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julysa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浅婚衍衍》 作者:水折耳 【文案】: 言喻第一次见到陆衍,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她是即将为他捐献骨髓的人。 第二次见面,她说:“我同意捐献,但你娶我,好不好?” 媒体说她恶毒,乘人之危,拆散了陆三少和青梅竹马的恋人。 有人说她不知天高地厚,穷胖子还想嫁入豪门。 陆衍淡漠:“言喻,我可以给你陆夫人的位置,但我不会爱你。”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不是胖,只是怀了孕。 也没人有知道,她为了救陆衍,付出了多少代价。 更没有人知道,夜深难眠的时候,她看着陆衍的侧脸,心里想着,程辞,你知道吗,世界上还有个人和你这样相像。 * 陆衍后悔和言喻结婚。 更后悔和言喻离婚。 最后悔的,莫过于听到自己的女儿叫别人爸爸。 * 你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一个人,当你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你就在心里和他一起白了头。——言喻。 遇见了你,此生只有你。——陆衍。 ===============   ☆、第一章 言喻,我不会爱你,也不会娶你   B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零下4度,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整座城市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皑皑白雪。   第三医院住院部,VIP病房里,当言喻的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又似是一张紧绷的弦。   “你说什么?”   陆衍的冷漠的声音扯断了那张弦。   他半坐在病床上,眉毛乌黑,轮廓深邃,一双漆黑的眼眸浮沉着点点星寒,只是这样坐着,似乎都耗尽了他的力气,支撑着的手背青筋凸起。   言喻穿着厚重的白色羽绒服,身材看起来臃肿又肥胖,因为胖,那张脸除了皮肤又白又嫩,能入眼的,也就只剩下一双茶褐色的眼睛。   言喻却仿佛没有丝毫的自知之明,她抿了抿唇,睫毛轻颤:“我说,你娶我,我捐献骨髓给你。”   陆衍黑如墨的瞳孔几不可见地重重收缩了下,眸色渐深,眼里不带一丝温度,眉间闪过了讥讽,苍白的薄唇抿成了凛冽的刀锋,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冷笑了下:“言喻,我不可能娶你,因为我不爱你。”   陆衍眉目清冷,面前的这个女孩,放在他健康的时候,普通得难引起他的注意,可悲的是,他现在却只能靠着她的捐献,才能活下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定要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这个女孩,心机重,野心也大,只见了他两次,第二次就敢提出嫁给他的要求了。   言喻也不作辩解,只是安静地看着陆衍。   陆衍很少有情绪,现在却几乎被她的眼神触怒,他攥紧手指,下颔的线条紧紧地绷着,冰冷的声音穿透言喻的耳膜,含着浓郁的嘲讽:“是喜欢我喜欢疯了?还是想嫁入豪门想疯了?”   言喻的手指被她自己掐得泛白,红唇翕动了下,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说话啊!”陆衍的嗓音忽然提高,他上周做了骨髓穿刺,这周的情况好多了,现在没有插管子,他忽然就掀开了被子,踩在了地上,长腿一步一步地迫近了言喻,直到将言喻逼到了墙角。   冰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你换个条件,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其他的,除了陆太太这个位置,那是我女朋友的。”   言喻咬着下唇,忽然说:“她不适合做陆太太。”   陆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他的女朋友许颖夏。   他眉目清冷,冷意森森,噙了几分讥笑:“她不适合,难不成你就比她适合了?”   这样的鄙夷太过直接,让言喻有一瞬间的难堪。   他收了手,方才贴的这么近,才感觉到了怪异。   言喻虽然看起来全身臃肿,但肚子的凸起格外突兀。   他的手指才碰到言喻的肚子,她却像是被碰到了死穴一般,突然推了把陆衍,双手下意识地捧住了肚子,做出了保护的姿态。   陆衍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脸色越发阴沉,眸光冷冽,声音里透着一股怒意:“你怀孕了?”   言喻的瞳孔轻缩。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   ☆、第二章 言喻,滚出去   陆衍眼里的温度彻底消失殆尽,居高临下地嘲讽着:“言小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捐献一次骨髓,既可以嫁进豪门,又可以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便宜爸爸,我倒是好奇了,你既然想嫁入豪门,怎么不打掉这个……野种,嗯?”   “不是,这个孩子是你……”言喻咬唇。   “是什么?”陆衍原本就不是什么耐心的人,打断了她的话,凉薄又讥嘲,“言小姐该不会想说,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可不记得,我上过你这样的胖子。”   言喻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   “出去吧。”   陆衍淡漠道,生病了之后,他的脾气更是不耐,胸口却忽然一疼,他猛地弯下了腰,呼吸急促了起来。   言喻一愣,连忙按下了呼唤铃,大喊:“医生,医生。”   她跑过去,扶住了陆衍的手臂,却被他一把推了开去:“别碰我。”   她大着肚子,没有站稳,后腰狠狠地撞上了一旁的桌子边缘,小腹猝然有了尖锐的疼痛。   她无声地抿紧唇,唇白了一瞬。   陆衍太阳穴上隐隐有青筋起伏,薄唇轻动,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像刀刃一样伤人:“想嫁给我,先把肚子里的杂种流了再说。”   言喻捧住了肚子,她觉得疼,睫毛疼得不停翕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外早就等候着的医生和家属冲了进来,扶着陆衍回到了病床上。   陆衍的情况越发严重了,他嘴巴一张,就呕吐了出来,胸口瘀滞,呼吸不顺畅,关节的疼痛从骨髓一点点蔓延开来,疼得他缩成了一团,仿佛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骨架。   周韵红肿着眼睛,几乎要崩溃,转向了言喻:“言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不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陆衍躺在病床上,苍白着脸,隐忍着疼痛,湛黑的眼底却有怒意浮现:“不行。”   他咬紧了牙根,想起来,眼前的光线却越来越暗,陷入了昏迷。   言喻肚子疼得后背发凉,死死地忍着,声音微颤:“我怀孕了,快要生了,现在撞到了很疼,能不能帮我叫下医生?”   周韵愣住了:“怀孕?你有孩子?!”   她的目光往下,落在了言喻被厚厚羽绒服裹着的肚子上,她还以为言喻只是过度肥胖。   周韵冷下了眸光,声音忽然尖锐了起来:“言小姐,你在耍我们,你太过分了!你怀孕了还怎么给阿衍捐骨髓?我们陆家好声好气,你反反复复不肯答应捐献就算了,你还隐瞒怀孕,你真当陆家是好欺负的么?你给我打胎,阿衍的身体等不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孕妇不能捐献骨髓,要让言喻打胎。   言喻瘫软在墙壁上,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底硕大的泪水被刺激得几乎就要掉落下来,周韵还在指责她。   她扶着墙,一把抓住了站在一旁的护士,蜷缩着,指节苍白,勉强扯了笑:“我怀孕了,肚子很疼……拜托帮我叫下……医生。”   护士这才看到她失去了血色的脸,满头的冷汗,急急忙忙跑出去叫了人进来。   ☆、第三章 宝宝,你真乖,妈妈爱你   言喻在医院躺了半天,等肚子好些了,终究还是办了出院手续回去。   自动玻璃门打开,寒风灌了进来,暖气被吹散,风刃刮得她眼睛刺疼,那些眼泪再也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她深呼吸,扯了扯唇角,心里的疲倦更深一层,手指蜷曲了,又松开,最终轻轻地摸了摸肚子,仿佛找到了力量。   “宝宝,你真乖,妈妈爱你。”   *   言喻打车回了老城区的院子里。   张婶做好了晚饭,言喻正好吃了饭,因为太过疲惫,就没背法条,直接躺在了床上,闭眼休息。   张婶替她关上了灯,一旁的电火炉散发着温暖的光。   她把身体弄坏了,怀孕的时候格外痛苦,先是什么都吃不进去,胎儿重量过轻,然后她强迫自己吃,胎儿的营养跟上来了,她自己的身体却像是打了气一般,浮肿了起来,全身都是水肿的肥胖,行动艰难。   但她没想到,宝宝来的这样着急。   晚上八点多,她疼得醒了过来,或许是今天撞伤了,或许是要生了,她咬了下唇,颤巍巍地爬起来,克制着冷静,叫了张婶,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张婶的儿子也过来了,拿着钥匙去开车,一路直奔第三医院。   医生、护士扶着她躺在了担架上,急急忙忙地推向了产房方向,她攥紧了手指,一转眸,却看到了医院大厅里坐在轮椅上的陆衍。   白炽灯明亮,刺得她眼睛生疼,冷汗从额头上滚落,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有一瞬间看不清陆衍的神情,却只觉得他像极了那个人。   一种类似委屈的情绪,袭击了她的胸口,她的唇动了动。   睫毛再一动,就只剩下陆衍面无表情的脸,那双深海似的眼底浮冰沉沉,仅有结了万年的冰霜,透着厌恶。   言喻难产了。   她疼了许久,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床单,手背上青筋一条条凸起,床单都被汗水浸湿,疼得她想杀人,却死死地隐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脸上却都是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都快放弃了,那种疼还是撕心裂肺的,她原本就怕疼,一点点疼,就足以让她朝着那个人撒娇了,可是现在,就算有再多的委屈,也没有人可以抚慰了。   医生很紧张,拧着眉,鼓励:“不要放弃,宝宝在和你一起努力,妈妈,再加油!”   张婶作为陪伴的人,进去了产房,她手心都是汗水,心疼地看着言喻,眼泪就要落下了:“小喻,你不能放弃,你放弃了,宝宝就没了啊!”   可是言喻太累了,她不想再支撑下去了,如果……如果这样的话,也挺好……   张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敢停下说话:“门外有个坐轮椅的男人在等你,他是来等你生孩子的,我问他,他也不说话,但我能看得出,他很担心你。”   言喻神志混沌,全身都疼,骨头仿佛一根接着一根被人剔除,痛入骨髓。   坐轮椅的男人。   她的眼前浮现出了陆衍的脸,然后,那张脸慢慢地变化,唇角上扬,眼神柔和了起来,有了笑意和宠溺,就成了她的程辞。   程辞说:“言言,你要好好活着。”   ☆、第四章 我不要这个孩子   这几个字,是柔软的刀剑,刺中了她的心。   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涌来了一股力量,言喻咬紧了后牙根,握拳用力,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眼眶灼热,眼泪扑簌簌地滑落。   身下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也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不管不顾下了一天一夜大雪的城市夜空。   产房外,陆衍面无表情,视线幽冷,漆黑的眼底沉了沉,薄唇抿成了没有弧度的直线,声线淡漠:“走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扯了下唇角,语气凉薄,略显冷漠的双眼,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故意羞辱一般:“小杂种命真大。”   言喻这个女人,胆敢未婚生子,也胆敢提出让他做继父的要求。   他握紧了手指,压制下了怒意,声音温柔了下来:“夏夏的比赛结束了么?”   身后的人恭敬道:“许小姐刚刚拿了比赛大奖,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   许颖夏刚下了飞机,就被陆衍的司机,接到了医院,她推开病房的门,扑到了陆衍的怀里,甜甜蜜蜜地缠了上去:“阿衍!”   陆衍笑了:“这次得奖,想要什么礼物么?”   许颖夏抬起眼眸:“我不要礼物,你只会送我礼物,我问你,你看了我比赛的直播了吗?”   陆衍自然没看,一方面是他不感兴趣,另一方面,他还病着,每天清醒的时间有限,但夏夏很天真,他也愿意呵护这样的天真。   许颖夏眼里闪过了失落:“你怎么都不看我跳舞,我们都快没有共同话题了,我认识了一个人……”   陆衍失笑,怎么没有共同话题了,就算他不看她跳舞,但有了他,她在舞蹈的路途上就顺了很多,那些人或多或少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一些方便。   许颖夏又撒了会娇,抱着陆衍的腰,渐渐的有些走神:“你现在好些了吗?我听说有人要给你捐献骨髓。”   陆衍的眼神一冷,又恢复寻常,轻轻道:“嗯。”   “她是不是想嫁给你?”   陆衍的眼神彻底冷下来,没有一丝温度:“除了你没人能嫁给我。”   许颖夏没说话了,她轻声说:“阿衍,你要健健康康的,答应我,好不好?”   陆衍笑了:“嗯。”他碰了碰她的额头,“等我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许颖夏没有回答,埋头在了他的胸怀里,听到结婚两个字眼的时候,身体轻轻一颤,眉目间有着萦绕不去的忧愁。   等陆衍睡了,她走出了病房,轻轻地咬着下唇,又绕去了妇产科,对照着房号,走了进去。   病房里,言喻正在看着刚刚出生的小星星,她穿着粉嫩的小衣裳,布料柔软,正紧紧地闭着眼,睫毛很长,粉唇微张,睡得香甜,很是可爱。   许颖夏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太过刺眼,她鼻子酸酸的,不敢看言喻,更不敢看床上的孩子,睫毛轻轻地颤着:“阿喻,是我。”   言喻听到了声音,冷静地抬起了眼眸,看向了许颖夏。   许颖夏在这样的目光下,几乎不能控制情绪,她原本就是个感性的人:“阿喻,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阿衍,我后悔了,我叫你别生下这个孩子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跑回了国,还生了她,我现在不要她了,我听说你要嫁给阿衍,是不是……”   ☆、第五章 你替我嫁给他,好不好   言喻抿着唇,琥珀色的瞳仁略显冷清。   窗外的天空阴沉着,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模糊了视野。   “阿喻,你不说话,是不是在怪我?我要跳舞呀,我不能生孩子,可是家里逼着我生一个和阿衍的孩子,我也后悔了,你说得对,我应该去追求我自己的爱情,法斯宾德说要和我结婚,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许颖夏声音很细很轻,带着恳求:“你把这个孩子,当做你的,好不好?我允许你嫁给阿衍,你还可以救他,他留给你照顾,我很放心。”   言喻还是一声不吭,许颖夏忽然就跪了下来。   言喻的瞳孔瑟缩了下。   许颖夏眼圈通红:“阿喻,求求你了。”   言喻脸色很淡,沉重的疲惫感袭来,琥珀色的瞳仁里仿佛起了雾气。   许颖夏还真是几十年不变如一日,她受够了。   不知道该讥讽,还是该说声感谢,又或者该扇自己一巴掌。   一周后,许颖夏给家里和陆衍各留了一封信后,就消失了,准确来说,是和法斯宾德,一个音乐家私奔了吧,只可惜,这件事除了言喻外就没人知道,而她就算告诉陆家,也没人会相信,所有人都只觉得,许颖夏是为了陆衍可以得到捐献的骨髓,所以才会见了言喻之后,就离开了,还在信中要陆衍好好照顾身体,然后娶言喻,也就是所有人都以为,言喻不择手段逼走了她。   隔天,陆衍就来找她了,眸色沉到了极点。   他看着她的眸光,就像是浸在冰潭里的冷刀,带着刺骨的冰寒:“你到底跟夏夏说了什么?听说你还让她跪下了?”   言喻担心他吓到星星,淡淡说:“我没说什么,她的确跪了,但是她自己跪的。”   不知道哪个字眼触怒了陆衍,他放在轮椅上的手背青筋凸起,胸膛剧烈地起伏狠狠的一握拳,拳头带着风凌厉地砸在了轮椅上,剧烈的声响吓得星星大哭了起来。   “言喻。”他冰冷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冷得像刀子一般,唇线锋锐,“这世上可以和我匹配的骨髓不止你一个,我不是非你不可,但要让你和你的女儿消失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别惹怒我。”   言喻搂着星星的手微微一紧,她抬起眼睑,深呼吸:“陆衍,我什么都没跟许颖夏说,你比我更了解许颖夏,你觉得以她的性格,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离开你么?”   陆衍盯着言喻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松懈,半晌,他转身推着轮椅出去,病房门被重重地甩了上去。   *   陆衍再一次进了急救室,性命垂危,陆衍的父亲陆承国带言喻去看陆衍,他躺在无菌仓里,脸色苍白,身上插满了细长的管子,凌厉黑沉的视线却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向了言喻。   言喻的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般,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鲜红的血、冰冷的身体、停止了呼吸,只剩下她一个人,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同他生活过的地方。   陆衍不能死。   ☆、第六章 我喜欢他   陆承国瞥了眼一旁的言喻,眸色微深,他抿了抿唇,拿出了今天的报纸,递给了言喻。   “言小姐,答应你的事情我们都做到了。”   言喻看到标题的时候,愣了下——“陆三少和女友订婚,两人的爱情结晶小公主已出生。”   陆承国说:“不介意我叫你小喻吧,阿衍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的要求陆家已经做到了,还请你捐献骨髓,你不要担心你女儿,我让家里的阿姨抱回去了,暂时养在陆家,你安心捐献。”   前面是甜枣,后面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了。   他在用小星星威胁她。   “好。”   言喻答应了捐献,每天配合医生治疗、恢复身体、补充营养,只有晚上能和小星星视频。   两周后,就紧急地进入了捐献流程,打动员针、抽血,抽完血的一周内,言喻都觉得全身发凉,不停地呕吐,身材却越发胖。她生产后原本就没有恢复好,身体虚弱,水肿未消,又抽走了那么多血,而陆衍身体底子好,骨髓移植很圆满,也没有出现排异现状,已经清醒了。   周韵来看言喻的时候,脸上的情绪算不得友好,她真心觉得,她的儿子配了个这么胖又生活混乱的女人,真的恶心。   保姆手里抱着小星星。   小星星不知道为什么正在哭,哭得撕心裂肺,言喻的心都疼得纠成了一团,一个月没有见到真人,小星星长大了不少,但还没有忘记妈妈的味道,蹭了蹭言喻的胸口,闻到熟悉的气息,瞬间就不哭了,只剩下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周韵直言道:“言小姐,之前的订婚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跟别人有了孩子,我们陆家不会要你这样不干净又野心大的女人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男人威严的声音:“胡闹!订婚就是订婚,你把陆家的名声当儿戏么?”   陆承国冷着一张脸,推开了房门进来。   周韵瞪他:“我不要这样的儿媳妇,连孩子都有了,这孩子又不是我们陆家的,我们阿衍为什么要给人当后爸!”   陆承国皱眉:“要不是人家捐献骨髓,阿衍不仅当不了后爸,现在连命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孩子还小,养起来跟亲的又没区别!”   周韵还要说什么,看到陆承国的脸色,就收回了话,气得转身出了门。   陆承国只待了一会,也要离开了,他和蔼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出院,回陆家。”他顿了顿,忽然又认真地问:“阿喻,你看起来是个好女孩,不像贪慕虚荣的女孩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一定要嫁给阿衍?”   言喻的睫毛颤抖了下,她抿唇,脸色苍白,漆黑的瞳孔意味不明,安静了许久:“小星星需要爸爸……”   陆承国眉间褶痕越深。   言喻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响彻在房间里:“我……我喜欢他。”   门外。   一个男人坐在了轮椅上,轮廓深邃的脸孔上隐隐苍白,眼眸漆黑,微微垂下眼睫毛,因为背着光,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只看到,他听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唇畔讥讽的笑意,带着凛冽的寒意和轻蔑的情绪,修长的手指泛白。   ☆、第七章 他从来就看不起言喻这样的女人   陆家的大宅子在城东的古山别墅区,树荫层层掩映,翠绿的树叶上落了薄雪,别墅里的佣人喜气洋洋,上下打点,忙进忙出。   因为家里的二少爷,终于康复了,今晚要在别墅里办个庆祝宴。   言喻推开了二楼房间的窗户,一瞬间,窗外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吹散了房内暖气停滞的气流。   陆衍刚刚从康复房回来,锻炼得全身都是汗水,他靠在了床头,经过了康复阶段,他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言喻拧了毛巾,走到了陆衍面前:“擦一擦吧。”   陆衍没有理会她,抿着唇,下颔的线条冷硬,微微闭上了眼睛。   言喻也没在意,再次重复了遍:“如果不擦,很容易生病。”见他没动,她抿了下唇,走过去,轻轻地想帮他擦。   却没想到,陆衍一下就挥手,打掉了她的毛巾,语气很淡,却让人觉得莫名的不太舒服:“不用了,这里没别人,不用立什么好太太人设。”   言喻睫毛颤了一瞬。   她转身,放下了毛巾,轻声说:“那你自己擦,我去拿衣服给你,今晚宴会你穿铁灰色那套西装,还是穿新定制的D家手工西装?”   她的身影转身就消失在了衣帽间里,不一会,就拿着两套西装出来。   陆衍漆黑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她,噙着浓郁的讽刺:“你还真把自己当做我的太太么?言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是怎么使手段嫁给我的,既然嫁了,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在我面前出现,我不想看到你。”   言喻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怔。   她抬起眸来,又都是浅浅的笑意:“那你就穿黑色的西装吧,这套很适合你。”   陆衍薄唇的弧度冰冷,已经浮现了不耐烦,门外,却传来了小婴儿的哭声,接着就是敲门声。   负责照顾陆星的保姆有些着急:“少奶奶,小小姐一直在哭呢。”   言喻连忙打开了房门,从她的手里接过了陆星,陆星睡觉刚醒,大概是想找妈妈了,言喻抱了她,她就止住了哭声。   言喻对着保姆道:“你去忙吧,我带她就好了。”   陆衍淡漠地看着言喻和陆星,言喻的身材至今仍旧显得胖,从背后看没有几分美感,抱着孩子却有几分温柔。   但陆衍实在对两人无法生出好感,就是这两个人,毁了他的婚姻。   他的背靠在了床头,淡淡问:“谁是你孩子的父亲?”   言喻垂着眼睑,轻轻地拍着小星星,顿了顿,才转身,看着陆衍,却没有回答。   陆衍的眉梢浮起了凛冽的寒意,嗤笑了出声:“该不会又要说是我的?我可不记得,我和你发生过什么?”   言喻看着他,只说:“你现在的确是星星的爸爸。”   陆衍深邃的轮廓越发讽刺:“我调查过你,你在英国读的是法学,过段时间,我会让你继续去英国留学。”   言喻手指蜷缩了下:“我已经毕业了,不需要深造,何况小星星现在还需要我,我照顾她一段时间,暂时不工作也不读书。”   话音刚落,陆衍眼底的鄙夷一闪而逝,他从来就看不起言喻这样的女人,不思进取、困于家庭之中,甚至只想着费尽心机嫁入豪门,却身无长处。   ☆、第八章 我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言喻也没再多说,弯了弯唇角,似是什么都不在意一般,抱着小星星出去了。   陆衍转眸看向了窗外,他漆黑狭长的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微微地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贴着耳朵。   薄唇微动:“查到了么?”   那头的人毕恭毕敬,却有些抱歉:“二少,没找到许小姐,她出境了,落地在法国,但之后去了哪里,没有找到。许小姐离开前最后见的一个人是言小姐,或许她知道,或许您还可以问问言小姐,许小姐最后说了什么。”   陆衍面无表情,捏着手机的手指却缓缓用力,隐约泛着苍白,绷紧了唇线:“知道了,继续找,没有找到她,不许回国。”   宴会正式开始前,二楼的客厅里,陆承国把陆衍和言喻都叫了过来,他长眉舒展,详细地询问了下言喻最近的状态,又问道:“星星睡了吗?”   “嗯。”   “睡了就让她好好休息,等会你和阿衍一起下楼问候宾客。”   言喻点点头,陆衍靠在了椅背上,眉目间都是排斥的冷淡。   陆承国笑:“你们既然结婚了……”   还没说完,陆衍就勾了勾唇,眼睛里显出了凌厉的弧度:“结婚?我可没承认过。”   陆承国拧眉,声音里有了隐隐的怒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已成定局的事情,别忘了,是言喻救了你,也别忘了,你们的结婚证都领好了!”   他说着,将两本红本子甩在了桌面上,到底压抑着脾气,不想在今天吵架,外面正好有人敲门,他应了声,站起来,临走前,甩下了一句警告的话:“陆衍,别在今天惹事,我们陆家丢不起这个脸,外界也早知道这个消息了,这婚你不认也得认!”   言喻的手指有些冰凉,她抿了下唇,终究还是伸手将两本结婚证拿了起来,打开了起来。   还没看清楚,旁边的陆衍猛地站了起来,他往外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一下将她手上的结婚证撞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锃亮的皮鞋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碾了下,眉眼之间全然都是漫不经心,就好像他并不在意他正在肆意践踏别人心爱的东西。   陆衍走到了门口,才回过头,看到言喻愣怔着苍白着脸的样子,他唇角轻轻扬起,像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愉悦了一般,有着莫名的痛快。   言喻攥紧了手指,指甲仿佛陷入了肉里,隐隐作疼。   她弯腰捡起了结婚证,上面留下了脚印的痕迹,她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擦掉了照片的灰尘,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的照片。   弯了弯唇笑,眼泪却“啪嗒”一下落在了照片上,她连忙擦去,过了会,遮住了两人的名字,只剩下照片。   视线微微朦胧了起来,就好像她和程辞结婚了一样。   她笑着,无声道——程辞,你知道吗?我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像到了我总是以为他是你,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我想好好照顾他。   虽然你不让我一直念着你,但我真的很想你。   ☆、第九章 言喻心脏却还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陆家的晚宴相对比较正式,不仅仅是为了庆祝陆家二少康复,也是为了让言喻作为陆家新媳妇在这个圈子里露个脸。   周韵不喜欢言喻,连帮她挑选礼服,也不肯,一切都需要言喻自己解决。   她在镜子前,最后确认了下妆容,才走下了楼。   一盏盏晶莹剔透的复古吊式水晶灯从天花板上垂涎了下来,暖黄色的灯光在空气里氤氲出了奢华的气息,柔软的地毯,落地无声。   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在红毯上觥筹交错,杯弓丽影。   低调的音乐,流淌在空气里。   陆衍看到言喻的时候,眉梢微微顿了顿,薄唇轻轻地抿着,漆黑的眼眸里浮沉着清冷。   他像是没看到一般,收回了视线。   言喻笑着走了过去,站在了他的旁边,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不过,爸爸让我来找你。”   陆衍眉目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端着高脚杯,杯里盛的是红酒。   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就要浅啜一口。   一只白皙的手指阻止了他。   声音带着温柔:“阿衍,你的病刚好,正在休养期,还是不要喝酒。”   陆衍眉间的褶痕越发深,没有理她,反倒一口就将高脚杯里的红酒,饮尽了。   言喻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了一道带着不明意味的女人的笑声:“这就是你的媳妇呀?”   有女人应和着笑:“身材倒是蛮丰润的。”   “这可不嘛?还是陆太太有福气呀,率先做了奶奶呢。”   言喻转过身,对上了周韵充满了怒气的眼神,她似乎气得不轻,却要强颜欢笑。   她的旁边站着几个贵妇,眼神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打量,上下扫着言喻,在看到她的搭配时,眼神还是有些变化的。   贵妇阴阳怪气的:“陆太太呀,你媳妇这身材,比你都胖呢,不过毕竟刚生完孩子呢。”   明摆着攻击言喻肥胖,又攻击言喻不知廉耻,未婚先孕。   言喻脸色未变,仍旧是笑着,唇畔的弧度浅浅,没有一分失礼,不辩驳,也不解释,倒让那富太有些说不下去。   另一个贵妇道:“言小姐出身不好,能嫁进陆家,想必学历很高咯,不知道是从哪个名校毕业的?”   这些太太们平时受够了周韵的冷嘲热讽,好不容易抓着机会,想好好嘲讽回去。   言喻薄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   一旁的周韵根本不想听,她气得脸色都快扭曲了,深呼吸,找了个理由,转身就离开了。   陆衍也跟着离开了。   言喻抿了抿唇,指尖微微发紧,笑了下,借口去吃东西,还没走远,就听到了从后面传来毫不顾忌的嘲笑声。   “周韵是不是傻掉了呀,这种穷胖女人,也值得陆家放弃许家大小姐?”   “还未婚先孕,我看孩子不是重点,听说是这个女人给陆二少捐献骨髓,拿这个威胁,心机很深。”   “我看这个新媳妇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三上位,第一次参加宴会,居然还会挑了身不错的礼服,估计早就谋划着嫁入豪门。”   “陆衍和许家大小姐,可真可怜,就这么被她拆开了,难怪刚刚陆衍对她一点都不温柔呢。”   言喻不想在乎,心脏却还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第十章 还真是,陆家的好媳妇   她深呼吸,压下了那点冒出来的针扎般的疼痛。   唇畔笑意浅浅。   言喻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一会,就有佣人过来找她:“少奶奶,先生叫您上台。”   言喻不畏惧上台,只是,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肥胖地站在台上,聚光灯下,她的手心有些湿,她盈盈地望着台下,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特意选了黑色的大领口收腰长裙,不会太过修身,也不会太过宽。   恰好地遮住了腰和臀部的肉。   现在的她,唯一能吸引人的也就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缀满了星光,以及一身如白瓷一般的肌肤。   陆承国正在介绍言喻,他气场强,虽然笑着,脸色却有些隐隐的难看,因为陆衍并没有和言喻一同出现在台上。   台下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即便言喻落落大方,却仍旧难掩不受新婚丈夫的喜欢,也仍旧难掩肥胖的身材。   陆家原本就是众人议论最多的对象,这个突然闯入豪门世界的贫寒女孩为他们带来了最丰富的谈资。   陆承国声音嘹亮:“很荣幸,言喻成了我们陆家的儿媳妇,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后生可畏啊,当年我在她这个年纪,也才大学刚毕业,言喻却从LSE法硕毕业了。”   他停顿了会,台下的人才有了隐约的惊讶。   大学刚毕业的年纪一般是22岁,言喻却是英国LSE——世界法学名校硕士(JD)毕业生了。   这样的学历几乎狠狠地打了刚刚那些嘲讽过她的贵妇们的脸,周韵的脸色还算有些好转。   言喻笑容淡淡,背脊挺直,淡然地接受了众人的注视。   她抬起眼眸,目光对上了倚着二楼栏杆阴影处的陆衍。   光线明明灭灭,他的轮廓也一半掩于阴暗,一半露出了深邃,身影高大,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那眼眸里的冷意,隔着人群,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稍稍弯腰,上半身探出了栏杆,英俊的面孔彻底露在了灯光下,菲薄的唇动了动,无声地讥讽——   言喻心脏微缩,她看明白了。   他在说:“还真是,陆家的好媳妇。”   这个宴会没有对媒体开放,快结束的时候,言喻被准许先离开去照顾小星星,她上了住别墅的二楼,隔离了宴会厅的吵闹,显得有些寂静。   小星星还在睡觉,言喻放在床头的手机却震动了下,有微信语音通话进来,她手指紧了又紧,转身出去,迟疑了一会才接起了通话。   男人低沉的声线,隔着遥远的空间传来:“小喻。”   言喻站在了走廊的尽头,戴上了耳机,轻轻地“嗯”了声。   “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快一年没见了,你还在英国么?抽个时间见个面,好不好?”   言喻鼻子酸得想要落泪,她睫毛颤了下,咬唇道:“姜舟墨,你不要再找我了!我现在很好,你不欠我,也不欠他,求你放过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声音有些艰涩:“你还在英国么?为什么不离开那个伤心地——”   言喻打断了他的话:“是,我还在英国,你不要再找我了。”   她说完,狠狠地按断了通话,将姜舟墨的微信拉黑了。   一转身,突然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知道在这站立了多久。   男人见她转身,冷哼一声,将她狠狠地按在了窗台上。   她的后腰抵住窗沿,传来尖锐的疼痛,上半身被压迫得凌空在了窗外。   男人的身上都是酒气。   ☆、第11章 陆衍,你喝醉了,放开我   他手指修长,指尖冰凉,一点点逡巡在了言喻的下颔处。   陆衍背着光,言喻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听到他话语里的冷意:“你天生就爱撒谎,是么?假装在英国?怎么没脸告诉他,你死皮赖脸地嫁了人,呵,又是哪个男人?你孩子的父亲?又或者是曾经可能成为你孩子便宜父亲的男人?”   大概是醉意驱使,他的情绪不再遮掩,那些平时被衿贵气质掩盖的冷嘲热讽全都展露。   “姜舟墨?辛城的姜少,连他也是你的裙下之臣,还有谁是你勾引不到的?”   听到姜舟墨三个字的时候,言喻的神色白了白。   她深呼吸:“陆衍,你先放开我。”   陆衍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往下,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停留了一会,然后慢慢地往下。   在那里停顿住。   言喻只觉得电流流窜了过去,全身都酥麻了起来,她轻轻地咬了咬牙:“陆衍,你喝醉了,放开我。”   她挣扎着,要伸手推他。   却越发地激起了陆衍的力道,他双腿压住了她的双腿,单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仿佛要捏断她的手腕一样。   另一只手,却毫不客气地握住了言喻的胸前。   言喻还在哺乳期,被这样一按,尖锐的疼痛像是千千万万的针扎了进去般,疼得她轻轻叫出了声。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衍就松开了手,他摩挲了下手指,放在鼻尖一嗅。   言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暗的角落,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他眼底闪过的厌恶和轻视。   她在挣扎的过程中,裙子的领口松开了些,她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收拢了领口。   陆衍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揉了揉眉心,居高临下地轻描淡写道:“都嫁给我了,还装什么小姑娘,更何况,你也该清楚你自己的情况,别人说说就算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胖美人么?”   言喻没说话,在她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一切的难堪,都是她自取的,可是她不后悔。   她颤了下睫毛,目光落在了陆衍眼角小小的泪痣上,心软了一片又一片。   *   小星星白天睡得多,晚上醒了,一直闹到了12点多,才想喝奶睡觉。   言喻哄着她喝奶的时候,陆衍进来了。   他洗过了澡,酒意散去了一些,面无表情,菲薄的唇很淡,什么话也没说,掀开了另一侧的被子,躺了进去。   小星星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盯着陆衍。   陆衍这几个月来,几乎没理过她。   他进来这个屋子,不过是受不了他父亲的唠叨,但是他已经提出了,再过一段时间,就搬出去住。   第二天,陆衍睁开眼睛,又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她的小手还勾着他的指头,手舞足蹈,眼睛弯弯。   一旁有言喻温柔的声音:“你醒了。”   陆衍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荒诞,他眉眼覆了寒霜,脸色寡淡,从小星星的手里抽出了手,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   婴儿敏感,瘪了瘪嘴,眼睛就泪汪汪的。   陆衍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修长的手指整理了下衣服。   ☆、第12章 她见过陆衍温柔的样子   言喻没说什么,对着小星星笑了笑,碰了碰她的小鼻尖,逗笑了她。   收拾了好一会,她才抱着小星星下楼。   周韵和陆承国都坐在了餐桌旁,桌面上摆放着精致的早餐,有西点,也有中餐,保姆泡好了奶粉,递给了言喻。   言喻试了试温度,才喂小星星。   周韵冷淡地瞥了眼言喻,皱了皱眉头:“快吃饭吧,让林嫂喂去吧。”   她不怎么喜欢陆星,反正不是她家的孩子,看到还糟心,周韵想了想,原先还不希望儿子出去生活,现在觉得,搬出去也挺好,至少她不用看到讨厌的人。   陆衍也从楼上下来了,他睫毛垂着,脸上的表情冷淡到几乎没有,修长的双手正在打领带,三两下就弄好了,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   周韵笑:“阿衍,你不是要搬出去了吗?妈妈今天叫人过去整理一下,好不好?”   陆衍:“嗯。”   陆承国还有些惊讶,昨天晚上闹着不让儿子住出去的,也是她。   一旁的林嫂抱过了陆星,轻轻地哄着她,陆星有吃的,也挺乖的。   言喻弯了弯眼睛,喝了口粥。   林嫂看大家氛围挺好,她逗了逗小星星,小星星“咯吱咯吱”地笑了,漆黑的瞳仁清晰地倒影着人的面孔,像极了黑夜里的湖水,睫毛很长。   林嫂在陆家很久了,她是看着陆衍长大的,忍不住赞叹:“哟,小小姐长开了,可真可爱,像极了少爷小时候呢,听说女儿都会像爸爸。”   这话音一落,餐厅里的气氛如同凝滞了一般。   骤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到。   周韵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她抿着唇,刚要发怒,就被陆承国按住了手,陆承国笑:“是有点像。”   周韵胸口的郁气一点点积累,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加屈辱了。   她这么多天,别人都嘲笑她找了个家世不行、外貌不行的媳妇,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有什么的是,所有人都以为陆星是他们陆家的孩子,可是谁知道,陆星根本就是个拖油瓶!是她为了救阿衍的命,给他戴了绿帽!   偏偏这个孩子的身世真相,还要隐瞒着。   而这一切都怪言喻这个女人,贪得无厌、不知廉耻,甚至没有自知之明。   言喻却有些走神,她一天天看着陆星长大,似乎真的没有意识到什么,听了林嫂的话,她垂眸去看正在喝奶的小星星。   她的皮肤很白皙,眉毛秀气,黑漆漆的瞳仁像极了黑玛瑙,折射着细微的光泽,就是这双眼睛。   她有些走神,胸口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鼓动着。   像陆衍。   所以,也像程辞,她的程辞。   笑起来,会弯弯的,带着动人心弦的温暖。   言喻想,她一点都不后悔生下小星星,也不后悔现在做的每一件事,因为都是值得的啊。   陆衍也听到了林嫂的话,他没看陆星,只是放下了筷子。   或许力道有些重,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表情很淡,站了起来:“吃饱了,去上班了。”   言喻看向了他,瞳孔微缩,陆衍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他的眼角眉梢噙着浓郁的讥诮,这样的讥诮,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刺人不见血,却足以伤人心肺。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她见过陆衍温柔的样子。   是他和许颖夏在一起的时候。   ☆、第13章 言喻,你愿意不愿意替我代孕   那是两年前。   英国,伦敦。   许颖夏来言喻的学校表演了好几次,言喻在中国留学生学生会里帮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许颖夏。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许颖夏给她打电话,叫她立马出来。   言喻不想出来的,她磨蹭了许久,以为许颖夏已经走了,才从宿舍楼里走出准备去餐厅吃饭,吃完饭就去图书馆学习,手里还抱着一大叠的书本。   她抬眼,就看到了,笔直的林荫道上,宿舍楼的不远处,许颖夏背对着她,踮着脚,在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撒娇。   她细白的手指勾在了男人的脖颈上,在他的胸膛蹭了蹭。   男人没有说话,也一动不动。   言喻目光往上,落在了那张英俊的脸上,瞳孔骤然一缩,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悬在了喉咙口。   紧绷得让她感觉到一丝丝的疼痛。   她的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男人,不敢眨眼,不敢移开视线,仿佛怕她一动,那个人影就会消失一般。   男人的轮廓深邃,面孔线条流畅。   明明隔得有些距离,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角下的那个泪痣。   言喻攥紧了拳头,下一秒,心脏落回了原地,陷入了低谷的情绪,程辞不在了,他不是程辞,他再像,也只是像而已。   言喻的鼻子微微一酸,眼睛睁大着,明知道不是程辞,却仍旧舍不得移开视线。   一年了,她都不知道这一年她怎么过来的。   最难熬的时候,想过去死,反正程辞不在后,也没人在意她了,只是,只要想到,他要她好好活下去,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言喻抹去了眼泪。   看着许颖夏一点点地哄着男人,男人原本沉着一张脸,薄唇抿得很直,在她的攻势之下,唇角没绷住,弯了起来。   声音低沉,笑声从喉咙滚了出来,带着磁性。   许颖夏也笑得开心,跳起来,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原本只是蜻蜓点水的吻,却让男人起了兴致,抱住了她的臀,勾着她,密密麻麻地吻了下去。   许颖夏两颊娇红,羞涩得像是春天的细小生物。   言喻不敢再看下去,转身就从另一条小道去了餐厅,大约那时候,见过了笑起来最像程辞的陆衍,陆衍的那张脸,再也没消失在言喻的脑海中过。   后来,她陆陆续续见过了好几次陆衍对许颖夏温柔的样子,他们一起逛街,他背着她,他牵着她的手。   那样的温柔。   几乎让她沉溺的,似是程辞的温柔。   直到,许颖夏又找到了言喻,她眼圈红红:“言喻,我知道你一直在看陆衍,但我也知道你有深爱的前男友,你爱的不是陆衍对不对?但我愿意让你看,阿衍病了,家里想让我生一个他的孩子,可是我要跳舞,不能生孩子,言喻,你愿意不愿意替我代孕?”   言喻几乎不敢相信,许颖夏居然可以这样状似可怜地说出这样恶心的话。   还没等她拒绝,许颖夏已经落下了眼泪,一双眼睛跟兔子一样无辜:“阿喻,阿衍是不是和你的前男友长得很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调查的,我这段时间让你看阿衍,就是想满足你想看到死去的前男朋友的心,你帮我代孕吧,虽然卵子是我的,但是孩子长在你的肚子里,他又有可能长得像阿衍,也就是说,你生出来的孩子,可能会长得像程辞。”   ☆、第14章 小星星的身上流淌着的是言喻的血   言喻当然不会答应这样荒唐的请求。   许颖夏却不停地用道德绑架她,缠着她,四处堵她,甚至拿她的学业、生活威胁她。   威胁完之后,她还要露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   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直到有一天,她又看到了陆衍,陆衍似乎病了,他戴着一顶毛线帽,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淡淡,眼睛落在许颖夏的身上时,却有着似有若无的温柔。   他低头主动吻许颖夏的时候,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她掌心勾着。   程辞也会这么做。   言喻的胸口憋闷,像堵住了湿润的棉花,难以呼吸。   她知道不是他,但她想靠近他。   所以,许颖夏再次找来的时候,言喻答应了,但她很冷静很冷静,只因为外表,看起来显得柔软,但言喻清楚自己,她的内心里住了一只恶毒的猛兽,被表面的温柔压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释放出。   她看着许颖夏,轻声说:“我答应,但我想经常看到孩子。”   许颖夏同意了,她心不在焉,言喻知道许颖夏为什么心不在焉,因为她背着陆衍,和一个外国人纠缠在了一起,就在陆衍生重病的时候。   言喻放任着自己内心作恶的猛兽。   她买通了护士。   用她的卵子换掉了许颖夏提交的那份,然后体外结合,由她孕育。   她会把这个孩子,当做她和程辞的孩子,孩子的身上流着她的血液。   许颖夏什么都不知道,她还以为这是她自己和陆衍的孩子。   她和外国人在一起后,变得更加黏腻,好几次都想让言喻打掉孩子,她害怕这个孩子,她不想要孩子,甚至有一次,强行让保镖抓了言喻,要去医院打胎。   许颖夏只会哭哭啼啼,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   言喻想,幸好这个孩子,只是她的。   许颖夏根本就不配当母亲。   再后来,她为了躲避许颖夏回了国,阴差阳错,生产后,给陆衍捐献了,为了小星星需要爸爸,最后嫁给了他。   *   言喻和小星星以及陆衍,一起搬了出去,生活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陆衍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一趟,也几乎没用过正眼看过她们母女俩。   搬出了老宅,言喻发现了一个不好的地方,她的曝光率变高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小报,堵着她,抓着她拍。   她肥胖臃肿的身材,上了镜只会更可怕,媒体批她不知天高地厚,走了狗屎运,有人说她必定心机颇深,才能挤走许家小姐,更多的人嘲笑,原来陆家二少爷娶了个肥婆,难怪总是不想回家,四处养金娇。   幸好,小星星没被偷拍到。   但她每次被拍到,周韵就会打电话来,挑三拣四地讽刺她一顿:“不求你多优雅,能不能少出点门,少给阿衍丢人现眼,你没钱买衣服么?肥胖也可以稍微打扮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年龄比我还大。”   至于陆衍在外面被拍到的花边新闻,周韵一句话都没提,甚至隐约地怪她留不住老公。   ☆、第15章 你把孩子带出来做什么?   言喻挂电话,看着茶几上一份报纸,封面上的男人神情冷淡,薄唇微抿,拧了眉头,身上的西装笔挺,一丝不苟。   副驾驶座上有一个女人,亲昵地凑了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似有若无地在他脸上啄了下。   男人似乎对这一吻,并不怎么上心,漫不经心的,眉目间甚至有淡淡的不耐。   言喻往外面看了去,春光明媚,小星星趴在沙发上笑。   她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弯了弯眼睛,笑了笑,胖子就是遭人嫌烦么?还有家庭主妇,似乎也遭人讨厌。   她抱起了小星星,和她鼻子碰鼻子。   “小星星,你喜欢妈妈,还是讨厌妈妈?”   小星星笑眯眯的,露出了可爱的小牙床,她什么都听不懂。   言喻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韧性了,当她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谁都拉不回来,她决定减肥。   公寓里有小型健身房,她每天都坚持跑步、举杠铃,跳健身操,练瑜伽,她运动的时候,小星星就坐在摇篮里,拍着小手,为她鼓掌。   言喻每天都给她拍照留念,或许有一天陆衍也想看呢,至少还有影像可以给他看看。   陆家的人不小气,陆衍更不小气,虽然他厌烦言喻,但走之前,仍旧给言喻甩下了一张金卡。   言喻平时用不到这张卡,但她决定带着小星星出去买东西。   不花白不花。   只是没想到,在商场的同一个店里,遇到了她许久未见的丈夫以及一个……不久前刚和陆衍上过报纸的女人。   言喻背对着陆衍,正在结账,小星星坐在她前面的怀抱里,玩着自己的小手。   陆衍身边的女人似乎在撒娇:“陆总,你们男人可真坏呀,怎么都不带自己的太太出来逛街?”   女人看了陆衍一眼,没在他的脸上看到不悦的情绪,放开了情绪:“陆总,你太太好看还是我好看?听说你太太可是个胖子……”   言喻没听到陆衍的回答,她垂下眼眸,扯了唇笑了下,结账完,只想快点离开,这边刚收好银行卡,身后陆衍的手机就叮咚了一声。   有一条来自银行的消费记录。   他英俊的眉宇露出了浅浅的褶痕,眉目冷淡,想了下,才想起,这是他之前给言喻的卡,他有些不耐烦,又一看消费的地点,眼眸更冷,他抬起眼皮,看向了收银台的一个身影。   微胖的,身前还抱着一个孩子。   即便瘦了些,那个样子,不就是捐献了之后,嫁给他的言喻么?   他敢保证,言喻一定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和其他女人一起,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陆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站了起来,从后面拽住了言喻。   言喻转过身。   陆衍的目光带着审视,攥住了她的手腕,才发现,她瘦了不少,他的视线从她胸前鼓囊囊的部分滑了过去。   其实原本看不见什么的,但是小星星拽了点言喻的领口。   陆衍拧眉,声音冷淡,带着浓郁的反感:“你把孩子带出来做什么?就你们两个人?”   ☆、第16章 陆衍也讨厌他太太么   小星星看到陆衍有些开心,圆溜溜的黑眼睛映着陆衍的脸,她的小手松开了言喻的领口,往陆衍的西装领子抓去。   咧着嘴,笑眯眯的,眼睛弯弯,睫毛长长。   她看不懂陆衍正在生气。   言喻没有回答陆衍的问题,而是笑着说:“小星星想你了。”   陆衍垂眸瞥了眼小星星,对上了她纯净的眼睛,肉嘟嘟的白皮肤,鬼使神差地,他第一次抱起了她。   小星星趴在了爸爸的胸口,蹭了蹭,口水流了满肩膀都是。   陆衍长这么大,大概还没抱过孩子,他的手指有些僵硬,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柔软,软得就像没有骨头一般,又软得仿佛能融化他冷硬的心。   但他比谁都清楚,也是因为这个孩子。   言喻才会死活要嫁进陆家,夏夏才会因此离开。   和陆衍一起出现的女人也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容貌艳丽,只瞥了一眼言喻,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陆总,这是您家的保姆么?”   主要是言喻穿得太低调了,即便她知道小报上常常拍到陆太太臃肿的背影,但也没想过,一个富家太太,会穿得如此平常。   陆衍冷凝的目光正式落在了言喻的身上。   这么久以来,他没怎么正眼看过言喻,对她的印象仍旧停留在了医院的初遇——她脸色苍白如纸,肤质不怎么好,貌不出众,甚至肥胖,胖得他第二眼都不会记住的那种。   即便现在,大约心情好了,她的原本就白的皮肤也越发白嫩了,一双黑瞳清澈可见。   但依然还是胖的。   他眼角眉梢闪过不经意的讥讽,灰姑娘嫁入了豪门,失去了魔法,依旧只是普通的灰姑娘。   如果她只是灰姑娘的话,他也愿意对她脸色好一些,可惜,她的心思堪比恶毒的后妈。   言喻忽略掉这个女人难听的话,不去理会她。   偏偏这个女人不识趣,又重新撒娇似的,说了一遍。   言喻从陆衍的手中接回了小星星,微笑,刚想反击,陆衍拧着眉,扯了扯唇角,声音冷淡,几乎没有温度:“你家的保姆穿得这么寒碜?”   言喻的脸色微微一白,背脊是挺直的。   她大大方方地转过头,看着那个女人,脸上没有一点羞耻,也没有一点不自在,天生的正室风范。   “所以我不是保姆啊,容我自我介绍,我是陆衍的太太,言喻,你好啊。”   有一句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说的就是这个阶段的言喻。   她眸光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仿佛她穿得不是平价的衣服,身材也不是仍旧胖着一般,看得对方都有些寒意了,连一句你好都回应不了。   陆衍没有几分心思看两人在这边说话,他插着兜,淡声:“言喻,你回去吧,以后带孩子出门,带两个保姆一起。”   他转身就走,长腿迈开。   女人跟上了他,后背一阵凉,嘟囔道:“真是你太太呀,你太太跟媒体说的一样,心机恶毒,形容丑恶。”   陆衍脚步停顿住,侧眸看她,漆黑的眼睛深邃似汪洋大海,冰封万里,万千淘浪隐匿着,不知何时会卷起。   但是女人心底一颤,寒意深深,她知道,她没戏了。   可是,不是说……陆衍也讨厌他太太么?   ☆、第17章 他勾了唇角:“就这么喜欢我?”   当然讨厌。   但他讨厌,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议论她。   陆衍离去的脚步越发快了,身后的女人追在他的身后,他理都没理。   *   晚上有个小聚会,都是陆衍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点几瓶酒,喝几杯酒,再打几圈牌。   陆衍嘴角噙着一丝浅笑,手一按,明牌:“胡了。”   季慕阳甘愿花钱陪朋友,他把桌面上的筹码推倒,推倒了陆衍的面前,陆衍身边又换了个女孩,清纯干净纤瘦的模样,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傅峥也笑了,几人收手不玩了,他端起桌面上的酒,加入了冰块,猛地灌了下去。   季慕阳见陆衍心情不好,摸了摸怀中女孩的头发,问道:“颖夏还没找到么?”   “嗯。”   傅峥说:“这臭丫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是三人中唯一有太太又爱着太太的人,抬起眼皮,“不过,阿衍,据我对颖夏的了解,她不会因为有人想嫁给你,就跑走了。”   季慕阳修长的手指推了下眼镜框,斯文儒雅:“那可未必,颖夏是骄傲的,或许因为生气吃醋呢?照我说,阿衍家里的那个女人,没那么简单,她有手段、有本事,就是心思不正,既然能救阿衍,换其他什么条件不好么?非要嫁给阿衍,拆散人家情侣。”   傅峥勾了勾唇角:“可是阿衍的太太或许也喜欢阿衍啊,阿衍宠了颖夏这么多年,颖夏任性,并不适合他,要不是有救命之恩……这下好了,两个女人都有救命之恩。”   “错,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想给别的男人养孩子吧,阿衍家里那位,可是带着别人的孩子,嫁进来的。”季慕阳听起来就不太喜欢言喻。   陆衍一直都没说话,听到这,唇角勾了勾,有些讥嘲,他手里把玩着酒杯,酒液一口灌下。   喝到了11点多,陆衍早就醉了,他英俊的眉头蹙着,酒意上头,漆黑的眼睛里带了些不一样的光泽。   季慕阳和傅峥好歹记得陆衍结婚了,想了想,没随便叫个女孩就把他扔这儿,而是将他送回了他和言喻居住的那个公寓。   *   言喻听到了门铃声,她原本都打算睡了,只好爬起来,披上外套,开门。   陆衍酒气冲天,言喻的眼眸扫过了扶着他的两个高大男人,一想就知道,应该是陆衍的朋友,她弯了弯眼睛:“你们好。”   傅峥说:“你好,阿衍醉了,所以我们送他回来。”   言喻给两人让了道,让他们扶着陆衍,进了房间,那是陆衍的房间。   季慕阳离开前,瞥了言喻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走出门后,傅峥说:“大方得体,温柔,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阿衍会喜欢的。”   季慕阳倒不这么觉得:“我说阿峥,你不能因为自己结婚了很幸福,就想着兄弟们不幸福也得装出幸福啊。”   *   言喻拧了毛巾,小心翼翼地给陆衍擦了擦脸。   他身上酒气仍旧很重,她却笑了笑,从他的额头一直擦到了薄唇上,停滞了动作,目光一寸寸地逡巡着他的这张脸,鼻高唇薄,眉眼生冷,眼下有若隐若现的泪痣。   她的手轻轻地碰触了下那颗泪痣,只觉得心都柔化了。   下一秒,原本喝醉的男人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带着不明的意味,锁住了她。   斜勾了唇角:“就这么喜欢我?”   ☆、第18章 你是个好太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瞳清明,言喻还以为他清醒了,但下一瞬,又看到他瞳眸有一瞬间的恍惚。   光线昏暗,他冷硬的轮廓也在灯下一点点柔软下来。   男人的力气,原本就比女人的力气大,喝醉了,尤甚。   醉了的陆衍什么都不想去想,只觉得身体是灼热的,这一股燥热从内心深处爬升了上来,大约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欲.望,这一次却对身边的这个女人起了。   他自己也觉得讥讽。   觉得她难看、身材也不好,灯和酒意下,她的皮肤柔嫩似是牛奶。   他翻了个身,将她牢牢地困在了自己的身下。   不顾她的挣扎,他略显粗粝的指腹从她的睡裙下往上,滑不释手,最后拢在的胸前。   这大概是胖妞唯一的福利吧。   她身上还有着淡淡的婴儿的奶香,让人觉得很安心。   言喻挣扎了下,推了推他的胸口,偏过头去:“陆衍,你冷静下来,你喝醉了。”   陆衍嗓音低哑:“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言喻,我的太太言喻。”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言喻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甘冽的烟草气息,以及独特的那种味道,她也说不出来的味道。   言喻闭上了眼睛,听着他的嗓音,她的手指一点点蜷曲。   他突然吻上了她的唇,浅浅地贴在了粉唇之上,然后开始辗转,这样的好滋味让陆衍自己都有些惊讶,让人沉迷。   言喻挣扎,用力地推着他的胸口:“陆衍,你先放开我!”   男人的手四处移着。   言喻还在想要怎么让陆衍停下,结果,还没等她想出来,陆衍的手就突然停顿住了,不动了。   言喻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   陆衍的酒意彻底吞噬了他,他就趴在了言喻的身上,沉沉地压着,无意识地说话。   第一句话,言喻没听到。   第二句,却是夏夏。   言喻抿唇,再多的火热都凉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翻了过去,然后给他脱掉了衣服,又擦了身体,换了套睡衣,再擦了擦脸。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妈子,唯一不好的地方,她发现,她故意用擦过身体的毛巾再给陆衍擦了脸,有洁癖的陆二少爷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   陆衍是半夜醒来的,他醒了之后,就发现已经有人给他清洗过了。   他下了床,胃有些疼,自从生了病之后,身体机能就不如以前了。   他没叫醒其他人,去了厨房,动作很轻,却还是吵醒了言喻。   言喻站在厨房门口,披散着头发的样子,还真的吓到了陆衍,他眸光微凝,皱眉,不带一丝温度:“你来做什么?”   言喻动作利落:“你胃疼了是么?”   陆衍的病经不起一点折磨,需要好好养着,她声音温软,轻声道:“你去旁边坐着吧,我给你做饭,吃小孩的面线可以吗?软软的,易消化,对胃好。你也别像今晚一样喝酒了。”   她说话点到即止,因为怕他嫌烦,他本来就已经够厌恶她了。   言喻抿了抿唇角。   陆衍靠在了椅背上,长腿交叠着,灯光照出了他深邃的眼窝,他问:“今晚是你帮我换衣服的么?”   “嗯。”   他也不再说话,盯着她温柔做饭的模样,勾了勾唇角:“你是个好太太。”   这一句话,听不出来是真心还是敷衍,更听不出是喜悦亦或是浓郁的厌烦。   ☆、第19章   言喻抿了抿唇,继续做饭。   陆衍还是看着她,她做饭的样子很熟练,带着柔和,低头的瞬间有别样的温柔。   没一会儿,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面线就放在了陆衍的面前,勾动着他的食欲。   陆衍吃面的时候,言喻很安静,就支着下巴看着他的侧颜。   陆衍似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吃完推开了那个碗,然后,抬眸,对上了言喻的视线。   他的瞳眸很黑,高深莫测,叫人猜不出心思。   有些男人会爱上为自己做饭的女人,可是这些男人里,不包括陆衍,做饭他有厨师,照顾他有保姆,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厨师或者保姆?   言喻刚要去收碗,手腕就被陆衍攥住了。   陆衍忽然说:“言喻,我们谈谈。”   言喻的心一顿,陆衍用力一拽手,她就在他的腿上坐了下去,他的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   他凌厉的目光不放过她的每一寸表情:“你和我结婚的事情,没有告诉你的家人?”   言喻说:“我是孤儿。”   “那是谁资助你去英国留学?”   她的心脏紧缩了下,有些疼,才垂下了眼睑,陆衍的手就用力了几分:“别撒谎!”   “程家一直资助我上学。”言喻咬了下唇。   “英国华裔程家?”陆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捏碎了她的下颔一般。   “是。”   陆衍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薄唇紧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不要在爸妈面前提起‘程家’这两个字,知道了么?”   他冷笑了下:“还有,彻底忘掉程家对你的恩情,你现在是陆家的人。”他顿了顿,想起了屋里的小星星,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手指一点点收紧,冷声问:“孩子跟程家有关么?”   言喻摇了摇头,睫毛颤了颤,眼圈泛红。   她的下巴钻心得疼。   陆衍想到了程辞,眉眼覆上寒霜,但小星星的确不可能跟程辞有关,言喻怀上孩子的时候,程辞已经死了,更何况,她一个受资助孤儿怎么可能跟程家少爷认识?   但他还是问了:“你认识程辞?”   猛地听到程辞二字,言喻只觉得浑身冰凉,她一碰触到陆衍的视线,有些恍惚,鼻尖就下意识地一酸,她睫毛翕动了下:“程辞……是谁?”   声音有些艰涩。   陆衍松开了言喻,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再继续问下去了,站起来:“没事。”   说完,就想走。   还没动,胸前就忽然扑上来了一个柔软的身体,女人的手紧紧地扣着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胸前,没一会,他的衣襟就有了濡湿。   陆衍一怔。   她没说话,就是默默地流泪,隐隐约约却有细弱的呜咽声传来,仿佛他就是她唯一的支柱。   陆衍垂眸,看着她的发旋,薄唇微绷着,明明是想推开她,但拧了拧眉,没有动手。   过了一会,言喻哽咽的声音从怀里传出,她手上的力道越发紧,像是要融入他的身体里。   陆衍就这么站着,等到言喻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他才一把推开了她,眉眼生冷。   言喻咬着下唇,眼睛泛红。   突然很想程辞,真的很想,想得心口像是被谁突然狠狠地插了一刀。   陆衍眉梢微挑:“言喻,你之前是不是认识我?”   所以才会突然情绪崩溃,所以才会主动捐献,所以才会这样尽心地照顾他,女人动了情,才会容易做傻事。   言喻迟疑了下,摇摇头。   陆衍眸色加深:“别骗我。”   不能提到程辞。   言喻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她手指蜷缩了又松开,才说:“认识。”她说,“你每次去LSE我都见过你,你去办过讲座,我听过你每一次演讲,你在伦敦办过的业余摄影展我也去过,你办过的宴会,我曾是翻译。”   像是每一个暗恋的人会做的事情。   陆衍打量着言喻,他办展览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特意去关注,根本拿不到票。   他从医院初见时莫名其妙落泪的言喻,想到第二次见面就要嫁给他的言喻,再想到他动手术之后,细心照顾他的言喻。   她喜欢他?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下,喜欢就可以生下别人的孩子,然后不顾他有女朋友,拿着他生命做威胁,死活要给嫁给他?   这样的喜欢,可真廉价。   陆衍菲薄的唇动了动:“言喻,别爱我,因为我不会爱你。”   可是她不需要他的爱。   言喻扬起头,目光一寸寸地逡巡过他的五官,最后停在了他漆黑的瞳仁上,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缩影。   这就够了。   她笑了笑:“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想好好地照顾你,而已。”   ☆、第20章 冷情的人最开心,多情的人最薄命   陆衍喉咙发紧。   脑海里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恢复了冷静,淡漠地推开了言喻,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回到了房间里,各自睡觉。   隔天,陆衍很早就起床了,但言喻起的更早,已经抱着小星星在吃饭了。   两人没有什么对话,只有小星星,挥舞着两只小手,拽着陆衍的西装,想要他的抱抱。   陆衍在出门前,还是弯腰,抱了抱小星星,满怀都是柔软的奶香。   小星星兴奋地蹬着两只小胖腿,然后凑了过去,在陆衍的脸上糊了一脸的口水。   言喻弯了弯眼睛,笑了。   那样的笑,映着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像是在春日平静的湖水中,投了一颗石子,漾起了涟漪。   陆衍黑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   言喻正在做瑜伽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一个国内的陌生号码。   她深呼吸,平缓了下气息,接起了电话:“喂?”   “小喻,猜猜我是谁?”   言喻一怔,然后唇畔勾起,笑道:“南北。”   *   言喻带着小星星出去见南北,到达餐厅的时候,南北已经坐在了那儿,点了一杯咖啡,正在漫不经心地搅拌着奶糖。   听到了声响,她抬起头,看到了言喻,站了起来。   小星星出生后,她第一次见到,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了过来,柔软、温暖,她鼻子一酸。   两人落座后,南北还抱着小星星,言喻就坐在她的旁边。   南北和言喻是在大学社团认识的,但两人的专业并不同,南北学心理学,言喻是法学,准确来说,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北是言喻的心理医生,因为言喻不肯去看病,唯一能帮助她的就是南北了。   南北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读硕士的时候,去了美国,不知道言喻会在心理压力极大的情况下,选择了偷偷代孕,更不知道,她回国之后,还嫁了人。   明明两人经常联系,言喻却什么都没提起,直到事情尘埃落定后,才讨饶一般地跟她坦白。   言喻抿了抿唇,黑眸弯弯:“北北,真的对不起,我怕你会对我失望,也怕你阻止我。”   南北气:“我失望什么啊,反正怀孕的是你,傻不拉几嫁人的也是你。”   言喻抱住了南北:“你骂我吧。”   南北佯装发怒,还真的开始骂了,恨铁不成钢地骂,只可惜骂了几句,小星星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直看着她,看得南北有几分心虚,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呢?   南北默了下,认真道:“小喻,你得走出来了,程辞已经不在了,可是你还得继续活下去,陆衍他……并非良配。”   言喻唇角的弧度有些淡了下去。   南北拉住了她的手:“他们是两个人。”   言喻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心脏像是被手掐住了一般,酸胀的,她什么都知道,但被人点出来的时刻,却有种失落的难堪。   她忍住了翻涌的情绪,转移了话题:“你呢,北北,和他怎么样了?”   南北想起了她回国前的早晨,她躺在床上,笑意吟吟地看着宋清然,说:“我要回国了。”   宋清然正在穿西装外套,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抿着唇,侧脸淡漠,不置可否,似是没听到她的话。   直到穿好了之后,他冷淡又冷静地在她的床头,放下了一张卡,菲薄的唇吐出了几个字:“一路顺利。”   是啊,他有什么好在意的,没了她,他身边还会有各色各样的女孩子。   言喻从南北的表情,也猜出了什么,她垂下眼睫毛,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冷情的人最开心,多情的人最薄命。   ☆、第21章 说他干嘛呀,这个渣男   吃完饭,言喻推着婴儿小车,小星星躺在里面,玩着自己的小手。   南北走在言喻的旁边,勾着言喻的手臂,说:“我们逛逛商场吧。”她垂眸,看了眼言喻的衣服,说:“过段时间瘦下来,你就会更好看,恢复原先的美艳惊人!”   言喻笑着看她:“等下被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不知天高地厚呢,还美艳惊人。”   南北不在意:“不过,你虽然好看,但也不能一直穿得这么朴素啊,都是富太太了,去打扮打扮,更漂亮。”   南北眼光好,这几年跟着宋清然没少大手大脚,给言喻拿了一堆衣服,刷卡的时候,手一点都不软。   言喻说:“陆衍给我卡了,我有钱,不用花你的钱。”   南北眨眨眼,晃了晃手中的卡:“这是宋清然的卡,不花白不花。”   最后买完的时候,言喻穿了身驼色的修身扣腰长大衣,阔腿裤宽松,身材高挑,又透着知性。   南北站在了言喻的后面,一起看着镜中的言喻,南北赞叹:“真好看。”   言喻的身上一直有着矛盾的美感。   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她才从小城镇来到英国,有些生涩和不自在,却有种青涩的美。   后来,她认识了资助她的程辞,在程辞的带领下,一点点蜕变,五官变得精致,却不艳俗,青涩褪去,留下了温软、知性和甜美。   程辞离开后,她变得瓷娃娃一般脆弱,幸好,她现在已经慢慢走出来了。   南北抿了抿唇,和言喻的视线,在镜中交接上。   “男人都喜欢美人,陆衍会喜欢你的,既然你选择了他,那就努力一把,和他好好过,毕竟小星星还是需要爸爸的,至于他的那个前女友,迟早有一天,陆衍会知道她的真面目的。”   言喻弯唇,没有说话。   “对了,我过几天就会去医院上班了,你呢?打算去律所上班么?还是就在家带小星星?”   言喻抿唇,转眸,瞥了眼婴儿车里的小星星,有些无奈:“虽然我很想一直带着小星星,但是一直在家里,不工作,我怕我自己会失去主心骨,与社会脱节,我已经给律所投了简历,但只能先做实习生,我还没考国内的司法考试,英国的证,国内并不认可。”   南北很满意,两人一起往商场外走,她靠在了言喻的身上:“当然要出去工作啦,我们读了这么多书,我们这么聪明又可爱,当然得为社会发光发热啊!最重要的是,工作了才有钱啊。”   她眼睛弯弯:“男人算什么呀,金钱才是最重要的。”   南北已经联想到自己成为富婆,言喻却瞥到不远处的两个男人,都穿着西装,从隔壁的办公大楼走出,身后跟着一群下属。   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两个男人都偏过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言喻扯了下南北,轻声说:“宋清然。”   南北愣了下:“说他干嘛呀,这个渣男。”   然后她抬眸望去,恰恰地对上了宋清然漆黑幽静的眼眸,像是听到了她的话,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宋清然旁边的人,是陆衍。   陆衍站得笔直,双眸落在言喻新买的衣服身上,的确人靠衣装。   他又垂眸看了眼婴儿车。   身边的宋清然知道南北的闺蜜叫做言喻,也知道言喻嫁给了陆衍,淡然地问:“陆总的妻女?”   下属也笑,大概是想讨好,却拍错了马屁:“都说女儿像爸爸,陆总的女儿肯定也和陆总一样。”   陆衍静立着,眉间闪过了淡淡的不耐,漆黑的眼眸冷淡讥讽了几分,那可不是他的女儿,这样的戏码,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第22章 你所以为的一切,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   南北和言喻走了过去,但宋清然和陆衍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只淡漠地看了她们一眼,如同不认识一般,就和一群人一起走了。   让南北和言喻有一瞬间的尴尬。   下属们下意识地瞥了眼南北和言喻,心想,果然和媒体说的那样,陆总根本就不喜欢也不在意他的妻子,至于旁边那个女人,或许又是某个想攀上高层的女人罢了。   南北看着宋清然的背影,手指蜷缩了下,又缓缓松开,自嘲:“还真是高不可攀的宋公子。”   她垂下了眼睫,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清醒一点,你所以为的一切,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   言喻笑了笑,抱住南北。   她倒没有痴心妄想,只是终究心揪了一下。   *   傍晚的时候,言喻和南北分开了,周韵打电话来,叫言喻和陆衍今晚回家吃饭,没提起小星星应该怎么办,言喻抿着唇,给陆衍打了电话,通了,但很久都没人接。   言喻先哄着小星星,喝了牛奶。   又给他拨打了好几个电话,仍旧没人接。   只好先发了一条短信——陆衍,妈妈想让我们回家,她让我通知你。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回信,然而,周韵的催命电话又来了:“你跟阿衍说了吗?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阿衍又出去玩了?我让你和他结婚,是让你好好照顾他的。”   言喻手指敲着沙发,没有听进她的话,不然真的听进去的话,会把自己气死的,她还想多活几年。   但挂断了电话,还是要给陆衍打电话。   这一次,陆衍接听了起来,声音微冷,又带着独有的不耐:“我今天有事情,不回去了,言喻,以后如果我没接你的电话,你就不要再打了,因为我不会接听的。”   言喻指尖紧了紧:“嗯,但妈妈……”   “这么想当一个好媳妇?她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她当初还叫你不要嫁给我,你怎么不听她的?”   陆衍淡漠地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多余的一秒都没有给予。   或许陆衍心情不好。   或许打了这么多个电话,的确很烦。   但言喻还是被他讽刺的话,刺得脊背有些发凉。   理所当然,打电话给周韵的时候,又收获了一顿冷嘲热讽。   最后周韵说:“阿衍身体刚好,肯定又去酒吧了,你去找他,他今天要是没回家,你也不用回来了。”   那家酒吧是一家会员制酒吧,聚集了整个城市的富二代,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销金窟。   言喻没有会员,周韵只知道下命令,但言喻就得想办法进去啊。   言喻让保姆照顾好小星星,化了精致的妆容,又换了套衣服,车库里有好几辆豪车,她随便拿了把车钥匙,就出门了。   她只有英国驾驶证,本来还不能直接在中国上路的,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十多分钟后,豪车停在了K酒吧门前,言喻随意地将车钥匙扔给了一旁的车童。   她踩着高跟鞋,身上穿着黑色的削肩裙,遮住了还未减下的肉,披着今天才买的坎肩大衣,走动间,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唇形优美,眼睛笑意很淡。   门口保安拦住她:“请出示会员卡。”   言喻没看他,抿着唇,显出了几分淡薄的不耐:“会员卡?你们老板都不敢找我拿,你们倒是胆子肥了。”   她见多了有钱人的姿态,端起来,再容易不过了。   言喻没有理他们,直接往里面走。   保安终究没敢拦,她身上都是名牌,又气势十足,就怕得罪的是某个大小姐。   言喻在酒吧的某个角落里,看到了陆衍那一群人,陆衍似乎在眯着眼睡觉,他慵懒地靠在了沙发里,薄唇很淡。   ☆、第23章 本想给你一巴掌,但怕脏了我的手   言喻站定在了桌子前。   一群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有男有女,带着大量的目光,从上到下。   好几个男人吹了口哨,满意地笑了:“哟,来了个风韵美人。”   季慕阳懒懒抬眸,正想看美女是谁,他一怔,这不是阿衍的太太吗?找人都找到酒吧来了?   话说她怎么进来的?   季慕阳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闪过了一丝不满,还没见过谁像言喻这样不识趣,拿那种手段逼着阿衍结婚,又带着拖油瓶,好不容易嫁进豪门,不乖乖地在家做他的豪门太太,还管起了丈夫。   真当自己是阿衍喜欢的人不成?   于是,他也懒得帮忙叫醒阿衍了,悠闲地往沙发背一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角眉梢甚至噙了淡淡的讽笑,等着看笑话。   季慕阳旁边坐着一个女人,抬眸看到了言喻,目光微微凝滞,这张脸,她在报纸和私家侦探查到的资料里,见到了好多次。   脸好看又怎么样,不过是个胖子。   甚至是个穷人,凭什么嫁给衍哥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精致的眼眸里闪过了一抹暗色,她抿起了唇角。   言喻想走到陆衍旁边,再小声地叫他回去,她刚准备过去,许颖冬就站了起来,她的手里握着高脚杯,纯白色的裙子勾勒出美好的身体曲线,她眼睛弯弯,长腿迈开,走到了言喻的面前。   许颖冬在这群人里,算是小公主了,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有人笑:“冬儿,你认识这个美女呀,怎么不早带出来,大家一起玩玩?”   许颖冬没有回答他们,笑容灿烂,唇角的弧度完美,眼睛里倒影着言喻的身影。   言喻抿唇,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许颖夏的妹妹,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许颖冬巧笑倩兮:“你好。”   下一秒,她忽然举高了酒杯,言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红酒兜头淋了下去。   冰凉的酒液顺着头发,渗入了头皮,冷得人毛骨悚然,还有不少的液体,顺着头发,缓缓地从脸上滚落。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闭上了眼睛,手指微微用力,攥在了一起。   周围的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了,安静了下来,没有说话嘲笑的声音,只余下大厅里震耳欲聋的摇滚声。   许颖冬仍旧笑着,眼睛里却沉积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哦,言小姐,这是欢迎你的,恭喜你不要脸地赶走了我的姐姐,抢走了我的姐夫,本来想给你一巴掌的,但是怕脏了我的手。”   她的语气噙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又带着只是孩子玩闹的语气。   旁边的一群人一听,都下意识地看了眼角落里的陆衍,他们乐了,好一出好戏,沉闷的生活,又多了几分调剂。   言喻重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眸里都是冷清,黑得让人有些害怕。   她盯着许颖冬,背脊挺直,语气出人意料的冷静:“许小姐果然和传说中一样的缺乏教养,也是,难怪你这么生气,毕竟你暗恋、觊觎了这么多年的姐夫,现在是我的丈夫。”   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许颖冬的脸上。   许颖冬气得脸都红了,她咬着唇:“你胡说什么?”   偏偏周围还有人嘲笑出声了,也就许颖冬以为自己对陆衍的爱藏得很深吧,还装作圣母的样子,帮姐姐出头?真是笑话。   动静这么大,陆衍也被吵醒了,他眉间微蹙,睁开了眼睛,先看到的是满身红酒的言喻,抿起了唇角,漆黑的眼睛沉了沉。   往旁边一瞥,许颖冬的手里正拿着空酒杯。   男人的声音带着冷气:“许颖冬,你做什么?!”   ☆、第24章 是啊,对付贱人,就应该这样   许颖冬心里一咯噔,蹙起了眉头,眼眸里就只剩下莹莹的水光,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红唇动了动,叫他:“姐夫。”   陆衍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这个角落里,投下了深深浅浅的阴影,微微低着头。   他走了出来,站在了言喻的面前,垂眸,瞥了眼她狼狈的模样。   出口的话带了淡淡的凉意:“你来做什么?”   言喻的睫毛上落了红酒液,轻轻一眨,就顺着眼睫毛滚落,将眼前的世界朦胧上了一层雾气,她深呼吸,还没说话。   陆衍修长的指尖就夹着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英俊的脸上没有几分表情,眼神也淡极了:“擦一擦。”   但是言喻却感到了几分难堪,周围人看热闹的眼光,像极了她从小地方来到了大城市,再从国内来到了国外的时候那样,她窘迫、不安,甚至自卑,面对着大部分人的嘲笑和讥讽。   只是那时候,她的身边有程辞。   可是现在……   言喻抬起了眼皮,对上了陆衍黑漆漆的眼睛,心尖微颤,还是移开了视线。   这样一双,像潮水一般,让她沉溺的眼睛,现在只是一片荆棘地,密密麻麻地剐着她的心。   她眼眶微热,忍了又忍,抿着唇,接过了陆衍手里的纸巾。   她攥紧了纸巾,轻声说:“妈妈叫我来找你回去。”   陆衍眯起了眼睛:“就这事?”   “嗯。”   “那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许颖冬贴近了陆衍,手靠近了他,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袖口:“姐夫。”她叫这句话,也没什么意思,就只是想羞辱言喻罢了。   嫁给了陆衍又怎么样,陆衍心中忘不了的白月光,还不是她的姐姐?   她说完,冰凉带着嘲笑的目光,笼罩在了言喻的身上。   陆衍没有推开许颖冬。   许颖冬的姐妹们也都学起了她的腔调,叫起了:“姐夫。”一叫完,她们都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谁也没有把言喻放在了眼里。   言喻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红酒,对陆衍道:“很晚了,你也一起回去吧。”   陆衍冷淡的目光瞥了言喻一眼,微微拧眉,大概是不想见她这个样子,他抿起了唇角,推开许颖冬,随意地看了下手机的时间,不耐道:“那走吧。”   许颖冬可不愿意,她鼓起了两腮,还想说什么,看到陆衍冷漠的侧脸,终究还是咽下了那些话。   言喻转身想走,许颖冬却冷笑一下,故意伸脚。   言喻微微垂眸,就注意到了许颖冬故意伸出来绊她的脚。   她心里压抑着的火气,一点点冒出头。   她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脸色,琥珀色的眼眸里,结满了冰霜。   陆衍根本就没等言喻,长腿迈开,不过一会,高大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往外面走去了。   有人也看到了许颖冬的脚,却有些失望,言喻根本就没绊倒,她们凉凉地笑道:“冬儿,对待小三贱人,这样可不够哦。”   言喻背脊挺得笔直,看似淡然,仿佛她根本没受到这么多刁难一般。   她往回走了几步,平静地拿起了桌面上盛着红酒的杯子。   几个快步走到了许颖冬的身边,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脑袋,倒了下去。   她薄唇微动,目光冷静,优雅又缓慢地道:“是啊,对付贱人,就应该这样。”   这一下,全场是真的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停滞住了手上的动作,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了言喻。   谁也没有想到,看似温软又好欺负的女人,竟然会朝着小公主许颖冬泼红酒。   ☆、第25章 言喻吻住了陆衍(3000+)   季慕阳原本懒懒散散地垮在沙发里看戏,现在也微微怔住了,然后挑了挑眉,坐直了些身体,还真是有趣。   有些富二代笑了笑,有些拧了眉,觉得女人吵架的样子,可真不美。   两人都是狼狈的模样。   许颖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尖叫出声,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音量的大小:“你这个女人,竟然敢泼我水!”   言喻没有理她,扔下了红酒杯,就快步地往外走去。   她气得微微颤抖,绷紧了唇线。   许颖冬从身后拽住了她,她手上刚刚做好的尖锐的美甲,陷入了言喻白嫩的皮肤里,隐隐刺疼。   言喻知道她这样很丑陋,失去了所有的风度,在这些人面前,表演了一出笑话,让所有人免费地看了一出戏。   可是她控制不住,就好比现在,她只想转过身,狠狠地给许颖冬一巴掌。   有人又进来了。   高大的身影微微挡住了廊灯,明灯倾泻,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隐隐散发的寒意。   他声线冷淡:“言喻,你又做什么了?”   言喻没说话,许颖冬一下就松开了拽着言喻的手,她像个被欺负的弱小一样,站定在了陆衍的面前,声音里含着委屈:“姐夫,衍哥哥,她泼我。”   陆衍的眼眸似是望不到底的深渊,淡淡地笼罩着言喻,他什么也没问,微微沙哑的嗓音道:“冬儿,去换衣服吧。”   言喻知道,对于陆衍来说,他根本就懒得管女人之间的麻烦事,真相是什么样,他根本就不想费心知道。   许颖冬嘴唇翕动了下。   陆衍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周身弥漫的沉稳气势,让她收住了嘴。   许颖冬走后,陆衍垂眸,靠近了点言喻,灯光下,他深邃的轮廓也变得柔和,目光带了点高高在上的睥睨,他收了视线,不看她,透着清冷:“言喻,你先出去等我,你开车来了,是么?在你开来的车上等我,过一会,我就出去。”   他现在的语气,和平时比起来,已经很客气了。   言喻坐在了车上,抽出了纸巾,一点点擦去了头发上、脸上的红酒,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干脆不擦了,黏腻的感觉,贴着皮肤,让人像是被闷在了透明的塑料袋里,然后缓缓地窒息。   言喻等了许久,她看了看时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路灯暗黄,光线微弱,陆衍的身影才出现,言喻握了握方向盘,下一瞬,就看到那个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的身旁,紧贴着一个女人,两人的身影没过一会,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启动了,朝着言喻这边的方向驶来,车灯刺眼,直直地照射着她的眼睛,刺得她眼球疼。   她微微眯起了眼,侧过脸。   跑车从她的车旁,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言喻看到驾驶座上的陆衍看都没看她,薄唇轻抿,有些漫不经心,有些不耐烦,只是目视着前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   而他的副驾驶座上,坐着许颖冬,她靠在了陆衍的身上,仰头看他,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容满面,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甜意。   陆衍还在开车,许颖冬似乎瞧了眼言喻,趴了过去,从言喻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她吻了他的耳垂,亲昵的,温柔的,甜蜜的。   那一刹那,言喻的心脏,仿佛被人拿着刀狠狠地插了一刀。   然后再细细地磨着刀锋,带着倒刺,拔了出来。   鲜血淋漓。   言喻收回视线,静静地怔着,目光微抬,看向了后视镜里的自己,头发黏腻,妆容也都花了,脸色微微苍白。   只剩下一双眼眸,冷清得令人微寂。   他忘记了,他让她等他。   她的唇角绷得很紧,只怕自己一放松,忍了许久的眼泪,就会掉落,她从带出来的包包里,拿出了卸妆纸,一点点,认真又细致地,对着后视镜,擦掉了妆容。   露出了干净的眼睛,白嫩的皮肤。   她有些失神,车窗外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又有豪车呼啸着而过,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又应该做些什么。   有些失神。   垂下眼眸,看到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手链,不是今年的新款,却仍旧保持着崭新干净,银白的质感勾勒着手腕,显出了莹润,白得晃眼,宛如瓷玉。   她指尖微颤,抚摸上了手链。   原本就疼得发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一般,她咬着下唇,眨着眼睛,忍住了即将出喉咙口的哽咽。   程辞。   这两个字,像是一枪,开在了她柔软的心脏上,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途径,她趴了下去,允许自己,再软弱一次。   明明早就做好了决定,她想靠近和程辞有关的一切。   现在却觉得委屈。   难过得无法呼吸。   当她一旦松懈了起来,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水,怎么也掩不住,她擦掉,又有新的泪水冒出。   直到——车窗外传来了有人敲窗的声音,外面还有耀白刺眼的灯光。   言喻抬起了头,转眸望去,只看到刺眼的白光,和模糊的人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避开了光。   那人还在敲窗。   言喻降下了车窗,转眸,那人把手机手电筒往下了点,露出了英俊的面孔,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会是季慕阳。   季慕阳漆黑的眼睛覆盖着浅淡的笑意,抿着唇,似笑非笑。   言喻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却怔了怔,唇角微紧,懒散的目光盯着言喻。   她的瞳眸是琥珀色的,有些浅,这样的瞳孔在平常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冷淡,但现在,泪水就挂在了她卷翘的长睫毛上,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像是莹润的珠子,泛着浅浅的光泽,有些可怜的无辜感。   季慕阳在她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言喻轻轻地擦去了眼泪,移开了视线,恢复了冷淡,她淡淡地问:“季公子,有事么?”   季慕阳靠在了车身上,手上玩着打火机:“哭了?”   言喻没回答,她拿起架子上的车钥匙,看都没看季慕阳。   说实在,她对季慕阳并没有什么好感,季慕阳这人,纨绔子弟,又是陆衍的朋友,两人没怎么接触过,但她也知道,季慕阳也并不喜欢她,否则,刚刚就不会只在看热闹了。   言喻扭动了钥匙,声音淡然:“抱歉,季公子,家里的孩子闹了,我还得回家。”   季慕阳却从车窗外探身,直接旋开了车门,散漫地坐了进来:“那你开车吧。”   言喻转头:“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是阿衍叫我送你的,他要送许颖冬。”季慕阳眼眸闪过了什么,他瞥向言喻,“你没拿到驾驶照吧,就敢开车上路,你可是阿衍的太太,要是因为这个被警察抓了,陆家可不会放过你。”   言喻盯着季慕阳许久,最终还是下了车,让季慕阳开车。   一路上,季慕阳总是冷冷地勾唇,有时候语气讽刺地跟她说话:“嫁进豪门的滋味不太好受吧,因为你的丈夫并不爱你,也不喜欢你,甚至不会在外面顾及你的脸面,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就这么爱嫁入豪门?”   有时候淡淡地问她问题:“你为什么要嫁给阿衍?你以前在英国读书?”   只有停车的时候,他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言喻回答了他。   他问:“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你的前男友?你挺前卫的。”   她低头,解开了安全带,认认真真地回答:“是陆衍。”   她最后看了眼季慕阳。   季慕阳被她眼底的情绪怔了怔,坐在车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言喻回到了家里,小星星早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去洗了头、洗了澡,又洗了脸,然后贴了张面膜。   双手冲刷着水流的时候,不停地回想着今晚的一幕幕。   她清楚地知道,陆衍不喜欢,甚至讨厌她。   她抬眸,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现在的你,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从程辞离开后,她就一个人堕入了黑暗,几乎放弃了所有喜欢的东西,不出门,不做其他的事情,在黑暗中,独自挣扎。   直到,南北狠狠地骂醒她——她这样,程辞该多难过,他比谁都希望,她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他资助她从山村到城市,从江城到伦敦,一步步领着她,携手并肩,让她长成一个独立的女性,不是让她在失去他之后,就自暴自弃的。   他希望,她能绽放她的光芒。   从那以后,她慢慢地清醒,可是还是会想他,很想很想,想到不惜千方百计嫁给了一个像他的男人。   生下了一个像他的女儿。   她清醒,又觉得自己很病态。   外面,传来了细碎的声音,言喻擦干了手,裹上了浴巾,往外面走去,头发就湿漉漉地散在了肩膀上。   她轻声说:“张妈,吵醒你了么?”   但外面的人,是陆衍,他修长的指节上挂着车钥匙,他淡淡的目光落在言喻身上,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   刚想说什么,漆黑的眼眸闪过难以捕捉的什么,说:“穿好衣服。”   言喻一怔,低下头,这才发现,她随意裹上的浴巾,根本没遮住什么,被雾气蒸腾的微微泛起红色的白皮肤,露在了他的视线中。   灯光微弱,皮肤也泛起了一层漂亮的光泽。   她抿了唇,脸颊微红,裹紧了些。   陆衍瞥了下她红润的脸颊,喉结微微滚动,看她:“哭过?”   言喻的眼睛,撒不了谎。   她也没打算否认,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又一点点地松开,她轻声地“嗯”了句。   陆衍沉了沉眸,说:“言喻,这么说吧,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我娶了你,也扯平了,我会给你和你的孩子提供必要的物质保障,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各过各的。”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地传来,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否则,你会后悔的。”   陆衍常年久居高位,单单站着,身上就散发着浓郁的压迫感。   “你想做好媳妇,就去讨好我妈妈,别再让我发现,你去找我,或者出现在那一圈子里,我们这样的交易婚姻,最好的办法就是互不相干。”   言喻静静地看着他,只是问道:“那你会回这个公寓么?小星星需要爸爸……我也需要你,陆衍。”   她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陆衍忽然伸出手,捏住了言喻的下巴,眼底浮动着冰冷的嘲讽。   出乎他意料的是——言喻踮起了脚尖,睫毛翕动,眼圈微红,勾住了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唇。   陆衍的唇冰凉,他漆黑的瞳孔轻缩。   ☆、第26章 言喻瘦了,还被一个男人抱在了怀里(3000)   言喻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羞涩,她探出了舌头,似有若无地勾了勾陆衍的薄唇,瞳眸直直地对着陆衍漆黑似是深海的眼睛。   一眨不眨。   陆衍觉得,像是有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挠过他的心尖,酥麻的感觉在四肢百骸里迅速地流窜着,血液隐隐沸腾。   他是正常的男人,有着正常的欲求,被女人这样勾引,也会动情。   陆衍骨节分明的手,往下扣住了言喻的腰,将她抵在了桌子上,她的臀部贴着桌面。   他的另一只手往下,狠狠地捏了把言喻的臀。   男人的吻凶狠,带着掠夺,和他平日的冷淡一点都不相符,漆黑如夜幕的瞳眸闪过了一丝暗光,眼底深邃,深不见底,随时都能吞没掉所有觊觎他的人。   让人沉溺。   也让人窒息。   言喻被他的动作吓到,微微一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呼吸就被攫获,只能软软地依附着他,攀附着他。   陆衍顺应着身体的本能,甚至有些恶意地想,这个女人主动贴了上来,甚至成为了他的妻子,现在还这样地勾引他,他就算睡了她,又能怎么样?   他让她滚远点,她却不肯,他又何必给她脸。   他大掌缓缓收紧,用力着,在她琥珀色的湖水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孔,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却忽然一悸动,脑子一疼。   脑海里闪过了许颖夏的脸,混乱的现场,漫天的白。   是夏夏救了他。   夏夏微微弯着的眼睛,弯着的唇,白皙的肌肤,夏夏毫无心机的性格,能够让他产生安定心的夏夏。   陆衍微微恢复了神思,垂着眼睫毛,眼底是浅浅的阴翳,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处心积虑嫁给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甚至是他厌弃的类型。   莫名地浮现出厌恶的情绪。   他眉宇间流露不耐烦,猛地推开了言喻。   陆衍平息了下紊乱的呼吸,再垂眸的时候,眼睛里一片平静,冰冷,毫无感情,他抿起的薄唇,是凌厉的刀锋:“言喻,做人要自爱。”   语言可以是蜜糖,也可以是刀子。   言喻的后腰被他推得撞在了桌角,有些疼,她皮肤本来就白嫩,容易磕磕碰碰,现在肯定淤青了。   他说她要自爱。   陆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明知道她腰撞到了,却没有半分想去扶起她的心情和举止。   他懒淡地道:“我会跟妈说清楚的,之后你和你女儿在这里生活,我搬到另一处住所,妈妈不会找你麻烦了。”   他的语气没带几分情绪,却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烦,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扔掉了一个垃圾一般。   “你工作或者不工作,都可以。”他顿了顿,随口道,“当然,如果你愿意离婚,那再好不过了,言喻。”   言喻抬眸,想说什么。   陆衍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眉宇间凝结了寒气,微微眯起了眼睛:“还有,我听慕阳说,你说那个孩子是我的女儿?”   他没等她的回答,就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袖扣,轻轻解开,边往卧室里走,边冷淡道:“言喻,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么……反胃的话了。”   言喻的心揪了下,脑子也疼涨得厉害。   她没说话,嗓子干哑,动了动嗓,什么也没说出口。   *   陆衍说要搬走,就真的要搬走。   第二天的时候,他人不在,但是他的助理来了。   助理穿着笔挺的西装,其貌不扬,但气度非凡,笑容礼貌又克制,按了门铃之后,言喻开门。   他笑:“您好,陆总让我来拿他的东西。”   言喻抿了抿,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然后牵起了唇角,笑了笑:“好的,您进来吧。”   助理微微弯腰:“您可以叫我,李助理。”   他全程没有对言喻进行称呼,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不礼貌,至于他不想称呼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服务的对象是陆衍,陆衍不把她当做太太,所以助理就不会叫她陆太太,但如果叫她言小姐,又会让人觉得不尊重。   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叫。   言喻抱着小星星,逗了逗她。   工人们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   小星星什么也不知道,玩着自己的小手指,漆黑的眼睛弯弯地看着妈妈,然后笑嘻嘻的。   言喻却有些走神。   小星星笑起来,真的很像陆衍,特别是眼睛,但和陆衍不一样的是,陆衍的眼里全然是浮冰,而小星星的眼睛里,真的落满了星辉,熠熠生光。   忙碌了一早上,陆衍的房间终于空了,工人们也将整个房子收拾干净了。   李助理站在了门口,笑道:“抱歉打扰您了。”   门板合上,这栋公寓里,真的就只剩下言喻和小星星了,她抿着唇,酸涩涌上心头,又被压下。   是她自作自受。   不过还好,她还有小天使,言喻抱起了小星星,鼻息之间都是软软的奶香,心里空缺的一角,仿佛被填上了。   张妈从厨房出来,眼睛流露出了担忧,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可怜的情绪,看着言喻。   在她看来,言喻是真的不错了,没什么架子,对她们佣人态度好,会照顾孩子,但是就是不得少爷的喜欢,不得丈夫喜欢的女人,还被抛弃在了外面的公寓,她想想就觉得,言喻的后半辈子会有多凄凉。   言喻装作没看到张妈的眼神,淡淡笑:“张妈,给小星星泡奶粉吧。”   当天晚上,周韵又打来了电话。   毫无疑问,电话一接通,就是抱怨:“言喻,你怎么让阿衍一个人搬走了?我让你和他结婚,不是为了让他一个人生活的,他没人照顾该怎么办呀?更何况,你让阿衍搬走了,还怎么怀孕生孩子?”   她已经接受了言喻嫁进了陆家,唯一的盼头,就是让言喻快点生一个属于陆家的孩子,她迫不及待想当奶奶了。   不等言喻说话,她又继续道:“真是不知道,娶你有什么作用,也就一个移动的骨髓库。”   最后一句话,她咕哝得很轻,但对于言喻来说,就有些沉重。   她垂下了眼睑,嘲讽地想,是啊,等陆衍的病情如果有什么问题,她可不就是最好的骨髓库么?   