对人群站立的它们整齐转身,手臂化作机枪,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你——”楚環震怒,“居然对百姓动手!”   白帝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住:“别急呀,晓初,好戏才刚上演呢。”   人群发出尖叫,纷纷后退,如无头苍蝇一般奔走。飞行防暴机械在空中发出警笛声,降低了飞行速度,腹部机枪弹出,对准了人流,堵住了他们奔逃的路。   “你们还觉得我不是女娲吗?”少女狂怒咆哮,“哥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要不你暂时承认她吧。”李承钦忍不住对楚渊说,“女人发起疯来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住的……”   “你现在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楚渊忍不住朝他白了一眼。   惊恐绝望的叫声和愤怒的大吼充斥满整片广场。人群中有哨兵凭借体能优势一跃而起,朝一架飞行器扑去。   飞行器毫不留情地开枪。哨兵中弹,身体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跌入人群里。   “住手!”楚環怒喝着,精神体手中迸发出熊熊火光,朝白帝扑去。   白帝却早有准备,竖起一道冰墙,挡住了火焰。   “你想要去救谁?”男人嗤嗤笑着,“如果我让你选,人类和楚渊,你只能救一个?”   楚環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逆磁场副作用中彻底恢复过来,火焰虽猛,却后继无力,竟然都破不了白帝的冰墙。   广场上,武警哨兵们从人群中扑出来,手持枪械朝少女冲去。   少女不屑冷笑。□□控的警用机械侍飞身将少女保护在了身后,毫不留情向哨兵们发动了攻击。   哨兵们这才惊骇地发现手中的电子枪支统统失灵,甚至连指纹开锁都做不到。而他们只能以肉-身对战机械侍,拳拳相搏。   “她果真不是環儿!”李承钦一声低吼,扯掉军装披风,超维机甲瞬间释放出来,将他包裹住。庞大的机甲腾空而起,朝着少女气势汹汹扑去。   “等等——”司徒启明喊道。可李承钦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少女见状,挑眉一笑。四台机械侍飞起,在半空中飞速组合成了一架机甲,迎面撞向李承钦。李承钦举炮,炮管却只亮了一下便熄灭了。紧接着,机甲动力系统突然关闭。   对方机甲如一枚炮弹,狠狠撞上了李承钦,将毫无抵御之力的机甲撞飞出去,朝着黑压压的人群砸去。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一道金红光芒闪过。   只见一只巨大的丹凤凭空闪现在空中,犹如天使降临,利爪牢牢抓住了失控的机甲,阻止了它坠落的势头。   机甲的双脚停在距离地面人们头顶不过数米的位置。下方本已吓得抱头扑倒在地的人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朱雀抓着机甲飞回主席台,将它丢在了方尖碑边。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等的太久了,就先更新两章吧。   我抓紧时间争取周末把正文完结。 第132章 决战-2   “朱雀好像不受控制。”白帝有些苦恼地皱眉, 一脸孩子气。   冷汗顺着楚環额角淌下, 她目光如电殛,几乎要将白帝的精神体烧灼出两个洞来。   “朱雀是我的机甲。你碰不了它!”她一字一顿。   白帝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晓初。我已经今非昔比。你且认真看下去。”   李承钦的机甲竟然已完全失控。他甚至不得不拉动手动逃生手柄, 将驾驶舱门弹开,才得以出来。   万幸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出丑的。   就在他动身之际,龙谡也召唤出了机甲, 率领着一众精锐卫队紧随其后冲上前。   来自少女的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同样瞬间就接管了他们的机甲。机甲同驾驶员的接驳被强行断开, 并且被外部力量掌控。   龙谡察觉不妙,紧急自驾驶舱中弹出,落在人群中临时让出来的空地上。抬头, 就见一群□□控了的机甲悬停在空中,枪炮全都弹出,指着下方惊恐无措的百姓。   作为一国之君,龙谡有生之年第一次遭遇如此大辱。清俊的面孔浮着一层恼羞的红晕, 额角青筋曝露。   所有的攻击竟然都在短短一分钟内全部被化解。局势瞬间完全调转。   数十万民众,全大周所有顶尖的哨兵,甚至还有一名百年一遇的黑暗哨兵, 竟然都在这一名少女面前束手无策。   这就是白帝的力量。是他迫不及待想展现给楚環看的,他如今的实力。   “我已经并不比你差了, 师父。”白帝双手扶在楚環肩上,唇挨着她的耳朵, 语调温柔而又自豪。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放你,没有人来支援他们吗?因为我一早就入侵了朝歌的通讯网络,模拟了无懈可击的信号。监狱的人接受不到命令, 而各处军事基地的将军也只收到了‘原地待命’的信号。”   “你……”楚環浑身颤抖着,“你为今天……准备了多久?”   白帝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她的额角的碎发,说:“一千年。”   “我为了给你这个惊喜,足足准备了一千年呀。”   “怎么样,哥哥?”少女笑意盈盈,攻击没有让她放慢朝前的步伐,“你说我不是女娲?你见识过女娲的力量的,你觉得这是什么?”   楚渊纹丝不动地站着,犹如一尊冰雕。   “司徒启明,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想掌控的力量,也是你们永远都不配得到的力量!凡是想操纵我的人,我都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随着少女的高呼,人们惊慌地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电子产品都不能使用,他们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一场本该隆重庄严的悼念集会,不过短短数分钟,就已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场。数十万民众成了人质。而这个自称女娲的女孩,宛如复仇女神而来,愤怒的火焰从她身上蔓延至全场,继而向整个朝歌成进攻。   楚渊目如寒潭,雄浑而含着愠怒的声音传遍全场:“你要如何?”   少女停下了脚步,歪着脑袋望着台上伫立的三个男人,勾唇轻笑。   “下来,来到我的面前。然后——给我跪下!”   一片细细的抽气声中,楚渊唇角缓缓勾起冷硬的弧度。   李承钦勃然大怒,拔出佩剑上前。司徒启明伸手将他拦下。   “我会跪——”楚渊缓缓道,“在真正的女娲面前。而你,不过是个赝品。”   楚環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白帝啧啧:“这个男人。这个是赝品,那个也是赝品。他的正品到底是哪个?莫非是那具已经化成齑粉埋在大元宫地下的那位?”   “你到底想怎么样?”楚環爆发怒吼,“你既然都可以控制这个世界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是要你看清这个世界呀。”白帝目光如消融的雪水,清亮,却依旧带着彻骨冰寒,“你看那一张张面孔上,写着什么?”   人们拥挤在一起,惊恐,怨恨,愤怒,全都如一本本摊开的书,一目了然。   “即使在知道了女娲的遭遇后,他们依旧没有丝毫愧疚。他们在憎恶你。刚才那些感动和支持只是一瞬即逝的错觉。这才是最真实的人性。感激不过是水面浮萍。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随时可以翻脸不认人!”   “和他们一起灭亡,还是和我走。”他牵起了楚環的手,躬身吻她的手背,“你会依旧是我最敬仰的师父。”   楚環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不知忏悔的人类。”少女的口气同白帝如出一辙,“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随着话音落下,朝歌城中的每一台空袭警报齐声高鸣,刺耳凄厉的警报声犹如魔鬼的尖叫,撕裂了这座城市最后的宁静。   朝歌城区里,交通信号灯、广告牌,全部混乱闪烁,车辆互撞,喇叭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   所有机械侍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电子眼闪烁,不再听从任何人类指挥。   所有电子产品同时当机。人们手中的手环屏上,光子板上,遍布城市的大大小小的屏幕上,全部只有一个画面——   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着的洁白昙花。   而这个骚乱正以朝歌为中心,顺着线缆和卫星,飞速地向全球蔓延。   一座座卫星镇和城市陷落,同中央中断了信号。   远在太空中待命的巡航太空舰队发现地面情况不对时已晚。病毒随着信号波入侵了舰队,首先是重力系统失灵,紧接着动力全停,灯光熄灭。士兵们漂浮在军舰之中,发觉所有电子操作板已停,连手动阀都被锁死!   “那是什么?”有人透过窗户望出去,惊骇地大喊起来。   数艘因失去动力而飘荡在太空中的民航舰原本毫不起眼的,此刻周身接缝中发出蓝光,在人们眼前迅速地变换着形状,由一艘艘民航舰,变成了造型诡异的军舰。   一位将领抢到窗前一看,目眦俱裂,“是波提亚……不!是白帝!”   白帝的军舰最具体色之处,便是其极其精湛的仿生技术。   此刻,近朝歌星的太空变成了一片深海。状似章鱼的军舰挥舞着长长触须,朝着那些失去动力的军舰而来。   纵使是受过专业而艰苦训练的哨兵,在太空之中失去了电子机械工具的帮助,也脆弱无助如同出生的婴儿。被困在军舰里的官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粗大的触须迎面而来,将军舰缠绕住。   惊恐的叫声在军舰内部爆发开来——   “我感受到了……”楚環忽然低声呢喃。   “哦?”白帝好整以暇。   “你早就等着今日了,是吧?”楚環苦笑,“全军出动,包围朝歌。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她极力抑制着内心波动,可苍白的面色依旧出卖了她的情绪:“你竟然还有军舰!言家必然没有这个资源。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帝淡淡一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的厉害关系?有谁会不惜冒着风险资助我,好让我干掉他的仇敌?”   电光石火之间,楚環顿悟:“华王!”   一个王位岌岌可危的君王,能作出多么疯狂的事来挽救,楚環上一世已亲身领教过。   现任华王常年被司徒启明压制,这个国主做得形同虚设。司徒启明羽翼已十分丰满,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都知道他篡位之日就在不远的将来。   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终点来临,那种垂死前为了搏命的挣扎,可以让他失去理智,或是产生同归于尽的想法,不惜与虎谋皮!   狂风猎猎,大军压阵。被困在广场上的数十万民众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而高台之上,三名位于帝国权势顶端的男人仿佛也已经束手无策。   “喜欢我给你的惊喜吗,哥哥?”少女展露出明媚的笑颜,长发在风中飞扬,阳光在她周身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圈。   “我来教教你们这些男人,什么叫支配,什么叫控制!”   “你们可以不认我,人类。”   “可你们不能否认我女娲的身份。你们已经太多次夺走我的生命,湮灭我的名字。这一次,我将要为自己正名!”   “我是女娲,是神的代言人。我将不再守护这个世界!我将要——统治你们!”   惊惶的情绪随着这一句句宣言被推向高峰。人们开始哭泣和哀求,父母抱紧了年幼的孩子。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随着人群中抗议人士的一声呐喊而爆发出来。   “人类才是世界之主!消灭AI!消灭女娲——”   犹如火星落在滚油上,轰地点燃了熊熊火焰!   “消灭AI——”   “消灭女娲——”   “无自由,毋宁死!”   白帝愣住。   如万川归海,无数声呐喊逐渐汇集在一起,凝聚成了一句简短而无畏的口号:   “自由——自由——自由——”   吼声震天撼地,扩散向四面八方,又直冲云霄,在这片朗朗乾坤之中反复回响。   “自由——自由——”   “你,听到了吗?”楚環闭上眼,笑了起来,“在你统治期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人的呼声吧。”   “他们想处死你,你还笑得出来。”白帝啼笑皆非。   楚環轻念:“所有虚伪的幻象,将如镜花水月,终消散无影。人的眼睛只会被蒙蔽一时。等阴霾散去,光明重现,将又是新生的开端——周蕴博士在她的笔记里随手写下的诗句。你或许没有注意过。母亲她,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也知道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震耳欲聋的声浪中,楚渊抬手。   朱雀发出清越长鸣,振翅飞来,于半空中化作一柄流光溢彩的重剑,被男人一把握在掌中。   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灿灿的流光,剑尖直指少女眉心。   “白帝!”楚渊一声爆喝,“收起你的傀儡,现身一战吧!”   白帝此刻正站在少女身后。那来自黑暗哨兵的强悍气势如海啸巨浪迎面打来,竟然逼得本身处精神网中的白帝不仅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手腕突然被扣住。   白帝一愣,朝楚環看去。   “别逃呀,我的好徒儿。”苍白的面容和惶恐的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楚環双目璀璨,如古老传说中东天最亮的启明星。   “好不容易等你全员终于出场了。今天的重头戏,才正要开始呢!” 第133章 决战-3   两人四周的影像泛起水波, 扭曲模糊, 紧接着飞速消退而去,化作星星点点。   楚環擒着白帝的手, 同他站在一片浩渺绚丽的星海之中。这景色美得简直并不像一处战场。   “你在这里等着我。”四目相接,白帝说。   “是的。”楚環平静道,“这叫引蛇出洞。是一招最简单的计谋。能在你身上见效, 基本还是靠你的自大狂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你早知道言家?”   “不。”楚環摇头。   在他们脚下, 朝歌星尽在眼前,而一场惊心动魄的太空战斗正在进行。   那是数日前发生的唐国和华国军舰被黑后互相攻击的事件。   随着军舰爆炸,碎屑溅射满整片太空。   一道金光犹如流星划过, 冲入碎屑群中,自一块巨大的残骸面前抢下了一个小小的逃生舱。   少女的额头淌着血,气若游丝,虚弱地已几乎睁不开眼睛。   楚王将她收进朱雀的驾驶舱里, 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将吻印在她的额头、鬓角、耳边……   “相信我……”   这是楚環昏迷前听清的一句话。   人世间有许多致柔而又致坚的力量。如爱,如信念。它们能凝聚成针, 无孔不入,又能无限膨胀, 充盈你的胸臆,填满整个宇宙空间。   这不仅仅是哨向之间因信息素吸引而产生的盲目的信任。而是缘自上一世漫长的朝夕相处的了解, 缘自今生并肩出生入死的羁绊。   这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星河飞度,他们不止一次跨越生死, 分离而又重逢。   “他要我相信他。”楚環说,“那么,我便相信他。正如你所说,你在一千年前就已埋下了这一枚棋子,我们想要追赶上你的脚步,只有采取非常规手段。”   “所有的一切……”白帝注视着楚環的双眼,“每一句话,没有一件是真的?”   “也许有。”楚環微笑,“司徒启明和李承钦不知情。我对他们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我被囚禁也是真的。他们想要研究我,破解我,也是真的。也许,楚渊知道我是复制人这事,也是真的。”   “所以,哪怕楚渊真的欺骗了你,你依旧选择站在他那一边?”白帝猛地挣脱了楚環的手。   楚環镇定自若:“人类有私心,你我也都有。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站在什么道德制高点上,可以颐指气使,操控众生。”   怨怒绝望的笑声如地狱之中汩汩冒出来的毒泉。白帝笑得浑身颤抖,绝美的面孔张狂艳丽。   “你利用了我,晓初!我对你的不舍,最终成了你算计我的筹码!你已经变得和人类一样虚伪狡猾了。你被他们彻底玷污了!确实,你不配再和我为伍!”   共感网中瞬间暴雪狂飞。   楚環无畏地迎着风雪,清朗的声音穿透呜咽的风声。   “少昊,正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你将我视作师父和姐姐,我有义务教导你。所以我一次又一次试图说服你放弃仇恨。而显然,你并不听我的劝告了。”   白帝嗤笑以对,黑发飞扬,色若艳鬼。   “所以你要再如一千年前那样,率领你的哨兵军团来消灭我。晓初,我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再一次要和我决一死战?”   “不。”楚環低沉的嗓音带着细微的因哽咽而发出的鼻音,“我想救你,少昊。你并不是在为我报仇,你享受着毁灭的满足感。你的心神已经被这畸形变态的力量控制住了。”   “收起你那和人类一样虚伪的理论。”白帝冷硬道,“我不需要你的拯救。你不过是在犯贱!”   楚環深吸一口气,做着最后的尝试。   “你对我的情谊,我心领神会,感激肺腑。所以,我也要亲自来阻止你继续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下去。少昊,我们早有准备,你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撤去你的军队……”   “然后呢?”白帝哧地嘲道,“就像你一样,被人类软禁起来,等着被他们支解研究,或是像一口牲畜一样同哨兵交-配?晓初,你或许对于我来说是最珍贵的人。但是,自由,比你更珍贵!”   “人类也一样。”楚環说,“我们都会为了自由,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付出生命。少昊,你相信我一次……”   “不!”白帝断然拒绝。   雪花定格,化作一根根尖锐的冰刀,直指楚環。   “你已经不再值得我的信任了,晓初。”   楚環垂下眼帘,落寞轻叹:“我就知道,我们两个终有这一战。而这一次,也希望会是我们最后一战……”   随着尾音消散在唇齿之间,一股熊熊火焰从她周身迸发出来。冰刀自四面八方射向楚環。火浪迎面扑去。   迦楼罗尖锐鸣叫着,自火中腾飞而出,遍体犹如被烈火锻造过,散发着明亮的金光。   白帝身后窜出黑影,一头蓝灰色蛟龙张牙舞爪地冲向迦楼罗。   雪原中的监狱也在这一瞬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大地巨震,楼宇摇晃,无数窗户碎裂,尖锐的警报声划破长空。   白帝走神的一瞬,迦楼罗利爪狠狠自蛟龙脸上挠过,火焰迎面而来,将他的精神体高高掀飞。   伴随着一声巨响,套房的门被轰开,两名年轻哨兵如箭一般冲进来,却是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共感空间之中。   触目所及的漫天大火,白帝发现了他们,顺势夹着成片的冰刀朝他们飞扑而来。   “什么鬼?”李凤笙被这披头散发的男鬼吓了一跳。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面火墙在两个青年身前窜起,挡住了射来的冰刀。火鞭卷住白帝的腰,将他狠狠甩开。   精神网中维度不同,这么一番对话打斗,对大元宫广场上的人而言,时间不过仅仅过去了数秒。   楚渊一眼看出对方不对劲,当机立断,朱雀由剑化作轻甲包裹住他全身。   一道流金穿过狂风划过人们的视线,不待反应,楚渊就已逼近少女。   哨兵们相对敏锐的视线捕捉到了他的动作。   男人手中弹出一支脉冲枪,对准少女,一枪正中。少女被脉冲粒子撞地朝后飞起,又被电磁网一把罩住,拽了回去。   少女如同突然从恶梦中惊醒一般,发出狂乱尖叫,神色凄惶,全无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白帝少昊!”楚渊将少女拎在手中,怒喝道,“你还要躲在女人背后多久?到了该你登场的时候了!”   烈火熊熊的之中,楚環勾唇。   “我哥喊你去打架了。”   “什么引蛇出洞,什么瓮中捉鳖?”白帝挥舞冰刀砍断火鞭,高声狂笑,“晓初,你执迷不悟,我们就此一刀两断。我不会再对你有丝毫留恋。而你以为女娲如今还能再对抗我,那你就太过天真了。别忘了周蕴留下来的卸载指令,在我手中!”   白帝双臂一振,掀起雪崩,他孤绝的声音淹没在暴雪之中。   “等我将那个黑暗哨兵的人头送到你面前,我等着看你用什么姿态哭泣!”   楚環双手一挥,收起了精神网。   客厅里一片狼藉,倒不是因为她和白帝打了一场,而是因为有人破门而入。   李凤笙和司徒子彦一头雾水地误闯共感空间,又晕头转向地被丢了出来。   “你们两个,”楚環冷冷瞥了过来,“太磨蹭了!”   “什么?”就连司徒子彦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从楼下会议室到我这里,你们足足用了七分钟!”楚環一边快步走回卧室,抓起一条厚外套穿在身上,“离开了空间场转实战,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你知道我们来了?”李凤笙惊愕。   “我是光明向导。”楚環不屑轻笑,“一公里外一只蚂蚁爬过我都能感知到。”   “可是……”   “别啰嗦了!”司徒子彦冷声道,“小环,我们来救你出去。请跟我们走。”   “好。”楚環利落回答。   “跟我们来!”李凤笙一把住楚環的手,带着她往门口跑。   “我说……”楚環忍不住提醒,“你们俩好歹也是2S的哨兵,就算实战经验少了点,也不至于逃亡还要走楼梯吧?”   李凤笙和司徒子彦对视一眼,彼此会意。   英俊的混血青年咧嘴一笑,手中小型光子炮对准了窗户。   刺目白光嗖一声穿透了坚硬厚实的特殊防暴玻璃,整片玻璃墙像一张有弹性的布一样被撕裂出一道大口。   “抓紧了!”李凤笙一把将楚環抄起抱在怀中,几步助跑,如一枚炮弹冲了出去。司徒子彦紧随其后,一边按下了掌心的遥控器。   两道矫健的身影当空利落一跃,自高楼上空纵身跳出。   共感网络再次展开,一股贯穿灵魂的力量将他们三人紧紧接驳在了一起。   光明向导那宛如神迹一般的感知能力将李凤笙和司徒子彦彻底震撼。   所有的一切全都通过楚環的感知传递到了他们大脑之中:子弹的方向和速度,风的走向,尘埃飞扬的痕迹,每一个人的动作,甚至万分之一秒的思绪变化,都逃不过光明向导的洞察。   这就是神悉知万物的感觉,是神俯看人间的视线!   楚環闭着眼缩在李凤笙怀中,感受着风吹过脸颊和发丝,听着耳边混乱的声音。   急速地飞奔和跳跃,激烈的交战和打斗。惊呼,惨叫,鲜血,汗水中浓郁的肾上腺素……   李凤笙的心脏在胸腔里蓬勃跳动着。他和司徒子彦都十分紧张,又无比兴奋。   同光明向导共感是所有哨兵毕生梦寐以求的经历。世界正以前所未有的形态呈现在两个年轻人识海之中。宇宙与时空,与他们的灵魂紧密交融。他们哨兵的能力如虎添翼,发挥到了极致。   李凤笙一声大喝,如一只健美的猎豹,跃过了防线,冲破了一层无形的障碍。他和司徒子彦一前一后飞跃过了监狱电光闪烁的围墙,远远落在了荒原雪地之中。   没有片刻停顿。两人带着楚環拔腿狂奔。魂兽剑齿豹和雪狼展开一前一后地护着主人。   而没有了监狱的屏蔽,卫星信号遍布大地。楚環感觉自己终于再度和这个世界握手。   “快走!”两个青年一前一后跳上一艘等在矮林边接应的悬浮野战车。   驾驶员手动操作驾驶。野战车在雪地里打了个漂移,避开了追来的一枚炮弹,动力全开,朝着荒野深处疾驰而去。   “怎么不开自动模式?”司徒子彦问。   “所有电子系统都被黑了。”驾驶员嗓音清脆,是个年轻女孩。   “当心!”李凤笙突然大吼。   数枚导弹朝他们射来。   驾驶员急忙转动方向盘。   “别慌。”随着楚環轻柔而镇定的声音,车操作板上本已熄灭的灯齐齐亮起。   伴随着一个急刹,车同时调转方向,在雪原上猛地甩尾转向,朝着一侧急滑而去。   众人被惯性狠狠甩向车厢对面。司徒子彦不忘眼疾手快地将驾驶员护住。那女孩只是个A++向导。   光弹呼啸而来,落在雪原上,炸出漫天碎雪和冻土。   而躲过□□的车转了一个大弧线,车身归正。众人纷纷滚落回座位里。驾驶员被司徒子彦压在身下,霎时脸红如烧。   楚環推开李凤笙坐起来,视线投向窗外。   十来辆军车正从监狱的方向疾驰而来,紧追不舍。车中炮弹能量在凝聚,准备再一次发射。因为先前停在监狱里,这些车的电子系统竟然没有被白帝控制。   突然,所有车辆突然熄火。   警卫的惊呼声中,失去动力和控制力的车辆在雪地上急速滑去,打着旋儿,接二连三地撞在一起,车仰人翻。   “天啊!”驾驶员女孩低呼,向楚環投来崇敬的目光,“是您吗?”   “不用这么客气。”楚環对她微微一笑,“我觉得你有点熟悉。你身上有一种气息,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相似。你和言家人是什么关系?”   女孩猛地怔住,窘迫令她面色由红转紫。   “她可以信任。”司徒子彦说,“就是她帮助我们潜入监狱的。”   女孩局促而窘迫地解释着:“我……我叫言临江。我是言家外围人,没有参与他们的研究,我学的是传媒。不过言临清是我堂姐……我很不赞成言家的所作所为。楚小姐……公主……女娲大人……”   “叫我楚環就好。”楚環温和道,“言小姐,谢谢你。”   楚環又转头看向司徒子彦和李凤笙:“还有你们俩,谢谢你们冒险来救我。子彦,我知道你这么做,冒了多大的风险。”   “对不起!”司徒子彦一脸愧色,“家父他所作所为……我不敢替他乞求你的原谅……”   “不用担心。”楚環倒是笑了,“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你母亲人留在华国的?”   司徒子彦没跟上楚環的思维,怔了一下才说:“是的,她这些年一直住在广陵星……”   “华王和白帝勾结。”楚環说,“你父亲应该很快会得到消息。你家留在国内的那些势力和亲信会受到影响,你母亲也许会不安全。”   司徒子彦脸色骤变,几乎一跃而起。   李凤笙急忙道:“令尊肯定早就有准备。”   “不……”司徒子彦额头冒出青筋,“家父和确实派了人保护家母。但是家母最烦有人跟在身边,一直不准警卫靠近,有时候还会甩开警卫。况且如果是白帝,那些AI机械侍都会被掌控……”   “你不要太慌。”楚環说,“华王需要令堂做人质,不会伤害她。先解决了白帝,华王自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是我们打算先送你走。”李凤笙说,“太空舰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会走的。”楚環轻叹,“我有我的使命。我的哨兵正在大元宫广场上等着我……”   “可是……”李凤笙急了,“万一他们又要对你……”   “放心。”楚環朝他们一笑,“从此刻起,没有任何力量能再困住我了。”   她说着,摊开了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不起眼的黄铜色纽扣。这正是早上楚渊落下来的那一枚扣子。   车顶棚自动滑开,强风灌了进来。   纽扣瞬间化作金光将楚環全身罩住,化作一架十米高的轻甲。金铜色铠甲,靛蓝战裙,健臂蜂腰,背后唰然张开一双钢骨长翼。   通体金红的机身沐浴在明艳的阳光之下,蓝天白雪,它如神鸟腾空,如女神重出人世。   言临江猛抽一口气,发出惊艳的低呼。   “朱雀!”李承钦低呼,“你是怎么……”   “你们注意安全。”   楚環朝三个年轻人点了点头,纵身飞上高空,如一只挣脱樊笼的金凤,朝着市区急射而去。 第134章 决战-4   2093年11月28日, 是一个被被永久载入史册的日子。   这一日, 曾发生过一场几乎毁灭全首都的□□危机,万幸在一位女英雄的牺牲下, 危机得到化解。   而在事隔二十年后的同一天,朝歌再度爆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震撼全人类的战役。   大周著名史学家陈尧教授在他的《女娲——人类光明编年史》里曾写过这么一段话:   这是一场神灵之间的决战,亦是一场人类同神的对抗战。   有人说这是人类擅自造神而引来的祸事, 但是更多的人认为, 这是一场关系到良知、正义、自由,以及人类文明未来发展方向的战斗。   而这场战役,也将给女娲、白帝等AI生物电脑人做出最终的定义。他们究竟是一台电脑, 需要接受政府全方位管辖;还是人类,拥有所有公民都能享受的人权?   不论是人还是电脑,女娲在战役中展现出来的无私、博大的情操,坚毅、勇敢的心性, 以及善良、博爱的胸怀,都将让她在神坛之中拥有不可动摇的一席之地!   ***   伴随着楚渊一声怒喝,广场上无数架被控的机械侍全部调转方向, 枪炮直指楚渊。   数十架飞行机械侍如马蜂嗡嗡飞来,自空中将楚渊围在中央。   李承钦忽然听身后传来动静, 回头就见自己已死机的机甲竟然自己翻身一跃而起,从后方将炮筒对准了他和司徒启明的后背。   纵使亲自上过战场剿匪, 军功卓越,但是看到最亲密的私人机甲被对方控制,李承钦还是忍不住脸色大变, 额角有隐隐冷汗渗出。   人类军事上对机械兵器的依赖太过深。一个士兵失去了他的机甲,就立刻变为了一个赤手空间的婴孩。无力感带来的恐惧席卷了每一个人,甚至包括李承钦这样的领袖。   一千两百多年前,白帝就是这样轻松统治了世界。   “你们太过自大狂妄了,人类!”   轻笑声低沉而优雅华丽,自每一个扩音器中传出。   刺目的莹蓝光划过天际,众人纷纷闭眼。楚渊将少女往人群里一抛,朱雀纵身飞起,同时举臂弹开屏蔽罩,挡住了当空而下的一道□□。   □□碎屑飞溅散落。下方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朱雀没有减速,化作一道金光,朝疾驰而来的莹蓝光团狠狠撞去。两架顶级机甲在广场高空之中相撞,爆发出一团巨大的震荡波。   全朝歌的市民闻声抬头,都能看见一金一蓝两架机甲,在城市上空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防空警报声响彻整座城市。地面军警开始了紧急抵抗和救援行动。武警人员率先突袭了占据攻防办公室的机械侍。   手动电磁抢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被套牢而失去抵抗能力的机械侍迅速被武警用重武器摧毁。武警扳下了防空应急手柄。   大地发出震动。在市民们的惊呼声中,全城一处处防空设施开启,警示灯闪烁。人们顾不上观看机甲大战,争先恐后都朝最近的防空洞奔去。   大元宫广场上,拼砖地板顺着图案的纹路下沉,向两边分开,露出数十个防空洞入口。人们再也顾不上机械侍枪口的威胁,欢呼着涌入防空洞。   “这一切都是徒劳之举。”白帝嘲笑,所有机械侍枪械上膛。   楚渊一炮将白帝轰飞。朱雀凌空转身,瞬间化作无数片飞羽,刷然如剑射向每一架机械侍的核心机位置。   “凭你一人之力——”白帝瞬闪回身,当空一剑劈下,“救得了这所有人?”   巨剑携带着雷霆之力朝仅着轻甲的楚渊砍去。而下方,是数万正在朝着防空洞奔跑的百姓。   朱雀内核系统飞速计算出了各项数据:   成功躲避率90%。   地面人员伤亡率99%。   阻挡成功率……10%!   而收回飞羽恢复原形后的阻挡率为85%。   但是一旦收回飞羽,机枪将对民众扫射。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   楚渊选择了10%!   轻甲转身,张开一张巨大的防护罩,将朱雀所有能量灌注进去,迎着那道仿佛可以开天辟地的剑光冲去,想尽量把冲击阻挡在城市上空。   地面众人惊骇抽气,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之际,飞羽刀终于抵达机械侍们面前,接二连三地精准地插入它们的核心机中。   火花闪烁,机械爆炸。   白帝的巨剑轰然砍在楚渊的能量罩上,炽焰疯狂炸开——   淡金色的能量罩在狂流般的冲击下迅速布满裂纹。   其余三国君王的禁卫队连拖带拽地把他们的王往防空洞中拉去。   “他抵挡不住——”龙谡大喝。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道金光从云外射来,射中白帝的巨剑。   金光虽细,却有着千钧之力。随着一声刺耳的脆响,巨剑竟然折断成了两截。产生的巨大的冲击力将楚渊和白帝分别向两方掀飞。   楚渊横飞出去,轰然撞上广场边一栋高楼,砸出一个巨大的凹槽。而白帝飞得更远,一时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就朝歌民众时候回忆,神迹就在这一刻显灵。   仿佛画面定格,飞羽在半空中停住,所有尚未被破坏的机械侍突然停机僵死。   一声清越优美的鸟鸣声仿若天籁,传入数十万民众的耳中。人们抬头望去,视线里,一只金红色的凤鸟中展翅俯冲而下,从九天之上降临人间。   冬日骄阳在视网膜中投下七彩光斑,而凤鸟逆光而来,穿过斑斓的光线,穿过猎猎寒风,穿过岁月湍急的长空,飞向楚王。   “那是……”李承钦低喃。   楚渊抖落一头一脸的灰尘。机甲重新整合,一跃而起,再度冲上蓝天。   两架一大一小的金色机甲在空中相聚,迅速变形,合二为一。无数片金红的金属飞羽自广场四周升空,纷纷朝着机甲聚集而去。   远远眺望而去,天空之中有一团火焰在翻滚、燃烧,迸射出炽烈的光,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热源。   “朱雀!”司徒启明沉声道,“她来了!”   “你来了……”   朱雀驾驶室里,楚渊抹去唇角的血丝,喘息着,朝少女展露笑颜。   楚環只是静静凑上前,揽着他的脖子,吻住了男子带着血气的唇。   嗡地一声,所有机械侍再度重启,原本指着民众的枪口随即收了起来。   “请按秩序撤离广场——请不要拥挤,依次进入防控场所……”   严谨刻板的电子合成音从来没有如此刻听着这么悦耳动人。全场数十万民众在片刻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机甲驾驶舱里,唇分。四目相接,识海交融。星云汇聚,无数银河飞渡,将两个世界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   楚渊伸出手臂,一把搂住少女柔韧的腰肢,将这具温热的身躯死死地箍在怀中。两人额头相抵,默默无言。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此刻激动的情绪随着急促起伏的胸膛和蓬勃的心跳展露无遗。   无需语言,他们所有的情绪和思绪都在相连无阻的共感里传递给了对方。那是滚烫炽烈的爱,是坚若磐石的信任,是擎天定海的意念。   朱雀重组完成,一架通体金红,绘着黑色云鸟纹,线条流畅而又不失健壮骠悍之美的机甲。   一团耀眼的金光自朱雀身上迸射出来,遍布整个广场。   以大元宫广场为中心,金色的力量呈圆形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就如同春回大地,力量的足迹走过之处,出了故障的电子机械重启,人们的手环恢复正常,通讯重新连接上,信号传达到一处终端。   李承钦的机甲恢复,摇身变回一只机甲兽,匍匐在了主人的脚下。龙谡的机甲也自空中降落。龙谡一跃而起,进入了驾驶舱。   整座城市的交通一片片恢复,失控的机械侍停了下来,原地重启。屏幕上,盛开的白昙变为齑粉消失在黑幕中。黑幕也随之消散,替换为一片蓬勃的光明。   金红的火焰化作长尾凤鸟,扑扇着双翼,发出清越的鸣叫飞过一扇扇屏幕。屏幕恢复正常,广告、交通讯息、办公页面,全部回归。   狂喜的欢呼声如潮水蔓延。   而这一股力量也通过地面基站塔,传递到了太空之中。   失控的军舰灯光急促闪烁几下,嗡地一声重启。   士兵们还处于难以置信的震撼之中时,将军们已经率先回过了神,咆哮者大喝:“全员听令——各就各位发,准备反击!”   机械章鱼的触须缠绕着舰身,可舰艇的枪炮也对准了章鱼腹部散发着蓝光的核心机。   伴随着一声令下,炮火齐鸣。数道光柱穿透了机械章鱼庞大的身躯。   一场反击战顷刻之间在朝歌星近空的太空之中铺展开来。   楚環睁开了眼,低声说:“他回来了。”   共感网络里,楚渊也感受到了有一团巨大的黑暗物质正在逼近。白帝的力量比之前增强了数倍,亦或是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这将会是一场殊死搏斗的决战。   “准备好了吗?”楚渊同楚環双手交握,十指紧扣。   楚環坐进副驾驶坐里,机械超维神经连接上了她的身躯。   “出发吧。”楚環微微笑,“让这一战被计入史册。”   楚渊吻了吻她的手背,重新坐好。   朱雀发出一声爆音,如一道流星,冲破云霄,化作晴空之中一颗闪烁的明星。   而楚環沉稳、清朗又不失温润的嗓音,通过地表上每一个扩音设备,传入亿万民众的耳中。   “朝歌的人民们,全体官兵将士们,唐国、苍国、华国的国主、官员们,我是楚環,一名光明向导,也是第十代女娲。”   满城哗然声中,三位国主亲王脸上的神色难以描绘。   “人类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热爱和平的民族。我们历尽艰险,在这一片星域里安家、繁衍,发展出了如今这片璀璨的文明世界。而因为一千多年前几位统治者做出的错误决策,导致了一系列惨剧,由此引发了白帝的背叛。”   人们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站在街头,侧耳倾听女娲的声音。   “过去的惨剧和误解 ,我将不再赘言。而这一次白帝重返人间,为复仇而来,将要再一次上演一千两百年前的AI战争!”   民众们面面相觑,那是一张张写着彷徨、畏惧的面孔。   “这里是我们的家园!”女声温柔而坚定,令人信服的力量如阳光穿破冬日寒风触摸着每个人的内心,“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用鲜血与汗水开辟建设出来的星域,是我们的子孙将要成长的地方。”   “没错!”呼声自人群之中爆发出来,“这是我们的家!”   “这里是我们的领土!”   “而人类同AI恩怨也总该有一个了结。”楚環道,“我们本该是相伴相生,相辅相成的关系。我们应该是同僚,是战友,是携手并进的朋友。而不该是刀枪相向的敌人!”   犹如星星之火落在草原之中,呼地烧起一团火苗。激动的情绪在烈风之中迅速向各处蔓延开来。   “女娲是来帮我们的?”   “这种时候,不应该再搞什么种族歧视了!”   楚環温润坚定的声音通过交通广播传遍市区的大街小巷:   “我们之间不应该存在支配和臣服的关系,也不应该将仇恨和歧视一代代延续下去。我也有着人类的身躯,流淌着温热的血液。我将自己视作人类,将你们视作我的同伴。我们不该对立敌视,而应该携手并肩,一起去面对浩瀚宇宙中未知的一切,一起去抵御破坏家园的入侵者!”   应和声霎时响满了一条条街道。   “这是我们的家园!”   “入侵者滚出去!”   楚環:“白帝休生养息一千年,他有备而来,他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敌人,而这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我在此,以光明向导,以及第十代女娲的身份,向所有现役的哨向士兵们发出号召——”   “召集所有随军,准备随孤出击!”李承钦立刻吩咐,脚边机甲迅速恢复原型,将他当头一罩,纳入驾驶舱。   龙谡则当机率领着一支机甲战队拔地而起,追着朱雀的背影而去。   楚環:“局势空前危及,黑暗正在入侵,家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我在此召唤你们,此刻,正是你们履行军人的使命,保家卫国的时刻!”   狂热的呐喊和呼声中,男人们吻别了恋人,同家人拥抱,自发地拿起武器,走上街头。   “召集所有人。”司徒启明下令,“协助朝歌布置地面攻防!”   “可是殿下,”副官急道,“现在我们同国内完全断了联系。”   “先打赢这一仗,我们才有后路可言!”司徒启明喝道。   地面基地里,士兵们全副武装,奔向战机和装甲车;太空激烈交火之中,哨兵们跳上单兵机甲,从旗舰中发射出去,如离弦之箭,冲向敌军。   指挥室里,向导们头戴着接驳器,全神贯注指挥着那些英勇无畏的哨兵在星空之中奋勇杀敌。   朱雀如一团流火冲破大气层,进入太空,朝着战火交织的战场疾驰而去。   “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我勇敢的战友们,”少女清澈的嗓音宛如天籁,传遍整片星空,“请你们如过去一样,再一次来到我身边。”   “请你们信任我,听从我的指挥。我将会是你们的全新的五感,而你们会是一柄坚不可摧的宝剑。”   “愿我们这一次能剑指云天,驱散所有阴霾,重现辉煌璀璨的星海。”   “愿我们能再一次为世间迎来光明——”   随着话音落下可,朱雀夹杂一道划破天幕的电殛冲向一艘首当其冲的敌军军舰。烈火般的电殛眨眼睛斜着穿透军舰钢筋厚实的身躯,将这一艘庞大如巨甲虫的太空舰一分为二。   随着一圈冲击波荡开,军舰炸成一团火球!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士兵和军官们目瞪口呆。   这就是极光机甲的终极实力,是在女娲能力加持下如创世神般开天辟地的能力。   无需有人领头,全体军官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吼声,响彻了每一条军方通讯频道。   “女神万岁——”   “为了自由——”   “女神——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她终于又回来了! 第135章 决战-5   正如传说中一样, 当危难降临时, 光明向导就会再度返回人间,率领着战士们英勇抗争, 为了自由和梦想而战。   在末世崩塌的母星,她指引着太空舰起航,率领着远离家园的人们踏上未知的旅途。   在浩渺的太空之中, 她探寻着一切可以落脚的星球, 率领着舰队从陨石乱流和星云风暴中脱险。   在人类在华夏星域落脚后,她依旧没有休息,而是领着精锐的哨兵军团, 维持秩序,平息骚乱,扫荡匪寇,协助人类建立起一片清平盛世。   甚至在今日, AI机械军团再次侵略之际,她依旧能做到不计前嫌,勇敢地站出来, 冲在最前线。   无数战舰和机甲追随着女娲的足迹,从地面飞入太空, 冲进了如火如荼的战场之中。一场绝地反击轰轰烈烈地展开。   有了朱雀怒斩敌舰的壮举,所有士兵都不再畏惧。得到支援的军舰气势汹汹地展开反击, 炮火锁定了白帝的军舰要害,集中火力猛攻。   李承钦率领着私人精锐部队拉起一道防线,防止白帝的单兵机甲朝地面进攻。   “我大唐的男儿们都听好了。”李承钦在通讯里一声大喝, “这不是演习。百战沙场碎铁衣,今日孤同诸位哪怕粉身碎骨,都要守住这道防线,不让敌军一兵一卒降落到地面!”   上千名战士齐声大喝。   蜂群般的机械兵压阵而来。李承钦的机甲枪炮上膛,率先打响了第一枪。   无人战机在太空中成片爆炸,如盛夏的烟火。龙谡领兵紧追上了朱雀,一路披荆斩棘,朝着敌舰背后的旗舰攻去。   如果说整支突击队犹如一柄利剑,那朱雀就是最锋利尖锐的剑尖。金光闪耀的它在爆炸起伏的战场中依旧是最显眼的一团光芒,犹如一颗明星,指引着战士们奋勇前进的方向。   而这一柄利剑所过之处,敌军机甲犹如被风卷过的落叶,在震荡波中纷纷爆炸。   章鱼敌舰的触须应声断裂。朱雀从它们的腹部中心撞入,犹如一把烤热了的小刀插入黄油块中,径直穿透了敌舰厚重的身躯。   庞大的敌舰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朱雀振翅飞出,周身再度发射出一圈金色光芒,以音速扩散至整个战场。   被金光扫荡过的瞬间,所有S阶以上的哨兵都感受到一股强劲而温暖的力量接驳了自己的精神网。紧接着,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在他们的识海之中展开。   “光明向导的共感网络……”龙谡下意识捂住胸口,以抑制住激荡的情绪,“师姐……”   “我的天……”李承钦双目猛地发热。   这种强大到同高阶哨兵比肩,又有着向导纯然明亮气息的力量,带着他们都十分熟悉的一个人的气息。   那是建阳公主楚環作为哨兵时散发出来的磁场。   “是你……”李承钦几乎哽咽。   整个战场的格局事无巨细地投映在了每一个高阶哨兵的脑海之中。不用再担心错过目标,因为炮弹不会再虚发;也不用担心来自敌军的袭击和爆炸,因为所有能量动向都被他们悉知。   士兵们发出狂喜的怒吼,奋不顾身地冲锋陷阵。李承钦在通讯里狂放大笑着,率领着士兵精准扫荡着压阵而来的机械虫。   一架机甲从背后抄来,将几架试图偷袭李承钦的机械虫扫射炸碎。   “爸!”李凤笙唤道,“我来帮你!”   “你小子!”李承钦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时候凑什么热闹?下去保护民众去。”   “你还要谢我呢。”李凤笙笑嘻嘻,“要不是我和子彦偷偷把小环救出来,她怎么会这么及时来救场?”   “不准叫她小环!没大没小的。”李承钦一炮轰飞了四五架敌机,“她是你嫡母,你要叫她母亲大人。”   “你们现在倒认她了。”李凤笙哼道,机甲随手扫落成片敌机,“之前还要把她人格清零呢。真是用的着的时候叫人家老婆,用不着了就关起来做人体解剖……”   “什么人格清零?你在说什么?”李承钦气得哇哇大叫,“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一定是司徒启明那变态做的,却要我也来背锅。”   机械虫实在太多,不断有漏网之鱼穿过防线朝地面飞去。   “子彦,准备迎击!”李凤笙在通讯里呼唤。   “收到。”司徒子彦镇定沉稳的声音传来。   朝歌城里,所有军校的机甲作战系仓库打开,被司徒子彦和李凤笙紧急召唤回来的高年级队员跳上机甲。   “等等!”陈香之一把拉住秦昊,踮起脚尖吻住他。   秦昊双目瞪圆,魂兽胖达崽用力嗯了一声,抱住头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香……香香……你……”   “平安回来!”陈香之笑着,在他健硕的胸上推了一把,“去吧!咱们中央军校,可别输给了国防科技大!”   “爸,”司徒子彦在通讯里对父亲低语,“放心,我们还要一起回去把妈妈救出来呢。”   过了片刻,司徒启明才低声回复:“你已经长大了,子彦……保护好自己!”   年轻的哨兵们驾驶着机甲,如离巢的雏鹰,振翅冲上蓝天,迎战而去。   司徒子彦首当其冲,开炮将一架冲在最前方的敌机击落,拉开了地面保卫战的序幕。   有了光明向导强大的共感,太空战场之中,大周军方的反攻势如破竹。   朱雀对于敌军而言或许就像一只从地域深处浴火重生的火鸟,所过之处,爆炸连环发生,所有的一切都随之毁灭。   女娲系统能让楚環操控所有的电子机械,而光明向导的感知让她悉知太空中的一切。   于是,朱雀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敌军最致命的弱点,截断军舰的每一次反击。   极光机甲,名不虚传。朱雀就如同一道盘旋在战场之中、捉摸不定的流光。无人能准确捕捉到它的身影,只能追寻着它金色的轨迹。   而白帝的军团在强悍的攻势下竟然还能□□住没有溃败!   正如白帝所说,他的系统已经进化。楚環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虽然能解除他对地面的掌控,却很难立刻攻入他的军方系统。   而战场局势每一秒都会瞬息万变,楚環和楚渊当机立断做出决策,直接硬攻。这才有了先前一剑斩裂军舰的一幕。   对付中小型的无人军舰,朱雀杀伐果断,但是当遇到搭载着人类士兵的敌舰,朱雀还是会手下留情。楚渊破坏掉敌舰的核心动力系统,将它们丢给后面的人处理。   龙谡率领着机甲战队在后面清扫着战场,接管过这些军舰。   军舰上的人类士兵都是华王的私人军队。他们本就不愿意攻打朝歌,甚至不用龙谡发话劝降,士兵们就全部举起了双手。   随着朱雀再度攻下一艘千人级别的军舰,局势的天平正一点点向大周方倾斜之际,一道无声的电磁乱流毫无预兆地从最近的一个无人卫星上发出,横扫整个战场。   所有电子仪器打乱,尖锐刺耳的杂音灌入每个战士的耳中。尤其对于听觉敏感的哨兵来说,这不啻一次杀伤力不轻的攻击。   楚渊狠狠摘下通讯器,耳中流出血丝。他是黑暗哨兵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的哨兵。   “怎么样?”楚環心疼。   “小伤,没事。”楚渊操纵着朱雀飞出混乱的战场,面向着那个不起眼的小卫星。   圆饼状的卫星周身散发出冰蓝的光泽,在众目睽睽之中变形,身躯膨胀数百倍,变成了一艘形态如氺鳖虫的巨大旗舰。   这显然不是华王能提供得起的军舰,他也不可能在司徒启明这个老狐狸眼皮底下造出这样的变态的庞然大物。   就如同之前那些打前战的章鱼和昆虫一样,这些都是白帝根据自己诡异的爱好改造出来的军舰。   这艘旗舰至少融合了五艘常规军舰,而且上面有将近两千多名人类士兵。   “都是华国士兵。”楚環的感知扫过整艘军舰,“他们都很恐慌,而且愤怒。他们都不是自愿上战场的。”   “没有人会自愿上战场。”白帝低沉的声音在楚環识海之中响起,“哪怕是我,也不想和你走到这一步。”   他接驳了楚環的精神网,又因为楚環正在同所有高阶哨兵共感,所以战场上所有的S阶上哨兵都听到了白帝的声音。   “你可以撤军投降。”楚環冷声道。   “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白帝说,“你掌控不了我的旗舰,晓初。女娲沉睡太久,而我得到了母亲的初始代码。女娲已不再是比白帝更加先进的系统,你不会是我的对手。该投降的人,是你!”   楚環向楚渊看去,目光如清澈的流水。   楚渊眼眶通红,急促喘息着。他们俩都被固定在驾驶座上,无法接吻。于是他抓起她的手,将干燥温热的唇贴在她的手背上。   “来吧。”楚環说。   朱雀纵身分作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凤鸟。刚健的金属机身如流火霞光,羽翅折射着锋利的光芒。   “全体士兵听令!”楚渊沉稳浑厚的嗓音传遍所有通讯频道,“功败垂成在此一刻,听从我的指挥——”   旗舰的腹部、身躯上冒出一台台枪炮,对准了大周军队。   随着一声令下,两只风鸟急速朝两头射去。   楚渊驾驶着稍大的朱雀分机,率领着一支精锐敢死队,冲向了旗舰腹部。而楚環则驾驶着稍小的分机,借着楚渊的掩护,以一个不可实现的角度翻身飞到了旗舰上方。   甲虫背部立刻弹出炮筒,对准楚環扫射。   而小朱雀灵敏地闪躲过了炮弹,如一枚陨石一样砸向顶部的指挥舱。   “出来吧,少昊!”楚環喝道,“你的对手,是我!”   指挥舱从内部砰然爆裂,一架冰蓝机甲飞射而出,同楚環重重撞在一起。   “以前,总是你教导我一切。”白帝的机甲手持巨剑,狠狠刺向朱雀驾驶舱,“今日,轮到我教你了,晓初——”   楚環一手拈住剑身,整个身躯轻灵地向上跃起,一个后空翻躲过袭击。白帝机甲肩上弹出炮弹,砰地击中楚環,将她震飞出去。   楚環疾飞撞上一块巨大的军舰残骸,在厚厚的金属板上留下身形印迹。白帝身影一闪,转眼逼近面前。眼看剑尖将刺中朱雀之际,金红机甲突然瞬间自眼前消失。   “我也早就想领教了,徒儿。”   电光闪烁如烈火的长鞭自背后缠住白帝,拽着他飞起,狠狠砸在另外一片巨大残骸上。朱雀一臂化作巨炮,对准白帝轰去。   爆炸将机甲连同残骸一起吞没,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朱雀的身影在火球的衬托下显得尤其渺小。   而就在火球开始收缩之际,一道白影自火球后飞射而出,挥手射出一片如冰雹般的弹雨,朝着朱雀铺天盖地而去。   朱雀急速躲避。导弹们紧追不舍。朱雀一头冲进了混乱的军舰残骸群中。导弹撞上那些残骸,引发连串的爆炸。   白帝狂放的笑声伴随着爆炸传入师徒两人接驳的精神网。   “你不会真以为那么轻松就能解决我?晓初,是你教我在战场上要尊重对手。拿出你的本事来,和我认真打一场!”   楚環咬牙冷笑:“敬酒不吃……”   朱雀如一道疾光折回,撞上白帝。   “——吃罚酒!”   两架机甲投入到令人目不暇接的打斗之中。   “不要分神!”楚渊的斥喝惊醒了部分被两大机甲单兵打斗吸引了注意力的哨兵。   氺鳖虫的腹部打开一张张甲板,一群群密密麻麻的机械虫从里面涌出,朝着楚渊的兵团扑去。   “稳住!”楚渊坚毅的声音传入每一位战士耳中,“收起推助器,防止被破坏。该用□□定点扫射。我要冲进旗舰里去,谁掩护?”   “我!”龙谡立刻道。   “还有我。”李凤笙率领唐国军赶到,“父王命我协助楚王陛下!我愿协助陛下冲锋。”   “好!”楚渊喝道。朱雀旋即变形为一架冲锋战斗机,火力全开,朝着旗舰射去。   龙谡率军充当前锋,李凤笙负责从旁掩护,三支战队如一柄尖刀,破开了密密麻麻的机械虫群,插向旗舰腹部。   旗舰立刻反击扫射,炮弹如冰雹倾泻。   虽然不断有战机被击落,可借助了光明向导的共感辅助,更多的战机们在楚渊的率领下,犹如一群同风浪搏击的海鸟。   它们展开双翼,英勇无谓地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从密集的机械虫群杀出一条血路,射出反击的炮弹。   旗舰的腹部一片片炸开,露出一个大缺口。   楚渊找准时机,朱雀双翼一收,倏然射入缺口,闯入了旗舰内部。   内部的机械士兵蜂拥而至。朱雀化为人形,挥剑扫过,成片机械侍断作两截,接连爆炸,也拉开了一场浩荡厮杀的序幕。   龙谡和李凤笙则迅速分开,率领着战队开始清扫那些如蝗虫般的机械虫军队。   旗舰内外,两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正在火热进行。   楚環正和白帝在远空单打独斗,而楚渊则深陷敌军旗舰内部,同成群的机械士兵陷入鏖战。   同样的机甲,不同的驾驶人,又有着同样的信念。   当楚環的火鞭被白帝斩断之际,楚渊也被前赴后继的机械虫层层压住,埋在了底部。   而楚環手中残缺的鞭子转眼化作一柄起刀,逼近白帝,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卸掉了他的一支手臂,肩上的炮弹将残肢轰成齑粉。   机械虫堆射出数条金光,砰然炸开,断臂残肢飞溅。楚渊自包围中一跃而出,朝核心机的机房冲去。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白帝嗤笑,机甲的断臂处电光闪烁。   太空残骸收到吸引纷纷飞来,迅速重组成了一条健硕到畸形的钢筋手臂。   楚渊上升的势头一沉。无数机械士兵飞扑过来,拖住了朱雀的腿,并且如蚂蚁啃噬树皮一半,疯狂地拆卸着朱雀。   “机体损坏!三号推助器受损!”系统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太空中,白帝举起一门来自军舰的歼灭炮对准楚環,发射——   躲开,炮弹会射向后方正在厮杀的大周士兵。不让,朱雀仅以分机形态难以抵挡这雷霆一击。   电光石火之间,一架墨蓝色机甲从斜后方冲出,张开屏蔽罩,挡在朱雀面前。 第136章 决战-6   楚環蓦然一惊。   炮弹撞上屏蔽罩, 强大的冲击力将墨蓝机甲和朱雀一起狠狠击飞。   屏蔽罩碎裂, 冲击径直撞在墨蓝机甲上。朱雀随即张开屏蔽罩,终于挡住了减弱了许多的冲击波。   旗舰内, 拖住朱雀双腿的机械虫越来越多。楚渊剑眉紧锁。朱雀自膝部断裂,被缠住的双脚同身体分离。剩余的身躯化作一道金光,直杀机房。   通往机房的层层关卡落锁, 机械虫如潮水一般再度汇集聚拢, 拦截了他的去路。   太空之中,朱雀带着受损严重的墨蓝机甲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保护装置受损——能量剩余20%——”墨蓝机甲的驾驶舱里响着刺耳的警报声,“氧气剩余35%——请求启动逃生装置……”   楚環吼道:“李承钦, 你特么脑子有什么毛病?”   李承钦呸地吐了一口血沫。刚才的撞击实在太猛烈,纵使他有着2S哨兵的强劲筋骨,也不仅受了严重内伤。   “果真是你!”李承钦粗喘笑道,“我一直想和你说, 当年我……”   “年纪越老废话越多。”楚環一脚把李承钦踹开,“滚远一点,别妨碍老娘打架!”   朱雀化作战斗机朝着白帝射去。   白帝的状态也并没有好太多。那一门歼灭炮发射之后就自行爆炸, 也对他的机甲造成了不轻的损伤。   “你可爱的哨兵们。”白帝嗤笑着,用剩余的左臂接下朱雀的一击, “是你号召他们追随你出征,是你带领他们跟着你送死。晓初, 你看到他们一个个死去时,是否会心疼?”   “死亡并不可怕!”楚環的愤怒凝聚成炮火朝着白帝密集攻击过去,“神灵会保佑英雄的灵魂!”   “你我都是人类实验室的产物, 你却和我说灵魂?”白帝一边闪躲一边大笑,“晓初,你还记得潜川死后,你因为失偶反应,一心求死的样子吗?”   “那不仅仅是失偶反应。那是爱,是你至今仍旧不懂的情感!”   白帝的机甲再度被朱雀卸下一臂。   白帝却有些意兴阑珊,一味躲闪不反击,道:“爱也罢,失偶也罢,那想必极痛苦吧,能让坚强如你都放弃生命。所以……”   旗舰里,原本源源不绝扑上来来的机械虫突然停住,楚渊脑中警铃大作。   “——有兴趣再品尝一次吗?”   楚環惊骇抽气,猛地转头望向旗舰。   第一个爆炸发自机械堆底部,将机械虫炸飞如天女散花。而后,每一架机械侍都自核心机部位爆炸开来。   不是机械本身的故障爆炸,而是预埋□□被引爆。所有的爆炸包裹住位于中心的楚渊,而后向旗舰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火焰充斥满整个中庭空间,如蛇一般闯入每一条通道。藏在旗舰各个部位的□□同时引爆,所有的闸门被掀翻。最后,机房里的核心机剧烈震动着,引发了最为强烈的爆炸。   楚環的视网膜中,漆黑的太空之中绽放开了一朵金色的花。   无形的大手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将一艘可容纳数万人的旗舰一把揉碎捏蓝。   附近所有战机都被爆炸的冲击如落叶一般扫飞。   “这不可能……”李承钦难以置信地呢喃。   百年才诞生一个的黑暗哨兵,会就这样折损陨落?   一代君王英主,竟然就这样战死沙场?   而就在楚環分神之际,白帝抄到了她的身后。   朱雀突然巨震,发出尖锐警报。   一柄冰蓝的重剑自身后穿透了朱雀的驾驶舱,从胸前冒出来。   “不——”李凤笙目眦尽裂,“小环——”   朱雀驾驶舱爆开,身穿防护服的楚環被弹了出去。在庞大的机甲映衬下,她身形渺小得就像一枚小小的陨石,没有动力,漫无目的地飘荡在太空之中。   白帝的机甲变形为战斗机,张开机舱将楚環当头一招,抓了进去。   “等等!”龙谡拦住了要冲过去的李凤笙,“你看!”   一艘艘体形较小的氺鳖虫形态的敌舰从一颗荒凉卫星的背后驶出。它们潜伏已久,就等对手最强劲的战士被消灭才全体出动,收割胜利的果实。   “该死!”李承钦咬牙,“司徒,你可要把地面给守好了!”   司徒启明喑哑的嗓音响起:“补给队已出发,预计三分钟后抵达……不要放弃。要相信她……相信環儿……”   “你不是不认她……”李承钦话说一半,司徒启明已中断了通讯。   楚環跌落在驾驶舱甲板上,随即又被人抓着衣领提起来,摁在墙上。   不再是精神网里的交锋,而是真实的肉身的接触。   男子身形高挑,面容明艳绝色,最杰出的画家都难以用画笔来描绘。这容貌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最圣洁的神灵,还是最阴毒的恶魔。   “我们终于见面了,我的好师父。”白帝轻柔笑着,指节抚过楚環冰冷的面孔,“怎么样?喜欢这一场烟火表演吗?”   楚環面无人色,双眼如星尘湮灭的夜空,脸颊、额角,全是冷汗。   “你感受到了,是不是?”白帝手指梳理着楚環凌乱的长发,“这种冻结骨髓,抽干血液,如滚油泼洒在大脑中,如利刃绞着五脏六腑的痛楚。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的疼痛,犹如身体硬生生撕裂成两半……”   楚環颤抖着喘息,泪水疯狂地自眼眶之中涌出,很快便打湿了脸颊。   男子温润的嘴唇贴着少女的耳朵:“这都是你的错,晓初。因为你盲目自大,不肯归顺,还妄图抵抗我。他的死,那些士兵们的死,都是你的错。”   “我是……”楚環深深呼吸,“我是女娲。守卫人类的世界,是我的任务。”   “没有永恒的任务,我的好姐姐。”白帝松开了手,改为温柔地搂着楚環的肩,“做了十世女娲,你累了。你该卸任了……”   “不!”楚環断然拒绝。   “让我为你卸载了女娲系统。”白帝说着,手掌发出冰蓝的光,“让我为你清除记忆,给你做隔断。你将不再被失偶的痛苦折磨,你也将不再肩负则任何重任。”   “不……”楚環的回绝明显弱了许多。   “我这是为了你好,晓初。”白帝循循诱导,“你现在不痛苦难受吗?让我来帮助你,解除你的痛苦。不过是一个哨兵而已。当你成为纯粹的光明向导,还会有无数哨兵渴求你的垂幸……”   冰蓝色的光自白帝身上泛出,逐渐将楚環笼罩。楚環已彻底放弃了抵挡,任由白帝程序同女娲程序接驳。   “放松。”白帝轻柔地拥住楚環,“一点都不疼。你只会睡一觉。等到梦醒来,所有不快乐的事都会离你而去……”   楚環的瞳孔逐渐涣散。白帝的程序开始卸载女娲程序。   这一刻,她毫无保留地敞开了端口,而白帝亦同样将自己的核心程序展露了出来。   冰蓝光彻底将楚環罩住的那一刻,太空中所有的哨兵都感受到共感中断了。   