周韵一直没听到言喻的回话,又说了一会,然后收了收语气:“算了,你也没什么用,骂你也就这样了。”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言喻放下了听筒,站起来,拉开了窗帘,阳光投射了进来,透过薄纱,在地上形成了浅浅的阴影。   倒春寒过去了。   *   南北已经入职了,在最大的私立心理咨询医院工作,她给言喻打电话的时候,言喻正在到处投简历,因为没有考过国内的司法考试,没有资格证,所以找律所还是有难度的,她也不局限于律所,先去公司当法务也是可以的,所以也给本地的好几个大公司都投了简历。   言喻接起了电话:“北北?”   南北笑:“我最近好忙啊,你呢?怎么样了?”   言喻说:“在准备今年9月份的司法考试,顺便投简历去律所或者公司,毕竟我毕业了一年,都说一孕傻三年,感觉知识点都要忘光了。”   南北那边有人在喊她,医院人来人往,的确很忙,她不好意思道:“阿喻,我先去忙了,等你找到工作了,我请你吃饭一起庆祝。”   言喻也强迫自己进入状态,不让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她给自己安排了严苛的时间表。   早上六点半起床,让张妈照顾小星星,出去运动一个小时,然后回来冲澡吃早饭,然后开始学习。   她复习司考的时候,小星星就趴在旁边的小床上,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妈妈。   这一段时间,言喻觉得很平静。   或许陆衍打过招呼,或许媒体觉得无聊,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媒体再来跟拍言喻了。   但是她还是经常会看到陆衍的新闻,财经版有他,娱乐版也有他。   明明看起来很冷淡,很高冷,但身边总是不断地有其他的女孩子倒贴了上来,有的是明星,有的是网红。   言喻苦笑了下,觉得自己很无聊,居然还分析了下这些女孩,能靠近陆衍的都有同样的特点,长得像、或者气质像许颖夏。   接下来的几天,言喻接到了不少通知面试的律所和公司。   就算她填写的资料是已婚,又非应届毕业生,也没有通过司考,但她毕竟毕业自英国G5大学,专业基础扎实,成绩优异,英语流利。   但她最终选择了陆氏集团。   陆衍不喜欢她,想远离她,可是她想见到他,也想接近他,更何况,小星星也需要爸爸的陪伴。   去了陆氏集团法务部,也不一定能靠近陆衍。   但不管怎么样,她得为自己,拼一次。   *   面试的时候,言喻的表现还算优异,面试官点了点头,最后抬眸看了言喻一会,觉得她有些熟悉,但也想不到哪里熟悉,最终归结于,美女都是相像的。   只是这个美女早婚就是了。   言喻走出大楼后,站在玻璃前,瞥了眼自己的身影。   得感谢媒体没再跟拍她,也得感谢媒体那糊图的技术,她现在瘦下来了,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把她和陆衍的太太联想到一起。   她没有开车,是坐公交车来的,一路沿着街道,直直地朝公交站走去。   路人时不时地转眸看眼言喻,再收回视线。   美女总是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她眉目如画,穿着一身勾勒身材的裙子,双腿笔直纤细,腰不盈一握,不显纤弱,而是恰恰好的美,皮肤如玉瓷。   黑发轻轻地挽成了发髻,有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耳后。   更映衬得耳垂莹润。   言喻刚要踏上公交站台,旁边忽然有一辆摩托车飞速开过,拽住了她的小包,言喻心里一惊,压住了即将出口的惊呼,短短的一瞬,做出了决定,松开了小包。   如果不松开,那样的车速,会拖走她的。   但她还是被摩托车挂倒了,磕碰在了地上,右手肘红肿了一片。   周围有人跑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幸好你松手了,飞车党最近太嚣张了。”   言喻看了下手肘:“没事没事。”   身后有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隐忍:“小喻。”与此同时,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男人靠近了她,转眼,就将她横抱了起来。   言喻觉得全身都凉了下去,她抬起头,对上了男人压抑着情绪的眼睛。   咬住了下唇:“姜舟墨。”   公交车站旁,一辆黑色锃亮的劳斯莱斯驶过,车内,陆衍靠着椅背,懒散地瞥过了路边的人群。   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眸光微怔。   似是熟悉,却又不熟悉。   他勾了唇角,眼眸沉下。   言喻瘦了,还被一个男人抱在了怀里。   ☆、第27章 女人聪明过头是愚蠢(4000)   车里的傅峥也顺着陆衍的目光看了过去,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带着趣味的眸光,笼罩在了陆衍的身上。   却见到陆衍,淡然地回收了目光,他的侧脸线条冷淡,不带几丝情绪,薄唇抿成了直线。   傅峥心里叹了口气,那位言小姐,果然没走进阿衍的心里。   劳斯莱斯很快就驶离了,言喻和那个男人的身影也迅速地消失在了视野里,最后一幕不知为何,深深地印在了陆衍的视野里。   言喻白皙的双腿,轻轻地晃在了那个男人的怀里,而她的双手,也自如地勾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陆衍修长的手指,略显薄情地敲了敲椅背,淡淡问:“阿峥,和言喻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傅峥瞥了陆衍一眼,不答而问:“吃醋?”   陆衍缓缓地抬了抬眼皮,漆黑的眼里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言喻这样的女人还不值得在他的心里泛起波澜。   更何况,他指尖蜷曲了下,想起言喻所说的——她那么喜欢他,又那么在意陆家儿媳妇这个地位,怎么可能选择放弃,而投入别人的怀抱?   陆衍的唇角牵起了似有非有的弧度,有几分凉薄,甚至可以说,漫不经心得有些恶劣,他根本没有心。   傅峥没得到回答,也并不在意,他的手机震动,打开,看到是自己老婆的信息,眼底泛起涟漪,连忙回了信息。   等回完信息,才问:“阿衍,你还在念着颖夏?你应该也知道,颖夏这次离开的原因肯定不简单,单单一个言喻,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消失?而且,不觉得,她这次消失了之后,许家也安静得有些过分,按照往常许家的性子……”   傅峥顿了顿,冷哼:“一定会来陆家闹,甚至……很有可能,没有了一个许颖夏,再塞一个许颖冬进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为什么许家出人意料的安静,甚至都没去找言喻的麻烦?”   陆衍抿着唇,唇线锋利,他盯着前方,背脊挺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许久,只说:“夏夏救过我,其他的并不重要,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许诺了要照顾她,无论她怎么样,我都会宠着她。”   傅峥哭笑不得:“她都被你宠坏了……阿衍,你简直像被她下了降头。”   陆衍没出声。   傅峥继续道:“你对夏夏更像是对妹妹的感情,我说真的……”他看了眼陆衍有些不郁的神情,识趣地转移话题:“好吧,不说夏夏了,我太太很关心你,她想知道,你有没有期待过什么样的女性?”   话音落下,逼仄的车厢空间里也就安静了下来。   陆衍面无表情,低头,继续轻轻地敲着,修长的手指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这个问题,问的是,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另一半?   年轻的陆衍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他何必花费时间去思考另一半是什么类型,那个时候,事业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最有挑战性的东西;后来,醒来遇到夏夏,他也就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夏夏成了他想要守护的人,命悬一线,生死危难,才知道谁是最重要的人。   至少,照顾着她、有她陪伴的日子,他觉得,心是满的。   陆衍深邃的眼里泛起了波澜。   言喻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他不讨厌心机重的人,只讨厌心机重又要伪装纯良、甚至毫无本事的人。   言喻算是踩了他所有的雷点,玩把戏,玩到了他的头上,强迫他娶她,强迫夏夏离开,强占了陆衍太太的名号。   陆衍往后仰了仰,望向了窗外。   城市充满了生机,也遍布着机会,他从小就比别人幸运,陆家给了他平台,但他也不辜负陆家这个平台,登到了这座城市的巅峰。   或许,他在期待一个,可以和她并肩的女人。   陆衍的瞳孔深处,墨色翻涌开,他薄唇微动:“绾绾想帮我介绍对象?”   傅峥笑了:“绾绾又不是不知道你结婚了,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想找什么类型的,她说以她作为女人的直觉,夏夏不是你的类型。”   陆衍回头,显得慵懒而淡漠,勾唇笑了:“夏夏当然是我的类型,在夏夏身上,不需要我的标准。”他顿了顿,眉眼冷冽,“当然,如果不是夏夏,我可能会期待一个优秀的、能并肩的人。”   傅峥眉心一跳,挑了挑右眉,眉目间浸染了几分趣味。   “拭目以待。”   谁也不说清楚,拭目以待什么,但似乎谁都清楚。   安静了一会,陆衍眉眼染着薄笑:“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认识和言喻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么?”   傅峥微微皱眉:“认识,那个男人是姜舟墨。”   陆衍停顿了下,从喉骨里发出了一声冷冷的嗤笑。   “原来是他。”   陆衍自然知道辛城姜少这个名号,但他从没和姜舟墨合作过,也没见过面,所以刚刚才没认出。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了,之前,言喻还在老宅里,和姜舟墨视频过。   他眯起了眼,视线彻底冷下,眼底泛滥起的浓郁的嘲讽。   奸.夫来了?   傅峥嗤声:“对了,言喻刚刚是受伤了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事,让司机绕路去医院,看看她怎么样了?”   意外的,陆衍没有反驳。   *   姜舟墨不顾言喻的挣扎,送她到了医院。   言喻根本没什么事情,护士给她擦了擦药,又让姜舟墨去拿了一堆药,就可以回去了。   姜舟墨本想让言喻住院的,言喻抿着唇,抬起了眼眸,琥珀色的瞳仁没有多余的情绪,冷淡道:“我结婚了,我有孩子了。”   这两句短短的话,却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姜舟墨的心上。   他瞳孔一缩,蜷缩起了手指,绷紧了唇角,直直地盯着言喻。   好半晌。   他扯唇笑了:“言喻,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言喻眼眸未动,直接下了病床,一边穿鞋,一边道,“姜舟墨,你可以去查,也可以去问,我结婚了,也生孩子了。”   言喻冷笑:“还有,你何必装呢?你敢说,你没查过我?”   姜舟墨抿着唇:“我以前是查过,可是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这两年来,我一直忍着没出现在你的面前,也尊重你的隐私,没有查过。”   “是么?”   言喻淡淡道。   她看也没看姜舟墨,就要往外走去。   男人的手一下就扣住了言喻的手腕,缓缓用力:“言喻,别走。”   言喻挣扎了下,没挣扎开:“你放开我吧,我说真的,我嫁人了,我嫁给了陆衍,我也生了孩子,她叫小星星,很可爱,我现在很幸福……”   她话没说话,姜舟墨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地一拽,就将言喻转了过来,扣押在了自己的怀中,他猩红着眼睛,绷着脸孔的线条:“可是我不幸福,言喻,没有你,我一点都不幸福。”   言喻的脸色渐渐苍白,抿着的唇,也失了点血色。   姜舟墨继续道:“言喻,你太不公平了……”   言喻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只觉得凉气缓缓从脚底升上去,她说:“姜舟墨,求你不要说了,如果你再说下去,我这辈子都不会见你了……”   她睫毛颤抖:“为什么不能就这样,我说了,你不欠我,但我也不想见到你。”   姜舟墨的手指缓缓收紧:“你怎么敢就这么嫁人,生孩子,言喻,你怎么敢?你忘记程辞了是么?”   言喻纹丝不动,她垂下了眼睫毛。   姜舟墨还要说什么。   她挣扎着去推他,拳头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姜舟墨,你看到了吗?我们俩只要在一起,我们俩谁也走不出来,求求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   姜舟墨没动,任由着她发泄情绪,许久,等她失去了力气,这才一把揽过了她,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小喻,我放过了你,谁来放过我,我不介意你结婚了,也不介意你生孩子了,程辞不在后,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病房里安静了许久,言喻闭着眼,不停地落泪,无声的。   良久之后,姜舟墨又重复了遍:“小喻,没人比我更爱你。”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病房外的鼓掌声,稀稀落落,带着讥讽。   言喻心里一惊,往门口望去。   陆衍和傅峥。   陆衍眉宇覆盖霜雪,黑眸冷沉,大概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太太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泣吧?   言喻想解释什么,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姜舟墨看到陆衍的那一瞬间,瞳孔下意识收缩,眉目凌厉,看了下言喻,然后手指一根根收紧,咬紧了腮帮子。   不过一瞬,就恢复了风度翩翩。   傅峥干咳了声,想打破这样的尴尬,介绍道:“我是傅峥,这是陆衍,您是辛城的姜少吧,久仰大名。”   姜舟墨的嗓音很冷静:“陆总,傅少。”   难怪,言喻会这么快结婚,兜兜转转,还是离不开程辞。   姜舟墨一点都不甘心。   陆衍淡淡颔首,看向了言喻,淡声:“走吧。”   言喻跟上了他,没有再回头看姜舟墨。   傅峥也不好再跟陆衍了,直接叫司机来接他。   车内,言喻一直在纠结要怎么解释,但红唇翕动了好几下,还是什么都没讲出来,许久,陆衍笑了:“不用解释了,你的事情我不关心,如果他是小星星的爸爸……啧,算了,之前忘记补充了,我们各过各的,不代表你可以给我戴绿帽。”   他手指冰凉,渗着寒气,轻轻地抬起了言喻的下巴,微凉的目光打量着她的五官。   “想和他在一起,可以,先和我离婚,不然,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言喻。”   他微讽:“你现在的皮囊的确不错,但不代表,所有的男人,都会甘心被你玩弄,女人聪明是好事,但聪明过头了,就是愚蠢。”   言喻垂着眼睫,没有几分心思理会陆衍。   *   言喻的工作步入了正轨,她渐渐适应了陆氏集团高强度的工作,几乎每天都在加班,甚至经常会带工作回去。   她刚进入法务组的时候,都在做零碎的法律文件搜索、资料卷宗整理和复印的工作,她也比较踏实,一开始在尽力做完零碎事情的时候,抽出时间,多看看公司以前出具的法务合同和法务文件,学习其中的优点,也总结不足。   机会没多久就来了,组长手头临时要有人来写一份和英国恒基地产的合同,是海外的一个开发项目,临时换了组,紧急需要一个英语流利、熟练使用法律英语专有词汇的人,言喻毛遂自荐了。   组长是个女强人,她让言喻跟她进办公室,直接道:“这份合同很重要,你负责写,写完之后,明天早上就传给我,但是,有一点我会跟你说清楚,这份合同的功劳,不会是你的,因为你资历太浅,不会直接让你跟陆总去签约。”   言喻点点头。   组长的脸色好些了,她笑:“还在准备今年的司法考试吗?”   “嗯。”   “加油,当了妈妈后,再去考,很不容易了。”她看着言喻,“你的孩子,还没断奶吗?”   言喻脸有些红,强自冷静,点点头。   组长敲了敲笔:“最好还是断奶了吧,孩子7个月了?你在工作,身上有奶香味不太好,我知道这个社会对女性很苛刻,所以我一直在给有希望的女性机会,你的学历很好,工作能力也不错,加油吧。”   “我明白。”   言喻深呼吸,她会好好珍惜的。   第二天,言喻提交了上去,她交完后,就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醒醒脑,昨天晚上,她熬到了3点,都没怎么跟小星星亲近,早上六点就赶到公司了。   南北还取笑她:“都说只有工作能力不强的人,才会加班加点,工作能力强的人,早就在上班时间完成了,小喻同志,你反省一下自己,工作的智商是不是被小星星宝宝给分走了呀?”   组长下午就告诉了言喻:“完成得不错,你的法律英语很好,不仅中文版的合同起草的很严谨,翻译版本,也没什么大问题,中午经理和陆总去英国了。”   忙碌到周末,言喻总算有时间好好陪陪小星星了,小星星想吃奶,妈妈一抱她,她就自发地开始蹭着言喻的胸口。   言喻不让她吃,她就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瘪了瘪嘴,看得人心都化了。   组长的电话来得很突然,言喻接听了起来。   组长:“言喻,马上收拾东西到机场,出差,去英国,陆总那边通知说让这一次起草合同的人立马过去。”   ☆、第28章 陆总第一次被女人打   言喻挂断电话,微微怔住,她想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陆衍让她去英国出差么?   可是她并不想去。   她眉头微微拧起。   小星星还这么小,一是没办过签证,也没办法舟车劳顿地跟她去英国,二是她要去工作,带个孩子根本工作不了。   可是让小星星在家里,她也放心不了啊,小星星自从出生以来,还没跟她分离过这么久。   言喻碰了碰小星星的鼻子,看着她漆黑的圆眼睛,长长的卷翘的睫毛和白皙的皮肤,心里生出了不舍。   “怎么办?妈妈要出差了,你有没有舍不得妈妈?”   小星星似乎也知道什么,但没哭,伸着小胖手,抱着言喻。   言喻深呼吸,鼻息间都是小星星身上的奶香。   言喻把小星星交付给了家里的保姆,还是不放心,又拜托了南北过来,南北很讲义气,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隔天,言喻赶往机场,公司加急办下来的签证正好到手。   10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她才踏上伦敦的土地,立马就被等候的人,接走了,她连休息都没办法休息。   那人看到言喻走路慢,微微皱眉:“快点,陆总还在房车里等你。”   言喻的胸口轻轻起伏了下,夜风吹来,伦敦是深夜,有些凉意。   陆衍看见她,不知道会不会当场给她难堪?   言喻弯腰,爬上了房车。   身后那人,把车门砰一声,关上了。   房车内,顶舱的灯光散发着温黄的光,柔和的,从顶部倾泻下来,车内,陆衍坐着,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膝盖上正放着好几份文件,听到声音,抬起了沉静漆黑的眼眸。   等到看清是言喻的那一瞬间,漆黑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了眯。   眼底星点笑意都没有。   沉寂得仿佛冰封千年的雪山,寒气渗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啪一声,合上了文件,言喻的心脏跟着跳了一下。   言喻笑了笑,礼貌地称呼:“您好,陆总,我是罗组长安排过来的法务。”   陆衍仍旧盯着言喻,眸光沉静,慢慢的,像是盯着猎物,下一秒就会狠狠啮断猎物脖子的毒蛇,让人有了几分惊惧。   沉默了一会,他薄唇动了动:“还真是让人惊喜。”他的语气一点都不惊喜,“言喻,你在陆氏集团工作?”   房车内,除了陆衍,还有几个高层。   陆衍的助理提醒了陆衍几句,陆衍抿住了唇。   助理笑着让言喻先坐下,等会到酒店再详谈。   房车一到酒店,立马就开了个紧急会议,言喻没有什么发言权,她就负责做会议笔录,以及偶尔冒出一两句翻译的专有词汇,会议结束的时候,陆衍靠在了椅背上,眉眼淡漠,气势强盛:“明早8点,各位在酒店大厅集合,请勿迟到。”   人群渐渐散了。   言喻却没走,因为她知道,陆衍一直在盯着她。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了。   陆衍的眸光里,沉得能滴下水来,他全然消失了方才在众人面前的伪装,绷紧了下颔的线条,视线似是利剑。   直直地射向了言喻。   开口:“言喻,你在陆氏集团工作?”   言喻深呼吸,轻声:“是。”   陆衍的声音更是冰冷:“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立马辞职,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是抱想接近我的态度,那你就错了,这样的你,只会让我更厌烦。”   他站起来,挡住了身后的灯光,久居高位的气势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言喻拧眉:“陆衍,我是来工作的,陆氏集团能提供我好工作,我是通过正经渠道面试进来的,为什么我不能留在陆氏集团?我凭本事,认认真真工作的!”   她被他不由分说的态度,气得胸口有些疼。   陆衍闻言,勾起唇角,弧度有些恶劣。   “你说为什么,因为陆总看你不顺眼。”   他眉间的褶痕深深,“还有,家里的孩子呢?你也放心?”他瞥了言喻一眼,“不是说为了孩子嫁进陆家的么?现在怎么不把孩子当宝了?还是孩子已经交还给了她的亲生爸爸?”   陆衍说的每一个字眼,都带着讽刺的意味。   言喻的嗓子眼像是堵了湿润的棉花,难以呼吸,也难以说话。   当天夜里,言喻被安排住在了陆衍的隔壁,陆衍倒没浪费钱,住总统套房,而是跟所有的工作人员一样,住在了公务套房。   言喻拉着行李箱,推开了酒店房间的门,打开灯,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一个陌生的来电,没有号码归属地,看起来则像是公共电话亭。   言喻开通了国际业务,犹豫了下,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风声鹤鹤,没有人说话,但仔细听,却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言喻心脏瑟缩了下,她抿紧了唇,想到了什么。   那头的人开口了:“……阿喻,是我……我……我这几天一直梦到那个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好想她……”   言喻瞳孔重重地收缩了下,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地攥紧,骨节隐隐泛白。   她几乎失声:“许颖夏?”   许颖夏的声音有些轻,隐隐透着虚弱。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通话一下就断了。   言喻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号码,手指往左滑去,她还没关上的酒店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陆衍站在了房门外,沉沉地望着她。   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冷沉沉地,看着言喻一阵慌乱。   言喻咬唇,手一颤,就删掉了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陆衍迈着大步,几步就跨到了言喻的身边,夺过了她手里的手机,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那通电话。   他大掌收紧,咬紧了两腮,眸光锐利,太阳穴的青筋隐隐起伏。   一扬手,就把手机砸向了墙壁。   手机狠狠地撞上了墙,四分五裂。   他薄唇如刀绞:“言喻,你刚刚和谁在通话?你删掉了和谁的通话记录,你就这么害怕,害怕她回来,你的这一切都会没掉,是么?”   言喻有些振聋发聩,往后退了几步。   她抬起眼眸,撞进了陆衍怒火跳跃着的黑眸里,险些被灼伤。   “不是……”   她想要解释。   陆衍的神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和夏夏还有联系?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怂恿的,你会不知道?你为了你自己能嫁入豪门,又为了你女儿有个父亲,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   言喻僵直着背脊,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只说:“陆衍,许颖夏她是自己想要走的,她是成年人了,她跪下来求我什么,我相信你一辈子都不会想知道的,我是自私,但她许颖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陆衍就一脚踢翻了一旁的矮凳。   刺耳的声响,阻止了言喻剩余的话。   矮凳在地毯上滚了又滚,才停下。   陆衍盯着言喻吓得苍白的脸色,嘴角微微上扬,噙着讥嘲:“她就算再不好,也好过你,拿自己的婚姻和身体,做交易的……”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廉价女人。”   这四个字,像是淬毒的刀子一样,剐在了言喻的心脏上,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密密麻麻。   男人的手指大力地扣在言喻的下颔上,带着羞辱意味地打量了半晌,然后松开了他的手,轻蔑道:“做母亲的是这样,女儿又……”   “啪!”   一声。   这一次是刺耳的巴掌声,狠狠地扇在了陆衍的脸上,他英俊的脸孔上,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女人下手,一点都不手软。   房间里陷入寂静,言喻能听得到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隐忍进喉咙的哽咽。   陆衍漆黑的眼里先是一怔,然后掀起了淘浪,他垂眸,眼睛黑得几乎看不见任何的一丝光芒,覆盖着极淡的雾气,带着危险的气息。   仿佛下一秒,言喻就会被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言喻眼神不闪躲,直直地对上了陆衍。   她咬紧了牙根:“陆衍,我是想在你身边,没错,我是想对你好,我也承认,我对你目的不纯,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你怎么能对一个小孩子说那么难听的话?”   言喻咬牙切齿:“王八蛋,你就是一个混蛋!”   她的长睫毛上已经沾湿了泪水,琥珀色的瞳仁起了雾气,白皙的脸颊上有几分红晕,透了几分委屈和楚楚可怜。   隐忍的委屈。   生气起来的样子,倒是比她平时装好人的时候,看起来顺眼。   脸上跃起的怒火,夺去了周围所有的颜色。   陆衍薄唇冷冷,喉结微动,盯了言喻半晌,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了。   门外。   助理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到了陆总脸上的巴掌声,再联想到刚刚屋内传来的争吵,心里也有了数。   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几分滑稽。   以前许小姐在的时候,也不敢这样打陆总吧?   陆总该不会是第一次被女人打?   刚想着,头顶上就传来了陆衍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好看吗?”   助理干咳了声,当然不敢回答好看,而是道:“陆总,需要查一下刚刚的那通电话么?”   陆衍迈开腿,往他的房间走,似乎冷笑了一下,透着莫名的邪气,嗓音干净又沙哑:“查下去,还有,从现在开始,监听言喻的电话。”   隔天,陆衍脸上的红痕还是能看出来痕迹,即便敷了一晚上的冰块。   言喻瞥了眼他的脸,觉得有几分难堪,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但现在,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大名鼎鼎、说一不二的陆总,马上就要去见下属和客户,脸上却留下了女人暧昧的痕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会被客户怎样嘲笑了。   陆衍的脸色很差,他绷着唇线,没有弧度。   看也不看言喻。   言喻拽住了他:“陆总,我有遮瑕膏,你的脸……”   陆衍眸色幽沉。   ☆、第29章 你胆子肥了不少   但他的脚步好歹顿住了,看了助理一眼,助理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衍和言喻回到了言喻的房间里。   言喻的行李箱里,带了不少的瓶瓶罐罐,陆衍大致扫了眼,没看明白,但他以前在许颖夏的桌子上,也没少见过,女人一般都喜欢这些东西。   言喻有两种色号的遮瑕膏,一个符合她白皙的肤色,亮一些,一个暗淡一些,常常用在鼻翼阴影处,正好适合陆衍的肤色。   她白皙的手指挤了挤遮瑕,搁了点在手背上。   指腹搓了搓,微热,然后蹭了点,要给陆衍涂上。   一抬眸,就对上陆衍的黑沉沉的双眸。   她抿唇,然后唇角的弧度扬起了一点点:“你坐下吧,这样我怎么帮你?”   陆衍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还是看了她半晌,忽然抬了抬手,言喻一怔,睫毛闪躲了下,突然想起昨晚打他的一巴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无情的男人该不会想要打回去吧?   陆衍拧起眉头,冷意阑珊,嗤笑了声:“怕我打你?昨天晚上打我的劲头去哪里了?”   他说着,却很听话地坐了下去。   背脊挺直,眉眼平淡,漆黑沉静的眼里却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意思。   言喻低眸,盯着他的五官,胸口轻轻起伏,靠近了点,轻声道:“你往旁边侧一点,这样我方便涂抹。”   她的指腹带着温热和柔软,乌黑软软的头发轻轻地绾着,有一两缕不听话地垂了下来,平添了几分温柔。   她垂着睫毛,眼窝下落了轻轻浅浅的阴影,更加显得眼睛深邃。   往下,她的唇色很粉,今天应该是上了唇膏,比往常多了几分潋滟。   言喻轻声道:“现在应该好了,看不太出来了。”   她似乎凑近了些,一缕发扫过了陆衍的脸颊,痒痒的。   陆衍漆黑的眸色渐深,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五感一下灵敏了起来,她喷了淡淡的香水,但香水间,夹杂着淡淡的奶香,勾起了人的欲望。   陆衍视线越发往下,落在她的胸前。   看着她的起起伏伏,笑了。   言喻直起身子,陆衍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眉眼浮着雾气,让人看不清,语气也很平淡的很:“言喻,等会好好表现,别惹出事情。”   “知道了。”   言喻收起了遮瑕膏,她本来脾气就好,懒得跟陆衍计较这些,她抬起眼眸,琥珀色的湖水里一片柔软,折射着窗外的光线,弯弯的眼睛耀眼极了。   “走吧。”   *   会面的地方在伦敦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   电梯里,陆衍单手整理着袖扣,斯文淡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沉静,抿着唇角,气势却很强。   言喻抱着文件夹,跟在了他的身侧。   即便她穿着高跟鞋,也只到他的下巴处,但这样的身高,还是蛮配的,言喻有些走神,或许是来到了这座承载了她太多回忆的城市。   她垂下眼眸,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下。   陆衍淡声:“提起精神。”   语气平静,却带了几分不耐。   言喻深呼吸,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些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已经有人在候着了,几个西装革履的英国人,眼眸深邃,带着绅士又迷人的微笑。   “陆先生,欢迎您来到英国!”   陆衍逆着光,嗓音淡然又不失礼貌,一开口,就是标准的RP腔:“谢谢,威尔士先生。”   言喻跟在了身后,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   她想的是,没想到陆衍也会RP音,这个口音在英国都只剩下不到百分三了,一般是上流社会使用的古老口音,带着优雅的强调,现在年轻人大多学的都是BBC口音,不过她苦学了许久,已经能再RP音和BBC音里自由转换了。   威尔士先生似乎和皇室有点关系,他全程的口音也是RP,自从发现陆衍也使用RP音后,两人的关系无形间就拉近了。   陆衍这次过来,是想收购下几座写字楼,拓展陆氏集团在欧洲的版图,其中的一座写字楼,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栋。   威尔士先生带着他们在写字楼里,四处看着,没过一会,他就注意到了言喻,眼睛一弯,带着温柔:“这是翻译小姐吗?”   陆衍看了言喻一眼,言喻自我介绍道:“不是,我是陆氏集团的法务代表,言喻,威尔士先生,您可以叫我言。”   威尔士先生夸奖:“言,你的发音很优雅,RP音果然很适合美好的女孩。”   “谢谢。”   陆衍勾了勾唇。   很快就浏览完了这一栋大楼,一行人到了会议室,坐了下去,开始看合同,威尔士先生看合同的时候,神情略显严肃,抿着唇,眼睑垂着,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陆衍的神态倒是很放松,他轻松地靠着椅背,骨节分明的右手搭在了桌面上,衬得如玉,左手上的机械表安静地走着。   言喻的状态也挺好的,她在英国的时间不长不短,又为了程辞,拼了命地想融入伦敦这座城市,所以她也算比较了解伦敦人,他们严禁又优雅,带着中世纪最后遗存的古老气度,对待合同很认真,待人也很礼貌。   威尔士看完,对其中的好几点提出了疑问,不少都是法律知识点,因为两国法系不同,民法理论也有差别,威尔士谦虚道:“我毕业自剑桥法学院,所以,合同一般不需要法务顾问。”   陆衍对法律不是很懂,他漆黑的眼眸扫向了言喻。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言喻的身上。   言喻带了电脑,她打开了电脑,连接上了会议室的投影仪,她深呼吸,对着屏幕,一条条翻译解释,腔调优雅,眉间有温柔,也有自信。   这是她擅长的领域,她大学专门修过好几门关于英国法和中国法的比较研讨课,现在正是用的时候,而且,从她的解释中,也能看出,她是真的花了心思,每一点,她都能清楚地讲出引用自哪里的法条和法典,人的记忆力有限,除非是天才,不然这些都需要日常花大量的功夫去完成。   而她出具的这一份合同,也的确有利于双方关系的稳定。   陆衍挑了挑眉,盯着言喻,公司之前的合同被他打回去,不仅是因为许多人使用了合同末模板,有些僵化条款并不适合英国,还因为那些合同太过有利于陆氏集团,而对英方的条件有些苛刻,这一栋写字楼只是第一次投资,是一次简单的试水,他想长期合作,所以给英方提供的条件也必须是优渥的,以便保持长久合作关系。   陆衍淡淡地笑了笑,他没想到,言喻看完了策划,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商谈完,威尔士很满意,直接约了一行人下午去打网球。   网球最早源于英国的贵族。   言喻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没打算去打,但出于礼节,也跟着去了网球场,她大概昨晚没睡好,现在头有些晕,礼貌地拒绝了威尔士。   陆衍背着光,转眸去看坐在了旁边长凳上的言喻。   英国的天气有些阴沉,灰色的,他看人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冷沉,隐约的光线落在了他的左侧,那边的轮廓清晰分明,而另一侧,轮廓却显得有些模糊。   陆衍换了网球服,褪去了西装带来的斯文严肃,倒是显得年轻阳光了些,还带了淡淡的优雅。   他显然很常玩网球,技术很好,挥拍的力度很稳,手劲适中,绿色的网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挥汗如雨。   威尔士棋逢对手,也玩得很开心,几局结束,他笑着对陆衍道:“陆先生,你有一个优秀的法务。”   陆衍笑了笑,不置可否。   威尔士又道:“对了,陆总,听说您结婚了,这一次太太来了么?我太太今晚打算举办一个慈善晚宴,特邀请您和您太太一起来参加,还有言小姐。”   陆衍闻言,黑眸深了深,像是波澜不惊的海洋,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他的视线和球场边上的言喻胶着在了一起。   言喻以为他想要毛巾和水,便站了起来,跑过去,将水和毛巾递给了陆衍,也礼貌地给了威尔士一份。   陆衍没回答了。   威尔士以为言喻单身,明明还很年轻,却因为欣赏言喻,竟然开始给言喻介绍起了青年才俊,得知言喻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在英国读的,他眼底的兴趣越发浓郁了。   威尔士说:“我有一个表弟,是伦敦大学毕业的,他或许和你有许多的共同语言,今天晚上的晚宴,你就可以见到他。”   言喻笑着,她本来想说她已经结婚了,但说到结婚,又得讲到丈夫是陆衍。   她瞥了眼陆衍紧抿着的唇锋,眼神凛冽,不辨喜怒的样子,就没解释了。   言喻弯着眼睛,说:“谢谢。”   威尔士先生打算去休息,陆衍眸色深深,顿住了脚步,冷淡地垂眸,睥睨着言喻:“我还打算练一会儿球。”   威尔士挑眉,他还没说话,陆衍就微笑道:“不用,您去休息吧,我练练发球和挥拍。”   等威尔士进去了室内。   陆衍衿贵懒散,扬了扬下巴道:“去吧。”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只练习发球,球场上又只有他们俩,他就是想让她当球童。   言喻还挺听话的,说捡球就去捡球。   只是陆衍就有些没风度了,他抿紧了唇角,眼眸沉沉,眼里的漩涡沉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脸色却有些臭。   挥球的力度越发大,也有些狠。   言喻跑得气喘吁吁,本来头就有些疼了,陆衍漫不经心地挥了球拍,绿色的球直愣愣地朝她的脑袋砸了过去。   最终险险地擦了过去。   额角还是有些疼的。   言喻也有些生气了,她如果再感受不到陆衍在针对她,她也白活了这么多年。   对面的陆衍双眸冷静,若有所思地盯着言喻,似乎并不觉得砸中了她有什么,英俊的眉宇甚至拧了拧,淡淡道:“继续。”   言喻深呼吸,压下了心口的跳跃着的火气,她绷紧了唇角,除了怒火,胸口还有点酸胀。   她跑去旁边捡起了一个网球,瞥到了放在一旁的网球拍,想了下,动作迅速地捡了起来,转过身,对着陆衍的头,她笑了下,用力地挥拍过去。   陆衍先是一怔,却因为多年对球的熟练,他下意识地就闪开,但也和言喻一样,撞到了额角。   他漆黑如夜幕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   薄唇微扬,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盯着言喻。   言喻倒不怕陆衍,她手里仍旧握着球拍,陆衍声线淡然:“你胆子肥了不少,自从来到了英国后。”   陆衍面孔的线条冷峻。   言喻盯着他的脸,视线慢慢逡巡,其实每次再大的火气,看到他的脸,也就散掉了。   在陆衍看来,她的眸光亮得惊人:“陆衍,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   一场网球,两人打得酣畅淋漓。   大学的言喻是自卑的,但她会把自卑转为努力,她不会网球,不会跳舞,甚至很多东西都没见过,但她会学,就算睡眠的时间都被挤掉了,她也要学。   没有天赋,就让努力补上。   *   陆衍并不在意言喻,所以自然不会去搜寻言喻的资料,但午休后,他随意地搜了几个关键字,言喻在英国学校的生活,的确挺丰富,拿了不少的奖学金,也参加了不少的比赛。   夜幕渐深,天也黑了,伦敦的夜风带了点凉意,忽然有了些肃杀。   陆衍站起来,看向了窗外,微微眯起了眼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认真一看,却隐隐有寒气。   挺优秀的一个女人,但偏偏野心不差。   陆衍回到桌子前,浏览了助理发来的关于许颖夏的邮件,没有什么收获,世界的确很大,想要隐匿一个人,也很容易。   *   威尔士邀请的晚宴还是得去参加的。   威尔士和他太太的关系非常亲密,两人十分恩爱,恩爱的人就热衷于给其他人介绍对象,言喻就是之一。   陆衍一进入晚宴中,就没怎么管言喻,他被其他人缠住了。   等他忙完,无意识地瞥了眼言喻。   然后,眼眸眯了起来,瞳孔里荡漾过一丝嘲讽。   缠着言喻的人,是姜舟墨。   他看不清楚姜舟墨的神情,却能看清楚言喻,她眼睛里有光,眼眶微微泛红,下一秒,姜舟墨就将她搂进了怀中。   ☆、030 就算我要睡,也不会找你   言喻很久没有理会,也没有见到姜舟墨了,姜舟墨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一开始找她,后面也不纠缠了,却没想到,今天见面了。   姜舟墨胸口浅浅地起伏着,他的手揽着言喻的肩膀。   垂着眼眸,喉结上下滚动着。   他嗓音生涩:“阿喻,我知道你无法释怀程辞的离去,我是程辞的朋友,我也受不了,可是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你不能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这样荒谬,嫁给了一个长得像程辞的人。”   言喻没有说话,唇抿得很紧,眼圈的红一点点泛开了涟漪。   姜舟墨断断续续地说着关于程辞的话:“阿喻,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所以选择嫁给了陆衍?孩子是陆衍的?也就是,孩子也长得像程辞?以前阿辞说过,他会和你有一个孩子,如果你舍不得这个孩子,我愿意的……我可以把她当做我亲生的孩子。”   言喻绷紧了脸,只有一个想法。   不可能的。   因为姜舟墨认识程辞,他见证了她和程辞的整个爱情,就凭这一点,她永远都不会和他在一起。   姜舟墨牢牢地锁着她。   她是他的大学学妹,他们在伦敦有过美好的回忆,他看着她一点点蜕变,打辩论,参加模拟法庭,参与法律援助,做演讲,跳舞,她变得越来越美好,只可惜,那个美好,一直都不属于他。   她一直都只绽放在程辞的怀中。   林荫大道里,是她趴在了程辞的背上;校园小道上,也是她坐在了程辞的自行车后,笑开了怀。   她每次获奖了,下了台,第一件事就是像只可爱的蝴蝶一般,飞入了程辞的怀中,程辞放手让她飞翔,只是永远做她的后盾,等她回归。   姜舟墨最早是看不起这个乡下来的女孩的,带着土气和自卑,可是,时间久了,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会被这个女孩所吸引,等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切都晚了。   她是程辞的女孩,不会属于他姜舟墨。   可是程辞走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也没有机会?什么理由也没有,就被踢出了局。   那两年,他知道她不想见他,甚至厌恶他,所以给了她时间,不去打扰,却没想到,转眼,她又嫁给了别人。   言喻只停滞了一会,就推开了他的胸膛,这里是宴会,她不能失态。   两人刚分开,就听到了身后带了点讽意的冷淡男音。   “言喻,在公众场合,注意影响。”   言喻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转眸回过头,却踩到了自己的礼服角,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了倒。   姜舟墨往前几步,将言喻扶在了自己的胸前,言喻的背就紧紧地贴着姜舟墨的胸膛。   言喻抬眸,陷入了陆衍沉寂冷淡的眼眸之中。   陆衍的脸上投射了宴会厅的灯光,长睫毛在眼窝下,是一片深冷的阴翳,因为他个高,挡住了一半的光影,英俊的脸上明明灭灭,显得有些沉郁。   他拧了眉,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刺眼。   是不是他太放纵言喻了。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使尽了计谋嫁给他,不用付出其余的代价,还能跟其他的男人,你侬我侬?   言喻只靠了姜舟墨一瞬间,就直起了身体。   陆衍看了她一会,收回视线,淡淡地扯唇:“过来。”   命令式的语气,听得姜舟墨拧起了眉头,他猛地拽住了言喻的手腕,控制着,不让她过去。   言喻挣扎了下,没有挣扎开。   陆衍抬眸,眼窝深邃,淡淡出声:“姜少,不知道你拽着我的太太,是想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言喻微微一怔,有些惊讶。   姜舟墨的手指缓缓收紧:“陆少和你太太有几分情谊,我们都知道,你又何必现在拽着人不放?”   陆衍倒是被逗笑了,他眼角眉梢噙着浓稠的讽刺,声音挺平静的:“我拽着人不放?姜少,不如问问,到底是谁缠着我不放的,嗯?”   他带着不耐的目光笼罩在了言喻的身上:“陆太太,不如你来告诉姜先生?”   言喻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下裙子,咬了咬唇,她有些害怕姜舟墨说出不该说的话,她不想让陆衍知道程辞的事情。   她看向姜舟墨,眼里有流淌着的哀求,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陆衍不知道胸口突然浮现的酸胀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眸彻底冷下,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失去了耐性,周身散发出了一股渗人的冷意,盯着言喻的目光,又像是毒蛇瞄准了猎物一般,难得带了点兴味。   他也拽住了言喻的那只手,稍稍用劲。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言喻拧眉,像是被绞住了一般。   陆衍看到她疼,他胸口的不舒服,似乎才散了点。   他的确是太放纵这个女人了。   他上次说的各过各的,可不是让她来给他戴绿帽的,哪个男人受得了满头的原谅色?昨晚,她甚至打了他巴掌。   姜舟墨先松开了言喻,他眼里浮现了温柔和珍惜,又有矛盾和不甘心。   宴会的主人威尔士看到这三人,也端着酒杯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服务员,他笑着示意几人喝酒。   言喻扯了扯笑容,接过了酒,抿了下去。   是威尔士给言喻和姜舟墨牵线,他笑:“言,你喜欢舟墨吗?他是一个绅士,非常好。”   言喻刚想说什么,陆衍也浅浅地抿了口红酒,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落了银辉,又泛了寒霜。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言可不会喜欢。”   几人都一怔。   威尔士更是挑了挑眉:“什么?”   陆衍唇畔的弧度浅浅,他似笑非笑:“威尔士,言除了是公司的法务,她还有另外的一个身份。”   威尔士来了兴趣。   陆衍顿了顿,笑意未减:“我的太太。”   言喻的瞳孔一缩,她没想到,陆衍会主动在这么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面前,承认她的身份。   姜舟墨也绷紧了下颔的线条,格外冷硬,素日的温和,一点点散去,覆盖了寒霜,他攥紧拳头。   威尔士是真的很惊讶,可他知道,陆衍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也奇怪,为什么这对夫妻,表现得这么奇怪?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夫妻俩吵架了。   他意味深长:“陆,女人需要哄,不如今晚就留在我的庄园做客?我有许多好酒,来。”   姜舟墨接下来都没办法单独接近言喻了。   威尔士的太太陪在了言喻的身边,太太优雅,又擅长品酒,最喜欢和人谈酒了,言喻跟着她转了一圈,肚子里灌下了不少酒,头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她白皙的皮肤上飘起了红晕,眼神似水,温柔有雾气,似是迷潭。   “抱歉,我可能有些醉了,您的酒很棒。”   太太眼眸弯弯,有些可惜:“啊,我还有好几种还没让你喝过。”   最后的结果,就是晚宴结束的时候,言喻站都站不稳了,她强撑着,脸上挂着笑容,但脑子里是一团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红晕遍布,脸颊烫得会灼伤人。   陆衍看到她,拧了下眉,跟威尔士太太说:“抱歉,她酒量不太好。”   其实陆衍根本就不知道言喻酒量的好坏。   当晚,盛情难却,两人留住在了威尔士的庄园里,威尔士太太只安排了一个房间,陆衍不想跟醉鬼一个房间,他才拧起眉头,还没提出要求,威尔士就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绅士地劝导道:“陆,绅士要让着太太的,你太太醉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懂得……”   陆衍什么也不懂。   房门关上了之后,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什么绝佳的好机会?   他轻嗤。   走近了些,就闻到言喻身上浓郁的酒味,不说好闻不好闻,至少他不喜欢闻。   陆衍凝眉,淡声:“言喻,快去洗澡。”   言喻靠在了床头,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眉眼染了醉,酒不醉人,人自醉,嫣红的桃花,泛滥的涟漪,氤氲着水汽。   她似是看清了眼前的人,还闻到了酒味。   她皱了皱漂亮的鼻尖,说出口的话却是:“你又喝酒啦?你身体不好,不要喝这么多酒,我去给你倒杯茶。”   她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还真的要去倒茶。   陆衍笑了:“这时候还关心我?是你喝醉了。”他看似不耐烦地拧了下眉头:“快去洗澡。”   言喻没动,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也不说话,许久之后,忽然跟个孩子一样,软软地笑了,撒娇:“我不要,你抱我去,好不好?”   她眉眼含笑,一双琥珀色的瞳仁,似是成了鎏金的水。   陆衍触到了她的眼,她眼里的柔光像是熔浆一样朝他扑面而来,他却来不及闪躲,心跳下意识地缓了下,然后,他慢慢地弯下了腰,迫近了言喻,对着言喻的眼睛,略凉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颔,盯了半晌。   言喻以为他要抱她,笑弯了眼睛。   陆衍低低凉凉地笑出声:“别做梦了,快去洗。”   他的手指从下颔移到了她的脸颊上,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勾了勾唇,眸光深深。   喝醉了的言喻也很乖,她坐了一会,就听话地去洗澡了。   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听到浴室里传来清晰的水流声,陆衍走到了窗边,看了外面的夜色一会,拉上了窗帘,他没醉,但也没少喝酒,现在头也有点沉。   他解开了领带,扔在了床上,把西装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没过一会,浴室的门又打开了。   言喻就只缠着浴巾出来了,头顶的灯光笼罩住了她的眉眼,更显得柔和,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因为蒸汽,整张脸都透着粉嫩,让人莫名产生了食欲。   莹润,若隐若现。   她眨了眨眼,走到了陆衍的面前,眼里带着笑意:“你快去洗吧。”   陆衍还不至于那么饥渴,他看了言喻几眼,什么也没说,抓了毛巾就进了浴室,等他进了浴室,才突然发觉,他是不是和言喻太过亲密了?   和人共用一个浴室,也就是共用了洗浴用品,所有的暧昧都不如这样的肌肤相触。   但现在他们在威尔士家里,还能怎么提意见?   陆衍绷着唇,迅速地冲完澡,出来之后,瞥了眼,没看到言喻的身影,再往床上一看,白色的丝质被子里,拱起了软软的一团。   言喻已经躺进去了。   她的头发似乎吹得半干。   陆衍微微勾起嘴角,漆黑的眼眸闪过笑意,都醉成这样,还知道要给自己吹完头发。   然而,下一秒,他就掀开了被子,淡淡道:“言喻,去睡沙发。”   他不想和言喻睡同一张床,但也不想委屈自己,所以只能让言喻去沙发上睡,但他的话止于被子掀开之后。   言喻居然什么也没穿,准确来说,是她裹着浴巾睡觉,但不知怎么睡的,浴巾已经散开了,半遮半掩。   她像个婴儿一样,软软地蜷缩着,全身的肌肤雪白,透着漂亮诱人的粉,粉嫩圆润的脚趾,还有意无意地勾了勾。   陆衍抿住了唇角,喉结轻微地上下滚动了下。   双腿笔直而修长,柔软的发丝散在了肩头,轻轻地拂过,又缓缓地遮掩,两种极致的反差,似乎激起了他生理的冲动。   言喻因为头疼,也没睡得很熟,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陆衍,然后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扯过了被子。   琥珀色的瞳仁看着陆衍。   陆衍从醉意满满的眼睛里看到了些微的小心,漫不经心地笑了,带着恶劣:“怕什么呢?言喻,喝醉了都怕?嗯?怕我对你不轨?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去沙发那边睡。”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就算我要睡,也会找一个干净的女孩。”   言下之意就是讽刺言喻不干净了。   言喻抿着唇,却像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愣愣的,好一会,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床头摸手机,点开了微信视频聊天,弯唇,眼睛亮亮的笑了,声音有些娇俏:“对了小星星刚刚找我了,她也想你了。”   陆衍:“……”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喝醉了的言喻听这些羞辱的话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因为中间缺了脑子?   言喻摇晃着手,转了镜头,让他们俩和小星星可以互相看到。   伦敦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中国正是早上,小孩子起得早,黑瞳闪亮,小脸红扑扑的,眼眸弯弯地笑着,手舞足蹈,很是兴奋。   保姆抱着小星星,说:“哎呀,小星星一起来就要找爸爸妈妈了,来,快看,这是爸爸妈妈呢。”   陆衍瞥了眼镜头里的小星星,又看了旁边傻乎乎笑着的言喻,总算明白了小星星像谁了。   言喻拽了拽陆衍的手,说:“你快跟小星星打招呼呀,小星星……这是爸爸呢。”   陆衍眸光微凝,平日清醒的言喻可不敢直接跟他说这个,更不用说,让小星星叫他爸爸了。   镜头那边的小星星更是兴奋,她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睫毛卷翘,小嘴动着,看着两人,甜甜地笑着,嘴里突然冒出了几个音:“baba……”   言喻一愣。   陆衍也怔住。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保姆:“哎呀,小星星会喊爸爸了呀,我之前教了许久呢,孩子这时候差不多会发单字音了,以为会先喊妈妈呢,没想到第一个喊的是爸爸呀,乖宝宝哟。”   陆衍看到小星星黑漆漆含着笑意的眼睛里的微光,心跳快了几秒。   胸口似是有不知何处而来的暖流,是热潮。   大概,第一次有人叫他爸爸。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   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031 男人都一样,喜欢干净的女人   镜头里的小星星眨巴着眼睛,像是听懂了大人们的夸奖,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小脑袋一扭,趴在了保姆的肩头,害羞地笑了,怎么也不肯再看言喻和陆衍了。   时间也晚了,陆衍压下了胸口的情绪,淡声道:“好了,我们也要去睡了。”   保姆懂了:“好啦,小星星,跟爸爸妈妈说再见。”   听到这句话,小星星的脑袋立马就扭了回来,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瘪嘴,很舍不得。   看着她的小脸蛋,言喻心都化了,只想亲亲她的小脸蛋,哄着她睡觉。   保姆说:“这两天,小星星可想妈妈了,她一哭,我就哄她说要带她去找妈妈,她立马就要我抱抱了,不会说话,就挣扎着要去你房间看看,真是个聪明又懂得疼人的孩子。”   言喻眸中有雾气,鼻子有些酸。   大概当了妈妈后,总是容易心软,又舍不得孩子。   视频结束了。   陆衍的脑海里难得地重新回想起小星星的脸,粉粉嫩嫩,一双黑眸如珠似玉,闪着荧光,落满星河。   他垂眸瞥了眼里都是水汽的言喻,心想,小星星的眼睛还真的不像她,她是琥珀色的略显得有些淡的瞳孔,而小星星却是黑得纯粹的瞳眸。   他扬了扬唇角,讽刺地想,大概像极了她那个便宜的爸爸吧?   言喻默默地坐着,就盯着已经彻底黑掉的屏幕,默默地落泪。   无声地哭着。   长睫毛上都沾染了水汽,眼睛仿佛被雨水冲刷过,只留下了澄澈的干净,透着楚楚可怜。   陆衍拧眉:“哭什么呢?”   言喻的手拽着浴巾,就是落泪。   “过几天就回去了。”   陆衍大概也没想过,他会对喝醉了之后的言喻多了点耐心,他淡声:“不许再哭了。”   言喻眨眨眼,忽然抱住了他的腰,又是哭又是笑,真的跟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陆衍的背脊有些僵硬,垂眸看了她半晌,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松开我,去沙发上睡觉。”   她不肯,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大了。   房间里是寂静的,能听得到古老的钟在缓缓地走动着,她的浴袍早已经松开,身上也只是在身前遮盖着棉被,而拥抱着他的动作,让她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中,任他逡巡。   莹润如玉的背部,没有一点瑕疵,纤细的蝴蝶骨振翅欲飞,修长的脖颈微微垂着,几缕碎发轻轻拂过,散发着脆弱,让人不禁想狠狠地捏住,摧毁这样的美好,想在这样干净白皙的地方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陆衍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漆黑的眼眸沉沉。   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天翻地覆之间,言喻就被陆衍沉沉地压在了身下,他身材高大,肌肉线条紧实,蕴涵着力量,陆衍薄唇勾起,就将言喻身上的被子抽取了出去。   白色的被单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寒意渗来,言喻微微一怔,没来得及反应,就和他隔着薄薄的浴袍,相贴着,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处起伏。   言喻酒意上头,脑海里没有多余可以思考的地方。   下一秒,她的双手就被无力地按在了头顶上。   陆衍的手指粗粝,带着他特有的温度,大手摩挲过去,轻微的疼痛中带着酥麻。   言喻难耐地蜷缩起白嫩的玉趾,咬着下唇,眉头拧着。   陆衍黑眸灼灼,让人无处可逃。   他平日就强势,在这方面更是强势的主导,仗着力气大,几乎要让言喻无处躲藏。   言喻觉得有些危险,他就抵着她,沉重的臂膀钳制着她,肌肉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她全身发软,整个人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她莫名地开始抵触。   脑子却是一团浆糊,她用力地咬了下唇,疼痛让她有一瞬间的清醒,脑海里程辞的样子慢慢地清晰,她知道,眼前的这人,是陆衍。   两人的脸孔迅速地转换着,她醉态朦胧。   只余下了一个想法——还不到时候,她还没做好准备。   但是,她也不能激怒陆衍。   刚想着,一股反胃从腹腔中涌了上来,言喻拧眉,抿住了唇,她用力地挣扎了起来,破碎的呜咽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我……我想吐。”   房间中太过安静了,除了衣料的摩擦声,就只剩下暧昧的喘息声。   言喻的这句话,也显得格外清晰。   陆衍绷紧了唇,脸色黑了下去,紧拧着的眉间,有汗水滴下,他看起来有些可怕,下一秒,就松开了言喻,没说话。   言喻顾不上他的情绪,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浴室。   陆衍眼底有些冰凉,这个醉鬼,而且是她主动勾引的。   等言喻大吐了一场之后,她收拾完,冷水刺激着面孔,神经隐隐作疼,但整个人真的清醒了许多。   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刚刚似乎得罪了陆衍。   她打开浴室的门。   外面的房间已经关了大灯,陷入了昏暗之中,只余下床头昏黄的一盏落地灯,床上,陆衍闭着眼睛,看似已经睡着了,而床尾的沙发上,扔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   言喻赤着脚,站立了一会,胸口浅浅地起伏,蹙眉,半晌,还是回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侧,爬了上去。   还没躺好。   男人低沉冰凉淡漠的声音就响起了:“去沙发睡。”   言喻身体一僵。   陆衍毫无感情,也没有温度,只有不耐:“没听到么?我让你去沙发上。”   言喻眨了眨眼,心想,还真是无情,手上的力道却缓缓地收紧,紧得微微发疼。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手腕就被冷硬的大手钳制住了,大手的力道在不断地变大,一点点收拢,仿佛要磨碎她的腕骨,她疼得后背发凉。   陆衍翻身,重新将她纳入身下,黑暗之中,眼睛淡漠地瞧着她,下巴摩擦着她的下颔骨,脸上没有几分笑意,声音低哑:“不走是吧?那就继续。”   他是真的发了狠。   暴力地扯裂了浴巾,压在了她的身上,他身上甘冽的烟草气息笼罩了她的全身,用力着,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她本来就白,皮肤又薄,稍微一用力,便是痕迹。   言喻浑身一颤:“陆衍,你冷静点。”   这一次的陆衍根本没有几分欲望,刚刚那些举动,大概就是为了惩罚。   她才开口,他就停了下来,没再继续,深墨色的瞳仁黑得吓人,轮廓线条冷淡,倒是没说什么,也没赶言喻去沙发上睡。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躺下了,陆衍很快就入睡了,言喻却怎么也睡不着,但她更不敢随意翻身,就怕吵醒了陆衍。   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睡着了的陆衍摒弃了素日的冷然,显得有些安静,连冷硬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言喻手痒痒的,很想很想摸摸他,从他的额头到他的薄唇。   她以前,以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一张脸了。   只要看到,就让她散去了所有的疲惫。   陆衍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英俊的眉宇蹙着,双手自然地垂放在了身侧。   言喻一直都能在陆衍的身上看到了孤独。   第一次见到他,他和许颖夏接吻,她也觉得他孤独,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即便身边拥护的人再多,他也透着深入骨髓的孤独,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或许他从来就没相信过,身边的人。   第二天早上,陆衍先醒了,他睡觉的姿势一向很稳,今天身上却挂着一只考拉熊。   言喻紧紧地缠着他,白皙如玉的手臂就横在了他的胸前,脑袋也趴在了他的胸口上,温热清软的呼吸就喷洒在了他的喉结处,令人发热。   双腿更是绞着他的腰。   陆衍垂眸,他有正常男人晨起的反应,但薄唇微勾,不过一会就收回了视线,动作很轻地下了床。   从柜中,取出了衣服,穿衣服的时候,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了方才入眼的美景。   言喻白皙的身体上遍布着淤痕,像极了被暴雨袭击过后的花园,带着残破的美感,勾着男人纯粹原始的渴望。   也很符合,他的胃口。   他垂下眼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淘浪,修长分明的手指,动作优雅地扣上扣子,绑好了领带。   言喻在陆衍醒后不久,也清醒了,两人相对无言,收拾好了,就一起下楼,威尔士夫妇已经在餐厅等候了。   看到言喻,威尔士太太眼睛一亮,言喻却有些不自在,威尔士太太准备的裙子太暴露了,倒不是她保守,而是昨晚陆衍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她用了不少遮瑕膏,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   威尔士太太凑到了威尔士先生的耳畔,轻声道:“他们感情很好呀,应该和好了。”   威尔士太太是过来人,遮瑕膏哪里能遮挡住的那么多的红痕和淤青,她抿唇笑了笑,心里想的是,陆先生还真是暴力呢,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但年轻人,就应该激情一些。   *   陆衍和言喻在隔天就乘飞机回国了,公司还有许多事情,言喻也不放心小星星,但两人都没料到的是,他们俩在机场的照片被狗仔拍到了。   ——“陆少谈生意不忘新欢,新欢肤白长腿盘条顺。”   虽然是偷拍,但照片的清晰度挺高的,陆衍戴着墨镜,懒散地插着裤兜,走在了前面,言喻跟在了他的身后,拉着自己的行李箱。   照片中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小巧的脸孔,只有巴掌大,下巴很尖,因为长途飞行,没有化妆,但皮肤白净,眼尾轻扬,带着天然的水色。   穿着削肩露背的小黑裙,优雅淡然,露出了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脚上一双一字带简洁猫跟鞋,脚趾甲干净整齐,是透着粉嫩的珍珠,从头到尾都是精致的。   陆衍长得好,出身好,身边又常常有不同的女孩子,一下就上了热搜。   评论里没有一个人认出,言喻是之前被曝光过的陆衍的肥胖粗俗的太太。   ——“陆少这一次的品味好高啊,这个小姐姐看起来好美啊,好有气质啊!”   ——“是啊,衣品高、身材好、皮肤白,不化妆竟然还这么美!希望这位小姐姐能成功地在陆少的身边站稳脚跟!”   ——“确定不是工作人员吗?听说陆氏集团的女员工都很优秀的!”   ——“好有正宫的气度啊!”   ——“楼上开玩笑吧,正宫?呵呵,谁不知道陆少的太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胖子,如果正宫能这么瘦这么美,陆少还会在外面偷吃吗?”   ——“话说,我咋感觉,这个小姐姐的脖子上青青紫紫是吻痕啊?”   言喻回公寓的路上,浏览了新闻,看到了这些评论。   哭笑不得,又带了点淡淡的心酸,胸口像是针扎了一般。   她笑了笑,不管骂来骂去,之前的她也会一直被人辱骂。   陆衍还有事情,必须回公司,言喻一个人回了公寓,小星星正在睡午觉,林姨看到言喻很是开心,她动作麻利地替言喻搬了行李箱,又接过她手中的衣物,瞥到她现在的穿着打扮和身材,夸奖道:“太太瘦身下来,真的是太美了,没有一个男人看到会不心动的,你看,你把自己收拾收拾了,先生这次就带你去英国了呀。”   言喻笑了,眨巴了下眼睛。   林姨不知道她这次是去工作,还以为她是千里寻夫去了。   林姨抬眸看了眼言喻,笑眯眯的:“男人都喜欢干净的美女的,太太性格又好,先生迟早都会发现太太的好,夫妻嘛,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言喻没跟林姨争执这个,只说:“我去看看小星星。”   小星星正在睡觉,四仰八叉地睡着,小拳头紧紧地攥着,长睫毛轻微地颤,小嘴微张。   小星星的旁边是陪同她睡的南北,南北也蜷缩着身体,乖乖睡着。   言喻觉得心里有一块空缺的,终于圆满了,她脱下了外套,换了睡衣,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小星星的身边,伴着她身上的奶香味,沉沉入睡。   言喻一觉醒来,睁开眼,就对上了小星星含笑的眼睛,她显然很兴奋,小拳头握着,一直在摸言喻。   言喻笑了,碰了碰她的鼻子,抱起了她,起床。   南北坐在了床上,露出了不怀好意又震惊的笑容,她看到言喻起床,说:“阿喻,你们玩这么大啊?陆衍是想吃了你吗?瞧你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言喻被她说的脸一热,支支吾吾,倒是说不出什么。   言喻下床,弯腰抱起了小星星,小星星嘴里咬着奶嘴,朝她笑。   南北有些嫉妒,心里酸酸的:“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妈妈一回来,就忘记了干妈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星星眉眼弯弯,笑得让人心软。   南北伸出手,说:“小星星,你让干妈抱一抱,干妈就不跟你计较了。”   小星星把头一撇,胖胖的小手勾住了言喻的脖子,撒娇,埋头进去,怎么也不肯让南北抱了。   言喻被逗得笑出了声。   南北也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屁股:“臭丫头。”   吃饭的时候,言喻一边给小星星喂米糊,一边问:“最近,你和宋清然怎么样了?”   提到了宋清然,南北的神情有些淡,眼神也暗淡了几分,她抿着唇,过了会,唇角淡淡地牵扯起,勉强笑了下:“就那样,其实我也想明白了,之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以为我是不一样的,但是,其实我跟想攀附他的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我自视甚高,就以为自己跟其他人相比起来,不一样了而已。”   言喻看着她,也陷入了沉默。   南北以往总是说,她们俩都一样,都是靠着别人资助长大的孩子,都一样的可怜,但言喻知道,她们俩不一样。   南北是宋清然家的养女,她是宋家当家的好友之女,父母意外遇到不幸,她就只能寄养在了宋家,她从小就和宋清然一起长大,宋家对她的确是无差别的好,只是毕竟是养女,她在宋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宋清然有真正的青梅竹马,那个青梅竹马不喜欢南北,连带着宋清然对家里突然来的女孩也根本不在意,从小就忽视她,甚至轻蔑她,直到南北18岁成年那天,两人发生了意外。   两道原本平行的线路,忽然交缠在了一起。   宋清然对她的身体有感觉,南北却动了心。   南北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谁先动心,谁完蛋,她也知道,两条线,即便相遇了,以后还是会分开的。   她和宋清然就是这样。   言喻没有开口安慰,谁也没办法感同身受,所有的语言都显得格外苍白,她能做的,就只是陪在南北的身边。   *   吃完饭,林姨在收拾碗筷,言喻的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正在震动,南北瞥了眼,喊:“言喻,你妈电话。”   这个妈是谁,两人心里都清楚,就是周韵啊。   周韵显然看到了报纸:“言喻,你跟阿衍去英国了?你这孩子挺不聪明的啊,平时叫你缠着,你又不会缠,他去办事你又缠着做什么啊?是不是还嫌你不够麻烦呢?整天整天被人拍到上热搜,丢死个人了。”   周韵的声音不大,但南北听到了,她眉头拧起,显然生气了。   言喻让她稍安勿躁。   周韵继续唠叨:“你以后阿衍去工作,别跟着了,我看照片里,你也穿了大牌,这些钱可不是白白来的,都是阿衍辛辛苦苦赚的,你不好好赚钱就算了,就别去打扰他赚钱了,懂了没?对了,今晚你和阿衍回家。”   她停顿了下,“这一次不用你去叫阿衍了,我自己叫他吧,你呀,多用点心,跟别的太太学学,如何留住老公的心。”   她开开心心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南北快被气死了:“这老妖婆,她这么说你,你怎么不反驳啊?气死我了,她怎么一副她是上帝的样子?她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救了她的阿衍?忘恩负义的老妖婆。”   言喻弯了弯唇,被逗笑:“好了啦,别气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啦!”   “也就你脾气好,是我早骂回去了。”   言喻舒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睑,给小星星擦了擦嘴:“不是我脾气好,是没必要,更何况,我给陆衍捐献的确是有私心的,就连小星星……我也是有私心的,所以,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没什么了。”   *   言喻很早就到了陆家老宅,她仍旧没有驾驶证,开不了车,所以就打了辆出租,出租车原本不想开上山,因为开上去之后,就要空车回来,言喻出了三倍的价格,才让他同意。   小星星趴在了言喻的肩膀上,黑眼珠子却好奇地瞧着窗外的世界,她盯着外面不停地后退的风景,半晌,乐了。   司机跟言喻搭话:“姑娘,你来这边做什么呀?这一片别墅区,有钱都买不到,还得有权势,你住这儿啊?不能呀,住这儿怎么会连车子都没有,还打出租。”   司机话很多,言喻还没回答,他就自己想了个答案:“是不是亲戚住这儿啊?”   言喻弯了弯眼睛,没有反驳。   到了老宅,老阿姨过来开了门:“哎哟,少奶奶回来啦,小宝贝,你也来了呀。”   她伸手要抱小星星。   小星星这会乖巧的很,乖乖地就让老阿姨抱了去,倒是懂得讨好人。   周韵正在客厅里,她正喝着茶,闻言,看了眼言喻,倒是心里一惊。   说真的,她挺久没见到言喻了,今天叫言喻回来,也是因为机场狗仔拍到的照片,实在是变化太大了。   她还记得在医院第一次看到言喻的样子,臃肿,肤色苍白,摇摇欲坠,整个人都透着颓唐;而现在的她是生机勃勃的,皮肤仍旧白,却是莹润健康的白,眼眸微亮温润,带着令人倾心的安静。   周韵眼神微闪,蹙了眉。   可能因为言喻那时候怀孕了吧。   她心里又生出了些不满,她的确不喜欢言喻,救了自己儿子的命,就不代表可以嫁给他啊,好好的夏夏没了,还逼迫阿衍多了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儿。   周韵自然不会主动去抱小星星。   言喻也不在意,看到周韵刚刚插完的花,坐了下来:“妈妈,你在插花啊。”   周韵放下了茶杯,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周韵自小出生名门,大家族又溺爱,所以她素日就是玩,插.插花、弹弹琴、购购物,去旅游,嫁个好人家,所以也任性的很,当然了,年轻的时候,也做错了事情。   她眸光深深地瞥了眼小星星,垂下眼睫毛,抿着的唇,显得有些阴翳。   言喻不会插花,所以她只坐了一会,就被周韵赶走了,周韵说:“你也别在这边杵着了,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对了,阿衍喜欢吃鹅肝,承国呢,喜欢吃意大利面。”   周韵淡淡地拧眉:“算了,你要是不会,那就这样吧。”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微笑着:“我会的,我去厨房看看。”   周韵看着言喻的背影,勾唇笑了笑,心里的郁气总算发泄出来了。   他们这种人家,怎么会让媳妇亲自去厨房做菜呢?她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今天言喻和陆衍的新闻上了头条,多少贵妇打电话来笑话她,她解释是她的儿媳,却没人相信,还暗地里讽刺她不要忘记了那个娶进门,给陆衍捐献骨髓的媳妇。   言喻到了厨房,把家里的佣人吓了一大跳,她们笑着:“少奶奶,您进来做什么呀?肚子饿了,想吃点什么吗?”   言喻笑了笑:“我来做点晚餐。”   她们连忙上去拦:“不用不用,少奶奶我们做就好了。”   言喻已经轻轻地束起了头发,软软地放在了后颈,她取了个围裙,戴好,绑在了身后,灯光下,她的笑意染了些许柔和:“没事,我想给阿衍和爸爸做晚餐。”   留下了两个厨师帮言喻。   言喻在英国生活了好几年,她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当然会做饭了,意大利面还比较好做,但鹅肝就难了。   厨师耐心地教导她,她手也巧,很快就上手了,就是浪费了好几块鹅肝。   半个小时后,她煎出了火候适中的鹅肝,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入口即化,柔软绵质。   言喻眼睛闪过惊喜,有些开心:“这次的可以了吗?”   厨师点头:“很棒了,少爷就喜欢这个熟度的。”   言喻又煎了好几个,总算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摆盘,另一边,厨师帮着她把意大利面端了出去。   陆衍到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言喻正在摆盘,她弯着腰,头发垂下,灯光倾泻光芒,折射着柔软的光泽。   身上穿着chic风的裙子,越发显得温柔。   侧脸的弧度柔软得似乎能软化人心。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站在了厨房门口,转过了头,眼睛里浮现的都是闪亮的笑意,璀璨得几乎能灼伤人。   陆衍没怎么看到过言喻这样的表情。   结婚这几个月来,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讨好他,以至于表情有些克制,不像现在这样的开怀,眼里流淌着的笑衬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她端起了鹅肝,拿着叉子,有些惊喜:“你回来了,吃鹅肝吗?”她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眼眸,把鹅肝叉到了他的嘴边。   浓郁的香气已经钻入了他的鼻息之中,勾起了他的食欲。   言喻眼里有期待。   陆衍面无表情地想,或许是工作给了言喻自信,让她逐渐开朗,也变得越来越大胆。   但不知怎么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张开了薄唇,咬住了鹅肝,吃了进去。   言喻眉眼含笑,眼尾轻扬:“这些都是你的,我给你做的,好吃吧?”   就像是,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能轻易地开心,她很好满足。   言喻打算脱下围裙出去,但她刚刚打结打得有些着急,似乎成了死结,她背过手,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   两只白皙的手还在和围裙斗争。   陆衍走了过去,淡淡的冷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双手,站定住,微微垂头,他个高,几乎挡住了厨房吊灯的光,落下了昏暗清冷的光线。   言喻想回头,他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下来:“别动。”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那个死结,帮她解开。   在拽住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的腰可真细,不盈一握,显得脆弱又纤细,像是他只要一用力,她就会折断在他的掌心里。   陆衍抿住唇,下颔微收,唇角微扬,眼底的情绪不明。   他想,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言喻,大概就不会激起他的毁灭欲吧。   他勾唇,又想起之前的想法——他说过,他不会爱上一个厨师或者保姆,但如果只是厨师或者保姆的话,他又绝不可能帮她们解开围裙结。   或许,言喻的确是特殊的。   真是矛盾。   周韵插好的花就摆放在餐桌的中央,她认真地欣赏了好一会,觉得很满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才收手。   言喻和佣人一起布置餐桌,开饭了。   陆承国很满意,眼角眉梢都是慈祥的笑意:“这是阿喻做的呀?阿喻厨艺很棒啊,爸爸很喜欢。”   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重新添了份意面。   周韵撇了撇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言喻连父母都没有,这些本来就是她该学的,哎。”她抬眸看了看言喻,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言喻,你没父母哪来的钱去留学?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是小星星的爸爸提供给你的?”   言喻夹菜的手顿了顿,瞳孔微怔。   陆承国拧眉,看向了周韵。   周韵才收住嘴。   陆衍的眼神很淡漠,他没打算解围,也不会发表看法。   言喻一时愣怔,微微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蚂蚁钻了进去一般,麻木的,却仍旧有些疼。   好一会,她才抬起眼眸,却对上了陆衍的视线。   他黑漆漆的瞳仁是夜色下的大海,没有荧光,只有深刻不测和堆积着的阴霾,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想法。   言喻握着筷子的手指越发收紧。   饭后,陆衍被陆承国叫到了陆承国的书房里去了,周韵去了花园浇花,也把言喻喊去了,言喻把小星星放进了婴儿车里,推着她,一起去了小花园。   周韵一边看书学习养花技巧,一边浇水,水量要精确到每一毫升。   小星星看着她浇水,乐呵呵地笑,手舞足蹈。   周韵瞥了她一眼。   小星星笑意甜甜。   周韵又看了她一会,小星星对着周韵吐小泡泡,还伸出了两只小胖手,似乎要她抱抱。   周韵笑了下,她实在没办法对这个这么招人疼爱的小孩子冷漠,只好尴尬地干咳了声。   小星星圆溜溜的眼睛还是看着周韵,准确来说,是看着她手里的花洒。   她对一切新的事物都很好奇。   周韵想抱小星星,她淡淡地吩咐言喻:“你上楼去阿衍书房里,他柜子上有一本园艺的书,拿下来给我吧。”   言喻知道她想和小星星在一起,没有戳穿,上了楼。   陆衍的书房在走廊的尽头,地上的地毯柔软,落地无声,她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里面没有人。   她打开灯。   还是第一次走进陆衍的书房里,入目的就是高到天花板处的实木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有精装版,也有线装版本,还有各类的绝版书。   实木架子上摆放了一个梯子,用来取书。   言喻数着第二排右边倒数第二本书,她还没找到那本园艺书,就先看到了一个相册架子。   相册架子是棕木的风车形状,上面挂满了照片。   第一张照片就是陆衍和许颖夏。   右下角的相册时间,是两年多前。   陆衍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清瘦很虚弱,但眼角眉梢都噙着笑意,他们俩就站在了游乐场的大门口。   一个大树荫蔽着,明媚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星星点点地落下,投落在两人的脸上。   陆衍抿着唇,许颖夏靠在了他的胸口。   言喻没想过,陆衍竟然也会和人穿傻乎乎的情侣装,在游乐场前,照这样的照片。   他狭长眼眸里的宠溺快溢出照片。   言喻轻轻转动着风车,都是陆衍和许颖夏的照片,有陆衍在办公,许颖夏猛地就亲在他脸颊的照片,也有许颖夏躺在他大腿上睡觉的亲昵影像。   言喻的睫毛翕动,那时候的陆衍,更像程辞,眼里有宠溺,眉眼是温柔清风,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气质。   不像现在,那双眼眸里,只有一望无尽的冷沉和浓郁的讥诮。   言喻收了手,直接取出周韵要的那本书,才踏出书房,就撞到了陆衍。   陆衍拧着眉头,眉间的褶痕深深,看着言喻,沉下了眼眸:“你去书房做什么?”   言喻心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摆了摆手中的书。   陆衍往旁边一侧,让她出去,只是淡漠道:“以后没我允许,别进去。”   言喻拿了书到花园的时候,周韵已经抱着小星星笑开了,她背对着言喻,半弯着腰,软软地问:“小星星,告诉奶奶,这是什么花呀?”   小星星哪里会说话,但她会给出反应,兴奋地直蹬腿。   周韵:“小宝贝真乖,亲亲奶奶好不好?”   小星星嘟起了小嘴巴,亲在了周韵的脸颊上。   言喻走了进去。   周韵回头,又恢复了冷淡的眼神,小星星摸了摸她的脸,周韵的神情就绷不住了,她对言喻说:“小星星百天没怎么庆祝,等她满周岁了,让我来办吧,我得办个大的,让整个圈子都知道我们家的小星星多可爱哟,让其他人都来羡慕。”   言喻笑了。   回到客厅里,陆承国也盯着周韵怀里的小星星,不知道在渴望着什么。   言喻晃了晃小星星的手,让她看着陆承国,轻声道:“小星星,你看,这是爷爷呢,你记得吗?”   小星星眨巴着眼睛,看了陆承国半晌。   陆承国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良久,小星星伸出了双手,小身体倾斜着,往陆承国那边靠了过去。   陆承国眼睛一下就有点酸了,热热的,抱住她的时候,连手指都是颤抖着的,小心翼翼的。   他笑着,眼角有皱纹散开:“小孩子身体真软啊,就怕一个用力,就会弄疼她。”他继续道:“以前阿衍是个男孩子,可皮实了,这女孩子啊,还真得小心,小星星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呢。”   他垂眸,眼睛对上了小星星的,眼角眉梢都是笑。   *   在老宅待到11点多,三人才要回去。   临走前,周韵还是舍不得小星星,但她端着一张脸,也没说什么,过了许久,才对陆衍道:“我现在也没什么要求了,你们俩快点给我生个孙子,我也就圆满了。”   她知道这话跟言喻说什么用,所以眼睛一直看着陆衍。   偏偏陆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也没什么温度,淡淡地“嗯”了声,更像是敷衍。   陆衍开车,一起回到了公寓里,时间已经晚了,他也不打算走了。   小星星今天很兴奋,还不困。   陆衍看了她几眼,转眸对言喻说:“你先去洗澡吧。”   言喻说:“我得先给小星星洗澡呢。”   她也顾不上陆衍,喊了林姨一声,林姨已经放好了水,言喻抱着小星星进了浴室。   澡盆里飘着几只小黄鸭,小星星很爱玩水,也爱干净,所以一点都不排斥洗澡,给她洗澡非常省心。   林姨被小星星的笑容感染着,转过头,刚要拿东西,却吓了一跳。   陆衍靠在了浴室的门框上,长身玉立,黑眸深深,唇畔染着浅浅的笑意,挑了挑眉。   林姨想了下,问他:“要不要给小星星洗澡啊?她很乖的。”   陆衍抿了抿唇,还真的走了进来。   他目光淡淡,嗓音淡凉:“要怎么洗?”   这下,连言喻都有些惊讶了,她眉眼弯弯,看向了陆衍。   小星星也跟着大人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小嘴吧唧吧唧,又是一串长长的爸爸爸爸。   陆衍蹲了下去,还没说话,忽然就有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就是小星星清脆的笑声。   言喻也笑了:“她这是跟你玩呢。”   最后给小星星洗完澡,陆衍和言喻的身上也湿得差不多了,言喻抱起了小星星,逗她:“真是小坏蛋。”   陆衍让言喻先去洗澡,他则进了婴儿房,去陪小星星了。   等几人都忙完了,已经是深夜12点多了,言喻说:“晚安。”   陆衍却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头,眼眸清澈。   陆衍看了言喻几秒钟,把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了她,吐出了两个字:“给你。”   言喻垂眸,微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掌心里,是一个小礼盒。   陆衍松开了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言喻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打开——是项链,限量版的,细碎的钻石折射着温润的光,背面刻着专属主人的名字缩写:Y。   是专门指定给她的礼物。   言喻抿唇,胸口似是有暖流,微热。   ☆、032 陆衍,小星星是你的亲生女儿(1)   她抬头看他,弯了弯唇。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或许等会还要工作,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轮廓线条干净,他淡淡道:“这是威尔士太太给你的礼物。”   “哦。”   言喻沉默了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是她想太多了。   言喻明天还得去上班,完成了一份工作,就得写一份工作总结,她打开了电脑,打开了台灯,怕灯光照到小星星,调到了最低。   等写完总结,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上了锁的笔记本。   这本笔记是她在嫁给陆衍之后写的。   每天记录一些小变化,有些是小星星的状态,有些是陆衍的身体情况,有些是当天记录的食谱,有些则是她的小心情。   这一段时光飞速地在她眼前闪过,有难过,也有欣喜,每一点都像针一般,扎在了她的心窝,密密麻麻,血液逆流。   人就是这样,可以成长很快,也可以一直单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孤儿不得不早早成长,她要为自己撑开了一片天;后来的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他有高大的身材,修长的手指,对她伸出了手,笑着对她说:“我来给你一个家。”他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任性幼稚。她也想100岁都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那个家丢了,那个人也不在了。   她想重塑起,她能供给的那个家,像他一样。   *   隔天晨起,言喻早早地起床,做好了早餐。   陆衍喜欢糖心蛋,以前程辞也喜欢,所以言喻煮糖心蛋的技巧很熟练。   林姨抱着小星星,哄着她:“乖哈,爸爸还没起床呢,不要吵到了爸爸,我们要安安静静。”   林姨又看了眼言喻,问:“太太,要不我来做吧?怕你累着,等会你还要上班呢。”   “不累。”   言喻微微勾唇,白皙的手指握着铲子,还抽空对着小星星皱了皱鼻子。   林姨感慨:“太太这么好,先生……”她没再继续讲,心里也是叹了许久的气,言喻长得好,身材好,性格好,又年纪轻轻愿意生下孩子,厨艺也好,听说,在公司上班,也是职场女精英呢,这样的女孩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简直全能了,真不知道先生有什么不满的?   陆衍起床后,洗漱完,走了出去,就看到言喻言笑晏晏地回头:“你起床啦?”   陆衍淡淡地“嗯”了声,眉目舒朗,冷眸半眯,继续打领结。   言喻似乎每天心情都很好,像是一个小太阳一般。   言喻走到了他的面前,看他领结还没打好,扬起头,两只水盈盈的大眼睛就盯着他:“我帮你打领带吧?”   她说话的尾音轻扬,在这样的清晨,如银铃一般。   陆衍菲薄的唇弧度很轻地动了动:“好。”   他垂下眼睫,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拽着他的领结,左边的那条从后面缠到了前面,再轻轻地绕了过去。   看似灵巧。   直到半分钟过去了,言喻还在把两条领带缠来缠去,却怎么也绑不好。   陆衍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言喻,你是不是不会绑领带?”   言喻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显得温柔,她皱了皱鼻子:“也不是啦,我只是有那么点不会而已。”   陆衍嗤笑了声。   倒也没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刚刚看言喻的样子,他还以为照顾人的事情就没有言喻不会的。   最后,陆衍自己弄好了领结。   餐桌上,早餐很丰富,言喻轻声道:“其实你身体刚好不久,还是需要好好调理的,这些都是我看了食谱,还专门去问了医生,才定下的,你试试看。”   陆衍黑眸深深,瞥了眼言喻,然后坐下。   桌上有红薯杂粮粥,有糖心蛋、煮鸡蛋、生菜果蔬沙拉、火龙果和清粥小菜。   陆衍这么多年一直习惯吃西式早餐,眉头微拧。   言喻支着下巴看着他,眼里流淌的都是笑意:“你试试吧。”   陆衍没什么反应,沉默了一会,拿起了早餐开始吃,言喻的早餐手艺肯定比不上家里的大厨,但陆衍却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但他似乎也慢慢地在享受被她照顾的感觉。   吃完了早餐,言喻换了套裙子,简单的白衬衫,蝴蝶结绑在了脖颈右侧,带了几分俏皮,搭配的裙子是格纹裙,暗色调,显得不失庄重。   言喻吻了吻小星星,不舍地和她说再见,抓了链条包就下楼了,她刚想打车,就看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安静地闪烁了两下车灯。   言喻抿唇,没怎么在意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叫车。   前方,那辆黑色车子的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露出了男人线条淡漠的侧脸,男人穿着西装,一丝不苟,微微抿着薄唇,转过了脸,黑眸深邃,不带情绪。   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淡淡地喊她:“言喻。”   言喻看了好一会,才确认陆衍是叫她过去,她说不出心里的情绪是怎么样的,就是觉得很突兀,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前不久,她还在烦闷,即便两人结婚了,他们还是一点都不亲近,甚至,她一个月都见不到他。   现在,陆衍居然会等她去上班了。   看见言喻还愣着,陆衍皱起了眉头,脸色稍稍有些冷峻,他嘴唇很薄,心情稍微有些不郁,就显得格外讥诮,看人的目光就像是凌厉的刀,剐着皮肤。   “言喻,快点,还愣着做什么?叫你听不到么?”   言喻笑了:“哦,马上就来。”   她小跑了过去,下意识地想拽副驾驶座的车门,却尴尬地发现,副驾驶座的车门根本拧不开,陆衍严严实实地锁着副驾驶座。   陆衍眉头间的痕迹越发深,他语气凉薄:“副驾驶座不是你坐的,往后面去,开后面那个门。”   言喻怔了下,才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些男人的副驾驶座,只留给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她是他的太太,却不是他心爱的人。   这个念头像是冰凉的水,兜头从她的头顶上倾泻了下来,明明是盛夏的早晨,言喻却忽然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她笑了笑,坐在了后面。   陆衍开车平稳,他没主动找言喻谈话,目光冷淡地平视前方。   言喻盯着他的后脑勺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垂下了头,她才垂头,陆衍漆黑的眸光就透过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慢慢地收紧,手背上青筋起伏,隐隐狰狞。   副驾驶座。   他眼前闪过猩红,记忆碎片乱蹿,薄唇紧紧地绷着,是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陆衍也是去陆氏集团上班的,但他在快到陆氏集团大楼的路口,就突然停下了车,不动。   言喻往窗外望了望,还没到陆氏集团。   寂静的车厢里,陆衍淡漠冷峻的声线响起:“下车。”   言喻怔了怔。   陆衍菲薄的唇继续动了动:“在这里下车吧,你有时间就去考个驾照,还有,在公司里,谨记你的身份,我不想被公司的其他人知道,你和我在法律上的关系。”   他的语气很淡。   言喻轻声:“知道了。”   她才下了车,车门关上,陆衍就踩下了车门,黑色的车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拐入了地下停车场。   言喻还被呛了下尾气。   陆衍把她扔在这里,也是不希望被公司的人发现他和她一起来上班。   言喻深呼吸,不再胡思乱想了。   她匆匆忙忙赶到了公司打卡,正好在截止时间的前一秒,抬眸,才发现办公室有些过分的安静。   除了一大部分的法务人员在忙着工作,不少人都抬起眼眸,看着言喻,带着打量的目光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言喻镇静地回视她们,弯了弯唇,没有失去任何的风度。   组长手里搬着资料,踩着高跟鞋,风一般地从言喻身边大步走过,雷厉风行道:“言喻,来我办公室。”   言喻跟着她进去,组长坐在了办公桌里,桌面上摊开了好几份文件,正等待着审核,她只瞥了眼言喻:“这一次伦敦的工作完成得很不错,我也不会克扣你的功劳,下个月我就让你转正。”   她布置了关于工作的事情,没有说其他的话,就让言喻出去了。   一早上,办公室的气氛都有些奇怪,那些人的目光让言喻如坐针毡,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投入工作。   中途,她去了趟厕所,刚想推开隔间的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同组小姑娘的对话。   她记忆力好,对声音的辨识度也高,一听就知道,这是两个大学三年级的实习生,还很年轻,对八卦格外感兴趣,也缺乏职场的工作经验,所以才会在厕所就毫无顾忌地谈论起言喻来。   “你们都看到昨天的新闻了吧?你说言喻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怎么就跟陆总去英国了?”   女孩子声音娇俏:“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毕竟去谈生意也需要门面啊。”   “该不会她真的跟陆总在一起了吧?她长得很狐狸精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姑娘,说真的,但挺好看的。”   另一个女孩子不屑,带着嘲讽:“我最讨厌小三了,那些女孩子怎么都没皮没脸呀,这个新来的也是,刚来就上赶着去做小三了,说不定很快就能调到23楼了。”   几个女孩子笑了起来:“可是陆总花心呀,就算是小三,也总是换女人呀,我就不信,这个新来的能得意多久呀,谁不知道陆总的心里有一束白月光,就是许家的大小姐呢……更何况,我表姐是人事部的,她偷偷跟我说呀,她发现这个新来的言喻资料上是已婚呢!听说还有孩子!”   其余的女孩子惊呼:“天啊,不会吧,这也太婊了吧?她才几岁呀?怎么这么不自爱啊,还生了孩子!!也是,她这样的做小三是不是毫无羞愧感啊?”   她们讨论完言喻后,又开始议论起陆衍。   “话说陆总多金又帅气,还有能力,哪个女孩子不喜欢。”   “知道你喜欢。”女孩子怂恿着自己的好朋友,“要不你去勾引陆总,你长这么好看,说不定就成功了呢?到时候,我们还得叫你陆总夫人呢。”   那个女孩子被打趣得害羞了:“别乱说,我可不是那种会当小三的人呢,说真的,我们还是不要跟言喻一起玩,省得降低了我们的格调。”   言喻淡淡地勾起了唇角,显得有些冷。   好像她也没跟这些女孩子玩过吧?   言喻只想着好好工作,她懒得去在意这些小女生。   中午休息的时间,言喻在网络上浏览新闻,顺便刷了刷微博,微博讲的是星座——要拿下天蝎座的男人,就必须千方百计地缠着他,缠到他害怕为止。   言喻看了看评论,笑了起来。   她想到陆衍也是天蝎座,他似乎也受不了她缠他,她最近在他面前出现的频率变高了,他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却比从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多了。   或许,她从前用错了方法?   临近下班,组长走了出来,她清了清嗓子:“大家,今晚有安排吗?我们准时下班,最近一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我们的新组员言喻在这次的案子中是主力。为了犒劳大家,今晚我请大家唱K。”   对于这种活动,言喻本来是不想参加的,她宁愿早点回去陪着小星星,可是组长都点了她的名字,如果她不去,就是太不给组长面子了。   K歌的地方是本城有名的会所,组长真的下血本了,一个豪华大包厢包下来,花掉的钱大概是言喻现在一个月的工资。   众人点的歌良莠不齐,有的是抒情的柔美音乐,有的就是低俗的搞笑乐曲。   言喻被怂恿着唱了几句,她声音不难听,也不好听,但好在长得好看,站在那儿就是一处风景了。   唱完一首歌,掌声稀稀落落。   接下来其余人就狂嗨了起来,组长也知道众人今天的诡谲气氛,在言喻旁边轻声道:“公司这个社会,就是实力说话,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要你不断进步,用你的实力甩在那些说闲话的人的脸上,你就是胜利的那个人。”   她尊重言喻,不问她是不是真的当了小三。   也不会因为言喻和陆衍谣传的关系,而巴结她。   言喻难得有几分轻松,她笑了笑,睫毛微翘:“谢谢组长。”   组长哼了声:“不用谢我,我就是资本家的代表,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好好工作。”   言喻笑弯了唇:“那还是要谢谢你。”   每个人都不会是天生的天才,进入职场,有的人摸爬滚打,撞得头破血流,才有了领路的人,有的人,则很幸运,一开始就遇到了愿意点拨她的人。   言喻是第二种,她自然要懂得感激,也懂得回报。   言喻垂眸,玩了一会手机,想了想,给陆衍发了条短信——今晚你还回去公寓好不好?明天我有新的早餐,给你试试。   她发这条短信,没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过了许久,手机一阵震动,陆衍淡淡地回了一个字:“不。”   言喻心跳快了一秒,如果陆衍不想理她,根本不会回复,也就是现在有希望了。   她站起来,想走出去打电话。   包厢里的众人却不知道为何都看向了她,言喻微怔,镭射灯忽然从她的脑袋上笼罩了下来,她整个人落在了万众瞩目的光束里。   言喻笑:“这是怎么了?”   几个女孩子笑嘻嘻的:“我们随机点人唱歌呢,轮到你了呀!”   言喻看了过去,眸子微凝,那几个女孩子就是在厕所议论她的几人。   女孩子继续道:“哦,对了,这首歌很有意思哦,歌曲名字叫做:我不是小三,言喻你来唱唱吧。”   她们说话的样子,像是无辜的孩子一样单纯,却句句带刺。   其余的组员们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有明显的幸灾乐祸和看笑话的意味,在这个敏感时期,点这个歌曲,又让言喻唱。   说不是嘲讽,都没人相信。   组长拧眉,那几个女孩子中有一个是有后台的,似乎是许家的远房亲戚,她还真的没权利开除。   言喻婉拒:“抱歉,我现在急着出去打电话。”   “你干嘛不唱啊,是不是心虚?敢做还不敢当了……报纸都敢上,歌还不敢唱了……”   这句话已经带着明晃晃的火药味。   组长站了起来:“林繁,你喝醉了。”   枪打出头鸟,就是这样。   言喻盯着她,抿着唇,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出了灯光的光泽。   言喻知道,她如果在这件事上态度不够强硬,那她在公司的立场就很难站稳,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如果大家对昨天的报纸很感兴趣的话,我就解释几句,我没做小三,昨天在机场拍摄到的照片,只是一次正常的公务出行,整个法务组的人都知道,我为了伦敦案跟着陆总出差。”   “只是因为无良媒体的解说,才让那张照片增添了几分桃色。”   言喻说着,弯弯了眼睛,眼角染笑,似是不再压抑,原本就显得耀眼的五官,一下更明丽了,再多看几眼,似是能勾魂夺魄。   “当然,这个误会也少不了我外表的推波助澜,但我有能力,也有自信,我的内在足以匹配我的外在。”   她顿了顿,在林繁要继续说话的时候,抢先动了动薄唇,带着警告:“各位都是法律人士,应该清楚诽谤罪的构成要素吧。”   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   她说完之后,笑了笑,跟组长说了抱歉,她先出去接个电话。   其实大家也就是工作之余看看笑话罢了,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人,更不想因此背负官司,所以在言喻出去之后,就各自玩各自,散开了。   包厢重新恢复了热闹。   言喻走到了洗手间门口,站定,看了看手机,没有陆衍的信息进来,她刚刚在里面说的信誓旦旦,但现在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她也会累的啊。   但她告诉自己,永不疲惫。   头顶上灯光明亮,她的脸却隐匿在了阴影里,浓密的睫毛在眼尾下,落了厚重的阴翳,显得格外落寞。   她深呼吸,决定回家,低头给陆衍拨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没人接听。   与此同时,身后却传来了手机自带的铃声,有些熟悉,声音越来越近,沉稳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她心提了起来,转过了身。   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拿着纸巾,一点点擦干了水分,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狭长的瞳眸漆黑,没有几分温度。   西装口袋里的手机,正在响着。   他淡淡地睨了言喻一眼,勾了勾唇,眼底似是有寒冰,拧眉:“追到这里来找我?又因为我不回去?”   言喻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衍。   陆衍慢慢地靠近她,身上的威压沉沉地压迫着她,眼神漆黑,眼底隐隐有寒冰浮动。   他显然不是很高兴,任谁被这样一直跟踪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言喻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她挂断了电话,下意识地往后倒退,直到背部贴到了墙壁上,被陆衍牢牢地困在了他的手臂和墙壁之间。   陆衍的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言喻,不如你来说说,你想要怎么样,才会放过我?”   言喻抿紧了唇,看到了他眼里倒映着的自己,脸色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隐隐苍白。   她在想,她放过了他的话,谁来放过她?   陆衍修长的右手,抚进了言喻柔顺的长发里,慢慢地危险地贴着她的头皮,像是要拽起她的头发一般。   言喻不想再以退为进了。   她咬了咬唇,伸出手,抱住了陆衍的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腹肌坚硬。   言喻轻声说:“陆衍,我今晚有点难过。”   她的声线很软很软,似乎散在了黑夜之中,又钻入了陆衍的身体里。   陆衍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漠的,但是手指缓缓地收拢,他低眸,看着言喻。   言喻睫毛颤了颤,她知道陆衍的性格吃软不吃硬,他们俩的关系也不能一直这样僵化着了。   “我来这里,是因为部门庆祝,不是专门来找你的,我没有这么坏,当然,你也可以觉得我心机深,不择手段,什么话都拿来说。”   她顿了顿,“我承认,我嫁给你,是心怀鬼胎。”   陆衍的瞳眸深了深,唇角绷得更紧。   言喻稍稍离开了点他的胸膛,抬起眼皮,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很快,是紧张的情绪,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毛细血管里,隐隐沸腾。   她很害怕很害怕被陆衍看破。   所以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或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说过,我很早很早就在英国见过你,我……喜欢你,所以我知道你生了重病的消息之后,就回了国,很早就去匹配,你不会知道,当我知道,我的骨髓和你匹配之后,我有多高兴,因为那不仅仅代表着我可以接近你,还代表着,你有活下来的希望,更代表着,我身体的一部分,将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陆衍菲薄的唇抿起,漆黑的眼眸里不见一丝笑意,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晦暗不明,却隐隐浮现着凌厉的光。   言喻仍旧抱着他的腰,指尖发紧,捏着他的衣角,眼尾荡开属于女人,也属于女孩的微光:“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他成为一体,想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   她睫毛翕动了下,像是蝴蝶的断翅,脆弱又敏感。   不知看的是陆衍还是程辞。   “其实那时候,会不会成为你的太太,我都会救你的,我比谁都害怕你的离开。”   她眼睛似是有水光一闪而过。   “是,我不择手段,我用不光彩的手段嫁给了你。”言喻直接承认了,她扬起了下颔,整张素净的小脸,都露在了陆衍的目光之中。   盯着他如墨深眸,挺直了背脊,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坚定:“但陆衍,你也比谁都清楚,你和许颖夏并不合适……”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衍的眸色彻底沉下,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他修长的手指仍旧缠绕着她的发丝,一用力,迫使着她更彻底扬头。   眼里有了隐约的怒意。   言喻觉得头皮被扯疼了,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在了薄薄的头皮之上。   面上却仍旧是笑着的,指尖用力得泛白。   “但我不认为我不择手段有错误,我的不择手段,并没有建立在欺骗你的基础上,从提出结婚到真正结婚,我所有的要求都是光明磊落的,何况,你不是一直都在期待一个可以和你并肩的女人么?”   她琥珀色如月牙一样的眼,泛起了雾气,带着谜,透着蛊惑。   她轻声道:“陆衍,我们都结婚了,不如,我们试一试好不好?你试一试,我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女人。”   让他不讨厌的、可以跟上他步伐的、能懂他心思的,妻子。   或者说,知己。   陆衍眯了眯狭长的眼眸,漆黑的眸子牢牢地锁住言喻,似是脸色沉沉,怒意滔天。   他松开了她的,转而轻轻地捏着她的下颔,端详着她的五官和神情。   “如果,我有条件呢?”   陆衍勾起薄唇笑,笑意潦潦,显得敷衍:“那个条件就是,你放弃你的女儿,小星星。”   言喻瞳孔微缩,她还没说话。   陆衍忽然弯腰,眸色凌厉,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唇冰凉,渗到了她的唇上。   言喻手一紧,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她心跳很快,对着陆衍的眼睛,道:“小星星是你的女儿。”她说话的时候,薄唇就贴着,感受着那种寒冷。   陆衍神情冷得像冰。   言喻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我是说,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在血缘关系上,她真的是你的女儿,陆衍,你可以去验DNA。”   廊灯微亮,轻轻地晃了晃,陆衍的瞳孔被灯刺激到了,微微眯了起来。   他听清楚了言喻的话。   走廊没有风,他却觉得背脊似是被冷风灌过,阵阵生凉。   他稍稍直起了身体,攥着她下颔的手没有松开,力道越来越重,声音冷如冰:“你再说一遍,小星星是谁的女儿?”   他这样可怕,仿佛她只要再说一遍,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卸掉她的下颔。   言喻:“我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话,她是你的女儿,她身上流淌着你的血液。”   ☆、033 DNA鉴定   陆衍觉得可笑。   言喻居然跟他说,小星星是他的女儿,真是好大一个笑话,可是看着她的神情,他心里早有了几分相信。   言喻不是一个会开这种玩笑的女人。   陆衍沉默了几秒,绷紧的两腮缓缓松开,也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淡淡道:“我会去调查这件事。”   他转身就走,长腿迈开,走廊的拐角跑来了一个女孩,是许颖冬。   她穿着公主裙,看到了言喻,脸上闪过了怒意,又看到陆衍和言喻刚刚分开的样子,她胸口燃起了怒火,慢慢地燎原,可是她上次才被陆衍警告,不许再无理取闹了,她也不敢在陆衍面前欺负言喻了。   只好装作没看到言喻的样子,转身就勾住了陆衍的手臂:“姐夫,我找了你好久,给你打了不少电话,我妈妈找你呢,她想让你去我们家,她做了很多东西,等你来吃。”   现在的时间点不早不晚,去一趟许家,是完全来得及的。   陆衍淡淡地“嗯”了声。   许颖冬得寸进尺:“姐夫,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姐姐好的,你可不能爱上其他女人!”   陆衍菲薄的唇勾了勾:“爱谁?”   “哎呀,我不管,反正不能爱上别人。”   陆衍没再理她,转过拐角的时候,他似有若无地看了眼言喻,她仍旧在原地站着,背脊挺直,眼神清明。   他体内的热潮和怒意如同退潮一般,平静了下去,恢复了淡漠。   如果小星星真的是他女儿……   他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说不出胸口翻涌的是什么情绪,只是眯起了眼,冷嗤,他为什么会和言喻生下小星星?   言喻站着,脑子却迅速地转动着,刚刚,那样认真地说出小星星是陆衍的女儿……   的确是一时冲动。   她以前说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认真。   如果陆衍去查,是不是就会查出许颖夏?然后又会牵扯出许多的旧人旧事,比如程辞。   那她要怎样才能圆了这个话,又不让陆衍发现小星星真正是怎么来的?   走廊只剩下了言喻一个人,她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灯光落在了她眼睛里,明亮深邃。   她深呼吸,抬眸,对上了刺眼的灯光,下定了决心。   *   回到了家中,言喻先去洗了澡,正擦着头发出门,就看到小星星坐在了学步车里,蹬着两条小胖腿,开心地等着她洗澡。   言喻说:“宝贝,要等妈妈把头发擦干了哦,不然你会感冒的。”   小星星却不管不顾,就是要她抱。   言喻只好随便将头发绑好,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然后抱起了她,哄着小星星睡觉了。   大概是太累了。   明明只是想哄小星星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言喻也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   如同进入了迷雾森林,赤着脚,地上遍布着荆棘,而她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被刮伤了,鲜红的血液流淌着。   梦中的她似是不知疲倦,一直在走动着,明明疼得双脚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却依旧停不下来。   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身影,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神情温柔,微微弯着唇角,看着她。   是程辞。   他眼睛里的湖水几乎要将她沉溺。   他声音清润似是山涧清泉:“小喻,过来。”   言喻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鼻子微酸,心室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她踩踏着荆棘,脚上的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流窜,几乎要让她软弱。   她不管不顾,就怕面前的程辞消失。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过去几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丢下我,我一直找不到你。”   程辞还是笑着,渐渐的,等言喻靠近了之后,他唇畔的笑意缓缓地消失了,眼睛里的温度,也一点点散开。   “你变了。”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言喻失声,却怎么喊不出他的名字,她脚下落空,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脸孔吓了一大跳。   是陆衍。   陆衍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长发上收了回来:“你头发湿着,别这样睡觉。”   言喻还没反应过来。   陆衍也没管她,只是垂眸,看了看小星星,不知在深思着什么,沉默许久,说:“明天,我们带她去医院。”   他说着,扫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她们今晚没在婴儿房睡觉,这个房间,是言喻的房间。   书桌上摊开着好几本司考教材,一摞厚厚的法典被她翻阅了许多次,已经显出了旧意。   简易书架上,还有外文原文书籍,都是法典。   他手插着裤兜,走了过去,随意翻阅了几遍:“你在准备司考?”   “嗯。”   言喻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九月份就要考试了。”   陆衍说:“你从本科就在英国,学的不是我国法律,一个大陆法系,一个海洋法系,你能跟得上?”   言喻轻轻点头:“因为本科法学最重要的是形成系统的法学理论体系,法律精神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也买了司考教材书和视频听课,多用点功,应该可以的。”   陆衍:“嗯。”   他还瞥到言喻的书籍里,还有几本关于地产和科技研发的书:“你也在看这些?”   言喻抿了抿唇,睫毛颤了下。   陆衍勾唇笑笑不语。   地产和科技是陆氏集团主要的拓展方向,言喻却主动在学习这个。   陆衍也没有多待,回到了隔壁的房间,躺了下去。   他在黑暗之中,盯着虚无。   刚刚在许家,许母也没有任何关于许颖夏的消息,许颖夏这么久,只联系过言喻,其余人都没联系过,要说她的离开和言喻没关系,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要说关系有多大,谁也不清楚。   陆衍眼皮沉沉,忽然觉得疲惫,他捏了捏鼻梁骨,不再思考,睡了过去。   *   第二天,陆衍早早起床,开车载着言喻和小星星去了DNA鉴定中心,两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就怕被狗仔盯上。   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陆衍开的不是平日的劳斯莱斯,而只是一辆朴实的大众,他穿着衬衫长裤,却不伦不类地戴着鸭舌帽,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了线条冷硬的下颔。   他打开车门,言喻也戴了同款鸭舌帽,还戴了口罩,而小星星则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胸口,她用了一条薄围巾,盖住了小星星的脸。   男人声音低低地在她头顶上响起:“我们坐电梯上去,应该没有狗仔跟着。”   小星星被言喻抱在了怀中,上了楼,鉴定中心早已经安排好了人在等着,很快就取了小星星和陆衍的样本。   小星星疼得一直在哭,她小鼻子哭得很红,委屈地一直在抽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   言喻心疼地吹吹她的手。   最后还是陆衍抱起了她,他不怎么会抱小孩子,手法生疏,但不知为何,小星星反倒不哭了,胖胖的小手一直要往陆衍的脸上摸去。   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有些不解:“关系看起来也挺好的,为什么要鉴定?”   “哪里好了,一看就是明面上的夫妻,没什么感情的,豪门都这样吧,就怕养了不是自己的孩子,话说这个陆衍,我们不是常常在花边新闻上看到么?那小孩倒应该是他的孩子,长得也蛮像的。”   “一入豪门深似海,想想我要是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还要被老公押着来鉴定,肯定离婚不可。”   “切,你要是嫁入豪门,就不会想离婚了,再怎么样,至少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啊,老公不管自己也挺好的,有孩子陪伴就好了呀,花老公的钱,享受自己的人生,还不用伺候老公,那岂不是很美好?”   *   陆衍开车回公寓,他时不时地瞥一眼后视镜中的母女俩,然后才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到了公寓,陆衍看了眼一直在震动着的手机,是季慕阳的电话。   他点了拒接,直接看季慕阳的轰炸式短信。   ——阿衍,我们在玩呢,过来吧,在老地方。   他没回复,过了会,傅峥也打电话来了,傅峥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慕阳说你不接他电话,阿衍,你在哪里?今天周六,来不来老地方玩射击?”   傅峥又说:“我太太也来了,对了,慕阳也带了女朋友,还有一些其他的朋友。”他委婉地建议道:“你也可以带上。”   陆衍瞥了眼言喻,只说:“好,等会就到。”   小孩子容易犯困,言喻动作很轻地把小星星放在床上,林姨说她陪着小星星,言喻笑了笑,走出去,蓦地轻笑:“你要带我去吗?”   *   陆衍走进射击场,里面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在玩,一看就是季慕阳又清场了,这家射击场是季慕阳家里的产业,大多时间都是几人聚会的地方。   季慕阳正窝在后方的沙发里,不知道在玩什么,眼角眉梢有笑意。   有人叫:“陆少,你可总算来了,季慕阳这王八蛋,刚刚打了两个10环,就嘚瑟了起来。”   季慕阳抬起眼皮,眉眼染笑。   言喻跟在了陆衍后面进去,她颜值不低,仪态也好,最重要的是,陆衍以前在这样的场所,几乎不会带妹子来的。   当然,许颖夏也不喜欢来,所以不知道是陆衍不肯带,还是许颖夏不肯来。   但总归来说,众人还是惊讶的。   季慕阳笑了,挑了挑眉梢:“嫂子。”   众人更是心里一惊。   言喻笑了笑:“你们好。”   傅峥和他老婆去射击那边了。   陆衍倒没说什么,一坐下,就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言喻跟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几人也没再纠缠言喻的身份了,各玩各,季慕阳还是玩着手机,旁边的一群人似乎乐了起来,季慕阳问:“笑什么呢?”   那群二世祖说:“陈二的视频流露出来了,有人发群里了,笑死我了。”他们说着,拿过去要给季慕阳看,却不知怎么的,还没给到季慕阳手里,一不小心却把耳机带扯掉了。   视频还在播放。   肉.体的拍.打声,女人的低.吟声,男人的嘶.吼,交织在了一起。   二世祖喊:“卧槽,快插上耳机,听了陈二的叫声,得软了。”   一阵手忙脚乱,声音才没掉,言喻没往那边看,但那样暧昧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睑。   一直安静着的陆衍忽然凑到了她的耳畔,他低低的嗤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嗓音微凉:“害羞了?”   他声音波澜不惊:“不是说要跟我试试,嗯?”   言喻的绯红从脸颊飞到了耳畔,再一路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   ☆、034 DNA结果出来了   她稍微往左看去,陆衍的呼吸就在她的脸侧。   带着他身上浓郁的甘冽气息。   言喻总是对气味很敏感,所以陆衍的气息在她这儿也是不一样的,夹着烟草,还有淡淡的古龙香。   她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干涩,笑了笑,就转过了头,脸上的热度却一直没散下去,即便转过了头,还是能感受到陆衍的灼灼目光。   陆衍原本是开玩笑的,现在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透过细碎的发间,能看到她莹润白皙的肌肤,还有很细很细的绒毛。   周围的人看了过来,二世祖笑道:“陆少,能不黏腻了吗?我去,还让不让我们这群单身狗活了?”   他说的是单身狗,怀里却搂了一个漂亮纤细的小姑娘,小姑娘妆容精致,不满地锤了下二世祖的胸口,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她们的确不是谁的女朋友,今天是江少的女伴,明天就可以是王少的朋友。   言喻目光淡淡地略过那群女孩子,没再说什么。   傅峥和他的太太很快就回来了,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陆衍和言喻,眉头微挑:“阿衍。”   陆衍也勾了勾唇,漆黑的眼里有光:“阿峥,还有嫂子。”   傅峥的太太一直安静地跟在了傅峥的身后,她留着一头漆黑的短发,眼睛明亮,鼻子小巧,皮肤很白,不怎么说话,就算是陆衍和季慕阳跟她打招呼,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傅峥对太太也是极尽了温柔。   他轮廓的线条柔软,坐在了沙发里,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他太太的手,低声询问:“还好吗?”   傅峥太太点了点头,窝在了傅峥的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处看了看,透着天真的纯洁和温柔,她对上了言喻的视线。   言喻笑了笑:“你好,我叫言喻。”   傅峥太太仍旧没有说话,抿着唇,但是唇角扬出了漂亮的令人心动的弧度,她眨了眨眼睛,对着言喻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言喻也笑,眉眼弯弯。   傅峥俊脸温柔,眼神几乎能溢出水来,他声线柔和,语气宠溺地对着言喻道:“抱歉,我太太不会说话,但是她很喜欢你。”   言喻说:“我也是。”   大概是没看过两个女孩子这么对话,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这是两个活宝啊。”   过了一会,陆衍站起来,说:“我们也去射击。”   他说完,带着言喻去了射击场里,两人分别去换衣服,陆衍是男人,换衣服的速度比较快,等言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抱着手臂斜斜地靠在了门框上,长腿支在地上,投射出了浅浅的阴影。   陆衍抬眸,那一双墨色的眼睛淡淡地看着言喻,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他手里的枪口原本就对着言喻的方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作势要扣动扳机。   清脆的“啪嗒”一声。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就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陆衍冷硬的轮廓线条,她心跳快了几秒,提在了嗓子眼,就一瞬,然后缓缓地放松。   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陆衍似乎真的想对她开枪。   陆衍的想法也并不难猜。   男人英俊多金,家世优渥,一路都很顺利,学生时代顺风顺水,成年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家族的荫蔽,接手了家族的产业,甚至身边也有一个听话的未婚妻,这样的男人早已经习惯于掌控一切。   却偏偏闯出了一个言喻。   她身上带了许多的谜,她是一个聪明的甚至算得上心机很深的女人,她善于攻防,又善于经营。陆衍原本不想理会这样的女人,现在却发现,他不得不花费大量的心思在她的身上。   半年多前,她掌握着他的命,她身上的骨髓是他能活下去唯一最快的希望;而现在,她进入了他的公司,她在一步一步经营着让自己成为他事业上的助手;甚至就在昨天,她信誓旦旦地引爆了一个炸弹。   她说——小星星是他的女儿。   陆衍的薄唇上噙着冷漠的弧度,眼底浮冰沉了下去,带着冬日凛冽的寒气,他想,言喻这个女人实在太麻烦了。   如果能这样解决,该多简单。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   他冷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放下了枪,率先转过了身:“走吧。”   言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跟在了陆衍的旁边。   陆衍眸色深冷:“你刚刚就不怕,我真的开枪。”   “不会。”言喻现在才发现她刚刚攥着的掌心里,已经冒出了冷汗,湿漉漉的一片,在这样的夏天,冷风吹过,却带着寒气。   言喻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转念,就想明白了,更何况,她昨天才提出那样的要求,也就是说,她想追陆衍。   虽然“追”这个字,听起来有些好笑。   言喻眉眼淡然,眉眼间笑意绵长,她笑,唇畔的弧度恰到好处:“你舍不得。”   陆衍低头看她,冷清的眉头微微一蹙:“真有自信。”他冷冷地嗤笑,像是在笑话言喻的不自量力,他淡漠道:“你的确自信了不少,但别太过自负。”   这一对夫妻之间的较量,也是一场拉锯战,更像是两人的手上不得不各自拽着一段弹簧的头,谁也无法先放手,但谁也不敢紧紧攥着。   两人都害怕受伤,都在一次一次地试探。   陆衍许久没有来玩射击了,枪法有些生疏,但他的气场强大又冷静,站立在那儿,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练顺手了,连着好几发都是十环。   言喻望过去,看到陆衍叫她过去,她走了过去,陆衍的睫毛动了动,淡淡道:“你也来试试。”   言喻还真的没有玩过射击,但陆衍也不像是要主动教她的样子,言喻的红唇张了张,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没放下身段,让他帮忙,而是自己先玩。   陆衍就站在了不远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他仰头,灌了一口水下去,喝完了才发现,他拿错了瓶子,这是言喻的瓶子。   他拧了拧眉,看也不看地扔进了垃圾桶里,五官凌厉,眉目冷寒得让人难以直视。   言喻研究了下射机枪,脑海里缓慢地回放了一下陆衍方才的动作,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学着陆衍的动作,双腿微微张开,枪支举到了前方。   季慕阳从旁边走了过来,站在了陆衍的旁边,他手上也拿着一把枪,漫不经心地玩转着,目光幽幽地看着言喻,嗤笑:“阿衍,你不打算过去教教她?以前你可是手把手教过夏夏的。”   陆衍漆黑的眼眸冷淡,抿着的薄唇没有什么弧度,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言喻怎么能跟夏夏比。   季慕阳表情也很冷淡,声音慵懒地表示赞同:“也是,言喻这种心机深的女孩,肯定无法和夏夏比。”   这句话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美。   却让陆衍回头瞥了他一眼。   季慕阳继续道:“还没找到夏夏的踪迹么?阿衍,是你真的找不到?还是你不想找?我总觉得,你不太用心。”   这一句话是一道明晃晃的利剑,直直刺向了陆衍的心脏。   陆衍绷紧了下颔,握着手枪的手,缓缓地用力,攥紧,手背有些青筋起伏。   语气却很冷淡:“阿阳,你想太多了。”   季慕阳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嗓音慵懒,又是不着调:“卧槽,哈哈哈瞧言喻那个样子,真是够蠢的,就这种女人还有那么多心机啊,真是难以想象。”   他全程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言喻,薄薄的唇畔勾勒了浅浅的笑意。   陆衍淡漠地看着季慕阳,他拧眉,只觉得季慕阳是不是对言喻太过注意了点?   过了一会,季慕阳拿着射击枪就朝言喻走了过去。   言喻上一秒,才射偏了,连靶子的边缘都没有擦到,下一秒,就听到季慕阳的笑声在她旁边响起。   季慕阳声音欠扁:“言喻,你技术也太烂了吧,三岁小孩都比你的好。”   言喻没有理他,微微抿着唇,神情专注地盯着那个靶子。   季慕阳就站在她的身边,她鼻子的弧度很恰好,不会过高,也不会过低,这大概是她整张脸上最完美的一处五官了。   他不经意地上下打量了下言喻,懒懒地勾了勾唇角。   言喻还真的变了不少。   从一开始在报纸上看到的肥胖弃妇模样,到现在的娇俏职场丽人,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潜力股,只是需要时间的磨合。   季慕阳想了下许颖夏的样子。   言喻和许颖夏是两种类型,许颖夏就是一株菟丝花,离不开别人,她一辈子都需要别人的悉心呵护;而言喻不一样,她自己就可以活成一树木棉,坚韧、强大,但不代表,她会远远地拒绝人,不让人靠近,也不代表她不会依靠男人。   她这种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足够强大,也有懒得遮掩的不足。   就是在强大之中的不足,才勾得人心痒痒的。   但幸好,言喻是陆衍的女人,而他季慕阳最看不起,动兄弟女人的男人了。   言喻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她抿住唇,白皙的手指扣住扳机,正准备再打一枪,她的手就被季慕阳握住了,季慕阳整个人从身后,环绕住了她,他的下颔似乎就搁在了她的脑袋上,声音从头顶洒落:“别动。”   带着低沉的磁性。   他的气息几乎包围住了言喻,言喻愣了愣,双手已经被季慕阳制住了,他手指微凉,掌心却有着热意,传达到了她的手背上。   “砰!”   一声,季慕阳扣动了扳机,他瞄准了靶心,那一枪毫无偏差地射中了,言喻的手里感受到了枪支的后劲,有些酥麻,她怔怔地看过去,才发现射中了。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闪过了惊喜。   虽然这一枪,其实是季慕阳打中的,但言喻还是转过了头,大笑了起来:“打中了哈哈哈哈。”   季慕阳瞥到她眼睛里的笑意,闪亮亮的,扯了扯唇角。   他在这个射击馆里,带了许多个女孩玩射击,有时候是玩情趣,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单纯地想教言喻。   他说:“好了,你等会也可以打中,你现在连边缘都没擦中呢。”季慕阳声音平缓,带了点玩世不恭,“你看,等会你就对准这个,心里压力不要太大,最重要的是给自己心理暗示——我就是一个神枪手,我天下第一,独一无二,我要是打不中,全天下就没有人能打中了。”   他前面的话听得还有些用处,后面的话,就像是在玩她了。   言喻皱了皱眉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季慕阳向来没有什么好语气:“你在开玩笑嘛?”   季慕阳忍俊不禁:“你终于发现了。”   “无聊。”   言喻挣脱了他的双手,自己研究。   季慕阳就盯着她看,时不时出声指导一下。   不远处,陆衍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漠的视线落在了言喻和季慕阳的身上,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握着枪支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再一点点缓缓地松开,午后的阳光显得莫名刺眼,明晃晃的,陆衍冷冷地扯唇,转身就走,背影淡漠又寡淡。   *   言喻对于新事物跟小星星一样,会感到很好奇,所以她玩了好久的射击,才意犹未尽,这时候她才有空想起了陆衍,下意识地往后看去,没看到他的身影。   她也不管季慕阳了,把射击枪放下就往屋里走去。   陆衍正在打电话,他一脸表情平静,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他眯了眯眼,言喻安静地等了一会,季慕阳提议说:“吃烧烤吗?”   其余几人没什么意见。   言喻没有发表看法。   季慕阳扬了扬下巴:“你呢?”   言喻还没说话,陆衍已经挂断了电话,走了过来,淡声:“恐怕不行了,我们得回去了。”   季慕阳挑眉:“阿衍,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陆衍的眸色微深,他看了眼季慕阳:“小星星急着找妈妈。”   言喻本来就听陆衍的,所以自然而然地跟着陆衍回去了,她仍旧坐在了汽车的后座上,她头靠在了车窗上,问:“刚刚是林姨的电话吗?小星星想我了?”   陆衍没回答。   回去的路上,路过了一条美食街,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出摊了,言喻忽然有些嘴馋,特别想吃那边的福鼎肉片。   老板是福建人,做出来的肉片特别有家乡的味道。   言喻透过车窗看到老板正在将红色的板凳摆了出来,热气腾腾,虽然看起来有些热,但还是不能阻挡她想吃美食的心。   她思忖了一会,抬眸对陆衍道:“你把我放在路边吧,我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去,我等会自己打车。”   言喻知道陆衍不会等她,干脆直接讲清楚。   陆衍眉间痕迹很深,他的黑眸似是夜空下的大海,平静,却深不可测,他问:“去买什么?”   言喻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刚刚路过的小巷方向:“我想去吃福鼎肉片。”   陆衍慢慢地降下了车速,他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踩下了刹车,淡淡道:“你去买吧,我等你。”   言喻还是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盯着陆衍的后脑勺,思忖了半天,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笑,主动邀请:“陆衍,你是不是也饿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言喻想,她和陆衍现在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准确来说,一直在慢慢地变好,陆衍忽冷忽热的,但也总好过之前如同深渊冰山一样的阴冷。   她对现在的状态已经挺满意的了。   这条小巷子不怎么干净,地上有一滩滩污渍,言喻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污渍,走了进去。   她回头看了眼陆衍,陆衍迈着大步,目光冷然地看着前方,似是没怎么注意脚下,但也没踩到污渍。   言喻弯了弯唇,慢下了脚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陆衍的薄唇抿成了直线:“去哪里?”   “福鼎肉片,那个小摊子马上就到了,我也好久没吃了。”   继续走了一会,总算到了。   老板带着软软的南方口音打招呼:“来一份肉片?大份小份?”   言喻说:“两份大份。”   老板已经忙活开了,陆衍还没坐下之前,言喻扯了一张卫生纸,说:“等一下。”她弯下了腰,夹在耳后的头发垂下,微微低头,认真细致地擦着桌子。   擦完了桌子之后,她又拿了纸,擦了擦陆衍的凳子,仰头,眼睫毛很长,眼尾含笑,琥珀色的瞳仁映着陆衍冷漠的线条:“你坐吧,已经擦干净啦。”   其实她知道,怎么可能擦得干净。   不过陆衍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   他身上的衣服和他周身的气质,一看就和这附近格格不入,言喻也是个大美女,俊男美女,频频吸引着周围人的眼光。   小摊子的人慢慢变多了,越来越拥挤,言喻和陆衍原本坐得很开,也不得不靠近地坐了。   言喻的右手边就是陆衍。   老板先给言喻和陆衍上了福鼎肉片,两碗肉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水雾淼淼,不断有热气冒出,言喻眉眼弯弯,神情有些慵懒染笑。   她把陆衍的那份推到了陆衍的面前,说:“筷子和勺子我都擦干净了,试试吧。”   陆衍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能看出他的不自在,他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或许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城市里还有这样的角落,周围人闹哄哄的,喝啤酒的、吹牛的、撸串的,上演着民生百态。   他拧眉:“算了,我不吃了,言喻你快点吃吧。”   言喻哄着他:“真的挺好吃的,你就试试吧,老板很干净的。”   陆衍背脊挺直,看着下一秒就会站起来,大概已经到了他的忍耐极限了,他绷紧了脸色。   言喻看了下碗里漂浮着的绿色葱花,灵光一闪,她声音细细弱弱,散在风里,带着笑意:“噢,你不喜欢吃葱花对不对?我帮你再叫一份吧。”   “不用。”陆衍真不想吃了。   言喻眼珠一转,拉住了陆衍:“我帮你挑出来吧。”她的语气像极了哄着孩子的妈妈,格外的耐心。   雾气腾腾。   她叫老板拿了新碟子,白皙的手上攥着筷子,一点点挑出了漂浮着的葱花,她微微抿着唇,透过白色的热气,陆衍可以看到她小巧的鼻尖上冒出了晶莹的汗珠。   陆衍微微眯起了眼。   人的情绪真是很难掌控的一样的东西,他现在也摸不清,此时此刻他胸膛里的情绪是什么了。   言喻抬起眼皮,卖乖地对他笑了笑:“好了,你快吃吧,我已经把葱挑干净了。”   陆衍垂眸,眸色冷寂地看了那一碗肉片许久。   最终还是吃了。   热汤下腹,他胸口微热。   最后走的时候,还是言喻付的钱,陆衍把钱包落在了车上,他身无分文,言喻正好有零钱,她递给老板。   言喻对着陆衍笑道:“不客气,我包.养你。”   陆衍似有若无地瞥了言喻一眼,眼眸深邃,唇畔笑意未明,似冷又凉。   这一条小巷很长,也不长。   两人慢慢地走了出去。   在一片热闹喧嚣之中,他们彼此的身影却格外清晰。   *   回到了公寓中,小星星正被林姨抱着看电视呢,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可是耳朵又灵敏的很,一听到门开的声音,立马转过了头。   圆溜溜黑漆漆的瞳孔里清晰地倒影出了陆衍和言喻的身影。   她裂开嘴笑了,高兴地拍着小手,要言喻抱抱。   言喻弯着眼睛,抱起了她,小星星身上的奶香味一下就扑了她的鼻息,小星星还没洗澡,言喻为了安抚这个小家伙,就去帮她放洗澡水,而陆衍则抱起了小星星。   他的手法仍旧生疏,但已经在尽力改善了。   林姨在一旁指导,很欣慰:“陆先生,你要这样抱着,小星星才会舒服呢,你别乱动呢。”   林姨看了看陆衍,又看了看小星星,说:“小星星长得很像爸爸呢,真是俊俏的小姑娘,性格也好,乖巧得很,我一个人带都绰绰有余。”   陆衍漆黑的眼眸对上了怀中的小星星,在她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他抿了抿唇,许久,微微一笑。   似乎是有那么点像。   他眼角的笑意,和唇畔的弧度晕染在了一起。   小星星很乖地坐在陆衍的怀中,她的小手攥着陆衍的的衬衫,吐着小泡泡。   林姨鼓励她:“小星星,吻一下爸爸吧?会不会呢?下午婶婶教过你呢。”   小星星眨眨眼,好半晌,然后嘟起嘴巴,凑了过去,在陆衍的侧脸上,“吧唧”一声,落了吻。   陆衍眉间的冷冽一瞬间就消散了,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如同水花一样,泛开。   然而,喜悦不过一瞬。   他就感觉裤裆湿了一片,温温热热的,陆衍清俊的眉头拧着,他黑眸沉了沉,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一般。   往怀中看去。   小家伙笑得眉眼弯弯,傻乎乎的,不知道在瞎高兴什么。   陆衍把她抱高了些,这才发现——小家伙在他身上撒尿了。   小星星笑得甜甜的,眼睛是可爱的小月牙,笑起来还有小梨涡,怎么能让人生气?   陆衍觉得无力,他嗤笑了下,火气还未生起,就已经熄灭了。   “哎哟。”林姨一惊,“刚刚忘记提醒先生了,小星星要洗澡了,我会把她纸尿裤先脱掉,也省得她一直戴,小屁屁不舒服呢。”她也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些慌乱,就怕主人家怪罪:“我来抱小星星,先生你快去换吧,我也给小星星换。”   陆衍抿着唇,他脸色不是很好,刚要进浴室,拐个弯,却没想到躲避不及,撞上了端着温水要给小星星洗屁屁的言喻。   那一盆水被陆衍微微抬起的手臂掀了下,全然地泼到了他的身上,整件衬衫都湿透了,温水顺着衣服,兜裤子淋了下去。   这下陆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湿了的。   言喻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怔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对上了陆衍漆黑如深潭的眸子,紧绷着的下颔,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把陆衍给泼了。   言喻放下了盆,手里拿着的毛巾就要给陆衍擦,也是乱了章法,她半蹲着,就对着他的小腹,白皙的手就在他的腰腹处游移着。   女人力道轻,动作温柔。   微微垂着头,显得柔顺。   从陆衍的角度看下去,这个举动实在太暧昧了,他腹部微微一绷,有些不自在,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薄唇微动,声音微哑,带了故意而为的冷意:“好了,言喻,起来。”   他倒是没往后退。   只是言喻清醒了下,脸有些热,眼睛看到了陆衍裤子里的一团,别开眼,她连忙收了手,站起来,抿紧了红唇:“哦。”   陆衍面无表情地绕过了她,走进浴室,把门甩了上去。   言喻视线乱飘,过了会,还是忍不住扯起了笑,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大,林姨见陆衍进去了,这才敢走过来。   刚刚那小夫妻闹得,她一个老人家都觉得害臊。   林姨说:“小星星这个小坏蛋,刚刚尿在了先生的裤子上了呢,你倒好,一盆水浇了个透彻,这下完蛋了。”   言喻眉眼染笑,两颊嫣红,顾盼生?   ☆、035 怀孕了,为什么不找我?   陆衍一下就把言喻拽进了书房里。   她的后背撞上了墙壁,蝴蝶骨有些尖锐的疼痛。   言喻咬着下唇,眸色定定,书房里的空调正在运转着,温度本来就很低,言喻的心里又在想事情,不自觉就感觉后背一凉,寒意渗入骨子里。   陆衍漆黑的眼眸里,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看似平静无害,却随时都能掀起波浪,吞噬了言喻。   陆衍修长有力的手就按在了言喻旁边的墙壁上,高大的身体似是牢笼一般,将她困住,她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无处躲避。   她脑子迅速地转动着。   心脏缓缓地紧缩着,压迫着呼吸,觉得呼吸都有些疼痛。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到许颖夏,倒不是害怕陆衍,只是害怕,会因为提到了许颖夏,而纠缠出程辞。   何况,她很清楚,如果她说了真话,陆衍一定会在这时候费尽一切代价,找回许颖夏,更甚,他还会更加厌恶她。   是她瞒着许颖夏和陆衍,费尽心机,把原本应该属于许颖夏和陆衍的孩子,换成了她自己和陆衍的孩子。   言喻睫毛颤抖着,像是蝴蝶脆弱的断翅,明黄的灯光在她的眼睑下,落了浅浅的阴翳,显得有些无助。   陆衍周身的寒气却没有一点减少,面孔线条冷硬,薄唇是毫无温度的直线,也没有任何的弧度,他冷声:“言喻,别撒谎,快回答我!”   见言喻还是不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沉下,甚至含了狠戾。   言喻认识陆衍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陆衍。   英俊的脸孔上透着深深的阴鸷。   狠得令人害怕。   陆衍:“你应该清楚,你现在撒谎的后果吧。”   这一句话,他的语气很平静,言喻觉得后背撞得生疼,更疼的是心脏,跳动的速度让她几乎不能承受。   言喻咽了咽嗓子,抬起了眼皮,琥珀色的瞳仁慢慢地沉静了下来,像是月光洒落湖面,透着金黄色的光泽。   她红唇轻轻地翕动了下:“在伦敦……”她下意识地咬了下唇,白皙的脸上似乎漂浮起了淡淡的红,眼神移开,似是有着闪躲的难堪。   陆衍低眸看着她,他漆黑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情绪的变化。   “在伦敦怎么了?”   男人的声线很低,带着冷冷的寒意。   言喻忽然轻声说:“陆衍,你记不记得,一年多前,有一次,你去了伦敦UCL大学,在深夜很晚很晚的时候。”   陆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言喻继续道:“你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站了许久,一直在打电话,但是你似乎没有找到人。”言喻的唇色有些苍白,“你站在楼下多久,我就在宿舍楼上的阳台上站了多久。”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时候的言喻。   苍白的、瘦弱的、脆弱得仿佛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的言喻,那时候的言喻只会躲在背后,默默地看着陆衍那张和程辞相像的脸,看着他和许颖夏恋爱,看着他对许颖夏温柔,也看着他被许颖夏背叛。   陆衍那时候已经生了病,脸色很苍白,带着厚厚的毛线帽,站在路灯下,背脊依旧笔挺,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长身玉立,偶尔低头的样子,显出了深深的落寞。   言喻站在了风口,觉得眼睛仿佛被风沙迷了,心脏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跳动着,喉咙口却像是被沉重的棉花堵住了,几乎要让她窒息。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压抑不住身体里住的那只蛰伏着的恶魔了。   她知道许颖夏去了哪里。   傍晚的时候,她亲眼看着许颖夏上了那个外国人的车,两人在车上深情地接吻和拥抱,像世间所有热恋中的情侣,大概那一刻的许颖夏根本没想过,会有一个男人不远千里,过来看她。   陆衍站了很久很久,他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准备先回酒店,胸腔里也是有怒意的,但还是压抑住了,或许夏夏没看到他之前发的短信,她忘性大,可能忘记了他要过来,可能现在已经睡着了。   陆衍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有着亚洲面孔的女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眯了眯眸。   伦敦深夜的寒风很大,带着刺骨的寒意渗进了人的骨血里,在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深深的冷意。   面前的女人,很瘦很瘦,穿着宽大的白色衣服,瘦得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下巴很尖,皮肤苍白,没有半点多余的肉。   陆衍是无神论者,自然不会觉得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陌生的女人。   他拧眉,淡漠地略过了她,转身就走。   女人也默不作声地跟着他。   在这样的夜晚,还真是有几分渗人。   陆衍吹了冷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厉害,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震颤,脑子里昏昏沉沉,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骨架。   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滚烫,似乎发烧了。   他这次来英国是偷偷离开的,不过是因为答应过许颖夏,每个月会来看她一次。   陆衍眉头皱得越发深,攥紧了拳头,想要撑住,手背上青筋起伏,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快要上车前,见到身后的那个女人仍旧跟着他,冷厉下了眉目,转身冷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女人轻声说:“没,我只是想告诉你……许颖夏她不在宿舍,她去和……”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陆衍的眼前忽然一黑,就昏迷了过去。   缓缓暗沉下来的世界,最后一幕,就是那个女人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似乎想要扶住他,但她的力气不够,甚至被他带的,沉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两人都瘦得可怕,骨骼相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陆衍薄唇抿成了锋利的直线,他就像掉落在深海中,不断地不由自主地下沉,耳畔有轰轰的耳鸣声,震耳欲聋,也有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那几天的事情,陆衍昏昏沉沉,记得不太清楚,因为他突然间短暂性失明了,白细胞慢慢地浸润眼部神经,这还只是前期的病症,他睁开眼,只看得看一团团沉寂的黑,令人绝望。   大部分的并发症开始反应,他呕吐,抽搐,全身肿胀。   耳边却聒噪地响着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陆衍觉得不耐烦,让医生赶走了她,可是第二天,她又来了,她没等他赶走她,她就断断续续地解释:“别赶走我,我是请来的护工,来照顾你的。”   陆衍根本想不起这个女人的长相,只记得她瘦骨嶙峋,看上去就像一具骷髅,没有任何的美感。   他要在伦敦紧急治疗一周,再转院回国,的确需要一个护工。   这一周里,那个女人很安静,安静到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他的生活却少不了她,突如其来的视觉压迫,让他脾气到达了顶点,他脾气暴躁,只要撞到东西,就会控制不住地砸烂了东西,甚至有好几次,没忍住,推倒了那个女人,仿佛只有暴力,才能让他的情绪有所发泄。   可是她却仿佛没有脾气一般,安安静静地在他砸烂东西后,默默地收拾,然后把那些会绊倒他的东西整理了起来,她懂得他想要什么东西,她也懂得安抚他的情绪,她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偶尔,他会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带着莫名的缱绻、眷恋和情深。   但陆衍不在意,这一周里,他没告诉夏夏他病倒了,他不想让夏夏担心,而夏夏也毫不在意,甚至告诉他,她去纽约表演了。   在伦敦最后一天的深夜,陆衍的视力已经有了些微的好转。   他房间的电视正在播放许颖夏表演的活动,他看不见,但能听到夏夏获奖了,夏夏的声音带着欣喜和娇俏,她带着哭腔说获奖感言:“我感谢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现在的成就。”   接着,陆衍就清晰地听到她说:“谢谢我的老师……”   电视里有欢呼声,也有主持人带着纽约音的英语——“哇,真是一段佳话,男才女貌。”   陆衍薄唇淡淡地勾起,不知是嘲讽,还是冷漠。   他仿佛毫不在意,但半夜的时候,又全身微微发烫,他脑袋昏沉,传来一阵阵疼痛,他攥紧了手指,不想因为这些疼痛就去叫医生,忍了许久,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等到病房门被人推开,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一般,像是被浸在了水中。   陆衍看过去,一片漆黑中,只有模模糊糊的人影,一团雾气。   他视线原本就看不见,偏偏冷汗落在了睫毛上,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那人朝他跑了过去,她声音温软,带着焦急:“我去叫医生。”   “不许去。”陆衍咬紧了牙根,他攥紧了手指,骨节苍白。   叫了医生也不过是忍耐,如果忍耐不了,医生能给的也就只有止痛药,陆衍不想太依赖止痛药。   他绷紧了两腮,女人手指细长柔软,离他很近,身上的香气,也一直钻入他的鼻息之中,她攥着湿布,不停地给他擦汗。   她温软的气息喷洒在了他的脸侧。   陆衍口腔中都是血腥气,神智有些不清醒,疼痛让他失去了部分的冷静,他闭着眼,许颖夏和别人跳舞纠缠的画面不停地闪现,疼痛深入骨髓,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他用力地攥住了正在照顾他的女人的手。   她轻呼:“陆衍,你弄疼我了。”   下一秒,陆衍就将她拽上了床。   疼痛侵蚀神经和理智,他的皮肤有些烫,像是烈火灼烧,眉头拧着,男人就算病中,身体的力量也仍旧强过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女人。   之后的记忆,陆衍就断层了。   等他清醒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窗户开着,风吹了进来,轻轻地吹起纱帘,又重重地落下。   被子一团乱。   房间里没有其余的人。   陆衍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私人医生和护士就进来了,医生说:“陆先生,帮您安排好了。”   那个离开了的护工没人在意,也没人去找。   在陆衍的记忆中,也不过是蜻蜓点水,水面泛开波澜,转眼就恢复了平静。   而现在,言喻却提起了在伦敦的那一周。   陆衍薄唇抿成了锋利的刀刃,漆黑冰冷的眼眸里,浮冰沉沉,不带任何的温度,他绷紧了下颔的线条,眉目冷漠,脸色阴沉难看。   菲薄的唇动了动:“什么意思?”   言喻唇色有些淡,她神经紧绷,像是随时都会崩溃得哭出来,她睫毛快速地颤抖着,贝齿咬上了唇,很快,就渗透出了鲜红的血液,刺激人的眼球。   她声音很低很低,但在这样的寂静的空间中,陆衍还是听到了。   她说:“我就是那个护工……”她闭上了眼睛,眼皮轻颤,纤细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把小巧的扇子,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陆衍顿住。   黑眸之中瞳孔重重地收缩,那个护工,他根本就没记住过,连声音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言喻居然承认了,那个人是她。   当时的那个护工,瘦成那样,而他在国内第一次见到言喻,却又是虚胖成那样,真是两种极端。   男人修长冰凉的手指,缓缓地捏住了言喻的下颔,迫使着她抬头看他。   他眸色深了深,声音是一贯的漠然:“你在我问你小星星是怎么来的时候,说到了护工时期?”他的嗓音带了浓稠的讽刺,“也就是说,你想告诉我,那时候我睡了你,所以你怀孕了,生下了小星星?”   他眼角眉梢都是冰冷的讽刺:“言喻,你就算是编,也编个好的吧?那天晚上,发生没发生关系,我会不知道么?”   陆衍见言喻没回答,声音重了几分:“看着我,回答!!”   言喻睁开了眼睛,眼瞳泛起雾气,仍旧没有回答。   她忍着不适,手指默默地攥紧,指甲陷入了掌心的嫩肉里,带来了刺疼,让她有了短暂的坚定。   是啊,她知道那个晚上后来的确没发生什么。   可是,她不相信,陆衍病成那样,还会记得,更何况,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在陆衍的记忆里或许不值得一提,他的记忆只会更模糊。   而这时候,她只需要冷静,不回答就好。   只要她不承认,不否认,陆衍会接受这个回答的。   因为除了这一个,他和她都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陆衍胸口重重地起伏,他喉结上下滚动,目光紧紧地逡巡着言喻的每一寸神情,他英俊的脸愈发的阴沉。   半晌,他咬紧了牙根,双目猩红,猛地一拳,砸在了言喻身后的墙上。   从心底深处涌出了烦躁。   他收回了手,抿着唇,他怎么也没想到,小星星会是这样来的,他原本坚定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推算日期,言喻怀孕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他和她唯一有接触的时间,也不过是那个时候了。   大约气到了极点,他讲出来的话都是锋利的刀,势必要一下下捅到言喻的心口。   “你怎么不打掉孩子?就算你不想打掉,怀孕了,为什么不找我?那时候你也成年了吧,为什么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吃避孕药会么?”   他的脸上写满了刻薄和讽刺,十足的渣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不带一点儿尊重。   “你就这么想生孩子?难怪你敢在捐献的时候提出嫁给我,难怪你敢在带着小星星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地嫁进陆家,因为你根本就不用害怕,你知道你手里有筹码,有个身上流淌着陆家血液的女儿,你怕你那个时候直接讲了小星星是陆家的孩子,不仅你有可能嫁不进陆家,甚至你还会失去小星星。”   他眉眼染上的情绪分明是暴躁阴鸷的,让他怎么接受,他忽然成为了爸爸,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冷笑:“言喻,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陆衍说的每一个字眼,言喻都听到了。   她紧紧地抿唇,平缓着胸口的疼痛,她一言不发的样子,看着就让陆衍生气:“你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还怕我说你?”   言喻硬撑着。   过了一会,她眼睛红了,像是撑不住了一般,硕大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她哽咽着:“那是因为我想生下这个孩子,小星星是个生命,她很可爱,我从一开始,就想要个这样的孩子。”   她眼泪一颗颗砸下,滚烫炙热,她整个人都是软的:“陆衍,这些话太难听了,你不要再对小星星说难听的话了,好不好?”   陆衍淡漠地看着言喻,她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流个不停。   光线昏暗。   言喻的眼睛却清澈的像是一汪湖水。   陆衍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想冷漠地嘲讽,想说恶毒的话,想冷冷地甩开她。   但终究什么都没做。   只是站着,垂眸看着她哭。   看着看着,那些怒意似乎消散了。   伦敦的小护工身影,和面前的言喻重叠在了一起。   他手指蜷曲了几下,居然想伸出手,将她纳入怀中。   等两人情绪都平复后,陆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胸口还是有着躁动和不安,他蹙眉,眼眸沉沉,拿出了手机,不顾深夜,直接拨出了一个电话:“多派点人手,找找许颖夏的踪影,或许,她还没离开欧洲。”   *   自从知道了小星星是自己的女儿,陆衍就对她多了几分上心。   他早晨起得早了些,刷牙洗漱后,也不过是为了多和小星星相处一段,再去公司。   言喻也起得很早,她看到陆衍,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不过还是露出了笑容,尽力地掩饰太平,她也想让小星星和陆衍多多相处,便站起来,把手里的小星星交给了陆衍,她说:“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照看她一会会吧。”   小星星穿着粉嫩的小裙子,露出白皙带了点肉肉的小手臂,她乖乖地坐在陆衍的怀中,奶香味扑鼻而来。   陆衍有些生硬地抱着她,过了会,试着垂头,靠近了她,碰了碰她的鼻子。   小星星露出了笑,眼睛弯弯,笑声清脆。   陆衍也笑了。   厨房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言喻就去化妆换衣服了,她轻声地吩咐陆衍:“对了,桌面上有温度计,你给小星星量一量,她今天还没量,她的左耳温度会比右耳朵高一些。”   陆衍抿着唇,骨节分明的手拿过温度计,动作生疏不熟练,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害怕弄疼了小孩。   幸好小星星乖巧安静,他很快就量好了。   吃早饭的时候,小星星被林姨抱在怀中,喂她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她黑漆漆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衍看,如果陆衍回看她,她就会傻乎乎地直乐,眼睛里只有对方,格外专注。   陆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一颗向来冷硬的心,却不自觉地在软化,变得越来越软。   他没看过她出生的样子,也没看过她更小一点的样子,幸好,他现在还没错过很多。   有一个女儿,就是这样的感觉。   硬汉也会成了绕指柔。   陆衍送言喻去上班,他开着车,侧脸线条淡淡,照例停在了拐角处,淡漠道:“下车吧,对了,下班时间,你在地下停车场等我。”   言喻挑眉:“嗯?”   “带你去选一辆车,你是有英国的驾驶证,是么?我给你报名了驾校,你这几天考下科一,我让人安排你考试,快点拿到驾驶证,自己开车方便些。”   言喻下了车,看着黑色的车子远去,弯唇笑了笑,她垂下了眼睫毛,陆衍给她安排事情了,也就是说,他真的在接受她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言喻就看了看时间,她准时地收拾好了文件,又检查了遍今天要提交的工作总结,清空邮箱,关掉电脑,下班了。   组长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言喻,有些惊讶,挑了挑眉:“今天有约会?”   言喻笑了笑:“不是,有点事情。”   可是她眼尾荡漾着点点的笑意,不是约会,又会是什么呢,组长没有点破,笑道:“祝你有一个愉悦的夜晚。”   言喻哭笑不得。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才打开,言喻就看到了一辆打着双闪的车,车窗缓缓地下降,露出了陆衍的侧脸,他修长的手指搭着方向盘,衬衫袖口微微往上,露出了手表。   他侧头,淡声:“上车吧。”   言喻笑了下,走了过去。   陆衍显然已经跟车行打好了招呼,他们才到,就有经理迎了上来,笑着询问:“陆总,是给这位女士挑车吗?”   陆衍淡漠地点了点头,菲薄的唇微动:“你想要什么类型的车?”他顿了下,声音波澜不惊,“我的建议是沃尔沃,安全性能好,也适合女性开。”   经理脸上表情没怎么变化,心里却是有些惊讶,陆总来给女伴挑车,还是给一个长相惊艳的美人挑车,居然选了平价沃尔沃,但沃尔沃以安全性能享誉全球。   言喻弯唇笑:“我都可以,那就沃尔沃吧。”   选车的过程很顺利,陆衍帮言喻选了黑色的车,他只关注汽车安全不安全,然后就让言喻上去试驾了一番。   言喻开车很稳,技术一看就不错。   陆衍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经理道:“现在就帮我们装上儿童安全座椅吧。”   经理眉心一跳。   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长相惊艳的美人,该不会是陆总的太太吧?可是,不是说陆总的太太貌不惊人么?   陆衍看着言喻走过来:“走吧,刚刚老宅来了电话,说让我们今晚回去一趟,会有人把车送到我们那的。”   “嗯。”   公寓楼下,林姨抱着小星星在等着了,言喻下车,抱过了她,跟林姨说了再见,就上车。   陆衍踩下油门,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说:“家里知道了小星星的事情了。”   言喻轻声:“知道了。”   “等会如果妈妈说了什么话,你都当做没听到吧。”   言喻点点头。   周韵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她不埋怨几句,是不可能的。   吃饭的时候,因为有小星星在,气氛还算和谐。   周韵原本就看小星星顺眼了,甚至挺喜欢的,现在更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掌心里。   她全程抱着小星星,哄着她,眼里心里都是她:“小宝贝,想吃什么跟奶奶说,奶奶都给你。”   陆承国笑了下,他神态难得放松又慈祥:“小星星小着呢,哪里能吃那么多东西。”   周韵说:“我可不管,小星星是奶奶的小宝贝哟,奶奶的东西都给你。”   小星星不知道大人在瞎乐什么,她乖乖地喝着牛奶,小嘴一动一动的,周韵仿佛看不够似的,直直地盯着:“太可爱了。”   她看着看着,眼神就有些湿润了。   言喻和陆衍一直安静地吃饭,任由着两位老人和孩子相处。   佣人才把饭菜撤下,陆承国擦了擦手,冷下了脸,眼睛冷冷地看着陆衍,带着沉沉的威严:“陆衍,跟我来书房!”   周韵看了过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陆承国凝眉:“你照顾好孩子,别管这个孽子了!”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楼梯口。   言喻的目光也跟随着陆衍的身影,她有些担心。   周韵抱着小星星,神情也有些不好,但她怕吓到孩子,克制着语气,说:“小星星是阿衍的亲生孩子,你为什么不讲?一开始,如果你早讲清楚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情,这下好了,还让我错过了小星星成长的那么多时光。”   言喻抿着唇,这个时候,安静是最好的选择。   她垂着眼睫毛,心里却不赞同,周韵错过小星星的成长,是她一手亲自造成的,孩子原本就是无辜的,周韵却把对大人的厌恶,施加到了孩子身上,对孩子不管不顾。   周韵蹙着眉头,眼眸里都是担忧:“还有阿衍,阿衍也被你害惨了,他爸爸从小就对他格外严厉,不管是不是阿衍的错,承国都会算在阿衍头上的。”她似有若无地瞪了眼言喻,“要是这次动了家法……”   她絮絮叨叨的:“本来就是你的错,现在却要阿衍来承担。”   言喻早就知道周韵偏心,所以她也没打算和周韵计较什么。   周韵说了好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狐疑地看了言喻一眼,道:“别怪妈多心多想啊,这次的DNA验证是阿衍亲自去测的吗?阿衍虽然不是什么纯正好男人,但他也是爱夏夏的,怎么会在和夏夏恋爱期间,和你……?”   那几个字,周韵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眉头紧紧地拧着。   其实就是在怀疑,小星星是不是真的是陆衍的孩子,因为真的太突然了,阿衍和言喻结婚的时候,一看就是不认识言喻的,甚至很讨厌,现在居然说,小星星是两人的亲生女儿。   “你以前认识阿衍?”   言喻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沉默地点点了头。   好在周韵也没深究:“没说谎话就好,原谅了你一次,不代表可以一直放纵你,你以后好好的,知足点,我也没别的要求了。对了,阿衍的身体需要复查了,你明天陪他去医院一趟吧,小星星放在我这儿,你们下班了再来接。”   “好。”   *   陆承国真的动了家法,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没听到什么声音。   但言喻看到管家去取了棍子。   周韵急了,她把小星星交给保姆,就和言喻一起上了楼。   她就站在书房门外,喊道:“承国,阿衍都这么大了,你还打他做什么?这件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错,没错,他在恋爱期间出轨,乱搞男女关系,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她话里话外,都在怪言喻。   陆承国声音沉沉,吼道:“你们别管这件事了,下楼去,别再靠近书房了!”   里面似乎有沉闷的肉体击打声,周韵继续敲门,她急了:“承国,你开门,别打阿衍了,我辛辛苦苦生下阿衍……孩子不是你……”   ☆、036 你怎么这么爱捡我不要的男人?   许颖冬站了起来,走到了陆衍的旁边,就开始纠缠着他的手臂,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声音轻快得像只快乐的小鸟:“姐夫姐夫,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陆衍微微拧眉,漆黑的眼眸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许颖冬说:“我早上起来得是不是很早?我很早就去伯母那边了,伯母说要来看你,我就跟着一起过来啦。”   陆衍还是没说话,他身上都是跑完步之后的汗味,背部的衣服紧紧地黏着,让人不太舒服,他直接往浴室走去。   许颖冬还是紧紧地跟着:“姐夫,我给你拿毛巾。”   陆衍终于嗤笑出声,不让她跟进浴室了,他垂眸,倒也没生气,就像对待一个不怎么听话的调皮孩子一般:“说吧,这次你又想要什么了?”   许颖冬吐了吐舌头,对着陆衍勾了勾手指:“你靠近些我就告诉你。”   陆衍抿了抿唇。   周韵早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们对于许家的两姐妹,都是很宠溺的,所以周韵没怎么当一回事,还调侃她:“阿衍,冬儿要买什么,你就给她买吧,不然还不知道这个丫头要怎么闹呢?”   许颖冬剁了下脚:“哎呀,周姨,我才不是这样的呢。”   陆衍也勾了勾唇角:“现在不说想要什么,等会我就不答应了。”   “我想买一个包,我妈不给买,姐夫,你给我买好不好?就是限量版的,我还没去排队。”   这不是什么大事,陆衍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言喻弯腰,在玄关处换下了鞋,刚想找自己的拖鞋,就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她循着目光四处看去。   那双粉色的拖鞋,正踩在了许颖冬的脚上。   那双拖鞋,和陆衍的拖鞋是情侣拖鞋。   一蓝一粉。   许颖冬和陆衍两人面对面站着,猛地一看,还以为他们俩才是夫妻俩,而她言喻,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客人。   言喻呼吸起伏了下,随便拿出了另外一双新拖鞋,穿在了脚上。   她笑了笑:“妈。”   周韵心情也不错,她抬眼看了言喻一眼:“早上去跑步了?”她眼睛里有赞许,“不错,女人要好好保养身体,你有空,也可以去参加参加瑜伽课程。”   “嗯。”   言喻走了过去,坐在小星星旁边,小星星身体倾斜了过来,要妈妈抱她,周韵不肯放手,言喻逗着小星星:“让奶奶抱你,妈妈去换下衣服,等会去上班好不好?”   言喻捏捏了小星星肉肉的手臂。   小星星的一双眼眸圆溜溜的,清晰地倒影着言喻的脸。   周韵笑:“小胖妞呢,瞧这全身肉肉的,真可爱。”   小星星似乎听懂了言喻的话,趴在周韵的肩头,小嘴巴动啊动,玩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儿“爸爸爸爸”地叫,一会又“妈妈妈妈”地叫。   周韵眼睛都笑弯了:“什么时候小宝贝才会叫奶奶呀。”   言喻才进了房间,许颖冬就回到了周韵的旁边,坐了下来,盯着小星星看,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小星星只看了她一下,就撇过头,往周韵的脖子里钻去。   周韵抱紧了她:“不要怕,这是冬冬阿姨呢,冬冬阿姨是个好孩子,也会疼小星星的。”   小星星就是不转头。   许颖冬巴掌大的小脸上一闪而过怒意。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才知道言喻的孩子不是姐夫的,没过多久,周阿姨就告诉她,这个孩子的确是姐夫生的。   她绷紧了唇角,手指一点点攥紧了。   是姐夫对不起姐姐。   既然都对不起了……那她……   她下意识地咬了下唇,心里的不甘一点点浮现,姐姐真没用,连姐夫都抓不住,应该说,不是没用,而是傻,白白地放弃了陆衍。   陆衍冲澡完,换上了西装,正在打领带,许颖冬想帮他戴上,被陆衍拒绝了。   言喻穿了修身的小香风裙子,针脚细密,质地柔软,细细地掐出了不盈一握的小腰,两条白皙笔直的腿露在了空气中,在晨光里,显得柔润。   她进了厨房帮忙,摆出了早餐。   出来的时候,陆衍的旁边已经坐了许颖冬,她给陆衍舀了一碗粥,支撑着下巴盯着陆衍。   言喻没说什么,抿了抿唇,就坐在了周韵的旁边,说:“妈,你还没用早餐吧,一起吃,这个卷饼是昨晚我和林姨一起弄的,小星星早上喝了奶粉了,你让林姨抱着吧。”   许颖冬笑了笑,也去夹卷饼吃,她咬了口,点了点头:“是挺好吃的,我家的保姆做出来的都没有言喻做的好吃呢。”   言喻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唇角。   即便许颖冬故意挑衅,将她和许家的保姆相比。   明明火药味挺重的,偏偏周韵和陆衍都像是没听出来一般,周韵似嗔非嗔地看了眼许颖冬,带着宠溺:“冬儿,你不能直呼言喻名字……”   她话还没说完,许颖冬就皱了皱鼻子,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长发,故意问道:“那我要叫她什么呀?”   她这句话猛地一听,是没什么问题,却让在场的几人忽然有些尴尬,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闷。   陆衍微微拧了眉。   周韵脸色变了变,也想不出许颖冬该叫言喻什么,毕竟许颖冬是许颖夏的妹妹,她还叫着阿衍姐夫呢,这几人的关系是有点尴尬。   许颖冬的眉眼闪过一丝得意。   言喻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她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很安静,勾了勾唇角:“我比颖冬只大了一岁而已,听说她还在念大学是么?我听她叫阿衍姐夫呢,叫我姐姐是可以的哦。”   言喻直直地对上了许颖冬的眼睛,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就像是不知道许颖夏的存在一般。   许颖冬自然不会叫言喻姐姐的,她眼眸冷了冷:“我自己有姐姐的,我何必叫你姐姐?”   言喻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可是阿衍的太太是我,你叫他姐夫,却不叫我姐姐,这不是让人笑话么?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家的关系多混乱?”   许颖冬抿紧了唇,手指越发地攥紧。   她胸口的怒意一点点染了上去,却也不敢当着周韵和陆衍的面发飙,现在的她还不清楚言喻在陆家的地位,特别是,言喻瘦了下来,又有了小星星的存在之后。   陆衍漆黑的眼眸扫过了言喻,深不可测,他收回视线,落在许颖冬身上,加重了几分声音:“好了,吃饭。”   几人吃完了早饭,时间也不早了,言喻得去上班了,周韵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和小星星一起玩的,她就没打算离开了,抱着小星星去了婴儿房。   陆衍进房间去拿车钥匙,言喻匆匆忙忙地穿鞋。   她半蹲着,面前的光影却被人挡住了,眼前能看到的就是一双粉色的拖鞋,还有白皙的一双脚,趾头染着粉色。   客厅里只剩下许颖冬和言喻,许颖冬居高临下地看着言喻,她的眉眼都是讽刺和轻蔑,估计怕被其他人听到,声音倒是不大,讥讽的意味却很浓:“还想让我叫你姐姐?你也不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言喻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继续穿好鞋子,她直起身体,背脊挺直:“许小姐,请你明白,我不是想当你的姐姐,只是提醒你,你不该叫陆衍姐夫了,他现在是我的丈夫,明白么?”   许颖冬冷笑了下:“你以为等我姐姐回来了,你还有存在的必要么?你信不信,只要我的姐姐回来,姐夫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言喻胸口浅浅地起伏,笑了笑:“许颖冬,其实,你也不希望你姐姐回来吧,毕竟像你这样觊觎姐夫的妹妹也是不多了,何必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   许颖冬的瞳孔骤然瑟缩了下。   她咬紧了牙齿,攥紧手指:“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和我姐姐之间的事情,你怕是不知道,我姐姐救过姐夫吧?姐夫重情重义,这样的救命之恩,他不会忘记的,就算他会被你迷惑,你也应该清楚,你不过是捡了我姐姐不要的东西。”   言喻懒得跟许颖冬继续争执下去了,她淡淡地抛下了一句:“那麻烦你,也不要捡我不想要的东西,比如这双拖鞋。”   言喻拿了手提包,转身要出门。   身后的许颖冬忽然表演了起来,她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叫了起来:“我错了,我是不知道这是你的拖鞋,但我没有要抢你拖鞋的意思,你怎么要把拖鞋扔到垃圾桶里,你凭什么嫌弃我?”   言喻皱了眉,下意识地转身。   正好看到许颖冬“刷”一下就把脚上的拖鞋扔到了垃圾桶里,她光着脚踩在了地上,两只白皙的脚丫互相叠着,显得有些可怜。   而她本人站立着,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模样,却咬着下唇。   言喻往后面看去,果然看到陆衍和周韵都走了出来。   她不由得一笑,心脏微缩,许颖冬还真是会演戏,还懂得将栽赃的戏码和自身性格相结合,让情景看起来更加逼真。   言喻对上了陆衍平静漆黑的眼眸,心脏极其细微地快速地跳动了下。   陆衍黑眸冷静,深不可测,瞳孔沉了沉。   周韵一下就拧起了眉头,她根本就没多想,看到了垃圾桶里的那双拖鞋,又看到许颖冬光着的脚,声音有些不高兴了:“言喻,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双拖鞋?冬儿难得过来一趟,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言喻不知道怎么解释,难得苍白地说这是许颖冬自导自演的么?根本就不会有人信。   她冷下了眉眼,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出去。   身后许颖冬还在告状,她的声音娇俏又带着明晃晃的不满,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她不屑于撒谎:“周姨,你看看她好小气哦,还扔了拖鞋,我怎么知道这是她常穿的呀,我也不知道这是和姐夫的情侣拖啊?真是心机颇深……”   她还没说完,就被陆衍的冷声打断了:“好了,冬儿!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一打。”   许颖冬不乐意了,不服气地嘟着嘴:“姐夫……”   不管陆衍用什么样的语气跟许颖冬说话,那话里,永远含着一丝无奈和宠溺,仿佛对自家的熊孩子毫无章法。   周韵有些怨:“言喻,你这就走了?别跟孩子计较了,你扔拖鞋也太不尊重了。”   言喻没等陆衍,就下了电梯,她的胸口起伏着,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卷翘的睫毛颤抖着,忍下了心里的烦躁。   明明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却不知为何,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她柔软的心里,拔出来,见血,不拔出来,却连动一动,都是疼的。   言喻往地铁站方向走,还没走一会,就看到一辆劳斯莱斯在她的旁边跟着,慢慢的,车窗降了下来,陆衍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他下颔的线条流畅,轮廓分明,扬了扬下巴:“言喻,上车。”   言喻心里有气,她不想上车。   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就冷淡道:“不必了,我自己坐地铁就好了。”   陆衍俊朗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薄唇抿成了直线,声音仍旧淡淡漠漠的:“坐地铁你会迟到的。”   迟到就迟到吧。   言喻抿着唇,快步地朝着地铁口走去。   陆衍这人没什么耐心,他黑眸闪过不耐,一言不发,合上了车窗,就开走了。   言喻胸口的郁气一点点积累着,连呼吸都有些疼,人倒霉起来,什么事情都会一块来,她只是想看下时间,却一下没注意到脚下。   高跟鞋一下就卡在了下水道的盖子上,幸好,及时地收住脚步。   她抿紧了唇角,垂眸,动了动脚踝,却怎么也拔不出鞋跟,她原本想蹲下,但她又穿了短裙,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言喻有些尴尬,正在想要怎么办?   一阵阴影压了下来,遮挡在了她的面前,言喻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色皮鞋,心脏缓慢地停顿了一秒,她下意识地抬眸,西装笔挺的男人淡漠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他菲薄的唇没有一点点弧度,显得有些冷情。   漆黑的眼眸波澜不惊,毫无感情。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忽然弯下了腰,蹲在了言喻的面前,他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言喻的脚踝。   掌心粗粝,有些酥酥麻麻的氧。   言喻不好意思地瑟缩了下,陆衍淡声:“别动。”   言喻垂眸,抿了抿唇,脸颊有些烫,她白皙的脚踝,被捏在了他的掌心里,肤色相差的对比。   没过一会,陆衍就把鞋跟拔了出来。   他的眼眸里倒是毫无温度的冰凉,直接对言喻道:“走吧,上车。”   经历了这件事,言喻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她跟着上了车,只是脚踝处的皮肤,仍旧是滚烫的,像是被灼烧过了一般。   陆衍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语气平淡:“言喻,许颖冬年纪小,她从小被家里宠坏,所以有些公主脾气,你不要跟她计较。”   这一句话明明没有什么问题,却让言喻产生了莫名的悲哀感。   她垂下了眼睑,抿紧了唇角,忍不住嘲讽地想要质问陆衍,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替许颖冬道歉?可是她不敢,因为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了,他是因为许颖夏而爱屋及乌,因为爱着许颖夏,所以连许颖夏的妹妹都会照料。   她有些烦躁,手指攥紧又松开。   是啊,许颖冬年纪小,可是陆衍是不是忘记了她也只比许颖夏大了一岁而已。   是啊,许颖夏从小被家里宠爱,她有公主脾气,而她言喻出身贫寒,无父无母,读书都是靠着别人资助,就该早成熟,早当家,早懂事,就该忍耐。   陆衍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言喻的表情,皱了皱眉,补充道:“我知道拖鞋是许颖冬扔的,不是你扔的。”   就是因为他知道真相,所以才让人觉得讽刺。   暗流汹涌。   所有的偏心不都是这样么?   知道他在乎的人做错了,却不忍心去怪罪,而是选择让另一个人承担。   言喻淡淡地勾了勾唇。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对话了,言喻看向窗外,眼底倒影着迅速后退的楼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言喻到了公司,就把私人的情绪先抛到了一旁,她开始工作,组长出来,敲了敲她的办公桌,说:“下午两点半,去18层开会。”   18层是公司高层的会议办公室。   组长继续道:“你等会带上你起草的签约合同模板,还有,今天有几个公司董事来了,居然想取消法务部,想直接把所有工作外包。”   言喻闻言,拧了拧眉。   还没到开会的时候,组长又脚步匆匆地路过言喻,忽然叫住了她:“言喻,对了,你跑一趟18楼,把这份文件交给陆总。”   言喻微怔,看了文件一会,组长回头看她还愣着,有些急:“你愣着做什么?陆总还在等着这份文件。”   言喻还是第一次上来18层。   和下面的工作环境相比,18层显得空旷了许多,她出来后,就看到一个总裁直达电梯,但她没有权限乘坐。   她看了下指路牌,找到了总裁办。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陆衍的私人助理看到言喻的时候,有些惊讶,眉头一拧,下意识以为言喻是来找陆衍的,他走近了点:“您怎么来了,陆总在忙,这时候不方便见你。”   言喻瞳眸冷静:“我是来工作的,组长让我把这份文件交给陆总。”   私人助理一愣:“好的,我交给陆总吧。”   结果,言喻还没走,就看到私人助理又急急地出来叫住了言喻:“夫人,陆总让您进去。”   言喻有些惊讶。   她刚推开总裁办的门,就听到了里面的砸东西声以及怒吼声:“陆衍,你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你爸在的时候,还不敢这么对我!!”   言喻差点被东西砸到,险险地避开,连忙合上了办公室门。   她抬眸。   陆衍正斯文优雅地坐在了办公桌后,他鼻梁上架着眼镜,遮住了眼底的戾气,显得冷静又冷漠,他黑眸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几人在发飙。   他修长的手指转着笔,慢慢的,脸色有些阴沉:“几位董事,我敬你们是元老,所以才没有明说,现在我们是以商讨的态度来讨论的,你们想让自己亲戚的律师事务所和集团合作,没有问题,只要对方能够达到公司的标准,价格适中就好,但是,你们要废除法务部,法务部是公司的重要部门,无法随意废除。”   对面的董事气得脸红脖子粗:“都有了外包律所,何必要浪费一大笔钱养法务部的人?一整个部门运营下来,一个月要都好几百万出入,而外包给律所,一年也就上千万。”   陆衍眉眼阴沉,眯了眯眼眸,瞥向了门口站立着的言喻。   他薄唇扯出了弧度,应该也是没想到,法务部来的人是言喻,刚刚急急忙忙就随便把人喊进来。   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陆衍眸光冷冷,对着董事们:“几位董事,你们也到时间退休了,你们对公司的管理已经落后了,不如你们来听听法务部组员的看法?”   言喻心脏一缩。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她抿唇,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无非是公司新老势力的对抗,而她只能站在陆衍的一侧,她慢慢地想着,要怎么跟董事解释。   董事看到言喻,冷笑了下:“陆衍,这是你塞进来的人?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看起来除了年轻好看,是个花瓶,别无是处了。”   几个董事们都笑了起来,看着陆衍的目光极尽讽刺。   陆衍攥紧了手指,菲薄的唇动了动:“几位元老或许连律师和法务的区别都不明白吧?”   董事脸红脖子粗:“法务能做的律师都能做!”   言喻接在了董事的后面,声音清润,不紧不慢:“其实律师和法务都是公司不可或缺的部分,但对于公司来说,法务比律师更重要一些,因为律师主要协助实现需求,而法务则是正确理解公司的正式需求,提示风险、并提供解决方案,更何况,律师无法专攻集团所需要的业务,但法务不仅仅对法律精懂,同时也对集团业务很了解,只有这样,才能提供最好的法律服务。”   她眸子一瞬不瞬,看着也不惧怕,直直地对着董事:“最重要的是,律师没办法提供及时法律服务,比方公司临时需要有人陪同出差签署合同,律所的律师没办法及时跟上,但是法务就可以随叫随到。”   言喻已经尽力地将所有话都简单讲了。   但是董事根本就听不进去:“你个毛头丫头懂个什么!”   陆衍也早已经不耐烦了,他忽然站了起来,身影高大,肩膀宽阔,双腿修长,眼皮抬了起来,眸光大冷,整个人的气息显得逼仄。   声音也阴冷了些,棱角分明的轮廓冷漠至极:“法务部不会撤,外包的律所,我会让法务部的去接洽,能解释的都解释了,该说清楚的也都说清楚了,如果还不明白的话,你们最好应该提前退休了。”   这些话里的威胁意味已经很浓了。   陆衍冷笑。   有一个董事,涨红了脸,他气不过被一个小辈这样落了脸面:“不过一个杂种,还好意思占着公司……”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余的董事按住了。   陆衍的眉目彻底冷了下去,寒冰覆盖,眼底阴寒,浮冰沉沉,看着他们的目光像是寒刃利剑,刺进了他们的五脏六腑。   他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手背青筋起伏,显得狰狞。   董事们也知道如果真的惹恼了陆衍,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连忙走了。   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言喻。   陆衍的眼眸漆黑得没有一丝光芒,骨血里都仿佛是阴暗的,唇畔都是冷然的笑意,猛地看向了言喻。   言喻心一跳,背脊挺直,一言不发地回望着他。   陆衍半垂着眼眸,脸上的阴影明明灭灭,有些危险:“言喻,忘掉你刚刚听到的所有,滚出去。”   这样的陆衍,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最初的时候。   言喻呼吸着,抿着唇,没动。   陆衍绷紧了唇:“我叫你滚,听到了没?”   言喻安静了一会,手指蜷曲着,目光逡巡,咽了咽嗓子,声音有些软:“陆衍,你不能一生气,就拿我出气。”   陆衍手指攥紧,就看着言喻。   他忽然快步走了过来,站定在了言喻的面前,眸色暗着好几度。   陆衍淡漠道:“我都叫你滚了,你怎么不滚?言喻,你是不是没有任何的脾气?”   他这句话,平静得让人听不出是讽刺,还是陈述。   言喻看着他线条流畅完美的下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唇却弯了弯:“有啊,我也会生气的。”   “比如早上那样?生气了却不说,自己一个人闷着?”   陆衍嗓音喑哑。   “我也会发泄脾气的。”   言喻的手指蜷曲了下,抚摸过陆衍的喉结,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发泄了脾气,就不会真的生气了?”   言喻弯了弯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落了阳光的湖面,她有些认真:“不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生气了,那就是再也不会原谅了,也再也不会回头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达。   甚至此刻的她觉得,只要陆衍的脸一天没变,她就有可能一辈子不会真的生气。   她连程辞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过。   她想着,眼底就盈满了水光。   程家的人怎么也不肯让她去见程辞,甚至将她关了起来。   陆衍听到了她的话,心脏莫名地沉了沉,骤然收缩了下:“不会原谅,不会回头,那你要去哪里?”   言喻没有回答。   陆衍忽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言喻低声叫了下。   ☆、037 陆衍眉眼一下温柔了下来:“投怀送抱?嗯?”   陆衍薄唇微微勾,漆黑的眼眸深邃,似是一汪潭水,让人沉溺。   他线条优美有力的手臂勾着言喻的臀,抱着她,走向了办公桌,然后暧昧地将她抵在了办公桌前。   他迫着她的腿勾着他劲痩的腰,他的背脊缓缓地弯了下去,俯身,靠近了她,迫着她弯腰,直到避无可避,连背部都要贴上办公桌了。   她整个人都被他牢牢地锁在了怀中。   近到能清晰地听见他浅浅淡淡的呼吸声。   陆衍低眸,看着她的脸,低低的嗓音笼罩着,带着不让人反驳的语气:“言喻,你哪里都去不了。”他顿了顿,嗓音低沉似是大提琴,又像是醇厚的美酒,“除了我怀里。”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微怔。   男人眼底有什么情绪翻涌着,他修长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发中,声线低哑:“言喻,我告诉过你,撩拨过我,就无法离开了。”   他不等她回答,冰凉的唇就覆盖下去,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的吻侵略性十足,带着强烈的掠夺,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分神,仿佛要占有她的全部。   言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他的胸怀火热坚硬,烫得她全身都是去了力气一般。   而他的手却带着粗粝,一点点抚过她分明的曲线,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留下痕迹。   言喻无法思考,只能承受着。   最终还是陆衍拉回了理智,他还记得这里是办公室,他隐忍克制,幸好没将言喻的衣服都撕烂。   言喻回过神的时候,两颊都是嫣红的,全身滚烫,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里盈满了水光,落满星星,桌面上的文件被扫落了一地。   陆衍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帮言喻拉好了衣服,他松开了她。   言喻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她慌慌张张地蹲下来,帮陆衍捡文件,满脑子都是浆糊,怎么也没明白,他们刚刚怎么就在办公室吻起来了。   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正蹲着捡文件的言喻,心里莫名的慌乱,下意识地就往陆衍的腿边躲去,拽了下陆衍的西服裤。   门外有人进来了。   言喻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她咬着下唇,懊恼地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她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为什么要躲,现在躲了,再出现就很尴尬了啊。   陆衍漆黑的眼眸没有什么感情,唇畔的弧度却有些意味深长。   进来的人是总裁办秘书处的女秘书,高跟鞋踩在了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声音干净干练:“陆总,这是您早上要的工作总结,已经打印好了。”   陆衍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低头浏览了几下,声线淡漠:“好的,我知道了。”   女秘书有些奇怪,她扫了眼散落在地上的文件,问:“陆总,您文件怎么掉落了一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陆衍薄唇抿起唇角,垂下眼睑,感觉到裤脚被人拽得有些紧了,漆黑的眼底笑意散开,淡然道:“没事,养的小猫咪罢了。”   女秘书有些奇怪,陆总并没有在办公室养猫咪啊?   她捡起了一些文件,然后,就要往言喻藏身的那个方向走过去,也想捡起文件,陆衍有些凉又带着威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了,那里不用你捡了,出去吧。”   女秘书去看陆衍,正好对上陆衍黑漆漆的眸光,让人背脊生寒。   她的脚步顿住,眼角的余光,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她抿住了唇,懂了。   微微笑,礼貌地退了出去。   她能在总裁办工作,不仅仅因为她能力强,更因为她懂事儿,一下就明白了陆总的小情趣。   小猫咪指的是刚刚躲在陆总脚边的女人吧?   没想到,陆总还这么有情趣。   女秘书回到了秘书室,神秘兮兮地笑了:“你们知道,我刚刚在陆总办公室看到了什么?”   其余人没什么兴趣,斜了她一眼:“还能看到什么啊?陆总工作那么认真,他的办公室除了看到工作和骂人,还有什么?”   女秘书笑了:“还能看到,一个女人蹲在了陆总的腿边,陆总叫她小猫咪。”   众人眼睛亮了亮:“不是吧?她跟陆总在做什么?”   “成年人的事情,看透又何必说透呢?你们觉得蹲在脚边还能做什么?小猫咪?”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   不过寥寥几秒,已经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勾勒出不一样的旖旎画面。   ——陆总带小情人在办公室接吻。   ——陆总让小情人蹲在他的腿边,两人在玩大尺度啪啪啪。   而办公室里,女秘书走了,言喻的心才松了下去,她松开了紧攥着陆衍裤脚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濡湿了。   一抬眸,撞进了陆衍深邃的海洋之眼里。   他逆着光,棱角分明的轮廓有了几分模糊,那双漆黑冷静的眼眸,也仿佛朦胧了几分,带了一点点柔软的雾气,眼底的浮冰似是融化在这暧昧不已的气息之中。   陆衍菲薄的唇轻轻地掀了掀:“小猫咪,还不站起来?”   他声音哑得仿佛从喉咙里压了出来。   言喻脸皮都快烧了起来,下一秒,陆衍就似笑非笑地将她拉了起来,一用力,她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天旋地转,她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挣扎了下。   又再一次,被薄唇含住了。   陆衍这一次的吻,带着极致的温柔,一点点,一点点地辗转,纯洁的、干净的,让言喻有种被人捧在掌心疼爱的错觉。   他的唇齿间溢出了简单的五个字,道尽了无尽的缱绻——“小猫咪……我的。”   言喻愣怔了许久,然后,琥珀色的眼眸里,有温柔的星光,也荡漾开来,柔光氤氲。   等言喻从陆衍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觉得秘书室的人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   她也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快速地下了楼。   整整一下午,她都有些不在状态,强迫自己背法条,背着背着,就想起了刚刚的办公室,幸好下午的工作量并不大。   到了下班时间,跟着大家一起挤电梯,就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听说,陆总今天带情人在办公室接吻了……”   “天啊,陆总不是工作狂吗?他怎么会允许女人在办公室勾引他?”   “所以才震惊啊,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是谁?陆总看起来是不是还挺喜欢她的?”   言喻垂下了眼睑,弯了弯唇角,她真的不知道,八卦会传播得这么快,该庆幸,八卦的人没说那个女人就是她。   回去的路上,言喻下意识地摸了下唇——就算陆衍现在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但其实还有进步的吧?如果是之前的陆衍,根本不会亲她,就算亲了她,也只是僵硬的,短暂的,敷衍的接吻。   言喻原本在公司楼下徘徊了一会,往返几次,但仍旧没看到陆衍的身影。   她想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却又怕惹他厌烦,破坏了现在的好感。   干脆不去想他,自己回家了。   *   公寓里,小星星穿着粉嫩嫩的小裙子,坐在周韵的怀里,咬着奶嘴,一直盯着门口,看到有人推门进来,一下就兴奋了。   她挣扎着要言喻抱她。   周韵把小星星递给了言喻,她今天陪了小星星一天,心情很好,不过还是说了几句:“你没跟阿衍一起回来么?”   言喻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周韵是在担心她一个人回家。   果然,周韵微微蹙了眉:“你以后下班的时候,要记得提醒一下阿衍,人的身体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一直在工作呢,你做太太的,要尽量让他多多休息,知道了么?”   “嗯。”言喻不会跟她计较这些。   周韵又说:“其实我是建议你不用工作了,陆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小星星还小,需要妈妈呢,你整天在外面,她一个人在家里多孤单,听说你还要考什么司考?女人家家,何必那么拼?”   言喻肯定是要工作的,也要司考的,但是周韵唠叨的时候,又听不进其他人的话,言喻只能继续装聋作哑。   恰好,这时候,陆衍也回来了。   他似乎听到了周韵的话,不太赞成地拧了下眉头,薄唇抿成了直线,俊脸轮廓清淡,有些不悦道:“妈,她想工作就去工作,不想工作就不工作,这是她自己的权利,你就别管这些事了。”   周韵不满:“我怎么就不能管了?你看看哪个豪门的太太还在外面做这些不入流的工作?我刚想说你,你和言喻怎么还分床睡?”她拧着眉头,“言喻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们正好努力努力一把,再给我们陆家添个男丁,就完美了,过去的事情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她继续道:“我已经把次卧的床被都收起来了,今晚你们就必须睡同一间。”   言喻微怔,侧头去看陆衍,对上陆衍漆黑专注的眼眸,她睫毛颤了下,很快移开了视线。   陆衍眉目冷淡,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周韵更是满意地回了老宅。   吃完晚饭,每个人轮流去洗澡,但小星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兴奋,精力旺盛,还不肯睡觉,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流口水,一会儿圆溜溜地瞪着眼睛,一会儿还会抱着自己的脚丫子。   言喻哄了许久,她还是睁着漂亮的眼睛,对上言喻的眼睛,就笑眯眯地弯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12点了。   陆衍从书房回来,他高挺笔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垂眸,淡声:“小星星还不肯睡?”   “对啊,估计白天睡多了?”言喻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林姨也试了许久,她就是不肯睡。   看到陆衍进来,小星星漆黑的眼眸更是亮,一丁点的困意都不见,还要陆衍抱。   陆衍抿着薄唇,看了小星星一眼,说:“让我来试试吧?”   他抱着小星星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他学着刚刚言喻的样子,大掌轻轻地抚摸着小星星的背。   小星星正在好奇地看陆衍的眼镜。   言喻笑了,动作自如地将陆衍的眼镜摘了下来,动作亲昵,她说:“小星星可好奇了,你要是不摘掉,她看你和平时不一样,会看许久。”   结果,陆衍哄,还真有效,不过一会儿,小星星就已经闭上了眼睛,浓翘的长睫毛乌黑,嘴巴小小,就像一个小天使一般。   折腾来折腾去,也过了12点。   言喻进了洗手间上厕所,她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消息进来,陆衍随意地一瞥,先是看到了来自南北的短信——小喻,生日快乐!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哦!来自爱你的北北。   还有一条来自没有备注的号码,但也是祝福生日的。   陆衍眉梢一挑,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过了12点,是言喻的生日,他垂着眼睑,瞥了眼一旁婴儿床里睡着的小星星,冒出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小星星是不是知道她妈妈要过生日,所以才故意晚睡?   言喻从浴室出来,就发现陆衍一直看着她,她笑着问:“怎么了?”   陆衍抿着唇,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你饿吗?”   言喻一怔,没反应过来。   陆衍忽然下了床,站立着,走到了言喻的面前,似有若无地淡声道:“生日快乐。”   言喻的瞳眸轻轻地颤了下,连着睫毛也翕动着。   她总是记不住自己的生日,每次都需要通过南北的提醒,才记得自己的生日,这一次,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陆衍提醒了她。   陆衍……居然会祝她生日快乐。   光影交错下,陆衍的轮廓显得越发深邃,他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言喻愣怔着。   许久。   轻轻地道:“你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吧?”   她的瞳仁里,清晰地倒影着陆衍英俊的五官,和略略惊讶的神情,即便已经很晚了,即便陆衍还没为女人做过饭,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陆衍在下锅之前,看了下网络上查到的食谱,他不让言喻指导,也不让言喻帮忙。   他在冰箱里找出了林姨煲好的鸡汤,找出了细葱,一个蛋,一份面。   做一份长寿面真的很简单了。   但是陆衍的动作不是很娴熟,每一个步骤他都需要停顿几秒,再进行。   他的袖子挽到了手肘上,侧脸的轮廓线条优美流畅,表情有些漫不经心,明明是冷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脸孔,言喻却觉得温暖。   她靠在了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   灯光下看他,似乎少了许多冷硬,轮廓都柔和了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是活跃在键盘和钢琴上的好看的手,但现在,却为她洗手作羹汤。   或许他做这碗面,没有多少情感,或许真的就只是心情好顺手,但对于言喻来说,真的很不一样。   她从小就是孤儿,缺乏家的爱。   有人愿意为她做一碗长寿面,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她太渴望家的温暖了,也太期待那个愿意给她一个家的人。   她眼眶有些热,忍了忍,抬起眼皮,盯着陆衍头顶上的那盏灯光。   昏黄的、温暖的,散发着柔和的光的。   渐渐的,有些氤氲开的模糊。   就是这一盏,和其余的万家灯火融在了一起,落满了繁星。   言喻走了进去,忽然从后面抱住了陆衍的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贴着他的背,手指一点点收拢紧,弯起了唇角,眼睛有些红。   “陆衍,你真好。”   陆衍的背脊挺直,下颔的线条也微微冷硬,他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直白地说他好了吧?在公司,所有人只会说他足智多谋,在家里,顶多有人夸他孝顺,恋爱的时候,对方就说他挺不认真的。   他垂下了眼睑,眼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浅浅的阴翳。   他菲薄的唇勾出了弧度,他不知道自己坏不坏,但知道他肯定算不上什么好人。   言喻这个傻女孩。   陆衍做的面,工艺简单,好吃不好吃,还是全靠林姨的鸡汤,但言喻弯着眼睛吃面,不遗余力地夸奖陆衍。   陆衍正在浅浅地啜着红酒,他也给言喻倒了一杯。   外面,月光倾泻,笼罩在了言喻的身上,她的眉眼都是漂亮精致的,因为红酒,两颊显得格外嫣红,眼底的笑意都要流淌了出来。   大概都是月亮惹的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言喻靠在了陆衍的身上,趴在了他的胸口上,陆衍菲薄的唇含了口红酒,就轻轻地渡到了她的口中。   一些吞咽不及的红酒液,顺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流淌了下去。   有着别样的美感。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何况,言喻已经头晕了,她勾着陆衍的脖子,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游移着,带着难言的眷恋,琥珀色的瞳仁怔怔的,充满了思念,红唇动了动,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陆衍似乎还很清醒。   