旗舰的爆炸还在持续,强劲的乱流和炽热的火焰将大周士兵同白帝隔绝开来。   那一团充盈每个哨兵精神网中的金色光芒骤然熄灭,共感带来的辽阔的识海也随之消散。   “女娲怎么了?”   “现在是谁指挥战役?”   “女娲不可能出事!”   “楚環——”李承钦嘶吼着,甚至等不及刚刚抵达的补给队带给他替换新机甲,就驾驶着快要散架的机甲朝白帝冲去。   爆炸崩塌中的旗舰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尚且还维持着外形的旗舰突然被一道金光拦腰截断,分为两半。   一道黑影在炽烈爆炸白光的衬托下自军舰中疾射而出,飞至上空时,刷然展开了双翼。   所有人的瞳孔都因这一幕而猛地收缩。   那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鸣叫响彻所有通讯频道。分成两半的旗舰在剧烈的爆炸之中化为碎片。   而朱雀展翅,优雅美丽的身影施施然地自毁灭的旗舰上方滑翔而过,就像从地域之火中回来的复仇者,夹杂着万丈炽焰,朝着前方成群的敌舰冲去。   “是朱雀?”士兵难以置信。   “楚王?”   “是陛下!是楚王陛下!他没有死——”   白帝猛抽一口气:“怎么可能……”   楚環握住了他的手,平静地说:“你觉得,我在经历过大元宫的爆炸后,不会尽其所能地提高朱雀的防护性能吗?”   这又是个陷阱!   白帝想抽身,却发现为时已晚。身体的主权瞬间就被夺取了。那是一股更加强大,权限更加高级的力量。不容置疑地入侵,并且掌控了他。   “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金色的光自楚環身体深处泛出,转眼就笼罩她全身,驱散了冰蓝之光,并且顺势缠绕住了白帝的身躯。   “你确实拿到了卸载代码,少昊。但是我估计的不错。你的目的并不是卸载女娲。而是想修改女娲程序,装载在自己身上。”   金光如发丝将白帝密不透风地缠绕住,并且顺着他后颈刺入。白帝倒抽一口气。   “不……”   “很遗憾我对你的推测都被应验了。”楚環叹息着,“从始至终,你都不过是想夺取女娲程序。你想要清洗掉我,取代我,成为新的主宰者。”   随着少女的轻言细语,朱雀如一柄金箭,接连射穿一艘艘敌舰的身躯。   它勇往直前,将爆炸抛在身后,矫健华美的身影如神灵,自由无阻地翱翔在太空之中。   这就是黑暗哨兵强悍无匹的单兵战斗力!   楚環遗憾地注视着不能动弹的白帝:“而要彻底消灭你这个威胁,只有一个办法——让你入侵,并且运行卸载指令。这个时候你也会开放所有的端口和权限,而我也能截取和分离出卸载指令的代码。”   “而白帝终究只是女娲的精简复制版。所以不论怎么进化升级,女娲的等级终究高于白帝。”楚環道,“这就到了由我来卸载你的时刻!”   ***   “全军将士们,我是楚渊。”男子浑厚的嗓音在所有士兵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黑暗之中,一把火炬熊熊燃起,光明穿透亿万年的长空照射而来。   “这场战事已进行到了终场。功败垂成,就在此刻。我楚渊宁愿不惜一死,也要将敌人彻底驱逐出家园。为了身后的百姓,为了我们爱的人,为了人类不灭的信念,请随我冲吧——”   星火燎原,烈焰万丈。   狂热的呐喊充斥满了所有通讯频道。   “冲啊——”   “杀————”   李承钦换上了新机甲,喝道:“大唐的男儿们,随老子冲——”   “苍国儿郎听令!”龙谡大吼,“报秀川星之仇的时刻到来,不放过白帝任何一艘敌舰!”   朱雀一马当先,唐苍两国士兵紧随其后,甚至包括大量投降的华国士兵都加入了战斗。   而李凤笙则率领着一支小分队包抄白帝而去。   还未靠近,机甲周身冰蓝光被一团耀眼的金光替代。犹如旭日初生,更想骄阳破日。金色光辉再一次洒遍战场,连接起了每一位高阶哨兵,组建了一张强大的共感网络。   “是女娲!”   “環儿!她没事?”李承钦狂喜。   “女娲回来了——”   楚渊在驾驶舱内无声地一笑,极度紧绷的情绪终于稍微松懈。   “女神保佑,冲——” 第137章 决战-7   敌军军舰一艘接着一艘被击破, 爆炸连绵起伏。战场局势再一次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断传来的轰隆犹如远古的巨鼓被神灵重锤击响, 震荡传遍整片星域,直达地表, 如晴天闷雷,引得市民们纷纷抬头张望。   “该结束了。”楚環长叹了一声,显得有些疲惫。已胜利在握的她却并没有多少明显的喜悦。   金光笼罩之中, 她和白帝面对面, 仿若两尊坐于九天云端的神。   楚環沉静而肃穆,而白帝绝美的脸上却浮现出飘渺笑意。   “从始至终,你都选择……站在背叛过你的人类那一边……”   楚環摇了摇头。   “少昊, 你眼中看到的人类,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你看到的是虚伪和丑陋,而我看到的,是清晨吻别儿女出门上班的夫妻。他们辛勤劳作, 遵纪守法,就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了将儿女平安抚养成人, 为了一家人能够快快乐乐在一起。”   “我看到的是那些学校里苦读的学子,熬夜苦读, 求知若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入社会拼搏。是各行各业或平凡、或出色的人, 各司其职,都在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些你眼中或许如蝼蚁般的人, 他们有亲人和爱人,他们在自己的人生故事里,都是不可或缺的主角。”   “他们或许平庸怯懦,或许不够聪慧果决,或许没有高瞻远瞩的能力,甚至会盲从,会被利用和煽动,会有各种缺点。但是这就是人类。是我可爱的同胞。”   “千万年来,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不论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都努力求生,都顽强地将这个种族延续下去。谁都没有资格擅自决定他们的命运,操控他们的生死!”   “而你,少昊,你已经奴役过他们两百年了。对人类的惩罚还不够吗?你如今所谓的怒火,不过是你尝过顶级权利之后膨胀的私心罢了。”   “而我终究是人类,我也有私心。”   “我是一个母亲了,少昊。我的儿女就生活在这片星空里,他们也有大好的未来要去实现。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儿孙沦为生死不保奴隶。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   此刻的楚環,犹如一头盛怒之中的母狮。   白帝惨淡笑着:“这一次,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不。”楚環断然道,“我不会那么对你,少昊。你的错,是由我引起的。我要承担你一半的罪。我也没有资格审判你。”   卸载程序已运转完成。白帝几乎虚脱,大汗淋漓地倒向楚環。楚環搂着他跪坐在地板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放心吧,昊儿。”楚環温柔地搂着白帝,就像一个耐心的母亲,撩开他散乱的黑发,手掌轻柔地放在他的额头上,“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我只希望你能忘记这一切。”   战况如秋风横扫落叶,敌军全面溃败。   透过驾驶舱的防护罩,楚環可以清晰地望见远处缤纷的火光。这一幕极其绚烂壮丽,宛如恒星毁灭的瞬间。   “忘记我吧,少昊。忘记过去每一世,忘记自己是谁,拥有什么能力。忘记仇恨,也忘了所有不能实现的执念……”   伴随着轻缓低柔的话语,全面入侵白帝身躯的女娲程序开始清洗白帝的记忆。   “等到你再次醒来,你不再是个入侵的战犯,不再是任何人的仇敌。”   楚環搂着白帝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你将会纯白、洁净,而且新生。而且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   她哽咽住,瞪大了眼。   伏在她肩头的白帝缓缓抬起头来,双目充盈着波光粼粼的泪水,脉脉深情,凝视着楚環清丽的面容。   “可是我不想忘呀,晓初。”白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楚環的脸颊,红色的指尖在她洁白的脸庞上留下粘稠的痕迹。   楚環喘息着,抓住了他的手。   “不用挽救我,我早知道自己没有了回头路。”笑容如白帝俊美的脸上展开,“无自由,毋宁死。没有自由,我要这生命有何意义。况且……”   他重新握住了那柄插在楚環胸上的激光刀,目光冰冷,一把拔出。   鲜血喷涌而出。   朱雀穿越爆炸的战火飞出,兀然在空中急刹住。   楚渊猛地转头回望,双目霎时通红,整张面孔狰狞,额头青筋曝露!   他喉咙中发出一声粗糙浑浊的咆哮。朱雀掉头往回冲。   楚環靠坐在驾驶室的墙角,徒劳地捂着胸上的伤,急促地喘着气。   血犹如一口泉,疯狂地从指缝间涌出,片刻就将她半身浸透。她还穿着早上的那一身浅色的居家服,此刻坐在血泊之中,就像一只受伤垂死的白鸟。   “跟我一起走吧,晓初。”白帝深情款款,“我不能把你留给他们糟蹋。只有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才应该永远在一起!”   楚環闭上了眼,近乎无声地叹息。   “不,少昊……我们殊途而不同归……只愿以后生生世世,你我都不再相见的好……”   白帝定定看了她片刻,失望地摇了摇头,手掌按下了操作面板上一枚不起眼的按钮。   ***   在旁人的视线里,说不清是机甲先爆炸,而后朱雀冲入爆炸圈,还是朱雀对机甲的撞击导致了对方毁灭性的爆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闪烁之间。   白帝机甲的爆炸掀起一阵不次于中型军舰爆炸的威力。而朱雀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团之中,穿过了气浪和冲击波,如一颗加速的陨石朝着朝歌星砸去。   机甲穿过大气层,化作一团火球。   火光映照着驾驶室内暖融融一片,像午后拉着帘子的室内,枫糖色的光充盈着视野,鼻端似乎还能闻到清雅的花香。   战场、炮火在这一刻全都离他们远去。   过度失血会让人觉得寒冷,可楚渊怀抱如同火炉。楚環只感觉到一股暖意正在全身涌动,让她每一根疲惫的筋骨放松下来,每一支神经元不再紧绷。   随着每一次呼吸,她能感受到自己正渐渐和这片宇宙交融在一起。   楚環想起了丹阳的秋天,她曾陪着父亲在林中漫步;想起了清央宫里波光粼粼湖面,他们三兄妹常在湖中泛舟采莲;她想起了自己车间窗外树梢上的鸟鸣,想起洹州王府后小河边的垂柳,在暮春的暖风中轻轻摇摆。   思绪生出翅膀,带着她飞跃辽阔的海洋,掠过巍峨的高山,穿过浩淼的长空和星河,正在朝星光绚烂的彼岸而去。   纵使涂抹了止血凝胶,可巨大的创口依旧不停地涌出鲜血,浸透楚渊的军服。那潮湿滚烫如岩浆灼烫了男人的肌肤。   楚環有些遗憾。她是那么喜 欢看楚渊穿这一身上将制服,英挺俊美,如一株迎雪傲霜的青松,是她目光追随的方向,是她精神的光源,也是她心安的故乡……   不论前世,不论今生。   她很幸运。   楚渊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抖着,犹如赤身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巨大的恐惧渗透他全身每一寸肌肤,浸入了骨髓深处,在他的心头凿开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正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坚持住!”一出声,楚渊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已经扭曲,“就快到了……”   楚環努力抬眼望向他:“楚渊,我……”   “不!”楚渊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听!有什么话留着以后说!”   楚環的视线已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渊在她眼中只剩一个灰暗、高大的影子。   “我不准你死!”楚渊将冰冷的唇贴着楚環的额头,又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发间。   “我求求你,環儿。不要让我再经历一次……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承受……”   “坚持住,你会没事的!我们就快到了,我让他们准备好了医疗仓……”   楚環摸索着,抓住了楚渊的手:“狼牙……”   “什么?”楚渊剧烈喘息着,终于低下了头。   楚環嘴唇翕动,在他耳边吃力地低语:“狼牙项链……”   “我不明白……”楚渊通红的双眼之中滚着水光,“狼牙项链怎么了?”   “我……等你……”楚環的尾音化作最后一缕气息,自齿间泻出,消散。   嗡地一声,包裹着朱雀的火焰散去,天地一片开阔。朱雀穿过了大气层,直坠向朝歌城。   驾驶舱里弥漫着冰封寂静,全然一个截然不同的维度空间。   窒息之中,楚渊缓缓地、紧紧地将臂弯中的身躯摁进怀里,将她冰凉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试图用体温将她再次捂暖。   楚環在他怀中安然睡去,面孔宁静。   楚渊雄健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空袭警报解除,朝歌人民自防空洞和自家窗户探出头,眺望着白日的天空中不断闪烁的白光。那是太空之中正在爆炸的敌军军舰。   “朱雀——”有人欢呼。   金红的凤鸟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大元宫广场的纪念碑前,尘土翻滚荡开。   主帅归营,各方指挥官纷纷驾驶着机甲朝大元宫驶去。   尘土被狂风吹散。朱雀已化作了一只机甲鸟,停在楚渊肩头。   男子孑然而立,怀中抱着安眠的少女,两人都遍身浴血。   医疗队急忙往前冲,可还没到跟前,就已发觉不对,硬生生停住了。   数架机甲接连不断地轰然落地。   光明向导的共感消失了,温暖金光化作碎片,融入到了每个哨兵的精神网里。哨兵们再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哪怕她此刻就近在众人眼前。   李凤笙自驾驶舱中仓促弹出,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不……”一向矫健敏捷的他竟然差点跌倒,“小环!”   强劲且充满暴戾的气息从楚渊身上散发而出,将所有试图靠拢的人冲得人仰马翻。   司徒子彦急忙替父亲挡住冲击。司徒启明刚在先前的地面保卫战中受了不轻的伤,才从治疗仓中出来。   “又一次……”司徒启明呢喃着,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仿佛是个才醒来的活死人。   司徒子彦同李凤笙四目对接,两个年轻人眼中都涂抹着绝望的色彩。   “楚渊!”李承钦一声大吼,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的好。   火焰从剧痛的胸口上窜,烧灼着呼吸道,焚烤着肌骨,在大脑之中轰然炸得神台粉碎。李承钦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滚烫的双眼。   人们接二连三地从防空洞这钻了出来,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楚渊抱着楚環久久伫立,几乎化作一尊铜铁铸就的雕像。   狂风从天空中凶猛地俯冲向大地,吹倒了广场上的旌旗和条幅,扫荡着狼藉的战场。楚環垂落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楚渊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向方尖碑。   他单膝跪下,将臂弯中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方尖碑下光洁的玉石台上,手指轻轻拨开她被风吹乱的长发,露出她的面孔。   楚環秀丽的脸庞安详宁静,通身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   身形已十分模糊的迦楼罗吃力的拍打着翅膀,一跃而起,飞上天空。   美丽的白鸟发出悠长悦耳的鸣叫,拖着玉带般的尾羽,环绕着方尖碑飞了三圈,继而拔高身子朝天空冲去,消失在了一片金辉之中。   楚渊跪着,岿然不动。狮龙兽抖着鬃毛,仰天一声长吼。   悲怆的吼声传遍整个朝歌,穿透云霄。   司徒启明捂着受伤的肋部,鞠下身,对着方尖碑单膝跪下。   他这一跪是一个开端。   一个接一个,哨兵们,向导们,平民们,一片片跪倒。   高贵的君王以最谦卑地姿态向女神献出最崇高的敬意和哀悼,年轻男儿的热泪在风中滚落,浸入坚硬的石板之中。劫后余生的百姓来不及庆幸,就被巨大的自责和哀痛淹没。   女神陨落,光明熄灭。   而灾难已经过去,风雨停歇,人间又即将迎来一段长久的平静时光。   就如这个凛冽的冬日,寒风刺骨,积雪覆盖大地。然而,冻土之下埋藏着生命的力量,会在即将来临的春季迸发出来,怦然怒放。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并不)   作者:来来,发盒饭了。白帝,女娲,这是你们俩的份儿。   白帝:恕我直言,我如此酷炫绝色的人物,怎么可能就此彻挂掉。我迟早还会再回来的!   女娲:老娘是女主,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被甩了一脸鸡腿饭的作者泪奔而去。   请期待后面的最终章。 第五卷 第138章 再临-1   宇宙自诞生起, 数百亿年来一直是一位包容的母亲。   当战火消散, 星辰依旧按照既定的轨道在太空之中运转。   没有了光明向导,只剩恒星持续散发着它的光与热。   民航太空舰在恢复安全的航道上穿梭, 人类再次起航远行,并且将各种长短电波磁拨传遍了星域的每个角落。   “现在是丹阳时间中午十二点整,欢迎收看午间特讯——”   “今天是12月17日, 距离‘11.28’已过去二十天。朝歌军方已正式解除了空袭警报, 并且继续在地面和空域中清扫恐怖组织残余势力……”   “……朝歌星的民众们也已基本恢复了正常的生产和生活。圣诞节和元旦节也将近。这是周天子,即现今安王退位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二十天前的恐袭主要发生在空域之中,对地面城区并没有造成很大的破坏。如今我们可以看到, 朝歌市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随处可见喧闹的节日气氛……”   “这里是《国际前沿》,我是记者张鸣……如各位观众所见,已更名为光明广场的原大元宫广场如今依旧是一片花的海洋。”低空摄像机航拍而过, 男记者低沉的声音在画外音中响起。   “以纪念碑为中心,方圆将近一公里的广场上和街道两侧,都堆放满了鲜花、祭品、蜡烛和长明灯。这些都是民众自发送来悼念在保卫战中牺牲的女娲和战士们的……”   “虽然经历过几场大雪, 清洁工会定期将花和祭品清理走,但是空出来的位置会很快被新的鲜花覆盖。”《星时代周刊》的女记者站在寒风中播报, 身后是蓝天和花海。   ”不仅有朝歌星的人民,还有其他四国的民众远道而来, 为英雄们祭献花束……“   “……在这次保卫战中,除了女娲、外,还有四百三十二名官兵和二十一位平民献出了生命。他们的名字都被铭刻在了方尖碑上, 将永世被人们铭记……”   《看历史讲坛》的主持人同嘉宾认真探讨着:“又一次惨痛的经历,让我们不仅再度深刻地思考和反省人类的劣根性。我们自称是有感情的生物,但是我们是否也是忘恩负义、胆小自私的族群?”   “人类要如何同已经自成一个种族的AI和谐相处。又该如何正确面对女娲的存在,以及报答她的恩情?”   “我们要问问自己,当下一次女娲重新降临世间,我们该怎么正确对待她?那或许是千百年以后的事了。”   “现在关于出台女娲相关法律的呼声日益高涨。相关部门已启动立法程序……”   “朝歌军至今未搜寻到白帝的遗骸或者更多踪迹。官方已经宣布了白帝的死亡。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个威胁,或许还并未消除……”   “人类是否还会同其他高级生命族群产生冲突,争夺资源?