听到言喻嘟囔着:“你想不想我,有没有爱我……”   他眼底蓄起了似有若无的笑,回应这个酒鬼:“你呢?”   言喻毫不犹豫:“当然啊,我很想你,也很爱你。”   陆衍笑意更深:“爱我哪里?”   言喻眨巴着眼睛,头晕乎乎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但陆衍的心情还是愉悦的,两人又坐了一会,言喻挣扎着踩在地上,摇晃着想去房间。   陆衍也跟着站了起来,身形高大,却故意伸了伸长腿。   言喻根本就没注意脚下,下一秒,她就被陆衍的腿给绊了下,身子软软地往前倒去。   再一瞬,就被男人的大手,拦腰横抱了起来。   男人的眉眼一下温柔了下来:“投怀送抱?嗯?”   言喻勾唇,弯着眼睛就笑了起来,她顺从地勾着他的脖子,不安分地晃荡着两条小白腿。   男人的吻从额头慢慢地往下,略过白皙的脖颈,略过锁骨,一点点地揭开不为人所见的美好。   陆衍有些迫不及待,一下就将言喻推倒在床上。   他薄唇抿着,喉结上下滚动着,额头上有汗水滴落,她太美好,而他太难以自制了。   不知道陆衍折腾了多久。   大约从黑暗到天白。   才有了停止的趋势。   言喻在早上六点多,就醒了,房间里很安静,她动了动手指,觉得四肢酸疼,全身都像是被辗轧过了一般,动一动,都是淤青的疼,像刚刚跑完了八百米之后的难受。   昨晚她属于半醉半醒,没有完全地丧失理智,所以一直都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她抿了抿唇,脸有些红,她蜷曲了下手指。   她和陆衍也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言喻伸手摸了下另一半边的床,有些冰凉,她眼眸四处转了下,看到了窗边背对着她,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和窗外微蓝的天光,形成了对比的剪影,透着倨傲孤高和深深的寂寞。   他似是站了许久,不知在深思着什么。   或许感觉到了言喻的视线,他转过身,眉眼间的阴翳一转而逝,他走近了些,淡声问:“你起来了?”   “嗯。”言喻轻轻地拽了拽被子。   他俯身,嗓音带了笑:“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言喻连忙摇了摇头。   陆衍继续道:“昨晚没节制了些,今天如果你想请假,我就让人帮你请了。”   言喻:“不用了。”   陆衍也没再坚持,他慢条斯理地脱下了睡袍,露出了肌理分明的身材,慢条斯理地换上了衬衫,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地扣上了扣子。   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   最后落了吻,在言喻的眼角处。   *   言喻和陆衍之间的荷尔蒙变化,林姨早就看在了眼里。她有些欣慰,心里为言喻高兴,夫妻俩哪能一直分开睡的呢?之前还可以说是言喻生产完想好好调养,现在都可以准备准备二胎了。   林姨心情很好,问陆衍:“小星星和太太醒了吗?”   陆衍说:“小星星还没醒,言喻醒了,但最好先别去叫她起床,让她休息多一会。”   ☆、038 他太太的生日怎么是其他男人庆祝的?   陆衍要赶飞机出差,来不及吃早饭,拿了公文包就要离开了。   林姨问他:“先生,要不要带些早餐。”   陆衍眉目不动:“不必了,助理会准备早餐,我赶飞机。”   他站在玄关处,要换了鞋子,却不知为何,脚上的动作顿了顿,又往回走了,走到了房间里。   言喻很困,刚刚又眯了一会,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勉强地睁开眼睛,打着哈欠,泪眼朦胧地看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了门框处。   她眼皮很重,但还是软软地撑着手腕,拥着被子站起来。   陆衍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他乌黑的眼眸里清晰地倒影着言喻的身影,他垂眸,言喻的身上大片的青紫都露了出来,她有些慵懒地靠着,歪在了靠枕上,黑发垂落,有些不经意的撩人,被子松松垮垮地围在了身前,半遮不掩,一大片肌肤,似是雪花漫山。   她抬起了眼眸,眼里有水雾潋滟,眼尾轻轻拉长,星光熠熠。   被子没有遮掩住,露出了纤细的长腿,脚趾晶莹,脚趾头轻轻地蜷缩了下。   “怎么了?”   言喻已经清了下嗓子再回答了,可是仍旧是沙哑的,带着性感的沙质。   陆衍眸光渐深,弯腰,帮着她拉好了被子。   言喻一怔,往下一看,脸颊有些红。   她抿唇,陆衍淡声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再休息一会,对了,生日快乐。”他的语气平静又平淡,“不过今天我要出差去了。”   言喻笑了笑,弯起了眼睛:“好。”   陆衍转身去看婴儿床里的小星星,没想到,小星星已经清醒了,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乖乖地玩着自己的手。   陆衍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脸颊。   逗得她也伸手,握住了陆衍的手,乖乖的,起来了也不哭,就安静地等着大人们来照顾她。   陆衍菲薄的唇勾勒出了弧度,他没再说什么,手机已经在震动了,应该是助理在催他了。   结果,还没走出房门。   言喻就随便地披上了睡衣,从后面抱住了陆衍,她抬眸,看着陆衍宽阔的背脊,挺拔的脊柱线。   难得生出了不舍的情绪。   陆衍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过脸,垂眸,他的心潮几不可见地起伏了下,但是突然看到言喻光着脚丫子,踩在了地上,拧起眉。   转过身,打横抱了起来。   “别光着脚踩在地上。”   再怎么挽留都是要离开的,言喻笑了笑,也没再继续作下去,毕竟陆衍还是要去工作的。   陆衍离开没多久,林姨就推门进来了,她暧昧地扫了眼言喻,就走过去,抱起了小星星。   “我的小宝贝,可真乖。”她乐了,“我照顾孩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乖巧的宝贝儿,太乖了。”   言喻和小星星的眼睛对上,相似的轮廓一起弯了弯。   林姨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过窗户,倾泻了一地,带起了耀眼温暖的光泽。   天气真好。   心情也很好。   *   因为心情好,所以一整天言喻的工作情绪都挺好的,在陆氏集团法务部工作的强度很大,她到了公司,都要给自己倒一杯咖啡,再去搬一堆文件,文件上贴满了荧光条、写满了笔记。   虽然法务部小组里有不少的员工很八卦,甚至爱在背后说人,但工作时间还是清净的,她们都格外地珍惜在陆氏集团的工作和待遇,谁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人品问题而失去工作。   临近下班的时候,法务部的群里忽然跳出了一条消息——祝言喻生日快乐!   言喻一怔,发现自己被@了,打开一看,是组长,她还发了个口令红包。   下一秒,群里的人纷纷刷起了“祝言喻生日快乐!”的字眼。   言喻回了个小脸——谢谢组长大人。   她真的觉得挺幸运的,在陆氏集团遇到了这么好的领路人。   下班的铃声响起,言喻收拾好东西,今天过生日,她也不想加班了,把不着急的工作安排到了明天。   走过路过的人都笑着跟她打招呼:“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   “今晚有生日趴吗?祝你度过愉快的夜晚!”   言喻弯了弯眼睛,笑容腼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她拿出来,一看,接起了电话:“北北。”   南北嗓音含笑:“快下来呀,宝贝儿,我在你公司楼下啦,今晚我们去庆祝。”   言喻才到楼下,四处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南北的车子,倒是有一辆红色的法拉利的喇叭声响了下。   言喻顺着声音看过去,车窗缓缓地降下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坐在了驾驶座上,她白皙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穿着黑色的croptop交叉吊带,短短的小热裤,染着红色的指甲轻轻地摸到了墨镜边缘,将墨镜摘了下来。   女人侧过脸,顾盼生辉,一双眼睛似水柔情,弯着唇角。   “美女,上车!”   言喻笑了,开车的女人就是南北啊。   两个漂亮的女人加上红色的豪车停在了CBD大楼下,已经引起了路人的关注,言喻还看到自己的组长的车子从旁边开过,她似有若无地瞥了眼言喻。   言喻连忙上了车,刚绑好安全带,南北就踩下了油门,车子往前驶去,融入了车流之中。   言喻在车内四处打量了下,问:“北北,哪来的车?还是新车?”   南北笑吟吟,抿了下漂亮的嘴唇,有些张扬:“宋清然送的呗,他在外面做了亏心事,觉得对不起我,就想要金钱弥补我,我想了下,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吗?就找他要了一辆车,正好载我们俩去兜风。”   言喻一怔,眸光定在了南北脸上,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宋清然和南北的事情,她也知道,可是她作为外人,再了解,再熟悉,都无法参与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   南北看了眼后视镜中的自己,妆容完美,姿态优雅,唇畔的弧度浅浅,她忽然笑了起来,眼眸弯得迷人,潋滟水光,又耀眼。   她说:“别替我担心了,宋清然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们各取所需罢了,而且,是我先勾引的他,想利用他在宋家站稳脚跟罢了,是我不自量力,要求了太多,他也没做错什么。”   南北说是这样说,看似轻松,但有多少艰涩,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言喻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慢慢的,景色越来越苍凉了,看得见绿油油的田野,也看得到路边的树,没过一会,车子就往盘山公路上开了上去。   南北没有说话,抿着唇,脸上的线条有些紧绷,她攥紧了方向盘,车速越发的快,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像是在发泄情绪。   郊区的盘山公路上,有不少的车子似乎在比赛,但不是什么正规比赛,没有围起赛道,南北毫无顾忌地直接开着车,进入了赛区。   她的红色车子格外的醒目。   虽然这辆车并不是经过改造的车,但南北的车技也不差,一个大漂移,车轮和水泥地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烈烈风声呼啸而过。   言喻看出来南北心情不好了,但她知道南北车技不错,飙车也是她发泄脾气常用的渠道,就没有多说什么。   车队们认为南北是在挑衅他们。   其中一辆亮黄色的敞篷车加速,朝着南北的车子就冲了过来,言喻望过去,只看到一个戴着头盔的年轻男人在开车,周围都是为他欢呼和尖叫的声音。   “燃哥,超过去!”   “燃哥出手,天下我有!”   “燃哥今天不是没带妹子来么?刚刚开车的那姑娘长的不错,还很辣,燃哥拿下她!”   远远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   这是一队常玩的赛车队。   而且,还有可能是本城富二代们,毕竟每一辆车子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南北也来了兴趣,她漆黑的眼眸里,难得有了几分笑意,她抿了唇,对言喻道:“宝贝,坐好。”   一红一黄在山道上彼此竞争着,黄色的车子很快就赶了上来,却被南北的法拉利别着,始终差了那么点。   在大拐弯的时候,黄色的敞篷车似乎想从旁边超过,却没想到南北的车又漂了过去,如果不想撞到车毁,他只好往旁边打了方向盘。   南北就抓着这一秒的机会,往前呼啸而去。   她盯着后视镜,没忍住笑了起来,弧度一点点拉大,她降下了车窗,伸出了手,比了个“胜利”的姿势,算是小小的挑衅。   言喻也跟着笑,后背因为紧张,也出了点汗,现在倒是觉得酣畅淋漓。   那辆黄色的车子停了下来,驾驶座下来了一个穿着夹克外套的年轻男人,男人身材高大,双腿修长,骨节分明的双手摘下了头盔,露出了有些凌乱的头发。   额前的碎发有些湿,透过碎发,可以看到男人漆黑狭长的双眸,含了点兴味,有些懒散的痞气,他鼻梁挺直,唇很薄,似笑非笑。   有人凑了过来:“卧槽,这姑娘厉害了。”   他冲霍燃抛了个媚眼:“燃哥,这美女辣啊,心动了没?”   霍燃斜斜地靠在了车身上,轻嗤:“滚。”   笑起来吊儿郎当,玩世不恭。   “对了,帮我查下红色车的车牌号。”   远处,南北的车速也慢慢地降了下来,但依旧往山顶上开去,言喻抚顺了头发,感受着傍晚晚风吹拂,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起来。   一直到了山顶,南北才停了下来。   言喻下了车,视野空旷,从山顶上望下去,整座城市都收纳在了眼里,让人不由得产生了众生渺小的错觉。   山顶上的风,比平时更大。   吹乱了两人的发。   南北拉着言喻,踩上了一处高高的石头,视野更是寥廓,南北清了清嗓子,她指向了某一处:“阿喻,你看,那里是我的医院,那里是你的公司!”   她声音含笑:“这样一看,整座城市真小,其实人生也是这样啊,来看看山,我就明白了,有时候不得不安慰自己,你看,我现在多难过,被宋清然伤害得多深,可是这一点点的难过,放在我漫长的一生中,根本就不足以提起,那我还难过什么呢?”   言喻在南北说话的时候,侧眸看她,安静地听她倾诉。   其实心理医生更是需要倾诉,她平日倾听了太多别人的负能量,偏偏自己的爱情也不是那么的顺利。   但南北一直都是乐观的,她难过的时候,要么飙车,要么爬山,要么大喊,然后就疏散了所有的郁气。   她的手围在了脸侧,声音大了起来:“言喻!”   山顶很静,她的声音散在了风里,却又有回音响起。   言喻忍不住弯起唇角,睫毛轻轻颤动,她也放开了嗓子:“南北!”   南北喊:“言喻,你要一直开心!”   言喻就接着喊:“南北,你也是!”   “言喻!生日快乐!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北北,要开心,忘掉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和事。”   两人说的祝福,都是最简单最淳朴的,也是最发自内心的。   南北喊着喊着,忽然就有些哽咽了,她抿住了唇,转身抱住了言喻,埋头在了言喻的脖颈里。   有水渗透出。   她的声音闷闷的,哭声也闷闷的,明明在极力压制着,却仍旧有控制不住的呜咽。   “阿喻,我是不是太贱了,明知道他不爱我,还死皮赖脸地赖在他身边,我已经瞧不起自己了,更不用说他了。明明主动提了好几次分手,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他勾了勾手指,我就又回到了他身边。”   言喻沉默着,没有说话,给她最好的无声的安慰和陪伴。   南北呜咽着:“他让我这样难过,我却还这样喜欢他。”   言喻嗓子口像是被湿棉花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口,胸口沉闷的疼痛,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心一点点紧缩着。   其实她也是这样,南北的现在,也会是她的未来。   只是她仍旧舍不得现在一点点的温情,紧紧地抓着不放。   落日的余晖缓缓地收拢了起来,夜幕快要降临,笼罩在了这座城市上方,城市里,流动的灯海缓缓地前进着,星光熠熠。   风声、鸟叫声,树叶沙沙作响声。   交叉着。   还有女孩子们难过的呜咽声,起起伏伏。   *   南北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除了眼睛有点红,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她重新补好了妆容,似是忽然才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眨了眨眼睛:“完了。”   言喻怔了下:“什么?”   “你的生日宴会啊!我借着宋清然,给你办了个生日会啊,刚刚给忘记了!现在完了,7点就开始了,主角不在,还怎么办生日宴?”   言喻心里一暖。   南北加快了车速,先去了已经联系好的设计师那边,挑选了一套当季礼服,顺便让造型师化了妆,修整了下状态。   到达宴会现场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虽然主角迟到了。   言喻挑选了件酒红色丝绒长裙,裙摆刚好及踝,露出了一字带高跟鞋,裙摆随着走路的步伐,轻轻地晃动着,摇摆出漂亮的弧度。   她皮肤白皙,被红色衬得更加耀眼,锁骨纤细,惹人怜爱。   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翦水。   言喻真不知道,南北给她的生日宴办得这么大,邀请了挺多人来,甚至,宋清然居然也来了。   他纯黑的西装笔挺,微微拧着眉,看着南北,漆黑的眼底沉了沉。   南北这小妖精,选了一身旗袍,高开叉,走动间,露出了笔直纤细的长腿,肤色如玉。   南北不想理会宋清然,她像是没看到一般从宋清然身边走过。   下一秒,宋清然就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漆黑的瞳孔冷静地看了她一眼,只有一瞬,然后就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言喻,抿了抿唇:“生日快乐。”   言喻眨眨眼睛:“谢谢。”   整个场面的气氛还算不错,只是场上的人大多不是言喻的朋友,而是宋家的朋友或者生意伙伴。   言喻作为寿星,也是备受瞩目的,南北一直陪伴在她的旁边。   后半场的时候,言喻去了下卫生间,再回来,已经没看到南北的身影了,当然,宋清然也不见了。   言喻识趣地不去找南北。   等到要跳舞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言喻本来就耀眼,又是寿星,众人虽然不清楚她和宋家的关系,但多多少少也想着过来攀攀关系。   言喻一个个回绝了。   只剩下几个冲着她外表来的男人,起哄着:“言小姐,能有幸邀请您跳第一支舞吗?”   言喻弯了弯唇:“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   其中一人说:“没关系啊,不会跳,我会啊,我教你就好了。”   言喻还是摇着头:“真的抱歉……”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突然牵起了她的手:“走吧,言小姐,你长得这样美,很多绅士愿意教你。”他说着,用力地握住了言喻的手,用力一拽。   言喻的瞳孔微微睁大,有些惊讶。   场面正僵持着,言喻如果用力甩,还是能甩开的,可是这个生日宴是南北特意给她办的,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如果不小心得罪了对方就不太好。   言喻有些手足无措,她拧起了眉头,抿着唇。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冷淡低沉的男声——“抱歉,恐怕言小姐的第一支舞,已经预定了人选。”   他的话音落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捏上了那个男人的手。   轻轻用力,不费劲地就将言喻柔弱无骨的小手,握进了自己的大掌之中。   言喻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琥珀色的瞳孔轻轻一缩,居然是——陆衍。   可是,陆衍不是出差去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生日宴会上?言喻微微惊讶。   陆衍漆黑的眼眸沉沉,没看言喻,低低的嗓音从喉间溢出:“今晚的言小姐,会和我跳舞。”   那几人显然都认识陆衍,一怔之后,也就释然了。   有人调侃:“陆总也爱美人啊?”   “也是。”   “陆总太太今晚没跟来?”   陆衍的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唯一能得知的就是,他并不想理会这几人,抿了抿薄唇,拽着言喻就离开了。   言喻怔怔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到了角落里。   陆衍转身,低眸看着她,忽然抬起手,捏起了她的下巴,声音有些哑:“不过一会没看着你,就又出来惹事了?嗯?”   言喻的耳尖发热,她眨了眨眼。   陆衍眯了眯眼,声音忽然有些冷:“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要跟这些人跳舞了?”   言喻推了推他钳制住她下巴的手,故意道:“当然了。”她抬眸看着他,然后抱住了他的腰:“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衍英俊的五官在灯光下格外显眼,他看起来像是刚从机场赶了回来一般,淡淡道:“我就在邻市出差,早上收到南北的短信,晚上开完会,顺便就回来了。”   言喻才不管陆衍怎么解释。   她眼底的笑快要流淌出来,她的鼻息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或许女人就是这样,当与男人有了亲密的接触之后,就会慢慢的、一点点的,想要靠近他。   为他柔软。   她直发笑,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抚摸过陆衍的五官,从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一直到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条。   带着眷恋。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闪了闪,抿住了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手指要再往喉结处摸去的时候,就被男人的大手,反攥住了。   言喻当然会跳舞,在音乐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她拉着陆衍进去了舞池里,和舞池里的所有男女一样,紧贴着身体。   陆衍会跳舞,只是不太熟悉,身体有些僵硬,甚至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但是言喻一直在引导着他,两人的配合也跟得上节拍。   他靠她很近,两人的呼吸都缠绕着。   他眼眸低垂,忽然问:“你在伦敦学会的么?谁教你的。”   言喻的睫毛颤抖了下,她抿着唇,停顿了一瞬,握在陆衍肩膀上的手指也有些发紧,沉默了下,弯了弯唇角:“嗯,在社团学的呀。”   她这样显而易辨的谎话,陆衍却没有分辨出。   他垂下了眼睑,也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有些心不在焉,似是没听到他的回答。   跳舞,真的挺不适合两人的。   在这一曲结束后,陆衍就拉着言喻下场了。   他难免会想起许颖夏,一旦想起,心脏就如同被网住了一般,说不出的烦闷。   那边调查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有她的消息了……   *   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是切蛋糕,南北这时候才出现。   宋清然和陆衍打了招呼。   陆衍抿着唇,淡淡地想,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他太太的生日宴会怎么是其他男人给庆祝的?   ☆、039 季慕阳讶异:“许颖夏怎么会在这里?”   在场的人,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言喻是陆衍的太太,只当陆总又在外面勾搭起了其他的女孩。   圈内有多乱,他们比谁都清楚。   谁也没把谁当真。   本来在生日宴会上,气氛还挺好的,到了车上,就剩下两个人了。   言喻自觉地坐在了后座上,陆衍则坐在了她前面的驾驶座里,他今晚开车的时候都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冷漠。   言喻身体前倾,趴在了他的椅背上,同样没有说话,车窗外的灯光浮光掠影地从她脸上变换过去。   她抬眸,近距离地看着陆衍的后脑勺,忽然觉得他好遥远,她一直看到的都只是他的背影,她从没有坐过他的副驾驶座,她应该也从没靠近过他。   言喻的睫毛轻轻地翕动了下,她垂下眼睫毛,手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下。   眼窝下,是睫毛落下的阴影。   陆衍这个男人,她以为她看懂他了,但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懂过他。   言喻其实很清楚。   最近一段时间,他似乎对她很好、很温柔,但其实,他根本就没用心,只是他在尽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责任罢了。   陆衍从后视镜看了言喻一眼,言喻就在他的后座,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露出来的小耳朵和趴着的姿势。   言喻好像睡着了。   陆衍的眉目不动,他收回了视线,车速不自觉地放慢了,行驶得越发平稳了。   大约是车内的温度太过适宜,速度更是适宜,言喻原本只打算闭上眼睛假寐休息,却没想到真的沉沉入睡了。   陆衍停下了车,看了眼手表,已经很晚了,他打开车门,弯腰,漆黑的眼眸倒影着言喻睡得香甜的侧脸。   她的浓密睫毛卷翘,肌肤雪白,呼吸平稳,小小的粉唇就像是樱桃一样,诱人品尝。   陆衍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唇上,俯身,眼眸深了几分,轻轻地吻了下。   然后,横抱起了言喻。   言喻的头发轻轻地散落下来,随着晚风,轻轻地拂过他的手臂,有些痒。   陆衍抱着言喻,不方便直接开门,只好按了门铃,林姨抱着小星星来开门的,她站在猫眼前看了眼,笑了:“小星星,爸爸妈妈回来了呢。”   小星星不会说话,就伸手要去开门,小手手拽着林姨的衣服。   林姨笑了起来,她打开门。   小星星原本是要叫的,但是看了看躺在陆衍怀里的言喻,她乖乖地眨了眨眼睛,卷翘的长睫毛动了动。   陆衍把言喻放在了床上,小星星被林姨放在了床尾,她一碰到床,就开始四肢并用,小胖腿蹬啊蹬,朝着言喻的方向直直地爬了过去。   她也不打扰言喻。   趴在了言喻的身边,黑漆漆的眼珠子如同星空一般,闪闪亮,就好像她撑到了这么晚,就只是在等着看妈妈一眼。   言喻的呼吸平稳,小星星看着看着,她的眼皮也沉重了起来。   没过一会,就乖巧地在妈妈身边睡着了。   一大一小,灯光温暖,散发着莹润的光,柔和又柔软。   林姨笑,轻声感慨:“小星星早就困了,一直在揉眼睛呢,可是就是不肯睡觉,眼睛一整天眼巴巴地就望着公寓的门,就想着妈妈爸爸快回来呢。”   陆衍眼底浮现了星点笑意,就好像春风拂过柳梢,带来暖意。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轻轻地勾了勾小星星的脸颊,肉肉的、软软的。   小星星没有醒,小嘴巴动了动,小拳头握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陆衍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原本想站起来了,稍稍抬眸,就发现,言喻也醒了。   她正在揉眼睛,和小星星的动作格外相像,就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她睁开眼,脸颊有在被子里闷了一会的红晕,眼里氤氲着雾气,让人柔软。   言喻不太好意思,她真的没想到,她就这样睡着了,居然连陆衍抱她上楼,她都没清醒过来。   陆衍薄唇淡淡,眼底:“去洗澡吧。”   “嗯。”   女人化了浓妆,卸的时候真的很麻烦,但是就算再麻烦,也得细致地卸干净。言喻将卸妆水倒在了卸妆棉上,轻轻地敷在了眼皮上,先卸掉眼妆。   陆衍的声音醇厚,从门外传来:“你忘记带睡衣进去了。”   言喻这才发现,她刚刚迷迷糊糊忘记收拾了,但幸好,她还没开始洗澡,只是在洗脸。   陆衍没听到她的回复,坦然地推开了门。   眼皮一抬,就看到言喻的眼皮上敷了两块白色的湿棉布,他懒懒地靠在了门框上,唇角勾出弧度:“要帮忙吗?”   他的询问似乎只是客套话,没等回答,就把手里的睡衣放在了架子上,垂眸,看着言喻。   揭开了她眼皮上的卸妆棉。   言喻猛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都是笑意流淌。   陆衍看了下卸妆棉,上面沾满了她的睫毛膏、眼线液,还有眼影,而她的眼皮也有晕染开,还没卸干净的妆容。   就像一只脏脏的小动物。   陆衍盯着她笑了。   言喻倒不怕被陆衍看见她没化妆的样子,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之前肥胖成那样都被看见过了,卸妆再丑,都不会丑成那样。   陆衍嗓音低沉干净:“化妆挺好的,让我感觉我有两个太太,化妆的时候一个,卸完妆又一个。”   言喻将他推出了浴室。   她关上浴室门,脱掉衣服,准备淋浴,却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遍布着淤青,暧昧的痕迹点点。   她咬了咬下唇,眼底是雾气,眼角眉梢都是流淌的妩媚。   男人是不知餍足的。   言喻洗完了澡,头发都是湿润的,就散在了肩头,皮肤透着水润,坐在了床尾,抹身体乳,陆衍看了她一眼,就进去洗澡。   没想到,等他洗完澡了,言喻还在抹。   她的头发依旧湿着,甚至还在滴水。   陆衍说:“早点睡吧。”   言喻摸了把头发,进了浴室,去拿了吹风机,正准备吹头发的时候,陆衍拿走了她的吹风机,他坐在了房间内的沙发上,让她过来,他抱着她,坐在了沙发上,她躺在了他的腿上。   言喻的心脏跳得很快,双耳发热。   她的头发在他的指缝中散开,吹风机的热度吹在了她的头皮上,他的动作轻柔,轻得仿佛只是清风吹拂。   当然,陆衍做这些都是有目的,等头发吹的差不多干的时候,他心底深处贪得无厌的欲念就冒了出来,像是山泉喷涌,像是火焰四燃。   他捧起了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吻在了她的唇角上。   吹风机在他的掌心脱落,先落在了沙发上,再滚落在地板之上。   陆衍打横将人抱起,径直地往床走去,他的呼吸一点点沉重起来,从上面,从眉眼,鼻子,下巴,再到锁骨。   最后的时候。   言喻无力地趴在了床上,她的黑发散落着,微动着,裸背白皙,修长的双手软软地散在床沿。   而身后,陆衍握着她的脚踝,狎昵地摩挲着踝骨。   有力的动作,一下接着一下。   他抿紧了唇角,绷紧了下颔,额头上的青色的脉络,隐隐浮现,他漆黑的眼眸里,似有欲海,又似深渊。   陆衍掐着言喻的腰,身体绷紧,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恨不得融为了一体。   平静过后,他爱怜的吻落在了言喻的眼皮上,感受着她轻轻颤动的眼皮,光影交错,他手指粗粝。   如果说,言喻身上,有什么他最舍不得的东西,大概就是她的身体了。   和他这样契合。   仿若天生一对。   *   第二天早上,言喻醒来,发现陆衍已经不在了。   而她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条蕾丝性感睡裙,吊带,暴露出一大片的雪肤,胸口格外的低。   这条睡裙不是她自己的,她以前也从未见过。   言喻笑了笑,应该是陆衍买来送她的吧?   言喻瞥了下桌面上的闹钟。   快要迟到了。   她连忙起床,刷牙洗澡,换衣服,匆忙地化了个简单的妆容,只能打的去了公司。   中午,言喻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言小姐,您好,我是您的学车教练小张,您可以考科目一了。   言喻才想起,陆衍之前说过会帮她报名学车。   她连忙回复了那个教练,并把教练的电话号码存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言喻陷入了繁忙之中,她忙着考驾照、忙着复习司考、忙着公司的法务事务,回到家里,也没空陪伴小星星。   公司忙,陆衍自然也忙了,经常一出差,就是一个星期多,小星星开始会想爸爸了,偶尔闲着没事,会抓着手机玩,然后盯着手机页面。   如果有电话铃声响起,她就会格外的兴奋。   陆衍和言喻的感情细水长流式,陆衍偶尔不忙的时候,会记得打电话回来,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问的都是小星星,言喻会时常提醒他,注意身体,记得吃药。   陆衍最近的一次出差,去了英国大半个月。   他回来的时候,给言喻带了几瓶香水,言喻笑了笑,拥抱了他,开开心心地将香水收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下去,日子不能说特别幸福,但也挺好的了。   言喻懂得知足,她看了眼正抱着小星星的陆衍,收回了视线,唇角牵扯出弧度,低头继续读书。   言喻去参加司法考试的那天早上,陆衍特地开车送她去考试,林姨也抱着小星星坐在了后座。   小星星亲了亲言喻,小身体软软的。   林姨给言喻做了一个考试符,让她装在了口袋里,像个慈祥的长辈:“等会要淡定,要沉着冷静,太太加油!”   言喻笑着点头。   陆衍也下车了,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淡淡:“加油。”   言喻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考试待遇,自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个人在小乡镇的福利院长大,能读书,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司法考试安排在周六周日两天。   陆衍送完言喻,就带着小星星回到了家里,没过多久,季慕阳打来了电话:“阿衍,好久没来酒吧了,过来聚一聚不?”   陆衍拧了拧眉,看了下正在床上随意翻滚,抓着自己脚脖子上的银镯子的小星星,淡声:“先不去了,你们玩吧。”   那头的季慕阳沉默了下,笑:“怎么了?收心了?嗯?”   他这句话是开玩笑的,对于陆衍来说,就算收心了,也绝不可能不出来玩,何况只是几人聚聚罢了。   陆衍垂下了眼睫毛,光影落在他的身后,他俊脸上的轮廓半明半暗,有点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勾了唇角:“阿阳,你们玩吧。”   季慕阳的声音带着调侃:“还真的准备收心了?我前一段时间听说你最近和言喻的关系不错,爱上言喻了?看来我要输了,我之前和阿峥下赌注,我赌你不会爱上言喻。”   陆衍的眉心几不可见地重重地跳了下。   他抿着唇。   想也不想地在心底讥讽,他怎么可能爱上言喻?   他唇角的弧度越发的大,显得凉薄:“你们玩吧。”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小星星在柔软的垫子上,爬了过来,拽住了陆衍的裤脚,陆衍笑了笑,抱起了她。   小星星趴在他的身上,小手指着门的方向,发出“妈”的单字音。   陆衍哄着她,漆黑的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沉默了好一会,轻嗤,什么爱不爱,说起来,都让人觉得遥远。   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他想他现在,不讨厌言喻,甚至有点习惯她的陪伴,跟爱与不爱无关。   季慕阳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他的电话才被陆衍挂断,就又不死心地重新拨打了,被挂断,再次拨打,最后,他打开了微信视频,原本只是随便试一试,但没想到,陆衍接通了。   季慕阳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小天使,她眼睛黑漆漆的,圆溜溜的泛着水光,落满星光,小嘴巴的弧度上扬着,眼眸弯弯。   镜头缓缓地上移,露出了陆衍淡漠的脸,他深邃的五官透着冷淡,狭长漆黑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最终,陆衍还是没耐住季慕阳的纠缠,下午两点多,他趁着小星星午睡了,交待林姨好好照看小星星,开车去了星光酒吧。   星光酒吧里,灯光闪烁,霓虹四乱,浮光掠影,音乐声靡靡地钻入人的耳朵里,在你昏昏欲睡之时,又来了震耳欲聋的嗨乐。   舞池里,一大片白皙的大长腿,美女们舞动着蛇一样的身躯,摇头晃脑,甩着头发。   陆衍从人群中穿过,在酒保的引导下,进了包厢。   季慕阳一下就看到了陆衍,他靠在了沙发里,朝着陆衍招手:“阿衍,快过来。”   季慕阳身边陪伴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低着头,靠在了季慕阳的身上,柔弱无骨,而季慕阳咬着烟头,正在看手里的牌。   陆衍淡淡地瞥了眼那个女孩,觉得有些熟悉,但她一直低着头,没看清她的脸。   陆衍坐下,菲薄的唇动了动,伸手按了按眉心:“今天这是做什么?乌烟瘴气的?”   今天的包厢里,人格外多,而且大多数的人都在抽烟,勾得陆衍差点泛起了烟瘾,他拧眉,他都答应医生和言喻不吸烟了。   “我的一个朋友生日,正好大家聚一聚。”季慕阳说。   季慕阳把手里的好牌一口气扔了出去,赢了,看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他看了眼陆衍,挑了挑眉,桃花眼上扬,知道陆衍不能吸烟,立马把自己手里的烟熄灭了。   陆衍靠在了沙发背上,俊脸陷入了光线照不到的阴暗处,只露出了线条冷硬的下巴,他嗓音平淡冷漠:“新女友?”   季慕阳笑了笑,没回答。   “阿峥没来?”   陆衍问。   “是啊。”季慕阳慵懒地靠着,长腿交叠,眉眼含春笑,“阿峥有家室,要陪娇妻就算了,你呢?叫你出来玩,你还推三阻四。”   他语气随意,却听得陆衍微微拧了下眉。   他想解释什么,薄唇抿成了直线,翕动了下,倒是没什么。   反倒是季慕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又笑起来:“差点忘了,阿衍你也是有家室的人。”   这一句话是陈述句,却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应该说,是陆衍对言喻和小星星的态度不太端正,导致身边的好友都不把他所谓的婚姻,放在了眼里。   陆衍没应答,凉薄的唇勾了勾。   季慕阳倒了酒,递给陆衍一杯。   陆衍接过,闻到了酒味,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了言喻的叮嘱,她不让他多喝酒,平时应酬少不了,可他今天可以不喝,更何况,等会还要回去,小星星还小……   陆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酒杯,到底没喝。   季慕阳让自己身边的女孩一边玩去,然后自己靠在了陆衍的身上:“最近成了女儿奴?我刚刚看到了那丫头,也太可爱了,看得我都想生一个女儿了。”   陆衍勾唇,扯出了薄笑:“小星星就那么一个,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能那么可爱的。”   瞧这语气,夹带了多少为人父的骄傲,太显摆了。   季慕阳羡慕嫉妒恨地一拳砸在了陆衍的胸口,然后又眯了眯眼睛,感叹:“不过,我还没玩够,也不想安定下来啊。”   他继续道:“我妈已经在催我了,这几天相亲相得要吐,那些大家闺秀都一个德行。”   陆衍侧眸。   季慕阳嗤笑他:“得了啊,别想以过来人的姿态劝我啊,你虽然结婚了,还不如没结婚呢,可见,婚姻这座围城还是得喜欢的人牵手进去,不然就成了坟墓,埋了两颗日渐枯萎的心。”   喜欢的人?   陆衍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镭射灯变化,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前的光影一闪而过。   季慕阳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他抖索了下:“卧槽,我居然说鸡汤了。”   包厢里还是很吵闹,陆衍只坐了一会,突然有点想念小星星,他刚想回去,门口有人领着一群女孩子进来了。   季慕阳拽住了陆衍:“再坐一会吧。”   那边过生日的富二代让一整排的女孩子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则跟个帝王似的,大大咧咧地靠在了沙发背上,脚翘在了茶几上,目光一个个略了过去。   陆衍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季慕阳笑了笑:“他们几个过生日,爱玩就让他们玩玩呗,反正这些女孩都是出来卖的。”   陆衍没说话,他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突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有女孩子的尖叫声,也有玻璃杯倒下的声音。   男声粗犷:“你个娘们给脸不要脸,你知道本城多少女的想让爷碰?”大概是喝醉了,声音里带着不清醒和张狂。   “看你长得弱弱的,还以为是只小绵羊,没想到是个小辣椒,这样吧,你要是给爷跪下,又把这杯酒喝了,爷就原谅你。”那人继续说。   周围的人渣富二代跟着大笑,他们都觉得有趣。   陆衍睁开眼睛,顺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裙子,背对着他。   她头发垂散着,背脊挺直,微微垂着头,露出一小截莹润白皙的脖颈。   显得楚楚可怜。   季慕阳说:“可怜呐。”却没有一点想帮忙的想法,那边的起哄声已经越来越大了,有人突然动手推了把女孩子,女孩子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小桌角。   她无力地摔落在地上。   陆衍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并不想多管闲事,能在这种场所工作的女孩,并不缺别人的帮助。   他站了起来,打算要走,包厢的灯光一点点逡巡过他深邃的五官。   下一秒,他的眸光忽然定住,瞳孔重重地收缩了下,那双眼睛忽然闪过了一道锐利的锋芒。   季慕阳略显惊讶的声音也跟着随之响起了:“许……颖夏?”   那个女孩子的脸露在了灯光之下,清秀,皮肤白皙,内秀,睫毛轻轻颤抖,显得令人怜惜,很年轻。   大约因为被撞疼了,紧紧地锁着眉,眉间都是楚楚可怜。   ☆、041 你离开他,离婚好不好   陆衍看了她一会,眉头松开了些,恢复了淡然。   抿着唇,唇绷紧了又松开。   他收回了视线,像是没看到一般。   不是许颖夏。   只是,她的样子有些像罢了,这个世界上相像的人何其多。   季慕阳眉头拧紧了,他转移视线,落在陆衍的身上:“我刚刚还以为是夏夏,原来只是个长得像夏夏的女孩。”他说着,似乎来了兴味,挑了挑眉头,“也是,夏夏是千金大小姐,再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酒吧陪酒当公主吧。”   陆衍抿着唇角,墨黑的眼眸闪过一道暗光。   是啊,如果夏夏也在异国,遭遇了不幸……他指尖微微发紧,眉目凝着一闪而逝的烦躁。   他对上了季慕阳的视线。   季慕阳挑眉:“夏夏真的是言喻逼走的么?”   陆衍静静地看着季慕阳,垂着眸,眼底暗晦,波澜不惊,脸孔的线条带着些微的凉意,时间久到季慕阳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陆衍淡声:“不是。”   “不是?”季慕阳有些惊讶地重复了遍。   “嗯。”陆衍眼中的海洋轻轻地起了波浪,“或许夏夏早就想离开了,不过,言喻是个诱因罢了,夏夏不是坏女孩,但她总是不懂得学会控制自己。”   季慕阳懒洋洋的:“啧,瞧你看得多通透,那怎么还在找夏夏,以往看你对她那么好,简直比许家的父母待她都好了。”   陆衍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收拢起。   “夏夏以前也总说,阿衍是对她最好的人了。”季慕阳唇角勾着。   那边的一群人看那个女孩不配合,已经有人抓起了她,她吓得脸色苍白,瘦弱纤细,在众人的嘲笑声,轻轻一推,她就倒在了寿星的身上。   寿星说:“跑啊,怎么不跑了?嗯?”   这些人享受的就是调戏玩笑的过程,恨不得上演一出猫捉老鼠,老鼠蹦跶得越厉害,他们越是开心。   那个女孩漆黑的眼眸里盈满了眼泪,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抬眸,不经意间对上了陆衍的瞳孔。   她轻轻地摇着头,眼里写满了求救,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往后缩去。   季慕阳也重新看了过去,因为这个人长得像许颖夏,他拧着眉头,刚想出声,陆衍薄唇微掀,嗓音喑哑:“好了。”   恰好音乐声停了,包厢正在切歌,他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众人都看了过来,有些惊诧,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玩过,但陆衍一般不会参与这样的事情,而是任他们玩。   寿星愣了愣,松开了那个女孩,抓了抓头发:“衍哥,怎么了?”他试探着看了看这个女孩,又转眸重新看着陆衍,“是衍哥你也看上这姑娘了吗?”   陆衍漆黑的眼眸浮冰沉沉,他绷着唇角,沉默了下,说:“嗯。”   寿星毫不在意,眨眨眼睛:“那给你啊。”他还笑了笑,重新抓起了女孩子的手,要拽她去陆衍那。   陆衍吓得不停地往后缩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抗拒,抿着唇的样子,虽然柔弱但显出了坚强。   “别碰她了。”陆衍淡然地说,对上了那个女孩的眼睛,“过来吧。”   这句话,是对那个女孩说的。   那个女孩似乎松了一口气,眼泪还挂在了睫毛上,连忙跑到了陆衍的身边,她微微地垂着眼睫,纤细的手指小小地拽住了陆衍的衣摆。   陆衍垂眸看了眼她的手。   没有说话。   季慕阳眼底的意味深深,他笑了笑,从桌面取了杯红酒,一饮而尽,看来,言喻的前路还很漫长,夏夏是阿衍难以跨过的一道坎,不过是一个有些像夏夏的替身,也获得了特殊的待遇。   陆衍对着季慕阳道:“走了,你玩吧。”说完,他就往外走去,而身后的女孩就像一个小媳妇一样,紧紧地跟随着他,带着顺从。   *   走出了包厢,整个酒吧更加喧闹,人群拥挤。   陆衍一路目不斜视,直直地往酒吧外面走去,而女孩则几次被人群挤到,但始终抓着陆衍的衣服,紧紧不放。   等到了酒吧外,仿佛进入了隔空的世界,里面的喧嚣一下就远离了。   陆衍凉薄的眸光再次瞥了眼那个女孩抓着的衣角,声音很淡:“松开。”   女孩像是才清醒一般,像只容易被吓到的小动物,猛地松开了陆衍的衣角,她抬起了眼眸,眼里是一汪清泉,只倒影着陆衍的身影。   “对不起。”她抿着唇。   陆衍脸色未变,那一处的衣角已经泛起了皱褶,他想也不想,直接脱掉了西装外套,往一旁的垃圾桶扔了进去。   女孩的脸色更是苍白,如同白纸一般。   陆衍没有那么多怜香惜玉的心情,他薄唇的弧度有些冷淡:“别跟着我了。”   女孩的眼泪泫然欲滴,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有种自尊被羞辱的屈辱。   陆衍瞥了她一眼,眉心动了动。   真的像夏夏。   他刚刚带她出来,只是不想看到长着和夏夏相似的面孔的女孩,当着他的面被羞辱,但他不是做慈善的,自然不会因为救了她,就要对她负责。   何况,他对在酒吧做陪酒的女孩没有几分好感。   不管她有多少苦衷。   或许有些男人喜欢救落难美人,但他没有这样的爱好。   陆衍收回了视线,淡漠地迈开了长腿,往停车场走去。   女孩咬着唇,看着离去的高大身影,她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迫不得已夜晚来酒吧陪酒,日子太苦了,她一个人都快撑不下去了,可是,她想随便地委身糟糕的男人,刚刚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完了,却没想到被这个男人救了。   她知道他。   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陆衍。   她以为他救她,也和其他男人的想法一样,在从包厢到外面的这短短的一分钟里,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愿意跟着他。   却没想到他连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说。   女孩眸光怔怔地看着陆衍。   忽然动了动唇,像是不甘心一般,喊道:“林音,我叫林音。”   陆衍连脚步都没顿住,像是听到,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启动汽车的时候,他抽空瞥了眼手机。   这才发现言喻给他打了不少电话。   他眉心重重一跳,说不出什么感觉,莫名地有种背叛了言喻的错觉。   男人笑了,薄唇勾出了浅淡的弧度,嗤笑自己想太多。   陆衍的手指停顿了许久,还是点开了相册,相册里有不少许颖夏的照片,他骨节分明的手一张张地滑过,都是许颖夏的笑脸。   她以前很喜欢玩他的手机,他也无所谓,任她玩。   然后手机里就留下了一张张她的自拍,即便她走了,这些照片都留下了。   划到了最后,陆衍的手指定住。   那是言喻的睡颜。   灯光昏黄洒落,笼罩在了她的脸上,她的侧颜温柔,线条柔和,晕开了氤氲,她很喜欢笑,就连睡觉的时候,唇角的弧度都有些微微上扬。   陆衍不自觉地,眼底也染上了些许笑意,一点点晕染开。   他收紧了手指。   这张照片是他拍的,那天晚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拍下了她的照片。   后来也没删,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刚想到言喻,屏幕上就突然闪现出了言喻的电话,他勾了勾唇,接起了电话。   言喻声音轻快:“你在哪里呀?要回来了吗?”   “在路上了。”   言喻说:“那正好,我正在做晚饭啦,陆先生,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没有,我都可以。”   “好。”   挂断了电话,陆衍收起手机,将手机放在了一旁,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地开动,朝着两人的公寓方向去。   公寓外。   陆衍的密码才输入一半,门就忽然打开了,言喻的笑颜忽然出现在陆衍的眼前,她的眼里浮现着笑意,笑意晕染。   而她的手里,还抱着另一个她。   是缩小版的她。   小星星眼睛圆溜溜的,似是两颗漂亮的流光溢彩的黑珍珠,她和言喻一样笑着,两人的笑意都具有强烈的感染气息,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陆衍笑了笑,捏了捏小星星的鼻子。   小星星立马伸出肉肉的手,要他抱抱,她的身上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粉嫩,惹人疼爱。   言喻说:“爸爸回来了,爸爸是坏蛋,抛下了小星星,自己出去玩了,爸爸坏坏。”   她故意模仿着小星星的语气,陆衍薄唇抿了抿,有些哭笑不得。   他开口,嗓音有些低沉醇厚:“我是坏蛋,那你是什么?”   他问的是小星星,小星星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她只顾着乐,言喻也笑,陆衍继续说:“你是坏蛋的女儿。”   他的视线转移,落到了言喻的身上,眸色渐深:“你是坏蛋的太太。”   言喻弯起了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里都是阳光的气息。   陆衍抱着小星星往里面走,言喻关上了门,陆衍问她:“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啊。”   “明天不是还有一天吗?今晚不去复习?还做饭?”   言喻说:“这时候需要放松啦,反正也看不进去。”   “歪理。”   陆衍嘴上这么说,却挺欣赏她的考试态度,“明天你考完,我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好啊。”她边说边进了厨房,“林姨,我帮你端出去。”   林姨应了声:“好,太太你要小心哦,有点烫。”   *   吃过饭,再陪小星星玩闹一会,就已经十点多了,言喻准备休息,好让明天的状态好一些。   林姨抱走了小星星。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衍和言喻,陆衍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黑眸里都是雾气,言喻已经躺进了被窝里,她侧身躺着,琥珀色瞳仁定定地看了陆衍一下,弯了弯唇:“晚安。”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睡觉。   陆衍没有吭声,他擦了擦头发,等头发不滴水的时候,就动作很轻地上了床,浏览了一会新闻,他就躺下,熄灭了灯,转身。   言喻已经睡得香甜了,却像是感觉到陆衍躺下了一般,自发地滚到了他的怀里,陆衍垂下眼睫,抱了抱她,任由她陷在了他的胸怀之中。   这一夜,陆衍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到了过去。   那时候,陆家还跟许家是邻居,两家的别墅还挨在一起,陆衍从有记忆开始,就是独生子,没有哥哥姐姐,也没有弟弟妹妹,虽然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孤单。   那时候,许家的阿姨生了许颖夏。   小小的一团,粉嫩的一团,穿着小小的衣服,从她从医院回来的第一天,陆衍就喜欢跑到隔壁许家,站在了婴儿床的栏杆旁,盯着她。   家里的佣人都打趣他——小少爷是不是找到小媳妇啦,每天都盯着小媳妇看呐。   他也不害羞,就板着一张脸,每天还是去看许颖夏。   梦里的场景变换得很快。   短短的几个月,夏夏越来越好看。   许家的保姆会推着夏夏在别墅小区里转悠,那天,保姆突然肚子疼,要把夏夏推回家,是他不让,说他可以帮着看妹妹。   保姆实在疼得受不了,跑去上厕所,叮嘱他在原地等着。   那之后的画面蒙上了黑雾,所有的色彩都被渐渐吞噬,谁也料不到接下来的发展。   陆衍被绑架了,顺带着小婴儿。   那人早就在小区里盯梢了许久,终于逮到陆衍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只是可怜了夏夏,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却也被一同带走了。   更可笑的是,最后还是夏夏这个小婴儿,救了他。   夏夏一直在哭,声音嘹亮,怎么都不肯睡着,那人觉得烦,又怕引来人的注意,在半路之中就将夏夏扔了。   梦里的小陆衍赤红着眼睛,面目狰狞,青筋凸起,换来的只是两个闪亮的大巴掌。   后来,没过多久,警察就来了。   警察说,因为有人看到这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婴儿,小婴儿一直在哭,路人害怕是拐卖婴儿的,所以就直接报警了。   那人被逮捕之后,说了他扔掉夏夏的地点,等他们去找的时候,夏夏已经不在了。   那个地方只留下了空荡荡的一个帽子。   是夏夏的帽子。   ……   陆衍猛地睁开了眼睛,从梦中惊醒,菲薄的唇紧紧地抿着,额角冒出了一点点的冷汗。   他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拳头。   望向了还未亮起来的天色。   幸好……   幸好,后来找到了夏夏,而那段时间的他,一直处在高烧之中,只觉得夏夏的脸越来越模糊,再后来,许家就搬走了,妈妈也不让他再去找夏夏了,夏夏也变得跟他不是那么亲近了。   只是,没料到,长大后,他再出车祸的时候,又是夏夏救的他。   陆衍微微地眯起了眼眸,眉眼浮动着难以看清的情绪。   *   言喻睡得还不错,她进考场前,陆衍忽然在她的额头上落了一吻,她笑了笑,就进去考试了。   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卷三、卷四一下就考完了,言喻走出考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身都显得轻松,毕竟是一场准备了五个月的战役。   陆衍已经等在了考场外,言喻抬眸望去,他正抱着小星星,倚在了车身上,男人肩宽腿长,五官的轮廓深邃,又抱着粉嫩的小婴儿,带着可爱的花边帽,早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言喻朝着两人跑了过去。   有的考生羡慕地感慨:“美女是不是都是人生赢家啊,人家才考完司考,孩子、老公、豪车都有了!”   陆衍没问言喻考得好不好,他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安抚。   言喻抱着小星星,问:“我们去哪里?”   陆衍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去餐厅,我订了座。”   车子穿过了大半个城市,最终停在了一个私人会所前,装潢豪华,几人走了进去,落了座。   因为带着小星星,出于不放心,自然也会带上林姨。   比起情侣聚餐,更像是家庭聚餐。   不过言喻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她也很想和小星星在一起,所以吃饭的全程,她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跟陆衍讲了下考试情况,后面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星星身上。   毕竟已经10个月的小星星,特别可爱。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法言说的萌,让人的心化成了一片。   言喻和林姨一起逗她,小星星乖巧地在两人的脸上留下了爱的亲吻,陆衍看了言喻一眼,眉眼间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晚餐,而言喻还没怎么动过筷子。   陆衍温凉道:“快吃饭。”   言喻“嗯”了声,连余光都没瞥他。   过了会,陆衍忽然坐得靠近了言喻些,他夹起了一筷子菜,放到了言喻的碗里,言喻一怔,犹疑了下,还是吃了。   接下来,陆衍的动作更加熟练了,他直接夹到了她的嘴边,她不知不觉就张嘴吃掉了。   林姨注意到两人的变化,眼里流淌的都是欣慰的笑意。   总算有了夫妻样。   陆衍眉眼仍旧是冷淡的,一脸漠然,但手里的动作也不曾停下。   言喻吃完了,打算去洗手间补妆,她拿了包包就走了,慢条斯理地在洗手间里补好了唇妆,抿了抿,洗了手,才走出。   还没拐弯,就突然被人拽住,抵在了墙上。   她的后背撞上了墙壁,不怎么疼。   她抬起眼皮,睫毛颤着,男人的吻就缠了上来,冰凉的,薄薄的,带了点薄情,即便在这样动情的时候。   她一怔。   突然在这条走廊,被陆衍给按着亲吻,她有些不太适应,伸手推了推她,下一秒,手腕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   他握着她的手,摁在了墙上,身体紧紧地贴着她,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缝隙,身体的每一点变化都格外明显。   他的长腿压制着她的腿,不让她动。   言喻想说什么,陆衍漆黑的眼眸深邃,顶开她的唇,唇齿交缠,勾出了缠绵的情谊。   慢慢的,他空出来的一只手,往下了去。   安静的走廊尽头,站立着一个纤弱的女孩身影,她皮肤白净,长相清秀,廊灯寂静地落在了她的脸上,照出了她瞪大的双眸。   她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可是双腿怎么也挪动不了。   隔了不近的距离,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交缠接吻的两人,甜蜜的、暧昧的气息,还有空气中躁动的荷尔蒙,让人的心脏跟着砰砰直跳。   男人是陆衍。   女人,林音看不清脸,但从她的身材,穿着,也能看出是一个美人,笔直的双腿,一手可握的腰,挺翘的臀部曲线,白皙得让人躁动的肤色。   陆衍的身材高大,紧紧地笼罩着那个女人,将她纳入了怀中,透着无尽的安全感,他的胸膛是最好的港湾,可以给人最好的依靠,他低头吻着她,侧脸的线条流畅,而她状似无力地承受着吻,被迫仰着头。   那两人周身的空气都要灼烧了起来,看得令人脸红心跳。   林音的心脏跳动得很快,脑海里的想法在不停地冒出又被摁下,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羡慕亦或是嫉妒。   她这几天,查了查陆衍。   她知道他结婚了,也知道他太太不好看,更知道他曾经的女朋友和她,长得像……   为何不试一试,或许试一试,她就可以改变现在的生活了呢?   还可以像那个女人一样,和陆衍接吻。   *   言喻回到包厢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她的口红几乎被陆衍吃光了,最后也没补,随便地擦了擦两人的唇,就进来了。   林姨是过来人,哪能不懂呢,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戳穿两人。   *   南北打电话的时候,言喻正在查法条,解构一份合同,她戴着眼镜,下意识地推了下眼镜,接起电话。   南北的声音清和,但带了些试探:“阿喻,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   南北的呼吸浅浅,她停顿了下,说:“你等会搜下陆衍的名字就知道了,你看看他和哪个女孩,最近在纠缠。”   她说着说着,咬牙切齿:“阿喻,你离开他,好不好?趁着现在还不会受很重的伤,离婚吧?”   ☆、042 陆衍,许颖夏和别人私奔了,你知道么?   言喻怔了又怔。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眼镜跟着下滑,她又扶了下眼镜:“什么?”   南北声音大了些,她压下了心头的火气:“陆衍跟一个女大学生上娱乐版了,那个女孩很年轻,很漂亮。”她顿了顿,“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言喻,那个女孩和许颖夏很像。”   那个女孩跟许颖夏很像。   这一句话钻入了言喻的耳朵里。   言喻的瞳眸一动不动的。   她微微蹙眉,抿着唇,唇线一点点绷紧,握着手机的手指也慢慢地收拢了起来也,骨节用力得有些泛白。   她明明听到了南北的话,但那短短的一句话却怎么也转折不过来。   南北还在说着什么,却没有一个字眼能钻入她的耳蜗里,她心不在焉的,挂断了电话,还是怔怔的,眸光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法条。   字眼密密麻麻的,什么也看不进去。   言喻深呼吸,强迫自己暂且忽略南北的话,她强打精神,集中注意力,继续看那份合同。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她都必须先把工作的事情解决了。   却偏偏,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闲了下来,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能让言喻听到。   “你们看看,陆总跟一个女孩上热搜了啊。”   “什么,我来看看,所以陆总是又换女朋友吗?”   “应该是吧,陆总本来就不是一个专情的人,经常换女朋友的他才是正常的好吗?”   “是啊,是啊,就怕有些人当真了呗,人家把她当玩物,她却自以为别人要当她老公呢。”   几人的笑声嚣张得很,带着明晃晃的嘲笑。   “这个女孩子的长相好熟悉哦……”   “是啊……欸?是不是陆总以前的女朋友啊?”   “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   “也是,一般初恋都很难忘的,听说男人最忘不掉的就是初恋。”   她们说着说着,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言喻正在记笔记的手,突然停顿住了,她攥紧了笔,指尖缓缓地用力,没有控制力道,突然传来纸张划破的声音。   她连忙松开了手。   初恋……   这两个字,明明轻飘飘的,听在了言喻的心里,却像是千斤的重石狠狠地砸了下去,疼得她胸腔发溃。   她垂下了眼睫,瞳孔瑟缩着,睫毛细微地翕动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谁都有初恋,她有,陆衍自然也有。   她都忘不了初恋,更何况是陆衍呢?   言喻咬了咬下唇,想让自己忽视掉这些消息,继续工作,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她看了下时间,快要下班了,干脆放弃了工作,开始收拾东西。   最后还是没忍住,点开了新闻。   她直接点开了新闻配的图片,明明是偷拍的图片,却如此清晰。   酒吧门口,陆衍的身后紧紧地跟随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低着头,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后颈,弧度优美,脆弱得让人心疼,她长发遮掩住了侧脸。   后面的照片是陆衍和她面对面,照片上看不清陆衍的神色,女孩子的脸孔却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光洁的额头,鹅蛋脸,清瘦又清秀,皮肤白皙,瞳孔清澈。   和许颖夏相似的五官。   和许颖夏相同的气质。   有些孤傲,又有些清高,剩下的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新闻上说——陆氏集团总裁又遇新欢,男人逃不过的初恋情结。   新闻上还说,照片拍摄的时间是前天。   言喻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是不是前天她给陆衍打电话,他不接电话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是和这个女孩在一起的?是不是他就是因为要去见这个女孩,所以才会把小星星扔在了家里。   言喻觉得胸口钝钝的疼,像是有人拿着一锤子,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脏之上。   她呼出了一口气,背上了包包下班了,漫不经心地在路上走着,紧紧地抿着唇。   言喻踩着高跟鞋,继续往前走,她睫毛颤了颤,偶尔抬起头,无神地看看天空。   包包里的手机在震动了,一下又一下,言喻没有接起来,任由着手机震动,接着走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机。   那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南北的。   而陆衍,没打一个电话。   言喻很快就给南北回了电话,她弯了弯唇:“北北,怎么了?”   南北应该正在开车,她说:“等下,我调整下蓝牙……好了,阿喻,你在哪里啊?我刚刚下班呢。”   言喻说:“在陆氏集团附近。”她左右环看了下,“还没走到地铁站呢。”   “那你在那边等我一会,我送你。”   她说完,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言喻往旁边的公交站台走了过去,坐在了站台的长椅上。   还没坐下去多久,面前就忽然多了个人影,遮挡住了言喻面前的光,言喻下意识地抬头。   挡在了她面前的人是一个女孩。   言喻的眸光凝在了女孩的脸上,心脏某一瞬间重重地瑟缩了下,是她刚刚才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那一张脸。   比起照片,现实中的女孩和许颖夏更像一些。   言喻不知道这个女孩要做什么,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孩在等陆衍,毕竟这个公交站离陆氏集团很近。   可是这个女孩黑瞳闪亮,似乎盈满了水光,雾气潋滟,紧紧地咬着下唇,似是要咬破了一般。   不堪重负。   言喻就知道了,这个女孩是来找她的吧。   可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应付。   言喻面无表情,拎起了包包,就站起来,她本来就比这个女孩个子高,又踩着高跟鞋,没有表情的样子显得格外清冷。   那个女孩却不让言喻走,她挡在了言喻的面前。   言喻攥着包包的手指用力了些,绕过她。   不知怎么的,肩膀撞上了女孩,女孩似乎没有踩稳,突然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轻轻地叫了声,蹙起了秀气的眉头,有些柔弱的无助。   言喻拧眉,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厌烦,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戏码了,这些女孩子,为什么都不能自爱一些?为了一个男人,千方百计地使用计谋陷害其他的女人?更可笑的是,明明想要的是那个男人,她却不敢去男人的面前闹,只敢对女人耍花招。   言喻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女孩:“演够了么?想装是我让你摔倒的么?你是不是叫了陆衍过来?”她平静的语气里含着讥讽,“你也把陆衍想得太简单了,不是么?你以为他会判断不出来,谁推了谁么?或者你以为,他会因此怜惜你?”   地上的女孩脸色慢慢的有些苍白。   言喻继续道:“陆衍不会怜惜可怜的女孩,他也最讨厌,别人卖惨了。”   “不是。”   地上的女孩忽然道,“我没有让陆衍过来。”她抬起了眼眸,眸光定定地看着言喻,黑瞳清亮,她贝齿咬着红唇,脸上闪过了一丝难堪,慢慢地说,“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陆衍纠缠着我。”   她的话音落下,言喻的瞳孔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下,她低眸,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正视这个女孩,对上了她的视线。   女孩轻轻地说:“我叫林音,是大三的学生。”   她脸皮似乎很薄,眼里浮动着难堪,蓄着眼泪,就挂在了眼角之处,她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纤细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裤腿。   她身上的穿着很简单,并不是什么名牌,甚至显得有些旧。   言喻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陆衍高大的身影,林音似乎真的不是叫陆衍过来,然后演一出可怜巴巴的戏。   林音爬起来后,背脊挺直,眼圈有些红,眼泪忽然就落下了,哭得梨花带雨。   “我那天晚上看到你和陆衍接吻了,求求你帮帮我,你是陆衍的女朋友,还是太太?”   言喻没有回答,琥珀色的瞳眸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仿佛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林音却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她继续道:“我在某一次酒吧里,遇到了陆衍,我自认为长得不是很好看,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入了他的眼,他不管怎么样,当场就买下了我,让我跟着他。从那天起,我就被迫搬进了他的一个公寓里。”她低下头,擦掉了眼泪,“他强迫我……”   林音似乎说不下去了,她紧紧地咬着牙,脸色惨白,遏制住哽咽,再一次抬起了盈满了眼泪的水眸,带着恳求:“求求你,你帮帮我,离开他好不好?我有喜欢的人,是陆衍强迫我……”   言喻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也一直都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可是,指甲却不小心陷入了掌心的嫩肉里,一阵阵生疼,到了最后,都格外的麻木。   林音伸出手,要去碰言喻。   言喻的眸光忽然变得严厉,直直地射向了林音,她声音冰凉:“别碰我。”   林音像是被吓到了:“你也嫌弃我脏是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是陆衍非要碰我,真的……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也会嫌弃我脏?……”   言喻感到一阵阵的反胃,恶心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她无法克制这样的恶心,只觉得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正在这时,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急急地停了下来,车门一下就打开,南北穿着红色短裙,从车上下来了。   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孩缠着言喻,走近了一看,这个女孩不就是跟陆衍一起上热搜,长得像许颖夏的那个女孩么?   南北心里的火焰一下蹿高了,她几步跨了过来,就要去抓林音,吓得林音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   言喻一下就拦住了南北:“别,我们走。”   南北勾起了唇角,笑容明媚,看着林音的眼神里带着不屑:“你是哪根葱?跟陆衍上过一次报纸就了不起了,还敢来正宫面前蹦跶,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脸面,拿清秀当美艳,赶紧去整容整容,长得再像,你也不是许颖夏,更何况,许颖夏都被言喻赶跑了,你一个赝品,还想占据陆衍,书读得少,想得倒还是挺多的啊?”   南北讽刺人的时候,丝毫不留情,势必要让每一句话都成为一把把刀,将对方的厚脸皮都剐下来。   林音感到羞辱和难堪,也有了震惊。   原来,原来和陆衍接吻的人,是陆衍的太太,她原本以为那个人是陆衍外面的情人,所以,陆衍和他的太太感情还那么好,是么?   可是,外界传言不是说陆衍的太太上不了台面么?   言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音,神色高傲而讽刺,语气平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别演戏了,林音。”   她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带着南北走了。   两人上了车。   南北心里有气,冷冷地从后视镜盯着林音,法拉利从林音的身边疾驰而过,加快了速度,带起的风一下就扬起了林音的短裙,吓得林音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拽住了自己的裙摆。   言喻也笑了,不过一会,眼底浅薄的笑意就一点点消散了。   南北问:“刚刚那个叫什么林音的,她跟你讲了什么?”   “没。”言喻垂下了眼皮,“她说,她是被陆衍强迫的,她有喜欢的人,是陆衍不择手段、强取豪夺,非得将她养在了小公寓里,她说她看到陆衍和我亲密的样子,她想让我帮她离开陆衍。”   南北猛地踩下刹车,脸上闪过了怒意:“这个林音手段不错嘛,居然来这套,真恶心!还陆衍强迫她,她有病吧,陆衍就算再渣,也不可能采取强迫的手段吧!”   言喻看上去倒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她嗓音很轻:“有什么不可能,别忘了,林音的长相和许颖夏很像,当牵扯到了许颖夏,陆衍就变得不像陆衍了。”   南北微微抿唇,侧眸去看言喻,有些担忧。   “你信了林音的话?……”   言喻弯了弯唇:“那倒没有,林音的话太多漏洞了,只是我刚刚突然很疲惫,不想戳穿她而已,或许她和陆衍根本就没有过亲密关系,因为她嘴里的陆衍,根本就不是陆衍,她对陆衍一点都不了解。”   言喻的唇角是上扬的,眼里是冷清的:“但也有可能,陆衍的确包养了她,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恶心,她是因为陆衍,才到我的面前表演恶心给我看的。”   她说着,沉默了下,接着说:“但她的出现给我敲响了警钟……”   言喻没有继续说了,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南北静静地看了言喻一会,忽然问:“阿喻,你动心了么?”   言喻的指尖微微发紧,无法言说的慌乱在她的血液里疯狂地流窜着,她说:“……没有。”   南北轻声说:“但你舍不得离开陆衍是么?如果这时候,我劝你离开……真的,阿喻,我怕你受更重的伤,陆衍跨不过许颖夏这道坎的。”   言喻抿着唇,转头,对着南北的瞳眸:“可是我现在要怎么离开?”她的思维逻辑似乎一直都很清楚,理智得可怕。   “如果现在我提出离婚,或许陆衍会立马答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了难言的寒意,迅速地流窜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疼得发冷。   “但是,陆家不会让我带走小星星的,我也根本没有实力在法庭上和陆家争小星星,因为我没有钱,还在陆氏集团工作,我刚刚考完司考,离开了陆家,我带着小星星,连去哪里住我都不知道,你让法官怎么站在我这边?更何况,小星星在陆家,才会得到最好的资源,她跟着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的。”   言喻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现实,带着利刃。   南北动了动红唇,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半年多,在医院工作,南北自己也没存下多少钱,她居住的房子还是宋清然的,连车子也是宋清然送的。   南北忽然有种羞愧,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根本就没办法对言喻说出,离婚就离婚,她来养小星星和言喻的话。   言喻表情却有些云淡风轻,尽管她心脏疼得快要难以呼吸,慢慢地凉了下去:“我也不用矫情,陆衍忘不了许颖夏,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辞就是我接近陆衍的理由啊。”   她仿佛在说服自己。   就当做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没看到网络上的陆衍和林音的照片,她也没听到林音说陆衍对她用强。   那么,一切都还会平静的吧。   南北没有吭声,她收回了视线,重新启动车子,两旁的景色不停地往后闪去,像是过往流逝的岁月,难以捕捉。   感情的事,只有陷在漩涡之中的人能够明白。   也只有泥淖之中的人,才能自救。   谁也帮不了谁。   更何况……   南北讥嘲地勾了勾唇,她自己都还一身腥,不敢离开宋清然,也不敢说爱宋清然。   *   言喻回到了公寓,家里只有小星星和林姨在,陆衍还没回来。   他没给言喻打电话说一声,言喻也没给他打电话。   她弯腰,抱起了小星星,小星星柔软温暖的身体,给了言喻满满的慰藉,她的奶香味钻入了言喻的鼻息里。   林姨给小星星泡了奶粉,言喻探了探温度,才给小星星喝。   小星星肉肉的小手抱着奶瓶,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吸着奶,她喝饱了,就举着奶瓶,奶嘴嘟到了言喻的嘴边,要妈妈喝。   言喻笑了笑:“小星星喝,妈妈不喝。”   小星星弯了弯眼睛,笑了。   言喻摸着她的头,头发有些长了,过几天得带她去剪头发,小星星也有一段时间没买新衣服了,还得带她逛街买一些衣服。   陆衍很晚才回来,他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   最近一段时间,小星星已经搬入了隔壁的婴儿房里,言喻因为陪她,又因为太困,没忍住就在婴儿房里睡着了。   陆衍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在主卧里,没看到言喻的身影,他先去冲了个澡,擦了擦头发,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隔壁婴儿房的门。   果然,柔和的灯光下,言喻和小星星一起躺着睡觉,两人的脸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又像是月光笼纱。   小星星睫毛又长又浓密,小拳头握着,缩在妈妈怀里。   言喻侧着躺,侧面轮廓优美柔和,她蜜色的唇,透着诱人的气息,陆衍墨色的眸子里映着两人的身影,身上的寒气有些散了。   他抿着薄唇,轻轻地将小星星从言喻的怀里弄出,然后俯身,横抱起了言喻。   不知道是他动作过于轻柔,还是言喻太过劳累,言喻的眼皮颤了颤,但没有醒来,乖顺地被陆衍抱回了主卧室。   婴儿房里的另一张床上,林姨也醒了,她知道陆衍的意思,她会好好照顾小星星的。   主卧里。   陆衍将言喻放在了床上,他从另一侧上了床,轻轻地拉着被子,盖住了两人。   他的手就放在了言喻的腰上,勾了勾唇角,听着她安静又均匀的呼吸声,盯着她的侧颜,然后,漆黑的眼眸深了深,探身过去,冰凉的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了起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这么痴迷言喻的身体。   像是永远不知满足。   沉溺其中。   无法自拔。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她柔顺的发中滑落,狎昵地玩着。   陆衍这样亲,动作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言喻在梦中拧着眉头,梦中的她一直在奔跑,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失重,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陆衍的眼眸。   还有些愣怔。   陆衍哑声:“醒了?嗯?”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美酒一般的醇厚,大提琴一样的低沉,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带着荷尔蒙诱惑的气息。   他看言喻醒了,俯身过去,就要继续吻。   言喻的耳畔一瞬间响起了林音的话——陆衍强迫她,陆衍……林音和许颖夏相似的脸孔从言喻的眼前一闪而逝。   言喻咬着下唇,忽然推开了陆衍。   她不看陆衍的眼睛,移开了视线,低垂下眼皮,冷淡道:“别,我很累了。”   陆衍漆黑的瞳孔静静地看了言喻许久,他仍旧覆身在她的身体之上,但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了,就那么地停顿住了。   他凌厉的眸光一寸寸地逡巡着言喻的五官,带着审视。   一会儿之后,即便他身体还没冷静下来,但他已经离开了言喻的身体,没说什么,也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淡漠地躺在了言喻的身边,给言喻盖了盖被子,淡声:“那睡觉吧,好好休息。”   他这样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言喻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但也知道,她的拒绝或许伤害到了陆衍所谓的男人自尊心了。   *   言喻很久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了。   这个晚上,她却梦到了。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在一个乡村的福利院,跟福利院里很多小朋友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没有钱,没有人疼爱,福利院的资源很有限,想过得好,就必须学会讨好别人,再学会抢夺。   小时候的言喻不怎么会抢,总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后来,她饿得狠了,开始了争抢,开始了使用心机,开始了利用自己的外表讨好院长奶奶,她在福利院里过得好了。   但她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福利院来了一个英国的慈善集团,所有人都必须去讨好他们,言喻也要去。   她笑得最甜美,笑得最开心,也得到了最多的东西。   然后,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东西、表情讽刺的时候。   一个少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吓得后背发冷。   少年却笑着,他皮肤白皙,五官俊秀,眉眼温柔,声音也如同春风一样干净,他说:“你真实的样子很好看,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小妹妹。”   言喻什么话都没说,手心里出了满满的冷汗。   那个少年是程辞。   她的人生开始了转变,英国程家定期资助福利院的孩子上学,还给他们提供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但言喻得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和其他的孩子相比,总会特别一些,她还会收到那个叫做程辞的少年写的信。   她看着他,羞愧感袭击,下定决心要变得更好,写出和他一样优美的文字,考出和他一样优秀的成绩,再拼命地学英语……   程辞。   言喻猛地睁开了眼睛。   枕边人已经不在了,窗外的天光亮了,她梦里的情绪还未消散,眼底情绪起伏,旧事重来,风浪骇人。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陆衍意识到了言喻正在生气,因为她有意识地在疏离他。   但陆衍很忙,集团的事情忙得一团糟,他不停地出差、开会、见客户……没有多少时间能拨给言喻。   这一天,陆衍刚从机场出来,远远的,就在机场大厅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心里一沉,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女孩应该是林音,而不是夏夏。   陆衍恢复了面无表情,鼻梁高挺,唇很薄,下颔勾出了冷硬的线条,漆黑的眼瞳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深海。   傍晚,陆衍从公司下班出来的时候,又在停车场看到了林音。   陆衍脸色彻底冷沉了下来,他眸光冰冷地盯着林音,声线淡漠:“别在我身边出现了。”   林音轻声说:“我是看到新闻……新闻说……”   “我不玩替身这一套。”他眉眼间没有丝毫的耐烦,表情是冷的,语气也是冷的。   “可是你太太当真了。”林音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她找过我,和我说……”   林音的话半吞不吐。   陆衍闻言,眉头拧了起来,幽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他绷了绷唇线。   林音以为自己有戏。   下一秒,陆衍看她的眼神就更冷了,不过一会,他就收回了视线,语气冷硬得像是冰刀,然后一下下地刺进了林音的心脏里——如果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让你滚出这座城市。   陆衍的车子毫无停滞地从林音的身边开了回去。   *   言喻花了一晚上疯狂地刷了科一题库,一下就通过了科一,她多余的时间就跑去驾校练车,傍晚下班后,在家里,偶尔她还会看看练车的视频。   陆衍回到公寓,正好看到言喻在看视频。   他瞥了眼,没有说什么,薄唇抿成了直线。   几人安静地吃了晚饭,小星星抓着勺子玩,她舀了一勺粥,基本抖落得差不多了,举到了陆衍的嘴边。   陆衍垂眸看了看,就吃了进去。   吃完饭,言喻刚想继续看练车视频,陆衍忽然淡声:“言喻,走吧。”   男人的轮廓英俊,神情清隽淡漠。   言喻问:“去哪里?”   陆衍没说话,却握着她的手腕,言喻下意识地抿唇挣扎,陆衍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大,牢牢地禁锢住了言喻的手,不让她挣脱。   这个公寓所在的小区有个很大的空地。   陆衍从地下停车场开了车,直接开到了小区的空地上,他从驾驶座上下来,坐到了副驾驶座上,而言喻则被他赶到了驾驶座上。   言喻这才明白,原来陆衍想教她学车。   陆衍靠在了椅背上,长腿交叠,背脊挺直,侧眸,静静地道:“开始吧,会启动车子吧?”   言喻本来就会开车,只是现在需要熟悉一下国内的方向盘,还有各方面和英国的细微差别。   陆衍声音沉着冷静,他指导着:“对……你要记得看后视镜。”   他眼神笔直地看着言喻,薄唇微掀,嗓音喑哑:“踩刹车。”   言喻挺长时间没开车了,所以挺不适应的,对车的熟悉度也下降了很多,一慌乱,就乱踩了下,幸好没出事。   陆衍神情淡薄,他漆黑的眼眸盯着言喻,忽然,弯下了腰,言喻还没反应过来,他修长的手指就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穿着短裤。   脚踝处是裸露在空气中的,有些冰凉。   而陆衍的手掌是灼热的,贴上了冰凉的皮肤,那滚烫的热度瞬间就传递了开来,在毛细血管里、在五脏六腑里,直到倒流回了心脏。   女人的脚远比手暧昧多了。   所以陆衍一握住言喻的脚,言喻就有些不自在,她抿着唇:“你干嘛呀,快松开我的脚。”   陆衍却没有多想,波澜不惊道:“只是让你感受一下刹车的力度,等下要是再出错,我就抓着你的脚了。”   这是什么逻辑。   言喻有些无语,没有回答。   两人又继续练了一会,言喻总算找回了感觉,也慢慢地熟悉了掌控,陆衍把车开回地下车库,言喻侧首,看着窗外,也盯着车窗玻璃里自己的倒影。   下了车,电梯里红色的数字不停地增大。   陆衍忽然淡声问:“前几天……你去找林音了?”   他的声音没有几分异常,因为在他看来,林音根本就不算什么,但他的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言喻会不会因为林音而吃醋,所以才去找林音?   具体的是什么醋,这种醋他讨厌或者不讨厌,陆衍并没有去思考。   言喻听到他这么问,心里的弦“啪”一声断开了。   是林音告诉陆衍的么?所以陆衍果然和林音有联系是么?   陆衍继续说,带着陈述的语气:“她不重要,你可能也看到了外面的新闻,但新闻很多都是虚构的。”   陆衍很少会解释这样的事情,这一次已经很难得了。   可是言喻心里原本早被压下去的火气,忽然一点点地冒了上来,有时候,一片火场的爆发,只需要一点点的火苗。   这段日子的烦躁和郁闷,让她失去了些许的耐性。   她语气平静地问:“那什么不是虚构的呢?陆衍。”   陆衍轻轻地拧眉,转眸看她,他抿起了薄唇:“什么?”   言喻弯唇笑了笑,笑意淡凉:“没什么。”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灯光熄灭,明明就睡在了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中间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同床异梦。   令人可悲。   即将睡着的时候,陆衍没带什么情绪地说:“言喻,不是说好了要试一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言喻睁开了眼睛,睡意消散。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她,强迫着她,让她说出难听的话,她唇角仍是向上扬起的,盯着黑暗中的虚无,声音很轻:“许颖夏已经过去了么?”   陆衍没有回答。   言喻轻声说:“没有过去的,如果过去了,你就不会在看到林音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对林音有所不同,这是爱屋及乌……”   陆衍的声线有些沉了下去,但语气还是波澜不惊的:“好了,别再提起许颖夏了,我和林音没有任何的关系,那家媒体,已经被我警告过了。”   言喻轻声地笑了下,带了点难言的嘲弄。   她在笑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勇气发脾气,或许,陆衍正觉得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言喻:“那天林音过来找我的,她跟我说,你强迫了她,把她包养在了公寓里,只因为她长得像许颖夏……”她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你说,如果许颖夏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会和她重新在一起?”   黑暗之中,陆衍沉寂的眸光凌厉了起来。   “可是,我觉得你不会的,阿衍。”她侧过了身体,在黑暗中,逡巡着陆衍的下颔,“因为,许颖夏已经背叛了你,你不是之前一直觉得是我赶走了她么?根本就不是,而是她和别人私奔了……”   言喻还没说,就被陆衍的话狠狠地打断了。   男人的轮廓骤然冷硬了下来,嗓音阴冷得仿佛直接从喉骨里溢出:“言喻!闭嘴,别再诋毁她了!”   他在警告她。   “阿衍,就算是这样,但她还是你心里最可爱的那束白月光,不是么?”   陆衍身上的戾气很重,他被言喻激怒了。   他掀开了被子,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有开灯。   黑暗之中,言喻听到了他翻找衣服的身影,然后穿上了衬衫,再然后是西裤,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   他要离开了。   陆衍的身上散发着沉沉的低气压,他眉眼含风雪,眼底浮冰沉沉,或许还有怒火跳跃。   言喻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地颤抖:“我累了。”   这一句话的声音更加轻。   轻得几乎听不到。   轻得如同雪花落在地上,转眼就消失不见。   但陆衍听到了,他阴沉着脸,攥紧了拳头,隐匿于黑暗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言喻,胸口扯痛了下,声音很淡:“但言喻,是你选择嫁给了我,也是你主动扮演起了贤妻,提出要和我试一试的。”   或许是因为言喻说到了许颖夏,陆衍又几乎变成了冷漠的样子。   温柔刀,伤人心。   言喻觉得自己真是羞辱。   寂静夜色中,言喻听到了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呼啸而去。   她闭上了眼睛,弯了弯唇,弧度优美。   埋头在枕头里。   有些湿润。   她可真矫情,又无聊。   *   陆衍好几天都没见到人影。   周六,言喻和林姨带着小星星去逛街买东西、剪头发,剪头发的时候,小星星特别乖,她乖乖地坐在林姨怀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镜中的自己,黑眸闪亮,“嗡嗡嗡”叫的理发刀一碰到她的头皮,她就咧嘴笑,眉眼弯弯。   不像其他的小朋友,哭得不行。   言喻在一旁录制了一个小视频,发到了朋友圈,没过一会,就收获了很多个赞和夸奖。   一整天过去了,三人回到家中,小星星累得睡着了,林姨去做饭。   言喻则坐到了书桌前,她抿着唇,写起了计划,她在想,她必须有钱,钱不是万能的,但有钱,可以解决很多麻烦,她还有个小星星。   一个名律接案子的费用是很高的。   言喻在纸上写了上去——朝律所先投实习生简历,然后写辞职信,离开陆氏集团法务组。   司考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但毕竟考了,可以去律所准备了。   言喻投了高伟绅律所,这是个总部设在英国伦敦的律所,在本城是出了名的高工资、待遇好,就单单实习生都开出了一月2w的薪资,但高薪资意味着高付出,高效率的工作和高回报的结果。   言喻看了眼正在安睡的小星星,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   ☆、043   她眼底的笑意浅浅地荡开。   收回视线,凝住目光,看着纸上的计划,微微抿住了唇。   人人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可是她不这么认为,说这句话的人是男人么?如果是,那他肯定不够了解女人;如果不是,那她则低估了女人。   女子本来就是坚强的,只是为母会更强。   夜已经深了,言喻关掉了台灯,在黑暗中走到了小星星的床边,躺下睡觉,她亲了亲小星星的脸颊,心里的空落落,似乎被填了一些,不再那么空虚。   *   东城区的一家酒吧里。   灯红酒绿,光线暧昧,音乐声淫靡,中央的舞池里都是燥热不安的男女,他们紧贴着身体,相互契合着,矛盾的永远是最美好的。   舞池旁的卡座里,歪着好几个男人,懒懒散散,长腿散漫地翘着,漫不经心地玩着骰子。   陆衍斜靠在了最里面,他五官深邃,黑眸若点漆,身上穿着黑色的手工西装,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地晃了晃,没有饮进。   灯光直晃晃地打在了他的腿上,以至于他的脸就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光线刺眼,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透出了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他慢慢地盯着杯里摇晃的红酒,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揉了揉眉心,一饮而尽。   季慕阳坐在陆衍的身边,他正低着头玩游戏,操控着屏幕上的角色,没过一会,手机没电的提醒忽然跳了出来,游戏里传来一声惨叫,季慕阳骂了句脏话:“又输了!”   他的队友也骂他坑货,季慕阳骂了几句,关了游戏,不再玩。   他探身去拿桌面上的威士忌,一口喝下,侧眸看了眼陆衍,眼眸深了深:“干嘛了?阿衍,最近不是要当好爸爸了吗?怎么又出来跟我玩了?”   陆衍抿着唇,没有说话。   季慕阳:“跟言喻吵架了?”   陆衍眼神冷漠,唇角微微绷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仍旧没有吭声。   季慕阳嗓音懒散:“难怪你又跟个孤家寡人似的,是不是因为上次你从包厢里带走的那个女孩,林音?”   陆衍的眉间露出了褶痕。   季慕阳:“阿衍,我都看到你和她上新闻了,要是我是言喻,也早就生气了,那个女孩长得跟许颖夏是挺像的。”   他漫不经心的,带了几分纨绔子弟的洒脱:“不过,她毕竟和许颖夏不是同一个人,阿衍,你要分得清。”   这一次,陆衍的黑眸盯着季慕阳,他漆黑的眼眸里情绪不明,微微直起了身子,些微的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半明半灭。   他菲薄的唇动了动:“阿阳,你怎么看起来很关心言喻?”   季慕阳抿着唇,闻言,挑了挑眉,但没看陆衍,他侧脸的轮廓线条分明,桃花眼含了笑意:“关心她?不如说,我关心你,阿衍,你该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嗯?”   季慕阳说着,缓缓地转过头,灯光落在了他的眼睛里,仿佛深海里泛起了的阳光,情绪难言:“你喜欢上了言喻?”   这不是季慕阳第一次问了。   陆衍也不是第一次不正面回答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下了酒杯,然后松了松袖扣,动作优雅地挽了挽袖子,他随口问:“你这么关心这个做什么?”   季慕阳唇角弯弯:“还不是替夏夏担忧,毕竟你和夏夏好了这么多年,夏夏突然离开的原因还不知道,夏夏落脚的地点也不知道,夏夏过得好不好,我们也不知道。”他抬起眼皮,漆黑眼眸的光一瞬间凌厉得让人有些难以直视,“阿衍,如果夏夏回来了,你和言喻打算怎么办?”   陆衍脸上的神情波澜不惊,心海却掀起了波澜,风起,漩涡转动,不知道喧嚣着要吞噬了谁。   他没有说话。   季慕阳的嗓音里带着笑意:“我想你还是会选择夏夏的吧,毕竟是夏夏和你一起长大,你们一起经历过绑架,也是夏夏救了你,你可不能辜负她。而言喻呢,言喻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吧。”他嗤笑,“她不是一开始就骗了夏夏走,骗了嫁给你,一步一步,倒挺有心机的,有意思。”   季慕阳的话有些难听。   陆衍勾了勾唇角,眯了眯眸子,低低地笑了:“跟她没关系。”   这个“她”不知道是在说言喻,还是在说许颖夏。   接下来,两人就开始喝酒了,陆衍喝得少,季慕阳喝得多,喝到了最后,他眼睛都有些赤红了,他耳朵上的碎钻有些闪耀,斜斜地勾起了唇角。   他勾着陆衍的脖子,没说话。   陆衍声音淡漠:“坐直了。”   季慕阳垂下了眼睫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似乎在笑:“阿衍,你幸福吗?我最近觉得无聊,你看看这些女人,来来去去,都是那张脸,都没个新意,她们贪的无非就是我的钱罢了,如果我没有了这些钱……”   他还没说完,陆衍就掀了掀唇:“如果你没钱,你就没有任何吸引力了,她们也肯定会离你而去的。”   季慕阳笑了,握拳砸了下陆衍的肩膀:“我靠,你也太不留情面了,我这张脸难道还没吸引力吗?”   季慕阳还在说着什么,陆衍却没怎么听进去。   他喝了一点点酒,明明没有喝醉,满脑子却都是言喻,他都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但不管怎么样,他也看得出来,言喻对夏夏的抗拒。   他捏了捏眉心,眉目间闪过了一丝几不可查的不耐。   他忽然有了种厌烦,厌烦透了现在的生活。   不管是言喻变得开始在意起情感,还是夏夏莫名其妙的缺席,他的生活被搅得成了一滩污水。   晚上12点多,陆衍和季慕阳往酒吧门口走去,陆衍淡淡地插着口袋,季慕阳却喝得有些醉。   门口处,陆衍又看到了最近常见的身影。   林音穿着白色的吊带裙,踩着平底鞋,露出了纤细的锁骨,抬眉,静静地看着陆衍。   陆衍猛地看过去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是夏夏。   但他看清楚后,眼睛里就再也没有一丝的温情。   他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季慕阳也看到了林音,他勾唇笑了,眼底的光和耳朵上的耳钉齐齐闪耀:“哟,又来找阿衍?”他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慢条斯理道,“还真的跟夏夏很像,以前夏夏啊,就是这样,你每次跟我们出去喝酒,夏夏就会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   他压低了嗓音,有些轻慢:“阿衍,我也是男人,偶尔的替身,还是不错的。”他漆黑的眸光上下扫视着林音,眼底没有几分温度。   季慕阳的话音落下,夜色里有几分死寂。   陆衍眯了眯狭长的眼眸,面无表情,直直地看着季慕阳,他眼底的温度一点点消散,唇角抿成了直线,有些阴翳,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直起了身体,垂在身侧的指尖有些泛白。   “阿阳,林音是你找来的?”   季慕阳语气轻描淡写,一下就承认了:“是啊,我发现她很像夏夏,不是有句话说,她走了之后,我爱过的人都像她么?……”   他话还没说完,陆衍就直接迈开了长腿走了。   背影冷漠。   他看也没看季慕阳和林音一眼。   冰凉的风中传来了他阴沉嘲讽的声音:“阿阳,以后你要是再插手我感情的事情,你就别怪我不顾多年情谊了。”   身后的季慕阳也开口,他的话被吹散在了风中:“阿衍,你不觉得你现在很糟糕么?你放不下夏夏,却也想占着言喻,你是在拖着两个女人。”   这一次,陆衍停顿住了脚步。   他没有转身,背脊的线条绷直了,他忽然冷笑道:“你真的是在担心夏夏么?”   季慕阳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了。   骨节微微泛白。   腹腔里忽然有股恶心感涌了上来,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一旁的垃圾桶旁,撑着树干,吐了个痛快。   而那头,陆衍的身后跟着林音,林音在背后细细地打量着陆衍。   肩宽腿长,穿着笔挺修身的西装,更衬得身材高大,路灯昏黄,地上拖曳着他长长的影子。   林音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不知道为何,故意踩着陆衍的影子,心里生出了难言的欢喜。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幸福都需要自己争取的,陆衍的太太用尽了手段才嫁入他,而她,不需要嫁进陆家,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罢了。   林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快了起来。   一时间没注意到前面的男人停顿住了脚步,她的额头一下撞上了陆衍的背,坚硬,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她的脸颊飘上了两朵红晕。   她咬着下唇,抬眸,对上了陆衍的眼睛,在他漆黑没有光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缩影,心跳越发的快,她多希望,他的眼里自此只有她。   不知是什么给了她力量。   林音大了胆子,忽然往前一步,握住了陆衍的手。   她声音很轻:“陆先生,我知道你心里忘不了你的初恋,我也知道我长得很像你的初恋,我知道你这几天,心情不好,让我来陪你好不好?”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初恋,我不介意的。”   陆衍的眼眸里透着凌厉,他唇线很直,眉眼里不知闪过了什么情绪。   他眸光逡巡过林音的五官。   最后,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无声地笑了,笑意淡薄:“你还年轻,别总想着走歪路,回去吧。”   林音一点都不甘心,她瞳孔微微睁大:“这不是歪路,陆先生。”她的嗓音还是很轻,“你的太太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我为什么不可以?你不喜欢我这张脸么?”   “不喜欢。”   陆衍声线冰冷,“你简直玷污了这张脸,还有,我太太不是你能随意评价的,林小姐,你也早已成年了,要知道祸从口出,更应该清楚,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他的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极尽恶毒。   林音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如同白白的薄纸。   *   陆衍连着几天没有接到言喻的电话,一开始,他还会时不时地看下手机,有着莫名的烦躁,后面几天他干脆强迫自己不再看着手机了,可是秘书室的人都知道,陆总的脸色差得像是公司就要倒闭了一般。   而这几天,言喻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倒不是她自己的原因,而是周韵总是时不时地打电话给她,她们俩的婆媳关系,像是永远都不会和谐一般的糟糕。   周韵对她很不满,语气带着些微的讽刺:“言喻,阿衍最近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你怎么都不告诉我?非得让我从新闻上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丢脸?”   言喻那时候正在跑法院去交侵权立案的材料,忙得很,却还是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应付周韵:“妈,阿衍什么事?”   “你别叫我叫妈,你根本就不配。”   言喻的脸色有些白。   周韵继续道:“你还学法律的,圈内不是说学法律的女人最会拿捏老公吗?也没让你拿捏老公,就让你管着老公别出去拈花惹草,你都做不到。”   言喻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女人对女人格外苛刻,说的话也永远格外难听。   她试探着问:“妈,你心情不好吗?”   周韵一下就怒了:“我哪里心情不好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管好阿衍,别让他再上新闻了,还有外面的那些女人,快点解决掉,弄个跟夏夏相似的,来碍我的眼,还有,等会你给阿衍打电话,叫他回家。”   她骂了个舒服,就挂断了电话,而言喻胸口却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了一般,一阵阵的沉闷。   周韵教育孩子的方式还真是失败。   如果她觉得陆衍做错了,就应该主动去跟陆衍说,而不是骂了儿媳一顿,逼迫着儿媳去教育陆衍。   周韵估计没有想过,她言喻才是陆衍拈花惹草最大的受害者。   言喻去法院立案完,松了口气,走出了立案庭,到了法院大厅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群忽然有了尖叫,一团慌乱。   言喻微微怔住,一个人大叫着冲向了言喻的方向,他手里拿着一把刀,阳光照射在了他的刀上,折射出了刺眼的光芒。   那人的目光充斥着红色血丝,狰狞地吼着:“我跟你们拼了,拼了,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人。”   言喻心脏紧缩得快要承受不住,瞳孔瑟缩。   忽然有人一把撞开了言喻,长腿绷紧,用力一踹,横勾手,就将那人的刀踢飞了。   他横着扫腿,重重地击打在了那人的膝盖上,然后将他制服,踩在了脚底。   人群里一阵松气,接着是一阵欢呼。   言喻仍旧惊魂未定,她刚刚被来人一推,没有站稳,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滑,她脚扭了下,咬着下唇,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有法警匆匆跑来,不好意思地对那个制服歹徒的男人说:“抱歉抱歉,秦律师,您没事吧。”   原来他是个律师。   言喻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   秦让看了眼言喻,眼眸的光比秋日的雨还要让人寒凉,他收回视线,拧着眉头,看起来脾气不太好:“法院的安保需要加强了,当事人带着刀都能过安检?”   他语气讥讽。   法警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只能押着那个崩溃着还叫嚣着要杀死不公的法官和律师的当事人离开了。   言喻的脚扭到了,脚踝上一阵阵疼痛,她皮肤白皙,脚踝处已经透出了淤青红肿,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低着头,忽然看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踏在了她的面前,男人的声音很淡:“能走了?你是律师?”   他没等言喻回答,就奚落道:“如果是的话,我劝你不要当了。第一,你运气不好,明明那人的案子和你无关,你却被他拿刀要刺;第二,你反应太过迟钝,站在那儿,你不当靶子,谁当靶子;第三,你身体灵敏度差,我都推开你了,连站都没站稳。如果上了庭,这三点都是你的致命伤。”   “现在能走么?”   言喻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抿着唇:“可以。”   秦让还真的不管言喻了,他绷着下颔线条,转身就走了,连看一看言喻受伤脚踝的想法都没有。   言喻吐出了胸口的闷气,倒也不生气,她不是不识趣的人,她知道,如果不是这个秦律师救了她,现在的她说不定得在医院躺着了。   言喻觉得她这一天,真的是倒霉透顶了。   当然,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要塞牙缝的,言喻走出了法院,今年的秋雨来了。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冰凉的雨点不停地砸落在她的脸上,往她的衣领里钻去,带着秋冬渗人的寒意。   言喻只能跛脚站在了法院门前,等雨停。   她穿着短裤,露出来的两条白皙的腿,有些寒颤,温度冰凉,鸡皮疙瘩泛了起来。   脚踝上的疼痛让她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她唇色也有些苍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打电话给谁,她不能一直麻烦南北,最终还是放弃了。   但过了一会,手机忽然一阵震动,有电话进来了。   是陆衍。   言喻的手指微微停顿住了,有些颤抖,她抿着唇,嗓子咽了咽,垂下了眼睫毛,像是做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没接起来,收起了手机,任由着手机震动。   她坐在了台阶上,看着眼前笼罩了世界的雨帘,将她困在了这个地方,寒意一阵阵袭来,她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腿。   她现在不想理陆衍。   不知道手机震动了多久,也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但是,言喻知道手机停下震动的那一瞬,她心里有些空落。   雨天容易滋生阴暗的情绪,现在,言喻就觉得她像是被负面的情绪笼罩了起来。   她似乎越来越在意陆衍了,也越来越不知满足了。   这样可真可怕。   她低眸,但还好,一切都还早,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言喻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了,钻入骨髓一般,她抬眸,入目却看到一把黑色的雨伞。   雨伞下,一身黑衣的男人撑着雨伞,在雨中,慢慢地靠近了她。   那个男人,五官深邃,眸色冷淡,绷紧了唇线,习惯性地拧起了眉头,眸光格外的漆黑。   寒意比现在的温度更加渗人。   陆衍问:“言喻,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仿佛覆盖风雪,凝着零下的温度,他眼眸里没有一丝光,菲薄的唇动了动:“一大把年纪了,陆太太还要跟争宠的孩子一样玩失踪的游戏?”他语气讥讽,“别闹了。”   带了漫不经心,他就是只把言喻这几天的冷淡,当作了女人玩的把戏。   言喻觉得一阵阵心寒。   陆衍这才发现言喻的脚受了伤,他眉间的折痕更深:“你扭到脚了?”   他把手中的雨伞递给了言喻,让言喻拿好,二话不说,横抱起了言喻,言喻只能紧紧地勾住他,手里的伞有些艰难地为两人遮雨。   她目光凝在陆衍的侧脸一会,睫毛颤了颤,移开了视线。   陆衍一路疾驰往医院开去,但下雨天,就容易出事故,路上堵住了,陆衍微微降下了车窗,听到了旁边的车主们在抱怨。   “干嘛了这是,堵了这么久了?下着雨,谁想在路上多待啊?”   “就是因为下雨了,所以才出了事,前面似乎出车祸了,还挺严重的。”   “这么倒霉啊。”   “对啊,听说还是富豪呢,不知道姓陆还是姓许来着,我也没听明白。”   在后座的言喻也听到了,她心脏一瑟缩,眉心重重地跳了跳,陆姓的富豪……她紧紧地握住拳头。   陆衍绷紧了唇角,想也不想地打开了广播,调到本城频道。   ——本台消息:冬鋆公司董事长许志刚在北三环路段因路滑不幸遭遇车祸……   剩下的话,陆衍没有听完,他动作迅速地解开了安全带,脸色难看,打开车门,连一句交待都没跟言喻说,像是忘记了言喻还在车后座里。   一转眼,他高大的身影就落在了秋雨中,大步地往许志刚出车祸的地方跑去。   言喻觉得脚踝处越发的疼,灼烧一般。   许志刚是许颖夏的爸爸。   原本会是陆衍的岳父。   她无声地笑了,所以,陆衍这么关心岳父,似乎听起来,也没有什么过错,是么?   ☆、044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似乎越来越大了,砸落在了车窗玻璃上,发出了沉闷的的“咚咚”声。   言喻静静地看着窗外,雨水滑落玻璃,在玻璃上拉出了长长的水痕。   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衍还是没有回来。   驾驶室没有关紧的车窗,传来了路人的议论声:“终于疏通了道路,太不容易了,等得我路怒症都要爆发了。”   “是啊,这鬼天气,真是令人讨厌,现在才好!”   “前面那个富豪已经送到医院了是吧?”   “应该是,似乎挺严重的,救护车开了特别通道过去的。”   交警冒着大雨,指挥着车流缓缓地前行,而陆衍没有回来,这辆车就没有司机,后面已经有司机探出车窗不耐烦地大喊:“前面那辆车怎么回事啊?都几点了,都赶着回家吃饭了!为什么还不动?”   “就是啊,豪车就了不起吗?妈的,非得拍下车牌号,去网上挂你。”   言喻深呼吸,她看了后面长长的车队一眼,害怕他们的声音将前面的交警引了过来,只好忍着脚上的疼痛,慢慢地爬到了驾驶座。   车钥匙还插着。   言喻启动了车子,她脱掉高跟鞋,光着脚,踩下了油门,脚踝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眉间微微蹙起,握紧了方向盘,控制着车速,缓解脚上的疼痛。   幸好现在堵车太久了,好不容易才疏通,交警不随机抽查驾驶证。   言喻还没拿到她国内的驾驶证,属于无证驾驶。   她的唇线绷紧,丝毫不敢分神地注视着路况,往前开了两公里左右,就看到了刚刚发生车祸的地点,现在人群早已疏散了,只剩下一滩滩鲜红的血未清理干净,大雨冲刷,晕开了血水,流淌开来。   言喻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估计真的很严重,除却生死无大事。   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只是,一想到陆衍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交代,似是忘记了她还在车上,也忘记了她脚踝扭到了,更忘记了她没有驾驶证。   雨越下越大,雨声噼里啪啦,天色慢慢地沉了下来,乌云密布。   雨刷有条不紊地在车前方玻璃上来回摇摆着,洗出了干净的视野。   放在后车座上的包包里,忽然传出了电话铃声,是言喻的手机。   她正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就没理会。   过了会,忽然又有手机的震动声,急促短暂,猛地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   言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陆衍的手机。   他走得匆忙,没带走手机,手机被他落在了副驾驶座上。   屏幕上闪动着三个字:许伯父。   言喻看了手机一眼,想了想,还是探出手,想去接下,应该是陆衍用许志刚的手机打来的电话。   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尖锐的喇叭声。   言喻抬眸,瞳孔猛地睁大。   左边的路口忽然开出了一辆黑色的车子,直直地朝言喻的车子撞了过来,仿佛失控了一般。   言喻的脸色有些苍白,薄唇也失了点血色,她急急地打着方向盘,往一旁扭去,幸好,那辆黑色的车子也朝着反方向打方向盘。   整个路况都紧张了起来。   喇叭声尖锐刺耳,透着喧嚣和急促。   像是过了很长时间,又像是只有一瞬,地面潮湿,积了水,有些湿滑,言喻虽然偏开了黑色的车子,却直直地朝着路障撞了过去。   她踩下刹车,脚踝疼得仿佛要断开了一般,却没有多大的力气,她咬紧牙根。   “砰”一声。   还是撞上了。   言喻的额头传来尖锐的刺疼,她眼前眩晕,视线有些模糊,有什么缓缓地滴了下来。   黑暗袭击了她,她无力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醒醒?小姐?”   其实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言喻却觉得过了许久,她虽然眼前看不见,但神智都是清晰的,一直都有听到周围的声音。   有警察赶了过来,有人打开了车门,有人帮忙着报警,有人叫了120。   言喻慢慢地缓过神,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戴着警帽的年轻男人。   他问:“小姐,你还能动吗?要我抱你出来吗?”   言喻摇了摇头,她觉得全身都有些疼,最后还是被搬上了担架,不过到了医院,她的精神就好了很多。   她刹车踩得及时,陆衍的豪车又是高配置,安全性能高,她实际上没有受多少伤,只是额头撞破了。   那个年轻的警察皮肤白净,长相干净,还有些生涩,一看就是刚进入行业不久。   言喻让他在陆衍车子被拖走的时候,帮她拿一下她落在车上的包包,到了医院,急救、挂号等等,都是年轻警察帮忙跑的,刷的是言喻钱包里的卡。   言喻躺在了病床上,额头上包扎着白色的绷带,绷带上隐隐渗透出了鲜红的血,脚踝骨头折了,已经绑上了石膏。   映衬着言喻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还真的有些凄惨。   过了一会,那个年轻的警察又进来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皮肤上泛起了红晕,摘下警帽,抓了抓头发:“那个,你要不要给你的家人打下电话,车已经被拖走了,还有你是……无证驾驶……上面还没说对你的处罚,很有可能会是行政拘留。”   言喻抿了抿唇,抬眸看着他:“不用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我是律师,无证驾驶的事情,我会配合你们的。”   警察笑意羞涩,声音正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警察。对了,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言喻眸光落在了一旁的包包里。   震动声充斥着耳朵。   现在能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是陆衍,就是周韵,她从心底里生出了厌烦和无趣,静静地看向了窗外。   她一动不动的,任由着手机继续震动,侧脸的线条透出了苍白的无情。   同一家医院里,陆衍站在了走廊的尽头,他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薄薄的唇线是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因为刚刚淋了雨,质地柔软的西装已经湿了,短发也湿透了。   微微垂下了眼睫,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给言喻的手机,还有他自己的手机,打了不知多少个电话,就是没人接,他眉头微微拧起,折痕深深。   刚刚因为太过匆忙了,就没来得及跟言喻交待,不知道言喻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着,手机一阵震动,有电话进来了。   陆衍抿唇,接听了起来,那头的人是他的特助,特助的声音有些着急:“陆总,我到的时候,车子已经不在原地了,被警察拖走了,似乎是因为太太自己开车,但出车祸了。”   陆衍漆黑的瞳孔深深地颤动了下。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骨节泛出了苍白,俊脸的线条倏然紧绷。   胸口里跳动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   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无情地攥住了,痛得差点抽不过气来。   他胸口起伏了下,唇线绷得像是即将快要断开的弦,声音冷如寒潭水:“她在哪里?”   *   言喻刚刚闭上眼睛没有多久,就听到了有人掀开了病床的帘子声,脚步声沉重又急促。   床帘的铁钩划出了刺耳的声音。   言喻睁开了眼睛,就跌入了陆衍沉沉的黑眸之中,他的眼眸之中是墨蓝深海,骇浪未平,漩涡深深。   他的手还抓着床帘,还没有松开,手背青筋起伏。   英俊的脸上都是紧绷的线条,下颔冷硬,透着些微的森冷。   凌厉的目光一点点地从言喻的额头上开始逡巡,落在了她打着石膏的脚上,再回到了她的额头上,那鲜红的血刺激着他的眼球。   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言喻被陆衍的戾气给吓到了,她抿着唇,睫毛翕动了下,没有吭声。   陆衍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他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言喻,下次不许再这样不接电话了。”   这不是单人病房,而是简易搭起来的急救室,周围有人来人往的声音,有苦痛的哀嚎声,也有轻微的啜泣声。   言喻漆黑的睫毛继续颤了颤,她的唇抿得很紧。   陆衍说:“我让人安排病房。”   “不用了。”言喻的声音很冷淡,“我没什么事情,我等会打车回去吧,你先去照顾许老。”   陆衍拧眉,他做了决定,已经打电话过去了,根本没把言喻的话当一回事。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她也拿过手机,打开打车软件,直接叫了一辆车,她抿着唇,低眸的样子显得生疏。   陆衍压低了声音,跟那头的人说:“帮太太安排一间单人病房,就现在,对。”   不知道那头说了句什么,他抿直了薄唇,似是咬着牙根:“医院现在这么缺血么?血库里现在连O都调不出么?”   陆衍手指一紧:“知道了,许颖冬来了没?林阿姨呢?让她们快点过来,给伯父输血。”   言喻听到了陆衍的话,但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她低着头,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闪现的一组来电,她接听了起来:“喂,您好,师傅,我在市中心医院B号楼……”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人狠狠地夺了过去。   陆衍捏着手机的手指骤然紧绷,眼神也都森冷黑沉了起来,散发着寒意,他拧着眉头:“言喻,别闹了,病房已经安排好了,我送你过去,你这样没办法直接回去。”   言喻不想吵架,她很累,声音很轻:“陆衍,我很累了,我想回去,你不用帮我安排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陆衍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不耐,眼底淡薄,没再说什么,直接抱了言喻,就去了他安排好的那个房间。   言喻心里的火气,一下就充斥在了胸腔里。   她压抑着,尽量平静地道:“我知道你很忙,许先生那边还需要人手,你真的不用管我了。”   陆衍没有理会她,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禁锢着言喻,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挣扎,他腿长,步伐快,不过一会,就到了单独病房,他弯腰,将言喻放在了床上。   站直了身体,低眸:“好好休息。”   他看了眼手机,转身就迈开长腿要走,大概是怕言喻不听话,在门口的时候顿了顿:“等会我来看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口吻,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医生护士们又重新给言喻检查,上药,做了一系列的复杂检查,言喻始终面色冷淡,等到重新躺回了床上,言喻问护士:“今天傍晚送来医院的许先生怎么样了?”   护士看了眼言喻,陆衍刚刚来过了,所以护士是知道言喻和陆衍的关系的,护士说:“不怎么样,还在抢救,车祸太严重了,今天交通路况多,很多车祸,O型血忽然很急缺,正在从其他地方调取过来。”   O型血,言喻忽然想到她也是O型血。   但这又关她什么事情,不用说她现在受伤了,许颖冬应该有可能也是O型血,让她给他爸爸献血好了。   言喻躺着,思维发散。   她虽然给陆衍捐献过骨髓,但她和陆衍的血型也不一样,陆衍是AB型?跟程辞一样呢……   世界真神奇。   陆衍和程辞像。   许颖夏却和林音相像。   明明是毫无关系的几人,却相似得让人产生了种种的错觉。   *   许颖冬和许太太急急地赶到,终于给许志刚输了血,许颖冬太瘦了,不到90斤,根本献不了血,最后还是许太太鲜的。   许颖冬很担忧爸爸,眼睛都是红的,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眼里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姐夫,怎么办?我好害怕爸爸出事……”   她哭着,就趴到了陆衍的肩膀上,不停地啜泣着,声音呜咽。   陆衍背脊挺直,面无表情,灯光下,眉眼清隽淡漠,声音沙哑:“没事的。”   许颖冬:“幸好还有你,姐夫,爸爸要不是碰到你,今天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陆衍没动,也没说话。   许颖冬忽然抱住了陆衍的脖子,像是极度地依赖他:“姐夫,你要陪着我们,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撑不下去了,妈妈自从姐姐离开了以后,就总是精神恍惚,我们家的人都知道,从小到大,她最疼爱姐姐了,要是现在爸爸再出事,妈妈真的会撑不下了。”   陆衍的背脊有些僵硬,他漆黑的眸光看向了靠在一旁的许太太。   许太太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可能因为刚刚献完血,她脸色格外苍白,一眼看过去,只看得见漆黑的两只眼睛,神色憔悴,眼眶通红,紧紧地咬着下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像是下一秒就会立马倒下一般。   陆衍喉结上下滚动,没说什么。   他狭长的眼睛也跟着盯着手术室的门,没有表情。   许伯父是O型血,许太太也是O型血,从刚刚的事情来看,许颖冬也是O型血,可是……夏夏不是。   明明没有风,陆衍却感觉到一阵寒意。   夏夏是B型血。   但正常来说,两个都是O型血的父母,生不出B型血的女儿。   陆衍挣开了许颖冬的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看也不看一旁的许颖冬。   人的思维真的很可怕。   一旦有了想法,就会不断发散。   比如,他想起夏夏小时候丢失过,再想起,夏夏后来被找了回来,再后来,他和夏夏就没有多少接触,直到长大后……   *   许志刚的手术在半夜才结束,陆衍先让许太太和许颖冬去休息,他自己守到了半夜4点,才换成护工。   他直接到了言喻的病房。   言喻已经睡着了,病床很大,他脱下了外套,去病房里冲了个澡,然后换了让人带过来的换洗衣物,躺在了言喻的身边。   搂住了她的腰。   才觉得有了点温暖。   言喻中途醒来了一下,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别人的怀里,而这个怀抱她很熟悉,就是陆衍。   她抬起眼皮,盯着陆衍的下颚,继续往上,看着他的侧脸。   胸腔里涌动的情绪很复杂很复杂。   复杂到她自己也理不清。   她鼻尖忽然涌上了酸,不知道是脚踝疼,额头的伤口疼,还是心疼,眼泪就是忽然就落了下去。   人是矛盾的动物。   她自以为理智,却一点都不理智,一直都是一个容易被情感操控着走的人,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事……   错事也没关系……   她在黑暗中,任由着眼泪落下,闭上眼睛,只要,只要她能承担得起,错事的后果就好了。   言喻正默默落泪,陆衍忽然睁开了眼睛。   男人的眸光凉凉淡淡,还有几分隐匿的压抑,他挑了挑眉,有些似笑非笑:“哭什么?脚疼?”   他睡眠时间很短,声音很沙哑,透着疲惫。   “哪里疼?我帮你去叫医生?”   言喻摇了摇头,没有吭声,疼痛一点一点地在心里蔓延开来,有什么东西散尽了。   她最后地看了眼床头灯下的陆衍,脸孔半明半暗,下巴的线条利落。   喉结凸起。   带着性感。   陆衍早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低的笑了下,笑声从喉间溢了出来,他侧首,含住了她的唇。   缠绵地缱绻。   *   隔天,言喻不顾陆衍的反对,直接回了家。   最终是陆衍派人送她回了公寓,小星星一看到言喻,就瘪着嘴,黑漆漆的眼眸里蓄起了两汪水,折射着细微的光泽,委屈巴巴的,招人疼爱。   言喻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昨天出了事情,只来得及急急忙忙地跟林姨说一声,然后就让林姨告诉小星星,妈妈今晚还要上班。   小星星一晚上没见到妈妈,想念得很。   她紧紧地搂着言喻,趴在了言喻的肩膀上,小肉手揉着眼睛,不停地叫着妈妈。   言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她:“乖,妈妈在呢。”   林姨笑着说:“这孩子聪明着呢,打小就知道自己的妈妈呢,一会见不到,就想念呢。”   护工扶着言喻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了。   林姨给言喻炖了大骨汤:“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这么多天,可得好好养着,等过几天,我给你求个平安符,保你平平安安。”   小星星坐在言喻旁边,嘴巴嘟起,要给言喻吹吹头上的伤口。   言喻笑了。   林姨知道陆先生在照顾他前未婚妻的爸爸,心里多少有点不满,毕竟林姨一直都只知道言喻,心自然也是偏向言喻的,她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主人家的私事。   言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几天陆衍都没有回来,他一直在照顾许志刚吧,但是陆氏集团法务部那边他也帮言喻请了假,言喻不知道他怎么解释的,也似乎不那么在乎了;那天她明明无证驾驶,但这么多天也没警察找她,估计被陆衍摆平了。   言喻弯了弯唇,唇角上扬。   她对着小星星轻声道:“你爸爸可真忙啊,他是你的爸爸,是我的丈夫,是陆家的儿子。”她顿了顿,似乎有些讽刺,“还是,许家的女婿呢。”   “这么多角色里,他做的最好的,却是许家的女婿;最可笑的是,许家的女婿他当得名不正言不顺。”   “你说对不对啊,小星星。”   小星星眨巴着眼睛,很无辜,手指软软的,摸了摸言喻的脸,然后扑到了妈妈的怀里,亲亲又抱抱。   言喻刷新闻的时候才发现,大概那天车祸的样子太过惊险了,又是豪车,车牌也耀眼,所以被记者拍到,已经上了新闻。   ——“陆少新欢出车祸,陆少难忘旧情,寸步不离地守着初恋爸爸。”   在这几天里,冬鋆公司董事长许志刚出车祸的消息也铺天盖地都是,他年纪大了,公司里又人心不稳,一有点风吹草动,人心就开始躁动。   幸好还有陆衍坐镇,至少现在冬鋆公司表面还很稳定。   言喻正坐在沙发上看网络电视,播放的是皇家律师,英国的律政剧,小星星在柔软的毛毯上爬着。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林姨从厨房出来:“来了,是谁呀?”   门打开。   淡淡的橘色光线里,季慕阳挑了挑眉,靠在了门框上,举起手上的水果篮:“探病。”   言喻:“……”   医院里,陆衍看了眼特助,走到了一边,抿着唇。   特助说:“许小姐回来了。”   陆衍唇线越发得紧,他看向了窗外,眸光冷淡,果然,许伯父病重的消息放了出去,夏夏就会出现的。   ☆、045   言喻对季慕阳的印象不是很好,当然,她也知道季慕阳并不喜欢她。   她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季慕阳。   林姨给季慕阳拆了一双新拖鞋,季慕阳慢条斯理地换了,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走了进来。   他把手里的水果篮子,放在了桌面上。   小星星漆黑的眼眸好奇地盯着季慕阳,黑眸水润,杏眼圆溜溜的,她粉唇微微张着。   季慕阳笑了,蹲在了小星星面前。   小星星还是安静地看着他,盯着他看了许久。   季慕阳勾了勾唇:“小星星。”   小星星没吭声,又看了他一会,然后小脑袋一扭,圆润的小屁股朝着季慕阳,慢悠悠地爬走了。   言喻笑了起来,眼尾无辜地下垂着。   季慕阳朝她看去,挑眉问她:“心情很好?嗯?很好笑?”   言喻笑意更深:“难道不好笑?”   季慕阳没说话,他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言喻的旁边,言喻因为脚受伤,是直接横放在了沙发上。   季慕阳一坐下,言喻就不太自在地缩了缩脚,受伤的那只脚还没什么,另一只脚没有穿袜子,蜷缩着。   季慕阳垂下了眼睫毛,睫毛轻微地颤抖了下,漆黑的瞳孔里倒影着她的脚。   纤瘦、白皙,趾头圆润粉嫩,几乎就是完美的。   她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脚趾轻轻地动了动,想要遮掩住什么,有些可爱。   季慕阳的喉结无声地动了动,唇角有些紧绷,拽过了身后的毛毯,扔在了言喻的脚上,遮住了那一方白嫩。   他移开了视线,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屏幕,然后靠在了沙发背上。   “你在看什么?”   他修长的双腿轻轻地交叠了下。   言喻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来找陆衍,他不在。”   季慕阳笑了,他侧眸,眼窝深邃:“我不找他。”他有些懒散,“我说了,我来看病号的,而且我也知道他在哪里。”他顿了顿,问:“你的脚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   小星星又爬回了季慕阳的脚边,她拽了拽季慕阳的裤腿,忽然抱着他的脚。   季慕阳弯腰,一把抱起了她。   小星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唇角也弯弯,就像一个小天使。   季慕阳也忍不住唇边更弯,他对着言喻道:“她长得跟你真像。”   言喻有些怔,笑了:“哪里像我?很多人都说她像陆衍的,特别是那一双眼睛。”   闻言,季慕阳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他认真地盯着小星星的五官,平淡又缓慢地说:“不,其实还是像你。”   言喻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固执。   不过,小星星像她或者像陆衍,都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言喻和季慕阳真的不太熟悉,她不太明白季慕阳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在陆衍不在家里的时候过来,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言喻有些不自在。   季慕阳倒挺自如的,坐姿懒散地靠在了沙发背上,怀里抱着小星星,逗她笑。   言喻几次暗示他该回家了,季慕阳不知道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什么话都没说,眼眸漆黑,眼底含笑。   到了傍晚,言喻要去医院给脚上换药了,林姨正在联系司机。   季慕阳站了起来,微微眯了眼睛,动了动唇:“林姨,我送她去吧,我正好顺路,原本要去医院看许伯父的。”   林姨愣了愣,眨眨眼睛:“好啊。”   那边谈好了,言喻放在了小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着,屏幕上快速地闪动着“陆衍”的名字。   言喻垂着眼睛,眼神有些凉凉淡淡。   她迟疑了好一会。   季慕阳唇畔的弧度很淡,耳朵上的耳钉熠熠生辉,衬出了他的几分邪气。   最终,言喻还是接起了陆衍的电话。   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似是大提琴声一般优雅,他提醒言喻:“你得去医院换药了。”   “嗯。”   “我让司机去接你。”   言喻皱了皱眉,轻声道:“不用了,林姨帮我叫了司机。”   陆衍也不再多说,叮嘱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言喻一抬眸,就对上了季慕阳含笑的眼睛,他似笑非笑:“嗯?我只是司机?”   言喻弯眸,没有回答。   *   车上,季慕阳开车的时候有些认真,微微抿着唇,车速不快,倒和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不太一样。   言喻本来还以为他会飙车的。   言喻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盯着窗外,笑着道:“今天谢谢你了。”她垂下了眼睑,抿了抿唇,“今天是陆衍让你过来看我的吧?”   不然她完全想不到,她和季慕阳会有什么交集。   季慕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苍白。   他抿起了唇角,眼眸微弯,明明是在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浮沉。   他说:“不是阿衍。”   言喻有些意外,弯了下唇角,是她自作多情了。   “哦,那还是谢谢你。”   季慕阳的眉眼闪过一丝不耐烦,红灯来了,他踩下了刹车,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方向盘,忽然冷淡道:“你知道么?许颖夏要回来了。”   言喻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下。   她抿着唇,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一点点地收拢,拽住了裤脚,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白。   她转眸,琥珀色的瞳仁里,承载了太多的情绪。   睫毛轻轻地翕动了下。   眸光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凌厉。   她问:“什么?”   季慕阳放慢了语速,不紧不慢地说:“我说,阿衍找到了许颖夏了,夏夏要回来了,回到这座城市里。”   言喻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她抿紧了唇,唇线绷成了毫无温度的直线。   “以阿衍的能力,本该可以封锁住许伯父重伤的消息,但他偏偏不这么做,而是特意放出了消息,冒着公司震荡的危险,也要引诱夏夏出现。”   言喻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睫毛颤抖着,深呼吸,想要压下胸口的憋屈,心脏却疼得有些难以呼吸,像是被谁给挖掉了一块,寒风呼啸,空荡荡的,渗透着寒意。   她咬住了下唇。   她在心里默念着:许颖夏要回来了。   许颖夏是一个人回来的么?是陆衍让她回来的……等她一回来,这一切,看似平静的一切,就要发生变化了。   那她的小星星该怎么办?她和陆衍又该怎么办?   季慕阳转过头,淡淡地看着言喻,问她:“你觉得,阿衍会怎么选择?”他说:“阿衍和夏夏一同长大,一起成长,夏夏救过阿衍,她对阿衍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言喻觉得脚踝很疼,隐隐作痛。   季慕阳笑了下:“差点忘了,你也救过阿衍,还是生死边缘,不顾自己身体的安危,捐献了骨髓。”   他嗓音沙哑,语气很淡。   言喻却觉得讽刺,像是有人狠狠地将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传来了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季慕阳漫不经心地问:“如果阿衍和夏夏重新在一起了,你会离开阿衍么?”他似是嘲弄,眼角眉梢含着讥诮,“应该不会吧?”   他话音落下,车厢内就没有人说话了,空气显得有些逼仄。   季慕阳也不知道他期待得到什么答案,就是故意想问出来,却偏偏言喻理都没理他。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到了医院门口,季慕阳从后车厢拿出了林姨装上车的轮椅。   言喻拄着拐杖,低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地面,微微抿着唇,探出了脚。   季慕阳忽然直接伸手,将她的拐杖夺了过去。   言喻睁大了瞳孔,有些惊愕,她脚步不稳,差点就摔了下去,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季慕阳抱住了言喻,将她横着公主抱了起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叉对上了。   一个惊愕。   一个深沉。   言喻挣扎了下,季慕阳脸上有着不耐烦:“别动。”他耳钉闪亮,“再动掉下去了,怎么这么重?你身上的肥肉还没减下来吗?”   言喻:“……季慕阳,你能不能嘴上积德?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没说过我的好话。”   季慕阳笑了笑。   陆衍在和言喻通话完,就有些心神不宁。   傍晚的夜色慢慢地暗了下去。   医院走廊的廊灯有些昏暗,一眼望过去,整条走廊都显得空荡荡,陆衍的鼻尖充斥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靠在了墙壁上,微微垂着头,眼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射了浅浅的阴翳。   他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看了眼手机,直起了身子。   拧着眉头,面无表情。   最近他和言喻之间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僵硬,他眼神冷冽了几分,又看了眼时间,打算回公寓,亲自带言喻去换药。   他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漫不经心地往停车场瞥了眼。   眸光微定。   一刹那,胸口像是被谁给狠狠地插了一刀,疼痛在四肢百骸流传。   他喉咙间堵住了一块重物。   缓缓地沉沉地压着。   他看到的是言喻,言喻笑着,眼角弯弯,眼底似是落了漫天繁星,不知道在因为什么事情而开心。   陆衍微微眯起了眼眸,他记得,他很久没看到言喻这样开怀的样子了。   却偏偏,此时此刻,抱着言喻的人,是季慕阳。   季慕阳似是正在极为耐心地哄她,还颠了颠她的体重似的,然后弯腰,将她放在了轮椅上。   至始至终,他们两人的目光都没有朝陆衍的方向看去。   陆衍抿紧了唇角,下颔的线条冷硬地绷着,他握着钥匙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然后又慢慢地松开。   眉眼里漫天飞雪,寒霜四落。   陆衍的胸口沉沉地起伏了下,他走了过去,狭长的眼眸也沉了下去,含着凌厉,半分表情也没有。   他淡声道:“言喻。”   言喻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嘴角的笑缓缓地收了起来,弧度浅浅。   陆衍的视线和季慕阳的视线对上了。   陆衍掀了掀菲薄的唇,声音很淡:“阿阳,辛苦了。”他握拳,轻轻地碰了碰季慕阳的肩膀,“接下来,我送她进去就好了,你回家吧。”   他说着,握住了轮椅的把手,全身都散发着请勿靠近的冷漠气息,迫着季慕阳松开了手。   季慕阳勾了勾唇角:“好吧。”   他没再说什么。   陆衍推着言喻走了,言喻忽然回头,朝着季慕阳笑了笑,轻声说:“再见,慕阳。”   季慕阳静静地站立着,斜斜地扬唇,玩世不恭又漫不经心。   陆衍握着把手的手,越发地攥紧。   双眸乌黑,脸色有些沉。   她刚刚叫季慕阳,慕阳,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这么多?   陆衍一路推着言喻到了医生的办公室,等了一会,就轮到了言喻,他俯身,表情淡淡,微微抿着唇,将她抱了起来。   低眸,菲薄的唇动了动:“脚还疼么?”   言喻摇了摇头。   护士换药的速度很快,动作也温柔,言喻一直垂着眼睑,抿着唇,和陆衍没有多少交流。   换完药,陆衍又抱着言喻,坐回了轮椅上。   他解开了下领口的领带,松了松,对言喻道:“我送你回公寓。”   “嗯。”言喻弯了弯唇。   *   夜色弥漫,城市里的灯光缓缓地亮了起来,路灯点亮了道路的两旁,车流涌动,像是流动的灯河。   璀璨灯光,浮光掠影。   陆衍从后视镜里看了言喻一眼,眼眸漆黑,他没问阿阳的事情,只是淡淡道:“今天阿阳去公寓看你了,小星星怎么样?”   “挺好的。”   陆衍声线也有些冷淡,透着淡淡的疲惫:“这几天我在公司和医院两头跑,没什么时间回去。”   言喻有些失神。   陆衍说:“妈刚刚打电话给我,她说她想小星星了,我没空回去,明天我让人送你和小星星回老宅。”   言喻不想回去,因为她不想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听到周韵的抱怨声。   她抿了抿唇:“我不回去。”   陆衍没有听清。   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陆衍直接抱着言喻上了楼。   男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肌肉起伏,充斥着力量,言喻盯着他的下颔,顺着他的喉结,睫毛颤了颤,就收回了视线。   陆衍薄唇微微扬起了弧度。   他低眸,眸色幽深,叫人看不清神色,抱着言喻的手臂紧了紧,轻轻的吻,落在了言喻的额头上。   言喻抿紧了唇,心脏有些疼。   到了公寓里,陆衍才抱起小星星,周韵催促的电话又来了,陆衍接听电话的时候,眉头紧紧地拧着,薄唇也是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   挂断电话后,他淡淡的眸光落在母女俩身上,淡声说:“走吧,回老宅。”   言喻在家里和医院奔波了之后,已经很累了,她腿脚不方便,不想在这时候回老宅,陆衍却根本就没询问言喻的意见。   *   刚到老宅,周韵就冲过来,欢天喜地地抱住了小星星,她笑容灿烂,满脸慈爱。   小星星也像个小甜筒,抱住了周韵,嘟起红唇,就吻了上去。   几人到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陆承国抬眸,看到小星星,严肃的脸上破了冰,放下了报纸,曲起了食指,轻轻地蹭了蹭小星星的脸颊:“小公主来了呀,爷爷抱抱。”   周韵把小星星放在了陆承国的怀中。   他们俩的对面坐着言喻和陆衍。   陆承国眼睛看着小星星,话却是对陆衍说的:“你的许伯父怎么样了?”   陆衍抬起了眼眸,灯光下,眸光漆黑,他唇线微直:“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周韵感慨:“幸好现在没事了,不然前几天可真让人担心。”她说着,看了眼言喻的腿,拧起了眉头,忍不住念叨了起来:“阿喻,你也这么大了,都当妈的人了,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没拿到驾照,腿还受伤了,就赶直接开车了?”   “车还是小事,你要是出事了,你让小星星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了吗?幸好这次没事,也幸好阿衍让人压下了新闻,没暴露你是陆家太太,不然我这张脸在圈内可是挂不住了。”   周韵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一句一句,都像是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了言喻的脸上。   但言喻也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事情。   她也感到后怕,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星星了。   陆承国只是关心言喻,他声音温和:“阿喻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脚好些了吗?平安就好了。”   言喻弯了弯唇角:“爸,我没事的。”   陆承国笑起来,眼角有皱纹,只显得温和慈祥:“那就好。”他转眸,看向了陆衍,吩咐道:“阿衍,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了,许家那边我会让人过去的,你不用天天过去了。”   他在警告陆衍。   陆衍没有什么表情,他身体微微往椅背上靠了靠,眸色漆黑。   但言喻知道,他根本就没听进去陆承国的话。   周韵被小星星给可爱到了,她弯着眼睛,没忍住亲了亲小星星,对言喻道:“你最近工作忙吗?看你脚受伤了,要不就趁机辞职吧,反正也是自家的公司,工作不工作,陆家都养得起你。”   言喻听出了周韵话里的讽刺,她琥珀色的瞳仁很淡,轻轻地“嗯”了下,笑着说:“好啊。”   这一声“好”,倒是让几人都有些惊讶。   周韵讶异地抬了抬眉,她原本只是随口抱怨两句,以前说了那么多次,也没见言喻同意过,她看着言喻,笑了下,说道:“那就辞职吧,你能想通是最好不过的了。”   陆承国的眼眸也看了言喻一眼,他尊重言喻的选择,笑容仍旧慈祥:“辞职也好,在家里好好休息,小星星也需要妈妈的照顾。”   只有陆衍,眸色深了几分,眉间的折痕深深。   他抿着薄唇,眸光笼罩着言喻,含着几分凉意。   他并不希望,言喻离开职场。   言喻没有回应两位长辈,轻声地说:“我本来也有了辞职的想法……”   她话还没说完,周韵就接过了她的话:“那在家里就好好备孕吧。”   周韵笑眯眯的:“正好,我想要个孙子很久了,小星星也大了呢。”她看着陆衍,“阿衍,你说是不是?”   陆衍朝言喻看了一眼,他眉眼淡淡,语气也淡淡:“现在不是时候。”   语气莫名的,有些凉薄。   “还不到时候。”   言喻沉默,没有说话,她其实也不想生,小星星才这么小。   周韵说话向来不过心,她皱眉,狐疑地问:“是因为夏夏要回来了吗?你和言喻都结婚了,何必还惦念着夏夏?夏夏回来也不影响你们生孩子啊!”   “好了!”   陆承国眸色沉了沉,“阿韵,你胡说什么?跟夏夏有什么关系。”   周韵根本就没顾忌言喻的感受。   言喻在一旁,漂亮的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苍白,她垂着眼皮,笑意寡淡,手指有些冰凉。   周韵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   陆衍忽然站了起来,他眉目间有些疲惫,按了按眉心:“我和言喻休息去了,爸妈。”   他说完,就迈开了长腿,走在了前面。   言喻从周韵手里,抱过了小星星,轻声说:“我们去睡了。”   这么晚,三人自然只能在老宅休息,管家已经收拾好了床,言喻哄好了小星星,关上婴儿房的门,回到房间。   陆衍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眼眸漆黑沉静,他扬了扬薄唇,说:“快过来休息吧。”   言喻没有动,直直地站立着。   她睫毛颤动着,声音平静:“许颖夏要回来了,陆衍,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许颖夏三个字,陆衍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一丝不耐,他声音淡淡,擦了擦头发:“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说的不明不白。   是他和许颖夏的关系,不会改变。   还是他和言喻的关系,不会改变呢?   陆衍漆黑的眼眸沉了沉,补充了句:“夏夏回来,并不会影响到你陆太太的地位的。”   言喻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他让她不用费尽心思去针对许颖夏。   她静静地看了陆衍许久,沉默了许久,忽然道:“陆衍,其实,你早就知道了许颖夏离开的原因了吧……”她弯了弯唇,语气很肯定,“你知道她和一个外国人私奔了,你早就查到了。”   陆衍的唇线锋锐得似是刀片。   “但你对她偏心,你很快就原谅了她,即便她现在真的给你戴了绿帽,但只要她愿意,你也愿意当她的哥哥照顾她,是么?”   ☆、046   陆衍的俊脸上没有几分表情。   他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言喻,像是觉得她无理取闹一般,他拧了拧眉,语气有些淡:“这并不重要。”   “不重要?”   言喻笑了,“只是因为是许颖夏,所以不重要了是么?你因为她的存在,连这种一般男人都接受不了的绿帽,都戴得了?”   她的语气里含了浓郁的嘲讽。   陆衍眸色沉沉,眉目风雪凝结,他抿紧了薄唇,绷紧了下颔的线条,却什么也没说。   他摆出了一副不想和言喻争吵的样子。   言喻抿了抿唇,咽了咽嗓子,拿了睡衣,去浴室冲了澡,出来的时候,她吹了许久的头发,才躺在了床上。   陆衍还没睡。   她躺下了,就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眸光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声音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言喻,你为什么要辞职?不是才工作没多久?”   言喻没有回答。   陆衍继续嗓音平淡地道:“你还年轻,刚进入职场,都需要从底层做起,而且,据我所知,你现在的组长对你很好,她没少给你工作机会。”他顿了顿,“是公司有人说你闲话?”   寂静的夜色中,房间很安静。   言喻侧过身,在黑暗之中盯着他,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悲哀和害怕,她在慢慢地受情感掌控,她害怕自己又变得多愁善感,但最可怕的是,她变成了怨妇。   言喻抿着唇,压下胸口翻涌的情感,她说:“都不是,我就是想辞职。”   陆衍想不到她现在突然想辞职的原因,他漆黑的眼睛里含了某种情绪,似笑非笑地问:“难道你也跟妈想的一样,想再生一个孩子?”   “没有。”   言喻反驳得很快。   陆衍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有些凉薄又淡漠:“那就好,现在真的不适合生孩子。”   “因为许颖夏么?”   言喻等了许久。   身边一直有男人的呼吸声响起,却没有了男人的回答声,陆衍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然后,他轻声道:“你别多想,睡觉吧。”   言喻放在了身侧的手指,一点点用力地攥起,闭上了眼睛,在恒温的室内,感觉到了一寸寸的冷意。   到了后半夜,言喻才睡了没多久,就忽然听到了沉闷的雷声,轰隆隆,从远方呼啸着过来,闪电在夜色中一闪,坼裂了漆黑的天幕,显得有些惨白。   忽然有炸雷响起。   言喻一个大人都被吓到了,她睁开了眼睛,想到的是小星星,打开灯,她的身侧那人已经不在了。   言喻急急忙忙地踩着拖鞋,因为脚疼,只能撑着墙,慢吞吞地磨蹭到了婴儿房,打开门。   灯光暖黄,屋子里的男人身形修长高大,他站着,裹着睡袍,短发凌乱,微微垂着头,背对着言喻。   走了进去,才发现,他怀里正抱着小星星,一下一下地低声哄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嗓音沙哑:“乖,不用怕。”   小星星揉着眼睛,小鼻子都哭得红肿了,小手紧紧地攥着陆衍的睡袍,不肯松开,似是这样,才感觉到温暖。   陆衍淡淡地抬眸看了眼言喻,皱了下眉头,不温不火道:“你怎么也起来了?你的腿不舒服,快去睡觉吧,我来哄她一会,已经让人去泡奶粉了。”   正说着,外面又有白光闪过,雷声轰隆。   陆衍眉眼低垂,灯光透过卷翘的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浅浅的阴翳,他薄唇弧度浅浅,看似冷峻淡然,但是动作却很温和。   他和那些爱女儿的爸爸,没有什么区别。   言喻动了动唇,站立着。   她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眸光一寸寸地略过了陆衍的五官。   她对这张脸很熟悉,不用看着他,她都能清楚地勾勒出他的样子。   他无情吗?无情。   可是他又是有温情的。   如果他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感情,她想,她现在也就不会那么纠结了。   纠结于这段关系,要怎么处理,是继续艰难维持,还是直接结束……   陆衍见言喻没动,垂眸淡淡地看着她:“看什么?舍不得去睡?”他唇畔的弧度扬了扬,“小星星刚刚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才哄住,等会看到你,你想去睡都没办法了。”   言喻轻轻地“嗯”了声。   呼吸浅浅。   她抬眸,说:“把小星星给我吧。”她坐在了床边,“我现在能抱她了。”   正好,佣人推开了门,轻声道:“奶粉泡好了。”   陆衍接过,微微弯腰。   言喻温柔地对小星星道:“别怕,是妈妈抱你。”小星星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松开了紧紧攥着陆衍的小手,乖乖地投入了言喻的怀抱之中。   言喻试了试奶瓶的温度。   小星星闭着眼睛,睫毛很长,但一碰到奶嘴,粉唇动了动,就开始喝奶,卷翘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陆衍低头笑了,薄唇染笑:“小馋猫。”   言喻仍旧沉默,没有说话。   两人哄到小星星重新熟睡之后,才回到了卧室,陆衍入睡前,揽了下言喻的腰,让她陷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又确保不会弄疼她的脚。   他淡薄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晚安。”   但这样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临近四点多的时候,小星星又哭了,言喻睁开眼,就听到陆衍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去吧。”   陆衍去把小星星抱了过来。   言喻说:“她今晚可能吓到了,所以一直睡不安稳,还是让她和我们一起休息吧。”   陆衍薄唇动了动:“嗯。”   过了会,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有些突兀,言喻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她微微抿唇,这个时间点会有谁给陆衍打电话?   陆衍却仿佛知道是谁的电话一般,他哄小星星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把小星星递给了言喻。   男人走到了桌子旁,看了眼屏幕。   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地收紧,因为用力,指骨微微泛起了白色。   他的侧脸清冽而冷峻,线条微微紧绷,看也没看言喻,接起了电话,就往外面走。   房门打开了,又缓缓地关上了。   他走向了书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言喻隐约听到了男人清淡平和的嗓音:“……夏夏?”   言喻低眸,垂下了眼睑,琥珀色的瞳仁很平静,她哄着小星星,轻轻地安抚着她的背:“乖,妈妈在呢。”   一直悬着的心脏,忽然就慢慢地落地了。   她的背靠着床头,抿唇,嘴唇的弧度很浅。   小星星睡着之后,言喻下床。   落在地面的那一瞬间,脚有些疼,她睫毛颤抖了下,仍然走到了窗边,拉开了一点点窗帘,往外看去。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隐隐约约有哗啦啦的雨声,雨点如水注,噼里啪啦地打在了窗户玻璃上。   别墅楼下,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还有不轻不重的汽车引擎声。   言喻垂眸,睫毛轻轻地翕动了下。   下一秒,两束刺目的车灯就亮了起来,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毫不停滞地开出了别墅院子,绕着山道,直直地奔向了许颖夏所在的地方。   言喻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也亮了下。   是陆衍打来了电话。   言喻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接起这个电话。   陆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因为夜晚,他压低了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从喉间溢出:“言喻,我临时有事情,出去一趟,你先休息,如果小星星还哭,你就让佣人进去帮你,别太累了。”   “嗯。”   言喻的手指松软了力气。   大雨瓢泼,越来越大,喧嚣着,要吞没了一切。   *   隔天。   雨水冲刷过后,位于山区的别墅风景格外干净好看,言喻推开了窗户,抱着小星星,站在了二楼的窗口。   周韵正在花园里浇花,二楼高的树上有雨滴悬着,青翠欲滴。   电线上,停着一排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小星星黑漆漆的眼眸好奇地看着,慢慢地露出了笑,眼睛似是小月牙。   言喻下了楼,周韵也从花园进来了。   她问:“阿衍昨晚怎么半夜跑出去了?”   陆承国推了推老花镜,抿着唇,不想让周韵问这些:“走了就走了,他从小到大哪天听话了?你自己都没办法让阿衍听你的话,你怎么能强求言喻?”   周韵胸膛起伏了下。   快到吃早饭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周韵去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周韵眼睛里的笑意,一点点绽放:“好好好,回来了就好!这孩子,真是不听话,等我见到她,非得好好批评批评她。”   周韵挂断电话,笑了下,说:“昨晚是夏夏突然回来了,阿衍是去接她了。”   言喻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可是当周韵讲出了这些话的时候,那些字眼,就像是一把箭,直直地击中柔软的心。   陆承国看了下言喻,说:“阿衍这孩子,就是重视朋友感情,他就是把夏夏当做妹妹的,他有分寸的。”   这句话是说给言喻听的。   他想替言喻解围,却只让言喻更加难堪。   周韵给陆承国叉了块水果,清了清嗓子,说:“对,你别想太多了,阿衍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他跟夏夏就是普通青梅竹马的关系。”   周韵这人,虽然刻薄,但她记得小时候的夏夏救过阿衍,还因此失踪过,而许家却不曾要求过什么。   越是这样,周韵越是愧疚,越是想对夏夏好。   更何况,夏夏甜美、聪明又乖巧,招人疼爱的很。   早饭快结束的时候,周韵问陆承国:“夏夏现在去医院了,她爸爸状态还不错,我们也去看看他吧?”   陆承国“嗯”了声,抬眸看了眼言喻,温和道:“言喻,等会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一家人去看看许家的。”   他不希望因为夏夏这孩子的归来,而破坏了陆衍的婚姻。   言喻笑了笑。   牙齿却在咬着自己的唇肉,疼意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口腔里充斥了血腥气。   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地捏着。   有些呼吸困难。   *   许颖夏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及踝,皮肤干净,五官清秀,笑起来的样子很甜,偶尔唇畔还能看到小小的梨涡。   离开了将近一年,她看到大家的时候,有些紧张,但还是弯着眼睛笑,骨子里依旧透着小公主式甜美。   没有其他的原因。   因为有陆衍站在她的身后,他和以前一样,会做她永远的后盾,让她永远有众星捧月的资本。   不论她有多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会尽可能地满足她。   比她所有的亲人,对她都好。   许母看到许颖夏的那一瞬间,眼眶就湿了,她红着眼睛,跑过去,抱住了许颖夏:“你这孩子,怎么偷偷跑了这么久,妈妈真是太宠你了!我以后不会这么纵容你了!”   许颖夏的眼睛也落了泪,她睫毛上沾了晶莹的泪珠,咬着下唇,压抑着呜咽:“妈妈,我好想你。”   走廊的尽头,许颖冬站着,背脊挺直。   她的手指用力地攥着,心脏被怨气累积得快要爆炸了,胸口沉沉地起伏,呼吸声都有些重。   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三人,眼神很陌生很陌生。   到底凭什么?   都是许家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她许颖夏就那么好命?   为什么陆衍只宠爱许颖夏?从小到大,她许颖夏就是公主,就是人群的焦点,重遇了陆衍之后,每一年,她的生日宴会都由陆衍承包,她想要什么东西,不管是限量的,还是绝版的,隔几天,一定会出现在她的手里。   为什么妈妈也偏心许颖夏?她不过就是小时候丢失过而已,就因为丢失了,她就变得金贵了么?许颖夏不在的时候,家里人谁也不敢刺激妈妈,就怕妈妈再一次崩溃。   许颖冬越想,越是怒火熊熊。   所有的一切回忆,都是划在她心口的刀刃。   让她血肉模糊。   许颖夏和妈妈抱头哭完,就看到了许颖冬,她笑了起来,眉眼温暖:“冬儿!”   许颖冬的指甲掐入了掌心里,艰难地扯出了笑容,走过去:“姐。”   许颖夏扬了扬头,看着陆衍:“阿衍,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帮我照看着我妹妹?”   陆衍漆黑的眼里闪着星点笑意,他勾了勾菲薄的唇:“有。”   “那就好,你不能趁我不在,欺负冬儿。”   陆衍笑了:“不会的。”   几人正说着,病房的门打开了,医生们从中鱼贯而出,医生戴着口罩,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说:“你们可以进去了,不要太久,20分钟左右,就得让病人休息了。”   许志刚躺在了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但精神挺好的,黑眸鹰橓,透着几分凌厉。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了许颖夏的身上。   许颖夏咬着下唇,睫毛颤抖,下意识地就抓住了陆衍的手臂,她有些害怕爸爸。   她眼圈红红,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许志刚黑眸冷静,他动了动唇,因为不舒服,嗓音很低:“你还知道回来。”   “对不起。”   陆衍抿唇,说:“伯父,夏夏知道错了。”   许志刚目光落在许颖夏抓着陆衍手臂的手上,说:“松开,他结婚了。”   许颖夏在他凌厉眸光下,不得不松开。   陆衍手指蜷曲了下,想到了言喻,抿了唇,垂下眼眸,没有说什么。   几人说了好一会,医生来提醒他们,得让病人休息了。   许母、许颖夏和许颖冬都出去了,陆衍在快走出病房的时候,忽然转过身,盯着病床上的许志刚,淡淡道:“伯父,那天是伯母给你输血的。”   许志刚静静地看着陆衍。   陆衍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下:“夏夏她的血型……”   他话没有说完。   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了许志刚的脸上,不放过许志刚每一寸的表情变化。   许志刚眼里眸光大盛,抿着唇,淡声:“你想说什么?”   陆衍拧眉,墨黑的眼眸极尽深沉,继续审视了许志刚一番,指尖发紧,又慢慢地松开:“没什么。”   病房门缓缓地合上。   陆衍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许志刚收回了视线,望向了窗外。   眸光深邃。   夏夏长大了啊。   有些事情,也瞒不住了。   但他自认为,对夏夏也是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   他闭上了眼睛,眼角似是有些湿润。   眼前出现了女婴模糊的笑脸,眼睛弯弯,粉粉嫩嫩,然后,笑脸缓缓地消失了,再也找不到。   他也感谢夏夏的出现。   在那个时间点,让他太太重新振作开心了起来。   *   陆衍站在走廊里,看了下时间,他问许颖夏:“要不要去吃饭?”   许颖夏走了过来,勾住了他的手臂。   “好啊,阿衍。”   她的声音很轻。   陆衍垂眸,瞥了眼她的手,抿唇,没说什么,两人往电梯走去。   电梯在这一层楼停下了。   “叮”一声。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   陆衍眸光微微定住。   电梯里站着周韵、陆承国,还有言喻和小星星。   陆衍抿紧了唇角,唇线有些直,下颔线条微微绷着。   言喻坐在了轮椅上,她背脊挺直,琥珀色的瞳仁很冷淡,深邃,平静,没有感情。   小星星就在周韵的怀里抱着。   陆衍喉结上下滚动,菲薄的唇动了动:“你们来了。”   紧跟着几人的保姆,把言喻从电梯里推了出来。   许颖夏看到言喻的一瞬间,瞳孔瑟缩了下,她紧紧地抿着红唇,长睫毛轻轻颤动,漆黑的眼里氤氲了水汽,闪过了一丝慌乱。   她还没做好见言喻的准备。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陆衍的手臂,慢慢地用力。   陆衍感觉到了她的紧张。   他侧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许颖夏视线游移,笼罩在了周韵怀里的小星星身上。   她睁大了眼睛,似是害怕,又似是有其他复杂的情绪,胸口起伏,眼圈微红,咬紧了牙根,怎么也不敢对上小星星的眼睛。   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无形间透着楚楚可怜。   言喻虽然坐着,腿上还绑着石膏,但她的气势一点都不弱。   琥珀色的瞳仁里,清晰地倒影着许颖夏的脸。   许颖夏在言喻的眸光下,莫名其妙地开始害怕,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压下情绪,对着言喻笑了笑:“言喻,你来了。”   这句话,和陆衍说的一模一样。   言喻轻轻地“嗯”了声,抿着唇,精致的脸上没有几分表情,她淡淡地瞥了眼陆衍,又继续看了眼许颖夏。   陆衍菲薄的唇没有什么弧度,他忽然想起了一年前。   言喻和夏夏在医院的那次见面。   然后,夏夏就离开了。   不知怎么的,他修长的身形下意识地挡在了许颖夏的身前,时间很短,也就那么一瞬间,他就移开了。   但就是那一瞬间,他摆出了一副保护许颖夏的姿态。   言喻的心脏缓缓地沉了下去,不再看陆衍,薄唇被她咬得几乎失尽血色。   周韵根本就没花心思去注意几个年轻人之间暗潮涌动,她对着许颖夏笑了起来,叫她:“夏夏。”   许颖夏吐了吐舌头:“伯母。”她看了看陆承国,更是羞愧,“伯父。”   陆承国笑容慈祥和蔼:“回来就好。”   周韵佯装生气:“你这臭丫头,一点都不懂事,你就是不想嫁给你衍哥哥,也不要离开家这么久呀,让人多担心啊。”   许颖夏没有回答。   陆衍从周韵的怀中抱过了小星星,他抱高了小星星,将她圈在了怀里,漆黑的眼底缓缓地浮现了笑意。   许颖夏抬起眼皮,强迫自己,看了下小星星。   她很惊讶,在陆衍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笑意,他侧脸的线条都仿佛温柔了起来,唇角微挑。   许颖夏握紧手指,指尖掐入掌心里,问:“阿衍,你很喜欢孩子吗?”   陆衍菲薄的唇动了动:“不喜欢。”   他仍旧温柔地抱着小星星,嗓音还是一贯的淡淡:“但小星星除外。”   “是吗?”   许颖夏抿着唇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周韵他们来得不凑巧,许志刚休息了,也不好再打扰,正好叫上许母、许颖冬,几人一起去餐厅吃饭。   ☆、047   许颖夏笑容甜美,她对所有人都很好。   因为从小到大被人甜宠着长大,笑起来眼睛弯弯,唇角的梨涡浅浅,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颊,同她一起微笑。   她看起来也没有心计,眉眼间透露的都是单纯。   任谁都会喜欢这样单纯的女孩子。   陆衍黑眸瞥了她一眼,也觉得许颖夏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许颖夏自然地缠上了陆衍的手臂:“阿衍,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陆衍笑:“人这么多,吃火锅很不方便。”   周韵不赞同,她嗔怪:“没事的,夏夏在国外待了这么久,肯定想念我们自己的东西啊,我知道有一家老火锅不错,每个人一个小锅呢,吃起来也方便。”   陆衍唇线淡淡,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许颖冬脸颊娇俏:“陆伯母,你也太疼姐姐了,我不要,我也要你疼。”   会撒娇的女孩,自然是惹人疼爱的。   即便她说了内心最真实的话,也不过被其余人当做了玩笑话。   周韵笑着看她:“就你这丫头爱撒娇,伯母哪里不爱你了,还不是一样的疼爱。”   保姆推着言喻的轮椅,跟在了众人后面。   言喻盯着几人的背影,脑海里什么都没想,一片空白,只是,她突然想起了小星星,眸光落在了小星星身上。   她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地沉浸在和徐颖夏重逢的喜悦之中,只有她的小星星还记得妈妈。   小星星趴在了周韵的肩膀上,漆黑圆润的眼眸一直盯着言喻看,她脸颊肉嘟嘟的,小嘴巴粉嫩,小手蜷缩着,对上言喻的眼睛,她就弯弯地笑。   她头顶上戴着粉嫩的花边太阳帽,更衬得一双眼睛如黑珍珠一般。   许母一直笑着盯着许颖夏看,怎么看,都不知道满足,她想着想着,眼眶就又有些热了,忍不住红了眼圈。   许颖夏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怀孕的时候特别辛苦,生产的时候也很艰难,几乎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或许是来之不易,所以她对夏夏的感情格外的深。   更何况,夏夏是个招人疼爱的孩子。   从出生开始,就很少哭,喂饱了,换好了尿布,睡饱了,只会乖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安静乖巧,不给大人增添麻烦,连经验丰富的保姆都夸夏夏和其他的小孩不同,特别惹人疼爱。   许家的生意也是从许颖夏出生之后,突然腾飞的。   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在乎运势,也导致了许志刚和许母都偏爱夏夏。当然,许家生意的腾飞在最开始的时候,离不开陆家的帮助。至于陆家为什么帮助,原因很简单,小时候的陆衍喜欢夏夏。陆衍是陆家的独子,多的是人想要讨好他,却没想到最后的突破口居然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孩。   许母忽然摸了摸许颖夏的头发,心里生出了一片的柔软。   她的夏夏命里天生富贵。   幸好,后来又找回了她的夏夏。   那段夏夏丢失的记忆,许母早已经模糊了,第一次为人母,第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她所有的怨气无处发泄,明明就是陆衍的错,她却因为陆家的权势,不敢得罪陆衍,甚至还要依赖陆家的权力,讨好陆家,来让陆家帮忙找回她的夏夏。   那段时间,她昏昏沉沉地病倒在了床上,在医院昏天暗地住了一个月,她好几次做了噩梦,梦到她的夏夏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撑不过那个冬天。   一个月后。   许志刚抱着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婴,红着眼睛告诉她,夏夏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有些陌生。   从心里深处生出了抗拒。   医生说是因为她病了。   许志刚说是因为她很久没见到夏夏了,所以才会生疏。   她原本不信的。   但后来发现,他们说的都对。   她大病了一场,仿佛新生,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当她看到小女婴对她微笑的那一瞬间,心里跟着生出了如湖水漫潮一般的无尽温柔。   那是圆满和母爱。   *   许颖夏感觉到了许母的目光,甜甜地朝着许母弯了弯眼睛:“妈妈,你又在看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得更漂亮了呀?”   许母无奈:“是呀,我的夏夏最好看了。”   许颖夏声音很轻很柔:“那妈妈,我今晚和你睡觉,好不好?”   “当然好。”   许母回应着,忽然想起了陆衍的太太。   阿衍娶了媳妇了,阿衍现在不再是夏夏一个人的了,而是属于那个突然闯入夏夏和阿衍世界的陌生女孩的了。   夏夏离开的时候,许母因为担忧,身体又一下垮了,精神不济,在医院的病榻上缠绵了许久,让她根本就分不出心思去看陆衍的新太太。   但现在,她必须为夏夏打算了。   夏夏单纯可爱天真,但那个女孩并不是这样的。   许母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言喻,不经意间,却和言喻琥珀色的瞳仁对上了。   她心脏莫名地微微一颤,有些疼,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埋在了柔软心脏中。   许母缓过了那阵疼痛后,心里生出了不喜。   她将心脏的震颤,归结于言喻眼神的凌厉。   她听说,言喻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成长在你争我抢的孤儿院里,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居然又能留学,还多才多艺,现在也活得很优秀,甚至,当初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嫁入陆家,说她单纯、没心机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许母抿住了唇,眸光深了几分。   言喻垂下了眼睑,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映衬得那张精致的脸,有些苍白。   她也当了妈妈了。   她自然知道,当一个母亲露出了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许母想为许颖夏出头。   言喻鼻尖有些酸,她不讨厌许母这样的心态。   只是有些羡慕许颖夏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疼爱之中长大,而她却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温情。   小时候,她在泥淖之中努力挣扎的时候,还会想,如果有一天她爸爸妈妈来找她了,她要先问他们,为什么不要她了,然后再告诉他们,她一直在期待他们的到来,只要他们以后好好爱她,她还是很爱很爱他们的。   再大一点,这样的念头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她知道,她的父母不要她了,永远不会出现了。   她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   到了酒店,经理恭敬地过来,引着他们去包厢。   陆衍一路上都有注意言喻,言喻脚受伤了,言喻是他的太太,言喻和他在一起了,言喻是小星星的妈妈,这些都是他对言喻尽必要关心的理由。   走廊的地毯柔软,落地无声,设计却有些不太方便轮椅的推动。   周韵他们都没注意到,身后的保姆推着言喻前进的时候,差点就把言喻摔倒在了地上。   保姆一脸慌张,因为怕周韵责骂,连道歉都是压低了嗓音:“少奶奶,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她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低沉优雅的嗓音打断了。   “让我来吧,以后小心点。”   语气里有责怪,但并不打算追责,保姆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陆衍身影颀长,酒店的廊灯倾泻下了柔和的光线,朦胧地笼罩着陆衍深邃英俊的五官,他菲薄的唇微微抿着,不咸不淡地道:“你脚怎么样了?”   言喻没回答。   陆衍蹲在了她的面前。   言喻躲闪不及,原本低垂着的眸光,迫不得已地对上了陆衍的黑眸,他眼眸干净纯粹,清晰地倒影着她的缩影。   他勾了勾菲薄的唇,仿佛看透了一切,但却不会说破。   “心情不好?”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嗓音低哑,带着醇厚。   “腿还疼吗?”   言喻没有理他。   下一秒,陆衍忽然背对着她蹲了下去,男人的背脊宽大,肩膀挺括,脊柱笔挺,透着安全感。   他嗓音低沉平淡:“我背你。”   “不用。”言喻说,声音有些冷淡,她看着保姆,“帮我推吧,陆衍,你让开。”   陆衍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微微拧着眉,也不再坚持,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言喻。   许久,似笑非笑,挑了挑硬朗的眉,菲薄的唇动了动,声音低低沉沉:“我抱你进去。”   这一句话是陈述句,是命令,而不是商量的语气。   言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陆衍横抱在了怀中,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陆衍略略冷硬的下颔线条,他性感的喉结微微凸起,上下滚动了下。   言喻挣扎了两下,只换来了陆衍更加有力的搂紧。   她的鼻子撞上了他冷硬的胸膛。   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独有的甘冽的气息,充斥着鼻息。   “别闹。”   男人的嗓音似乎含了淡淡的无奈,但又似乎什么情绪都无。   进了包厢里,众人都抬起眼皮,有些愣怔地盯着陆衍抱着言喻进来,陆衍声线淡然,眼眸漆黑,他淡声:“言喻脚不舒服。”   他把言喻放在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他坐在中间,而他的另一边,是许颖夏。   菜很快就上齐了,言喻吃饭不太方便,因为很多菜她都夹不到,她就随便吃了点面前的菜,小星星知道妈妈不舒服,她乖乖地坐在了周韵的怀中。   陆衍漆黑的眼眸扫了下言喻,淡声吩咐。   没过一会,保姆就进来了,她尽职尽责地为言喻夹菜,言喻方才吃不到的菜色,全都能吃到了。   餐桌上的众人都在讨论许颖夏和陆衍的往事,陆承国皱着眉,想阻止,但他一个大男人,真的不太懂要怎么打断这种女人之间的谈话。   一顿饭吃下来。   言喻知道了陆衍曾为许颖夏买下过一个游乐场,取名叫做:夏夏游乐园;陆衍还为许颖夏资助了好几个艺术团,甚至恶意收购了一个娱乐公司,只因为那个公司骂了许颖夏;陆衍最喜欢的是许颖夏漂亮的手……   言喻觉得自己胸口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陆衍会为言喻叫来保姆帮她夹菜。   但他会亲手,为许颖夏剥虾。   爱和不爱的界限,永远那么分明。   周韵抱着小星星,吃饭都吃不饱,陆衍就过去,抱了小星星,小星星因为困,已经闭上了眼睛,睡得香甜。   她睫毛浓密,粉唇微张。   陆衍侧脸的弧度柔软了下来。   生命就是这样神奇,这是他生命的延续,却又是个独立的生命体,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脸型都像极了他。   她第一次喊人的时候,却是软着声音对他喊爸爸。   当初和言喻结婚,他以为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后来,当他得知小星星是他女儿的时候,又忽然心里软了一片,如果是错误,那也是个美丽的错误。   只是,当年。   他毕竟和言喻上床了,做了对不起夏夏的事情。   夏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曾问:“阿衍,你会不会一辈子对我好?”   他是怎么说的呢?——“会。”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他无奈:“因为我爱惨你了呀。”   “那你不能背叛我!”   “如果我背叛了你呢?”   她气咻咻的样子像极了被抢走了心爱东西的小女孩:“我要抢回来的!”   “好,我站着不动,让你抢,好不好?”   他不知道,这次夏夏回来,会想办法抢回来么?那他又会怎么选择?小星星又该怎么办?   陆衍眸光漆黑,目光沉静冷淡,他瞥了眼言喻,唇线是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   吃饭完,保姆推着言喻去洗手间,言喻上完了厕所,在保姆的帮助下,坐在了轮椅上,一抬眸,就看到了许颖夏。   言喻的神色很冷淡,甚至渗透出了寒意,她似是没看到许颖夏一般,慢条斯理地洗了手。   许颖夏的眸光一直笼罩在了言喻身上,她微微蹙着眉,水光闪动,似是犹豫着想问什么,却不敢去触碰。   言喻看她这样子倒是笑了,只是眼底没有丝毫笑意,浮冰沉沉。   她说:“夏夏,你想问小星星对吗?”   许颖夏咬了下唇。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陆衍喜欢小星星,并不是因为他认为小星星是你的女儿,只是因为小星星招人疼爱。”   许颖夏怔怔的,她迟疑了下,声音很轻:“可是……那也是因为我的基因,她才可爱的啊。”   她说着,瞥了眼保姆,不知道言喻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连保姆都不赶走。   言喻闻言,眸色彻底冷下,声音也很冷:“小星星不是你的女儿,是我的,从始至终,她都是我的女儿。”   言喻懒得遮掩,“当初那个手术,用的一直都是我的卵子,小星星和你一点血缘上的关系都没有。”   许颖夏的瞳孔猛地瑟缩,她抿住了唇,脸色一刹那苍白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言喻会这样做。   “你撒谎。”   她怔怔地道,眼圈倏然就红了。   言喻没说话,唇畔的弧度浅浅。   保姆听了一耳朵,心惊胆战,慢慢地推着少奶奶往厕所外面走去。   “你想用小星星留住阿衍吗?言喻。”许颖夏声音是颤抖的,带着隐约的哭腔。   言喻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问:“许颖夏,你是打算重新回到陆衍的怀抱的么?”她声音有点讽刺,“你还记得,是你先抛弃了他的么?”   许颖夏咬着下唇不说话。   言喻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蜗里:“许颖夏,你应该学着长大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一直如你意,你想让我代孕我就代?你想让我帮着生孩子,我就生?你想让我帮忙照顾陆衍,我就照顾?前面这些事情,我的确做了,但我所有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我自己。”   她笑了下:“所以,你现在想让我离开,做梦。让我想想,你回国之前的设想是不是,你一回国,亲情、爱情和友情都在等着你,最好我乖乖地和陆衍离婚,腾出了陆夫人的位置,孩子也给你生好了,你就是人生赢家了,对不对?而我就是一个丧家犬?”   她每一个字眼都是锐利的刀剑,直直地割破了许颖夏的伪装。   许颖夏瞳孔瑟缩。   言喻继续补充道:“或许,你还设想着,要给我多少钱打发我,对不对?陆夫人的位置,我不会让出去的,就算让了,夏夏,我也不会让你开开心心地成为新的陆夫人的。”她顿了顿,“如果你打算对小星星下手,我会让你彻底失去陆衍。”   许颖夏似乎还沉浸在了打击之中。   她沉默了很久。   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   咬着唇,不知所措。   她做错了吗?她错在了哪里?她只是需要爱情呀!阿衍一直说爱她,却让她患得患失,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爱得太敏感、太自卑,所以才离开了呀。   她现在意识到自己对阿衍的爱了。   她想重新挽回这一段感情而已。   言喻又不喜欢阿衍,她为什么要缠着阿衍?   保姆小心翼翼地推着言喻,她忽然觉得,她一直以为太过受气包的少奶奶,或许没有那么软弱。   言喻轻声道:“忘掉刚刚在洗手间听到的一切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保姆连忙点点头。   言喻面无表情。   *   但最先行动开炮的人,却是许颖夏。   她闹着要跟陆衍回老宅住。   言喻和陆衍快要睡着的时候,陆衍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下,言喻轻轻地拧了下眉头,但没有醒。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陆衍轻轻下了床。   房门打开又合上。   言喻继续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之中,盯着天花板。   她口有些渴,拄着拐杖,想去倒水喝。   沉默了半天,她还是站在了门后,一点点地拉开了房门。   许颖夏就住在他们卧室的对面。   她的卧室门紧紧地关着,但门旁边站着两个身影,男人高大,女人柔美,许颖夏正在踮起脚尖,吻在了陆衍的唇上。   言喻看不见陆衍的表情,看不到陆衍的神情,看不清陆衍的动作。   以前陆衍和许颖夏在伦敦恋爱的时候,她见多了这样的吻,见多了他们之间的亲密,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难受。   言喻慢慢地关上了房门。   她的背紧紧地贴着房门,许颖夏是故意的,她刚刚分明看到了她。   言喻慢慢地冷静下来。   *   言喻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锻炼走路,她希望脚上的伤快点好,她请了个康复师,按小时付费,每次锻炼完,言喻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但幸好,成效卓越。   一周后,她已经能够不靠拐杖走了,只是脚步还是有些疼。   她必须慢慢地走。   言喻再一次地查收邮箱里的邮件,这一次,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全英文的邮件。   来自高伟绅律所。   她之前投的简历,有回音了。   律所让她下午就去面试。   言喻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她好几天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俯下身,在小星星的脸上落了一吻,说:“亲爱的,妈妈好开心啊,妈妈要有工作了。”   小星星蹭了蹭香喷喷的妈妈,“吧唧”一声,吻在了言喻的脸颊上。   *   对于面试,言喻准备得很充分了。   她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在林姨的帮助下,洗了个澡,林姨快速地帮她吹干头发,言喻对着镜子,拍拍水乳,上防晒,开始化妆。   小星星在地毯上坐着,时不时地朝着言喻笑。   言喻挑选了较为正式的suit,浅蓝色的衬衫,黑色的裙子,腰窝深陷,臀部弧度优美,两条长腿又白又直。   正式又不失优雅。   因为脚受伤了,只能穿平底鞋,幸好言喻白,个子也不矮,穿平底鞋也显得有气质。   她全身上下选择的都是英国人会喜欢的类型,还特意背了个英国牌子的链条包。   因为这一次准备收实习生的律师,是英国华裔,姓秦。   言喻在办公室外等着,过了许久,才有秘书出来,让言喻进去面试。   言喻走路的姿态很慢,就怕弄伤了脚。   办公室里,男人坐在了办公桌后,眉眼冷冽,抬眸,看到言喻的那瞬间,挑了挑眉,再注意到她走路的速度,有些不耐。   男人开口,说的是中文,却带了点拗口,有些生疏:“言……喻?”   他对着简历道。   言喻抬起头,没想到,居然是那天救了她的那个律师。   男人淡淡:“我叫秦让。”   ☆、048   言喻有些愣怔,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回看着秦让,还是站在了原地。   秦让背脊靠在了椅背上,他伸长了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敲了敲,显出了他的不耐。   他身上穿着纯黑的西装,抬眸,眼神里很淡漠。   “言喻,坐下。”   言喻反应过来,微微地笑了起来,她回过神,都不知道她刚刚为什么要愣怔住。   她慢慢地走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秦让的脸色很淡,但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直接开口道:“言小姐,自我介绍一下吧。”他顿了下,补充,“用英文。”   言喻咽了咽嗓子,才开始说话,她的声音轻柔,很干净,如同山涧清泉一般:“我叫言喻,毕业自LSE,曾在英国的PITER律所和地检署实习过,在本科和研究生期间,多次获得校级、国家级奖学金,兴趣爱好广泛,一年多前回国,回国后,曾入职陆氏集团法务组,任职过陆氏集团在英国地产收购的项目法务组组长,今年9月份,刚刚参加了司法考试。”   秦让低垂着眼眸,下颔的线条冷硬,他在认真地听言喻回答。   她的英语还不错,虽然只有简单的自我介绍,但她说话流畅,发音标准,并没有因为回国的一年多,而将英语抛弃了。   至于她的经历,他早就在简历里看过了。   秦让眸光定在了简历的某一行上,抬起眼皮,他看向了言喻。   外面阳光灿烂,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言喻眉眼干净,皮肤白皙,背脊挺直,坐姿优雅,看起来充满了自信,但又不至于太过张扬。   她说话的时候,咬字很准,嗓音软濡,语速适中。   这样的人,脾气不容易急躁。   等她结束自我介绍,秦让懒洋洋地盯着她,目光浅淡平静,薄唇轻启,问她:“你是第36届雷特模拟法庭大赛的冠军队伍的组员?”   雷特模拟法庭大赛是全球性法学生赛事,目前为止全球最大的国际空间法赛事。   言喻点点头。   她大学有段时间对国际空间法很感兴趣,便加入了学校的参赛队伍,参加了那一次的模拟法庭大赛。   她说:“你可以翻下简历的最后,附了一份当年参加大赛的pre。”   秦让的眉间似乎有些笑意,不再像刚刚那样冷寂,他唇角微勾:“虽然雷特是全球最大的国际空间法赛事,但每年参加的人并不是很多,一般都是爱好者参加,你也是爱好者?”   言喻点点头。   秦让眼眸漆黑,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到了那篇pre,阅读了起来,他昨晚没看得那么详细,现在却发现这篇文章中有许多有意思的观点。   他在阅读的时候,言喻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好一会,秦让才抬眸,他的声线低沉,带了干净的笑意:“我也很喜欢国际空间法,但很无奈,没能一直作为学者研究下去,而是进入了律所,当起了律师,我也参加过雷特模拟法庭大赛。”   言喻忽然发现,她对秦让的第一印象在慢慢地发生偏离。   她原本以为秦让是个冷情毒舌的人,现在发现,秦让似乎有些可爱,带了英国人绅士风度的幽默。   “言小姐,现在,我需要你完成一份笔试,等你完成了之后,再等我批阅过后,就恭喜你成为秦大讼棍的实习律师。”   言喻失笑,她眼眸弯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律师自称讼棍。   秦让的秘书走了进来,在言喻面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一杯咖啡,和一张试卷。   秦让动了动薄唇:“半个小时。”   他说完,就不打扰言喻了,他继续查阅卷宗,过几天还要开庭。   言喻在写最后一道题,这一道题跟法律知识点毫无关系,大概是秦让想了解一下言喻的法学思维。   问题是——你怎么看待很多人骂律师替罪犯洗脱罪名,质疑律师为什么要替坏人辩护,你认为一个律师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样矛盾尖锐的问题,很多人都会疑惑。   言喻也曾疑惑过,她抿着唇,睫毛颤抖了下,还没落笔。   耳畔忽然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他嗓音低沉,带了点笑意,尾音拉长了,透着散漫懒散。   “怎么不写了?”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直接抽走了言喻的卷子,他眸光漆黑,大致地浏览了过去,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直接道:“恭喜你,法律知识稳扎稳打,基础题完成得很不错。”   他说着,头微偏,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   “不过,我现在要你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他眼眸深邃,收敛了笑意,微微绷着下颔,视线锐利如出鞘的剑,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言喻握着笔的手,缓缓地收拢,又缓缓地松开。   阳光下,她眉眼精致,神情淡淡,天鹅颈白皙修长,她说:“律师这个职业不应该简单地用世俗观念的好人、或者坏人来评判,因为他们就只是以法律为准绳,他们在法律允许的范围,维护整个人类的人权发展。”   秦让挑了挑眉,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光。   言喻继续道:“至于律师为什么要替坏人辩护,这句话本身就是错误的。在还未审判之前,每个人都是无罪的,谁也不知道真相,这时候的嫌疑人只是一个需要律师来帮他对抗国家权力的人,因为他有可能是被无辜陷害的,如果没有律师的辩护,被冤枉的人只会更多。”   “还有律师的职业不是为罪犯洗脱罪名,而是确保每一个嫌疑犯被合法公平地审判,只要检方证据不足、证据虚假、证据有漏洞,你就要为那个嫌疑犯声张权利,因为他存在被冤枉的可能。”   言喻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她唇畔荡开了笑意:“我看过之前你辩护过的案子的判决书,很精彩,律师不是上帝,检察官也不是,谁也没有上帝视角去评判嫌疑人有没有杀人,所有人都只能靠证据说话,证据不足,就该释放,只不过群众自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站在所谓的道德高地鄙夷他人。”   秦让黑眸幽深,喉结无声地动了动,他认真地审视着言喻。   她皮肤很白,眼睛乌黑湿润,水色氤氲,眼波流转,都是妩媚,看人的时候真挚、认真又有点傻气,但对法律的理解又这样理性,一点都不像一个律政新人。   真是……有意思。   他不禁期待起,和她工作的日子。   “不错。”他笑,他的声音在他的唇齿间滚了几道,然后才缓缓地开口,叫她的名字:“言喻,恭喜你,加入高伟绅律师事务所。”   他压低了嗓音,却莫名地和言喻离得有些近。   她薄薄的皮肤有些发热。   “那天看你在法院傻乎乎的样子,还以为你又蠢又傻,甚至还以为你圣母心过剩,不过你的确手脚有些笨拙,需要多多锻炼。”   言喻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秦让也太直接了吧!   哪有人当面这样说女孩子的?还……又蠢又傻……   言喻抬眸。   秦让又叫了遍她,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言喻。”   他的声线慵懒低沉,故意拖长了尾音,莫名地有些亲昵,言喻有些不自在,她似乎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在男人的嘴里莫名的暧昧。   她耳尖发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和秦让拉开了点距离。   秦让笑了笑,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明天就入职吧。”他语气淡淡,“你资料上写你已婚已孕了,唔孩子多大了?请保姆了么?应该不会耽误工作吧?”   言喻摇摇头,弯弯唇角:“快一周岁了,有保姆在,不会影响工作。”   “那就好。”他语气慢悠悠,眸色清亮。   棋逢对手。   人生幸事。   *   言喻走出了大厦,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淡笑不语,抬眸,往天空上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自由。   她伸出了手指,阳光从指缝漏下。   倾泻。   她收拢起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   言喻回到家里,心情很好地泡了个澡,林姨做了大餐,三人一起吃了庆祝餐,恭喜言喻找到工作。   言喻为了第二天的工作,很早就躺在了柔软的被窝里,难得放松身心,早早地就睡了。   陆衍回来的时候,动作很轻地打开了门。   房间里,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大床中央有细微的隆起,里面躺着的人是言喻。   陆衍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落地灯的光,却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清言喻的脸。   她侧躺着,姿势随意慵懒,黑发铺散开来,腰窝深陷,一手可握,一条白皙的腿蜷缩在了被子外。   轮廓朦胧,氤氲雾气。   让人一看到,就有些温暖。   陆衍笑了笑,弯腰,握着她的脚踝,帮她把脚放进了被窝里,拉上了被子,盖住了她美好的身体。   他则去了客房的卧室洗澡,为了不让洗澡的水流声吵到言喻的睡眠。   陆衍洗完澡,这一次,言喻迷迷糊糊间感觉到陆衍回来了。   陆衍躺进了被窝里,长手一揽,抱住了言喻,言喻迷迷糊糊间,没有任何防备,就直接翻身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仍旧闭着眼睛睡觉,但沙哑着声音呢喃:“你回来了……”   “嗯。”   陆衍微微垂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   最后,轻轻的吻,带着凉薄的温度,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手指收拢了起来,让她更好地窝在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   今晚,许颖夏想和以前的朋友重新聚会,便让他安排了。   和以前一样,夏夏一开始会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但她喜好社交,最后一定会融入群体之中,然后失望地对他撒娇:“阿衍,你怎么不陪我。”   陆衍失笑,夏夏走了没多久,傅峥就坐在了陆衍的身边。   陆衍没抽烟,但是傅峥抽了,他“啪”的一声点燃了打火机,幽兰色的火苗吞噬了烟,只剩余一点猩红。   傅峥吐出了白白的烟雾,动作慢条斯理,他睨了陆衍一眼:“真不抽烟了?”   陆衍温温凉凉地嗤他:“早戒了。”   傅峥笑了,弹了弹烟灰,漆黑的眼眸有些意味深长:“言喻有点本事啊,把你照顾得这么好,应该说,把你管得这么好。”   陆衍唇畔的弧度浅浅,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傅峥摁灭了烟头,靠回了沙发,忽然淡淡地问:“夏夏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是要和夏夏重新在一起吗?”傅峥嗓音平淡,“如果是的话,你还是趁早跟言喻说清楚,言喻是个好女孩,如果你好好地跟她说的话,她一定会同意的。当然,如果你不想要跟夏夏重新在一起,你就对言喻好一些。”   陆衍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傅峥挑了挑眉,对陆衍的沉默没有一点意外,他似笑非笑:“阿衍,你舍不得言喻了。”   陆衍勾了勾唇角,眼角的笑意缓缓荡开,再认真一看,却仿佛毫无温度。   舍不得。   他淡淡开腔:“当然会舍不得了。”   在他决定和言喻试一试的时候了,他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对言喻舍不得的。   言喻是一个越靠近,越让人觉得有魅力的女人。   年轻、漂亮,妩媚、多情,有能力、有才学,性情温柔,会照顾他,会陪伴他,懂得示弱,会撒娇……   陆衍抿着唇,垂下了眼睑,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   更何况,他们还有小星星,那么可爱的小星星,会软软地对他们俩撒娇,喊他们爸爸妈妈,公寓里也有了家的味道。   就算为了小星星,他也不会随意离婚。   陆衍知道,男人的舍不得,不代表深爱,他不知道爱或者不爱言喻。   但至少,他和她结婚了。   虽然他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结的婚,但他之后主动答应了和言喻试一试,就代表他在接受这段婚姻。   陆衍回过神,继续注视着言喻。   他的眸光暗沉,幽深得似是深渊,不见底,不见光,用手温柔地扳着言喻的下巴,密密麻麻的吻,覆盖了上去。   言喻偏过了头,嘟囔:“混蛋,我很困了。”   “嗯,我就亲亲你,你睡吧。”   陆衍也不再继续,就是静静地贴着她的唇,不分开,没忍住低低地笑开了。   人的情感,难以自控,也难以察觉。   他分不清,也懒得分清。   *   隔天,陆衍早早地起床,去了公司工作。   他坐在了办公桌后,背后就是硕大的落地窗,站在落地窗前的时候,会发自内心地升腾起征服的欲望,当然,也会有孤独的错觉。   助理敲了敲门:“陆总。”   陆衍菲薄的唇动了动:“进来吧。”   助理手里拿着一叠的资料,恭敬地放在了陆衍的面前,他说:“这是许小姐这一年来的资料。”   只要许颖夏一出现,再去调查她之前的踪迹,就显得很容易了。   陆衍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淡漠地瞥了眼资料,启唇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助理出去了以后,陆衍继续工作,等到把手里的那份文件整理完了,发送到合作对象的邮箱之中,他才站起来,拿过了那一叠资料。   他粗略地浏览,握着资料的手指却越发地攥紧,他抿着薄唇,唇线是一条冰冷的直线。   漆黑的眼底沉了又沉。   他刚看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是许颖夏,她披散着头发,浓密的睫毛很翘,穿着香槟色的短裙,踩着小高跟走了进来。   她脸上都是少女娇俏的笑意,惹人疼爱。   陆衍抬眸:“夏夏,又不经过通报,你就进来了?”   许颖夏笑了笑:“对呀,我就喜欢这样,我要偷偷进来看你在干什么……”她笑着往陆衍手里的东西看了过去。   原本只是随意一看,等到她看清楚的时候,瞳孔忽然瑟缩了下,脸上的笑意倏然就僵硬了。   她抿着唇,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漆黑的眼眸里倏然就盈了水光。   她抬眸,对上了陆衍平静的视线,她胸口一悸痛,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拿捏住了。   “阿衍,你调查我。”她眸光里有失望,有难过,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陆衍站起来,从后面拽住了她的手腕:“夏夏,你冷静点,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年来,你经历了什么。”   他微微拧眉。   许颖夏却怎么也不肯听他说话,她晶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她握起了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了在陆衍的胸口。   “你混蛋,你就是在调查我,你侮辱我,阿衍!我在回来的那天,我就告诉你了,我曾爱上了别人,我跟别人私奔跑了,那时候我以为我不爱你,而言喻可以救你,她又想嫁给你,所以我给她让了位置。”   “我回来后,我没有想破坏你和言喻的婚姻,我只是想作为妹妹陪伴在你的身边,想和以前一样。”   陆衍黑眸淡淡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他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可是夏夏,你知道不可能和以前一样的,以前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但现在我已经结婚了。”   许颖夏闻言,紧紧地咬着下唇,睫毛颤抖着:“什么?”   陆衍喉结滚动,下颔的线条微微冷硬。   他松了松紧皱着的眉头:“没什么,没事了。”   许颖夏的眼圈红通通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她鼻尖也哭得红肿:“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以前说过,你会无条件对我好的。”   陆衍没有回答她。   她继续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不后悔离开,因为追求爱情没有错,只是怪我看错了人,过去的一年里,我不开心,我以为我找到了爱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许颖夏有些崩溃,她夺过了陆衍手里的资料,一扬手,照片和资料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铺天盖地,像是一个个火辣辣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几次鼻青脸肿地出入医院,进入警察局。   她闭上了眼睛,克制不住颤抖。   她遭遇了家暴,他们俩一开始很甜蜜,可是慢慢的,当她无法出去跳舞,只能在家跳舞;当她带走的钱开始花光,当他们俩的经济出现了问题,当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所有的问题都跟着暴露了。   法斯宾德酗酒,不得志,出去玩女人,回来还打她。   她这一次回国,不仅仅是为了看爸爸,更是为了寻求帮助,她不想再和法斯宾德在一起了。   这一年,让她清醒成长了许多。   爱情很重要,可是没有金钱作为基础的爱情什么也不是。   是她以前不懂事。   言喻说得对。   许颖夏的声音很轻很轻,她重复了遍:“阿衍,你是不是觉得我脏了?”   陆衍还没回答,她就直直地扑入了他的怀抱之中:“阿衍,我回来的这几天,每天都会做噩梦醒来,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些噩梦,你帮帮我好不好?阿衍。”   她眼睫毛上都是湿漉漉的泪珠。   “你帮帮我,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国外的遭遇那么惨,不想让人知道我被打,你帮我隐瞒好不好?我想重新来过。”   陆衍的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怒火,眸光厉厉。   生气的不过就是,他捧在掌心疼爱的女孩,却被那样糟蹋。   许颖夏哭泣了许久,才慢慢地平息下去,她擦了擦眼泪,眸光莹莹,却对着陆衍笑了起来。   她笑着问:“阿衍,你怎么知道言喻生的小星星,是你的孩子呀?”   陆衍闻言,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有些发紧。   他薄唇淡淡,解释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的确在和你恋爱的期间,出轨了言喻,不过,责任在我,和言喻无关。”   