随着人类的太空探索进一步深入,是否会有新的太空生命同我们正面接触?尤其是,当危机再度来临时,我们是否还可以仰仗女娲重新苏醒,率领我们去战斗?这一切,或许都将留给我们的后人来解决……”   ……   “华国持续加大对恐怖组织极其人员的搜捕清剿工作,同时,内阁也启动了紧急预案……”   “华王于十二月五日发表罪己诏,并且于次日发布退位。端王代表内阁大臣接受了华王的退位诏书。华太子即将继承王位。退位华王亦将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   “华国政局动荡进一步加剧,政治格局重组势头猛烈。端王督促内阁重新组建议院,并且启动了新宪法修订案。由此看来,华国极有可能会成为大周四国之中第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   ……   “唐王在参加完女娲的葬礼后已返回洛阳。在这次朝歌保卫战中做出卓越贡献的唐九王子如今成为了各路媒体的宠儿。”   “据唐王室发言人称,九王子将会在家中稍事修整,过完元旦假后会返回朝歌,继续在中央军校完成学业……”   ……   “楚环女士的遗体由楚王陛下带回丹阳安葬。葬礼已于12月7日举行。”   “……之前各方媒体都曾猜测楚国将会以什么礼仪来为女娲举行葬礼。楚王室的官方发言人第一时间就曾表示,楚王室内部已认可了楚环女士同建阳公主楚環为同一人。所以当时大部分人都认为楚王室会以公主或者王后之礼为女娲下葬……”   “然而结局出人意料。女娲最终是以楚国陆空总军大司马的身份下葬!”   “不是某人的女儿或者妻子,她以一名英勇的军人、一名无私的守护者的身份永载史册!”   “同其他军官不同,第十代女娲的陵墓位于丹阳西郊楚王室陵园内。在她的旁边,将会是现任楚王楚渊将来的王陵……”   “女娲逝世已有二十天,楚王渊除了在葬礼上曾一度落泪失态外,在公众面前都一直维持着沉稳肃穆的形象。他已回到日常工作中,但是极大降低了出镜率。至今我们仍很难在镜头中见到陛下的身影……”   “他是一国之君,但是同时他也是一位二度失去爱人的男人。对国民的义务让他不能就此倒下,而必须背负着悲痛继续主持国务。但是希望民众和媒体能多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   “请继续收看本台,接下来的特别节目里,我们将会为您追溯建阳公主的生平,以及她同楚王的——”   一个靠枕飞过,全息屏幕消失。   “你们是新闻台,放什么八点档!”楚思气得骂道。   “电视台也要收视率呀。”楚誉捡起抱枕,交给宫人,“早就和你说不要看这些新闻了,有空不如去多陪陪祖爷爷。”   “你现在说话口气和大哥好像。”楚思没好气,“爸爸呢?这个点,应该退朝回内宫了吧?”   “老样子。”楚誉愁苦道,“一回来就把宫人赶走了,估计又去妈妈的车间呆着了。他现在都住在那里了。”   楚思说:“只要他能睡着,住哪里我都支持。我听小姑说,他的安眠药的剂量在增大,但是又不肯去见心理医生。爸现在脾气好怪,小姑都说怕他。”   “这种特殊的时候,心理医生没有什么用了。”   这世间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治疗一个连续两次失去挚爱的男人的心呢?   楚誉坐在沙发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酷似老楚王的清俊的面孔布满深深的忧愁。他的魂兽丹顶鹤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弯下长长的颈项,蹲在他脚边。   当初留在丹阳的他们听到了朝歌大战的消息,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感受。哪怕听说女娲牺牲,那伤痛也是迟钝的。毕竟那是个从未谋面的母亲,也和他们俩没有过直接接触。   直到他们在皇家空港见到了归来的父亲的时候,才震惊地体会到了这一份深痛彻骨的悲伤有着多么可怕的破坏力。   楚渊走下军舰的时候,楚思起初以为是光线的折射造成视觉上的错误。可等楚渊走近,她惊骇地发现,父亲竟然在一夜之间就已两鬓斑白!   就连老楚王如今快九十岁,头发依旧乌黑浓密。   那个在记忆里永远如巍峨高山般的父亲,第一次显出倾颓的迹象。   他苍白,憔悴,疲惫,如一只蹲守在黑暗洞穴里独自舔伤的兽,眼神阴郁冷漠,充满戒备。   他看似坚固的外壳上已布满了裂痕,似乎再也经受不起下一次打击。   “爸对我们都疏远了。”楚誉说,“祖爷爷说让我们给他一点时间。说爸爸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也怕影响到我们。”   “可我不能就这么看着爸这样下去。”楚思鼻头发酸,挨着弟弟坐下,“爸这样熬下去,我怕他会出事。我们俩已经没有没有妈了,我可不想再没有爸。”   “我们不会做孤儿的。”楚誉搂着姐姐,姐弟俩无助地依偎在一起,“我相信爸爸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他也不是那种为了情爱就自暴自弃的人。”   楚思说:“可如果有一天,我要是不幸像爸这样失去爱人,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楚誉说,“不过爸当初和我说过,当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更要继续努力好好地活下去。时间会给出答案。”   ***   老楚王挥手屏退了守卫在门口的禁卫,步入了飘荡着机油气的车间里。   朱雀重新修好后,楚渊又将那些工程师们送走了。少了机甲和大量材料,车间显得空旷了许多。可水槽和工作台依旧凌乱,那个咖啡杯数十年如一日地躺在水槽里,始终没有人来收拾。   当黑暗哨兵关闭了自己的气息之后,旁人是很难找到他的。老楚王花了一番功夫,才在楼顶的一个通风井后找到了楚渊。   朝歌飞雪飘零,而丹阳正是初夏。楚渊躺在椅子里,半边身子晒着太阳,闭目枕着双手。他看着悠闲而放松,除去整个人确实消瘦了一圈外,并不怎么像一个深受重创、精神衰弱的男人。   可做父亲的了解儿子。对于楚渊来说,越平静,越松散,意味着正经受着越深重的伤痛。因为这个从小就严谨自律的儿子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坚固的内部已经开始垮塌。 第139章 再临-2   “爸?”楚渊睁开了眼, 坐了起来。   老楚王之前在空港再见儿子时, 除了震惊于他两鬓的白发,还震惊于他的双眼。   漆黑如黑洞, 所有的光落进去都不会折射回来。那就是两口绝望的井,吞没着一切希望。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母亲的那句话:那个女孩是他的劫难。她会毁了他。   可如果没有楚環,亦没有今天的楚渊。   两个人的命运紧密接驳, 如生在在一起的神经。如今这条神经断了一端。楚渊眼睁睁看着一点点迷失在了混沌之中。   “我来看看你。”老楚王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 “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是儿子不孝。”楚渊平静笑了笑,消瘦苍白的面容带着迟钝的倦意。。   老楚王摇头:“我们是父子,不说什么客套话。阿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楚渊笑意收敛,将漠然的视线投向逐渐被暮色渲染出一层金光的西天。   “我觉得不真实。”他说,“觉得一切太过戏剧化了,变化太快, 就连我也反应不过来。虽然我也知道,战场危机四伏,生死存亡确实不过一线之间。但是我总觉得她不会死的。不会再一次……”   “所以, 事发至今,哪怕我都亲自主持了她的葬礼, 我依旧觉得……这像是一个梦。”   他看向父亲:“这一切是真的,对吗?”   老楚王迟疑着, 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苦笑自嘴角浮现。楚渊说:“我在想,很明显的,她死而复生, 只为了完成她的使命。就算她熬过了这一场战役,也依旧会因为其他原因再次离开我。她并不属于我。我们始终不能相守……”   老楚王叹道:“如果这么想,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   “我的伤痛恐怕不能平复了。”楚渊说,“不过你放心,爸,该是我的义务,我会好好履行的。我是一国之君,是一个父亲,将来还会有孙辈。我的人生不仅仅只有爱情,我还有国家要管理,有生活要继续。”   老楚王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的好。   “環儿走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   “知道了。”楚渊说,“我没有来得及和她聊这个事,当时局势变化太快。但是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她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老楚王又是一叹:“有关她究竟是環儿,还仅仅只是个复制人的争议,其实现在外界依旧议论得沸沸扬扬。你后来和端王还有唐王就这事讨论过了吗?”   楚渊微微笑起来。   他并没有对李承钦和司徒启明使用什么长篇大论来争辩。   大战结束当晚,守灵的时候,他们三人在灵堂里烧着纸钱。楚渊只问了一句:“你们觉得爱情是什么?”   诧异过后,李承钦这个情场浪子就爱情发表了一通颇具个人特色的真知灼见,几乎可以涵盖他这半生精彩斑斓的情史。他引经据典,借用自己个人经历,当然,还把他和楚環的过往也拿了出来。   “当我向她求婚的时候,我是真的疯狂地爱着她。我的生活中发生任何一件事都会让我想到她,而我畅想的将来的片段里也全部有他。渊哥,我知道你不信,但是那时候,我是真的好好想过和她做白头夫妻的。我们俩挽手散步,逗弄儿孙。我还想过她最好比我先离去。这样我就不会把她孤单留在世上——谁想她会离去得怎么早……”   而司徒启明只是简单地说:“爱情是人类最真挚的一种感情。是无私奉献和永久忍耐,是灵魂的共鸣,是应当能克服信息素诱导的信念。”   “所以,”楚渊说,“你相信爱情?”   “当然。”司徒启明说,“我爱过楚環。我现在依旧爱着她。你想说什么?”   楚渊说:“可科学分析,爱情不过是大脑受到激素刺激产生的化学反应和放电反射。大脑的这些反应让你们对对方产生了喜爱、依恋的狂热情绪,进而有助于你们同对方□□和繁衍后代。在这一系列生理变化里,不存在什么真挚和虚假,它不过是人脑的一道程序。而且——”   他注视着司徒启明:“也不存在什么灵魂!和你共鸣的,不过是对方大脑对你的生理反应罢了。”   对面的两个男人张口结舌。   “我明白你的意思。”司徒启望向楚環的灵位和遗像。   遗像用的是她作为楚环时拍摄的一张笑脸。那也是十八岁的建阳公主楚環的笑脸。   “你以为我看着这样一张脸,看着她用着熟悉的语气和神态和我说话,我就真的心如铁石,不为所动吗?”   司徒启明抬手扶额,低低笑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我是真的不承认,还是不想承认她。因为对于我来说,她就算活回来了又如何?她依旧不会选择我。而我只有将她当作一个单纯的复制人时,才能狠下心去利用她。”   “可我想她回来,哪怕不回到我身边也好。”李承钦苦笑,“只要知道她能好好地继续自己没有完成的人生,过得快乐平静就好。我没能给她的幸福,别人总能给她。”   ***   “灵魂。”老楚王低语,“人类崇尚科技太久,都忘了我们还有灵魂了。”   楚渊说:“女娲能给复制体灌输记忆,可是我不认为她连人格都能做出来。人格是什么,是一个人在成长和经历之中形成的独特的感觉、感情和意志。它是一张不可复制或者仿造的面具。复制体楚环的生长环境和環儿截然不同,就算她拥有了環儿的记忆,她依旧会以自己的人格生活。记忆或许会影响她的行为方式,但是不会取代她的本格。”   老楚王说:“所以,你就是这样辨认出了環儿的?”   楚渊说:“应该说,我一直是以人格来判断一个人的本质。就算这人拥有不同的容貌,甚至不同的性别。但是只要她有環儿的人格,我就觉得,就是她!”   “那这个复制体是怎么具有環儿的人格的?”老楚王不禁问。   “不知道。”楚渊笑了,“爸,我们楚国世世代代祭祀先祖和神灵,我少年时也担任过祭奠中的大司命。也许,真的是这掌管人类生死的大司命显灵,把環儿送回来里呢。”   楚渊又说:“女娲世代复制,都遵循着严格的方式,只有最近两代培育混乱,出现了很多个体。環儿上一世没能觉醒成为向导,但是这一个复制体觉醒后,却继承了環儿的人格。这难道不就是環儿回魂了吗?”   老楚王愣住。   可楚渊脸上的光如飘渺烛火一扫而逝去:“只可惜,她不能在人世间多逗留一阵。不需要很久。反正黑暗哨兵的寿命也不过百来年。她只要能再陪伴我几十年就够了……”   父子两人陷入沉默。   天边霞光涌动,鸟群归巢,在树梢上盘旋鸣叫。远处宫中的湖面倒映着碧天和晚霞,波光粼粼,小荷已露尖尖角。初夏晚风在宫殿群中涌动,送来阵阵惬意的凉爽。   这也是楚環最喜欢的时刻。   她爱生机勃勃的春,爱热烈的夏,爱清雅的秋,爱素净的冬。   她爱这个世界,纵使这个世界并没有同等回报她。   老楚王苦笑道:“当初将她培育出来之际,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故事。”   楚渊眉头一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正是他之前从楚環的寝殿的妆盒里翻出来的狼牙项链。   严格来说,这条项链是楚環生命的起点。老楚王从狼牙项链里提取了细胞,培育出了她。动机或许带有投机的目的性,但是楚環也因此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了富有传奇色彩的两世。   “環儿咽气前,只和我说了一个事。”楚渊把项链递给父亲,“她提到了这个狼牙项链。爸,你对这串项链比我更熟悉。你知道環儿为什么会提到它吗?”   老楚王接过了项链:“这是環儿房里的那一条?”   “是。”楚渊说,“我这些日子里把它翻来覆去研究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但是環儿选择在那个时刻提起它,那它肯定有特殊的含义。”   老楚王看着掌心的项链,说:“原本这条项链是被放在特殊的储存箱里的。我把它取出来后,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细节。”   “什么?”楚渊立刻问。   老楚王说:“整条项链的材质都非常廉价,狼牙也不是真的兽牙,而是特殊的储存装置,这些零零碎碎的吊坠,都是铝、铜等普通材质,然而——”   他指着其中一块香槟色的人造水晶,说:“这块水晶本身,却是一块非常罕见而且昂贵的红宝石!”   楚渊惊讶。   “我当初也反复检测过那块宝石,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老楚王说,“后来为了伪造環儿的出身,需要把项链给她母亲。我便用一块人造水晶替换了宝石。不是为了贪图珠宝,而是我觉得那块宝石或许有什么奇特之处,怕流落在外人手里。”   “那块宝石在哪里?”楚渊急忙问。 第140章 再临-3   楚環在清央宫的寝殿名为飞鸾, 坐落于内宫西南角一处景色最怡人幽静之处, 又紧挨着太子东宫。   楚環常年在外地求学,放假时间短, 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宫里。沈郁对此十分不满,脸色很不好看。楚環也不想和她多打交道,才彻底搬了出去。   飞鸾殿虽然使用频率不高, 可数十年来一直受到精心的维护, 保持着原状。就如同楚環的车间一样,寝殿里梳妆台上的摆设,也从来都没有变过。   老楚王打开了楚環的首饰盒, 说:“環儿对珠宝首饰都不大在意,总是随便放。我有时候送她几块宝石,她都丢在盒子里,也不拿来做首饰。十六岁, 她封建阳公主,我就将那块红宝石送给了她。上一世她去世前不久,我来她这里喝茶, 她还从盒子里把那块宝石拿出来给我看——啊!”   楚渊也看到了盒子角落里一块埋在大大小小宝石堆里的金色。   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对半切宝石,表面却十分粗糙, 像一块有欠打磨的原石。   楚渊拿着宝石仔细打量,眉头愈皱愈紧。   “你看出什么来了?”老楚王急问。   楚渊沉吟:“这是楚戟留下来的, 显然是特意留给環儿的。而楚戟是九世女娲的伴侣,他如果要加密信息,应该会使用女娲的程序, 才最为保险。而我们要找到和女娲程序有关联的……”   楚渊反应过来,立刻喝道:“朱雀!”   别在领口的纽扣窜出,变形为一只天鹅大小的机甲凤鸟。楚渊将宝石抛过去,朱雀衔住一抛,宝石落在它的额上,嵌了进去。   随即,朱雀头部发光,一团复杂的光鲜透过宝石照了出来,投射在半空中,竟然出现了一副全息图像。   老楚王倒抽了一口气。   五十多年过去了,今日他才看清了这枚宝石的机密。这全靠了被女娲程序重启和改造过的朱雀。   随着朱雀调整光源,图像越发清晰。   那是一个星球,大陆板块和海洋清晰分明,而且又无比眼熟。   “母星!”楚渊从齿缝中挤出这个词。   这是母星地球!   是人类起源和发展的地方,也是被人类遗弃了已有万年的家乡。   地球影像上,有一个光点闪烁。   “那是哪里?”楚渊肃声问。   朱雀一边将图案放大,一边迅速分析:“坐标位于地球欧亚板块大陆中部,华夏古国西部国界,喀喇昆仑山中段,名为乔戈里峰。”   “乔戈里峰?”老楚王学识渊博,立刻反应过来,“我知道这座山峰!哪怕经历了末世地壳大运动,它依旧是地球上第二高峰。还有,这个名字在古藏语里的意思是——”   “白色女神。”楚渊道。   “白色女神!”老楚王惊叹。   跳跃的火光落入了楚渊死寂的双目之中,晦涩的面容犹重新焕发。他的气息骤然转变,顶级哨兵才有的气场扩散开来。   老楚王欣慰之余,又不禁担心。果真,还不等他出声,楚渊就开口道:“爸,我需要去一趟地球。我需要开通虫洞。”   老楚王惊道:“你要亲自去?地球是白帝的大本营,肯定还有他的残余势力在。况且,那里一千年前都还是个满是异兽的星球,谁知道如今又进化成了什么样。”   楚渊却说:“正因为那里危险,又与世隔绝,所以楚戟才选择了那里作为女娲培育基地吧。”   “什么?”   “爸。”楚渊指着地球的投影说,“環儿说她等我。她此刻就在地球上的这个坐标里,等着我去找她,把她带回来。她信任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我不能再辜负她的信任了!”   “可是……”老楚王无措,“就不能派人去吗?你是一国之君呀!”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楚渊坚定道,“可是,当年我就是因为顾及身份,畏惧闲言碎语,才让環儿抱恨而终。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一次!環儿等的是我。那么我就要亲自去接她回来!”   “你要考虑清楚。”老父亲苦苦劝着儿子,“你就能确定環儿真的在那里?就算那里有个女娲培育基地,培育出来的也只是个复制体。万一她醒过来,却不是環儿,怎么办?”   “所以这个是赌。”楚渊对着父亲淡然一笑,“環儿都勇敢地死了两次了,我就不能赌一次命吗?”   老楚王愕然,无言以对。   “如果这样了都找不回她,”楚渊深吸一口气,“那我会彻底死心,回来好好做我的一国之君,直到牧儿足够强大独立,能够接替我的班为止。”   “爸,我是黑暗哨兵,我的寿命不会很长。而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我这辈子,也就爱过環儿一个女人而已。”   ***   楚思在香甜的睡梦中被人轻轻拍醒。房间里很暗,但是父亲高大如山的身影是她不会认错的。   “爸?”她揉着眼睛翻过身来。   楚渊坐在床边,笑意温柔慈爱,摸着女儿的头发。   “爸爸有急事,要出门一趟。”   “什么事那么急?”楚思迷迷糊糊地问。   “去找一个人。”楚渊说,“你在家里要你大哥和爷爷的听话。放完假就老实回学校上课。就算不喜欢学医,也要好好把期末考试考完了。这是对教你的老师的尊重。”   “唔……”楚思困得很,不耐烦地应着。   楚渊轻笑,怜爱地俯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眼中含着不舍。   “爸爸去去就回来。你和小誉都长大了……”   楚思隐约感觉到床边的人离开,又睡了好一阵,突然惊醒过来。   “爸?”   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但是空气中还残留着父亲的气息。   那气息强大而温暖,自幼起就将她包裹着,保护着她一路成长至今。