许颖夏吸了吸鼻子,像是没明白陆衍说的话,她眨着眼睛,轻轻地说:“怎么就怪你了,要怪也是怪我。”她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我也有责任,是我太自私了,那时候你生了重病,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想替你延续生命,但我怕疼,你会原谅我的吧,阿衍……那时候,我花钱找了言喻,让她帮忙代孕。”   花钱代孕?   陆衍的瞳孔重重地瑟缩了下,他绷紧了下颔,他眸光凌厉。   许颖夏:“是我跟你的孩子,我只是借了她的肚子生孩子。”   陆衍攥紧了拳头,但言喻对小星星很好,不像是对待别人的孩子……   许颖夏继续道:“我看到小星星的时候,很紧张,只是有个疑惑,她明明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会跟言喻长得像……”   ☆、049   陆衍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许颖夏。   他没有说话,下颔的线条绷得有些紧,眉心重重一跳。   他幽深的眼眸里似是有飓风将袭。   许颖夏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她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卷着自己的头发,眼睛里闪着光,小小声地问:“阿衍,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觉得我做错事情了吗?”   她轻轻地咬着牙。   短短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言喻的脸,闪过言喻和陆衍在一起的样子。   许颖夏继续道:“阿衍,你知道我要跳舞的,你以前也说过,你喜欢女孩子为了工作、为了喜好的事业努力奋斗的样子,我的舞蹈事业正在上升期,我不能为了孩子放弃舞蹈。”   陆衍抿着唇,他菲薄的唇线很直,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仍旧没有吭声。   在舞蹈和孩子面前,当然没必要为了生一个孩子,而放下舞蹈事业。   只是,陆衍生气的是,许颖夏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擅自决定生下一个和他有关的孩子。他虽然不喜欢孩子,但他知道责任,为人父母是需要责任的,人要对生命有敬畏感,怎么能随随便便生下?   许颖夏强迫自己对上他的视线:“我知道,阿衍你会觉得我很没责任感。可是我有的,我没有随随便便地找一个女人代孕,我知道言喻是个孤儿,但她智商很高,她学习成绩好,她看起来也很干净,所以我才给钱让她代孕的,虽然孩子的基因和代孕妈妈没有关系,可是,我还是希望孩子的代孕母亲很优秀。”   陆衍的手指依旧收拢着,掌心咯着指甲,有些疼痛。   他眉目布满了阴沉。   “给钱代孕?”   许颖夏瞳眸微怔,轻轻地点了点头:“阿衍,我想要回我的孩子,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出现了陆衍的倒影,水光氤氲。   “你的孩子?”   陆衍盯着许颖夏,盯到了许颖夏后背都开始发麻,心脏紧紧地揪成了一团,他才淡淡道:“夏夏,这一次你做错了知道么?”   许颖夏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落,她还跟个孩子一样,遇到做错的事情,就会手足无措,只知道软软地哭泣认错。   “我知道,阿衍,我以后不敢了,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离开了,我连个念想都没有……如果还有个和你的孩子,我看到他也会想起你,不会忘记你,至少陆伯父、陆伯母也可以和我一起照顾那个宝宝。”   陆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许颖夏:“是我太贪玩了,不懂事,宝宝生下来后,我又害怕了,我真的很害怕,我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成为一个妈妈,我看到言喻很喜欢孩子,你又需要她的骨髓,她又想要嫁给你,不是皆大欢喜么?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陆衍不动声色地垂眸睨着许颖夏,他声线淡淡,有些沉着,仿佛在安慰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般。   许颖夏真的就像一个孩子,她做事情都是胡乱而来,但明明做了错事,却在别人还没责怪的时候,就全全部部地将所有错误都告诉了你。   让对方舍不得责骂。   “夏夏……”   不知道他原先要说什么,最终也只是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仿佛是安抚。   许颖夏眨了眨眼睛:“阿衍,你会帮我拿回那个孩子吗?我知道很对不起言喻,可是我……”   陆衍眸光森然,漆黑一片,他菲薄的唇动了动,拧了拧眉心:“夏夏,或许小星星并不是你的孩子。”   许颖夏的瞳孔瑟缩了下:“怎么会呢?是我叫言喻代孕的,她是个诚信的人,言喻人很好的,你的意思是她拿了钱骗我的吗?”   陆衍瞳眸平静,下颔线条很冷,眉目间的寒意看得有些渗人:“或许,是她骗了我。”   许颖夏走上去,搂住了陆衍的腰,慢慢地收紧了手。   “阿衍,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陆衍没有回答,垂眸淡淡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   许颖夏说:“我听别人说,我不在的日子,你还找了个替身吗?叫什么音的……阿衍,你真的觉得她跟我像吗?”她有些气鼓鼓的。   陆衍笑了,很快就否认了:“不像。”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叫人看不清神色。   *   言喻第一天去律所上班,状态挺好,但即便她跟着秦让大律师,最开始也必须从基础开始做。   秦让和行业内其他律师不同,其他律师带实习生,一般都是放任实习生自由学习,偶尔管管,至少不会真正地教他们什么,因为律师这个行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最终很有可能会对簿公堂,或者成为抢你客户的人。   但秦让,他看到言喻来了,就挑眉散漫地笑了笑,让言喻去他办公室挑了一堆书,他慢悠悠地说:“我的实习生不需要做打印、复印的事情,不过,我的实习生需要学习很多知识。”   他挑出来的那些书,都格外重要,干货很多,他让言喻一早上都不用干别的事情,就把其中的一本刑事案例上庭技巧那本书看了,然后还要把她做的笔记,给他看。   言喻当然很开心,律师这个行业,大部分人都是自己摸爬滚打,但有一个领路人,就会少走很多歪路。   她把书籍摊开放在了左手边,右手边放着笔记本。   她随身带着发圈,把头发绑了起来,只剩下几缕轻轻地垂在了脸侧,脸颊白皙柔润。   因为她没有任何的上庭实务经验,所以有很多地方并不明白,她把不明白的地方圈起来,打算等会再去搜搜相关资料。   她抬眸看了下时间,11点了。   言喻小心地问了下另一个律师的实习生:“那个,平时你们去哪里吃饭呀?”   那个实习生比言喻早来,她说:“律所大楼底下有个食堂,还不错哦,不过你要去办饭卡,就在进去食堂的那个地方,办卡押金50,一次性充200。”   “好的。”她想了下,“秦律师平时怎么吃饭的?”   那个实习生摇了摇头:“不知道诶,秦律师好像不在食堂吃饭吧,他平时比较严厉,我们也很少去关注他吃什么。”   “哦。”   言喻想了下,她和秦让不在同一个办公室,冒然去敲门也不太好。   言喻就下楼去了地下一层的食堂,她办了卡,逛了一圈,最后决定买两份寿司上去,她还带了一杯奶茶。   都不是什么营养的东西,但言喻就是突然间很想吃。   这两样东西没有什么味道,她带到了办公室,先吃了好几口,准备来看材料,就发现有男人从她的办公桌前走过。   男人声音淡淡:“吃完再碰书。”   “哦。”言喻知道他怕她弄脏书,抬眸对着秦让笑了声,就开始一口一个,秦让出去倒水,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言喻一口吃掉一个寿司。   他抿着唇,悠然地挑了挑眉,淡笑不语。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吃饭吃成这个样子,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言喻的唇上应该是有唇膏的,但看她快速吃的样子,唇膏一点都没沾上,女人真是神奇。   她吃东西的动作也并不粗鲁,看起来,像一只软软的小动物。   她低着头,垂着睫毛,眼睫毛在眼睛下落了浅浅的阴影,皮肤白皙,两腮一鼓一鼓的,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秦让走了过去,伸手就将言喻剩下的最后一个寿司吃了进去。   言喻原本想伸手去拿的,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寿司进了秦让的嘴里。   秦让抿着唇,看到言喻嘴巴停下来,不嚼东西了,拧了下眉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吃。   他发现,当看着她吃饭的时候,会格外的有食欲。   言喻的奶茶还没开,秦让很自然地端起了奶茶,插入习惯,喝了一口,评价道:“奶茶还行。”   他抿着唇,收敛了笑意,还端走了言喻的奶茶。   言喻怔了怔,然后哭笑不得——为什么她觉得,秦律师看起来,似乎,情商不太高的样子……   言喻笑了笑,就不再胡思乱想,继续开始记笔记,好不容易看完了秦让要求的那几章,她正准备来找资料,查清楚那几个不明白的地方。   耳畔忽然传来男人微哑低沉的嗓音:“哪里不明白?”   男人似乎离她很近,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了她的耳侧,让人全身酥麻,言喻下意识地就转头,幸好急急地避开了,不然就要跟男人的薄唇交叉而过。   秦让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般,眼眸漆黑,眼底平静,冷静地问言喻:“哪里不明白?”   言喻心脏都快蹦跳了出来,她稍微往后仰了些,想跟秦让离开点距离。   秦让直接伸手,半环抱住了她,拿起了她正在看的书。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言喻觉得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不是很明白秦律师。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女实习生这么亲近,还可以一脸正派的“我就是来探讨学术”的表情。   言喻轻声说:“秦律师,我想去倒个水。”   秦让直起身体,收回了手,抿着唇,瞥了眼言喻,没说什么,眼神却像是在说——女实习生真麻烦啊。   言喻倒完水再回来,秦让彻底恢复到了工作之中的冷漠严肃,他问言喻:“这个案例看不明白?你看了前面的讲解了吗?”   “看了。”   他点点头,他问这句话,并不是用来嘲讽的,而是用来判定讲解思路,他跟言喻描述的方式,比起讲解书更加有趣,也比较新颖,他是过来人,知道人的思维误区。   有很多困惑点,只需要经过他轻描淡写的描述,就让人忽然明白了过来。   讲解完之后,言喻觉得轻松,秦让站起来,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今天下班回去了继续看,明天跟着我,你坐在旁听席上听一个开庭。”   “好。”   *   陆衍送夏夏去医院,许伯父还在医院躺着。   徐伯母一看到陆衍,就笑了起来:“阿衍来了啊,夏夏,你怎么又去找你的衍哥哥了?衍哥哥要上班的呢。”   许颖夏勾住了许母的手臂:“妈妈,我太久没回来,太想他了呀,所以我才去找他。”   陆衍弯了弯唇,唇色淡淡,没有说什么。   许母笑:“夏夏这个孩子,这么大了都长不大,还说自己80岁还要像现在这样呢。”许母摇了摇头,“我们做父母的,哪里能陪她到那个时候?”   她温柔地摸了摸夏夏的头发,抬起眼皮,看了陆衍一眼,“夏夏缠着阿衍也对,到时候等我们都不在了,也就阿衍你,可以继续照顾着她了。”   陆衍薄唇染着些微的笑容,明明笑着,英俊的眉目中却没有几分笑意。   他的手还插在了裤袋之中。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因为他们都习惯了陆衍无微不至地照料着许颖夏了,仿佛只要有陆衍在的一天,夏夏就有无尽的靠山。   过了会,陆衍忽然对着许母淡淡道:“伯母,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下,你方便过来下么?”   他英俊的脸上,那双墨黑的眼眸极其深沉。   许颖夏和许母的视线对了上去,又移开,许母气质优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了长廊的尽头,许母身体不好,不能久久地站着。   陆衍让许母先坐下,他为了尊重长辈,不显得有压迫感,他也坐了下去,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许母,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伯母,夏夏跟我说,小星星是她当初让言喻代孕的。”   许母的神色没有一点惊讶,很显然,她知道这件事。   她清秀的眉头轻轻地蹙了下:“阿衍,你别怪夏夏,这件事,夏夏也是才跟我讲的,这孩子想给你生个孩子,却没有告诉我们。”   她叹气:“夏夏看到了小星星,心里也生出了母亲一般的爱意,我也是妈妈,知道会多爱自己的孩子。”   “也是她傻,给了钱让对方代孕,还甘心成为对方进入豪门的垫脚石。”她很明显不喜欢言喻,眉间的折痕越发的深,“你看看,阿衍,你也跟伯母一样,不太喜欢言喻吧?她明明就是代孕,肚子里又不是她的孩子,她却什么都不说,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嫁入了陆家,夺取了夏夏的丈夫和孩子,可是夏夏呢,却为此远走她乡。”   陆衍抿着唇,下颔的线条有些生硬,他菲薄的唇几乎没有任何的弧度。   他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想为言喻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因为言喻当初嫁给他的目的,的确不单纯,但他并喜欢许伯母这样轻蔑的语气。   许伯母的眼眸清澈,她有些担忧:“阿衍,她当初到底是怎么告诉你,小星星是你跟她的孩子?她是不是撒谎骗你了?难道她编造她曾经和你有过什么?”她胸膛起伏了下,“这个言喻,还真是满嘴谎言。”   陆衍修长的身形有些顿住,他紧紧地抿着唇,微微眯起的眼眸里闪过了几分凉薄的嗤意。   陆衍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许母,说:“言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也没有撒谎骗我,小星星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不过伯母,这是我和言喻夫妻之间的事情,还请您看在我的份上,别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言喻了。”   许母放在身侧的手指有些发紧,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像是不敢相信陆衍说他和言喻是夫妻。   许母拧了拧眉:“如果你查出来,小星星的确是夏夏和你的,你也不和言喻离婚吗?”   陆衍挑了挑唇角,侧脸的线条在这样的光线下,看着有些冷漠。   “小星星是无辜的,如果她真的是夏夏的孩子,我会让她叫夏夏叫妈妈的,但我和言喻的婚姻并不是只建立在孩子的基础之上。”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下,“总不能成天离婚结婚。”   许母后背隐隐约约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她脸色有些不好。   忽然意识到,其实,陆衍一直都是清醒的那个人,他有自己的判断。   他驰骋商场多年,声名在望,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地,就受人挑拨。   或许,他一时会被激怒,产生情绪,但他懂得冷静和克制。   正在这时,许颖夏忽然跑了过来,她有些着急,拉住了陆衍的手臂,仰头,眸子黑白分明:“阿衍,爸爸找你,他好像很急,他听到你和妈妈单独谈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气急了。”   陆衍的眉头拧了拧。   许母也眉心重重地一跳,丈夫就是她的天,她蹙着眉:“你爸爸怎么了?”   陆衍迈开长腿,大步地往病房跨去。   许志刚并没有什么事,他眸色冷冷,半躺在了病床上,身后垫着枕头,他脸色苍白,但眸光凌厉,盯着陆衍,然后,才看了看许母。   许母跑到许志刚身边:“志刚,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情?”   许志刚就算有再大的怒气,都强迫自己扯出了一个笑容,放低了声音:“没事。”   许母低头,在许志刚的脸上落了吻。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不会的。”   等到许母和许颖夏离开了病房以后,许志刚抬眸,冷冷地看着陆衍:“阿衍,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陆衍眼底的神色也越发的深了,他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志刚,淡淡道:“伯父,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许志刚的胸口重重起伏了下:“陆衍,别以为你有点小聪明就了不起!你上次来看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是怀疑夏夏的身世么?你以为就你知道夏夏的血型对不上,我做父母的就不知道吗?夏夏从始至终就只有那么一个,你别在你伯母面前乱讲了,她身体不好,她经不起折腾,你轻飘飘的一句怀疑夏夏身世,对于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她会垮掉的,你想毁掉你伯母,毁掉我们家吗?!”   许志刚似乎气得不轻,脸色涨红,攥紧了拳头:“你怀疑夏夏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你觉得你白白付出了这么多年的疼爱?好好好,你要是这么想,你要是觉得现在的夏夏不配你的疼爱,当伯父求你,别再靠近夏夏了,她不需要你这样虚伪的疼爱!”   陆衍静静地看着许志刚,背脊有些僵硬。   许志刚呼吸声有些重:“我也不知道夏夏为什么血型对不上,但是她的确是我的孩子,我知道的,这件事掀过去了,陆衍,如果你还当我是你伯父的话。”   陆衍眉峰下压,眸光复杂,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转身走了出去。   深深地看了眼许颖夏。   许颖夏什么都不知道,对他露出了傻甜傻甜的笑容:“阿衍,我爸爸怎么对你发脾气了呀,是不是他觉得你欺负我了?”   陆衍低眸淡漠:“不是,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伯父,你跟伯母好好休息。”   *   太阳缓缓地下山,暮色垂落,染红了天空,天色有些昏暗。   下班回家的车流缓缓地流动,有些缓慢。   陆衍今天的耐心不是特别好,他莫名的烦躁,冷着一张脸,甚至按了好几次喇叭催促。   快到公寓的时候,陆衍从车窗看到了一家花店,他拧着眉,扯了扯领带,抿直了唇角。   他不想跟言喻吵架,但今晚的问题,如果问出了,只怕又少不得矛盾冲突。   陆衍下车,买了一束鲜花,花瓣上沾了晶莹的水珠,他把鲜花放在了副驾驶座上,开往公寓。   下了车,取出鲜花。   一抬眸,眸光微微定住。   他的太太言喻,穿了一条他从没见过的新裙子,从别人的车里下来了。   陆衍微微眯眼,看着那辆车的驾驶座。   透过挡风玻璃,他只能模糊地看到那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那辆车价值不菲。   言喻都已经下车了,还趴在了车窗上,温柔地朝着驾驶座的男人说着什么,黄昏下,她的头发垂下了几缕,透出了温柔,不知道那个男人说了什么,言喻忽然笑了起来,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亲密,至少彼此欣赏。   陆衍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鲜花。   ☆、050   言喻还在笑。   黄昏的夕阳是橘色的,光线是晕染开的,笼罩在了言喻的脸上,她侧脸的弧度线条很柔软,她的唇畔轻轻扬起,嘴角有笑意轻轻荡开。   黄昏下,她的皮肤显得通透,微亮,干净得仿佛能折射出细微的光泽。   陆衍似乎有段时间,没见到言喻这样干净的、轻松的、纯粹的笑容了,他最经常见到的,都是她抿着红唇的样子,眼眸平静。   陆衍觉得胸口有些涨。   他抿紧了薄唇,沉着一双眼眸,握着玫瑰花的手慢慢地收紧。   言喻轻声说了句什么,男人忽然从驾驶座下来了,走到了言喻的面前,言喻侧过脸,笑弯了眼睛。   男人拿出了手机,屏幕正对着言喻。   陆衍看不见男人的脸,也不知道男人的神情,更不知道他们俩正在看什么,但他看到夕阳的余晖下,言喻白皙的脸上晕染了几分胭脂红,她琥珀色的瞳仁里有着水汽,似是羞涩,轻轻地咬着下唇。   明明离得很远,陆衍却仿佛能感觉到,她正在翕动着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又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地划过他的心尖。   让他觉得不太舒服,陆衍胸口的郁气慢慢地累积着。   言喻转开了视线,抿唇依旧笑着,脸颊上的红晕仿若春日雨后的树上的花,娇俏美丽。   陆衍轮廓分明的五官有几分阴沉,他漆黑的眼眸里浮现了凌厉,视线似是凌厉的刀,一点点地剐着言喻。   言喻不经意地转眸,对上了陆衍漆黑深沉的瞳孔。   而就在此时,秦让忽然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了言喻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轻轻地将言喻被风吹到唇畔的头发,夹到了耳后。   言喻也有些惊讶,她顾不上陆衍,抬眸去看秦让。   秦让瞳仁漆黑,眼神平静,仿佛他的举止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他坦坦荡荡的模样,一时间,让言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秦让淡笑:“头发沾到你的唇了,不卫生。”   “哦。”   言喻动了动唇,也只能憋出这个字。   刚刚她下了车,秦让正在跟她说,明天开庭时候的注意项目,让她今晚好好地看下卷宗情况。   明天要开庭的是一个离婚案,但是涉及了刑事部分,因为妻子是个有预谋的骗婚集团,秦让忽然说到,他的手里有个视频证据,挺有意思的。   言喻笑着问他:“什么视频?”   他就忽然走了下来,拿起了手机,点开视频,给她看。   她看得面红耳赤,目瞪口呆,只能庆幸,秦让还知道关掉了声音,因为屏幕里播放的是——一对赤裸裸的男女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秦让轻描淡写,他语气稀松平常:“这是男方新交给我的证据,女方和别的男人不正当关系的证据,不过现在提交证据太晚了,也无法当庭提交,视频证据容易造假,要在法庭上成为合法证据,还必须经过当事双方质证以及技术专家对视频进行鉴定。”   言喻只能抿着唇,忍下了羞得要命的表情。   却偏偏秦让收了手机,眸光定定地打量了她好一会,然后下了结论:“你害羞了,实习生。”   言喻:“……”   秦律师为什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言喻忽然有些难以招架,只能微微笑着。   *   陆衍狭长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言喻和那个男人,他喉结无声地滚动着,没有想到,言喻明明看到了他,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和那个男人举止亲密。   他们俩的身影,在地上被夕阳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几近交叠。   陆衍指尖有些发紧,迈开长腿,朝着两人缓步走了过去。   言喻又瞥了眼陆衍。   这一次,秦让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男人。   他转过了身,眸色清淡,身上的西装笔挺,一丝不苟,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对言喻道:“是你的丈夫?”   言喻轻轻地点头:“嗯。”   秦让也不再说什么了,他甚至微微地朝陆衍点了个头,表示问好,就对言喻道:“明天见。”   这一句话不轻不重,但是慢慢靠近的陆衍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眸色彻底地沉了下去,一双黑眸里,有着隐忍的怒意。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怎么都得给言喻留下面子。   陆衍捧着那束鲜花,也对着秦让扬了扬下巴,以作问好。   秦让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到了驾驶座,重新启动车子,开着车子远去。   *   空地上,只剩下两人了。   言喻感受到陆衍的情绪不怎么好,但她什么都没问,瞥了眼他手里的玫瑰花,笑了下:“我们上楼吧。”   陆衍的眉目间闪过了一丝似有若无的不耐,他菲薄的唇显得有些凉薄,他眸光看着前方,和言喻一同往电梯走去。   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手指慢慢地收紧,克制了又克制,还是将玫瑰花“啪”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里。   言喻看到他空手进来。   眉心跳了下。   陆衍的鲜花该不会是要送给她的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言喻很快就忽略掉了,她心情还算可以,虽然陆衍和许颖夏的新闻,在整座城市都闹得纷纷扬扬,她只是庆幸,瘦身之后的她,没有人再报道过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就是众人唾弃、又众人可怜的陆衍太太。   人人都说——费尽了心机,获得了陆太太的位置,还不敌初恋的一次回国,一切功亏一篑。   甚至有当地不入流的媒体,直接拿她做例子,写出了鸡汤式文章,告诉大家小三上位的下场。   小三。   她可不就是小三么?   她当初不在意,现在也不会在意。   他们几个人的纠葛之中,是许颖夏先放弃了陆衍,只剩下了她和陆衍二人,按照这么来说,她又不算“合格”的小三了。   而她和陆衍的婚姻,原本就是开始于一场交易——她出骨髓,他出婚姻,只不过,她隐瞒了她接近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隐瞒了她对他的外貌有所图求的渴望,她隐瞒了她将他当做了替身,用来抚慰她心里卑微到极点的乞求。   人就是这样,在极端绝望的情况下,有一点点相似,都会被狠狠地抓住。   言喻抿着唇,看了眼陆衍。   胸口沉沉的,唇畔渐渐地漫出一点点弧度。   有时候,她觉得陆衍比她幸运,他忘不掉的原身许颖夏还活着,他找到了替身林音,而现在,真正的原身也回来了,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和许颖夏重燃旧情。   而她呢。程辞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她找到的替身陆衍一点都不爱她。   但有时候,她又觉得陆衍可怜。   许颖夏这样的女孩,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她对陆衍的爱永远建立在陆衍的无私奉献上,许颖夏甚至背叛了陆衍。   而程辞,供她读书,陪她长大,对她爱得热泪,爱得真诚,让她感受到什么叫做,热烈、纯粹又浓郁的爱情。   言喻的胸口无端地感受到了晦涩。   她和陆衍,谁也比不上谁高贵。   公寓里,小星星被林姨抱着,看到了言喻,就笑眯眯的,然后她又看到了陆衍,软软地叫他:“爸爸。”   陆衍笑着看她柔软的头发,圆溜溜的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心里柔软成了一片湖水。   他放下了公文包,走过去,抱起了小星星。   小星星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肩头上,软软地蹭着他的脖子。   林姨开玩笑:“小星星现在更黏爸爸了呢,听说小公主们都喜欢跟爸爸在一起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言喻的浑身激起了一股淡淡的凉意,她睫毛翕动了下,抬眸去看小星星和陆衍。   最近一段时间,她越来越能感受得到,陆衍对小星星的爱,而小星星也对陆衍越来越黏了,他们父女俩的感情慢慢地在加深。   言喻轻轻地咬了下唇。   许颖夏回来了,陆衍是不是会提出和她离婚,那小星星怎么办,她很有可能离婚了,拿不到小星星的抚养权,就算她拿到了,那小星星怎么办,她才这么小,就要接受没有爸爸陪伴的日子了么?   言喻是个孤儿,她能懂得对家庭的渴望,对亲情的奢求,也知道,爸爸的陪伴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有多重要。   陆衍看到小星星,难免会想起许颖夏说的话,说实在,今天几人的话,他一个都没有相信,只是,当他不相信所有的时候,就对真相更茫然了。   但小星星是无辜的。   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被一群大人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成为了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作为父亲,他得对她负责。   林姨的晚饭还没做好,言喻去洗手间卸妆。   陆衍盘腿坐在了小星星平时玩玩具的软垫上,看着她在玩布娃娃,小星星爬了过来,将布娃娃塞给了陆衍。   陆衍淡淡地笑了笑。   小星星最近在学走路,但也很爱爬在别人身上,她手脚并用,就要往爸爸的身上爬。   陆衍低眸看着她,伸手虚扶着她,但任由着她在自己的身上爬。   看似眼神淡漠,但动作却一直是温柔的。   小星星是小孩,吃饭的时间比大人早,她到点了就要喝奶,拉着陆衍的手,另一只手一直指着桌面上的奶瓶。   陆衍单手抱着小星星,拿起奶瓶,就进了厨房。   他淡声:“林姨,奶粉在哪里?”   林姨回头看了一眼,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给奶瓶消了毒,给小星星泡了奶粉。   小星星抱着奶瓶,咬着奶嘴,低眸喝奶。   陆衍也看着她许久,知道她喝奶的时候,喜欢别人抱着她在客厅里绕圈,所以,陆衍眉目不动,抱着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小星星圆溜溜的眼珠子在客厅里看来看去,一会儿盯着琉璃灯,一会儿盯着墙壁上的画。   言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洗手间换了家居服,已经出来了,林姨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她笑:“先生对女儿比较宠呢,也就小星星是小公主,才好这样宠,要是个男孩子,可不能这样娇惯着。”   陆衍低眸看着小星星,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和言喻有个儿子。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   就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唇畔的弧度有些凉薄的讥诮,小星星的事情都还没解决清楚,就开始想儿子了,更何况,他真的想跟言喻生么?   言喻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是南北。   南北轻声道:“阿喻,许颖夏回来了,你老公怎么天天跟她搅在一起?她这个女人也是有够恶心的,说跑就跑,说回来就回来,回来了也就算了,她没有廉耻心的么?明明知道陆衍已经和你结婚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缠着陆衍?还真的当自己是宇宙中心了?”   言喻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衍,抿了抿唇,淡淡地笑,走到了阳台上。   “她性格就是这样,但有什么办法,陆衍宠着她,甘心做她的奴隶。”   言喻很少说这样讽刺又酸涩的话,这样的话,说了出去,伤害的是双方,她的胸口也有些酸胀。   “那你打算拿这段婚姻怎么办?”   “不知道,我已经疲倦了,但还没厌倦。”她转移了话题,“我找到工作了,高伟绅律师事务所,跟着秦让工作,做他的实习助手。”   南北有些惊讶,声音里含着惊喜:“高伟绅?哇,真棒啊,律政佳人。”她嗓音故意狗腿了起来,“苟富贵,勿相忘,千万别忘了大明湖畔的小南北呀。”   言喻弯了弯唇。   南北的话题却没被言喻带跑,她又绕回了刚刚的话题,“我看许颖夏真的是个小绿茶婊,阿喻,你要小心,不要中了她的计,当然,如果你中了计,别忘了告诉我,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我看她实在是太讨厌了,原本还想让你快点离开陆衍那个狼窝,现在想想,何必便宜了她,她说不定做出那么多恶心事,就是想让你自动离开,然后开开心心地霸占了你的老公孩子,还有你老公的钱。”   言喻还是笑,她眼眸望着远方,秋风寒意凉凉,顺着腿,往上冷了起来。   “等我受不了了,我就会离开吧,但前提是,我能给小星星很好的条件。”   *   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忽然,言喻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周韵的来电。   言喻眉心微微一动。   陆衍也抬眸看了过去。   言喻的手迟疑了下,还是接听了起来。   周韵的声音听起来饱含怒意,她气息有些急:“言喻,这件事情是真的吗?小星星是夏夏的孩子吗?”   言喻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地收紧,骨节有些泛白,唇上失了点血色,她抬眸,对上了陆衍平静中似乎含着讽刺的视线。   周韵继续道:“好你个言喻,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们陆家,你真当我们陆家没人了吗?被你这样的一个孤女欺负?你威胁着想嫁入陆家,我们陆家就让你嫁了,你居然……居然……”   她像是觉得那两个字眼可耻,好半天,才说:“代孕……还是花钱代孕的,你真让我觉得肮脏,你真的很不自爱,怎么会有女孩子,愿意为了钱出卖子宫?言喻,你有那么缺钱吗?缺钱到愿意帮别人生孩子!”   她说话的方式极尽羞辱,言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还一点都不诚信。你答应代孕就算了,你还背叛了让你帮忙代孕的夏夏,你顶替着夏夏,逼迫走她,嫁入陆家,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小星星那么可爱,你居然让她和她的亲生母亲分离,每天却叫你叫妈妈?”   言喻没有说话,指甲用力,慢慢地陷入了掌心之中,一丝丝的刺痛感慢慢地流窜开来。   她没有想到,许颖夏,直接把找代孕这样不光彩的事情,直接捅了出去,也没想到,许颖夏,故意装作还不知道夏夏不是她自己的孩子的样子一般。   许颖夏这个手段的确很厉害。   言喻下垂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下,牙齿里有了一点点的血腥气。   如果她说小星星是她的孩子,和许颖夏无关,但代孕的确存在,别人就会猜测,她为什么要瞒着夏夏,私自换掉夏夏的卵子,换成了她自己。她不能让别人猜测到程辞,那就算别人认为她暗恋陆衍,所以才这样干。那她在众人的面前,也成了没心没肺、心机歹毒的女人。   如果她说小星星是许颖夏的……   言喻闭上了眼睛,她说不出口,更何况,就算说了,那她不仅会失去小星星,在众人的眼中,依旧会是一个低贱得甘心出卖子宫的女人。   周韵气得不行,声音大了几分:“陆衍呢?你让阿衍接电话!!”   言喻眼睛干涩,心脏猛地一缩。   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曾欺骗过陆衍,欺骗他,小星星是他们俩的那一夜,而生下的。   周韵都知道了这件事,那陆衍也早就知道了吧?   她不知道,陆衍会怎么想。   陆衍微微伸长手,接过了言喻的手机,他菲薄的唇轻轻动,淡声:“妈。”   周韵气急了,没有控制声音的音量,言喻坐在对面,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和言喻离婚,我们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出身低贱、满嘴谎言,小星星也跟她毫无关系,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我们陆家还有什么脸面?”   陆衍低眸,唇线淡淡,没有什么情绪,他说:“妈,这是我和言喻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掺和了。”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餐厅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陆衍原本抱着小星星的,周韵电话一打来,他就把小星星递给了林姨,让林姨抱着她进了婴儿房。   陆衍黑眸凌厉,眉眼里落满了沉重的霜雪,他唇畔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言喻的手指紧紧地收拢了起来。   陆衍说:“言喻,你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言喻眸光闪烁了两下,她琥珀色的瞳仁像极了阳光下的湖水,她的唇在刺目灯光下,微微失去了些血色。   陆衍眉眼戾气重了几分,声音低得让人毛骨悚然:“别再骗我了。”   见言喻还是不说话,陆衍失去了耐性,他站了起来,眸光慢慢地扫过言喻,直接勾了唇:“言喻,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夏夏的话么?小星星真的是夏夏让你代孕的?那好,那我带走小星星。”   言喻猛地抬起眼皮,眸光似是利剑,她绷紧了唇角:“不是,小星星是我的孩子,她是我亲生的孩子,和许颖夏没有任何的关系。”   “怎么来的?”   陆衍的声线低得有些可怕。   言喻胸口浅浅地起伏,鼻尖突然有些酸涩:“代孕。”   她直接道。   再骗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陆衍绷紧了下颔的线条,两腮的肌肉也死死地咬着,不过一瞬,她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将所有的线条都连接了在一起。   所以……   真的是夏夏找了言喻代孕,言喻欺骗了夏夏,换掉了……而夏夏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言喻生下的小星星是流淌着她的血液的孩子。   他拧着眉头。   他向来喜欢聪明的女人,却从不喜欢玩弄聪明的女人,特别最不喜欢,玩把戏玩到了他的头上。   言喻却重重地踩了这些雷。   她的确心思缜密,或许真的如她之前所说,她经常见到他,所以暗恋了他,所以她知道夏夏想要代孕,就故意换掉,让她和他的基因结合,在科学的帮助下生下了小星星,回国。   正好夏夏离开,上天又眷顾,言喻和他的骨髓是匹配的,她借此嫁给他,嫁入豪门,再一点点透露小星星是他的骨肉,然后短时间内编造出了他们俩曾在伦敦共度一夜的谎话,掩盖了小星星肮脏的身世。   真是完美。   如果不是夏夏突然回来,如果不是夏夏突然讲出了这件事……所有人都会被言喻蒙在鼓里。   陆衍克制着情绪,声音很平静,却平静得莫名让人心生诡异:“言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骗?当初,你为什么要编造,你和我共度一夜?”他菲薄的唇是凌厉的刀片,透着寒气,“你有那么怕失去现在的一切么?不惜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地撒,你怕夏夏回来,夺走了你拥有的一切,对不对?”   他眸光凌厉:“夏夏到现在,还以为小星星是她的孩子!你和夏夏一样,你们俩对生命一点都不尊重,没有经过孩子父亲的同意,擅自生下了和我有关的孩子,将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真是荒谬,你让小星星长大后,怎么面对她是代孕出来的孩子的现实?”   言喻喉间的血腥气越发的重了,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只觉得疲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阿衍,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我很累,我不想再争吵了。”   陆衍眼眸里寒气越发盛。   “你很累,我就不累么?”他嗤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编出一个新理由,来欺骗我,你不是觉得我很好欺骗么?”   言喻还是苍白着脸色,不说话。   陆衍怒极反笑,冷淡道:“有时候,人的第一印象还真是没错,费尽心机,谎话百出。”   言喻定定地看着陆衍,咽了咽嗓子,什么也没说。   她也的确什么都无法说。   程辞是不能碰触的地方。   只要他不知道,她是为了程辞靠近他,为了程辞生下了小星星就好,其他的,随陆衍怎么想了。   只是,她想得再通透,还是难免胸口一抽一抽的疼痛。   陆衍垂着眼眸,失去了所有耐性,周身散发出久居高位的冷漠。   言喻忽然轻声道:“陆衍,我的确觉得让小星星这样出生不好,但是,我不会后悔,再来一次,我一样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我也的确骗了许颖夏,但当她选择了代孕的那一瞬间,她就早已经大错特错了。而且,我没有拿过许颖夏一分钱。”   陆衍眯了眯眼眸,压抑了一晚上的怒气,他看着明灯倾泻下的她。   颤抖着的摇摇欲坠。   她继续道:“阿衍,你也早应该知道你的夏夏不是什么好人了吧?可是,你还是会相信她,因为你偏心。”   良久,陆衍沉默着,没有人回答。   言喻的胸腔里的怨气也在一点点积累着,她笑了下:“陆衍,你真的相信许颖夏这一次回来,只是因为她爸爸重病吗?她以前追逐爱情,那么喜欢法斯宾德,怎么会突然一个人回来,让我来猜猜,她在外面受了苦了,对不对?或许……”   “够了。”   陆衍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锁住她,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像是在隐忍着怒意。   “言喻,你好好休息吧。”   他原本就打散了的领带,越发的松散,他看着言喻现在脸色苍白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傍晚在公寓楼下看到的言喻。   皮肤白皙,笑容很甜,眼尾的笑意带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一点都不一样。   她的笑,和另外一个男人有关。   陆衍蜷缩了下身侧的手指,淡声问:“傍晚的那个男人是谁,你明天要和他去哪里?”   言喻觉得有几分好笑。   作为丈夫,连她现在是否工作,去哪里工作,和谁工作都不知道。   她弯了弯唇角:“你不会想知道的,陆衍。”   她说完,转身就走向了婴儿房。   陆衍站在了原地,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眼底漆黑一片。   *   陆衍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许久,林姨来叫了他几次,他淡淡地应声,却没说什么。   到了半夜,他才拧开婴儿房的门,走了进去。   言喻和小星星躺在了一起,小星星长得偏像他,唯独神态,像极了言喻,两人躺在一起,就透着一股亲昵。   陆衍看了好一会,然后弯下腰,将言喻和小星星分开,给小星星掩好了被子,俯身,抱起了言喻,往主卧走去。   言喻睡得很沉,睫毛纤长浓密,脸色有些苍白,瘦瘦弱弱的样子,被他抱起来,也只不过蜷缩了下身体,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陆衍将她放在了主卧,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药膏,眉头拧了下,忽然想起言喻脚上的伤。   他掀开了点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握住了言喻的脚踝。   言喻很怕痒,又敏感。   他才碰到,她就瑟缩了下,声音低低地呢喃:“别。”   陆衍抿唇,眉目间似乎有了那么点笑意,他喉结滚动,没有说话,将药膏涂在了她的脚上,温热粗粝的大掌轻柔地按摩着,将药效散开。   最后才将言喻的脚,放进了她的被子里。   陆衍也去匆匆洗了澡,躺下睡觉,他伸出了手臂,言喻就习惯性地往他这边滚了过去。   她睡觉的姿势不太好,喜欢黏人,一抱住他,长腿就缠在了他的身上。   陆衍眉心动了动,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言喻早晨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被紧紧地束缚着,陆衍将她抱得很紧。   言喻有些尴尬,她倒是没想过,在两人昨晚闹得那样难堪的情况下,陆衍居然没有摔门离去,甚至还将她从婴儿房抱到了这边。   陆衍倒是淡定,他淡淡地抿着薄唇,眸光清淡平静,掀开了被子,淡然地换了套西装,打好了领带,就走了出去。   顺便淡声地提醒言喻:“快点起床吧。”   小星星已经起床了,正在林姨的帮助下,锻炼走路。   林姨轻声笑:“宝宝,你走去爸爸那边,让爸爸看看小星星多棒。”   陆衍唇畔勾出了弧度,他蹲下,伸出了手。   小星星摇摇晃晃地,脸上露出了笑容,蹒跚地朝着陆衍走了过去,她踉跄了半天,在快走到陆衍身边的时候,忽然一绊脚,差点摔倒。   陆衍笑了下,猛地接过她,抱了起来。   把小星星乐得哈哈大笑。   言喻也很快就穿好了衣服,换好了包包,她走出房门,陆衍还没走,他正站在了玄关处,似是要离开,但瞥到了言喻的身影,他眸光平静,微微挑眉,声线沙哑低沉:“去哪里?”   言喻抿着唇。   “工作。”   陆衍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拧了拧:“什么工作?”   言喻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有着令人惊讶的平静,但是唇畔的弧度还是流露出了浅浅的讥讽:“不是你说的么?你喜欢女人有喜欢的事情么?我当然需要工作了。”   陆衍薄唇抿成了直线。   他忽然想起言喻之前毫不犹豫地就辞去了陆氏集团的工作,然后一言不发,也不再提起工作的事情,那时候他对她还有点失望,以为她想成为一事无成的家庭主妇,现在,却没想到被她摆了一道。   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暗光,这种情绪并不让人愉悦。   甚至让人有一种失去了控制的感觉。   他的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疼,就是让他觉得难受。   言喻不动声色地就开始工作,而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淡淡启唇:“昨天的那个男人,是你的上司?”   “嗯。”   “你跟你的上司关系还挺亲密。”   言喻紧紧地拧着眉头,她一点都不喜欢,甚至很生气陆衍说出的这句话,她抿紧了薄唇,有些冷淡地看着陆衍:“这句话既是侮辱我的上司,你还侮辱了我。”   陆衍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手指蜷缩着,微微用力。   他不太喜欢言喻争锋相对的样子。   陆衍低眸淡漠道:“言喻,你有情绪,你要去上班了,还是控制一下情绪。”   说完,他就走了。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到了律所,她就忘记了那些不愉快,跟着秦让去法庭开庭。   开庭证据装了满满的一箱子,车子一停下,秦让就从后车座搬出了证据,他空不出双手,垂着眼睛,叫住了一旁的言喻。   言喻没有听清,她问:“什么?”   秦让侧了侧身子,拧眉道:“你帮我锁车。”   他的意思是……言喻没懂,秦让明明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再解释了一遍:“钥匙在我的口袋里。”   言喻有些犹豫,但感觉秦让都快爆发了,赶紧伸进了他的口袋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和男人的温度紧紧地相贴着。   言喻的指尖似乎碰触到了对方的硬肌肉,她抿紧了唇,没有多想,就把车钥匙拿了出来,锁上了汽车。   她做的动作行云流水,但最后还要继续把钥匙放回秦让的口袋里,这才是难点,言喻的耳根有些红。   秦让似笑非笑,快步走了进去,准备开庭。   言喻的司考成绩还没出来,实习证还没到手,她只能坐在旁听席上,静静地看着秦让在法庭上挥斥方遒,顺便跟上课一般,认真地记笔记。   秦让辩论的态度不急不躁,语言犀利,但语气并不尖锐,一点点地把证据在法庭上示意了出来。   整个庭开完,言喻都佩服起秦让了。   有理有据,有礼貌,有风度。   一个小小的离婚案,在他的手里,就像是国际大案一般。   言喻觉得受益匪浅。   *   许颖夏想要复出,想要重新进入舞团,最好的舞团,也想重新在各大节目中频繁出现。   她的爸爸现在还在医院,能帮她的就只有陆衍了。   许颖夏到了陆氏集团,她可以直接乘坐总裁专用电梯,当她乘坐了上去之后,本来需要等待通报的,但是那边直接说可以。   陆氏集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一种传言——许颖夏在陆氏集团可以畅通无阻。   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到的是正在工作的陆衍。   陆衍眉头拧着,听到了声响,有些不悦,抬起眼眸,盯着许颖夏。   许颖夏连忙吐舌头示弱:“阿衍,我只是来看看你。”   陆衍放下了手中的笔,轻轻地拧了拧自己的眉间,他干脆地勾了勾唇,问道:“这次想买什么东西?还是想去哪里玩?”   “不是啦。”许颖夏说,她瞳孔的眸光水亮,“阿衍,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想重新出名,我想重新进舞团,我好久没跳舞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去跳舞啊!”   这些事情对于陆衍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陆衍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他当场就给舞团打了电话,他是舞团最大的赞助商之一,想塞一个人进去,没有什么问题。   挂断了电话后。   许颖夏扑过来,就挂在了陆衍的手臂上。   陆衍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菲薄的唇轻轻动:“夏夏,你不能再那样任性了,这一次在舞团里,你要好好表现。”   许颖夏点了点头。   *   许家给许颖夏设立了个工作室,陆衍知道后,送给了工作室一个优秀的公关团队,许颖夏想走公众人物路线,就需要时刻备着公关团队。   整个新闻版面,铺满了关于许颖夏归来的消息,对外宣称一般都是,许颖夏出国进修。   各种通稿夸她天生舞蹈者,夸她人品好,夸她美丽。   而许颖夏和陆衍之间的情感纠葛,也成了社会关注的热点。   陆衍一旦有去参加晚会,许颖夏就会跟着他,在各大酒会上紧紧地贴着陆衍出现,连着好几次,大家不得不相信,也开始感慨,果然啊,人人都忘不了初恋,陆衍也果然如大家预料的那样,婚内出轨,不过,却没有多少人去指责许颖夏和陆衍。   相对的,言喻作为陆衍可怜的原配,居然成为了众人指责的对象。   ——“谁让她曾经拆散了人家恋人啊?”   ——“陆衍太太不是说是个长得不好看的猪头吗?哪里有什么好留恋的,我要是陆衍,早就出轨了。”   ——“是啊,要我说,这对夫妻可以离婚了。”   ——“女方哪里舍得,现在的豪门太太生活,不知道有多悠闲,我要是不上班、有这么多钱就好了。”   律所里,中午正在休息,浏览新闻频道。   言喻才看了一会。   秦让就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他嗓音低沉,眯起了眼睛,忽然轻声道:“电视上的这个人,是你丈夫?”   言喻抿紧了唇,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难堪,她并不想和别人讨论这种事情。   但秦让是她的上司,她必须理会他,更何况,秦让那天遇到过陆衍了。   秦让却忽然道:“出轨了啊,你想离婚么?我可以帮你。”   ☆、051   言喻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秦让也太突然了吧。   秦让笑了下,斜斜地倚着墙壁,手指低垂,指尖中正夹着一根香烟,烟头冒着浅浅淡淡的烟雾。   这是茶水间,虽然没有明确禁烟,但敢这样吸烟的也就秦让了。   他眉眼淡淡,看上去有些懒散,他勾唇笑了下:“我是开玩笑的,看你一脸难过,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怕你真哭了,逗一逗你。”   言喻还是怔怔的。   秦让笑:“媒体新闻很喜欢带节奏,捕风捉影,我们刑事律师做案子的时候,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媒体,何况,也就是媒体把刑辩律师塑造成了现在这样只懂得帮人脱罪的工具。媒体爆料的大部分都不会是真相,也有可能只是媒体想让大家知道的真相。”   他直起了身子,仍旧低垂眼眸,似有若无地勾笑了下。   他说:“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之中,你现在还在律所,打起精神来。如果打不起精神,觉得婚姻一直在困扰你,不如想想怎么解决,难过是没有用的。”   他说完,摁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插着裤兜走了。   言喻抿着唇,回过神来,低头,再次看了看手机中的新闻报道。   但是,真相是怎么样,陆衍的确最近一段时间都和许颖夏在一起。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深呼吸,她也想改变,但能改变什么吗?   就这样离开,多不甘心。   可是,不离开,就这样温水煮青蛙,她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麻木地接受了这样的人生设定,假装看不见陆衍和许颖夏之间的龌龊事,麻木自我。   她深呼吸,抬起头,收起了手机,先工作再说。   言喻把水杯放在了办公桌上,转身去洗手间,她关上了洗手间隔间的门,过了会,刚要冲水的时候,就听到了有人正在八卦。   “话说,你们昨天傍晚有看到一个小男孩来找秦律师吗?”   “看到了,我也觉得好奇,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和秦律师长得好像啊!”   “难道是秦律的孩子?”   “应该不是吧,秦律不是单身吗?说不定是亲戚家的小孩子吧!”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未婚生育,秦律这样子的,说不定真的是在外面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要了孩子,没要妈妈罢了。”   言喻冲水的手停顿住了,她现在要是冲了水,水声哗啦,外面的人就尴尬了。   外面几个正在讨论秦让的人是律所的前台,她们平时比较闲,也热衷于各种八卦,而言喻作为秦让的实习生,还真的不能参与讨论带自己师傅私事的事情上。   言喻加了一会班,看了下时间,打算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有支笔滚落到了地上,言喻弯腰想去捡起来。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率先伸下去。   半挽着衣袖,稍微地露出了手腕,上面戴着浪琴的手表,再往下,就是一双犹如完美工艺品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指甲干净。   言喻的手来不及收回,碰到了他干燥温热的手。   她抿着唇,秋天干燥,碰上的那瞬间,言喻感觉指尖有电流闪过。   秦让把笔递给言喻,眼眸乌黑深邃,嗓音淡淡:“今晚继续加班。”   “什么?”言喻抬眸。   “跟我去见一个客户。”   “什么客户?这么晚见。”   秦让笑了笑:“你跟着我去就好了,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有个富豪想要分割遗产,所以请了律师罢了,不过去之前,我请你吃个晚饭,当然也有事情请你帮忙。”   言喻跟着秦让下了律所大楼,到达停车场,两人上了车,汽车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学的门口。   保安室里,正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不高兴地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腿,嘟着嘴。   旁边的女人安慰他:“你爸爸马上就来接你了呀,别不高兴。”   “我就是不高兴呀,他天天都迟到,都是很晚很晚来接我。”   女人笑了:“爸爸工作忙啊。”   她说着,抬起了头,就看到了秦让的车子,眼前一亮,笑了笑:“秦南风,你爸爸来了。”   话音刚落,小男生就猛地抬起了头,眼睛明亮,他跳下椅子,往秦让的车子这边跑去。   秦让打开车门,下了车。   还没站稳,双腿就被小男孩抱住了。   秦让弯腰,抱起了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老师,温声道:“老师,今天辛苦你了。”   女老师眼睛弯弯:“没事,那我先回家了,秦先生。”   小男孩搂着秦让的脖子,不太高兴:“你今天迟到了快一个小时,我很不高兴。”   “抱歉。”秦让声音温和,“你知道的,南风,我需要工作养你。”   小男孩似乎不能被这样的理由说服,他还是瘪着嘴:“我等了你很久很久,我以为这一次,你要扔下我,不要我了。”   秦让打开了后车座的门,让小男孩进去,小男孩乖乖地手脚并用爬了进去,抬眸,就看到后车座还坐着一个女人。   言喻弯了弯唇,对着小男孩挥了挥手:“你好。”   她没有想到,下午才听到关于上司的八卦,傍晚她就被上司带来了见这个传说中的孩子。   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圈红了,泪眼汪汪的,抽搭着小鼻子。   但还是对着言喻打了招呼:“你好,阿姨。”   言喻弯唇笑:“你好,我叫言喻,你可以叫我言阿姨。”   小男孩抽了下鼻子,很不好意思地背过手,擦了擦眼泪:“我叫秦南风。”   秦南风并不羞涩,他自动地靠近了言喻,就贴着言喻坐了下去,他抬起头看言喻:“你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爸爸的实习生。”   “哦。”秦南风眨眨眼睛,“我就知道爸爸没有女朋友,因为爸爸脾气不是很好,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言喻:“……”   她在心里想,其实秦让的脾气还可以的,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秦南风说没有女朋友,今天他还一直在幼儿园门口等,她又没听说秦让结婚,那就是……秦南风没有妈妈?   秦让似乎并不在意秦南风怎么说,他看了后视镜一眼:“言喻,你想吃什么?”   言喻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秦南风眨巴着眼睛看言喻,他咽了咽嗓子,轻声说:“言阿姨,你知道炸鸡吗?特别好吃。”   言喻还没说话,秦南风大声说:“爸爸,阿姨想吃炸鸡。”   言喻:“……”   秦让勾唇无声地笑了下,最后开去的餐厅,是一个意大利餐厅,言喻点了番茄牛肉意大利面,秦南风点了披萨、烤肠、蘑菇汤,秦让也跟言喻一样点了意面。   秦南风挺爱说话的,他跟言喻也挺亲近,虽然两人才第一次见面,但他一点都没有生疏感。   吃饭吃到了最后,秦让擦了擦手,抬起眼皮,眸光淡淡:“言喻,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周末我要出差……”   秦南风打断了他的话:“爸爸,我自己来邀请言阿姨。”   他眨巴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言阿姨,你周末能来参加我的亲子开放日吗?老师说,要让家里人来的,爸爸要出差,你帮帮我,好不好?”   言喻:“……”   她看着秦南风的眼神,说不出拒绝两个字,可是,她跟秦让没有任何关系,何况她现在还是已婚的身份,有点尴尬。   秦让扫了她一眼,眉眼似是清风,笑:“到了幼儿园,你可以说是秦南风的阿姨,开放日就两个小时多,不会很久,当然,如果你实在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拒绝。”   他说着可以拒绝,但态度一点都不像允许拒绝的样子。   言喻想了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何况,秦让是带她的师父,她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言喻弯了弯眼睛:“没事,我周末有时间的。”   秦南风可高兴了,立马就勾上了言喻的手:“言阿姨,你可真好。”大概是言喻当了妈妈之后,特别有孩子缘吧。   她笑了笑,说:“阿姨也有个女儿,还很小,不满一周岁呢,她很可爱,以后有机会,阿姨带你去看看她。”   “好啊。”   吃完了饭,秦让去结账,然后先送秦南风回了公寓,交给了家里的住家阿姨,这才带着言喻去办公事。   汽车一路开向了半山腰上,在山脚临上一点的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这里是本城富豪们的居住地,但也不是陆家老宅的别墅区。   别墅很安静,主人安排了管家在等秦让,管家看到秦让,就引着秦让和言喻上了二楼书房,他敲了敲门:“先生,秦律师来了。”   里面有老人的声音应和:“让秦律师进来。”   管家手一旋,打开了房门:“秦律师,请进。”   言喻跟着秦让走了进去。   书房的灯光并不明亮,但也不昏暗,落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人,他的表情有些严肃,额头的皱纹有些深,脸色隐隐苍白,似是大病初愈,看到秦让后,连忙站了起来。   言喻看了眼,指尖蜷缩了下。   没想到,这个客户会是许志刚。   秦让公事公办,笑了下,在许志刚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他低眸,从公文包中拿出了几份已经拟好的文件,递给了坐在对面的许志刚。   许志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认真地看着那份文件,越看到最后,他的神情越是严肃。   秦让笑着问:“许先生对这份文件有什么意见吗?”   那份文件其实是给许志刚拟定的遗产分割。   许志刚摇了摇头,眉头紧紧地拧着,他抬起眼眸,刚想说什么,像是才看到秦让身边的言喻一般,眉头拧得越发紧了。   秦让解释道:“许先生,这是我的实习生,她有职业道德,不会泄露任何和客户有关的信息。”   许志刚没亲眼见过言喻,但是,他知道陆衍的大部分消息,也看过陆衍太太的照片,即便面前的这个女人瘦了点,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许志刚缓缓问道:“你是阿衍的太太?你是律师?”   言喻愣了下,微微笑,点头。   许志刚又回眸,盯了秦让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言喻的职业道德,他也不隐瞒了,直接说:“我有个女儿,小时候走丢过,我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她,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可是,当年她被丢下的那个地方太过偏僻,我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可以帮助我找到她。”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里多了几分苍老的艰涩,在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疲惫,老态尽显。   “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世上,但我的遗嘱里,会留出一份,把我在公司股份的百分之十,留给她。秦律师,我会给你百分之三的股份,你帮我找她,我知道你做刑事律师,你手里有不少的暗网关系,如果你找到她,百分之三的股份就是你的了,不管我死还是没死……如果,我死后,你十年内,还是没找到她的话,你帮我兑出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建立一个女童基金会,专门用来保护女童。”   言喻听着他的这些话,心脏缓缓地揪了下,有些惊讶,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感受,但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秦让挑了挑眉,薄唇微微动:“您的女儿?据我所知,您的女儿许颖夏,不是走丢后,很快就找回了吗?”   “不是她。”   许志刚沉默了许久,喉结无声地动,闭了闭眼,冷静地道,“当年我太太身体不好,接受不了女儿丢了的打击,我又找不到女儿,所以只能随便抱了个小女孩,来让我太太振作。”   他说着,喉咙间有些堵塞,整个人都像是要被压垮了一样,他艰难道:“所以,这件事我要你瞒着任何人,因为我的太太遭受不了打击,就算我的女儿找到了,也不要告诉我太太,先让我思考思考,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如果……是在我过世后,才找到我女儿,你把钱给我女儿,然后一定要瞒着所有人,我不在我太太身边,她一定会崩溃的,我怕她身体承受不住。”   言喻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用力地收紧了起来。   听到这些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下去,有些疼。   原来,许颖夏并不是许家的女儿,她是鸠占鹊巢。   她忽然心疼起,许家真正丢掉的那个女孩,或许,她从小遭受痛苦,现在也在遭受生活的苦难,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被现在的许颖夏霸占去了——包括父爱、母爱、家庭和社会地位。   刚刚,许志刚的意思就是,就算找到了,他也不想认回来,只会给她金钱的补偿,因为他的太太遭不住打击……   她心脏瑟缩了下,有种隐隐约约的愤怒和悲哀,从心底深处生了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这么强烈,但她知道,她在为那个真正的许家女儿愤愤不平。   她被所有人牺牲了。   她的孤独、凄凉和无奈,无人知道。   许志刚对孩子的疼爱,远远不如他对妻子的爱,为了妻子,他可以牺牲掉孩子。   秦让注意到言喻的情绪,他淡淡地瞥了眼言喻,抿着唇。   许志刚的这个委托,对他来说,有益无害,而且酬劳优渥。   秦让说:“好的,那我把您方才的条款加进去。”   事情谈完,秦让和言喻站了起来,许志刚送他们出去,管家已经把书房的门打开了。   秦让往楼梯下走,他淡声:“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言喻还没回答,一垂眸,往楼梯下随便地扫了眼,就看到陆衍和许颖夏站在了别墅的大厅里。   他们两人正抬眸,看着秦让和言喻。   陆衍漆黑的眼眸牢牢地锁着言喻,他眉目冷淡,如同覆盖寒霜,一双黑眸冰凉深冷,如同深潭,望不到底,只有无尽的寒凉,薄薄的唇,是凌厉的刀片,闪着寒意。   言喻站着,背脊挺直,但头皮却有些发麻。   她下意识地拧了拧眉,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陆衍。   许颖夏也很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言喻会在她家里,甚至还跟一个男人一起在她家里。   许颖夏笑了笑,脸上露出了漩涡。   她想起了妈妈跟她说的话——想要继续有陆衍的庇护,就一定要赶跑言喻这个女人,别小瞧了她,你看看,阿衍知道了她代孕,知道她欺骗他,阿衍也只是生气,甚至没有因此赶走她,也没对她怎么样。还有,小星星也是阻碍,阿衍这个孩子,看似无情,却很重视家庭,他很喜欢孩子,为了孩子,他真的可能不会和言喻离婚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言喻自己离开陆衍。妈妈会帮你一起想办法,让那个言喻主动离开陆衍。   许颖夏忽然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了。   她真的希望,言喻能跟这个男的在一起,最好立马双宿双飞,然后将她的阿衍,还给她。   许颖夏笑弯了眼睛:“言喻,你怎么在这里呀?还跟着……”她看了眼秦让。   秦让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声:“秦让,律师。”   “哦。”许颖夏笑得甜美,“原来跟言喻是同事呢,言喻以前就跟我说过,她很喜欢也懂法的男人呢。可是,现在不是下班时间了吗?律师这么忙呀?下班时间还要继续在一起。”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煽风点火,“不过我们言喻现在跟阿衍结婚了,秦律师,你这么帅,要是你没结婚,言喻一定会喜欢你的。”   秦让拧了下眉头。   陆衍就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夏夏,别胡说了,言喻在律所工作,秦律师是她的上司,他们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为了工作,你爸爸的公司,或许需要律师。”   许颖夏不高兴:“阿衍,你凶我。”   陆衍无奈,脸色未变,但是语气好歹松了些:“别胡思乱想。”   “你刚刚的语气就是凶我啦。”   言喻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手指慢慢地攥紧,指甲盖泛了白色,她胸口有些难受,他们俩又开始打情骂俏了。   秦让的手机震动了下,他看了眼,是秦南风,他皱了下眉头,继续往楼梯下走,对着言喻淡淡道:“言喻,你现在离开么?南风给我电话了,我急着回去,不过,作为上司,我得先把你送回家。”   言喻跟在了他的身后,还没想好。   陆衍就动了动薄唇,声音有些冷淡,他看着言喻,一动不动的,下颔的线条冷硬淡漠:“不必了,言喻是我太太,等会我送她回去就好了。”   秦让不怎么爱管闲事,但是,他眉心微动,冷淡懒散地勾了下唇,扯了扯唇角,缓缓地道:“我刚刚还以为,您身边的那个姑娘,才是您的太太。”   他说完,看都没看陆衍的神情,直接瞥了眼言喻,知道言喻不会跟他走了,秦让直接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秦让的汽车离开了。   陆衍听了秦让的话,神情没有一丝改变,漆黑的眼眸依旧冷静深邃,他根本就没把秦让的话,放在心上。   他绷着唇线,对言喻道:“走吧,回家了。”   许颖夏还想说什么,陆衍嗓音有些冷:“好了,夏夏,我要回去了,今天你也累了,好好在家休息。”   *   车上,陆衍握着方向盘,神态有几分不耐,他的眼前不停地回想着言喻和秦让在一起的样子,还想起了那天言喻的笑容,他脸色越发的沉。   他握紧了方向盘,绷紧线条。   工作并非不可以,只是,他们之间,给人的感觉就是超越了普通的工作友情。   陆衍也知道,他不应该对言喻怀疑太多,但终究还是没忍住,他从后视镜里盯着言喻看,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里染着明显的不耐。   他说:“言喻,你今天和你的上司秦律师去许家做什么?”   “没什么。”言喻的声音很轻。   “他似乎对你挺照顾的……”   他话还没说完,言喻就有些生气了,她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里流淌着冰凉:“陆衍,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陆衍淡淡道。   “你如果觉得我秦让有什么的话,不如你想想,你自己跟许颖夏吧……”   言喻很少这样直接地提起许颖夏。   当她这样提起了之后,陆衍眼底的怒意似乎消散了几分,他似笑非笑,漆黑的眼眸有些浮冰:“你吃醋了?”   言喻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霓虹灯,浮光掠影。   “陆衍,我只是需要你尊重这段婚姻。”   陆衍抿着唇:“我会解决掉夏夏的事情……”   “她有什么事情?”言喻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许颖夏并不是许家亲生女儿这件事情上,她语气难免讥讽,“她有许家做后盾,她有什么事情么?她就算有事情,难道非要你陆衍不可。”   她的这句话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陆衍的手指握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漆黑的眼眸深了几分。   夏夏身上的确还有不少事情,那个法斯宾德似乎也跟着夏夏回了国,他这几天联系了夏夏,不知道手里拿捏着什么把柄。   但是,法斯宾德只要到了这个城市,陆衍抿着唇,他一定会让法斯宾德付出代价。   一路无话,到了公寓楼下,两人进了电梯里,陆衍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   他淡淡道:“你要工作我不反对,我支持你创造自己的价值,但是,如果你每天都这么晚,小星星会想你的,虽然她不需要你照顾,但是她需要妈妈的陪伴。”   言喻抿着唇,侧眸看陆衍:“那你呢?小星星也需要爸爸的陪伴,你也这么晚,陆衍,你也需要反思一下你自己。”   “的确。”陆衍很坦然地接受了,他面无表情,“我的确对小星星照顾得很少,所以,我已经在反思了。”   他说着,扯了下领带。   陆衍的手机震动了下,有电话进来,是老宅打来的。   陆衍垂眸,接听了,电话那头的人是陆承国,他嗓音低沉:“阿衍,你和言喻带着小星星回家吧。”   陆衍拧眉:“现在?”   “嗯。”   “什么事情吗?现在太晚了。”   “你就回来吧。”   陆衍皱眉挂断了电话,对言喻道:“我们收拾一下,回家吧。”   言喻很疲惫,她输入密码,打开了进公寓的门,小星星还没睡,正坐在林姨的怀抱里看动画片呢,言喻走过去抱起了小星星。   小星星其实已经困了,言喻抱着她,她乖乖地蜷缩着,闭上眼睛,就想睡觉了。   言喻说:“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回去了,小星星太困了。”   “家里或许有什么急事,让林姨抱着小星星在家里睡吧,我们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回来。”   言喻大概积压了怒气,她脸色不是很好。   “陆衍,我觉得很累。”   她没有说明白,是哪里累,但是陆衍一下想到的就是她对这段婚姻感到疲惫了,而她最近的确对这段婚姻一点都不尽责。   陆衍抿紧了唇,眸光沉沉,他冷笑了下:“但别忘了,这段让你疲惫的婚姻,是你求来的,是你拿骨髓、拿代孕换的。”   言喻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她收紧了手指,猛地看着陆衍。   两人对视,眼眸冷淡,谁也不肯认输。   最终,两人还是一起回了老宅,小星星留在公寓睡觉。   等待红灯的间隙,陆衍烦躁地拧了下眉头,他觉得言喻的确变了,这样的变化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他还是比较想念,夏夏还没回来之前的言喻。   顾家、温婉。   他面无表情,那段时间,还是他们这段婚姻最和谐的时光吧。   *   老宅,灯火通明。   陆承国正抱着哭泣着的周韵,周韵眼圈通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无声地哭着。   陆承国拧着眉头,低声安慰:“没事的,阿衍是我们的孩子。”   周韵觉得难过,她仰头看着陆承国:“可是程家都这么说了。”   “怕什么,难道你觉得陆家连个继承人都保不住?”   周韵闻言,越发地抱紧了陆承国,她一直都像个小女人一样,只是现在的她更加黏人:“幸好还有你,承国。”   陆承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   刚说着,陆衍和言喻就进来了。   周韵听到了脚步声,就从陆承国的怀抱中出来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陆衍:“阿衍。”   陆衍面无表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韵也不说话,她就是看着他,眼泪依旧掉着。   陆承国站起来,神情慈祥:“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妈想你了。”他转眸,看着言喻,“听阿衍说,你出去工作了,现在怎么样了?”   言喻就算有再多的气,对待长辈还是有基本的礼貌,她弯唇:“还不错,爸爸,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你妈就是突然想阿衍了。”   言喻没说什么了,但是心里是怀疑的,因为周韵平时也不是那种见不到儿子,就会伤心成这样的女人。   她是个标准的豪门太太,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喜欢攀比,喜欢对儿媳妇苛刻,跟儿子关系不好也不坏。   但她比起其他豪门太太幸运的是,她有陆承国这样的好老公,不在外面乱搞,一心一意对待婚姻,甚至,两人年纪这么大了,别人还是能经常在两人身上看到爱意。   周韵对着陆衍说:“阿衍,妈妈只有你了,妈妈不能再失去你。”   陆衍垂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静静地听着周韵的话。   垂在身侧的手指,却一点点地收拢了。   陆衍抬眸去看陆承国,淡淡道:“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承国迟疑了下。   陆衍声音沉稳地道:“我早就成年了,也成家了,也早就接手陆氏集团了,有什么事情,还要这样瞒着我么?您应该知道的,在我接手陆家之后,很多事情,其实我都知道了。”   陆承国眸色微微一沉。   ☆、052   陆承国眼眸盯着陆衍看,不肯错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神色,像是要看透他的心思。   陆衍更是冷静,抿着唇,眉心不动,眼眸漆黑,平静如水,叫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言喻也安静地站在一旁,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个家庭的闯入者,她什么都不清楚。   周韵纤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红着眼圈。   她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影着陆衍的身影,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衍的脸,从他饱满的额头、乌黑的眉毛、狭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再到薄薄的唇。   眼泪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她抿紧了红唇,隐忍着即将汹涌而下的眼泪,深呼吸,阻止陆承国:“承国,不要,别说了。”   陆承国喉结滚动,还未说话。   陆衍低眸,冷静地看着周韵,淡声说:“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陆家以后会由我撑起。”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不敢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是您的孩子,爸爸的孩子,也是陆家的孩子。”   这句话落下以后,整个客厅安静了几秒。   周韵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汹涌而下,她咬紧了下唇,睫毛翕动着,哽咽声起伏。   陆承国伸手,抱住了周韵。   周韵转过身,投入了陆承国的怀抱之中,埋头在陆承国的胸前,她像是一个需要很多爱和安慰的小女孩,抱紧了陆承国的腰。   她啜泣道:“承国,你告诉阿衍吧,我相信阿衍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判断力,也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更何况,这件事也需要阿衍的表态,阿衍或许还可以帮得上忙。”   陆承国脸色没有一丝松动,仍旧紧紧地绷着,他手上轻轻地拍着周韵,眼睛盯着陆衍,过了会,声音平淡道:“你知道程家吗?”   他的这句话是试探。   他说完,眸子紧紧地锁住了陆衍的神情。   陆衍冷峻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高深莫测,他任由着几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平静地反问:“程家找上门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知道程家,也像是知道内情一般。   言喻对“程”这个字,总是格外的敏感,一听到这个字眼,她的心脏就微不可感地触动了下,像是被蚂蚁轻轻地啃噬着,不疼,就是满满的酸胀。   这个程家,说的是英国的程家么?   如果是的话,程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她眼眸也情不自禁地转向了陆衍,看着陆衍的侧脸。   既然猜测到陆衍知道了内情,陆承国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也慢慢地松懈了下来,他让周韵先坐下,又慢慢地从桌面上抽了纸巾,递给周韵,低声哄她:“好了,别哭了,阿衍看情形,是早已经知道了,既然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也没做出任何事情,说明他心里早已经有了选择。”   周韵啜泣了下,还想说什么,陆承国安慰她:“你要相信,你教育了一个优秀的有分辨力的儿子。”   但这些话,在言喻听来,却有点像是陆承国在警戒陆衍。   一个成年人,要懂得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那个选择是什么呢?   陆承国抬起了眼皮,拧了下眉头,又慢慢地舒展开来,他不想再隐瞒了,直接道:“英国程家找来了,阿衍,你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   陆衍薄唇抿成了直线,没有什么温度,他看似冷静,唇色却抿得有些用力,声音淡淡:“几年前,我接手了陆氏集团之后,慢慢地就发现了。”   他的语气平静。   言喻的心脏却重重地瑟缩了下。   心尖像是有小刀划了过去,渗出了鲜红的血。   她用力地攥紧了下手指,指甲陷入了掌心,耳边陆承国的声音继续传入了言喻的耳朵里——   “你是你妈妈和程家当家的孩子,你妈妈在程家总共生了两个孩子,一对双胞胎,你是后出生的弟弟。程家规矩多,你妈妈在程家生活得并不开心,很抑郁,后来她终于选择了和程家当家离婚,但做母亲的,在离婚的时候,都想要自己的孩子,程家原本不肯放手,之后我介入了以后,程家与你妈妈协议一人分走一个孩子,程家选择了你的哥哥,程辞,而你妈妈带走了你。”   陆衍漆黑的眼眸深处多了几分阴翳,他绷紧了脸孔的线条,额角隐隐约约有青筋浮现。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还知道不少,他爸爸没告诉他的部分。   比如,他妈妈离婚的真实原因,其实是程家当家怀疑周韵和陆承国出轨,而那时候的周韵的确和陆承国关系过于亲密。   比如,他为什么被程家放弃,因为他身体过于虚弱,在娘胎里被双胞胎哥哥程辞抢走了大部分的营养,他出生后,反应慢、身体差,个子、体重等都不如程辞,程家需要继承人,当然会选择健康聪明的程辞。   再比如,他妈妈离婚的第二天就和陆承国领证结婚了,然后两人一直恩爱了这么多年,这是幸运的,但不幸的是,他爸爸不能生育。   但陆承国是个看得很开的男人,并不觉得一定要有血脉的延续,人的一生有许多遗憾,并不会完美,他已经有了爱的妻子,有了顺利的事业,有了健康的身体,有了儿子陆衍,已经很好了,人活着一世,不能太过较真,那样活得太累。亲生的孩子就是缘分,如果有,那当然很好,如果没有,就当是人生会存在的缺憾。   陆衍垂着眼睑,看了眼陆承国。   胸腔里涌动的是感激和分明的爱。   他下颔的线条稍微松了松。   虽然他不是陆承国亲生的孩子,但是这么多年,陆承国对他的爱,一直都是对亲生儿子一样的疼爱,他是被陆家养大的。   在他做错事情的时候,陆承国会直接动家法。   在他做得很棒的时候,陆承国会夸奖他。   在他遇到人生坎坷的时候,陆承国会陪伴在他的身边,鼓励他。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他想起他生重病的那段时间,他爸爸撑起了整个家。   陆承国的声音继续道:“原本我们两家会一直相安无事,程家养着程辞,陆家养着你,但是,不幸的是,前几年,程家的少当家程辞因为意外去世了,而程家当家这么多年,桃花不断,也有不少情人怀孕,但生下来的都是女儿,没有儿子,今年,程家当家病重,程家狗急跳墙,终于想到了当年被阿韵带走的你。今天傍晚的时候,程家的人找来了,说是要带走你。”   陆承国眉眼间浮现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情绪,他绷着一张脸,看着陆衍,问道:“阿衍,你已经成年了,虽然你也已经接手了陆氏集团,但我仍旧尊重你的意见,你不用顾及我的想法,遵从你自己的内心,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的想法。爸爸现在问你,你想回到程家么?你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他现在病重,如果你不去见他,有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陆承国的语气很平和,问出去后,他倏然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遇到任何事关陆衍人生发展的大事的时候,他都把尽量地把陆衍当做和他一样平等身份的大人,一同商讨,由陆衍自己决定。   陆衍垂在身侧的手指,越发的紧。   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捏住了,有些难以呼吸。   他漆黑的眼底,有暗潮汹涌,英俊的眉目间,浮现的是浓郁的嘲讽。   程家真是有意思,当年抛弃了他,不要了他,这么多年不管不顾,到现在需要他的时候,又厚着脸皮到陆家来要人,真不知道是谁给的程家勇气?   他对程家毫无感觉,甚至隐隐有些厌恶。   他只接受自己是陆家的孩子。   陆衍眉间霜雪覆盖,他冷冷的薄唇微微动,声音沙哑低沉,却透着浓郁的坚定:“爸,妈,我是陆家的孩子,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他向来话少。   这样寥寥的一句,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了。   周韵眼前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她啜泣得几乎不能成声,紧紧地靠在了陆承国的怀抱之中,脸上有欣喜,也有感动。   就连绷着一张脸、素来严肃的陆承国,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咬紧了牙根,想忍住什么,最后也只剩下:“好!好,好孩子!爸爸没看错你,你本来就是我陆承国的孩子,你这兔崽子在我的棍棒下教育长大的,怎么能白白地让给程家!”   陆衍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场的四人,谁也都不再说话了,但是谁内心的震惊都不如言喻。   言喻听到“程辞”名字出现的那一秒,就像是被沉重的雷狠狠地一下劈了下去。   她全身都僵硬了起来,灵魂仿佛和身体分离,又挣脱不开。   脚上沉重,像是被什么,牢牢地固定在了地面上,怎么也移动不了。   那一颗沉寂了许久的心脏,被放在了火焰上灼烧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流转着。   她指尖也发着疼。   她明明听到了陆承国说的每一个字眼,但串成了一段话,怎么就那么难以理解,好一会儿,她才稍微清醒了那么点。   她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衍看。   鼻尖一酸,眼圈泛红,心中的湖水是涌上来的酸水,腐蚀着她的心。   陆衍和程辞是双胞胎兄弟?   难怪陆衍长得那么像程辞……   难怪她有时候总会产生错觉,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难怪她看到陆衍的时候,会有亲切感……   人人都说,双胞胎之间有很强烈的感应,程辞出事的时候,陆衍感受到了吗?   言喻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望着陆衍的样子,满脑子想起来的却都是程辞,程辞含笑的温柔的眼睛,程辞柔软的头发,程辞抱着她的样子,程辞对她弯唇笑的模样……   她用力地攥紧了手指,指尖发疼,掌心酸胀,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   原来,陆衍是程辞的弟弟。   他们身上真的流淌着一样的血,他们是世界上最相像的两个人。   除了陆衍,言喻真的想不到,她对程辞满腔的思念又该放在哪里解脱。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会有感情的部分么?她那么爱程辞,陆衍会感受到吗?程辞对她浓烈的爱,陆衍会知道吗?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里,慢慢地泛起了泪水,眼眶缓缓地红了起来,她咬着下唇,眼泪沾湿了睫毛,一下就滚落了下去。   陆衍漆黑的瞳孔,瞥向了言喻,眼眸如深潭,深不见底,但眉心露出了轻微的折痕,他拧眉,盯着言喻好一会,声音清冷道:“你哭什么?”   言喻想说什么,但喉咙口像是压了沉沉的重物,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摇头,紧紧地咬着下唇。   那边,陆承国只看了眼言喻,就没空管言喻,因为周韵也哭得难受。   这个家里,两个女人,突然都哭了起来,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陆衍薄唇抿成了锋利的直线。   言喻还在落泪。   他眉头的折痕越发的深,似是有不耐,但更多的是,其他的情绪,他往言喻那边跨了步,低眸看她,然后伸出手,抱住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声音淡淡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言喻没有说话,她的鼻息之间都是陆衍的气息,她转头,眼前就是陆衍的脖子,她慢慢的,慢慢地贴近了他的脖子,近到仿佛能感受到他脖子上血液的流动。   和程辞一样。   言喻垂在身侧的手,往上抱住了陆衍的腰,慢慢收紧,有些用力。   陆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温温凉凉地说:“言律师心这么软?嗯?刚刚在家里还在跟我犟,听到了我不是陆家亲生的孩子,我被程家放弃过,就开始可怜同情我了?”   他的语气里,莫名地含了似有若无的嘲讽和凉薄。   言喻动了动唇,只说:“……不是……”   再多的话也没有了。   两人各怀心思,言喻想的只有她的程辞,而陆衍……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样子的情绪,他刚刚抱住她的动作,是下意识的,现在,他却有点想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他知道言喻有多倔强,但也清楚她有多柔软。   现在的她就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奶猫。   陆衍眉眼微动,睫毛低垂,眼睑下形成了一片浅浅的阴影,莫名的有些柔情。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骨髓,是言喻捐献的。   虽然,捐献骨髓也只是她嫁入名门的一个步骤罢了。   准确来说,言喻是想嫁给他。   陆衍稍微拉开了言喻的身体,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碰触在了言喻的脸上,抹去了眼泪,指腹粗粝,带起一阵颤栗。   言喻曾经说过,她在英国暗恋过他,喜欢他……   陆衍微微眯起了眼眸,眼底没有任何的光。   *   闹了一顿,已经很晚了,周韵和陆承国不让两人这么晚还开车回公寓,强制让两人留在了老宅。   陆衍洗完澡出来,看到言喻还在吹头发,但有些漫不经心,手指顿在那儿,吹风机一直对着一个地方吹。   陆衍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皱着眉头,直接接过了她手里的吹风机,暂时关掉。   在拿到吹风机的那一瞬,言喻似乎才回过神来,她有些小小地吓了一跳,抿着唇,颤抖了下睫毛。   陆衍黑眸冷清:“在想什么?”   “你。”   陆衍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有些不自在,挑了挑眉。   重新打开了吹风机,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了她的头发之间。   温热的风吹在了她的发上,柔顺的头发从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滑落了下来。   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烦,倒是耐心地一点点地将言喻的头发吹得差不多干了,他才慢条斯理地关掉了吹风机,沉声道:“可以去休息了。”   “嗯。”言喻从镜中看着他,目光专注,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陆衍注意到她灼热的视线,没有理会这样的目光,淡声道:“现在还生气吗?言喻。”   言喻睫毛颤抖了下,她分不出心思去生气,轻声道:“不生气了。”   “那去睡觉吧。”   两人躺在了床上,陆衍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他把言喻的被子掖好,声音冷淡:“晚安。”   “晚安。”   言喻轻声地说,她眼眸看着天花板,过了会,又转头看着没有拉紧的窗户,有月光从窗户中倾泻了进来,一束微弱却明亮,给了黑暗一点光明。   她选择嫁给陆衍。   也是为了那一点光明。   现在,光明越来越大了。   言喻还在看,忽然,身旁的男人有了动静,高大的身形忽然翻身,覆在了她的身上,撑在了她身体的上方。   黑暗之中,两人的视线交接对上。   言喻有些愣怔地盯着他的瞳眸。   陆衍身上的甘冽气息,钻入了言喻的鼻息之中,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地将言喻包围在了自己的身下,带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他轮廓冷峻,眸色越发的深,喉结滚动,嗓音低沉沙哑:“睡不着,嗯?”   陆衍的嗓音里含着一丝克制,却让人产生了压迫感。   言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的薄唇堵住了,他将她的话,都吞噬在了他的唇齿之间,吻似是狂风暴雨一般肆虐。   陆衍需要发泄。   言喻有些反应不过来,被他吻了好一会,有些喘不过气,她急急地撑住了陆衍的胸口,偏过了头,他的吻立时就落在她的脸颊上。   言喻说:“别,陆衍。”   陆衍声音嘶哑,显得有些勾人:“为什么别,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了,言喻……”   他这一次,放缓了速度。   “我们吵架吵得够久了,已经让我不耐烦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夏夏,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计较你过去和夏夏发生过什么,让所有过去的一切,全都过去。”   言喻盯着他,推拒的动作微微顿住。   他继续道:“我知道婚姻拥堵,只容得下两个人,但我们的婚姻开始得很混乱,我在慢慢地适应婚姻,也慢慢地适应你。等我把夏夏的事情解决完了,补偿完了,她不会再介入我们的婚姻之中。”   这是陆衍能做出的保证。   但却不是言喻所需要的。   她听到夏夏两个字就厌烦,陆衍或许会保证不让夏夏介入他们的婚姻,但他无法拒绝许颖夏出现在他的身边。   她会永远是他的妹妹,受他的庇护,她有事情,陆衍一定会是第一个帮她解决的人,陆衍就是许颖夏的哆啦A梦。   言喻睫毛轻轻地颤动,她忽然轻声地问:“刚刚爸爸说的是真的吗?你是英国程家的孩子?你有个双胞胎兄弟叫程辞?”   陆衍眯着眼眸,眸光闪过了一丝锐利,和几个月前一样,再问了一遍:“你在英国认识程辞吗?”   言喻还是一样的回答,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陆衍垂眸看她,缓慢地勾了勾唇角,唇形菲薄,有些寒凉:“那些都不重要,反正我只会是陆家的继承人。”   “你说,双胞胎会长得一样吗?”   陆衍挑了挑眉,冷淡地轻嗤出声:“我见过我的双胞胎哥哥……”他话还没说完,言喻的心脏就跟着提了起来,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躁动又明显,她问:“他怎么样?”   “我们俩的确长得很像。”   陆衍的声线平淡,不温不火,也没有什么情绪,“但性格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陆衍已经不想再说了,他懒得在背后议论他人,他在黑暗中准确无比地找到了言喻的唇,咬住了她的下唇,舔舐了起来。   言喻却伸出了手,在他吻她的时候,轻轻地,指尖抚摸过了他的五官,一寸寸地逡巡着,从眉毛、眼睛、鼻梁,再到薄唇和下颔,最后滑到了他的喉结之处。   感受着他的起伏滚动。   她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泪光一闪而逝。   程辞,你知道吗?世界上还有个人,和你这样相像。   但他是你的双胞胎弟弟。   言喻攥紧了手指,觉得有一种排斥的难受在她的胸口涤荡,道德和伦理冲击着,让她觉得难受。   如果陆衍和程辞毫无关系该多好。   ☆、053   一晌贪欢,几近一夜无眠。   床上、沙发上、窗前,最后是在浴室里,结束了两人的困兽之爱。   月色如水。   倾泻一地。   幸好言喻昨晚上床前调好了闹钟,在早上七点的时候,闹钟准时地响了起来,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言喻眼皮沉重,还是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因为疲劳,勉强地睁了好几次,眼前还是有些模糊。   她的胸口肆无忌惮地横着男人肌理分明的手。   白得细腻,映衬着古铜,言喻脸色微微一红,两颊上有些滚烫,她抿着唇,垂眸,有些不自在地想把陆衍的手臂移开。   她还没有动作,男人的手臂忽然就动了,似有若无地捏了把,盈了满满的掌心。   耳畔是男人低沉的声音:“醒了?”   “嗯。”   言喻瞥了下时间,已经七点零五分了。   她轻声地说:“我今天还要去上班,现在得起床了,老宅到律所的路途比较远,路上需要的时间更多,我怕迟到。”   “嗯。”   陆衍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喑哑,或许是晨起,更是多了几分如积淀已久的葡萄酒的醇厚感。   但是他的手却一点都没收回去,反倒扳过她的下颔,吻了上去。   一吻结束,他才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   言喻身上有些酸疼,但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只是鼻息间闻到的都是暧昧旖旎的气息,衣服散落一地,白色的床单皱成了一团,被子逶迤在了木质地板上。   她轻轻地咬了下唇,抬起眼皮。   却又看到陆衍毫无羞耻感地正对着她穿衣服,他肌肉分明,线条流畅,肌理细腻,大大方方地低眸看她,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衬衫。   言喻耳尖有些烫。   陆衍低低地哼笑出声,挑眉,漆黑的眼眸看着她:“我给你拿条裙子?”   周韵在老宅这边也给言喻准备了好些当季的裙子,以便他们随时要在这边留宿。   陆衍挑的是一条黑色的风衣裙,蝴蝶结腰带掐出了她纤细的腰肢,风衣质地柔软,更好的是风衣完全地遮住了她锁骨上的吻痕,裙摆到了膝盖,露出了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   言喻搭配了一双过膝贴身长靴,衬托出了双腿的修长。   她简单地化好日常妆容,又找出遮瑕膏,遮了遮脖子上的吻痕。   两人一同下楼,周韵和陆承国已经坐在了餐桌上,周韵今天的状态很不错了,言喻看了她一眼,妆容精致,皮肤干净,穿了套优雅小香风裙子,笑容满面。   陆承国笑了笑:“快吃饭吧。”他看着陆衍道,“阿衍,这两天,应该会有程家的人来接近你。”   陆衍神情淡淡:“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整个吃饭的过程,周韵忙着给陆衍夹菜,她眉眼弯弯,连看言喻的目光都温柔了不少,空隙间,还给言喻夹了一次菜。   陆衍不习惯这样,他微微地拧了下眉头。   陆承国沉声:“好了,阿韵,阿衍自己会吃饭。”   周韵也不在意,她嗔怪地看了眼陆承国,转而给陆承国夹菜:“那我给你夹,承国,多吃点。”   陆承国绷着的表情有些松动,眼底闪过了笑意。   *   陆衍送言喻去律所上班,车上,陆衍放了轻音乐,音乐声安静流淌。   陆衍瞥了眼后视镜,收回了目光,目视前方,淡声问:“今天傍晚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   言喻转眸,看着陆衍的后脑勺,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拢了点,不知道在迟疑着什么,过了会她问:“你今天会见到程家的人吗?”   “担心我?”正好红灯,陆衍慢慢地踩下了刹车,他眸光漆黑平静,“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一直在关心程家的事情。”   他顿了下,“言喻,我记得你是程家资助的吧?”   言喻的眉心一跳:“嗯,程家资助了我上学。”   “所以你特别关心他们?”   “难道不应该吗?”言喻没有正面回答,浅浅地瞥了眼陆衍。   陆衍倒也没再说什么,无声地撩了下唇角,红灯转为了绿灯,车流缓缓地往前涌动,他也融入了车流之中。   到了律所大楼下,言喻推开车门下车。   陆衍忽然降下了车窗,侧脸线条淡漠,偏头,盯着她,扬了扬下巴,让她靠近了些。   言喻不解,走了过去,忽然被他一扯,力道适中,恰好地让她俯身,他捏住了她的下巴,贴上了他微微有些凉意的薄唇。   其实就一瞬间,他就放开了她。   他淡淡地勾了勾唇:“去上班吧,别多想。”   言喻怔了怔,没有回答他。   陆衍慢慢地关上了车窗,遮住了他的侧颜,驾驶座里,他深邃幽黑的眼眸锐利地盯了下对面那辆车里的男人。   是秦让,言喻的上司。   隔着两层挡风玻璃,两个男人的视线交叉,又缓缓地移开。   陆衍手指缓缓地收紧,打着方向盘,离开了律所。   言喻看陆衍的车子拐弯消失了,这才往大楼里走去,她的高跟鞋踩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微笑着,朝保安问好,走进电梯里,她低眸,按下了楼层,电梯门缓缓地关上。   一只修长的手,横亘在了电梯门间。   电梯碰触到了手,一下就又重新打开了。   那只手上戴着浪琴表,袖扣优雅,往上看,果然是秦让。   秦让的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眼也没有丝毫的动弹,微微抿着唇,下颔的线条利落流畅,身上的西装笔挺,一丝不苟。   言喻弯着眉眼,主动打招呼:“早上好,秦律师。”   秦让薄唇微动,眼底有浅浅的笑意:“早上好。”   两人安静了一会,电梯显示的红色楼层数不停地变化着,秦让盯了眼数字,淡声问:“早上你的丈夫送你来的?”   “嗯。”   秦让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没再说什么了。   到了办公室,言喻按照惯例,要先给秦让煮一杯咖啡,然后整理一下今天的list,发给他,再等待秦让安排任务。   结果,她才在煮咖啡的时候,秦让就出现在了茶水间,他敲了敲茶水间的门。   言喻抬眸看他。   他薄唇微动,眉心闪过什么:“来客户了,你过来帮我记录一下。”   “好的。”   秦让瞥了眼咖啡,叮嘱道:“客户有2个人,所以需要三杯咖啡。”   “好的。”   会客厅里。   言喻有条不紊地把咖啡摆放在了桌子上,整个会客厅里,都弥漫着浓郁馥香的咖啡气息,勾起了人的食欲。   她刚整理完,秦让就带着两个人,推开门,走进了会客厅里。   她微笑着,看着几人。   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地僵硬了起来。   她的手指攥紧了几分,指甲掐在了掌心的肉里,有了几分疼痛,她抿着唇,红唇缓缓地失去了些血色。   言喻瞳眸微怔。   跟在秦让身后的第一人,是个穿着传统英式复古西装的中年男人,他带着圆形的金丝眼镜,金色的链条从镜框两边垂坠了下来,挂在了脖子上,胸前整齐地放着方巾,散发着英伦绅士的风度。   他看到言喻,也皱了下眉头,脸色不是很好。   言喻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程家的管家,是程家从小家养的管家,也就是程辞父亲的第一把交椅,他几乎掌管了程家所有的事情,当然,也包括程辞的前女友——言喻。   秦让眸色冷清,看着发怔的言喻,收回了视线,微笑着对程管家和另外的一个男人道:“程先生,坐下吧。”   言喻咬了下唇,跟着坐在了旁边的小沙发上,她摊开了笔记本电脑,打开word,开始记录几人商谈的事情。   咖啡香气弥漫,男人们的声音起起伏伏,间夹着键盘的敲击声。   言喻认真地记录下了对话,心脏却越来越紧缩,她抿紧了唇,神色越来越寡淡——程管家来中国,是为了将陆衍带回。   因为他已经从陆承国和陆衍那边收到了消息——陆衍不会回程家做继承人。   那么,和解的方式就不可行了。   只能用法律的方式解决了。   