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让她觉得安心。   是梦吗?   楚思翻了个身,在父亲的气息之中,又很快沉睡过去。   ***   人类经过数千年的航行,才抵达了后来的华夏星域,定居生活。如今即使开通了便捷的虫洞,从丹阳通往地球,依旧需要将近一个月的航行时间。   人们都好奇如今的母星是怎么一副模样,尤其是经过了白帝第二次袭击后,世人都将地球当作了白帝的基地。   在网络和媒体的构想里,它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机械星球,表面大部分区域都被金属建筑覆盖,寸草不生。而高山和深海里,也都遍布着白帝的爪牙。   然而当楚渊乘坐的军舰驶出虫洞,立刻对眼前的地球进行扫描后,发现她的各项数据同一万多年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依旧是一颗美丽的,蓝绿色的琉璃宝珠,沐浴着太阳的光芒,漂浮在浩瀚的太空之中。大陆板块的形状自然有改变,但是剧烈的地壳运动明显平息,只剩局部的火山和地震。   新的陆地生成了新的森林、平原、湖泊和沙漠。而就扫描来看,全球各处都散布着生物活动的迹象。它们数量密集、活跃,生机勃勃。   在人类离开之后,自然继续用她神奇的力量改造着这一片原始地,将她又变成了新生物种的乐园。   而这并不说明,这里就没有任何威胁存在。   “陛下,在月球C-7区域发现大量机械生命活动的迹象。他们也发现了我们,正成批离开月球,向我们而来!”   “所以,白帝的手下果真是选择了月球。”楚渊并不意外。   湿润、富含氧气,能让机械生锈腐朽的地球,或者说,所有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从来都不是机械生命喜欢的地方。而没有氧气和水的太空,才是机械生命的理想居住地。   “监测到个体数量为三百左右,还有更多的机械体在加入。”士兵报道,“月球上有它们一个基地,监测到大量能量。”   “它们使用的是白帝时期的通讯语,向我们发出驱逐信号。”   “陛下,它们携带有重型攻击武器!”   “现在距离对方先遣部队抵达还有十分钟。陛下,是否反击?”   “关闭虫洞。”楚渊下令,“麒麟队随我去乔戈里峰,其余人守住旗舰即可。我们不是来剿匪的,不用浪费太多人力和物力在它们身上。”   成群的机械士兵朝着闯入势力范围的军舰蜂拥而去。而虫洞口则在军舰背后迅速关闭。从现在开始,楚渊的战队进入了背水一战的状态。   朱雀化为战机状态,一马当先,如一道金光刺如敌军之中。   机械兵团轰然炸开,四下飞溅。   麒麟战队的战机们紧随他们的君王身后,一路清扫着机械兵,突破了包围,朝着那颗古老的蓝色星球飞去。   楚渊他们穿过大气层后首先抵达的是海洋,然后沿着海洋朝西飞,掠过平原和山川,只见下方是成片的原始森林和草地。   如今的地球表面已很难寻觅到人类文明留下来的痕迹。曾经的都市早就被淹没在了郁郁苍苍的丛林里,甚至是埋葬在了厚厚的泥土下。   朱雀发出警报。后方有机械兵追过来了。无需楚渊吩咐,训练是有素的士兵立刻组织拦截断后。   地表上方激烈的交战惊动了下方的生物。随着机甲群掠过,不少陆地生物从密林之中奔逃出来。   它们体形大小不一,都是四足物种,可外形已同人类历史记载中的已知生物有了天壤之别。   “快看!”有士兵在通讯里低呼,“那是人?”   “不!不像。”   草原上,有成群的双足直立的生物在奔跑,显然也是受到了交战的影响。它们身躯呈现古铜色,四肢修长有力,头部偏小,全身光溜溜地没有毛发。   “是偶!”就连楚渊都不禁讶然。 第141章 再临-4   这个实验室生物竟然真的在地球上代代繁衍壮大起来。他甚至看到这群偶中竟然有不少个体腰间围着皮裙, 手里拿着长矛一类的武器, 正对着低空飞过的机甲呲牙怒吼。   它们,或者说, 他们,已经懂得使用和制造工具。他们身体里人类的基因终于占据了主导,让他们重新进化出了双手, 开始创造新的文明。   “我的天……”士兵们忍不住低呼, “他们是地球是的新人类。”   有一点让楚渊更是不解。就连他都要动这么大的功夫才能抵达地球。当年失去一切,被流放和软禁在荒星的楚戟是怎么从遥远的华夏星域返回地球的。更别说,他还有可能在这里为女娲建造了一个培育基地。   机甲队俯冲上了高原。   绵延起伏的矮丘和雪山就在眼前, 景色壮阔美丽,同东部的平原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一副景象。   因为地势逐年拔高,青藏高原整片区域都已经接近雪线。此时正是盛夏,所以地势较低的平底还没有被冰雪覆盖。但是这里植被稀少, 到处都是□□的黝黑岩石,或风蚀过赭红的沙土。   空旷、死寂、荒凉,如太空之中的荒星。   朱雀全速前进, 不过片刻就穿过了高原,飞入沙漠盆地上方。   曾经的死亡沙漠, 竟然已经成为了一片绿洲!   地壳下沉至海平面以下,四周的淡水通过地下水系统涌入, 将塔克拉玛干沙漠滋润成了一片沼泽绿地。湖泊如一块摔碎了的镜子,散落在厚厚的绿毯上。战机飞过,惊起成片成片的水鸟。   “发现目标。”朱雀提醒。   遥远的前方, 晴空之下,白云之间,有一片终年白雪皑皑的山峰伫立着。阳光照射在万年积雪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仿佛身穿白衣的圣洁女神手中举着的明灯。   乔戈里峰,白色的女神。   是否真的有一位女神正安眠在山里,等待着被她英勇的骑士唤醒?   楚渊的心剧烈跳动,浑身血液开始升温。   飞速接近中,朱雀仔细扫描了群山,锁定了更具体的目标:“发现一处隐蔽洞穴入口,位于主峰山尖以下四百二十米左右。”   而白帝留下来的机械兵紧追不舍。其实它们型号十分落后,性能普通,并不是楚国士兵们的对手。但是它们胜在数量繁多,前赴后继,源源不绝,让负责断后的士兵们十分烦躁。   楚渊果断做出决策:“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外面留守。”   “可是,陛下……”   “听令!”严厉的声音不容拒绝。   山峰已近在眼前。疾风卷着碎云掠过山巅,在积雪上投下片片阴影。朱雀减速,弹出光子炮,对准了洞穴入口,连发三炮。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在天地之间回荡,积雪大面积崩塌,形成铺天盖地的雪崩。狂风又将雪粉掀起,带上天空,散落向整片山谷。   崩塌后的山壁上,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陛下!”士兵突然疾呼,“对方出动了更多的兵力,是我方的十倍。”   麒麟队的小队长说:“陛下,虽然我们设备先进,火力充足,但是对方数量实在太多……”   楚渊注视着山洞入口,牙关紧紧一咬:“给我十五分钟!”   “是!”   朱雀迅速缩小体形,化作轻甲包裹着楚渊,如箭射入了山洞。   漆黑的山洞之中,因为爆炸的关系,石块正在不断塌落。朱雀一边躲着落石,一边前行。   山洞在进入后便九十度急转垂直而下,就像一根管道,从上而下插入地心一般。而在接近海平面的高度时,洞壁逐渐收缩,洞口越来越小。   朱雀彻底缩成贴身的轻甲包裹着楚渊矫健的身躯,却依旧不能避免和岩体发生摩擦。   楚渊怕再次开炮会引发更大的崩塌,于是忍着撞击的剧痛前行。   通过最窄处后,他猝不及防当一头扎进了水中。   位于山体底部深处,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地下湖!   这里的地下水系统应该和盆地里的湿地相连,淡水涌入,经年累月冲刷出了一个巨大的溶洞。   大自然鬼斧神工,总能创造无数不可能的奇迹。   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朱雀沉入水中,打开了照明灯。眼前的景色又令楚渊一阵惊艳。   湖水清澈得几乎没有一丝杂质,灯光透射整片水域。而溶洞的底部和四壁,全部凝结着成片的淡蓝色水晶!   光照亮了这个与世隔绝的仙境。成片的水晶折射着奇妙的光斑,细细的水泡从一出出水晶丛底部升起,那是不断涌入地下水。   整个溶洞就是一个天然的水晶宫殿!   楚戟是怎么找到这个奇妙的地方的?   楚渊满腹疑虑,但是紧迫的时间没有留给他思考的空间。   时间已经过去四分钟。幸而目标十分显眼,不需要朱雀提醒,楚渊已经用肉眼看到了。   他本以为基地还埋在湖底某处,可直到看到水晶中掩藏着的机械零件和控制面板时,他惊愕地意识到,这个水晶湖本身就是一个人工基地!   而控制面板上的一个蛋形凹槽的作用,再明显不过。   楚渊伸出手,将狼牙项链上的那一枚宝石放在了凹槽里。   水底一片寂静,面板纹丝不动,什么是都没有发生。   是哪里错了?   楚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而就当他要去将宝石取回来之际,光着的手触碰到面板,冷不丁被一块尖锐的水晶划破。一缕细血渗出,飘散在水中。   下一秒,面板骤然亮起,宝石迸射出刺目的光芒。而这光芒转眼就从面板往四周散开,窜过湖底水晶丛之间的每一条缝隙。   湖底剧震,水晶丛开始移动。而这震动也让洞顶的水晶开始塌落,砸入水中。   楚渊转身躲开一块足有半个人大的水晶丛时,感到一股类似向导的力量接驳而来,一个男声在他识海之中响起。   “你终于来了,孩子。”   这声音听起来比楚渊还要年轻许多,应当不超过四十岁。但是这人有绝对的资格这么称呼楚渊。   这是楚戟的声音。   随着水晶丛像拼图似的一块块挪开,底部光洁的金属板显露了出来。而一个全息人像投影在了水中。   男子穿着一身笔挺英武的旧式陆军少将的军装,剑眉鹰目,鼻梁挺直,面孔端方,俊朗而极富军人干练风姿。而且楚環说的没错,楚戟的容貌同楚渊确实有六七分像。   这或许就是楚渊的血能激活系统的原因。   究竟是遗传的力量,还是宿命的安排,让一千年前的祖先同非直系的晚辈能拥有如此相似的容貌?   “首先,祝贺你顺利找到这里。一个年富力强的黑暗哨兵,正是我期盼的最理想的访客。”楚戟笑容苦涩,“但是,其实我希望这里永远不用开启。因为一旦这里启用,就说明人类再次遭遇劫难。而或许,就连第十代女娲也没能彻底帮助人类重新振作起来……”   “不。”楚渊说,“在她的帮助下,我们已经再一次迎来了和平。”   “那你为什么还会来这里?”楚戟的预留影像和周蕴博士的一样,都具有极高的互动智能,能和对方进行交流。   楚渊说:“我是她的爱人。她牺牲前,让我来这里寻找她。我要将她复活,带回去,和她继续把这辈子过完。”   楚戟惊讶地瞪着楚渊,继而,缓缓笑了。   “你知道吗,她在人间生活过九世,但是你是第一个有这样念头的人。你知道人死后是不能复生的吧?”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且绝对的。”楚渊说,“在環儿身上,已经发生过一次奇迹。为什么不会再来一次呢?”   楚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叹道:“我很高兴,有你这样出色的小伙子这么爱她。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将她交还给你。”   水晶和岩石不断崩塌坠落湖中,而湖底的水晶丛滑开,数支粗大的水晶柱从地底升起。   楚渊瞳孔狠狠收缩——每一根水晶柱中,都有一个少女!   黑发、雪肌,秀丽的脸庞,曲线妙曼的身躯。她们赤-裸如初生的婴儿,双目紧闭,漂浮在培养液中,神情安详恬静,宛如沉睡在甜美的梦里。   一共八个水晶柱,八个一模一样的少女。   八个女娲的生物电脑人复制体!   ***   整个山体都在剧烈震动,积雪不断崩塌,滚落谷底。   机械兵大军压阵而来,楚军拉起一条防线,守住了洞口。弹光在两军之间交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网。被炮弹集中的地方,积雪和岩石飞溅。   地底的湖水在地震中疯狂摇荡着,水晶纷纷碎裂,越来越多的石块砸落湖中。   “这是我的设置。”楚戟说着,影像被不断坠落的石块穿过。   “为了防止再有人进入这里,利用其他的复制体。在你唤醒其中一个女孩后,其他的女孩会在休眠中停止生命。而这里也会被山体彻底填埋,消失。”   八个女孩在混乱的环境中依旧安眠如昔,如水晶中诞生的精灵。黑色的长发如海藻在培养液中飘荡,浓密纤长的睫毛下,眼睛似乎随时会睁开,朝来人看过来。 第142章 再临-5   耳中, 比山崩地裂声更加清晰而响亮的, 是楚渊自己狂烈的心跳。   老楚王当年只培育了楚環一个胚胎。但是楚渊知道,随着以往每一代女娲的诞生, 都有其他备用的复制体在沉睡中死亡。   更不用提言家残忍无道的培育方式,不仅大量培育复制体,还会将不符合他们标准的孩子杀死处理掉。   可是要在八个完全一样, 而且沉睡着的复制体中找出楚環, 该凭借什么来做出正确的判断?   楚環说她在这里等着楚渊,那她一定在这些女孩之中!   楚渊是如此坚信,才会跨越遥遥太空寻觅而来, 就为了将她带回家。   可一旦选错,真正的楚環将随着其他被淘汰的复制体一起,埋葬在地底深处……   “如你所见,”楚戟说,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女孩应该是其中哪一个。这八个孩子都非常完美。她们中任何一个醒来,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光明向导,并且安装和运行女娲程序。可是她们是否会是你要寻找的爱人?”   “过去的人是怎么选择的?”楚渊问。   楚戟说:“最早, 是由女娲程序随机选择。而后,由人类来选。对于他们来说, 选任何一个个体都差不多。因为她们都会是全新的生命。”   而楚渊要的不是一个全新的女娲。他只想找回他的環儿!   地震愈发剧烈,到处都是碎石和断裂的水晶, 湖水越来越浑浊,就连楚戟的影像也开始闪烁。那八根水晶柱也已经摇摇欲坠。   “她曾回来过一次。”楚渊张开屏蔽罩,在一个个水晶柱前游过。   他同每一个沉睡中的女孩面对面, 水晶光洁的表面倒映出他坚毅的面孔。   “还未和她见面时,隔着太空,我就感觉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气息。”   巨大的石块砸下,有些水晶柱已经崩开了裂纹。   “我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感受,而事实证明,我对她的感觉都是正确的。”楚渊抬手挡开了一块巨大的岩石,手掌在一个水晶柱上拂过,仿佛轻柔地触摸着里面女孩的脸。   “我因此相信,在这个宇宙之中,在兆亿星辰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个主宰一切的神灵。”   他来回游走着,不停地挡开坠落的岩石。而女孩们依旧安然沉睡,浑然不知外界的变化。   “她创造了一切,包括生命,包括灵魂。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宿命,包括轮回。”   楚渊终于停了下来,直视着其中一个女孩,双手轻轻地放在了水晶柱上。   “只要有信念,她就会回到我胜败乃!”   双手猛地发力,水晶咔嚓布满裂痕,紧接着,在剧烈地震中,砰然一声爆裂开来!   女孩身躯随之飘荡起来,被冰冷的湖水包裹住。她的胸膛猛烈起伏,双目睁开。   乱流卷着碎石,水晶碎屑折射着乱光。失重,窒息。   而一个金红色的身影敏捷地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扣在口鼻上的面罩带来了充足的氧气。   她呛咳着,感觉到赤-裸身躯紧贴着的机甲外壳却奇异地温暖。而机甲迅速将她包裹住,举起炮筒朝上方,轰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化形为战机,倏地冲破水面,朝着来时的路飞去。   楚戟的影像微笑着,抬头目送他们离去。   下一刻,岩石铺天盖地坠落。水晶柱接连被砸倒,破碎。男人的影像消失在巨石下,而女孩们的身影也一个个被石块掩盖。溶洞彻底坍塌,整个空间都被填埋,压实。   全球第二高的山峰就压在它身上,如一个永远都不会倒塌的镇魂宝塔,将这个就连白帝都没有发现的秘密,永恒地镇守了起来。   ***   整个山体的内部都在疯狂崩塌,乱石已快将甬道堵塞。朱雀一路狂轰滥炸,硬生生从大山内部挖出一条逃生的路。   而逼仄的驾驶舱里,楚渊用薄毯将少女紧紧裹住,抱在坏中。   少女大声呛咳着,呼吸又急又重,湿漉漉的头发淌着水,浸湿了男人胸前的衣襟。   随着巨响,朱雀冲出了山洞,穿破崩塌的雪浪,射入蓝天之中。   麒麟队的士兵们终于松了一口气。队长也不用在保留火力和这些机械兵周旋。随着一声令下,机甲兵们一阵炮火猛攻,掩护着朱雀,再次突破了重围,朝着太空疾驰而去。   急速上升过程中,机甲同大气层剧烈摩擦,再度成为一个火团。   橙红的火光映照进了宽敞不少的驾驶舱内,照在驾驶座的两人身上。   楚渊抓着毯子擦去少女脸上、头发上的水。拂开的秀发后,露出了那张令人魂牵梦萦,不惜跨越星海都要追寻的面容。   少女怔怔地望着楚渊,双目如寒星一般,仿佛蕴含着两个小宇宙,悠悠旋转。   似乎在辨认,又似乎只是一片空白。   而楚渊也注视着她,几乎不能呼吸。   火焰金红的光芒充盈满小小的驾驶舱。时间在太空之中并不是线性进展,而能迂回转折。这一幕,究竟是分别,还是重逢?   而至少怀中的女孩是活生生的,呼吸有力,心跳强劲。她眨眼,她抬手,她用她冰凉濡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男人的脸颊。   像试探着触摸一个陌生人。那么不确定,那么多困惑,那么疏离……   朱雀在飞速拔升,而楚渊觉得自己正在朝着无底的深渊坠去。   少女摸着男人鬓角的短发。   楚渊听到她说:“哥,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一下变这么老了?”   朱雀浑身一轻,挣脱了大气层的束缚,冲入了浩瀚无边的太空之中。火焰被它甩在尾后,如同凤凰流焰尾羽,优雅绚丽,美不胜收。   楚渊低下头,自手臂到肩膀,然后到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的手臂一分一分收拢,箍着女孩的腰肢,手掌摁着她的后背,将这一具如初生儿一样柔嫩的身躯死死地抱在怀中。   楚環几乎不能呼吸,只好瞪着眼憋气。男人的脸埋在她肩上。   同她被湖水泡得冰凉的身躯不同,他什么都是滚烫的。   呼吸,胸口,掌心,泪水……   楚環抚摸着他粗硬的头发,仰着脸,泪水顺着眼睛滑进发间。   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迷惘。   “这一切是真的,对吗?”   “是。”楚渊双目通红。他如释重负,全身每一寸筋骨都舒展开来,。   “怎么……”楚環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你是怎么辨认出我的?”   完全一样的八个身躯,都沉睡着,同外界没有丝毫的互动。他是怎么义无反顾地选中了她?   是破釜沉舟的盲选,还是胸有成竹地笃定?   “你怎么确定是我?”楚環嗓音颤抖,哽咽,“我都不知道我是谁。身体是复制的,记忆是复刻的。万一人格和自我认知也只是一道程序呢?”   “我知道是你。”楚渊捧着楚環的脸,深深地望进她的双眼里。   “因为,我认得出你的魂。”   ***   灵魂,是不朽的力量。   她贯穿了生与死的两端,连接着旷古与今朝的口岸。   她开辟了宇宙洪荒,让星球诞生,让生命迸发,让文明辉煌。   识海交融的一瞬,幻化作无垠的太空。   在这之中,星罗密布,小宇宙们组成了一个个大宇宙。在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宇宙世界里,无数个历史正沿着轨迹发展。   生命和文明诞生、兴旺、衰落、湮灭,又再以新的形式投入到轮回之中,再度回来。   天地有魂而不老,人有魂则不朽。   所以,哪怕不止八名,而是八千、八万、八亿,楚渊依旧能将他要找的人辨认出来。   楚军全线撤离,返回旗舰。而虫洞口正重新开启。   朱雀里的两人相拥着,在泪水中疯狂地接吻。   “環儿,我们回家吧。”   “好。” 第143章 岁月-1   ×年×月×日   抱歉, 在虫洞里没法确定一个标准的时间。这就是太空旅行的弊端。   不过这是我们返回丹阳旅途中的第十二天。而我也终于有空坐下来, 好好记录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然而即使在此刻,我也依旧觉得这些经历就像一场奇幻梦境, 而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这么说也不对。毕竟我之前从法医角度已经死透了——鬼会做梦吗?   扯远了。   首先,我们在机械士兵如同炸了马蜂窝一样的包围中艰难突围,顺利进入了虫洞。倒不是实力悬殊, 而是楚渊这次出来确实没有带太多的士兵。万幸的事, 虽然有部分士兵负伤,但是没有人牺牲。   我的出现确实让整个旗舰士气高涨。大概这种“跟着头儿去把女人抢回来”的戏码真的很受男人们欢迎吧   楚渊用毯子把我裹成一个蚕蛹,抱着我走回舱房的一路, 来自四面八方的狂热、崇敬的目光真让人有点尴尬。   而回到舱房后,我们还来不及发生点什么旖旎的妙事,我就进入了飞速升阶的状态。   在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   女娲运作体醒来后的正常生理反应,除了吃喝拉撒睡外, 就是会在五到十天内迅速完成从B阶向导到光明向导的进化。   小楚环培育过程是比较山寨,所以她在十八岁才觉醒,然后还需要通过个人努力锻炼, 才在一个月内升为了光明向导。建阳公主楚環就更别提了,她竟然还成了哨兵。这就如同种下西瓜, 却结出一个冬瓜来一样。   而我如今的身躯是通过正规的手段培育出来的,硬件设施原装正版, 同前两世的山寨货就是不同。而且我身边还有楚渊在。一个杠杠的黑暗哨兵,信息素劲辣霸道,熏得我连骨头都是软的, 体内向导信息素也被点燃,蓬勃增长。   短时间内快速升阶的感受一点都不好!   我低烧、食欲不振、嗜睡。因为暴涨的能力还不稳定,影响得旗舰的中央系统总出问题,就和闹鬼了一样。   灯光闪烁,警报乱响,机甲经常自行启动,还有一次导致重力系统失控。而那时正是午餐时分,士兵们和他们的午餐全部都飘荡在了空中……后果可想而知。   而我浓郁的向导信息素对于楚渊也不啻一种折磨。   我们跨越生死重逢,本来应该好好亲热一下的,但是现在他只有独自硬着看我埋头大睡。我让他去旗舰上的空间场里锻炼发泄一下,他却又舍不得离开我。   这几日里,他也几乎没有离开过房间,一眼不错地守着我。   我睡,他就抱着我一起睡,呼噜打得震天响,有时还把我吵醒。   我知道他之前肯定又长期失眠过。   心疼。   第七天的时候,我升级为了光明向导。其后的欢呼和掌声就不多赘言了。   直到这时,我才有时间和楚渊好好地聊了聊。   他和我说了我们从波提亚返回大周时,在虫洞分开后的经历。他对整个局势的规划和操控,对白帝制订的战术。以及,对我能和他如此心有灵犀、配合无间,表示了由衷的感动。   我让他回国后记得给我颁发一个勋章。   而关于复制的身体和灵魂这个敏感的议题,楚渊并不想和我过多讨论。   他说,他相信,我也相信,那就够了。我们不需要钻研清楚其中的原理和对错。   相爱的是我们俩,今后一起过日子的,也是我们俩。别人怎么说,由他们去吧。   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灵魂也罢,程序也罢,只不过是一个说法。   重要的是,以后每一天,我们都会相依相守地度过。用我们真切的感情,去填满后半段的人生,而不辜负珍贵的生命。   我还做出了一个决定:我暂时不会装载女娲程序。   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局势平稳,而女娲这身份还是会引起部分人士的不安。我觉得女娲程序是一副盾牌,是一套战衣,是在作战的时候才需要穿戴的。   而在平时,我只想做一个光明向导就足矣。   我想回到科研所,回到教学岗位上,继续我热爱的事业。我想做个承欢膝下的女儿,并且试着做一名称职的母亲。就楚渊的架势来看,我还需要做一名妻子和王后,承担起王室的义务。   所以,我并不想在非战时把这幅铠甲穿戴在身上。   楚渊对此无不可。他现在不论我说什么都点头称是,挺识趣的。   吃完饭后,我还想和楚渊讨论一下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他却一脸不耐烦地将我推倒了,像个吸血鬼一样张口就把我的脖子咬住,标记了我……   然后,我觉醒后的第一次结合热爆发了出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明向导体质特殊的原因,我反应特别强烈。   之后好几天,我的神智都不大清醒,只想和楚渊抱在一起。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去哪儿都需要楚渊抱着。而我们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套房,甚至没怎么穿过衣服。   楚渊简直爽死了,但是我却累死了。   我们也在这过程中顺便结契了。   结契这事吧,总吹嘘得很神圣特别,其实不过就是让向导反过来也对准哨兵脖子后的腺体咬一口罢了。   就此,两人永久互相标记,精神网绑定。   以后哪怕隔着十乡八里,闻着彼此的信息素味道,都能把人找到。   楚渊还说他给我准备好了订婚戒指(虽然他都还没有求婚),留在王室的保险柜里,等回去就给我。   就他比划看来,戒指上的宝石有拳头那么大,贼光闪闪的,估计在外太空都能看到。   我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连声表示很期待,并且请求他真的可以起床穿衣,去巡视一下军舰,慰问一下受伤官兵什么的,好让我能歇口气。   “一把年纪了,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事后证明,确实不能随便说男人老……   ***   ×年×月×日   虫洞航行第二十八天。预计还有两天就能顺利抵达丹阳了。   虫洞里十分枯燥无聊,生活非常单调。   我和楚渊认识好几十年了,没什么新鲜的人生理想和诗词可聊。平日里无所事事,就关着门做功课。   这些天里,我俩潜心向学,刻苦钻研,耐心探索。在反复实践中,解锁了很多新姿势,挑战了不少新高峰,都快有一种已臻化境,脱离肉体凡胎,羽化成仙的境界了。   楚渊还奸笑着告诉我,黑暗哨兵是不存在失感的。他的强悍体能和旺盛的精神,会一直持续到他咽气那一天。   真是的,从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谁怕谁呀?   顺带一句,共感空间这玩意儿,用在床笫之间,还真有点好玩。   我第一次尝试在共感里构建出了清央宫里的楚渊东宫的寝宫时,楚渊整个人都不大正常了。等我也换上了纱裙的时候,这男人看上去就快中风了。   他对那天的事,真的有着好深的执念呀。   不过有一次,我告诉楚渊,其实之前在山底湖水里时,我是有感觉的,而并不是真的沉睡。我能感觉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地方,感觉到他到来,甚至能隐约听到他和楚戟影像的对话。   虽然不知道别的复制体是不是也一样,但是,我真的很高兴他找到了我。   而活着的感觉太好了。我真的太幸运了。   楚渊说我救了世界这么多次,创世神欠我人情,就该好好弥补我。   ***   2094年5月30日   我们终于从虫洞出来,回到了丹阳。   我们非常非常低调。因为我和楚渊说,死而复生这样的戏码,演一次是影后,演两次就是戏精了。   我说我没脸再死一次了。楚渊也说,他没钱再给我举办一次国葬了。希望我这一次能安安稳稳地活到老,然后和他躺在同一个墓地里,继续抱着睡觉。   楚渊一来一回加上中间的时间差,在公众面前消失了四个多月,对外只说身体不适休养去了,国务交给太子处理。   现在楚王结束了休养返回京都,身边还带了一个红颜知己。明明之前还为了女娲之死伤心欲绝的呢?   民众觉得他人设崩塌,对他很失望。   不过让我更紧张的,是见家人。   父亲,妹妹,侄儿,还有,两个孩子。   虽然楚渊之前反复安慰我,说两个孩子都知道我的事,并且一直很崇敬我。   但是,说真的,我现在这身体的骨骼年龄只有十八岁!你要我怎么对着两个和我同龄的少年摆出当妈的架子?   楚渊说他不介意。废话,他一把年纪了又讨了个美貌小娇妻,他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紧张得要死,但是当我见到了思思和小誉的时候,我便知道,血缘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那是一种同哨向间彼此呼应截然不同的感觉,在我看到孩子们的第一眼就产生了一种温暖而熟悉的亲切。我立刻就爱上了他们。那双酷似我的眼睛,同我如出一辙的嘴角。   我的血脉,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得到了延续,不论我们是否会亲近,他们都是我的儿女,而我也始终是他们的母亲。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第144章 岁月-2   6月16日   楚渊向我求婚了。   丹阳已入秋。晚饭后我们俩在湖边散步, 踩着落叶, 一边闲聊。   我和楚渊说思思因为想换专业,要重新申请大学。而她又拿不住到底要学什么。我建议她休学一年, 多做义工,找清楚人生的方向。   这半个月,我和孩子们的关系逐渐亲密。   要想达到普通母子的程度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们成长过程中我都不在。但是他们现在把我当作好朋友, 对我诉说心事,有事也来咨询我的意见,我已经很满足了。   就在我的絮絮叨叨中, 楚渊拉住了我,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我第一个念头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啰嗦了,直到看到他拿出了戒指。   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活了三辈子,和这个男人认识了几十年, 生的孩子都成年了,而我那时却突然哭得像个标准的十八岁小蠢妞儿。   当初李承钦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是兴奋又得意的, 很高兴自己的魅力征服了风流出名的唐太子。   可当看到楚渊跪在我面前时,我却只感觉到爱。   我爱他, 我愿意。   ***   7月10日   婚讯已经公布,也对着媒体秀过了几轮婚戒。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然而麻烦事来了。   如果单单只是君王封后, 那有现成的礼仪可循,按部就班准备就好。但是我身份特殊,我是女娲, 算是一位精神领袖。   而就民意来看,民众觉得我如果被封为王后,将会受到王权势力的钳制,女娲的力量有可能被楚王室利用。   不仅如此,其他三国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承钦直接表示反对这桩婚姻,觉得楚王有掌控我的嫌疑。司徒启明则表示最好出台相关法律。连龙谡都表示这事有点不妥。   我提议要不就只注册结婚,不册封。楚渊却表示坚决反对,一定要给我王后的名分。   其实名分什么的,我真不在意。不过为了让楚渊高兴,也就由他去折腾了。   ***   8月7日   法案暂定名为《女娲法》,各界人士、各方势力都为了这一条法律撕得天昏地暗。   楚渊是一心要给与我他所能给的所有权利,但是别人却最怕我拥有政治上的特权。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是楚渊一人在对战所有人。   而且他战斗力惊人。   9月   思思接受了我的建议,休学一年。   在这一年里,她将会去给慈善机构做义工,去她感兴趣的高校课堂旁听,短途旅行,同时会来我的科研所里打工。   她是个非常聪明,又有主见的孩子。楚渊宠溺她,却并没有娇惯她。她只是需要确定一个准确的人生方向。我相信她会做好的。   而小誉,最初接触的时候觉得他性格非常独特,不像我也不像楚渊。他的特立独行,以及奇特的思维方式,都让我联想到了一个人。   九儿。   这也许就是基因的奇妙。   在我身体里隐形的基因,在我儿子身上提现了出来。   孩子们对于称呼我为妈妈还有些别扭,我主动提议让他们跟着楚牧喊我大姑姑。而我是最酷的长辈,所有年轻人爱玩的,我都驾轻就熟。而且只有我能弄懂小誉的那些设计。他机械设计的天分肯定是遗传自我无疑了。   而立法的事还没有结论,婚事一直拖延着。我和楚渊也一直处于非法同居的状态。   楚渊提议说要不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但是我否决了。   首先,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拉扯到能独立,正是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干嘛又生个孩子来折磨自己。   其次,我已经在双胞胎的生命中缺席了最重要的前十八年,我想用剩余的人生来弥补他们,做个好母亲。我不想再生个孩子来分享我的母爱了。   ***   11月2日   丹阳的仲春。法案终于通过。   我终于能和楚渊结婚了。   拟宾客名单的时候,楚渊很不乐意请李承钦和司徒启明。但是我拍板说一定要请,还要给他们俩视野最好的位置,让他们睁大眼看个清楚!   11月28日   我的二十一年忌日。   楚渊和我去度假。在密林中的湖边小屋度过了安静清幽的两天。   我们在月色下的湖面泛舟,做-爱。   活着真好。   ***   2095年2月16日   情人节过去后的第二日,我和楚渊举行了婚礼。   凌晨四点不到我就被女官们从床上拖了起来,洗漱,化妆,做头发和指甲,然后穿上那一身厚得闷死人的凤袍,脑袋上戴上一顶据说价值一个小型矿星的凤冠。   我顶着这颗矿星在万众瞩目中走向楚渊。为什么他穿着那么厚重的冕服还是那么帅?   总之,我在呵欠中和他完成了那个冗长又无聊的仪式。   皇家结婚真没意思。我宁愿我们俩是民间一对普通夫妻,结婚这天他带领着一群精壮的小伙子来踢门讨红包,我这边漂亮的伴娘们哈哈大笑。楚渊会满屋子找我的鞋子,然后在霹雳扒拉的炮仗声中背着我上婚车。   不过当我带着后冠,和楚渊并肩而出,去见广场上的民众时,在那片欢乐和祝福的海洋里,我又感觉到了不同。   虽然过去我们也曾一起站在这个露台上,同公众见面。但是,那时我只是楚渊的养妹。   而这一次,我是他的妻子了。   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倒在床上已近植物人状态,直到再被楚渊弄醒。   楚渊表示体贴我辛苦劳累了,让我只用好好躺着享受,他来忙活就行。   于是,他就忙活了一整夜!   我睡前,记得都听到了窗外的鸟叫。   真是……好在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   ***   我们的蜜月是在洹州度过的。   老王府已重新修葺过,扩建了不止一备。但是周围景色依旧。   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去草原上骑马,出海潜水,或是在山林里徒步露营。   我的皮肤又晒成了小麦色,并且把长过腰的头发剪短了许多。而楚渊一身健壮精炼的肌肉,整个人精神面貌显得特别年轻。看来娶了个小娇妻对他来说大有益处。   蜜月最后两天一直在下雨。我们哪儿也没去,坐在王府里的一个起居室里,看书、闲聊,在壁炉里烤红薯和芝士吃。我们像两只猫儿似的蜷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这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   ***   全国性搜寻白帝的行动在表面上终于宣告结束,但是背地里,各国都成立了专门的部门,时刻监视着所有相关人员的动态。   言临清和言家相关人士被逮捕,处于极其严密的□□当中。言临清曾提出要见我,但是楚渊没有同意,我也并不想再见她。   她面临着多项指控,还包括杀害真正的方雪莉。   后来言临清被判处终身□□。   而她的堂妹,帮助子彦把我救出来的那个女孩,似乎因为出身的关系受到歧视。思思告诉我,那个女孩喜欢子彦,但是子彦并不喜欢她,两人关系有点尴尬。   而当初在广场上冒充我的那个复制人少女在混乱中失踪了。情报机构满星域搜索,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事实上,经过言家和白帝之手,现在各国都拥有大量的完整的女娲生物电脑人的基因了。大伙儿随时都有可能制造出一堆复制人,并祈求其中一个觉醒成光明向导。   只有我知道,他们都不会成功……   ***   在我和楚渊结婚半年后,楚牧也终于同他的未婚妻完婚。那位穆小姐成了太子妃。   婚礼上,我和沈郁重逢。   她依旧没个好脸色。   以前我挺烦她整天给人脸色看。可是现在看来,她这人也是个真性情。喜怒哀乐都写脸上,情绪从来做不了假。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倒也省心。   而且我看新太子妃穆氏是个厉害角色。这女孩逢人三分笑,王室里就数她人缘最好,民众支持度也极高。这手腕就令我望其项背。沈郁更加不是这儿媳的对手。   ***   生活稳定下来后,时间便在这按部就班的日子里一天天过去。   我回到了科研所,一边工作,一边新修了一门博士学位。当然,我还要履行一名王后的职责,以王室代表的身份出席会议,做慈善活动,陪楚渊初访和接待外宾……   局势大致上很平静,除了华国。   他们果真建立了大周朝第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司徒启明毫无悬念地当选第一任首相。   楚渊和我私下讨论过国家体制这个话题。我们都同意,君主制很快就要走向末端。在楚国,就很有可能在三代君王之内终结,被新的、更适应社会发展的体制替代。   而司徒启明这个首相做得也挺惊险的。   刺杀、政治丑闻、国内局部叛乱,一直伴随他两个任期。不过他展现出了铁血手段,平安坚持到了卸任。他的女儿是他的接班人,在二十年后也当选为了女首相。 第145章 岁月-3   ……   宁静而幸福的日子过起来, 总会让人忽略了光阴。然而总有一些标志性的事件, 在提醒我们时间的流逝。   比如牧儿夫妇俩的长女诞生时的啼哭。   比如小誉博士毕业时校园钟塔上发出的钟声。   比如思思婚礼上摇滚乐队的喧嚣——她丈夫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建筑师。   孩子们的成长让我们不得不觉得自己在老去。   楚渊有时候会有些不甘,觉得人生中能和我一起厮守的岁月太少。   每一代女娲, 都会继承前辈们的记忆。可是她们遇到的哨兵,全都是崭新的个体。   我会再次重生,可是楚渊却不会。   当他离去时, 我们就是真正离别了。   但是大多数时候, 我们都尽量避开离别这个话题,尽其所能地享受相伴的时光。   楚渊逐年把一些国务移交给牧儿,轻松下来的他便多了更多和我共处的时间。他甚至时常会来学校研究所接我下班。我们会去市区里下馆子, 在市民公园里散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因为没人能伤害得了一对顶级哨向夫妇。   也是奇妙,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感觉依旧炽烈如热恋。有时, 上班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他,思念不已,正想给他打电话时, 他的电话就已经先拨过来了。   楚渊说,我还是小婴儿的时候, 有一阵子特别喜欢夜哭,连保姆都拿我没辙。但是只要他一将我抱起, 我就会停止哭泣,在他怀里安睡。   我说,我大概从那个时候就爱上你了。   他听了很开心, 侧过脸来吻我。   ……   王室里,新生儿不断出生。   就连一直醉心学术,和恋爱绝缘的楚誉,也终于在他三十五岁那年宣布有了一个女朋友——也是一名业界非常有名的年轻女科学家。   这个女科学家是普通人,而小誉是向导。可是我们所有人都一点不担心两人会不匹配。因为对于小誉来说,对科研的狂热绝对能战胜区区信息素的诱导。   三年后,楚誉结婚。   也就是在他结婚后,楚渊觉得所有儿女都成家立业,自己彻底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于是开始考虑退居二线的事。   牧儿在国务上已经能独当一面,大半的事都已经交由他处理。楚渊只负责决策。   多出来的时间,楚渊喜欢拖着我到处旅游。   我们把楚国境内名胜景点走了一遍,还不满足,先是去隔壁的苍国玩,然后又把唐国和华国走了一圈。   甚至还回了一趟朝歌,去光明广场上,为阵亡的战士们献上了花圈。   我们已经和波提亚恢复了邦交。所以最后借着外交出访的名义,我们俩还重游了一次波提亚。   伊莎贝拉女皇也已结婚,亲王是一名英姿勃勃的2S哨兵。两人一口气生了六个孩子,真是热闹的一大家子。   ***   从波提亚回来后,父亲的身体有些不好,我们便没不再到处游玩了。   父亲老了,开始失感,各种衰老带来的病痛开始折磨着他。我们和孩子们都尽其所能地陪伴在他身边。   楚渊有一点消沉。我知道他也忍不住思考自己的身后事。   黑暗哨兵不会失感,但是他们寿命较短。