而他是来和秦让研究当年在英国签下的离婚协议书,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律漏洞可以钻,好让陆衍光明正大地在法律上回到程家。   秦让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他垂眸,粗略地扫了几眼离婚协议书,最终只说:“暂时没办法立马得出结论,得等我和我的助理查查英国相关法律,才能告诉你们。”   程管家正低着头,轻轻地抿了口咖啡,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没看言喻,但问道:“助理?是说那边的那位女士吗?”   秦让闻言,抬眸,漆黑的眼眸扫了眼言喻,忽然想起,言喻和这个案子有厉害关系,陆衍是她的老公,那么,言喻就不能再参与这个案子了。   他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头,菲薄的唇动着:“不是,是我另外一个实习生。”   程管家脸上的神色自然:“是吗?”   言喻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程管家一行人离开了之后,秦让从桌面上拿起了水壶,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水,仰头,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他喝完,看着言喻,黑眸冷静,皱了下眉头,说:“你和陆衍是夫妻关系,你不能参与这个案子了。”   言喻点点头,没有说话。   秦让交待:“把刚刚听到的所有话都埋在心里吧,不要忘记你的职业道德,要记得保守秘密,即便涉及的相关人员里有你的丈夫。”   “嗯。”这点职业道德,言喻还是有的。   “你出去吧。”   言喻刚想走,一旁又传来秦让低沉的嗓音,他问:“怎么脸色这么差?今天身体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就请假回去休息吧。”   言喻手指蜷缩了下,弯了弯唇,笑:“没有,可能在会客厅闷久了。”   一整个下午的工作,言喻除了完成秦让布置的,没有心思再去自主学习,她心脏跳动得很快,神经有些紧绷,心里隐隐不安。   怎么也没想到,程家来找陆衍的人,会是程管家。   看来程家的当家,真的病得很重了,才会那么急切地将一把手程管家派遣到了中国来。   程家知道言喻和程辞恋爱的人,并不多,因为程家的人并不认可言喻,而程管家是那为数不多知道言喻的人之一,他也并不喜欢言喻,因为在他眼里,言喻拖累了他的少爷的前进脚步。   下班后,言喻下了楼,一转弯,停顿住了脚步。   程管家低头,看了眼手表,抬眸,微笑,眼里有着浅浅淡淡的寒气:“言小姐,不知你是否愿意空出20分钟的时间。”   他根本就不容许言喻拒绝,言喻的身后,已经出现了两位黑衣保镖,身材高大壮硕,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言喻抿着唇,握紧了手指,只能跟着程管家上了加长车。   车内,光线昏暗,气氛逼仄。   程管家礼貌地给言喻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了言喻,言喻接过去,背脊挺直,眸光冷淡。   “程管家,不知道您有什么事情么?”   程管家的普通话并不标准:“言小姐,我查到的资料里,你回国后,嫁给了陆衍,哦,也就是辞少爷的弟弟,我们程家的衍少爷。”   言喻的背脊窜起了一阵冷意,那种寒冷渗透到了她的指尖,冰冰凉凉。   程管家的眸光冷冷地盯着她,笑道:“果然,言小姐什么都知道啊。”他声音更冷,“言小姐是忘记了当年我对你说的话了吗?言小姐,做人不能太过分。”   言喻的手攥得很紧很紧,骨节泛起了苍白。   程管家冷笑:“辞少爷那么喜欢你,他对你那么好,他死后才多久,言小姐就另嫁了?听说,还生了个可爱的小公主。真是巧,言小姐还嫁给了跟辞少爷那么相像的衍少爷。”   言喻一句话都没说,琥珀色的瞳仁没有半分的惧意。   她一直都这样,即便再无措,在外人眼里仍旧淡定冷静。   程管家不怒自威,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言小姐千万别说是爱辞少爷,辞少爷为你现在的爱感到羞耻!你根本就不配爱辞少爷,幸好,当年拦着你,没让你见少爷!”   这一句话,就像是冰冷的剑,直直地刺入了言喻的心脏。   胸口捅出了一个窟窿,鲜血不断,疼痛在血液里沸腾流窜。   “辞少爷和衍少爷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言小姐,你是不是感觉到很自豪,因为你一个人把程家的两位少爷,都玩弄在了掌心里。你已经毁掉了辞少爷,难不成还要再毁掉衍少爷吗?言喻,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程家资助你读书这么多年,不是让你来毁掉整个家的,你这样做,对得起辞少爷吗?!你把他对你的爱都放在了何处?!”   程管家很少说这样难听露骨的话,可见他有多愤怒了,他绷紧了两腮,眼里跳跃着怒火,一点都不肯退让,直接冷声道:“我想,言小姐不敢告诉衍少爷,你曾经和辞少爷是恋人吧,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衍少爷的。”   言喻的脸色,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苍白得如同白色的墙壁。   明明车内灯光昏暗,她却觉得格外刺眼。   方才刺入心脏的那把剑,又被人狠狠地抽出来一般,带着倒钩,刮过她的心脏,血肉模糊。   她琥珀色的瞳仁里,一派平静,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旦陆衍知道了她和程辞恋爱过,程辞又和他长得那么相像,陆衍一定会暴怒的。   他暴怒的结果是什么?   是离婚,是结束他们这段婚姻。   她了解陆衍,陆衍如果知道了他是替身,他的怒火必定难熄,他也绝不会放过她的,或许他还会让她失去她最在意的人。   小星星。   如果离婚了,她一定拿不到小星星的抚养权,或许,连探视权都会没有。   言喻的心脏疼得瑟缩成了一团,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压住了,呼吸都有些艰难。   她明明脸色苍白,但视线却是凌厉的,直直地射向了程管家,活生生地让程管家也神色微凛。   她声音冰冷,仿佛从深渊而来:“程管家,你应该知道,你的目的是让陆衍回到程家,如果你告诉了陆衍,我和程辞的事情,那么,我就拉程家下水,我会告诉陆衍,我是程家派来的间谍,程家让我潜伏,以便劝他回程家。你可以试试看,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有机会,让陆衍跟着你回程家,以便你完成程家家主吩咐的任务吗?”   程管家皮笑肉不笑,眸色幽深冰冷,闪过了明显的怒意。   “好好好,言小姐果然长大了,终于不再像以前在辞少爷面前一样,装柔弱小白兔了。”   言喻不发一言,绷紧了唇线。   程管家猛地拉开了车门,让言喻下车,不过一会,加长车就消失在了言喻的视野里。   言喻攥紧手指,突然很想很想小星星,她打了车,回到了公寓里。   林姨给她开的门,她手里没抱着小星星。   言喻笑着问林姨:“小星星去哪里了?”   林姨努了努下巴,笑着小小声道:“正在看电视呢,从早上起来,没看到你们,就开始生闷气,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每隔一会,就会偷偷摸摸看着门的方向,正等着你们回来呢。”   言喻的心湖一软。   昨天晚上事发突然,后来没回家,小星星生气了也是正常。   言喻脱了鞋子,走了过去,蹲在了小星星旁边,扬起唇:“这个可爱的小美女是谁呀?”   小星星瘪着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玩具看,水汪汪的,就是不看言喻。   言喻逗她:“好像是我们小星星呢。”   小星星嘴巴越嘟越长,都可以挂酱油瓶了,她睫毛纤长浓密,肉嘟嘟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言喻故意叹气:“小星星是生妈妈气了吗?那妈妈要走了哦,妈妈很难过,要去旁边哭了。”   她作势要站起来,这一次,小星星积蓄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眼圈红红,瘪嘴就哭,肥嘟嘟的小手,抱住了言喻的腿。   言喻的心柔软得不行,也心疼得不行。   她弯腰,抱起了小星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小星星还在哭,埋头在妈妈的颈窝里,一下一下地啜泣着,双手紧紧地搂着言喻的脖子,不肯放开。   言喻跟她保证:“妈妈答应你,以后妈妈说会陪你,就一定会陪你,乖哈,妈妈不会不要宝宝的。”   言喻说着,给她擦了擦泪,在她的脸颊上落了吻。   小星星乖乖地趴在妈妈的肩膀上,眼泪还挂在了浓密的睫毛上。   陆衍很快也回到了公寓里,小星星很乖,被妈妈哄过了之后,就不跟爸爸生气了,陆衍一回来,她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就笑着看陆衍,伸出两只胖手手,就要陆衍抱抱。   她眼睛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两个漂亮的小月牙。   陆衍薄唇微勾,垂眸,有风吹乱了一湖心水,春水似情。   但谁也没想到,临近睡觉的时候,小星星突然发起了高烧,全身滚烫,烧得迷迷糊糊,向来乖巧的她,不停地大哭,全身都哭湿了。   言喻有些急,跟林姨一起给小星星换了干净的衣服,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抱着小星星往医院赶。   林姨安慰说:“没关系的,太太,小孩子这时候长牙,本来就容易发烧,没关系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做母亲的,总是担忧了点,她抱紧了小星星,心疼地哄着她:“乖哈,等会就不难受了。”   陆衍的车已经停在了公寓楼下,他探手摸了摸小星星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他打开车门,安置好言喻、小星星和林姨,一路疾驰往医院。   路上也并不怎么拥堵,他漆黑的眸光不停地从后视镜里看着难受得哼唧哭的小星星,嗓音都哭得沙哑了。   突然,他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一阵急促的震动,陆衍冷淡地扫了眼,是许颖夏的电话。   他抿紧了唇,单手戴上蓝牙耳机。   那头传来了许颖夏的尖叫声:“阿衍,啊……不要,你走开,阿衍,快来救我……”   许颖夏的声音越来越远,手机似乎被人狠狠地拍落,砸摔在了地上。   陆衍瞳孔瑟缩了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攥紧,脸色阴沉:“夏夏?夏夏?”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陆衍重新给许颖夏拨打电话,怎么也没人接听。   言喻听到了他在喊夏夏,垂下睫毛,眉间冷淡。   怀里的小星星温度仍旧滚烫,还在难受地哭着,陆衍却在跟许颖夏打电话,陆衍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的女儿在生病,他正在开车送他女儿去医院,他根本不应该在开车的时候打电话。   她声音冷淡地提醒他:“陆衍,你知道有多少安全事故是开车打电话引起的,车上有小星星,你得对孩子的生命负责。”   陆衍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拨打着电话,幸好他一直有在注意路况。   医院就在不远处了,他加快了速度,踩下油门,决定先把小星星送到医院。   ☆、054   陆衍换了个电话号码拨打,他打给了私助,私助很快就接听起了电话:“陆总。”   陆衍的声音平缓清冷:“之前让你在夏夏手机里安装的定位,你现在查一下她的位置在哪里,立马发到我的手机里,顺便,查到之后,你立马让人过去。”   “好的。”   车内的空气有些闷热,仿佛停止了流动。   后座的言喻一身都是冷汗,小星星更是停止不下来地哭泣着,言喻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高得惊人,像是火焰在燃烧,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了额头上。   言喻觉得手指无力,她抱着小星星,像是抱着火炉。   而陆衍却还在关心许颖夏。   言喻抬起眼,鼻子有些酸涩:“陆衍,你快点开,小星星现在很难受。”   陆衍抿着唇,一双墨黑的眼眸扫了眼小星星,眉头紧紧地拧着,眸色越发的暗,脸色越发的沉。   车厢里,连带过好几个孩子的林姨,也紧张了起来。   因为小星星哭得太久了,嗓子都已经干哑不能成声了,她平时向来听话,很少这样闹,现在哭成这样,更是让人心疼不已。   林姨手里拿着毛巾,不停地给小星星擦汗。   车子停下,陆衍解开了安全带,言喻和林姨从后座下来,几人匆匆地奔向了医院,现在的小儿急诊科人太多了,陆衍已经跟熟悉的医生打好了招呼,但还是要等前面一个孩子看完。   他垂眸盯着言喻:“把小星星给我抱着吧,你太热了。”   “不用。”言喻不停地走来走去,哄着小星星,她的手掌温柔地拍着小星星的后背,“乖,别哭了,宝贝。”   小星星哭得她眼圈微微泛红,小星星以前也有发过烧,但没像这次这样来势汹汹。   陆衍眼眸深邃,刚要说什么,他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下,手机铃声有些刺耳。   他犹豫了下,没去接电话。   言喻下意识地瞥了他以眼,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地积攒着,她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她尽量克制着语气,平平淡淡地说道:“陆衍,你接电话吧。”   她知道那通电话和许颖夏有关。   陆衍身形挺拔,笔直地站立着,他幽深的眼眸里倒影着言喻的侧脸,他看她怀中的小星星好久,没去管电话铃声,眉心皱起,弯着腰,接过小星星,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温柔,嗓音低低淡淡:“我抱她吧,你也累了,没事的,小孩子发烧,很快就会好的。”   言喻抿紧了薄唇,她睫毛翕动了下。   急诊本来就嘈杂了,抱着孩子的家长来来往往,脚步匆忙,婴儿的哭声尖锐,吵得言喻的耳畔轰鸣作响。   但最刺耳的还是陆衍的手机铃声,她只觉得脑海里有一根神经重重地抽搐着,跳动着,让她感到尖锐的疼痛。   言喻站了起来,不发一言,盯着陆衍英俊深沉的脸庞,伸手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她垂眸,屏幕上闪动着特助的来电。   言喻的眼眸毫无温度,她直接接听了起来,按了免提,她抬起眼皮,直直地对着陆衍已经暗下的眼眸。   陆衍菲薄的唇几乎没有任何弧度,他眉目间的温度微微下降,他在不高兴。   手机里传来了特助有些焦急的声音——“许小姐的手机定位正在往城南的红灯区去,她的手机已经摔坏,已经联系不上了,我正在往城南过去,有人说看到许小姐被一个外籍男人拖上了车。”   言喻面无表情,睫毛微不可觉地颤动了下,她胸口起伏,什么也没说,直接将电话举高,放在了陆衍的耳畔。   陆衍在听到外籍男人的时候,瞳孔轻轻地瑟缩了下。   他眼底浮现了阴翳,眸色渐渐危险,他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言喻听到她的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地坍塌下去,似是再也建不起来了。   她深呼吸,忍住眼眶的发热,从陆衍的怀中重新抱回了小星星,看也不看陆衍,她低头在小星星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她的眉眼间都是冷漠的讥诮:“你快去救她吧,省得她出事,小星星我自己会照顾。”   毕竟,许颖夏才是他曾发誓要照顾一辈子的人。   陆衍拧着眉头,绷紧了两腮的线条,他轻描淡写:“你先照顾着小星星,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应该是法斯宾德带走了许颖夏,按照法斯宾德之前对夏夏的折磨,这一次的夏夏如果真的落在了他的手上,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陆衍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小星星的脸。   小星星全身都烫得灼人,她脸颊通红,眼睫毛上都是泪水,却忽然伸出了小手,紧紧地攥着陆衍的手指,她小嘴哭着:“爸爸爸爸……妈妈……”   言喻的心脏被重石狠狠地砸下。   她鼻尖微酸,抿紧了唇。   陆衍低声安慰她:“乖。”   但是口袋里的铃声又在催促他,夏夏那边生命危急。   陆衍说:“小星星,爸爸很快就会回来陪你。”他从小星星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指,淡淡地对着林姨叮嘱道:“照顾好小星星,我已经打点好了,病房也准备好了,等下就会有人带着你们去。”   林姨犹豫地点了点头,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现在小星星生病,先生却要抛下母女俩,去找前女友许颖夏小姐,太太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她想劝先生留下,但想了想,许小姐那边的情况似乎挺危急的。   陆衍转身,迈开长腿,大步地往医院外面走去,没过一会,他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整个过程,言喻都没抬起头,她只是盯着小星星看。   小星星烧得迷迷糊糊,却似乎在爸爸离开之后,哭得越发厉害了。   言喻搂紧了她。   陆衍走后没多久,小星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脸色涨得越发红,神情隐隐约约透着惊恐,她紧紧地攥着小拳头,蹬起小腿。   林姨脸色微变,她摸了下小星星的温度,焦急道:“该不会是高热惊厥吧?”   高热惊厥对于小孩子来说格外危险,一不小心就容易烧伤了脑子,影响智力,甚至死亡。   言喻的唇色渐渐苍白,心里抽痛。   幸好,护士已经叫到了小星星的号,言喻抱着小星星,急急地进去。   医生一看,就让言喻快点把小星星平放在了病床上,给她解开了衣扣,散散热,小星星哭闹着不肯配合,她想要妈妈的抱抱,哭得脸色铁青。   言喻的心脏一缩一缩得疼,她握住了小星星的手,柔声安抚:“妈妈在的,乖宝宝。”   医生开了药,让护士给小星星注射镇静和退烧针。   针头刺入了小星星薄薄的皮肤里,一点点地推入了冰冷的药水。   言喻咬紧了下唇,绷紧了唇角,眸光冰凉,眼角难免还是心疼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连林姨也被小星星哭得鼻尖酸涩。   折腾了好一会,小星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不再哭泣,只是轻轻地抽噎着,她闭着眼睛,陷入了睡眠,纤长浓密的睫毛早已经被眼泪打湿,双眼红肿。   她似乎没有安全感,即便是睡觉,小手也紧紧地攥着言喻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开。   言喻拂开她湿漉漉的头发,抿着唇。   脑海里却无法避免地浮现起,陆衍方才冷淡地从小星星的手里抽出手指的画面。   他现在应该找到了许颖夏了吧。   *   陆衍启动了车子,猛地踩下油门,汽车发出了轰鸣的响声,迅速地转弯,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地离开了医院。   他冷下了眼眸,给特助打了电话,戴上了蓝牙耳机。   声音是冰凉的,阴冷的,没有温度:“是法斯宾德带走了夏夏吗?”   特助说:“按照路人的形容,应该是他。”   “你快到了吗?”   “堵在了路上。”   陆衍拧紧了眉头,换了一条小路,决定不从那边的高架上走,他攥紧了手指:“你多带几个保镖过去,不过,绝对不能报警。”   特助自然知道陆总会担心许小姐的名声,他本来就不打算报警。   “还有,等今晚过后,明天你去交警那边处理一下我的车。”   陆衍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脸色越发阴沉,一路上,他根本就不看红绿灯,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更是不知道被电子探头扣掉了多少分。   他赶到的时候,特助也到了。   特助眉头紧锁:“刚刚查到,法斯宾德在这栋楼里租了个套间,就在六楼,603室。”   陆衍迈开长腿,两部并做一步,冷着脸,往八楼跑了上去。   这一栋楼没有电梯,就位于红灯区里,却是许多艺术家的爱好聚集地,墙壁上布满了涂鸦,灯光昏暗。   身后,特助让6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紧急地跟在了陆衍的身后。   陆衍很快就到达了603室,他用力地旋了几下门把手。   这里的隔音并不好,门紧紧地锁着,但他却听到了从屋里传来的夏夏的尖叫和哭泣声,她声音嘶哑,带着绝望:“不要,法斯宾德,不要,我求求你了,我们已经分开了,你看在我们曾经爱过的份上,不要这样……好不好?”   夏夏说的是法语。   法斯宾德是法国人,他的嗓音阴冷,带着恨意:“对啊,我们曾经爱过,你说过要爱我一辈子的,怎么,才一年你就受不了了,谁让你跑回来的?你毁了我,就想一跑了之了吗?你以为我会让你和别的男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吗?”   他话还没说完,屋里就传来了破碎声,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上去,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啊!……不要……我不要……”   陆衍眼底阴鸷,往后退了几步,示意保镖们撞门。   不过一瞬,轰鸣一声,那扇门就被撞倒在了地上。   陆衍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时,瞳孔重重地瑟缩了下,身材壮硕的保镖不过三两下,就制服住了法斯宾德。   但是夏夏,身上不着寸缕,蜷缩在了角落里。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着,他走了过去,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许颖夏神情是惊惶的,她脸色苍白,全身狼狈,她几近崩溃。   白皙的身体遍布着新鲜的伤痕,地板上还积淤着一大滩血迹。   陆衍瞳眸漆黑,他声音放轻了很多很多:“夏夏。”   许颖夏的身体抖了下。   陆衍给她盖上了衣服,包裹住了她。   她慢慢地抬起眼皮,咬紧了下唇,眼里都是泪水,眼眶是猩红的:“阿衍,我好害怕,好害怕……”   陆衍下颔线条紧紧地绷着,眉目间染着厚重的阴鸷。   许颖夏回过神了一般,扑进了他的怀抱之中,抱紧了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陆衍垂着的双手,缓缓地抱紧了她,将她抱了起来,他扯过一旁的床上被子,将许颖夏紧紧地裹住了。   法斯宾德被几位保镖反手摁在了地板上,他的脸上淤青红肿,脸都被压得变形了。   陆衍看似平静,却在路过法斯宾德的时候,没控制住,阴冷着,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法斯宾德的脸上。   法斯宾德一阵哀嚎,惨叫。   陆衍发了狠,许颖夏感到害怕,她什么都没说,只知道紧紧地搂着陆衍。   法斯宾德口齿不清,咬紧了牙根,他用英文说:“我有入境记录的,我是外国人,我还曾任过法国的文化大使,如果我在中国出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陆衍菲薄的唇慢条斯理地勾起,又要狠狠地一脚。   特助睁大了眼睛,连忙拦下了他。   如果这一脚下去……   特助连忙道:“陆总,不要冲动,外国人死在中国,很麻烦的,就算不是外国人,你也不能因此惹上人命,您还有陆氏集团,还有太太和小小姐要照料。”   陆衍两腮肌肉颤动了好几下,最终那一脚还是没落下。   他的薄唇抿成了锋利的刀剑。   夏夏无声地哭着,只是呢喃:“阿衍,杀了他,不要放过法斯宾德……他要害死我……”   陆衍没说什么,抱着她离去了。   身后的特助眉头却微微拧起,他以前向来不管陆总的这些情感纠纷,他对太太或者许小姐都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这一次,他都说了陆总不能惹上人命,许小姐却激着陆总杀法斯宾德。   他抿起了唇角,收回视线,或许,许小姐刚刚遭受了那样一番侮辱,现在还处于崩溃状态吧。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法斯宾德,又想,这一切还不是许小姐自己找的麻烦么?   这个外国男人,是许小姐自己找的。   也是她自己要跟法斯宾德私奔的,甚至因此给陆总戴上了好大一顶绿帽。   她跟人私奔的事情,至今许陆两家都还不知道,因为陆总不让说。   不过今晚,陆总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两家也该知道了吧。   这个法斯宾德的身份不简单。   特助想了想,只能让人教训他一顿,最后也只能放了他。   他用眼神示意了保镖,冷淡地对着法斯宾德道:“这是中国,法斯宾德先生,如果您不想被遣送回国,或者……再也回不了国,就不要再去找许小姐的麻烦了,不然,陆总会让您知道后果有多严重的。”   法斯宾德冷笑:“陆先生?他也有软肋和把柄在我手上,如果他做了过分的事情,我一样会让他后悔,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如果他识相的话,就应该知道把夏夏还给我。”   特助没有理他,转身就走。   他却忽略了地上法斯宾德阴狠的眼神,仿佛阴风吹拂,让人不寒而栗。   *   陆衍在本城有许多的房产,他带着许颖夏去了他之前居住的单身公寓,他动作很轻地将许颖夏放在了沙发上,他蹲了下去,眉眼淡然,平视着她:“夏夏,你先去洗个澡,医生很快就要到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好吗?”   许颖夏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单,她苍白的小脸在灯光下只显得更加惨白,毫无血色,透着十分的楚楚可怜。   “阿衍,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陆衍声音平淡。   “你撒谎!”许颖夏哽咽着,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你都看到了,我身上很疼,你不爱我了,你以前很爱我的,可是这一次回来,你都不爱我了,你只把我当做妹妹了是吗?你以前说过会爱我的,会对我好的,可是我回来这么久,你的眼里只有言喻,只有小星星。”   她的情绪很是崩溃。   陆衍静静地看着她,他任由着她发泄情绪。   她眼前模糊:“我真的很难过,你是不是爱上了言喻?”   陆衍的眸色微凛,漆黑深邃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眼底仿佛有什么正在涌动。   许颖夏却没有给陆衍回答的时间,她嗓音里含了哀求:“阿衍,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我好想抹去这一年的记忆,我真的错了,我太痛苦了,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好脏好脏,好几次,我都想杀了自己。”   她哭得就像一个无助又任性的孩子,“我想重新成为你的女朋友,你的未婚妻,然后成为你的妻子,我会给你生孩子,生很多的孩子,比小星星还要可爱,好不好?你跟言喻离婚好不好?她根本就不爱你,她有自己喜欢的人,她只是为了小星星,才继续和你在一起。”   陆衍的手指攥紧了,死死地握成了拳状,脸色沉沉,眉目冷冽。   “你知道吗,在英国,言喻她有深爱的……”   许颖夏还要说什么,陆衍却像是隐忍着什么一般,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夏夏,你现在不要多想了,去泡个澡,好好休息,把什么都忘记。”   许颖夏睫毛翕动,抓住了陆衍的衣服:“你会陪着我吗?”   她很害怕。   陆衍喉结微动,掀了掀薄唇,吐出了两个字:“会的。”   她终于答应去洗澡,进浴室之前,她又无助地回头看着陆衍,轻轻地道:“阿衍,我只有你了,你不放弃我,如果你放弃了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让我们回到从前,我跳舞,你忙着生意,我空下来的时间,就去公司找你,然后一起吃饭……像那样快乐,不好吗?”   陆衍抿着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眸色幽深,黑沉,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光芒。   他知道,他和夏夏根本就回不到过去了。   两人中间夹杂了太多东西。   不说夏夏和别人在一起过,就单单说,他已经和言喻结婚了,他还有了可爱的小星星。   他突然又想起,刚刚夏夏说,言喻并不喜欢他,言喻有另外喜欢的人,言喻只是为了小星星,才和他在一起。   陆衍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心脏疼了一瞬,却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言喻为了小星星而和他维持婚姻是有可能的。   但是言喻并不喜欢他?   陆衍抿紧了唇角,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他想起,言喻曾经说过的告白话,言喻看着他的眼神,言喻对他的温柔,言喻对夏夏的在意和嫉妒,都不像是对他毫无感情的样子。   陆衍拧了眉,想把这句话抛在脑后。   但有些话,会像是无形的种子,一旦落地,就一定会悄无声息地成长,只待有一日破土而出,不知道是荫蔽,还是吞噬。   陆衍就站在了浴室门前,听着里面许颖夏的水声,担心她会做傻事,也没有走远,他打电话叫了私人医生,又让给助理让他送来一套许颖夏尺寸的衣服,然后给言喻打了电话。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电话“嘟”了好几声,才被人接了起来。   言喻的声音很淡:“怎么了?”轻飘飘的,像是一下就会消散在了空气里,再也感受不到。   陆衍低声地问:“小星星怎么样了?”   言喻的语句很平静,几乎不带任何的情绪:“没事了,现在已经睡着了。”   “嗯。”陆衍淡淡地应道,他停顿了一瞬,嗓音从喉间有些艰涩地滚了出去,“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小星星没事了就好,我暂时走不开,明天早上再过去医院,我已经让老宅有照顾孩子经验的阿姨们过去医院了,她们应该很快就到了,等会你就可以休息休息,辛苦了。”   “好。”言喻真的很平静,一点都没问他在做什么,甚至淡淡地嘱咐他,“你也早点休息。”   陆衍垂下眼眸,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公寓的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言喻自然也听到了。   她直接道:“很晚了,我去睡了,晚安。”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医院走廊的尽头,言喻就站在了窗户前,窗户没有关紧,微微地露出了点空隙,深秋的冷风灌了进来,带着渗人的寒意,让人觉得四肢百骸里仿佛都能感受到冷冽,如同细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一般。   身后是医院惨白的灯光,映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言喻知道自己在意,她刚刚的大方,都是装出来的。   她胸腔里的心脏发疼,疼得让她以为下一瞬,就会停止了跳动。   她慢慢地回到了病房里,坐在病床旁,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星星。   小星星正安静地睡着,小手蜷缩着,微微张着粉嫩的小嘴,平静地呼吸,因为发了热,皮肤显得苍白可怜。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小眉头紧紧地蹙着。   言喻轻轻地伸出手,抚平了她额头的褶皱,轻声道:“乖,妈妈爱你。”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地响着言喻的嗓音,“其实,妈妈做错了,对不对?我们俩,也能过得很好,对么?”   *   在陆衍公寓外,不停地按着门铃的人是许母。   她担忧地蹙紧了眉头,身上匆匆忙忙地只随便地穿了衣服,披了件厚厚的外套,她的身后跟着的是许志刚和周韵。   陆衍今晚一下带了那么多个保镖,动作匆忙,又毫无遮掩,根本就不可能瞒住两家的人。   许志刚今晚联系不上许颖夏,已经在担忧了,又听说了陆衍的大动静,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这一番动静肯定和许颖夏有关。   在他眼里,陆衍向来沉稳,一般只有遇到夏夏的事情,才会有所失去分寸。   事实果然如此。   他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了陆家,周韵一听说夏夏出事了,连夜就赶了过来。   许母担忧得眼里蓄满了泪水,仿佛一刺激,眼泪就会立马落下,她握住了陆衍的手臂:“夏夏呢?”   陆衍不动声色地瞥了她的手,淡声道:“夏夏没事,她正在泡澡,医生马上就来了。”   许母快步地走进去,探身,在浴室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像是怕惊扰到了夏夏,低声道:“夏夏,是妈妈呀,夏夏,你别害怕,妈妈来了,你这孩子,遇到有人威胁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明明知道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妈妈都会原谅你的。”   她说着,眼泪已经湿了脸颊。   周韵倒是有些不赞同,她在路上听说了许颖夏跟别人私奔,回来了也没断干净,这一次,还是被她之前背叛了阿衍之后选择的前男友给带走,周韵对许颖夏就有些意见了,她毕竟是陆衍的妈妈,再怎么疼爱许颖夏,也是在不伤害陆衍的前提下。   许颖夏如果不喜欢陆衍就算了,她却选择了背叛,和别的男人跑了,跑了回来了就算,既往不咎,却没想到没断干净,如果那个老外出了什么事,阿衍就完蛋了……   周韵拉了拉陆衍的手臂,抬眸,有些担忧,眉头拧着,嗔怪:“阿衍,你告诉妈妈,今晚那个老外怎么样了?你应该没对他怎么样吧?你知道的吧,如果外国人在中国出了事情,靠关系很难很难私下解决的,很有可能会涉及外交事件,你没有冲动吧?”   陆衍没有说话,唇线绷得很紧。   周韵睁大了眼睛,着急:“你真的动手了?你要急死我吗?夏夏的事情,你干什么那么激动?你把那个老外怎么了?告诉妈妈呀,我让你爸爸去解决……”   陆衍打断了她的话:“别担心了,法斯宾德没什么事情,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周韵松了口气。   许志刚声音苍老,有些无颜面对陆衍。   陆衍对夏夏怎么样,他是看在眼里的。   许志刚叹了口气,声音苍老:“阿衍。”   陆衍低眸:“伯父。”   许志刚说:“夏夏做错了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没把女儿教好,她还年轻,之前又被保护得太好,她还没怎么经历过生活的考验,难免会做错,这一次,就当做是给她的一个教训了,希望你不要跟她计较。”   陆衍淡声,语调没有半分的变化:“伯父,您多想了,我不会生夏夏气的。”   许志刚继续道:“这件事情后,我会好好教她。”   陆衍没有回答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浴室门口,紧紧拥抱着的母女俩,许颖夏和许母互相抱头痛哭,许颖夏就像一只归巢的倦鸟,在母亲的怀抱里,寻求着安慰。   许母极尽了温柔,想要安抚许颖夏受伤的心。   陆衍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地收紧。   他半阖眼,许志刚和许母对夏夏都很疼爱,比对许颖冬都还来得疼爱,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麻烦,而是安抚夏夏。   他想,或许许伯父说的是真的。   是他想太多了,夏夏应该就是许家的女儿,哪里有父母会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有什么不对劲,这么多年,许伯父早就亲自查了吧。   何况,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   当年的事情过去了太久,当时的他又太小,连夏夏被丢下的地址他都不知道在哪里。   如果他的确去查了。   夏夏知道了,会难过的吧。   *   陆家老宅的阿姨很快就来医院了,跟着一起来的人还有陆承国。   他戴着老花镜,神情严肃,踱步进来:“小星星怎么样了?”   言喻有些惊讶:“爸,你怎么这么晚也来了,小星星没事了。”   陆承国说:“阿衍让家里阿姨来医院,说是小星星病了,哪里还睡得着,既然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也好安心。”他顿了顿,抿着唇,停滞了会,还是道,“夏夏那边事情挺严重的,阿衍过去帮忙了……”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转移了话题,说:“阿衍电话来的时候,你妈妈已经不在家里,在去夏夏那边的路上了,所以她不知道小星星病了,不然她早冲过来了,小星星可是她的命。”   言喻弯了弯唇,什么都没说,但像是什么都懂了。   她让陆承国坐下,给陆承国倒了一杯热水:“爸,您喝。”   陆承国接过茶,喝了一口,心里暖暖。   倒是对陆衍很不满,自己孩子都病了,没陪在自己太太孩子身边。   但他也知道,阿衍和言喻之间的婚姻状况有多差,有时候他在想,强扭的瓜是不甜啊,他去年强行让言喻嫁给阿衍,是不是做错了?   言喻坐在了陆承国的旁边。   陆承国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好一会,问:“阿喻,爸问你一个问题,你跟着自己的心回答就好,你嫁给阿衍,后悔吗?”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仿佛掷地有声。   震得言喻胸腔发聩,轰鸣作响,隐隐作疼。   她抿了抿唇,弯着唇角道:“不后悔,爸爸,你不用内疚,当年是我的选择,就算再来一次,回到那个时候,我相信那时候的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既然是我的选择,不管怎么样,我都得为这个选择担负起后果。”   她知道陆承国有愧疚心了,她很感激,但结婚这件事和陆承国无关,她不能让他内心的愧疚继续加重。   陆承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将近凌晨四点的时候,小星星突然又烧了起来,这一次,言喻心态放稳了,就没那么慌乱了,更何况,陆家的几个老阿姨都经验丰富,她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医院里还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小星星很快就又退烧了。   言喻一个晚上都没睡觉,她就守着小星星,隔一会就测一测她的温度。   黑沉的夜,缓缓地变白,天色亮了。   陆承国年纪大了,后半夜在病房的另外一张床上躺了躺,现在也醒了,他醒来,就看到桌面上摆放着早餐。   言喻抱着小星星,微微笑着:“爸,您可以去刷牙,然后吃了这早餐,昨晚辛苦了。”   小星星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活跃,软濡地靠在言喻的肩膀上,但看着陆承国的时候,还是弯了弯眼睛,像个可爱的小月亮,一瞬间就软化了他的心。   陆承国忍不住也笑了:“小星星,病好了呀。”   小星星没明白,笑得更灿烂了。   几位阿姨一个在一旁泡奶粉,一个给奶瓶消毒,一个拿了小衣服要给小星星换掉。   看到了小星星的笑,言喻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地,但她也觉得疲劳,或许是松懈了的缘故,   陆承国打开病房的门,刚想出去。   门外正好走进一个高大的男人,是陆衍。   陆衍叫了声:“爸。”   然后,迈开长腿,朝着言喻和小星星走了过去。   ☆、055   言喻听到了陆衍低沉的声音,她睫毛低垂,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和修长的双腿。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言言,小星星怎么样了?”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家丑不外扬,言喻也不喜欢让其余人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她抿着唇,淡淡道:“已经没事了。”   小星星这个孩子一点都不记仇,也根本不记得昨天晚上陆衍离开她,她靠在言喻的胸怀里,听到陆衍的声音,扭头就去看陆衍。   看到爸爸,她眉眼弯弯,黑漆漆的瞳眸里浮现的都是亮闪闪的笑意。   声音甜甜:“爸爸。”   陆衍勾了勾菲薄的唇,低眸,看着小星星,他黑眸深了几分。   因为刚刚生病好,小星星看起来恹恹的,她脸色有些苍白,两颊的肉似乎也不那么粉嫩了,一张小脸,猛地看过去,仿佛只剩下那双黑眸格外耀目,显得楚楚可怜。   陆衍的心软了瞬间。   他弯腰,身上的好闻甘冽的气息传入了小星星的鼻息里,小星星就伸出手,扑到了他的怀抱之中,软软地叫他:“爸爸。”   陆衍抱起了她,闻到的都是她身上的奶香味,一晚上的焦躁,似乎都消散了,他薄唇轻轻地吻了吻小星星的额头,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她的烧已经退了。   陆衍淡声:“对不起,爸爸昨天晚上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小星星什么都不懂,她搂紧了陆衍的脖子,甚至偏过头,在他的脸颊上,落了一吻,笑眼眯眯,笑声清脆。   陆衍漆黑的眼底泛起了笑意,他嗓音有些喑哑:“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他很认真地在道歉,即便小星星并不在意。   但言喻却一点都没把他道歉的话当真,她精致的眉目含着浓郁的嘲讽,一闪而逝,似笑非笑。   一整个早上,言喻和陆衍明明就在同一个病房里,两人也都在小星星的身边照顾她,但两人一个眼神都没对上,一句话都没讲起。   医生来来往往,护士进来给小星星测了好几次温度,几位阿姨也轮流地给小星星换衣服,换尿布。   言喻一下就闲了下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她就站在了一旁,笑着陪小星星玩。   她昨晚熬了一夜,眼睑下有浅浅的阴影,但笑容还是明朗的。   幸好今天是周六,她不需要去律所上班。   陆衍也立在那里,他站在了言喻的身边,菲薄的唇上弧度浅浅,漆黑的眼眸里倒影的都是小星星。   过了一会,周韵也来了,她眉目间沉沉地挂着担忧,走进来,摸了摸小星星的脸:“可怜的宝宝,奶奶来了,奶奶昨天晚上不知道宝宝生病了,奶奶刚刚才知道。”   她抬起眼皮,问言喻:“医生怎么说?”   言喻轻轻道:“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突然间发烧,昨晚情况紧急了些,过了昨晚就好了。”   “那就好。”周韵松了一口气。   她瞥了眼陆衍,突然想起昨晚小星星在生病,陆衍却跑到了夏夏那边去,她红唇动了动,又看着言喻,突然解释道:“阿衍昨天晚上的确是事出突然,他不得不离开,夏夏那边出了事情,虽然阿衍和夏夏不会成为夫妻了,但是毕竟曾经爱过,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阿衍赶着过去救她,也算是有情有义的表现。”   言喻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有讥讽一点点泛起。   她面无表情,从心底深处涌出了疲惫。   周韵继续道:“阿衍对小星星也是关心的,夏夏那边的情况一好转,他连休息都没休息,立马就赶了过来。昨天晚上他离开医院之前,也是先安排好了一切,然后才去救夏夏的。”   作为母亲的,肯定会偏心自己的儿子。   周韵不遗余力地想替陆衍解释,但听在言喻的耳朵里,那些话却越发地显得苍白。   周韵核心的意思就是,在陆衍的心里,夏夏的事情排在第一位,第二位才会是她的小星星,而她言喻根本就不知道排在第几位。   言喻打断了周韵的话,问道:“许颖夏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   周韵嘴巴张了张,刚要说什么,陆衍就沉声打断了周韵的话,男人的声音显得凉薄和无情:“夏夏没有什么事情。”   他在保护许颖夏的隐私,不希望许颖夏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就连他的妻子也不能知道。   言喻心里生出了难言的情绪,她的红唇略过嗤笑,眼神里明灭交错。   陆衍盯着言喻垂下来的眼睫毛,淡声道:“夏夏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言言。”   周韵和陆承国在下午都回去了,言喻实在困得不行,等到小星星午睡的时候,她也在病房里的另一张病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的场景虚虚实实,言喻仿佛什么都看到,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她睡得很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窗外瞥了眼。   天色已经变了,暗沉沉的。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有些疑惑,她明明定了闹钟,但却一点都没听到闹钟的响声。   安静中,男人的声音打破了一片沉寂:“醒了?”   言喻微怔,顺着声音看去,陆衍正抱着小星星,低眸淡淡地看着她。   他仿佛能猜到她的想法一般,淡声道:“你的闹钟是我关掉的,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醒你,昨晚辛苦了,所以就让你多睡一会。”   言喻抿着唇,慢慢地爬起,坐直了身体。   陆衍迈开长腿,朝着言喻走近了几步,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哑着嗓音:“昨晚真的抱歉,我不知道小星星的情况会那么危急,但夏夏那边,又太紧急了……”   “如果你知道呢?如果你知道小星星昨天晚上烧得很厉害呢?你会怎么选择?”   言喻的语气很平淡。   陆衍却眯了眯眼眸,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什么,喉结滚动,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什么也没讲。   他不想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言喻笑了下,语气更是平淡:“你还是会选择许颖夏。”   她抬眸,正正地盯着陆衍,陆衍深邃如海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他从昨晚道现在,大概都没睡过吧,尽管脸色平静,面无表情,但也显现出了疲惫。   言喻淡淡道:“你回去休息吧,医生说,小星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陆衍的薄唇噙着淡淡的笑:“没事,我不累。”   小星星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前,大概生病了,不太舒服,她变得格外粘人,一醒来,就要让人抱着,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陆衍的拇指。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   林姨哄了小星星几句,抱走了她,去了病房外面的套间,把这个房间留给了这对夫妻。   言喻掀开被子,她往床下看了眼,没有看到自己的鞋子。   正低头找着。   高大的男人弯腰,从床底下勾出了她的平底鞋,他抿着唇,轮廓深邃,眼窝分明,半蹲了下来,眼睫毛垂着,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灯光落下,眼睑下是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鼻梁高挺,薄唇是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他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托起了言喻的脚,言喻轻轻地瑟缩了下脚,他滚烫的手已经包裹住了她,微微用力,不让她动弹。   他指腹粗粝,摩挲过白皙娇嫩的脚,有些痒。   陆衍动作温柔,慢条斯理地帮言喻穿上了鞋子,等穿好后,他才抬眼,眼底是夜色的天幕,平静深邃,说:“好了,你也起来吃饭吧。”   言喻的胸口起伏了下,心脏有些酸胀。   她对两人的关系很无力,从她决定和陆衍结婚开始,她就建立了一个无形的牢笼,请君入瓮,将她自己、陆衍和小星星困在了这个牢笼之中,最初的时候,她对这个牢笼困住的时间,设想的是一辈子,然而现在她已经越来越想解开这个牢笼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陆衍不是一个甘心受人摆控的人,当他进入了笼子之中,什么时候解开这个牢笼,已经不是言喻说了就能算数的。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吃饭。   陆衍坐得离言喻很近,言喻有些吃不下,他时不时地就给言喻夹菜,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吃这个。”   言喻也没跟他争执。   快要吃完饭的时候,陆衍忽然掀了掀薄唇,问道:“昨天,程家的人去你们律所了,他去委托那个秦律师了么?”   言喻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停顿住,她转眸:“你在监视程管家?”   “程管家?”   陆衍勾唇淡笑,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眸:“你对程家很了解。”   言喻的眉心微微一跳,她抿唇,若无其事地抿着唇:“那个程管家的确是来找秦律师的,我是秦让的助理,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了。”   “是么?”   陆衍的语气波澜不惊,叫人难以猜出他的心思。   言喻几不可见地起伏,指尖微微蜷缩了下,她不知道陆衍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林姨在门外听了会,没听到里面的吵架声,她松了口气,推开门,抱着小星星进来,笑着说:“小星星吃饱了,过一会也该困了。”   陆衍大概是打定了主意,要当一晚上的好爸爸了,言喻还没有所行动,他就过去,抱过了小星星,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打开电视卡通节目,低眸,笑着问她:“想看什么节目?”   林姨看到这样的画面,再高兴不过了,她连忙帮陆衍把电视节目调到了小星星常看的动画片上。   小星星笑了起来,抬眸,小胖手指着电视:“爸爸……猪猪……”   陆衍低沉地“嗯”了声,哭笑不得地跟着她重复了句:“猪猪。”   言喻帮着林姨把碗筷收了起来,林姨就在言喻的旁边,压低了声音,笑:“你看看先生,变化很大了,最开始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要问候小星星,每次看到小星星都像是没看到似的,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哄她,今天中午你睡着的时候,他一个人哄了小星星一下午,给她喂饭,还给她换尿布呢,我以前也在不少富贵人家待过,那些男主人经常不着家,对小孩子更是管都不管呢。”   林姨的语气是在劝言喻要懂得珍惜。   言喻弯了弯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她沉默了好几秒,才说道:“林姨,陆衍现在做的只是他作为一个爸爸的本分而已,你不能因为他之前什么都不做,就认为他现在做了这些本分,我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林姨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现在时间还早,言喻拿起手机,发现有几个来自南北的未接电话,她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一直走到了医院走廊的楼梯拐角。   她给南北拨打了电话过去,言喻笑:“北北?”   南北的嗓音里含了几分焦急:“吓死我了,我刚刚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最近南北工作很忙,言喻也忙,两人通话的时间少了很多。   言喻说:“没事,我在医院呢,小星星昨天晚上有点发烧,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南北顿了下,“听说程家的人来了,他们到底来干什么,怎么会突然来这里?阿喻,难道是因为你吗?我听宋清然说,程家家主病危,程管家被他派回国办事情,但具体什么事情,宋清然也不知道。”   言喻抿着唇角,她心脏有些沉。   太多的事情积压着,让她难受,她想和南北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她睫毛颤了颤,开腔说道:“北北,程辞他和……陆衍是双胞胎兄弟。”   这件事虽然是陆家的秘密,但是,南北不是一个大嘴巴的人,言喻相信她,更何况,言喻憋了太久,需要有人来倾听。   她不等南北说话,就继续道:“我想离婚了,北北。”   言喻靠着墙壁,慢慢地蹲了下来,她语气很轻,轻得有些缥缈:“和陆衍的这段婚姻,让我觉得很闷,也让我觉得越来越难受,我现在越来越在乎陆衍了,对,就是陆衍。最近一段时间,他和许颖夏的纠缠让我觉得愤怒和心酸。”   她有些语无伦次,背脊贴着墙壁,冰凉一点点地渗透进皮肤里。   “最开始选择结婚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那个时候,我的愿望就是近距离地靠近陆衍,能看到他的那张脸就好了,能和他在一个屋子下就好了,每次看到他,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好的或者是坏的,我都觉得很满足,很幸福,或许是那个时候,他在我眼里就只是程辞的……替身,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生气。”   “但是,慢慢的,我会因为他说的话,他做的事,而感觉到难过和心疼,他对我好,我会觉得高兴,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现我自己比最开始选择和他结婚的时候,更加坚定地坚持要和他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直到……许颖夏回来了。我觉得慌张,最初我以为我的慌张是源于我害怕陆衍会因为许颖夏而选择和我离婚,但后来我发现根本就不是,因为陆衍的种种举动都表明了他不会因为许颖夏而提出离婚。”   “只要不离婚,我还是可以陪伴在他的身边,继续想着程辞,跟我最初的设想都吻合。”   “但我已经不满足于现状了,我介意陆衍和许颖夏太过亲密,也介意陆衍太过在意许颖夏,我甚至觉得恶心,觉得反胃,我会生气,会嫉妒,我变得让我自己都觉得烦闷。”   言喻闭上了眼睛,手脚微微冰冷:“北北,我太在意陆衍了,……他在我的心里,是不是已经和程辞分开了,他是他,程辞是程辞了,所以我才会这样贪得无厌,想让他和许颖夏彻底断绝关系,让他只关心在乎我和小星星,对不对?”   南北听得也心里沉重,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当时就不赞同言喻把陆衍当做程辞的替身,嫁给陆衍,因为有句话不是说么?这世上最难控制的除了咳嗽,还有爱情。   言喻不见得爱上了陆衍,但她绝对在慢慢地对陆衍产生了感情。   南北叹气,轻声地问:“阿喻,那你现在是想离婚了吗?你舍得?”   言喻沉默,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地收紧,她动了动唇:“不舍得。”   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动力,推动她离婚,也缺了点什么,让她继续这段婚姻。   更何况,她也搞不懂,她是不舍得小星星?还是不舍得那张和程辞相似的脸,亦或是就只是不舍得陆衍这个人……   南北懂得言喻的纠结,她能做的就只是做言喻背后的靠山,“阿喻,不管你是决定离婚还是继续这段婚姻,我都支持你,你慢慢想,有我陪着你。”   言喻心脏纠成了一团,思绪也乱成了一团。   陆衍和许颖夏的纠缠画面、陆衍为了许颖夏可以放弃一切的决绝、小星星的脸、周韵的刁难,还有她疼得难受的胸腔。   南北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等等,你说,陆衍和程辞是亲兄弟对吗?那程管家回国一定是去带陆衍回去继承程家,程家不可能把偌大的家业让旁支继承,程管家知道你和程辞的关系,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不会放任你和陆衍继续这段婚姻的,最好的破坏婚姻的方式,就是把你和程辞的关系告诉陆衍。”   南北顿了顿,深呼吸:“陆衍这样骄傲的人,他说不定会报复你,拖着不让你离婚,或者干脆逼迫你离婚,却将小星星和你分开。”   言喻想过这个可能性。   现在被南北一语道破,又像是一股寒流在她的四肢百骸里蹿过。   她抿紧了唇角。   全身的血液都是冰凉的,指尖冷得隐隐作疼。   南北建议道:“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最大可能性地减轻伤害,趁着现在许颖夏和陆衍打得火热,陆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主动提出离婚,把位置让给许颖夏。如果陆衍真的还喜欢许颖夏,他要和许颖夏在一起,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放弃小星星的抚养权。”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电话里一时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言喻的喉咙仿佛被沉重的石头压着,得了失语症一般。   女人真的矛盾的生物。   如果陆衍不放弃小星星的抚养权,她会难过;如果陆衍真的选择放弃,她一样会难过。   南北的声音一点一滴地钻入了言喻的耳蜗里。   “阿喻,如果你们不离婚,我最害怕的是你会爱上陆衍,然后再也抽身不了。你知道的,陆衍这样的男人什么都好,家世好,颜值好,身材好,事业好,人品也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他……可能不会爱你。”   言喻的下唇都快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她松开了下唇,扯出了浅淡的弧度,有些凉薄:“那就离婚吧,反正……陆衍也当不了一辈子,程辞的替身。”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眼都凌厉似刀剑,就是不知道刺的鲜血淋漓的会是谁的心。   拐角的另一边。   医院的廊灯刺眼,白炽灯直直地射了下去,将整条走廊都照得有些明晃晃的惨白。   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就靠在了墙壁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   他微微垂着头,短发跟着落下,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灯光投射下,形成了明明灭灭的光影,透着深深的阴翳。   男人全身上下都透着压抑,他在克制情绪。   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攥起,骨节泛出了苍白色,手背上青筋起伏分明。   他慢慢地抬起头,黑眸直直地盯着刺眼的灯光,危险地眯了眯眼眸。   英俊的脸孔露在了灯光之下。   眉眼阴鸷,太阳穴两侧的经络隐约跳动着,他绷紧了两腮的线条,薄唇抿成了锋利的直线。   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漆黑的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刚刚言喻说——反正,陆衍也当不了一辈子,程辞的替身。   ☆、056   陆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耐下去的。   他掌心都被指甲磕出了重重的痕迹,疼痛尖锐,胸口的怒意翻涌着,漆黑的眼底也是浪潮翻涌,落满冰雪。   但却在他低头的瞬间,眼睫垂下,黑发跟着落下,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却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闪而逝的,难言的,悲伤和落寞。   陆衍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很快,他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尽头,他往病房走去。   拐角的另一边,言喻蹲着,眼里几乎没有了亮光,慢慢地有些哽咽,压抑的呜咽声隐隐传来,她的心脏疼得仿佛被人重重地凌迟着。   *   陆衍回到了病房中,小星星已经睡着了,安静地躺在了床上,睫毛纤长,睡颜恬静。   陆衍拿起了一旁的手机,手指一点点地攥紧。   他漆黑的眼眸盯着小星星的脸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目间的阴翳却有些深。   他抿紧了薄唇,脸颊的线条冷硬,转身,走出了病房。   林姨看到了,轻声地带了点疑惑,问:“先生,这么晚您要去哪里?回公寓吗?”   陆衍面无表情,绷紧了唇线,什么也没说。   他腿长步子大,没过一会,身影就消失在了林姨的视线里。   林姨的眉间浮起了几分担忧。   言喻回来的时候,往四周看了眼,没看到陆衍的身影,她抿着唇,淡淡地道:“陆衍呢?”   林姨下意识地撒了个谎:“先生说公司要开会,可能是国际会议,所以有时差,他先回公寓了。”   言喻也没戳穿她,她弯唇笑了笑,唇畔却有几分浅浅薄薄的讥讽。   *   陆衍坐在了驾驶座里,他启动了车子,就安静地坐着,耳畔充斥的都是隐约的马达声。   他攥紧了拳头,拨打出了一个号码。   声音阴沉得仿佛是从喉间挤出去的一般,戾气隐约深重:“立马帮我查一下,言喻和程辞的关系。”他顿了顿,骨节泛白,咬紧牙关,“我给你们指引个方向,你们要查的就只有,程辞和言喻是不是曾是恋人关系。”   最后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陆衍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里一阵冷汗。   明明就坐在车厢里,温度适宜,但他却觉得像是一瞬间落入了冰窟之中。   还没查清楚,他的心里却早已经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不是都听清楚了吗?言喻的意思就是她把你当做程辞的替身……   程辞。   他眉眼堆砌霜雪,薄唇是锋利的刀刃。   言喻对他撒谎了,言喻这个女人谎话连篇,她曾经说过,她不认识程辞,她没见过程辞。   陆衍胸腔气血翻涌,他觉得喉咙口仿佛有了隐约的血腥气。   他最讨厌别人欺骗他,可是言喻偏偏欺骗了他。   他讨厌别人把他当做替身,可是言喻毫无顾忌地将他当做替身。   他从小开始,就被程家舍弃,虽然有陆承国的疼爱,但他还是无法释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程辞偏偏得到了程家的偏爱。   他承认,他嫉妒过程辞,但他也不屑程辞。   可是现在,言喻把他陆衍当作了程辞的替身!   陆衍心底深处翻滚着的情绪,让他的全身都疼痛了起来,他绷紧了两腮,忽然收紧了拳头,“砰”一声,重重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他攥紧方向盘,踩下刹车,降下了车窗,车速很快,夜晚的冷风吹来,带着凛冽的气息,刮在了他的脸上。   他没回他和言喻居住的公寓,也不能回老宅,原本是想去他的单身公寓,却忽然想起,他还不知道夏夏在不在……   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陆衍直接开着车去了酒店,城内的多家酒店都有专门为他设立的套房,侍者引着他,进去了房间。   陆衍没有开灯,只是随便地将外套脱了,扔在了一旁的床上,他拉开了窗帘,窗外冷冷的月光倾泻了进来,带了点寒凉。   总统套房里,提供的东西很齐全。   陆衍瞥了眼桌面,看到了一瓶伏特加酒,他胸口起伏了下,走了过去,慢条斯理地开了酒瓶,拿起一旁的酒杯,倒了进去。   自从生病了之后,他很少喝酒了。   可是现在,那种对酒精的渴望却一再地吞噬着他。   陆衍仰头,伏特加烈烈地从食道里灌了进去,灼烧着他的胃,一阵又一阵地刺疼,这样的疼,却远远不及他刚刚听到“替身”二字的难受。   黑暗里,陆衍的身影,只剩下一片冷硬的剪影。   他拿起了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夹在了指间,幽兰色的火苗跳跃着,吞噬了烟头。   陆衍狠狠地吸了一口,尼古丁一瞬间麻木神经。   他的背影挺直,如同暗夜里的枯树,周身都笼罩着阴翳,却又透着深深的孤寂。   陆衍几乎是静坐了一夜,天色渐渐亮起,缓缓地透了光进来。   他深陷在沙发里,眼窝下风霜满雪,他面前的茶几上,有着一个盛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言喻还想跟他离婚是么?   可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想结婚,她就用尽了各种办法和他结了婚。   她想生孩子,她就骗了夏夏,选择了代孕。   现在,她想离婚……她以为这次还会和前几次一样简单么?   陆衍的瞳孔瑟缩了下,眼神冰凉。   他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就离了婚。   原先,这个婚姻对他来说是枷锁,现在,对言喻来说更是一个她极力想摆脱的牢笼。   陆衍心脏一疼,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折磨一个人的想法。   他望着窗外的微薄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眸,成了狭长的一道。   *   总统套房给陆衍准备了新的西装,陆衍换好了西装,走了出去,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他抬起眼眸,刚想踏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传统英式复古西装的老者,微微笑着,走了出来。   他风度翩翩,看到陆衍,笑容慈祥:“衍少爷。”   陆衍面无表情,他看都没看程管家,继续往电梯里走。   程管家仍旧笑着:“听说衍少爷在查辞少爷和言喻的事情。”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陆衍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垂眸,盯着程管家,喉结无声地滚动,什么都没说。   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片沉寂,像是深邃的大海,平静无波,却又深不可测,让人难以靠近。   程管家一点都不害怕陆衍,和蔼道:“衍少爷,关于辞少爷的任何事情,都早已经被程家封锁了,你让人去查,什么都不会查到,只要和辞少爷有关。”   陆衍手指握成了拳头,他动了动菲薄的唇:“所以,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我言喻的确和程辞有关?”   “当然有关。”程管家笑着顿了顿,“衍少爷,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关系?”   程管家当然是有要求的:“程家的要求很简单,要您回到英国程家,入族谱,继承程家的家业。”   陆衍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他淡淡道:“继承家业倒是可以,我不介意多管理一个程家,但是,入族谱,怕是想都不要想。”   程管家脸色未变,他声音沉稳含笑:“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凑巧,前一段时间,我才见到言小姐,她还警告我,如果把她跟辞少爷的关系告诉您的话,您永远都不可能跟着我回英国了。”   陆衍漆黑的眼眸沉了又沉,风雨将至,比夜色还要沉寂。   黑色的火焰时而跳跃,时而吞噬,让他都快消失了理智,胸口酸胀的东西,像是叫做了嫉妒。   程管家缓慢地继续补充道:“但她肯定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自己发现了你和衍少爷的关系及长相,所以她的谎言已经打破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又何必站在了她那边呢?”   “衍少爷,以前,辞少爷和言小姐是深爱的恋人。”   陆衍心中的猜测被程管家一下就证实了。   他觉得心脏骤然瑟缩,有些疼痛,那样的疼痛仿佛是骨髓被刚钻刺穿,携带着阴翳流窜在了身体的血液之中。   程管家是真的讨厌言喻的存在,在他看来,言喻就是两位少爷人生的污点。   他说:“言小姐是孤儿,辞少爷热衷慈善,他们是青梅竹马,年少相识,辞少爷觉得言小姐好看,所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利用程家的慈善机构,一直在资助言小姐读书,他们还经常往来书信,告诉对方自己目前的状况。辞少爷去世之后,整理他的遗物,他还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他和言小姐从小到大的所有书信纪录。”   陆衍攥紧的手指骨节泛白,他的脸色很差,脸庞的线条冷硬得仿佛没有弧度。   “再长大一些,辞少爷就经常去看言小姐,可以说,没有辞少爷,就没有言小姐,是辞少爷资助她读书,是辞少爷帮助她学习,也是辞少爷将她接来了伦敦进修,辞少爷在的时候,言喻的生活比很多人家的千金大小姐都要美好,辞少爷几乎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   “所以,他们很快就恋爱了,辞少爷力排众议,和家族的元老反抗,他明确表示等言小姐毕业之后,就会迎娶她,但谁也没有想到,最终辞少爷会……因为意外而去世了。”   程管家的唇有些讥讽的弧度:“言小姐在辞少爷去世后,还想着嫁入程家,嫁给辞少爷,可是程家怎么可能接受她这样的媳妇?”   贫穷、出身卑微、一无是处。   程管家的黑眸抬眸,对上了陆衍的眼睛,有些咄咄逼人:“衍少爷,后面的事情你应该不难猜到吧?言小姐没有了辞少爷的资助,活得很艰难,伦敦物价消费高,所以,她选择了代孕。如果说她的代孕不是为了钱,我都不相信。她已经做出了令绝大多数人恶心的事情,那就是代孕。”   “辞少爷才去世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地怀孕了,按照程家的规矩,言小姐至少得为辞少爷批白三年!亏辞少爷那么那么喜欢她。”   陆衍抿紧了薄唇,下颔的线条毫无松懈地紧绷着。   眉目间的嘲讽格外浓稠。   他什么也没说,目光凌厉似是刀剑,原本就没有什么笑意的脸上更是冰封千里。   言喻可不是因为钱。   陆衍联想了起来夏夏之前对他讲过的那些关于代孕的话,他三两下就逻辑清晰地将所有的线索都结合在了一起——   夏夏找言喻代孕,言喻一开始或许不愿意,可是后来,她发现夏夏想要代孕的宝宝的父亲是长得和程辞一模一样的他。   言喻开始动心,或许她走不出程辞过世的悲伤,或许她想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她想要他陆衍的精子。   所以假装接受代孕,然后让护士把夏夏的换成了她的。   小星星就这么被生出来了,是么?   陆衍的眸光深深,嘲讽的意味越发的浓郁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言律师就彻底地开始了一段把他陆衍当做程辞替身的人生旅程了,她明明和他陆衍结婚,明明生下的小星星是他陆衍的孩子,但在她的心里和眼里,她就只是和程辞结婚,就只是同程辞生下了小星星。   因为他陆衍,就只是个程辞的替身。   可怜的替身。   *   陆衍昨天问过了医生,他记住了小星星出院的时间。   他看了眼手表,没有回应程管家,直接下了楼。   门童将汽车泊了过来,把钥匙递给了陆衍,陆衍接过,启动车子,黑色的车子朝着医院驶去。   他到达的时间刚刚好。   小星星起床后,穿好衣服,吃了早饭,言喻去办出院手续,林姨正在整理小星星的衣物。   小星星软软地对着陆衍笑:“爸爸。”   陆衍抿着唇,没像平时那样,回应她,他喉结微动,黑眸深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起来有些冷然。   小星星眨巴了两下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水雾,她在委屈,她伸出去的手手还没收回来。   陆衍只顿了下,就走了过去,抱起了小星星,他薄唇淡淡:“小胖妹。”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的手却有些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言喻看到陆衍的时候,没有一点点惊讶,她既然决定了要离婚,就想着把情绪控制好,不要让自己再受陆衍影响了。   她抬起眼皮,瞳仁漂亮,眼尾扬起:“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走吧。”   她看小星星被陆衍抱在了怀里,她就过去帮着林姨一起提东西。   言喻全程没怎么注意陆衍,所以她一直都忽略了,陆衍时时控制不住,而显得阴冷淡漠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几人有几天没有回公寓了,房子一旦没有人的烟火气息,就容易落灰。   林姨回到公寓,就开始忙碌着收拾卫生。   言喻抱着小星星玩,她现在有些过分担心小星星,隔小段时间,她就想帮小星星测一下有多少度。   陆衍淡声道:“你去休息一会吧,把温度计给我,我来帮她测。”   “不用。”言喻微微垂着睫毛。   陆衍也没再坚持。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待在一起,整整一天。   终于等到了晚上小星星入睡之后,言喻还没去洗澡,但她拽住了陆衍的衣服,抬起了眼眸,瞳眸漂亮。   她轻声道:“陆衍,我们谈谈。”   陆衍看了她好一会,嗓音仿佛来自深渊寒潭般冰冷:“好。”   他已经猜到了言喻会说什么,他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言喻的胸口起伏了下,她抿着唇,睫毛轻轻地翕动,眼里漩涡来袭:“陆衍,我们这样子,太痛苦了,这段婚姻让我们三个人都感到痛苦,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好不好?”   她语气很轻,内容也不重。   陆衍的眼眸前有些晕眩,他攥紧了手指,轮廓分明的脸上都是冷沉,深邃的五官显得锋利,他紧紧地抿着唇,喉结微动,有些艰涩:“为什么要离婚?”   他声音淡淡,却仿佛是在安抚言喻:“言言,我们现在不是在慢慢地变好吗?为什么要突然提出离婚?”   他像是在对待无理取闹的孩子,嗓音沙哑又低沉:“乖,别拿离婚这个词来发脾气,婚姻是神圣的。”   言喻神色清淡,唇色更是淡:“我没在开玩笑。陆衍,我觉得我们走不下去了。”她咬了咬唇,“我什么都不想要,离婚之后,我不会要陆家一分钱,但是,我想要小星星的抚养权。”   陆衍在言喻琥珀色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没有吭声。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就快到了极限,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成了一团,指节苍白,却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言喻提出了要离婚的话之后,也沉默了下来,她转身,去拿了睡衣,要去洗澡,从陆衍的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身上的独属于她的香味钻入了陆衍的鼻息里。   陆衍到底还是没忍住怒火。   言喻这个女人没有心。   或者,应该说,她对他从来都不用心。   陆衍太阳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瞳孔微缩,猝不及防地拽住了言喻的手腕,一用力,将她反剪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之上。   言喻身上风衣的衣扣和墙壁用力地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陆衍眼底风暴席卷。   欺近她,压住了她乱动的腿。   手指用力,紧紧地箍着她的腕骨。   那一瞬间忽然传来的疼痛,让言喻毫不怀疑他那时候的确是想要拧断她的手腕。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绷着喉咙,带着压抑:“言喻,收回说要离婚的话。”   他漆黑的瞳眸就像是深渊大海:“我不允许离婚,爸妈也绝对不会同意我们这样离婚,陆家丢不起人,我也不想再起波澜。”   他眸色一点点地深了下去,阴翳浮现:“我们的婚姻根本就不仅仅是我们两人的事情,就算我同意把小星星给你抚养……”   他顿了顿,语气还是难免带了讥讽,“爸妈也绝对不会同意的,甚至很有可能,在我们离婚了之后,他们会让你再也见不到小星星了,这样,你还要坚持离婚么?”   他语气里的嘲讽显而易见,他大掌用力,言喻的腕骨传来了一阵阵几欲碎骨的疼痛。   她下意识地皱眉,咬了内唇肉,瞳眸瑟缩。   她本来就知道小星星的抚养权,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那样的疼痛让她清醒,她的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了之前想过的种种方案。   再一一排除。   陆衍低眸,继续看着她,慢慢的,他眉间的狠厉消散了些许,漆黑的瞳眸也跟着柔了几分。   暗沉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明明灭灭。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抿着唇,伸出手,忽然就将言喻搂进了自己的胸怀之中。   言喻猝不及防,鼻尖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有些疼,她的鼻息之前,都是他身上甘冽的气息,格外好闻。   陆衍一点点地收拢起手,眉间霜雪散,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言言,你是不是生气那天晚上,小星星发了高烧,我却没能陪在你和她的身边?”   言喻很快就摇摇头,有浓浓的郁气积压在她的胸口。   她不想再听那天晚上陆衍和许颖夏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衍似乎也并不打算解释,他只是抱紧了她。   她听到了他胸腔里心脏跳动很快的声音。   他说:“我为那天晚上的事情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夏夏的事情我很快就会解决它,而且,接下来我的解决方式不会让你心烦了,言言。”   他低笑了下,扯了扯唇角,含笑,似乎觉得言喻很可爱:“你怎么像个小孩,不高兴了不主动跟我说,却生着闷气,还拿离婚发脾气了,嗯?”   陆衍喉结滚动,眼底情绪不明,灯光太耀目,刺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嗓音低笑:“我既然选择了和你结婚,就不会轻易离婚,你乖一些,我会尽力地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言言。”   言喻一直愣怔着,对陆衍的反应,像是有些无所适从。   好爸爸和好丈夫?   陆衍的话音落下,他就俯下了身,轻轻地在言喻的额头上,落了轻轻的一吻。   他眼底仿佛有寒光一闪而逝。   转眼,又是温柔似情。   ☆、057   言喻什么话都没说,抿着唇,被他搂抱在了怀里。   陆衍垂下了眼睑,注视着她脸上情绪的变化,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茫然和无辜。   他胸口起伏了下,用力一抱,彻底地将她禁锢在了怀中。   言喻抬眸,淡淡地盯着他背着光的英俊面孔,影影绰绰,她忽然有种感觉,陆衍的胸膛,就像是一个铁牢笼,想要永远地将她困住。   她胸口像是缺了一角,空空落落的难受。   言喻咬紧了牙根,猛地伸手,要推开陆衍。   陆衍却纹丝不动,他就像一堵墙,怎么也推不动。   言喻说:“陆衍,你放开我。”   陆衍没有回答,下一秒,男人的头忽然就埋在了言喻的脖子上,他侧过脸,黑发柔软,薄唇微微湿润,一点点地吻上了她的脖子。   温热的呼吸喷洒,带来了一阵酥麻。   酥麻从脖子迅速地流窜到了头顶之上,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后,她咬着下唇,躲开了他的唇。   声音里有着抖索:“陆衍,你是不是疯了?你刚刚听到了我说的么?我说,我要离婚……”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衍的唇就一下从她的脖颈间,转移到了她的唇上。   他黑眸深邃,黑得几乎看不见底,深不见底中似乎透露着隐隐的疯狂,他恶狠狠地压了上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肆虐,掠夺着她的呼吸。   言喻下意识地就开始挣扎,但她所有的挣扎都化成了他的力量,他轻易地就制住了她的反抗,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眉眼跟着阴鸷。   言喻瞳孔瑟缩了下,他湿热的舌已经强迫地探入了她的唇齿间,扫荡着,言喻深呼吸,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陆衍却像是没有任何痛觉一般,毫不介意地吻着。   可是言喻的口腔中已经有了浓郁的血腥气,铁锈的味道。   那样的味道,充斥得让她难受。   这样的陆衍,也让她有些害怕。   她狠狠地踩了他的脚,挣扎着把右手挣脱,想也不想地,咬牙,用力地推了下他的胸膛,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房间中有些刺耳。   像是倏然间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滞,呼吸屏住,两人的动作都缓缓地顿住了。   陆衍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那里面仿佛笼着一层厚重的雾,什么也看不清,在这样不甚明朗的灯光下,有几分阴冷和压迫。   他在生气。   言喻眼睛隐隐泛出了红,她不想吵架,但眼神里有了火光:“陆衍,我说我要离婚,你听到了么?现在许颖夏回来了,你原先不就想和她结婚么?”   陆衍眼底的阴云越发凝重,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收拢,绷紧了唇角。   “那言喻,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么?你说想嫁给我,你就嫁给了我,现在你突然就说想离婚,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吗?”   言喻太阳穴有些疼痛:“我考虑过了,这些日子你的举动都说明了你的心里还是有许颖夏。”   她盯着陆衍,忽然有些委屈,又充满了怒意:“在你决定接受我的同时,你却又同时在对许颖夏好,每一次见面,在你和许颖夏的面前,我都觉得我和小星星才像是个外人。你和她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明明知道我介意她,却选择性地忽略了。”   女人都是记仇的,她以为自己是慷慨的,但心却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那些记忆,一点一滴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陆衍,你是不是已经觉得你对我很好了?是,你是对我好,可是你对我的好,你有没有想过是出于什么?责任还是爱?你对我的好,也是有条件的,我就像一只你可有可无的宠物,当你想起来的时候,就安抚一下,当你有了别的宠物的时候,你立马就转身了。”   “一遇到许颖夏的事情,你所有的自制力都会丧失。”   “许志刚出了车祸,你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立马抛下了我,全然忘记了我的脚刚刚受过伤,忘记了我还在你的车上,忘记了那天下着倾盆大雨,我根本就回不去。”   “许颖夏的父亲住院的那段日子,你比许家的儿女们还要孝顺,你把自己当做了许家的女婿了吧?你替他照管公司,你一天到晚都在医院陪床,你还负责照顾许家的女眷!”   “许颖夏回来了,你和她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亲密无间,你带她参加各种活动,帮她铺平了道路,只要有杂志说许颖夏的坏话,你下一刻就会立马收购了这件杂志社,但你知道,我嫁给你以来,有多少难听的杂志评价么?而那些评价都取决于你对我的态度!”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负责任的父亲?陆衍,别自作多情了,你照顾过小星星几次?你以为做一个父亲就只要下班回家看着电视,闲下来的时候逗一逗孩子,就是父爱了?你总是在想起她的时候,就对她好一点,其余时间却从来不关心她。那天晚上,她病得那样重,她想要爸爸的陪伴,可你呢?转身就走,奔赴许颖夏那边,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小星星,你爸爸抛下你了,就是为了去他心爱的女人那里?”   “你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情,对么?可是婚姻就是由这样一件又一件的小事组建起来的,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坍塌的。”   她说着,鼻尖微微一酸,她咬住下唇,忍住了即将汹涌落下的眼泪。   陆衍听进去了,但他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眸色深沉,越发冰凉,他攥着拳头,盯着她,他的理智是不清醒的。   他说:“言喻,从你嫁给我开始,你就该知道,夏夏对我的意义,她不仅仅是我的前女友,她还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不能对她不管不问……”   “是啊,所以我后悔嫁给你。”   言喻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眸平静,语气平静,但又透出了浓稠的嘲讽,像是火辣辣的巴掌又一次地扇在了陆衍的脸上。   陆衍漆黑的眼里,跳跃起了显而易见的怒火,眼眸沉了又沉。   他周身都散发出了冷意。   她说她后悔嫁给他。   是啊,她当然后悔了,她只是想嫁给前男友的替身,却没想到,这个丈夫会是他前男友的双胞胎弟弟,这样的伦理关系,让她难受了吧。   陆衍心底深处又悲哀地想到——   如果不是程辞,他陆衍还真没机会入言喻的眼。   什么都是因为程辞……   他这辈子,就是完全地活在了程辞的阴影之下。   陆衍骨节分明的手指冰凉,抬起,掐住了她的下颔,力气越来越大,他菲薄的嘴唇动了动,嗓音低沉沙哑:“可是言喻,我不后悔。”   言喻的眼眸微微睁大。   面前陆衍英俊的面孔上难得透出了影影绰绰的落寞,他眼底浮冰落下,有不明的情绪上浮,语气平静:“我现在不后悔和你结婚,所以我不会同意离婚。夏夏的事情过去了,她只会是我的前女友,而你是我的太太。如果你不喜欢我单独见夏夏,以后我会注意的。”   他挑了挑眉梢,唇畔没有什么弧度。   低眸认真地注视着言喻。   “乖,别再提起离婚的事情了。”   他收了手,不再捏着她的下颔,但终究在她白嫩的下颔处留下了红色的指印,他摩挲着,忽然淡声地叫了她的名字:“言言。”   言喻睫毛轻轻地颤了下。   他问:“你知道当时结了婚,我答应你愿意尝试的原因是什么吗?”他薄薄的唇,勾勒出了弧度,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带着笑意,“是因为你坦诚。”   言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拧住了,生生发疼。   “你说你没对夏夏说过什么,我相信;你还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嫁给我,对不对?”   言喻抿唇,什么也没说,目光有些散,微微走神。   陆衍眼底的红色血丝越发明显,黑色越发浓郁,如深渊,如迷谭。   *   又是新的一周。   言喻很早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她去隔壁的婴儿房看小星星去了,小孩子醒得早,言喻推开门,小星星正躺在小床上,黑眸亮亮地盯着天花板看,时不时地伸出自己的手指,肉嘟嘟的,玩弄着。   她不知道一大早在开心什么,笑眯眯地,小腿一蹬一蹬的,她正在等着大人过来抱她起床。   言喻眼眸氤氲笑意,她靠在了床畔,轻轻地叫:“小星星。”   小星星眼睛一亮:“妈妈……抱……”   言喻弯腰,俯身抱起了她,走到了桌子旁,她伸手拿了温度计,单手抱着小星星,然后让她乖乖别动,先测量小星星的温度。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言喻弯了弯唇,抱着她走到客厅,把她放在了地上柔软的毛毯上。   她蹲在一旁,看着她玩。   林姨正在厨房,她探出头:“小星星的纸尿布我刚刚换过了,现在不用换。”   “好。”言喻答道。   小星星摇摇晃晃地扶着把手,晃到了言喻的面前,言喻笑了笑,说:“妈妈想亲亲你,宝贝。”   小星星笑得像个小天使,在言喻的面前,低下头,乖乖地让言喻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笑的声音如同清晨的鸟叫一般清脆动听。   没过多久,陆衍也起床了,他已经换好了西装,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领带,还未绑上,他看到言喻蹲在了小星星的旁边,也跟着蹲了下来。   小星星二话不说,吧唧一下,甜甜的吻落在了陆衍的侧脸上,她还勾住了爸爸的脖子,就是爸爸的小甜心呀。   就在小星星吻住陆衍的同时,陆衍也一瞬间偏过了头,凉凉的薄唇落在了言喻的脸颊上。   言喻有些愣怔,没有反应过来。   就一瞬间,他的唇擦过她的。   但他的气息却牢牢地笼罩着她,他淡笑:“吃早饭了,等会我送你去上班,对了你的驾驶证差不多该到了,过段时间,你还得去领司考证。”   之前陆衍送给言喻的那辆沃尔沃,还在停车场停着呢,没有动过。   言喻抬起眼皮,陆衍已经抱起了小星星,走向了餐桌。   林姨主动接过小星星,她说:“你们快吃饭吧,别等会迟到了。”   *   吃完饭,两人就要去上班,其实并不顺路,但陆衍还是要送言喻。   言喻上车的时候,直接往车后座坐了下去,陆衍打开驾驶座的时候,忽然瞥了眼副驾驶座,眸光凉凉,他眉梢的讥讽一闪而逝。   他之前似乎的确不让言喻坐在副驾驶吧?   一路上,车厢里都有些沉默,陆衍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言喻又不说话,只余下空气静静地流淌。   工作日的上班时间,道路上永远是拥堵的,进展迟缓。   陆衍抿着唇,拧了眉,前面还在红灯,他手机屏幕亮了一瞬间,他随意地瞥了过去。   是特助发来的调查信息。   只要有了方向,只要程家愿意,想要查到程辞和言喻的过往,再容易不过了。   他单手点开了屏幕。   照片缓慢地加载着,灼烧着他的心,怒意是燎原的,膨胀的,澎湃的,但他的表情又是深不可测的平静。   照片里的言喻,是他从未见过的言喻。   笑得单纯,笑得天真。   有一张照片里的她似乎喝醉了,在深长的夜色里,慵懒地靠在了程辞的怀中,周围的光线,明晃晃地照在了她的脸上,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她脸颊嫣红,娇嫩得似是春天的樱桃。   她笑得眼睛弯弯,带着天真可爱,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陆衍下意识地抬眸,瞥到了后视镜中的言喻,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依旧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但是,她的表情是淡漠的,侧脸线条是冷淡的。   她昨天晚上还在跟他提出了离婚的请求。   但她却会哼哼唧唧地磨蹭着,对程辞撒娇。   陆衍攥紧了手指,胸口仿佛被人架在了火上灼烧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眸,眼里一派冰凉,冷意森森。   模模糊糊中,他甚至会以为,照片中和言喻那样亲密的人,是他。   *   周一总是格外繁忙,言喻忙碌了一个早上,记录会议笔记,分发材料,又跟着秦让去了趟看守所。   秦让已经接下了程家的委托,但这件事,言喻全程没有参与,就没有过问。   秦让看了她一眼,对她道:“还记得上周答应了秦南风的事情吗?”   言喻记得,她笑了笑:“是这周末对吗?”   秦让微微扬了扬下巴,眉眼含笑:“是,他从上周就开始兴奋了,我这周末要出差工作,那天只能麻烦你了。”   “没关系。”   言喻拿完了东西,就退出了秦让的办公室。   秦让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眼底的笑缓缓地退散。   他低眸,看着桌上的一堆材料,来自程管家。   程管家将资料整理得很是齐全,陆衍和程辞是双胞胎,陆衍是言喻的丈夫,程辞是言喻的……前男友。   程管家看不起言喻,因为在程管家眼里,程辞死后,言喻没有一辈子守着程辞,所以言喻就是水性杨花;又因为言喻的丈夫是和程辞长得那样相像的陆衍,所以,言喻就是浪荡不知廉耻。   秦让抿紧了唇,深邃的眼眸里浮动着未知的情绪,眉眼如清风,有些冷然。   难道,另一半死了,活着的那个人就该一辈子走不出去,或者结束生命吗?   秦让眼底嘲讽深深,薄唇是锋利的刀片。   那样的人才是最愚蠢,最不值得,最没有责任感的人。   他缓缓地收拢起手指,想着那一年,他强迫地撞入公寓门,只看到一个小男孩摇摇晃晃地站在了卧室门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眼睛红肿,涕泗横流,声音都哑了,只会喊:“妈妈,妈妈……”   而当他撞开卧室门之后,那人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穿着漂亮的婚纱,容颜恬静,身体却早已冰凉,停止了呼吸。   地板上、床头上,是满满地散落着的安眠药。   小男孩抓着她的手,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离开了,趴在了她的身上,寻求着慰藉,委屈地抽泣着。   和她比起来,言喻也遭遇了最爱的人的离去,或许也想过轻生,但言喻还是选择了继续生存。   人生再艰难,也得坚持。   秦让站起来,往外面走去,他要去倒咖啡,却在路过言喻办公桌的时候,不自觉地瞥了她一眼。   眸光微定。   那边认真工作的女人穿了一身红色的温婉职业裙,勾勒出美好的身体线条,皮肤白净,睫毛低垂纤长,耳朵晶莹,头发散落的样子格外温柔。   他忽然想。   还真是,便宜了陆衍。   陆衍那个男人,不会懂得珍惜她的。   *   言喻下班,下了大楼,一出门,就看到了陆衍的车子停放在了那儿,他看到了言喻,就微微地降下了车窗,扬了扬唇,让她上来。   车内,言喻上车,就发现车里有了一束玫瑰花,水珠滚落,鲜艳欲滴。   男人的嗓音淡淡:“这是送你的花。”   言喻淡声:“谢谢。”   她只瞥了眼,就没再继续了,心里想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陆衍问她:“今晚我有应酬,你和我一起去吧?嗯?”   言喻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不去了,你去吧。”   陆衍也没再多问,言喻垂下了眼睫毛,总觉得哪里奇怪,心中有着隐隐的害怕,指尖寒意凉凉。   但她心里很清楚,她必须和陆衍离婚。   但是陆衍不同意离婚,如果她非要离,一个是夫妻分居两年后;一个是她抓到陆衍背叛婚姻的证据,然后向法官证明,他们夫妻关系破裂,她请求离婚,如果顺利的话,独立审判,小星星才不到一周岁,她有稳定的工作收入,父亲又背叛婚姻,小星星也很有可能会让她来养。   但如果陆家给法官施压,给舆.论施压,结果就不一样了。   她睫毛颤了颤。   *   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言喻下车,陆衍也跟着下了车,言喻抬起眼眸,刚想问他,他就俯身,托起了她的脸,冰冰凉凉,像是把玩,眉眼不动,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又是一个吻。   言喻要推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站直了身体,微微笑着,低沉道:“我今晚会早点回来。”   他说完,就重新回到了车上,启动车子,应酬去了。   说应酬,其实就是开玩笑,因为今晚的聚会就是一群稍稍有所成就的富二代们聚餐,也是因为有个富二代归国了。   陆衍推开了门,黑眸冷淡,没多少兴致,随意地打了打招呼,就落座了。   有人正在唱歌,有人正在捧场,欢快地拍着腰鼓:“薄城,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虽然你唱得难听,但你努力啊。”   有人正在喝倒彩:“快滚下来,别辣老子耳朵了。”   薄城:“滚你MMP!”   陆衍看到了傅峥,傅峥让开了一个位置,让陆衍坐下,傅峥的旁边就是季慕阳,季慕阳这人,懒懒淡淡的,没什么状态,也没打招呼。   陆衍也没说话,就是倒了几杯度数适中的果酒,慢慢地浅酌着。   傅峥笑着问:“怎么了?喝闷酒?”   陆衍还没说话呢,季慕阳就道:“阿衍现在大概就是愁着,该怎么甩掉原配,然后和夏夏结婚吧。”   陆衍勾了勾唇,没回应他。   傅峥笑:“别乱说话啊,季慕阳,小心阿衍生气,带你玩牌,输得你哭爹喊娘。”   季慕阳这人嘴贱,眉目讽刺流淌:“也小心阿衍后面后悔得哭爹喊娘,我说吧,他要是想离婚就尽快离,要是不想离婚,把夏夏放一边好吗?差点就以为他要享齐人之福了。”   他说着,长腿交叠,下巴微扬,弧度流畅,显得讥嘲。   傅峥无奈,夹在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些为难:“季慕阳啊,你怎么gay里gay气的啊,差点就以为你暗恋阿衍了,人家夫妻的事情,你干嘛那么八卦。”   他不等季慕阳回答,就转移了话题,不再说婚姻生活,他说起了今晚的主角薄城——不羁、骄傲和天才,是他的标签。   等到开始蹦迪的时候,季慕阳被几个富二代带走,去舞池里迎接美女们去了。   陆衍修长的手指又握着酒杯,玻璃折射光泽,他的手轻轻地转换着玻璃马克杯的角度。   酒液清澈。   他目光专注,侧脸淡漠,似是有些阴冷:“阿峥,你说,如果有人欺骗了你的感情,你会怎么做?”   傅峥的眉心跳动了下,他拧眉,陆衍说的不是许颖夏就是言喻,无论是谁,都不好。   他刚想劝慰。   陆衍嗓音淡漠道:“阿峥,你只要告诉我,如果是你遇到了欺骗感情的情况,你会怎么办?”   傅峥的喉咙口像是堵住了什么,半天说不出话,最终叹气,拧眉,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想想,如果是他的太太欺骗了他的感情。   傅峥想,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和她同归于尽。   陆衍明白傅峥的意思,他菲薄的唇掀了掀:“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里还有夹杂着多多少少的不舍。   薄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了,他探身拿了一杯酒,也坐在了陆衍的旁边,一饮而尽,凉薄道:“不甘心还不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对你动了真感情,然后再狠狠地抛弃她。”   薄城讳莫如深:“最好是,夺走她最珍贵的东西。”   陆衍抬起眼皮,侧眸,笑了,眉目不动,神情淡然,和薄城轻轻地碰了碰杯子。   晚上10点左右,陆衍喝得有些晕了,果酒还是有度数的,但他还是清醒的,刚想回家。   薄城就拿起他桌面的手机,点开,问:“让你伤心的女人是哪个?”   他挑眉,笑得不怀好意:“陆少,你知道怎么最快让女人心动吗?就是另一个矛盾的你,你太冷了,但是喝醉之后的你,可以是温暖的。”   陆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太阳穴,有些疼。   薄城点开最近通话,发现了一个陆衍主动打过几次电话,但只有一串数字的号码:“是这个?难道是你的太太?我之前看新闻说你结婚了。”   陆衍冷嗤。   “难道是你的太太提出离婚?”   陆衍没什么表情。   薄城却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一般。   电话已经拨通了,陆衍拧眉要去抢,薄城站起来,包厢里歌声喧哗吵闹,嘈杂得很。   薄城等电话一被接通,就笑着道:“你好,陆衍喝醉了,回不去了,你方便过来接下他吗?”   言喻接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愣怔,听明白了之后,她抿唇:“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我让司机过去吧。”   薄城笑意更深:“怕是不行,他现在不肯走,就趴在了沙发上,哼哼唧唧的,就在说他想见……你,而且阿衍身体不太好,喝醉也不太好吧?……也好,我就让酒吧的人包下这个包厢,让他继续睡吧。”   言喻:“……”   那人说的一点都不像是陆衍。   言喻冷淡地抿唇,微微垂下眼睑。   到后来,她终究还是换了衣服,去了短信里说的那个酒吧。   她一推开门,就被镭射灯和远光灯,照射得微微刺眼,人来人往,人声沸腾,只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言喻。   那几人眼睛一亮:“卧槽,哪来这么正的妞?酒吧新来的货色?”   “可能是,大家都别跟我抢啊,我要了这个妞。”   他们跃跃欲试,结果,眼睁睁地看着言喻走向了靠在沙发上假寐的陆衍,陆衍神色冷淡,线条冷硬,闭着眼,薄唇是冷冽的。   言喻站定住了。   陆衍忽然睁开了眼睛,黑眸里有着淡薄的雾气,有酒意,因为眼神的淡然和一瞬间的茫然,以往的冷冽竟然消逝了不少。   他是真的醉了,不太舒服,刚刚薄城跟疯了似得,灌了他不少酒。   言喻问他:“你还好吗?头疼不疼?”   陆衍拧眉,低声:“……疼。”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喝酒吗?陆衍,你的身体你要自己注意。”   “……嗯。”   陆衍轮廓清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低低地笑了。   那几个富二代看得目瞪口呆啊——这还是传说中大杀四方的陆少?当然了,这些称号都是大家乱叫的,不过,陆衍平时的形象的确不是这样,今晚喝了点酒,就开始做作了起来?男人一撒娇,还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陆衍倒不至于撒娇,只是显得听话。   言喻微笑着让他走,他就走,言喻早就叫好了代驾,她低声让陆衍交出车钥匙,递给了代驾,磕磕绊绊地上了车,车子启动,两人谁也没有看到不远处酒吧门口,站立着季慕阳。   他懒散地靠着门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代驾开车很稳,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两人乘电梯上楼,就在公寓的门口,陆衍忽然又抱住了言喻。   他的身上有着清淡的甘冽气息,他咬上了她的唇,像是上瘾了一样,低低地纠缠着,缱绻着。   “言言?”   “……”   “我最讨厌别人欺骗了。”   言喻没说话,她思绪被他的吻,吮吸得隐约空白。   他低垂着眉眼:“程管家来找我了,想让我回去,代替那个程辞,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这个人,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当替身了。”   言喻拧着眉头。   她心里一瑟缩,寒意森森。   他嗓音很轻柔,有些慢腾腾:“特别是程辞的替身。”   言喻猛地抬眸——   撞入了陆衍的眼眸里,他眼眸里没有几分情绪,在这样的夜灯中,明晃晃的,有些温柔。   他抿着唇,还真的透出了点,电话有人所说的,哼唧哼唧地想要撒娇的陆衍。   他低眸注视着言喻。   言喻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衍也不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只知道巨大的无形的落寞笼罩住了他。   他喉结无声滚动,懒散地趴在了言喻的肩膀上。   神情隐约冷冽。   空气里都是酒精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言喻听到了陆衍的嗓音:“等这段时间忙完,我们补办婚礼吧。”   她微微睁大了眼眸。   ☆、058   陆衍笑了笑,声音低沉,如同大提琴一般优雅醇厚,他勾了勾唇,闭上了眼睛。   “你不想办婚礼吗?”   言喻没有说话,她垂下了睫毛。   陆衍淡声:“但我想给你,一个婚礼。”   他嗓音低低的,仿佛在把玩着什么。   陆衍半醉半醒,倒是挺粘人,言喻扶着他,进了公寓,让他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他靠着沙发背,微微扬起头,下巴的线条流畅,微微阖眼,睫毛纤长。   灯光落下,笼罩着他的脸庞,泛着细微的光泽。   倒是褪去了清醒时的冷冽,透出了浓郁的少年感。   小星星已经睡着了,林姨也睡了,言喻就自己去了厨房,弄了醒酒汤,弄好了之后,端过去。   她把汤放在了桌面上,转身,微微弯腰,轻声道:“陆衍,把醒酒汤喝了,以后不要再这样喝酒了。”   陆衍挺听话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眼眸里布满了红色血丝,他有些疲劳,眼神微微显得茫然。   他坐直身体,言喻递给他,他就接过去,然后安安静静地坐着喝光了,他喝完了之后,还抿唇,抬起眼眸,盯着言喻。   言喻垂眸看他,忽然有些想笑,陆衍这样,是想要求表扬吗?   她盯着陆衍的五官看,又有些走神,他这样和小星星很像。   小星星的五官本来就更像他,修长干净的眉毛,漆黑的眼眸,只是平时的小星星喜欢笑,但陆衍却总是冷漠,所以,乍一看,两人的神态并不相似。   而现在,喝醉了的陆衍收起了以往的冷淡,漆黑的眼眸里有隐隐的水汽,像是星空之中漂浮起了雾气。   两人真的很像。   言喻心湖有些柔软,一直板着的脸,也有些崩。   偏偏陆衍还是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薄唇轻轻地抿着,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昏黄,一点点泛起了怀旧感,他的黑发在这样的灯光下,透出了软软的光泽。   