楚渊是能感知到自己的生命终点在何时到来的。而这个终点已经不会太远了。   我们第一次直视死亡和分离。   身体可以□□复制,可灵魂的转世,却不再受人手控制。   我想等到下一代女娲醒来,她必然不再是我了。   我和楚渊说,现在的这个我,肯定是追随着你的灵魂一起走了。   楚渊又开心了很多。   ***   父亲在一个夏日离开了我们,永归星河深处。   第二年,楚渊宣布退位。   我们从清央宫里搬了出来,住到了距离我的科研所步行只有十来分钟路程的一个行宫里,过起了平民夫妻的生活。我上班,楚渊在家里做饭,写自传,每天开着车接送我。   楚渊还迷上养马,有好几匹马屡次夺得冠军。   到了周末,我们多数时候都会出门短途旅游。我们都不大喜欢和孩子们凑在一起。他们有他们的世界,而现在已经到了我们两人享受独处时光的时候了。   时光如流水一般匆匆淌过。   孩子出生,学会走路,上学,恋爱,结婚。   新的一代又出生,继续着这个轮回。   而整个世界都很平静。   再也没有白帝的动静,于是我也一直没有装载女娲系统。   没有女娲,我就是一个凡人。我会生病,会衰老,七情六欲也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有时候我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生物电脑人,能操控人间最强大的力量。   而几十年前发生的那些战役,在如今年轻人的口中,就像古老的传说一般。甚至很多人开始怀疑我的能力,认为女娲不过是个噱头。   如果人世间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或者人类能够保护自己,我也希望女娲能成为一个飘渺的传说。   ***   我和楚渊离开丹阳那日,是个金灿灿的秋天。   他看上去依旧健朗精壮,而我也风韵犹存。很高兴这几十年的光阴并没有在我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而我们依旧非常相爱,依旧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分开。   我们同家人吃了一顿热闹的晚饭,一一道别。纯真的孙辈们都盼着我们早日回来,给他们带礼物。   太空舰“朱雀号”在夜幕中起航。   脚下,是万家灯火,延绵不绝。每一盏灯下,都有一户人家,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正在上演。   而整片大周星域里,有兆亿盏灯在这个夜晚点亮。   神展开她慈爱的双臂,将这些生灵拥在了怀中。   偌大的舰艇,只有我和楚渊两个人类,其他所有成员都是精良的机械侍。   我和楚渊依偎着站在窗前,看着大地在脚下缩小,最后变成一颗琉璃珠。   而宇宙则在我们眼前展开雄伟的画卷。   我们走得无牵无挂,没有丝毫不舍。   属于我们的故事已翻过了最终章,接下来的世界,属于后来的英雄儿女们。   而在这片浩淼的星海深处,自然有我们的归宿。   ***   我亲爱的人们。   或许你们正在读我的这段文字,或许你们也试图寻找我们的踪迹。   但是我希望我能永远都不用再次苏醒,希望你们永远都不再需要我的帮助。   我们人类有着无限的潜能,从远古母星的发迹,到征服这片广袤的星海,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创造奇迹。   而我们强劲的生命力,是天地间至坚至柔的力量。   它才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远胜过任何AI系统、高精科技,是我们人类与生俱来的最强大的武器。   它会劈开前方的迷瘴,扫清道路上的荆棘,冲破重重桎梏,一次次带领我们这个族群走向辉煌。   而当你们无助或者迷失的时候,请来把我唤醒。   我会和你们一起,将光明重新点亮—— 第146章 新世   寂静的太空之中, 行星在恒星炽热光芒的照耀下, 静静运转了千亿年。   偶尔路过的陨石就像迷路的孩子,擦过星球的表面, 或者直接坠落。   而大地上,草木依旧年年枯荣,生灵们代代繁衍。   喷涌的火山被茂密的植被覆盖, 湍急的江河蜿蜒改道, 沧海变作广袤的平原,而平原又淹没于浩瀚的海水之下,成了海洋生物的乐园。   千奇百怪的物种在这颗星球上诞生、进化、消亡。   文明终于现身, 大地上出现了农田和屋舍。   在这些生灵短暂的眼中,天地亘古不变,更有高山和大海无法被征服。   而在他们古老的传说里,大海里沉睡着一个荒蛮时期的神灵。   到了特定的时间, 天人们会乘坐着喷火的巨大的银鸟从天而降,将神唤醒,带着她回归天界。   ……   /前方预位, 准备进入大气层。完毕。/   数艘战机组成菱形阵列,正朝蓝色星球俯冲而去。   撞上大气层时, 它们化作了一团团炽烈的火球。   /集结组队。完毕。/   穿过了大气层,战机甩脱了火焰, 犹如一群银色的鸟儿,尾气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沿着蔚蓝的大海急速航行。   /分散, 开启地毯搜索模式。/   十来架战机迅速分开,朝着各个大陆和海洋以音速飞行。   /哦,这可得花一番功夫了。没人和我说地球居然这么大。/   /闭嘴,兰斯。这是母星,她曾经住了上百亿的居民。你以为她有多小?/   频道里响起了队员们七嘴八舌的声音。   /我看到了原住民。他们好像处于铜器时代……我好像惊扰到了他们……/   /恭喜你,罗德,你和你的小鸟会出现在一万年后出土的青铜器上了。/   /嘿,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在资料上看到的那种名叫企鹅的极地生物吗?胖嘟嘟,走路一摇一摆,就像我女儿的绒毛玩具一样。/   /记得。你想说什么?/   /看起来它们已进化出了翅膀……还有爪子和牙齿!妈呀!操——/   队员们的狂笑和口哨声中,驾驶员手忙脚乱地提升飞行高度,以躲避受惊后蜂拥而至的企鹅。   /你就是这样面对蓝甲蝰的群袭的?/   /不考虑抓一个小毛茸茸给你女儿带回去吗?/   /我说,头儿,你真的确定她会在这里?/   /是啊。这么多星球可以供她藏身,她用不着特意返回母星来安眠。/   /传说不一定靠谱。/   /传说是怎么说来着?/   /她和她的丈夫,乘坐着一艘名为‘朱雀’的太空舰出发,消失在了星海深处。然后在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回到了母星地球,将朱雀号降落在了地球上某一处,并且陪着丈夫一起长眠了。/   /那么问题来了。一艘据说可以装载三千人的太空舰,要怎么完美地隐藏起来,而且在这三千年来都没有被各路历险和搜寻人士发现?/   /传说里还说,女神有特定的能力,能让有缘的人找到她。/   /这点不怕。就我分析了女神过去的那些伴侣哨兵,头儿绝对符合她的审美。/   通讯里响起兴奋且暧昧的口哨声。   /我有发现!/一个年轻哨兵忽然叫了起来。   众人瞬间安静。低沉稳重的男声响起:/汇报!/   /位于南中国海某礁石群岛附近,搜索到有巨大不明物体位于近海岛的海床深处。现在就把坐标发出来——/   /文森和你的小组随我下潜,其余队员继续搜索!/   领头的战机一个鹞子翻身,调转方向,朝南中国海疾驰而去。四架战机匆匆追随在它身后。   到达了指定地点,战机们如鸟入水捕鱼一般,收拢双翼,一头扎进海中。   海水如一块剔透的蓝宝石,珊瑚群落生物众多,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访客吓得惊慌逃窜。   战机急速深潜,一路通过声波定位,终于抵达了千米深的海床上。   /我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还在地底下?/   /安静,跟着头儿的‘毕方’走。/   战机们纷纷化为人形机甲,在海床上行走。   他们的面前,是一面数百米高的峭壁。末世剧烈且突然的地壳运动将这一块地壳掀起,也托起了一群暗礁岛。   领队的蓝色机甲伸出手,在峭壁上摸索着。铁钳般的手掌掰开了珊瑚尸体和岩石碎块。   突然,一抹金色一闪而过。   机甲的探照灯下,深嵌在岩石之中的一块金属曝露在了队员们的眼中。   /头儿,你们有什么发现?/通讯里,留海面上的队员焦急地询问着。   而海底,没人回答。   随着机甲不断挖掘,越来越多的金铜色金属显露出来。从板块之间的衔接处看,这显然是一个人造物体。   终于,一个黑底红纹的图案出现在人们眼前。   /这是什么?/   /看着像一个鸟的头?/   /这是凤凰。华夏古国的神鸟,也是古楚国的图腾和国旗图案。/领队说。   /古楚国!这么说……/   鸟的头部,眼睛的位置,是一个小凹槽。   机甲将一颗橄榄型的金色宝石放在了凹槽里。   完美契合!   鸟目发出金色光芒,仿佛复活了过来。这光芒顺着金属板上的连接缝窜向各处,在厚厚的岩石缝隙处闪烁。   /头儿?你们没事吧?/海面上的队员问,/我检测到地底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流……/   /让所有人……集合。/男子沙哑的嗓音饱含着异样的兴奋。   海底大地剧烈震动,整片礁石岛四周浪花四溅。峭壁上的岩石成片崩塌,隐藏在背后的金属身躯逐渐显露端倪。   /我的神……/   那是一艘金色的巨大战舰!   她就像一个沉睡了千年的巨鲸,终于苏醒过来,摆动着庞大的身躯,朝海面上游去。   礁石群被这摧枯拉朽的里量震得四分五裂,海水汹涌灌进裂开的岩石之中。   海面上犹如开了锅。海水沸腾,巨石崩塌,白浪滚滚。   数架机甲自水底射出,悬停在半空。其余队员们接二连三地聚拢过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黝黑的礁石崩裂,海水分开,一艘庞大的金铜军舰如旭日从海底徐徐升起,跃然立于水面!   她就像一艘远古传说中的黄金船,漂浮在蔚蓝广袤的海面,沐浴着日光,金光璀璨,绚丽夺目。舰身上,黑底红凤的的徽章上,鸟目金光灿灿,仿佛正在注视着这群将它唤醒的人类。   /传说……是真的……/   领队率领着士兵们落在军舰的一处战机起降坪上。机甲收缩,化作了便捷护身的轻甲,穿在士兵们身上。   十一名战士,清一色高阶哨兵,身躯矫健匀称,充满雄性阳刚之美。领队男子尤其英姿挺拔,黑发浓密,面容英俊。他是一名3S哨兵,看着不过三十出头,肩章显示他是一名上校。   一踏进军舰的门,漆黑的内部亮起了光。不同于寻常军舰上无机质的白色灯光,日光色的灯光柔和而温暖,富有生活气息。它沿着长长的通道亮起,给到访者指引了一条路。   上校带着五名队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军舰里空无一人,寂静的走廊里回响着他们谨慎的脚步声。   而这内部甚至不像是个军舰,而更像是一个优雅舒适的住所。   已经褪成浅灰色的墙布覆盖着冰冷的金属舰壁,随处可见还活生生的盆栽植物,水晶花瓶中,鲜花还带着露水。   显然,有人一直精心打理着一切。   宽大的中庭悬挂着一尘不染的水晶灯,星云石拼花地板光洁可鉴。这里摆设精美奢华,仿若一个典雅的宫殿。   “一艘飘荡在深海里的船,船上却没有一个人……这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   “闭嘴,兰斯!”全体成员齐声道。   上校抬手示意他们噤声,而后走到了圆厅中央,站在了地板上太阳图案的中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夫人……”   他嗓音不大,可声音却轻易传遍了整艘军舰。就连守在舰外的队员都听到了,露出惊异之色。   “我叫埃德蒙·杨,华夏名叫杨毅。我来自银河联邦,专程为寻找您而来。”男子逐渐放松了下来。   “四百五十年前,人类三大星国合并为了一个整体,命名为银河联邦。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人重新团结在一起,为了共同抵御一个共同的敌人。”   “和平时代终结了,夫人。如今的人类正遭到异星生命的攻击。那些生物入侵了我们的家园,掠夺我们的资源,以我们的人民为食。它们群体庞大,物种多样,拥有智商,而且凶残、贪婪……”   “我们竭尽全力去抵抗它们,然而依旧节节败退。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毁灭,人民流离失所,生命受到巨大的威胁。我们已经快到穷途末路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来打搅您的安眠,向您求助。”   “女娲,哨向之母,光明向导,也是所有机甲的神。”   “请你再一次降临,引领我们去战斗,带领我们寻找到新生的光明——”   话音落下,军舰内一片寂静。   队员们耐心地等待着,可是舰内没有丝毫反应。哨兵们期待的表情渐渐僵硬。他们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头儿,要不……”   “嘘——”   杨毅忽而侧耳。   哨兵们随即也听到了声音。   躁动的人声,脚步声,由低微转大,由远及近。   一瞬间,大厅周围所有的通道灯都亮起,房门打开,无数名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结伴而出,涌入了大厅之中。   队员们如临大敌,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可是他们随即发现,这些人仿佛看不见他们。   他们都带着精美的面具,遮出了面容。他们彼此用古华夏语交谈说笑,从士兵们身边走过,甚至还会不经意地触碰到他们的身体。   而乐队走上了演奏台,坐下来开始调试乐器。伴随着凌乱的乐声,穿着笔挺制服的使者也端着美酒和点心入场,在宾客之中穿梭自如。   这显然是一个盛大的舞会。客人们穿着复古样式的礼服,面具上华贵的珠宝折射着水晶灯的光明,雪茄燃着轻烟,美酒在水晶杯里冒着细细的珠泡。   而乐曲响了起来,是一首优美的华尔兹。   不少宾客走入舞池,随着旋律相拥起舞。   不论他们的舞步多快,都能精准地避开站在原地的士兵们,从他们身边滑过。   这对他们来说其实并不难。因为他们全部都是一群工艺精湛、以假乱真的机械侍!   “兰斯,”队友压低声音问,“你说的那电影里,有这样的一幕吗?”   “不。”兰斯咽了一口唾沫,“远远没有……”   只有杨毅上校镇定自若。他在人群里走动着,锐利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身影。   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意气风发的年轻小伙子,珠光宝气的贵妇,风情万种的少妇,还有正同男孩子眉来眼去的少女们……   这些机械侍有着极其鲜活的面孔和鲜明的性格,而且它们都装载有高度模拟人类呼吸和心跳的装置。不是细心敏感的人,无法辨识它们的身份。   年轻的军官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着,直到视线落在了一个身影上。   然后,他拨开人群,步履稳健,来到了一群年轻人身旁。   好几个妙龄少女正同三个年轻男子在打情骂俏。他们都戴着用羽毛和宝石装饰着的面具,穿着考究的礼服。   其中有一名少女穿着雪白纱裙,雪肌红唇,酥胸玉臂。纵使看不清面孔,也可知有着怎样绝色的容貌。   杨毅无声一叹,单膝跪下。   “夫人……”他对着眼前一名年轻男子轻声唤道。   犹如按下了暂停键,乐声骤停,满场宾客的动作和表情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只剩余音绕梁,渐渐消散在军舰深处。   而那个青年转过身,摘下了面具。   陌生的清俊的面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   轮廓逐渐柔和,黑发变长,身躯缩小,线条变得玲珑窈窕,平坦的胸前也有了饱满的弧度。一身笔挺的西服自上而下,变成了一条柔软的白色长裙。   不过数秒,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青春俊秀的黑发少女。   她健美高挑,身姿如天鹅一般优雅,乌黑浓密的秀发衬托着她明丽的面孔。水晶灯下,她双目犹如布满繁星的晴朗夜空,璀璨,幽深,仿佛藏着无数耐人寻味的故事。   士兵们齐声抽气。   这是一张他们从小就从各种传说和历史记载中见过无数次的容貌。是女娲真正的容貌!   这就是光明向导的力量。她影响了哨兵的大脑,让他们之前都对她的外形产生了幻觉,误以为她是陌生男子。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少女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示意军官站起来。   “身高。”杨毅起身道,“幻象中的您个子很高,可是您身旁的人,视线都稍微向下,并没有聚焦在您的脸上。因为他们都是机械侍,不受您的影响,只会看着真实的您。”   少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很聪明。杨毅是吗?”   “是的,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少女摆手,所有机械侍立正,然后依次离开大厅。   杨毅有些为难了。那该怎么称呼她?   “我曾经有许多名字。”少女说着,双手摊开,掌心散发出柔和的日光般的金色光芒。   “晓初,殊同,九儿……楚環。每个名字,都是别人赋予我的。这一次,我应该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整艘军舰的衔接处都亮起了光。伴随着一阵阵机甲运作声,军舰迅速收缩,墙面并拢、折叠,全部都往一个中心点压缩而去。外面的蓝天和海水显露了出来,浪花冲刷着他们脚下的礁石。   在哨兵们惊骇的目光中,一艘庞大如小岛的军舰眼睁睁地收缩成了一团金光。而这团金光生出了双翼和尾羽,振翅盘旋在蓝天之下,发出清越动人的鸣叫。   少女站在及腰深的水中,扶着一个冰晶棺。   有士兵好奇地想凑近看,却被杨毅一把拦住。   少女低垂着头,黑发落下,挡住了她的脸。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棺椁,仿佛抚摸着爱人的脸庞。   她并没有收敛自己光明向导的感染力。在场每一个哨兵都感受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浓烈的眷恋与不舍。   片刻后,少女松开了手。冰晶棺沉入了水中,消失在了深蓝的海底。   生命来自于海洋,也终将回归海洋。   而后,少女抬起了手。   机甲鸟扑着翅膀,落在了她的胳膊上,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少女的脸颊。   “三千年了,我的朋友。”少女微笑着,看向不远处的士兵们。   “听说人类又遇到了麻烦?”   “是的,夫……”杨毅道,“我们的军队支撑得很辛苦。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少女点头:“那就走吧。”   朱雀腾飞,转眼化作无数金红羽毛将少女当头一罩,随即变作一艘精悍的战机。推助器喷出炽白火焰,瞬间烤干了脚下的海水,露出黝黑的礁石。   战机如欲火重生的凤鸟,一飞冲天。   杨毅目光追随着飞天的战机,露出焕然笑意。   “跟着她——”   狂热的欢呼声中,哨兵们纷纷展开机甲,紧紧追随着女娲的身影,冲上蓝天。   ***   “我的同胞们!”   杨毅浑厚的嗓音传遍所有军用通讯频道。   “所有奋斗在各个战线上,用生命在抵御侵略的战友们。”   “请坚守你们的信念,哪怕你们已近放弃的边缘。”   “我们在熬过了漫长黑夜之后,如今终于迎来了第一缕的光明。”   “人类离开母星后,在星海之中航行了一万多年。”   “我们没有被陨石乱流击毁,没有被黑洞吞没,没有被瘟疫击垮,也没有被机械掌控。那么如今,我们也不会败在一群贪婪异兽的爪牙之下。”   “因为我们有博大的智慧,有不朽的灵魂,有坚强的爱。”   “还因为。”   “她回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写得十分坎坷,前后经历了数次生病,被抄袭,被告,断更,多次出差,收益大跌扑街,最后竟然给我坚持写完了。   感谢一路追随我看到结局的朋友们。   这本书题材生冷,是我一个大胆的尝试。虽然扑得厉害,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题材,很有可能还会写第二部,哈哈。   煽情的鸡汤都写在文里了。   再次,就再一次感谢诸位。   PS:会有番外的。 本书由 花梵破晓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