言喻手指蜷曲了下,摸了把他的头发。   她忽然觉得陆衍好像一只等着顺毛的宠物狗,刚想着,这只宠物狗忽然就抱住了言喻的腰。   他的脸颊就贴在了她的小腹上,却什么也没说。   莫名的,显得格外柔情。   言喻眨了下眼睛,睫毛颤动,她说:“陆衍,你现在得去洗澡了。”   *   陆衍洗澡的时候,言喻就在卧室整理衣服,现在要换季了。   她刚刚在帮小星星整理换季的衣服的时候,才整理了一点点,就接到了电话,让她去接陆衍。   现在正好把剩余的衣服折叠好。   但等她收拾好了,卫生间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言喻的眉间有了轻微的折痕,她走了过去,站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   “陆衍?”   她的手顿住,里面仍旧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言喻眉头的痕迹越发深,她曲起手指,继续敲了敲。   仍旧没有回应。   言喻犹豫了好一会,胸口轻微地起伏了下,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拧了拧门把手,没想到,一下就打开了。   陆衍根本就没锁门。   她走了进去,宽敞的浴室里,灯光明亮,空气中散发着幽香,灯光下,摆放着一个白色的浴缸,浴缸旁边有着香氛。   而浴缸里,正躺着陆衍,他闭着眼睛,靠在了浴缸边缘,居然就这样地睡着了吗?   浴缸里的水纹映着浴室的灯光,光泽明亮,还有隐约的热气从浴缸里冒了出来。   言喻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陆衍?你睡着了吗?”   陆衍一动不动的。   言喻深呼吸,只能走过去了,她总不能放任陆衍今晚都躺在了浴缸里吧,那样他明天早上就会感冒了,他感冒了,受累的还会是她和小星星。   因为正在泡澡,陆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遮掩,他身体的线条流畅紧致修长,轮廓分明,有水珠从他的脖子上往下滚落,滑过了线条起伏的胸肌,再滚落在了腹肌上。   言喻控制着视线,不再往下看。   她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陆衍的脸,轻声叫他:“陆衍。”   陆衍眉头微皱,鼻梁英挺,薄唇紧紧地抿着。   言喻继续叫,手上的动作稍微加大了些,刚想再拍,男人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瞳仁,就和她的琥珀色,一一对上了。   他的黑发已经湿透了,甚至还在隐约地往下滴着水,顺着他凌厉的脸颊轮廓,一点点下落。   他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明明喝了醒酒汤,不知道为什么眼眸里还是有着不清醒的醉意。   言喻抿唇,刚要收回手,他猛地就握住了她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掌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包裹在了手心之中,缓缓地收紧。   陆衍的眼睛里映着灯光的倒影,还有水光的折射,微光泠然,是落满了星星的夜幕。   言喻挣扎了下,想要收回手,但却纹丝不动。   她问他:“陆衍,你是不是还醉着?”   陆衍喉结微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安静了好一会,薄唇微扬,视线下移,笼罩在了她的红唇上。   光泽分明,颜色诱人,透着香气。   他动了动薄唇,眼尾扬起,浮现了浅浅淡淡的笑意,他说:“我想吻你。”   他说完,就直接地吻上了她的唇,有些迫不及待。   言喻觉得这几天的陆衍,倒是喜欢上了接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透明的水珠从性感的喉间滚过,每到一处,都是暧昧的痕迹。   他单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遏住了她的下巴,更像是捧着她的脸,在她湿润柔软的唇上氤氲温柔。   言喻想也不想地要推开陆衍。   陆衍近距离地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睫毛在动然间,都能在她的皮肤上划过,贴着她的唇,安静道:“就吻一会,好不好?”   言喻心里有什么东西塌陷一角,她有一点点,招架不住,温柔得像是少年的陆衍。   两人的呼吸纠缠着,好一会,才彼此气喘吁吁地松开。   陆衍吻在了她冰凉的耳垂,温热的触感,让她稍稍地起了鸡皮疙瘩。   下一秒,陆衍就笑了,声线干净:“你怎么那么像甜甜的果酒?”   他说完,稍稍推开了言喻,然后,毫无羞耻心地直接地站了起来。   言喻怔了怔,抿紧了红唇,抬起眼眸。   虽然两人早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但她的耳尖还是稍稍地热了些许,言喻咬牙:“陆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站起来了?!”   陆衍的眉眼有些无辜,他挑了挑眉,任由水珠滚落,还往前离言喻近了几分,他低哑了好几度嗓音:“有点难受……”   言喻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转身出了浴室。   身后,传来了男人暧昧低沉的笑声,一丝一缕地钻入了言喻的耳朵中。   所以……陆衍根本就没醉吧?   *   接连着好几天,言喻都是由着陆衍接送。   周五,言喻早晨起来,就发现自己突然提前来了大姨妈,估计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工作太忙,心里压力又大,所以才会乱了经期时间,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小腹有些隐隐的坠痛感。   她洗漱完,换了套装,抬眸,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她拍了拍水乳,在上妆的时候,特意多打了点胭脂的腮红,再用刷子轻轻地扫开,晕出红润的脸色。   天气又冷了,小腹坠疼,言喻就没穿裙子,而是穿了铅笔裤,搭配衬衫。   铅笔裤不比裙子,裤子紧紧地贴着人的身体曲线,裹得紧紧实实,比裙子更考验穿的人的身材,一点点小瑕疵,都会格外明显。   言喻在穿衣镜前照了几下镜子,转眸,就从镜子中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陆衍,陆衍眸色深了几分,靠在了门框上,有些懒散地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是落在她的臀部上的。   紧身牛仔裤勾勒出了紧实漂亮的线条弧度,臀部挺翘,弧度优美,每一寸都格外的吸引人。   他什么也没说,就是盯着她,勾唇笑,像是在把玩,又像是在欣赏,又或许是流连,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暧昧游戏。   吃完早饭,两人下楼,到了停车场,陆衍解开车锁之后,言喻还是和往常一样,往后车座上坐。   陆衍挑了挑眉,喉结微动,也没说什么。   他安静地开车,目视前方,但余光却时不时地注意后座的言喻,尽管言喻打了腮红,但是还是透了几分苍白,她的双手无意识地会按压一下小腹处。   陆衍眉目微微顿了顿,他垂眸看了下手表的时间,还早。   稍微绕了下路,他轻描淡写地对言喻道:“我下去超市买个东西,你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言喻也看了下时间,因为还有空闲,就没跟陆衍计较。   陆衍将车停在了一个便利商店的旁边,他下车,高大修长的身影走进了便利商店里,一会儿之后,他走了出来,打开后座的车门,俯身弯腰,递给了言喻一个袋子,另一只手上是一个保温杯。   他拧开了保温杯,里面是红枣枸杞,水汽散发,有烟雾淼淼。   他动了动唇,淡淡道:“刚刚我在超市买的,让里面的售货员帮忙的,你现在不舒服,可以喝喝看。”   言喻垂眸,下意识地瞥了眼袋子,袋子里的东西就是暖宝宝和红糖。   她愣了片刻,微微怔住地盯着从保温杯里散发出来的水汽,有些走神,因为陆衍离她太近了,近到她的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须后水和香水的味道。   这两个味道都有些熟悉,以前,陆衍用的似乎并不是这种带了清香的气息。   言喻想了下,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应该都是她之前挑选的,她就把须后水和男士香水放在了卫生间,但是之前的陆衍却从来不曾用过。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脸颊上有了隐约的烫。   她没想到,陆衍会突然用她给他买的东西,也想到,陆衍发现了她来大姨妈了,更没想到,陆衍还会这样照顾她。   陆衍的眉眼没有半点的起伏,他将保温杯递到言喻的手里,薄唇轻扬,交待道:“要是到了公司,你还不舒服,你就贴个暖宝宝;当然,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最好是请假回家。”   陆衍交待完,就回到了驾驶座,重新启动了车子,往律所的方向开去。   黑色的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律所大楼下。   言喻下了车,陆衍的唇畔噙着一抹笑意:“等下班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秦让的车子就在陆衍的车子后,他下车的时候,陆衍的车刚好离开。   秦让几个大步,就走在了言喻的身后,他眉眼淡然,瞳眸里含着浅笑:“早上好。”   言喻也笑:“早上好。”   电梯里,两人并排站着,秦让的侧脸轮廓线条衿贵冷淡,他侧过眸,看了下言喻,似笑非笑:“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夫妻的感情还不错。”   他用的是陈述句。   言喻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秦让低笑了下:“我没别的意思,好好珍惜婚姻,言喻。”   他说完,就不再说其他的话了,等电梯门一开,他迈开了长腿,率先离开。   言喻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下。   *   因为小腹胀痛,言喻一整天强打着精神工作,接待了几个当事人,又参加了法律援助,下班的时候,显得有些疲惫。   秦让拉着行李箱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他看到言喻的脸色,微微拧了眉头,绷紧唇线:“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那么差?”   言喻抬头笑了笑:“我没事。”   秦让:“我今晚就要出差去了。”   言喻下意识地看了他的行李箱,想也知道,里面装的应该会是满满的一箱子卷宗材料,她唇角的弧度扬了扬:“放心,我记得幼儿园开放日,我会记得去的。”   秦让没点头,也没说话,他淡漠的眼神落在了言喻没有关上的包包里,看到了红糖,这才明白她的脸色惨淡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自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吧,周末愉快。”   秦让走后没多久,言喻也收完了东西,坐电梯下去,电梯门一开,她在大厦大厅里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身影。   许颖夏穿着白色的裙子,当季新款,勾勒出她美好的身体线条,她就那样站着,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言喻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绕过她,就往外面走去。   许颖夏从后面叫住了她:“言喻。”   言喻脚步不停。   许颖夏的嗓音大了几分:“言喻,你为什么要跟我抢陆衍?”   这栋大楼里,还有好几个其他的公司,现在正是下班时间,人来人往,有不少人认识许颖夏,又从许颖夏的嘴里听到了陆衍的名字,难免多看了言喻几眼。   言喻深呼吸,加快了脚步。   许颖夏却从身后追赶了上来,她大约也怕丢人,走上来了,才急匆匆地道:“言喻,你为什么要骗我,你骗了我好几次,当初代孕的时候,你用了自己的卵子,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当年告诉我,你不喜欢阿衍!你现在都忘记了吗?”   她语气越来越急,鼻音也越发的重,她觉得委屈:“言喻,你怎么这么健忘,你一下就忘记了你的前男友了吗?你忘记了程辞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衍知道你把他当做替身,他会怎么样?”   言喻一直沉默地听着,等听到程辞两个字的时候,她胸口起伏了下,终于忍耐不住了,她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许颖夏。   程辞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剑,冲破了她柔软的心。   “你怎么知道?”   许颖夏咬着下唇:“我去查的,我知道你有深爱的前男友,也知道你的情况,不然你以为我会轻易地让你代孕吗?”她说着,忽然有了几分咬牙切齿,一双黑眸却是水润动人,泫然欲泣一般,“可是你居然对我耍心计,你利用我,生了一个你和阿衍的孩子,言喻,你太过分了。”   言喻浅淡地勾了下嘴角,有些浅浅的讥讽:“许颖夏,那你过分么?当初是你缠着我要代孕的,也是你不让我有安宁的生活,更是你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才造成我和陆衍的婚姻。”   许颖夏眼底浮现了浅薄的恨意:“这几天你跟阿衍说了,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冷淡?”   言喻眉心重重地跳了下。   “言喻,做人不能太过分,我都没让你离婚,没让你把阿衍让出来,我只是偶尔想和他在一起而已,你却连这个权利都要剥夺!我一定要告诉阿衍,你一直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前男友程辞,你根本就不爱阿衍,却一直在对他撒谎,言喻,你就是一个满嘴谎言的坏女人,等我揭开了你的真面目,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被阿衍抛弃!”   她的声音就像是炸弹一样炸响,言喻的耳畔回响着“满嘴谎言”四个字。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眉眼落满了霜雪,看起来有些冷漠。   指甲陷入了肉中,传来了阵痛。   许颖夏终于看到言喻神情的破败,她扯了笑容,和平时的干净一点都不同,居然有些恶毒地道:“言喻,你也害怕被阿衍抛弃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干干净净地离婚,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阿衍并不爱你,你们这段婚姻太勉强了,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她盯着言喻的神情看:“你是不是担心小星星啊?你是为了小星星才嫁给阿衍?你怕你离婚了,就抢不到孩子,是吗?”她唇畔的弧度越发的大,“言喻,你应该清楚,你无父无母,就是一个孤儿,工作又还在实习期,你根本就没有机会抢到孩子的抚养权。”   言喻的脸绷得很紧,卷长睫毛下是琥珀色的瞳仁,仿佛落满冰雪。   她心头跳跃的火苗,怎么都不肯熄灭下去。   言喻的眼眸里浮冰沉沉,一派冷漠,她绷紧了唇角,盯着许颖夏看,冷笑:“许小姐,不要轻易地攻击别人的身世,别人的父母。”   她意味深长,眸光渐渐深:“你在许家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吗?或者有哪里奇怪的对方么?你可以再想想,你爸爸请了秦让律师,是为了什么。”   言喻清晰地看到许颖夏有些发白的脸色。   其实这么多年,许颖夏怎么会没有一丁点儿的察觉呢?   言喻抿了抿唇,唇线薄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要是想告诉陆衍,程辞和我的事情,你就去吧。”   言喻深呼吸,咽下了喉咙里的怒意:“只要你不怕惹怒陆衍。他有多不喜欢程辞,多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就算你以前不知道,但最近隐隐约约的风波闹了起来,你也应该感受到他的情绪了吧。”   她说完,就看也不看许颖夏,直直地走出了大楼的门口。   许颖夏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她咬紧了牙关,眼底是愤然。   她有些无力,只觉得言喻越来越坏,越来越难对付,就像是没有软肋一般。   凭什么,凭什么,当初是她把阿衍让出去的,是她觉得言喻可怜,是她施舍的,言喻能嫁给阿衍,都是因为她许颖夏的善良。   可是现在呢?言喻不仅欺骗她,还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   许颖夏的后背一阵阵发凉,法斯宾德不肯放过她,阿衍却在慢慢地远离她,如果许家……   许颖夏攥紧了手指,眉心一跳,紧紧地咬住下唇。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去研究自己和许家真正的关系,也不是研究她爸爸想要做什么,而是要牢牢地抓住阿衍。   但牢牢抓着阿衍的前提是,她必须打败言喻。   言喻看似强硬,但也不是完全地没有软肋的,做母亲的人,都会心疼孩子的吧?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言喻主动地和阿衍离婚呢?   *   陆衍傍晚接言喻的时候,会把车子停在了公交站台旁边,言喻走了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了陆衍的车子。   大姨妈时期的心情原本就不怎么好,刚刚又和许颖夏吵了一架,言喻神情冷淡地上了车。   陆衍修长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动作不紧不慢地朝后视镜瞥了眼,嗓音淡雅:“肚子还疼吗?心情不好?”   言喻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好几秒,转眸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淡声问道:“陆衍,你怎么处理法斯宾德?”   陆衍没想到言喻会问这个问题,他的手指紧了几分,菲薄的唇抿出了浅薄的弧度,声音低沉喑哑:“没什么,我只是让人干涉他的职务内容,顺便跟他的法国领导举报了些关于他的私人事情罢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是一下就将法斯宾德的后路都给堵死了。   言喻垂下眼睫毛,指尖颤了颤,眉心微拧,莫名地担心起陆衍的举动会惹怒法斯宾德,这样的暴徒受了刺激后,很有可能会不择手段地想要报复。   言喻收回视线,目光忍不住落在驾驶座上的陆衍的后背上。   她想起刚刚许颖夏说,最近一段日子陆衍正在疏离她。   言喻蜷缩了下手指。   她的确没想过,陆衍也会说话算话,明明是纠缠了那么多年的小青梅。   难道他会因为她的介意,而真正地选择放弃吗?   陆衍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一下就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方向盘,含笑低声问:“怎么了?”   言喻瞳眸有些滞住:“许颖夏的事情解决了吗?你这几天都没去找她……”   陆衍抿了抿唇角,漆黑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浮沉了下,他垂下了眼睑,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沉默了好一会,淡然道:“差不多解决了,过几天夏夏就会出国比赛了。”   “是么?”   言喻淡然地重复道。   陆衍抬起眼睑,嗓音没什么温度,低低凉凉:“当然,你别想太多了,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   言喻没再说什么,继续散漫地看着窗外,瞳孔发散。   过了好一会,她才发现,陆衍并没有带着她回家,她回过神,问他:“我们去哪里?”   陆衍勾唇淡笑:“去玩。”   车子最终停下的地方是一家私人酒吧,只对一部分人群开放,言喻几乎是被半强迫着进去的,陆衍低低地嗤笑:“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些人,不过没有那么多人,大家就是随便地聚一聚。”   卡座里落座的人几乎都是陆衍一同长大的发小,谁也没有料到,陆衍会带着言喻来玩,不过既然带了,几人都开始起哄,笑嘻嘻地喊言喻:“嫂子。”   言喻抿着唇,笑意淡然,灯光落在了眼里,微微耀目。   陆衍让言喻坐在了他的身边,酒吧已经开始了夜生活,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闪得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薄城看到言喻,挑了挑眉头:“哟,今晚两人一起出来玩啊?”   陆衍勾了勾唇角,靠在了椅背上,眼里微微暗沉:“是啊。”   然后陆陆续续有另外的人进来了,好几个看到陆衍的身边,亲密地坐着一个女人,再一看这女人他们都不认识,嘴就贱起来了:“衍哥,换女人了呀,嗯?”   “这一次的美女不错。”   “够正,不过,你就不怕嫂子知道吗?”   陆衍脸上的表情没有几分变化,他薄唇掠过嗤笑,仍旧搂着言喻纤细的腰,感觉到了言喻僵硬了一瞬的身体。   旁边有人看风向,立马伸手握拳撞了几下那几个不知道分寸的人。   “什么美女、正妹啊,这是嫂子,真嫂子!真的!”   那几人才意识到自己嘴上没门把,说错了话,挠了挠脑袋,插科打诨地喝了一杯酒,算是过去了。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让所有人都确认了两件事——衍哥的太太是真的和传闻中不一样,的的确确是个大美人;衍哥开始在意他的太太,又是照顾,又是温柔妥帖。   言喻一开始比较安静,但是坐了一会,发现陆衍不会让她先回去之后,也不再要求什么了。   因为言喻傍晚没吃东西,陆衍叫来了服务生,让他们的厨房帮着做了一份蔬菜粥。   服务生有些为难,他们是酒吧,菜单上并没有蔬菜粥。   最后是经理过来了,拍板定下做了这份粥。   经理把粥放在了言喻的面前。   陆衍笑道:“你先喝一点,不然肚子不太舒服,等散了之后,我们再回家吃?嗯?我已经让林姨准备下厨了。”   薄城正在招呼人玩真心话大冒险,闻言,抬眸瞥了陆衍一眼,他笑:“你他妈带人来是来秀恩爱虐狗的啊?老子今晚也没吃晚饭呢,给我煮点粥。”   谁都知道他是开玩笑的,配合地大笑。   “衍哥,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让阿衍今晚来体会一下被王者支配的恐惧,等会玩游戏的时候,大家记得黑幕他。”   “今晚有女朋友的都得遭受惩罚。”   气氛热了起来,陆衍垂眸瞥了眼,恰恰地对上了言喻的视线,他漆黑的眼里落了灯光,像是洒了星光。   “那看来我不用接受惩罚了,我没有女朋友,我只有太太。”   周围的人一哄而笑:“衍哥,别骚了,来玩游戏吧。”   前半场游戏的时候,言喻有些背,桌面上的勺子转来转去,最终总有好几次指向了她,薄城眉眼含笑,一遍又一遍地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言喻见过他们之前问的真心话,全都是暧昧的内容,她不想跟别人分享私人事情,所以选择了大冒险。   薄城很会玩,对上陆衍的眼睛,就明白陆衍的意思了。   所以他一直都让言喻大冒险的对象是陆衍,不是喝交杯酒,就是接吻5分钟,要么就是公主抱蛙跳。   接吻的时候,言喻还有些犹豫。   陆衍却是偏头,就吻在了她的唇上,双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   就在两人接吻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人,是季慕阳和傅峥。   季慕阳看到两人接吻,眉头紧紧地拧了下,抿紧了薄唇,神情有些冷然,他坐在了沙发上,长腿翘起,笑:“这玩得什么?这么骚操作?一群人他妈的看两人接吻?”   言喻挣扎了下,脸颊都是热的,一把就推开了陆衍。   陆衍倒是脸皮厚,菲薄的唇扬了扬浅浅的弧度,手仍旧搂着言喻的腰肢,季慕阳的眸光从他的手上滑了过去。   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真心话大冒险。   季慕阳刚加入,倒是成了勺子钟爱的对象,言喻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由傅峥提问:“阿阳,第一轮先放过你,你随便说个真心话好了。”   季慕阳笑了笑:“在场的女人里,有个我挺喜欢的人。”   “哇……”众人嬉闹着,这里除了言喻之外,还有好几个人带来的女伴,也有少数的千金大小姐,“卧槽,阿阳你喜欢哪个?就算是哥的女伴,哥都让给你。”   言喻没怎么在意,低下头,喝了口酒。   陆衍菲薄的唇抿出了很淡的弧度,眼神淡的几乎没有,和季慕阳的在空中交隔,又很快就分开了。   季慕阳也就倒霉了一会,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提问,而提问的对象接连着几次都是陆衍。   他问:“阿衍,你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你有没有后悔做过什么事情?”   “你觉得,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你现在要做的事情?”   陆衍微微眯着眼眸,眼里深邃,令人难以捉摸,他一个问题都没选择回答,但是含笑的眸光一直专注地盯着言喻。   被他这样看着,仿佛那些问题怎么回答都不重要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众人哄笑:“阿阳,别问这些废话了,好好的机会都被你浪费了,你他妈要让我问啊,我想知道阿衍什么时候破处的!”   季慕阳扯了扯唇角,歪着头,还真把机会让给了对方。   对于这种问题,陆衍选择了大冒险。   那人仍旧兴奋:“大冒险就大冒险吧,我还没听过阿衍唱歌,等等,我让DJ调歌,阿衍上去唱一首歌吧。”   周围的人都跟着起哄了。   陆衍倒也没说什么,他偏头,笑了笑,言喻仰起头,他微微低头,亲了她的脸蛋一下。   “你想听什么?”   言喻反应有些迟缓,弯了弯唇:“都可以。”   她喝了酒,但没有醉。   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过陆衍唱歌,言喻也没有,她懒懒地靠在了沙发上,眸光落在了台上。   陆衍明明穿着正经的西装,一丝不苟,但是当聚光灯笼在他眉眼上,灯影浅黄,他又透出了一股痞气。   他说:“唱一首《晴天》送给我的太太。”   舒缓的音乐声缓缓流淌,陆衍唱歌的嗓音低沉好听,调子准,咬字带了点独有的味道。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的好远……”   或许陆衍唱这首歌,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但言喻微微走神。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陆衍居然改了歌词。   台上的他神情依旧淡淡,男人淡声:“现在现在,有个人依旧爱你……”   有人哄笑,有人大赞,还有人想给陆衍塞钱。   言喻微怔,耳畔却传来了淡漠微讽的嗓音,是季慕阳。   ——“你相信他了?阿衍皮相好,现在居然愿意这样唱歌,也难怪女人疯狂了。”   言喻抿唇,偏过头。   季慕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眸光专注,好一会,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淡淡道:“你跟阿衍最近关系很好,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前一段日子他还很在乎夏夏,这几天却冷淡了下来。”   他有些漫不经心:“当然,也许是我想多了。对了,那天,我在酒店看到他和程家的那个管家见面。”   其实季慕阳对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他这些话也只是随意一说。   但听在了言喻的耳朵里,就变得怪异。   陆衍和程管家在酒店里见过面?他们说了什么?程管家又对陆衍说了什么?言喻眉心重重一跳。   忽然,她握在了掌心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言喻低眸看去。   是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里只有寥寥的一行字——言小姐,我是程管家,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如果你愿意帮我说服衍少爷,我就答应将辞少爷的遗物送给你。   言喻的瞳孔瑟缩了下,薄唇缓缓地抿成一条直线。   握着手机的力道,一点点变大。   程辞的遗物。   她睫毛颤抖了起来。   那是那一年,她求了程家许久,都没有拿到的东西。   言喻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她抬眸,陆衍已经下台了,言喻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地将短信删了,锁上了手机。   刚刚让陆衍大冒险的人大喊:“接吻时间到了!”   酒吧舞台上的主持人也喊:“接吻日快乐!”   这一个接吻日却是酒吧的特色,几乎每隔几天,酒吧就会办接吻的活动,主持人话音落下,整个酒吧的灯光都暗淡了下来,视线看得不太清楚。   陆衍三两下就覆在了言喻的身上,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单手握住了言喻的后脑勺,扣押着,不让她乱动。   黑暗中还有人佯怒:“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又办接吻日?老子没带女伴,跟鬼亲啊?”   “别鬼哭狼嚎了,拥抱自己!”   “阿衍今晚是不是知道啊,所以才早早地带了嫂子来啊!”   五分钟后,灯光亮起。   陆衍稍稍和言喻分离。   言喻在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眸光潋滟妩媚、水光靡丽的模样,她的脸颊很烫,一颗心仿佛被放在了火上面炙烤着。   陆衍眉眼懒散,笑:“你怎么忘记喘气了?别闷住了……”   言喻这才发现她一直秉着呼吸,难怪觉得胸闷,她盯着陆衍看,终究气不过,蓦地就双手贴住他的脸,捧住,仰头咬在了他的唇上。   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陆衍低笑出声。   ☆、059   周日。   言喻睁开眼,身旁的床侧已经没有人在了,空空荡荡的,但仍旧有余温,陆衍似乎刚起床不久。   言喻掀开被子下床,在床头上看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字,字体龙飞凤舞,透出了主人的冷淡不羁。   是陆衍的字——临时需要去邻市出差,有事情或者没有事情都可以打我电话。   言喻垂眸,拿起了那张纸,原本是想扔进垃圾桶里,但终究没有扔进去,她把纸张重新压在了床头柜上。   林姨在外面听到了卧室内的声音,她敲了敲门:“太太,你起床了吗?”   言喻往门的方向看了眼,红唇弯了弯:“起床了。”   林姨直接推开了门,她探头进来,笑着对言喻道:“先生刚刚就出门了,连早餐也来不及吃,不过是去出差,他还特意嘱咐我,叫我不要吵到你,没想到你也这么早起床。”   “嗯。”言喻笑了声,因为她早上就想起了,她得陪秦南风去参加幼儿园的开放日,所以早起了。   她问:“小星星起来了吗?”   “起来了呢,正在外面玩,一直盯着猪猪动画片看着呢。”   林姨开始给言喻整理被单,她一低头,就看到了床头的纸条,眼底的笑意更深,她作为家里的帮佣,自然希望这个家庭的关系越来越好,越来越稳定,也越来越方便她的工作。   她笑:“先生还给您留言了呀。”她抬眸看着正在衣柜里找衣服的言喻,“太太,你有没有发现,先生越变越体贴温柔了?”   体贴、温柔?   言喻的手停顿在了衣架上,上面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她指尖无意识地挪动了下。   或许是吧。   最近的陆衍的确很温柔体贴,让她总以为一切都会平静下来,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可是,她从小就缺乏安全感。   她对陆衍撒了无数的谎,陆衍对许颖夏的感情还在,程管家一直在他们之间搅和着。   这一切都是不稳定的因素,像是定时炸弹,但不知道何时会被引爆,让她即便在享受着陆衍温柔的同时,仍旧感觉到不安。   林姨是过来人,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太太,女人有时候是需要软一点的,需要依赖男人的……”   她说了一半,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在她眼里,言喻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又很优秀的女人,但她知道,言喻就属于那种看似和谁都很亲和,但实际谁都难以接近的女人。   林姨看着言喻生下了小星星,带着小星星嫁给了陆衍,又一直隐忍着委屈,照顾陆衍,照顾小星星,忍耐周韵的唠叨,要克服陆衍在外面一重又一重的绯闻,甚至还要面对陆先生对他最为疼爱的前女友的宠溺。   林姨一直都很心疼太太,但有时候又忍不住觉得,其实太太之前的忍耐,不过是因为她不在意罢了,她根本就不在意陆衍在外面做了什么,她在意的只是她的丈夫在外面做了什么。   相比起陆衍这个人,她更在乎的是陆衍这个和她结了婚的名号。   太太一直都很淡定,她有她的目标和路线,并会为了目标坚持不懈的努力。林姨多希望,有一天言喻会和先生真正地相爱,再给小星星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言喻听到了林姨说的话,但她没有回应,只是似有若无地笑了笑。   林姨重新给夫妻俩换好了被套,其实她也隐瞒了部分,太太要和先生真正地相爱,还需要看先生的态度。   就在刚刚,她不放心地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到了先生高大的身影。   他正要上一辆公务车,就在车门开起又落下的时候,林姨隐隐约约仿佛在车厢内看到了许小姐的身影?   真是造孽……   *   幼儿园的开放日早上九点开始,言喻在7点半的时候,正式收拾好了,她在林姨面前转了个圈,想让林姨看看这身装扮去参加开放日合适不合适。   没想到,最捧场的却是小星星,她笑眯眯的,漆黑的大眼睛水灵灵地眨巴着,直勾勾地盯着言喻,然后开心地疯狂鼓掌。   八点,公寓的门铃响了起来,林姨急匆匆地过去开了门,第一眼没看到人,视线往下落去,才看到一个可爱精致的小男孩。   她弯了弯眼睛,问:“你就是南风?”   秦南风笑着点了点头,他嘴甜:“奶奶,我是南风,言阿姨在吗?”   “在呢,谁送你过来的啊?”   秦南风没有回答她,就笑弯了眼睛像个小可爱,软软地说:“奶奶,我想找言阿姨。”   言喻准备好了,可以出门,正在安抚小星星。   小星星平时不粘人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言喻要出门了,她先是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扶着桌沿,小肉手紧紧地拽住了言喻的包,不让言喻背起。   等言喻想要拿包的时候,她就自己整个人用力地抱住了言喻,一双黑漆漆的瞳仁里闪耀着水光,委屈巴巴的,全身都是柔软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秦南风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小星星像个无尾熊一样地挂在了言喻的怀中,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可怜兮兮地挂着泪珠,小胖手臂紧紧地箍着言喻的脖子,赖在了她的怀中。   秦南风眨了下眼睛,一下就想起了,言阿姨之前说过,她有个一周岁的女儿。   秦南风叫了言喻:“言阿姨。”   言喻转眸去看他,小星星听到了声音,也转头去看秦南风,她只稍微地看了眼,就瘪着嘴,一点都不好奇地收回了视线,撅着胖屁股,对着秦南风。   言喻对着秦南风笑了下:“南风,你来了呀,阿姨马上就好了哦,阿姨让林奶奶先带着小星星,等会我就和你去幼儿园了。”   小星星现在已经听得懂许多话的意思了,她一猜测就是妈妈又要抛弃她了,她的胖手力道越来越紧,紧得连言喻的嗓子眼都感到些微的难受。   任谁都看得出小星星对妈妈的不舍。   秦南风仍旧看着小星星,他的眸子黑白分明:“阿姨,要是妹妹不肯留在家里,你就把她一起带去吧?开放日很好玩的,不危险的,我们一起去玩吧?!”   小星星仿佛听懂了什么,她猛地转过头,慢慢地眨巴着莹润水光的眼眸,盯着秦南风看了许久,唇畔的弧度一点点地勾起,眼眸也弯得像个小月亮,她想也不想地就在言喻的脸上亲了一大口   然后举着胖手指,对着秦南风笑眯眯的,眼尾上扬,眼里落满了星光一般,她奶声奶气地吐出了两个字:“……猪猪。”   秦南风并不羞涩,他抿了抿唇,视线和小星星的在半空中相遇。   他很认真,五官端正帅气,说道:“妹妹,我叫哥哥,不是猪猪。”   小星星还是乐得眼睛里盛满了小月牙:“猪猪!”   林姨哭笑不得地对着秦南风解释:“小星星正在学说话,她又喜欢小猪佩奇,只要是她喜欢的人,她都会叫他猪猪呢。”   秦南风的嘴唇抿得更紧,瞳仁漆黑,隐隐约约地透出了淡淡的羞涩。   *   秦南风是真的很乖巧,秦让不在,他还更加绅士有礼貌,他的小书包里背着一些吃的和用的。   他坐在后车座,一旁的位置上就是小星星。   小星星坐在了儿童安全座椅上,小手却紧紧地握着秦南风的手,秦南风越是挣扎,她抓得越紧,秦南风一看过来,她就只会傻傻地笑,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可爱的小月牙。   言喻坐在了副驾驶座上,问:“南风,早上是谁送你过来的?”   秦南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眨了眨眼睛,还是选择说实话:“言阿姨,是我自己想来找你的。”   言喻拧了眉:“这样太危险了,不安全。”   秦南风有理有据:“不会的,以前我经常这样去看我爸爸,而且言阿姨,我早上跟爸爸说了,爸爸也同意了。”   虽然秦让同意了,但言喻还是告诉他:“如果以后有开放日,记得在学校等我,不用过去找我了,或者等我有时间,去你那边找你。”   秦南风乖乖点头:“好。”   言喻的眸光移到了小星星的手上,她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你这个小色女,就知道拉着漂亮小哥哥的手。”   小星星黑眸汪汪,瞳仁分明,一汪湖水里清晰地倒影着言喻的身影。   言喻心软了一片。   *   秦南风的老师已经从秦让那边得知情况了,知道言喻只是秦让的朋友,但还是没忍住,多看了言喻几眼,在她看来,言喻和秦让还是很配的,而且看来秦南风也接受言喻的样子,男孩子一直缺少母爱关怀,父亲又忙,老师还真的挺担心秦南风的生理、心理状态。   一整个开放日是由参观校园、举行班会和手工艺大赛组成的,到了手工艺大赛的时候,秦南风有点高兴地站在了言喻的旁边,英俊的小脸蛋一脸兴奋,他眨巴着大眼睛,跟他的同学们介绍——“这是我的言阿姨,她好看吧?这是我的妹妹,小星星,她是不是很可爱?”   小星星很配合,一直打招呼,胖胖的小手上戴着的银镯铃铛,叮铃作响。   同学们恍然大悟——哦,这是秦南风的后妈啊。   秦南风却什么也不知道,他看着言喻的时候,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惹人心疼。   言喻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   到了傍晚6点多,热闹了一整天的开放日才结束,秦南风心情很好,拉着言喻的手,走在路上,轻轻地摇摆了起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南风,晚饭你想吃什么?”   秦南风说:“言阿姨,我都可以,不过,林奶奶很辛苦,言阿姨,你问问林奶奶的想法吧。”   林姨抱着小星星,也跟了言喻一整天了,听到秦南风奶声奶气的话,心里一暖。   最终还是言喻决定一起去吃海鲜自助餐,就在M商城的六层,去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门口排队吃饭的人还是很多。   他们排了好一会,才轮到进去吃饭。   林姨把小星星放进了儿童座椅,终于能小小地松了口气。言喻笑:“林姨,今天辛苦你了,她大了些,总爱动,是有些调皮。”她说完,站起来,和秦南风一起,过去取餐。   一直吃到9点左右,几人才结束用餐。   言喻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有电话进来,言喻低头一看,是秦让的电话。   秦让声音低沉温和,他还在忙,那边一阵阵嘈杂:“言喻,今天辛苦你了,你把你们现在的地址发给我,我让住家阿姨过去接秦南风。”   “好。”言喻说着,抬眸看了秦南风一眼。   秦让再多说了几句,言喻就把电话递给了秦南风,不知道秦让说了什么,秦南风低下了眼睫,显得有些失落。   好一会,他仿佛鼓足了勇气——“爸爸,今晚我能不回家吗?我想跟着言阿姨,好不好?”   秦南风说着,抬起眼皮,黑眸亮亮地盯着言喻。   秦让应该是拒绝他了,他的黑眸微微暗淡。   言喻忽然想到陆衍出差去了,南风想跟着她,也不是不可以,她轻声地动了动唇,用口型对秦南风道:“让我接电话。”   秦南风聪明得很,立马笑了起来,把手机还给言喻。   言喻笑着道:“秦律,南风很可爱,他也不麻烦,我愿意今晚帮忙照顾一下他。”   秦让的嗓音里笑意斐然,没说什么,却似乎又宠溺地嘀咕了句。   南风,这臭小子。   挂断电话后,秦南风兴奋得跑过来,抱住言喻。   “言阿姨,你太棒了!”   他刚说着,言喻的手机又有新电话进来,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在来电提醒上不停地闪烁着。   言喻的眼皮重重一跳。   她记得这串号码。   言喻让林姨照顾好两个小孩,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抿着唇,睫毛轻轻翕动,然后,指尖划过了屏幕。   电话那头,有细微的电流声,还有程管家状若和蔼的声音:“言小姐,上一次我的提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言喻沉默,没有吭声。   程管家笑:“辞少爷的遗物里的确有他生前准备好,要送给你的东西,你当年的想法是对的,我当年不会给你,但现在的我会给你,前提是,只要你配合我,让衍少爷回到程家。”   言喻抬起眼眸,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   “可是程管家,我帮不了你,陆衍是个有主见的人,他决定好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程管家没急着反驳,他继续笑:“你帮得了,言小姐,你当年能影响辞少爷,你现在一样能影响衍少爷,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帮我?别急着拒绝,你可得想好了,只要你答应,我给你的东西是,辞少爷给你留的信。”   言喻的手指一根根地收紧,攥成了一团。   心脏一瞬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扯了下,疼得发颤。   她深呼吸,压下了那阵悸疼,沉默了良久,问:“你是说,我答应了,你就会给我,程辞写给我的信么?”   程管家声音悠然:“当然。”   言喻睫毛颤抖,手心紧紧地攥着,良久,她什么也没说,猛地挂断了电话,程辞和陆衍的脸在她的脑海里迅速地转换着,她掌心的肉被磕得几乎要渗透出血。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万千蚂蚁,一点点地啃噬,带来了一阵阵钻心的疼。   言喻想了很多很多。   但最后,程辞的脸有些模糊了,换上去的是陆衍的脸。   她不能这么自私,她知道陆衍有多讨厌程家,她不能为了程辞的信而背叛陆衍。   *   陆衍早上赶着去开会,出差的事情一忙完,他就当晚赶了回去。   结果,一打开商务车车门,里面又坐着许颖夏,许颖夏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陆衍拧着眉头:“夏夏,你怎么又在这里?”   许颖夏说:“你不见我,我就只能到处找你了!我早上能进去你的商务车,晚上当然可以继续进你的车了!”   陆衍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秘书和保镖,他早上明明吩咐过不要再让夏夏躲在车里了。   许颖夏嘟起嘴,她伸手拉过陆衍的手臂,亲密地勾着,有些怒意,漂亮的眼睛里泛起了水汽:“你怪他们做什么?”   她有恃无恐,大概是因为一直都被偏爱,就算陆衍对她说的话,语气再重,也是含了亲昵和宠溺。   她继续道:“我能进你的公务车,就是被你宠坏的。”   陆衍眉间的折痕越发的深。   但他也没去怪罪秘书和保镖,他们应该也是怕许颖夏出了什么事情,不好跟他交待。   许颖夏咬着下唇:“阿衍,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了,是不是言喻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不让你来找我?”   陆衍沉默,喉结轻动,什么话都没说。   “阿衍,我什么事情都跟你交待了,你以前教过我,只要我肯承认错误、主动交待,你会原谅我的……”   陆衍还是没说话。   许颖夏晃了下他的手臂,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阿衍,你别不理我,不然我每天都要缠着你,不让你工作,不让你去别的地方,不让你有自由……”   听到她这样无理取闹的话,陆衍终于有了点反应了。   他眉眼笑意浓了几分,侧眸瞥了她一眼:“夏夏,你也该长大了,成天胡说八道。”   看到他笑了,许颖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这样想来,她的想法是对的,阿衍不是不要她了,这几天的冷淡,只是对她做过错事的惩罚对吧。   陆衍淡淡道:“等法斯宾德无法出境后,我送你去美国进修。”   “我不想去。”许颖夏垂着眼,那样子就像跟家长闹着不想去读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   陆衍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膝盖上仍旧堆着不少资料,但他的心情有了几分轻松:“去不去,由我决定。”   “我不要去啦。”   许颖夏忽然想起了言喻。   她做错了事情,都要被阿衍惩罚,可是言喻也骗了阿衍,为什么她什么惩罚都不用承受?   许颖夏咬住了下唇,越来越生气。   她抬起眼皮,看着陆衍,忽然道:“阿衍?”   “嗯?”陆衍偏头,漆黑的眼眸看了她一眼。   许颖夏:“你知道言喻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吗?”她不给自己喘息犹豫的机会,毫不犹豫地道,“她有个很爱很爱的前男友,阿衍,那个前男友跟你长得很像。”   陆衍黑眸沉沉,叫人看不出情绪,轮廓的线条微微有些紧绷。   他没说话,久到许颖夏以为他不会有反应的时候,他的声音冷了几分:“是么?有多像?”   “像到会怀疑是同一个人,像到会让她把你当做那个人……”   陆衍明明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在听到的时候,依旧会被激怒,他的眼底有黑沉的幽火跳跃,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与此同时,他正在查收的邮箱里,投递进了一个邮件。   里面是一段音频资料。   程管家和言喻的声音。   陆衍的手指紧紧地蜷缩着,骨节泛白,他抿紧了薄唇,凌厉如刀锋,眉目生寒,脸色蓦地沉下去,缓缓地听完了整段录音。   言喻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答应了,你就会给我,程辞写给我的信么?”   她心动了。   在程辞和他之间,言喻永远会选程辞。   陆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脏的疼,仿若有无形的手紧紧捏着,让他疼得难以呼吸,他又像是在深海之中即将窒息死,只想透出黑暗的海面,深深地呼吸。   他周身的气息缓缓地结冰。   耳畔还有许颖夏的声音:“阿衍,真的,你没有见过程辞,你不会知道,你和他有多相似,你也不会知道,曾经的言喻和他有多相爱……”   陆衍绷紧了脸上的轮廓,讽刺的是,他知道的。   他猛地将一叠文件挥落在地上,洋洋洒洒,漫天白纸。   陆衍喉结上下滚动,喉间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连说话都艰难,他淡淡地问助理:“美国的房子、保姆和学校联系得怎么样了?”   “我找好房子了。”助理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只是,先生,小小姐还那么小,为什么要送往美国?”   ☆、060   陆衍没有立马回答,他陷入了沉默。   黑色的车子进入了隧道,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只余下一束孤独的车灯,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光影,落入车窗内。   陆衍靠着椅背,在黑暗中,只看得见一抹高大的剪影,透出了冷漠的勿近气息。   许颖夏也安静了下来,没有纠缠着陆衍。   整个小小的空间,倏然安静了下来。   良久,陆衍回答,声音显得略略凉薄:“要让她提前适应一下,没有妈妈陪伴的生活。”   许颖夏睁大了眼睛,她抿着唇,在黑暗中盯着陆衍的侧脸。   汽车从隧道中出来了,昏黄的路灯照射在了陆衍的脸上,一寸寸地露出了他英俊的轮廓,即便灯光暖黄,但他脸上的寒气却没有一点儿消散。   许颖夏的心提在了嗓子眼。   跳动的速度越发快了。   陆衍是想要和言喻离婚么?   *   陆衍到达公寓的时候,公寓里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也没有人,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打开了玄关的鞋柜。   隐约地看到了言喻的拖鞋还在。   他取出自己的拖鞋,换下了皮鞋,走了进去,直接坐在了沙发里,靠着,微微仰头,阖上眼眸,脸色有些紧绷。   他不知道言喻去了哪里,按亮了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   不算很晚。   他的右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盒子,酒红色丝绒心形包装,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骨节处都泛出了隐约的白。   月光暗淡,月亮被阴云遮住,只有微弱的光泽。   没过一会,公寓外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小星星不知道因为什么笑了起来,声音清脆,言喻温柔地制止了她:“到屋子里再笑,我们要安静,不然会吵到别人的。”   有人打开了灯光。   公寓门又被关上。   陆衍微微拧着眉,眉间折痕深深,或许在黑暗中久了,他觉得灯光太过刺眼,微微眯起了眼眸,避开灯光直射。   林姨说:“我去收拾一下客房,给小南风。”   言喻声音含笑:“林姨,要不你先给小星星放一下洗澡水吧,她今天累到了,刚刚已经犯困了,正在揉眼睛呢。”   “好。”   林姨转身进了卫生间。   陆衍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刚好被绿植挡住了身影,他睁开眼睛,下一秒,听到了小男生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言阿姨,你把小星星放在地毯上吧,我帮你看着小妹妹。”   言喻说:“好啊。”她一边应着,一边朝着陆衍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转眸,差点被陆衍的身影吓了一跳。   她睫毛颤了下:“陆衍?”   陆衍站了起来,看着言喻,又看了眼他从没见过的小男孩。   小男孩被陆衍这样看着,下意识地拽了下言喻的手,他眨巴了下眼睛,乖乖叫道:“叔叔。”   陆衍面无表情,语调也没有任何的情绪,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对言喻道:“你回来了。”   言喻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陆衍今天不会回来。   而且,看现在的状态,陆衍似乎、居然像是在等着她回来的样子。   言喻轻声道:“这是我上司的孩子,秦南风,秦律师今天出差去了,所以孩子暂时拜托我代为照顾一下。”   陆衍淡漠的眼神从秦南风的身上淡淡略过,挑了挑眉:“秦让的孩子?”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言喻点头。   小星星已经困得揉眼睛了,看到陆衍,软软地叫了他一声,还伸手讨要抱抱。   陆衍眼底似乎有了浅薄的笑意,他抱过了小星星,整个怀抱都是奶香气,小星星搂着陆衍的脖子,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香了一个吻。   陆衍淡声:“你去帮秦让的儿子安排吧,小星星我来照顾就好。”   言喻看了陆衍一眼,没有多想。   秦南风很早就学会了一个人洗澡,但是今天他没有换洗的衣服,言喻给他找了条浴巾,让他洗完,自己披着,再迅速地钻进了被窝里。   言喻敲了敲卧室的门,推开进去,灯光下,她眉眼格外温柔:“南风,我可以进来吗?”   秦南风点了点头。   言喻走进来,秦南风躺在了床上,言喻摸了摸他的被子,问他:“你冷不冷,这个被子的厚度可以吗?”   秦南风只露出了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眸,点了点头:“不冷,很暖的。”   “你自己可以睡觉吗?”   秦南风眨了下眼睛,本来想说可以,但话到了嘴边,轻声地问:“言阿姨,妹妹睡了吗?”   “睡了呀。”   秦南风眼睛又眨了一下,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不知道是被捂出来的红,还是害羞的红,轻声道:“我睡不着,言阿姨,你能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吗?”   言喻笑了:“当然可以啊。”   秦南风脸上越来越红了,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自己并不羞耻,他还是个好孩子,虽然他从小到大都没听过睡前故事。   言喻想了下,找出了一本荷兰的童话故事,挑了个小王子历险记,讲给了秦南风听。   秦南风看了言喻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他耳畔是言喻温柔的声线。   他的小手握着,心里一阵阵失落。   言阿姨怎么会这么好,他怎么这么喜欢言阿姨啊,他怎么没有妈妈啊,如果言阿姨是他的妈妈该多好。   但他知道不可能的,言阿姨有自己的家。   秦南风心里酸酸的,越听越难过,越睡不着,但他为了让言喻放心,还是假装睡着了。   言喻讲了两个故事后,试探着叫他的名字:“南风?南风?”   秦南风听到了,耳尖动了动,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言喻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关了电灯,走了出去,卧室门轻轻地合上。   秦南风的眼角有眼泪。   爸爸说他小时候和妈妈生活过,可是他根本都不记得妈妈的长相。   他是一个可怜的、没有妈妈的孩子。   *   言喻去婴儿房看了看小星星,然后才回到主卧室。   陆衍还没睡,他正穿着睡袍,站在了窗前,微微开着窗,冷风一点点渗透了进来,听到了脚步声,陆衍转过身来。   他的指间夹着一根还未点燃的烟。   言喻瞥了他的烟一眼:“你不是答应我要戒烟了吗?”   “没抽。”陆衍说着,把烟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顺手就关了窗户。   两人安静地上床睡觉,什么对话都没有,各自地躺着,等言喻快要陷入睡眠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个身体贴了上来,炽热的、坚硬的。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脖颈处,他依旧沉默着,只是双手越收越紧。   言喻挣扎了下,没有挣开,反倒转了个身,面对着他,窝在了他的怀中睡觉。   心怀鬼胎。   同床异梦。   但又看上去格外般配,格外温馨,有时候两人都会突然地冒出一个想法,其实对方是不是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人……   第二天,言喻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陆衍线条分明的下颔,往下是性感的喉结,晨起,陆衍还未清洗,下巴上隐隐约约有冒出的青色胡茬,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   陆衍也醒了,抱紧了言喻,忽然用他的胡茬故意去碰言喻的脸,有些扎人。   言喻被逗笑了,她躲着他的胡子,见躲不开,干脆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不让他动。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言喻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那样专注,她的心跳忽然跳快了一瞬。   陆衍伸出手,握住了她贴着他的脸的手。   目光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慢慢地和她十指紧扣,将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言喻微怔,感觉到了掌心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圈,微硬,稍稍有些冰凉,很快,就被两人的温度给温暖了起来。   她睫毛翕动了下,心脏瑟缩着。   她猜到了掌心的东西是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   她下意识地咬了下唇。   陆衍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空出手,握住言喻的手,不让她躲避,动作缓慢地将东西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尺寸正好。   那是一枚戒指,干净的一圈,款式简单,点缀着碎钻。   陆衍唇线绷紧,抬眸,盯着言喻,他漆黑的眼睛里仿佛也有了淡薄的笑意,薄唇动了动,嗓音低而缓:“言喻,跟我结婚吧。”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翕动了下,她抿紧了红唇。   “之前没办婚礼,也没求婚。”他喉结微动,“我都给你补上,好不好?”   言喻没有说话,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阳光在地板上洒落了一片光芒,光束里,有细微的尘埃起伏着,言喻心跳声很大,一下又一下。   她的视线余光里,只有陆衍。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静水流深的幽黑眼眸,也能看得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这是陆衍。   她的心里浮现出了难言的情绪,翻滚着,涌动着。   陆衍向她求婚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这是陆衍,而不是程辞。   言喻攥紧了手,一根根地收拢起手指,戒指在她的指间的触感格外明显,小小的一圈,代表着忠诚、许诺和爱。   人有时候就是需要仪式感,戒指和婚礼恰恰能带来这样的仪式感,而这样的仪式感能促进婚姻的稳固。   言喻抬眸,陆衍垂眸,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晨起有风,薄纱扬起,落下,似是风浪涌动。   *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一切仿佛都进入了正轨。   天气越来越冷,温度一点点下降。   言喻的一切事情都很顺遂,她拿到了驾照,司考成绩也出来了,她顺利地在律所里挂上了律师资格实习证。   许颖夏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被许家送去了美国进修,说是进修,言喻觉的更像是避难,避开风头,但她也不知道法斯宾德的事情最终怎么解决了。   秦让的手里积压了两个难案,一个是许家的委托,一个是程管家的委托。   程管家的案子有些急,但是许志刚的委托并不急,秦让暂且放了下来。   这段时间,陆衍却像是在休假一般,言喻整天都能看得见他。   他早上起得很早,会带着小星星玩,吃早饭的时候,也很有耐心,有时候甚至会喂小星星吃饭,然后上班时间再和言喻各自去上班。   言喻现在自己开车了,不需要他的接送。   陆衍也不强求。   中午时间,言喻在律所经常会收到小礼物,有时候是便当,有时候是花束,有时候是小饰品,她签收得有些不好意思,让陆衍别让人送来了,陆衍答应了,但是隔天傍晚,陆衍就亲自送东西上门了。   整个律所都知道了言喻有个隐形的土豪追求者。   言喻哭笑不得,只能说这是她丈夫,不是追求者。   律所的姑娘们更是羡慕——丈夫还能这么浪漫!!言喻上辈子是拯救了地球了吗?   言喻被大家起哄得很不好意思。   秦让没什么时间管言喻的私事,不过他有一次撞见了言喻正在签收玫瑰花,前台小妹还在起哄——嫁人就该嫁言喻的丈夫。   秦让深邃的眼眸里有了几分深意,眸色淡淡,拿了自己的文件就走,冷淡道:“上班时间,注意影响。”   前台小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言喻弯了弯眼睛。   傍晚,言喻下班回到家里,推开公寓,果然又看到小星星正在和陆衍玩,陆衍长腿笔直,他弯着腰,双手扶在了小星星的腋下,一步一步地耐心哄她走路。   小星星在爸爸的扶持下,小步伐颤巍巍的。   地毯是柔软的,落地无声。   陆衍让小星星扶在了一旁,就迅速地走到了起始点,漆黑的瞳仁带着笑意,嗓音低沉:“小星星,来,自己走到爸爸这边,好不好?”   其实距离并不远,只是对于还不会走路的小星星来说,真的很难。   她害怕,小嘴嘟起来,眼眸水润,眼仁漆黑,亮晶晶的,软着声音撒娇:“爸爸……抱。”   陆衍:“你走过来,爸爸就抱你,不要害怕,爸爸等着你呢。”   小星星眼里积了眼泪,看出来陆衍不会主动抱他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试探着迈出了一小步,摇摇晃晃地扶着把手走了几步。   然后看着爸爸的脸,忽然就加快了步伐,快速地走了过去。   步伐踉跄,她只走了两步,就吧唧一下,绊到了自己,差点就摔倒,下一秒,就被陆衍接在了怀中。   陆衍看到她眼圈红红,眼底浮现了浅淡的笑意,喉结微动,夸她:“小星星真棒,是个勇敢的小公主。”   小星星好哄得很,原本因为摔倒,而快溢出来的眼泪一下就憋了回去,小鼻子还红着,转眼就笑眯眯的,开心地搂住了陆衍的脖子。   她趴在了陆衍的肩头,圆溜溜的眼珠子一下就看到了玄关处的言喻,弯弯眼睛,开心地叫:“妈妈……”   言喻笑意盈盈,却没看到小星星要扑过来抱她的动作。   心里失落地叹了口气。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小星星最近跟陆衍的关系太好了,但嫉妒也是没办法的,她最近一段时间工作忙,能陪小星星的时间太短了,而陆衍却像是公司倒闭了一样,整天闲得绕着小星星转。   陆衍看到言喻,黑眸盯着她看,笑意淡然:“你回来了。”   林姨做好了晚饭,言喻进厨房帮忙,林姨凑在了言喻的耳畔,笑:“太太,最近一段时间可以夸先生了吧?先生可以算得上是好丈夫、好爸爸了吧?”   言喻垂眸,洗了手,没有正面回答,她笑:“我都嫉妒了,小星星以前跟我最亲,她最近眼睛里可能只有她爸爸了。”   “小孩子需要陪伴的,你工作忙,时间少,她肯定会跟爸爸亲近些。”   幸好小星星睡觉前,还是知道要找妈妈。   言喻陪着她躺了下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胸口,哄她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言喻迷迷糊糊地也困得睡着了。   过了许久,她感觉到有人抱起了她。   她眼皮沉重,挣扎着想要掀开,就听到了陆衍的嗓音,低沉有磁性,他说:“是我,你睡吧,我抱你回卧室。”   言喻就放弃了挣扎,自觉地往他的怀中靠了靠,鼻息间是他身上的甘冽气息,夜色深重,他的怀抱坚固。   到了大床上,陷入了柔软的被窝中,言喻更是睡得香甜。   陆衍的黑眸却很精神,他握着言喻的手,看着她皓白手指上的戒指,唇线紧绷,不知在想什么。   他把玩着,时不时地捏着戒指,仿佛要将戒指脱下来一般。   *   程家的事情很多,程管家不可能一直都在中国待着,程家主的病情中间不知道起了什么波澜,程管家回了英国,但这几天他又来到中国。   言喻见到他的时候,第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先是程管家黑发中夹着的白头发,他最近疲惫苍老了许多。   言喻只看了他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像是没看见一般。   程管家却主动走了上来。   言喻脚上转了步伐,没理他,往一旁走。   程管家的声音疲惫:“言小姐,这是我是听家主的命令,来找你的,家主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言喻连脚步都没停顿。   程管家的声音却不断地传来:“家主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近来病中,他反思了许久,他说他对不起辞少爷,人在生命快终结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珍贵。他当初不该阻挡你去参加辞少爷的葬礼。”   言喻放缓了脚步。   “这是辞少爷写给你的信。家主同意给你了,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收下就好了。”   言喻的脚步顿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缓慢地用力攥起,她转过身,垂眸,视线笼罩在了管家手里的那份信上。   抿紧了红唇。   人或许就是会有这样的执念。   言喻坐在了驾驶座上,拆开了那封信,的确是程辞的字迹,这是他出事前,给她写的一封情书,还没寄出去,他就出事了。   其实信里,也没写什么,都是些他以前常说的情话,常交待的日常。   但是言喻就是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哭完了之后,只觉得心里的重石一下就落地了。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早该放下一切,重新启程了。   言喻认认真真地叠好程辞的信,收了起来,启动车子,往老宅驶去。   *   老宅里。   周韵正抱着小星星,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小星星笑,话却是对着陆衍说的:“小星星的周岁日快到了呢,之前就说给她办个大的,我已经着手在准备了。”   陆衍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淡淡地道:“嗯。”   周韵瞥了他一眼:“你最近收心了啊,也算有个爸爸样了。”   一旁的陆承国推了推眼镜,声音沉稳:“女儿都一岁了,他肯定要给女儿做榜样的,在外面乱来,算什么?”   周韵笑:“阿衍懂事了,不过公司的事情你也不能落下,顾家是好事,还有就是有些事情,你也得让言喻做啊,你疼媳妇,但也不能太过放纵她。”   陆承国拧眉,不赞同:“好了,人家小夫妻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瞎掺和什么,别担心那么多了。”   周韵嗔怒地瞪着陆承国,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陆衍道:“对了,你跟言喻的婚礼也还没办呢,要不趁着小星星周岁宴一起办了吧?”   陆衍却没有回答。   他幽深的眸光冷淡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信件。   来自程管家。   就只有短短的一段话和两张照片。   “衍少爷,相信我,程家一点都不想让你当辞少爷的替身,事实上,你比辞少爷更适合继承家族,更有魄力。当然,或许在言小姐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或许你还会觉得别人仍旧想让你当辞少爷的替身,或许还有很多种可能,可是,衍少爷,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当你成为了程家家主,你就已经完全地覆灭了辞少爷存在的痕迹,你也完全地战胜了他,程家家主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将家主当成替身。”   言喻从程管家的手里接过信的照片。   还有一张照片显现着那封信里的内容。   字里行间都是程辞对言喻爱的表达,最后一句是——“言言,我爱你,forever,如果不是你还小,我真想快点和你结婚。”   陆衍菲薄的唇有着淡薄的弧度。   言喻一直惦念不忘的信,原来就是这封信。   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和程管家换来了这封信。   他心里深处的荒原上,燃起了一簇幽黑的火光,沉沉燃烧。   周韵又问了一遍:“阿衍,要不就这样决定,你和言喻的婚礼也差不多定下吧?”   陆衍的心脏极其细微地瑟缩了下。   他眸光冷沉,浮冰沉沉,眉目疏淡,他淡声:“那就办婚礼吧。”   ☆、061   言喻回到了老宅,忽然就被告知要办婚礼。   她眸光微定,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去看陆衍。   陆衍也侧了眼眸,和她的眼神对上,他的眼尾长而弯,清润黑亮的眼底仿佛含了似有若无的笑意,清冷中带了点别样的感觉,略微一挑眉:“你不想现在办婚礼吗?”   言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小星星刚刚喝完奶,周韵满意地给她擦了擦嘴角,抱着她,笑着看言喻:“反正迟早都是要办婚礼的,虽然冬天办婚礼冷了点,不过,冬天婚礼少,也别有一番趣味,最好下点雪,风景会更好看呢。”   大概是陆家很久没办喜事了,陆承国也和蔼地抬起头,眉眼含笑,笑容慈祥:“冬天婚礼不错,这一次要好好规划,但也算委屈言喻了,没有多少可以留给我们筹备的时间了。”   周韵问:“言喻最近工作忙吗?安排好时间,好好地准备一下婚礼。”她又看向陆衍,笑,“还有,阿衍,你最近也带着言喻去挑选挑选婚纱啊,来不及定制了,但是格调还是要有的。”   言喻睫毛颤了下,嘴角微抿,神情里闪过了几丝迟疑。   陆衍垂着眼眸,淡淡地看着她,他的眉目间闪过了一缕嘲讽,很淡,又恢复了平静。   他修长的手伸过去,握住了言喻有些冰凉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抚摸在了她的戒指上,似有若无地摩挲着。   陆衍低声问:“如果你不想现在办婚礼,我跟爸妈说一声就好。”   言喻摇了摇头,抬起眼皮,看着陆衍的眼睛:“不是。”   “那办婚礼?”他似乎格外有耐心,还故意拖长了尾音,即便声音淡淡,但态度却像是在对待不听话的孩子。   言喻眼睛弯了弯:“好,办婚礼吧。”   陆衍的眸光一瞬不瞬,眼里透着微光,有些认真,他仍旧摩挲着那枚戒指:“真想办婚礼?”   “你怎么这么啰嗦,办婚礼挺好的。”言喻眼睛的弧度越发弯,笑意绵长,“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   这一句话她说的声音很低,低到她以为只有她自己会听到。   但是陆衍也听到了,他的眉骨微动,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生只有一次……么?   *   周韵平时就很闲,空闲时间格外多,她兴致也来的很快,想到要办婚礼,吃完晚饭,她就不让大家散开,而是让几人都围坐在客厅的火炉旁。   壁炉的幽火轻轻地跳跃着,映红了几人的脸。   小星星被陆衍抱着,言喻坐在陆衍的旁边,但陆衍给她披上了毯子,让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桌面上是周韵心血来潮让几家专门给富豪们办婚礼的婚庆公司送来的册子,她眼睛亮晶晶的,一个个挑选了过去。   “言喻啊,你看看这家怎么样?他们家很会办冬日婚礼,之前盛家长子的冰雪主题婚礼,就是他们家办的,还得再给你买一个戒指,我喜欢蓝色的钻石,你喜欢吗?”   言喻正在看陆衍手里拿着的婚纱图册,她闻言,笑:“妈,我手上的戒指就可以了。”   “不行。”周韵眨了眨眼,“钻石太小,在婚礼上太丢人了,我们陆家可丢不起这个脸,媒体会抓住这个点,嘲讽陆家小气抠门的,影响形象。”   陆承国难得也发表看法:“是该买个大钻石,你都嫁进来一年了,都没给准备点珠宝。”   陆衍菲薄的唇勾了点弧度:“买吧,我之前拍卖过一颗粉钻,还没有切割。”   周韵对办婚礼很感兴趣,又是选承办方,又是选场地,还有选婚纱,又要安排嘉宾,所有的主题大概都是为了满足她的少女心。   言喻和陆衍对此都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因为他们都知道办一个婚礼有多辛苦。   商谈了半天,周韵很满意,陆承国看了下时间:“好了,已经很晚了,有事情明天再讲,大家都去休息吧。”   周韵笑容灿烂,嘱咐了一句:“都没意见的话,婚礼就由我安排了,哦对了,有一点。”   她眸光落在了言喻和陆衍身上,强调着:“你们婚礼当天一定要表现好,别让陆家丢了脸面,还有言喻啊,等婚礼快到的时候,你可千万别熬夜工作了,注意皮肤保养,你看看,你最近黑眼圈有点重啊。”   言喻弯唇笑了笑。   *   言喻答应归答应,但是工作还没有完成。   她先卸了妆,洗漱完,随意地拿发圈松松散散地将头发束在了脑后,几缕轻柔的发丝垂落了下来。   她坐在了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翻开卷宗和法条,找出笔,戴了眼镜,开始工作。   实习律师一般就是大律师的助手,她还有半年多的实习生涯,才能正式地成为执业律师,但实习生涯对于一个律师的成长也很有重要。   这是一个准律师刚刚进入律师行业圈子的必经阶段,需要大律师带着见识圈内规则,累积经验,学习打法,培养工作习惯,熟悉业务,也是一个不断开拓自己案源的阶段。   秦让手里有不少的案子,但以前他会拒掉一大半他认为过于简单的案子,而现在他会选择接下。   言喻一开始还以为秦让作为一个大律师,也太亲民了,什么案子都接,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秦让应该是为了让她练手。   因为他接下的那些零散案子,他看也不看,眉梢一挑,就直接扔到了她的桌子上,淡声吩咐:“去见当事人。”   言喻很感谢秦让,这些案子的难度不一,却很磨炼律师。   言喻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束手束脚,到后面得心应手,都离不开秦让。   她还记得她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老太太的遗产案的时候,秦让垂眸看着她,居然笑了起来,笑声微低,漫不经心的,带了些微的欠意,嚣张又让人觉得安心。   他说:“就算你砸了,还有我呢,怕什么。”   书房里,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笼着言喻,言喻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地移动飞舞着,她正在写诉状。   夜渐渐深了,言喻手指停顿了下,休息一会,眼睛有些酸涩,她忍不住困得打了个哈欠,眼角有眼泪渗出。   门外有人敲门,言喻还没应声,男人就走了进来。   陆衍穿着黑色的宽松睡衣,露出了锁骨,身材高大,头发懒散,发梢有些微的湿意,长睫毛微微遮住了眼神。   他走到了书桌前,垂眸盯着言喻,淡声:“工作还没完成吗?”   “嗯。”言喻抬眸,看着他,“明天下午有个庭。”   她说着,伸出手去拿桌面上摆放着的一听罐装咖啡,才刚刚打开易拉环,就被陆衍接手了过去。   陆衍微微拧着眉头,薄唇也抿着,他的手按在了咖啡上,说道:“太凉了。”   “没关系,喝一点没事。”   他的眉间越发深,他眸光定定,嗓音平淡:“等我一下。”   言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有些疑惑,因为手里还有工作,她也没再多问,打了个哈欠后,继续敲打着键盘。   不过一会,陆衍的手里又拿回了那听咖啡,放在了言喻的右手旁边,言喻看了过去,指尖才碰到咖啡瓶,就感受到了瓶身的温度。   温暖从瓶身过度到了言喻的指尖。   是温热的。   不复刚才的冰凉。   陆衍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喻,黑眸里有光,他说:“本来想给你煮咖啡的,但太晚,怕吵醒其他人,就用开水温热了一会,稍微暖了些,你经期会难受,平时还是要多注意点。”   言喻指尖紧了几分。   她看着陆衍的眼睛,闪过了些什么,唇畔的弧度轻轻地扬了几分,指尖的温度并不灼热,但一点点地顺着血管,温热到了她的心脏里。   她眼睛弯了起来,像是小月牙,台灯的暖光落入了眼里,一点点闪耀着。   “谢谢。”她嗓音软软,像是棉花糖。   陆衍喉结轻动,看了眼她桌面上的材料,没多说什么,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他自己工作起来也很疯狂,自然能理解言喻想要工作的想法,所以这种时候他不会阻止她熬夜,何况言喻也是成年人了,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陆衍走了之后,言喻强自打起精神,集中精力,半小时后,终于完成了,她收拾好东西,装进包包里,这才动作很轻地回到了卧室。   她躺了进去,男人的手就伸了过来,自觉地揽住了她的细腰,将她禁锢在了怀中。   言喻动了动,轻声问:“你还没睡吗?”   “嗯。”   言喻还要说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陆衍的双臂越发用力,箍紧了几分,嗓音沙哑,隐约艰涩,他说:“睡吧,很晚了。”   言喻翻了个身体,正对着他,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他的怀中,她没有抬头去看他,目光对着的是他的胸膛。   安静了一会,她还是问了:“陆衍?”   “嗯。”他应声,言喻离他胸腔太近,声音都成了低沉的闷哼声。   “你说,我们真的要办婚礼吗?”   对于言喻和陆衍来说,办了婚礼,就是彻底地将言喻作为陆衍的太太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比起两人领证,婚礼才会被广为人知,如果那时候,陆衍反悔了,或者言喻反悔了,想要离婚……阻力只会更大。   陆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垂眸看她:“你不想结婚吗?”   “也不是。”   言喻的胸口起伏了下,她深呼吸,她扬起了头,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陆衍的冷硬的下颔线条。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喉结。   她唇畔的弧度越来越深,黑暗中,她的眼睛仿佛会发光,盈着满满的水润光泽。   她红唇轻声地动,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她叫他,陆衍。   明明陆衍什么都没听到,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喉结滚动,从喉咙口挤出了一个字:“嗯。”   下一秒,濡湿温热的吻就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带着安抚和轻柔。   “睡吧。”   暖气散发着热气,空气是温暖的,他的怀抱更是温暖。   *   婚礼的筹备期是初冬,忙着婚礼准备的人是周韵,言喻和陆衍只需要去试下婚纱礼服就好。   临近下班的时候,言喻敲了敲秦让的办公室。   秦让低沉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请进。”   言喻推开了门,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封请帖,白色的简洁花纹,繁复的蕾丝垂坠。   秦让正在查看法条,倏然间,一双皓白的手把一封请帖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眼眸怔了怔,看着那封请帖。   封面上写着陆衍和言喻。   秦让抿着薄唇,然后,缓缓地抬起眼眸,视线笼罩在了言喻的脸上。   言喻弯着眼睛:“秦律师,之前跟你请过的婚假,我从明天开始要休假了哦。”   秦让眼眸漆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答,他修长的手指合上了法条,指尖有些发紧。   “你们的婚礼在三天后?”   “嗯。”   秦让一时间仿佛失语了一样,沉默了好一会。   言喻要和陆衍办婚礼了。   秦让的胸口仿佛突然遭受到了拳击,有些闷。   他们办婚礼,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办不办婚礼,他们都是夫妻,言喻也都是陆衍的太太。   秦让伸手捏了捏额角,就是觉得言喻眼里的光有些刺眼。   他大概是魔怔了吧。   要怪就怪秦南风这小子,成天在他面前提起言喻,还时常念叨着想让言喻做他妈妈。   秦让定定地看了言喻一会,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情绪,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对言喻的认知也很清楚。   只能说彼此认识的时机不对。   他欣赏她,对她感到好奇,对她人生态度表示认可,有些喜欢就是源于这些看似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他也知道,现在的她,一切都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   秦让仿佛想通了什么,胸口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   即便失落,但他也能含笑,眼眸幽黑,带着风度地祝福她:“恭喜,我会抽时间出席你的婚礼。”   言喻眼里璀璨绚烂:“欢迎,对了,秦律师,你也带上南风吧,告诉他,小星星很想他。”   秦让眉心跳了跳,看着言喻离开的背影,嗤笑了下。   有些欠。   秦南风去了婚礼现场指不定要哭,他还整天说他长大了,要娶个像言阿姨一样的老婆呢。   办公室门又合了上去,冬日的天色暗沉得早,已经灰蒙蒙了。   路灯幽幽亮起,一排一排,守卫着这座城市。   秦让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来自心灵的疲惫,他垂下眼睫毛,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材料,靠在了椅背上。   陆衍的身世和继承权几乎是没办法从法律上下手的,程管家大概也放弃了从法律下手,自从上次交付了尾款之后,再也没来找过了。   至于许志刚委托找女儿的事……   秦让拧紧了眉头。   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是荒郊野岭,他委托了三个私家侦探去查,只找到了三个相关的福利院和两个在附近曾收养过女孩子的家庭。   其实他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因为他现在能找到的资料,许志刚查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早就查到了。   所以,目前的状态几乎等于毫无头绪。   秦让随意地翻了翻福利院的资料,眸光慢慢地定在了一处。   里面有一个福利院,春田福利院。   这个福利院是程家曾经资助过的,也是……言喻长大的那个福利院。   他脑海里闪过了个念头。   然后又嗤笑了起来……言喻的年龄比许颖夏大了一岁,这里对不上。   他也是忙工作忙疯了。   秦让站起来,抓起一旁的长外套,穿了起来,往外走去。   回家照顾儿子去了。   *   言喻和陆衍约好了下班去试礼服,老宅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明灯闪烁,六套礼服挂在了架子上。   一旁还客客气气地站着工作人员,准备帮言喻穿上。   陆衍坐在了沙发上,从周韵的手里接过了小星星,一起看着言喻换裙子。   周韵说:“这次的婚礼我都简单化了,不然六套礼服怎么够换的呢?白天的宴会你换三套,晚上再换两套,最后一套浅蓝色的,留在第二天小星星的周岁宴上。”   小星星是个配合的小迷妹,对着言喻的礼服不停地捧场拍手,眼睛笑眯眯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等试完了礼服,几人吃完晚饭,言喻觉得有些累,就先上楼洗了个澡。   小星星被保姆带走,陆衍也跟着上楼了。   他的神情看似平静,近看了却有些紧绷,他面无表情,黑眸幽深。   他觉得自己仿佛自虐一般,每天看着言喻的笑脸,却又每天在深夜的时候,收到来自程家的短信,他完全可以屏蔽程家的信息,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反而每天准时地看着那个短信里的东西。   发来的照片基本都是程辞和言喻,他陪她读书,陪她上自习,陪她去超市,背着她,抱着她,亲着她。   陆衍神色冷清,两腮绷紧。   他没有直男癌,谁都可以有过去,言喻作为他的太太,在和他结婚前,自然可以有前男友。   只是,这个前男友是他的同胞哥哥,和他长得一样,他被当做了哥哥的替身。   甚至,言喻还故意隐瞒了这一切。   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今天程家的信息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陆衍敛着眼眸,线条淡漠,带着讥讽,看到信息的时候,瞳眸轻轻地收缩了下。   “你怕是不了解言小姐的心机,当你以为你将她引入局中的时候,或许,你才是被他困入局中之人。你看她撒谎骗你不认识辞少爷的时候,一脸冷静,她一点都不愧疚。其实,从言小姐离开陆氏集团,加入律所开始,你就应该警惕了,她随时都在害怕你会因为知道了辞少爷的事情,而提出离婚,所以她在壮大自己的实力,以便于可以跟你抢小星星。她是学法律的,完全就是一个精于钻法律漏洞的律师,孩子在三岁以内,本来就有很大的几率被判给母亲,只要她有固定的工资收入,能养得起孩子,在婚姻内没有重大过错,法官一定会把小星星判给她的。或许衍少爷你会想用陆家的势力对言小姐施压,但我保证,言小姐手里一定还会有底牌。但是……陆家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程家做不到……”   后面的话,陆衍没再继续看下去了。   他的心脏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攥着。   这些话本来就都是对的,但是他绝对不会回到程家。   但言喻也的确很有可能提出离婚,他唯一能用的筹码就是小星星,小星星是制约言喻最好的筹码。   或许是该先送小星星去美国。   陆衍关掉了手机,推开玻璃落地门,走了出去,风有些凛冽,外面下起了雪。   冷意一点点地钻入了人的衣襟里。   让人多了几分清醒。   *   言喻洗完澡出来,就发现房间的落地门开着,风不停地灌进,带着冷冽,她裹紧了浴袍,看到了陆衍高大的背影,莫名地透出了落寞。   她心微微一紧,走了出去。   陆衍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侧过了脸,看了她一眼。   外面的温度真的挺低的,言喻打了个寒颤。   她问:“怎么在外面吹冷风。”   陆衍闻言,眼神如同钉在了她的身上一般,他轻声道:“没有,想起了一年前,我们初见。”   言喻的睫毛也轻轻地颤抖了下。   时间过得真快,在医院里,她要给陆衍捐献骨髓,然后不要脸地提出了结婚的要去,她生下了小星星,她嫁给他……   短短的一年,却又是漫长的一年。   他们两人经历了太多。   言喻往前一步,从背后搂住了陆衍的腰,她感觉到了掌心下肌肉的一瞬间僵硬,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背。   她轻声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前一段日子还水生火热,现在却倏然间平静了下来,让她有些不适应,但言喻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喜欢平静的有安全感的日子,这样安逸的日子或许会暗藏危险,但在危险还未暴露前,她总习惯于自欺欺人。   陆衍嗓音低沉沙哑,噙了点笑意:“不对,一年多前也不是我们的初见,在伦敦才是……”   他语调很慢。   话音落下的时候,言喻的手指颤抖了下。   她曾拿这个骗了他。   陆衍却像是不在意一般,他修长温热的手覆盖在了言喻的手上,握紧了她,淡淡道:“听说程家的管家前一段时间去找你了,他怎么突然去找你?”   言喻嗓子眼有些发紧,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衍笑:“抱歉,连累你了,他肯定是因为你是我的太太,所以才从你这边下手。”   言喻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衍垂下了眼睫,高深莫测,他勾勒出了浅浅的弧度,放缓了语气,像是期待着言喻说出些什么。   “还是你和程管家有别的交情,嗯?”   言喻手指一点点收紧,嗓子干涉得很,良久,还是心一狠,咬牙否定了。   那些事情太过复杂了。   她不知道突然间承认,突然间该从哪里讲,又该如何解释,反正她都决定将程辞放下,和陆衍好好的,他们都要办婚礼了,许颖夏也不在了……   至少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美好得让人舍不得打破。   陆衍胸口重锤沉沉,胸口发闷,难以呼吸,他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失落和失望,那种失望让他的心一点点冷硬。   他转过身,抱起了言喻。   他低眸,眼底几乎没有一丝光,他没有看她,平静道:“夏夏本来说要回来参加婚礼,我怕你不高兴,所以就没让她回来了。”   言喻手指紧绷。   夜渐渐深了,言喻眼皮沉重,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陆衍在她耳畔轻声地说话,但她一句都没听清楚。   陆衍说:“你习惯了撒谎,习惯欺骗,除了那个程辞,你最在乎的人是小星星吧,如果她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会怎么样呢……”   雪花簌簌,白银覆盖,无人回应。   *   陆家的婚礼不算最隆重的,但也绝对少不了媒体的曝光,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津津乐道,陆家少爷要和太太补办婚礼,有关心陆衍太太真面目的,有关心两人感情的,还有关心两人孩子的,更有不识趣地提起许颖夏的,每一个话题都是爆点。   陆衍人脉广,当天来的人也很多。   但是这一场婚礼,却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最生气的人是周韵。   婚礼即将开始前,她找不到陆衍,那时候,言喻还在化妆间化妆,等到陆衍忽然在婚礼开始的时候出现了,而原本应该在化妆间的言喻却忽然不见了。   婚礼上少了新娘,只余下落寞冷冽的新郎,沉着一张脸,紧攥着的手,仿佛要杀人一般。   陆衍转眼间,就成了本城笑料。   所有来宾都看着台上的新郎走了下去,接过了侍者递上来的手机,接听了过去。   所有来宾也都清楚地看到了他脸色的巨变。   电话里,言喻的嗓音撕心裂肺又哽咽:“陆衍,我会恨你的,你把小星星送去了哪里?你知道不知道,她现在失踪了,有人带走了她!你的人都被甩下了。”   ☆、062   周韵从来没想过,会在婚礼现场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她早先还特地邀请了媒体,让媒体对婚礼进行报道,而现在也恰恰是这些媒体,第一时间将消息放了出去,不出半小时,全城的人都知道,陆家的陆少爷、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在办婚礼的时候,被自己的太太放了鸽子。   周韵是真的对婚礼布置用心了。   整个现场将天然和人工巧妙地结合,漫天的白中掺杂着纯色的蓝,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满眼的鲜花都是由法国空运而来,摩挲松果、松树叶点缀着白雪。   长长的粉色地毯,从古堡延伸至露天的婚礼现场。   那条路的尽头,原本是该有新娘穿着无肩带蕾丝鱼尾裙,手捧着鲜花,搭配着白色手工皮草,一步一步地走向新郎,但婚礼的现场,尽头空无一人,只有凛冽呼啸而过的寒风。   在场的嘉宾们窃窃私语,交谈的声音嘈杂,有惊愕,有幸灾乐祸,还有事不关己。   “天啊,这都老夫老妻补办婚礼,怎么还闹了这么一出?这下陆家丢脸丢大了。”   “陆家的媳妇有点不懂事啊,婚礼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翘掉?”   “陆家少爷也是丢人了,傻愣愣地站在这里等,新娘都跑了。”   “我以前一直听说的是,陆家的新娘千方百计想嫁进陆家,怎么看婚礼的情况,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倒像是陆家想要倒贴人家似的。”   “看看陆太太的脸色,多差,这下要气死了,鼻子都快气歪了,我早看周韵不舒服了,现在好了,我可以拿这件事笑她好几年了,周韵至少好几个月都不敢出来参加聚会了。”   “还真是看了一场大笑话,诶,以后你们家孩子要是办婚礼,一定要把新郎、新娘看好咯,陆家丢的脸面,我们家可不能丢了。”   周韵气得肺都要炸裂了,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都陷入了肉中,一阵阵疼痛。   她的脸上却还是要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那些嘲讽讥笑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落地听了进去,胸腔里的怒火一点点燃烧了起来,心脏气得发疼,密密麻麻灼烧的痛在四肢百骸里流传着。   她满心都是要收拾言喻。   晶莹剔透的雪花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大,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是纯净的白,也是绝望的白。   明明今日的天气预报,只是说会有小雪,现在却忽然转为了大雪。   陆衍穿着黑色的西服,肩膀挺括,双腿修长,背对着众人,他手里握着的手机,一点点地被他修长的手指攥紧。   大概在室外久了,他的手指冻得泛红,骨节处却是苍白的。   手机的机身都快被他的力道,捏碎了一般。   他漆黑的瞳眸重重地收缩着,心脏也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手机里,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言喻的声音,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他的心脏里。   “陆衍,如果这次小星星出了事情,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这一辈子都不会了,我告诉你,我们完了!”   她声音不大,却沉重得像是石头,狠狠地砸在陆衍的胸腔里,震得他轰鸣作响,心肺作疼。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心脏被人紧紧地捏在了手心。   他不敢想象小星星会出什么后果,良久,才掀了掀薄唇,嗓音仿佛发自胸腔深处,艰涩得很,他问:“你在哪里?”   雪花纷纷,白色的雪落在了他的眼睫毛上,一层薄薄的霜,一层薄薄的雾,他漆黑的眼眸冰冷无情,似是深渊,又恰似冰潭。   不知道言喻说了句什么,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下颔冷硬。   他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渗透着冬日的寒气,脚步匆匆地往场外跑了出去。   身后,周韵咬紧了牙根,气得眼前发黑,却不敢叫住陆衍。   陆承国脸色也沉得能滴下水来,脸色很差,他走到了舞台上,强迫自己露出了笑,放缓了声音:“各位,因为出了点事情,两位年轻的新人玩起了年轻的浪漫,而我们,只需要尽情地享受接下来的婚礼就好了。”   他对着工作人员招了招手,整个婚礼按照流程,继续往下走。   嘉宾们即便满心都充斥着八卦好奇之心,在这个时候,也不得给陆承国一个面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重新和众人谈笑风生。   雪花继续飘落,现场音乐声悠悠,缭绕人心。   新闻媒体的通稿已经发送了出去——陆家婚礼出状况,新娘落跑新郎追。   毫无意外,评论下都是嘲讽和幸灾乐祸的话。   “真是牛,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一直以为只有电视剧才存在这种情况,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会遇到,真是活久见。”   “为陆衍的妻子打call、鼓掌。”   “其实嫁入豪门也不一定好吧,之前媒体就一直唱衰这两人的婚姻,更何况陆衍在外面彩旗飘飘,包养了不少情人,现在被他太太抛弃在了婚礼上,也没什么吧,算是他的报应吧。”   *   一辆黑色的车子正在飞速地朝着郊区驶去,言喻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身上还穿着露肩蕾丝婚纱,映衬得她皮肤白皙透亮,露出了纤细的锁骨。   她原本肤色就白,现在更是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似是白纸。   她的眼圈通红,鼻尖酸涩,心脏紧紧地悬在了嗓子眼,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半个小时前,正是这个号码,告诉了她,小星星不见了。   言喻原本没有当真,因为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陆家一定会看好小星星的。   但是作为母亲,总是会有点心灵感应,她总觉得哪里不安,心脏时不时就疼得瑟缩一下,她想看见小星星,所以就让人去找她。   然而,那些人要么支支吾吾,要么找不到,要么推脱,她迟迟见不到小星星,心里的担忧越发凝重。   幸好,后来秦让带着秦南风上来找她闲谈。   言喻立马就拜托秦让找一下小星星。   不过一会,秦让就告诉她,小星星的确不在婚礼现场。   然后,那个号码又打来了电话,言喻立马接通了电话,隔着细微的电流,那头传来了清晰分明的啼哭声,奶声奶气,带着惊惧和令人心疼的柔软。   是小星星。   言喻胸口重重地起伏,她用力地呼吸,失声叫了出来:“小星星!”   小星星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嗓音,哭得越发大声了,她的嗓子都哭得有些干哑,声音细碎,间夹着她微弱地喊叫妈妈的声音。   言喻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地拧紧了。   那头终于有了声音,是一个说英文的男人,嗓音透着阴冷:“陆衍的妻子?是你吧?你可知道,你和陆衍的女儿正在我的手里,她还真是一个小可爱呢,哭得可真让人心疼。”   男人英文流利,话里偶尔冒出几句简单的中文,显然他会说一些中文词汇。   言喻脑海里闪过了什么,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法斯宾德。   她心脏跳动的速度越发快了,猛地握紧了手机:“你是法斯宾德?”   “我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男人低笑,声音冷淡,透着讥讽和阴狠,“陆衍不接电话,所以我才打给你,不过给你打电话也是一样的。你给我转告他,让他立马让海关放我出境,还有,拿一千万给我,我要现金,来东渡码头找我,不许报警,不许带其他打手,如果他做不到,敢私下做其他安排的话,就让他试试看给他女儿收尸!”   言喻咬紧了下唇,口腔里有了隐约的血腥气。   她想也不想地往外跑去,鼻尖酸意上涌,她有些慌乱,却用力地掐着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声音有些抖:“你想要一千万是吗?我给你,但前提是,你要保证我女儿的安危。”   男人笑了下:“当然,法国人很讲诚信。”他压低了嗓音,“如果不是陆衍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我又何必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冷笑了一声:“也幸好,这次也是陆衍自大,才给了我机会绑走他的女儿,现在他女儿被我用来威胁他,也算是他自作自受了。”   言喻的瞳孔重重地瑟缩,口腔里的血腥气越发的浓重。   她绷紧了牙齿。   不过一瞬,就缕清了思路。   这个男人真的是法斯宾德,也就是说,是法斯宾德绑走了小星星。   她心中的恨意像是潮水,缓缓地涌上了胸口。   明明和法斯宾德没玩没了纠缠的人是许颖夏,明明为了许颖夏而去收拾为难法斯宾德的人是陆衍,明明是法斯宾德自己不检点,才被陆衍抓住了把柄。   明明这所有的一切都和小星星没有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的后果却要让无辜的小星星去承担?   还有,法斯宾德为什么说是陆衍自大?为什么小星星本来应该在婚礼现场,现在却会被法斯宾德带走?   言喻又想起婚礼前一天,她还接到了许颖夏从美国公共电话亭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像是疯了一般,声音尖锐,极尽恶毒。   “言喻,你以为办婚礼就是爱了吗?我告诉你把,阿衍一直都想和你离婚的,你以为他喜欢你吗?真是笑话,他只是想报复你,想让你在婚礼上出丑,你懂得吗?”   后面许颖夏似乎还念叨了许多话,但是言喻一点都没听进去。   那时候她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她都选择了陆衍,都选择了办婚礼,都选择了继续过这样的婚姻生活,那就选择相信他,所以她放弃了相信许颖夏的话。   所以,是不是许颖夏那天说的才是真的……?   言喻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她还想说什么。   法斯宾德却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余下了冰冷僵硬的“嘟嘟”声。   言喻只要想起小星星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就克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眼泪不可避免地顺着眼角滚落。   她咬紧了下唇,不管不顾地往楼梯下冲了下去,双手按着手机,不停地给陆衍拨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却无人接听。   婚纱很长,她倏然一不小心就踩住了裙角,往前摔倒了下去,重重地磕在地上。   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那些隐忍的眼泪,仿佛一瞬间失控,全都从眼睛里冒了出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慌乱得不知所措的情绪。   幸好还有秦让,幸好还有他帮着她,幸好还有他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让她有个流泪的借口,载着她直直地驶向了东渡码头。   一直到了秦让的车上,言喻才打通了陆衍的电话。   她心里是充满了怨恨的,小星星现在所受的苦,都是因为陆衍和许颖夏,但可悲的是,她却又不得不寄希望陆衍能去救小星星,只要陆衍早一点到,小星星就能少受一点苦。   秦让抽空侧眸瞥了她一眼,安慰她:“别担心,小星星会没事的。”   言喻轻轻地点了点头,手脚却都是冰冷僵硬的。   秦让继续道:“如果按照刚刚的通话内容推测,对方只想出境和钱财,就不会特意惹麻烦,从而伤害孩子的。”   言喻背脊挺直,后背一点点地发凉。   她只能相信,法斯宾德会好好地照顾小星星,她只能不停地对自己催眠,就算法斯宾德家暴、出轨又酗酒,但也不代表他一定会对孩子下手。   小星星那么可爱,他会不忍心的吧……   *   陆衍开走了白色的婚车,他一瞬间加快了速度,踩下油门,汽车如同离弦的箭,转瞬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车内,他修长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目光冰冷地直视前方,他绷紧了两腮,面无表情,薄唇抿着,眼底一片凄寒。   心脏像是被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针,刺中了一般,又宛若蚂蚁啃噬,千疮百孔。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越来越紧绷。   对于今天的婚礼,他有很多设想。   言喻一直在欺骗他,她拿他当替身,他甚至胸口闷得想在婚礼上放了言喻鸽子,然后带着小星星先去美国休假,让言喻体会一下失去和被欺骗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但一旦碰上言喻,他发现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会崩溃,他控制不住地斤斤计较,控制不住地比较,控制不住地想要报复。   这些日子,他受够了看着她和程辞之间曾经的亲密无间。   所以今天,他在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关掉了手机,让人先送小星星去机场,然后他再消失。   但一切的变化都抵不上他人心的变化。   他发现,他舍不得让言喻一个人出现在婚礼上,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受人嘲讽。   于是他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婚礼现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言喻消失了,原本设想好的言喻被抛弃、被嘲笑,体会失去的感觉,全都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有愤怒、有冷意,也有绝望。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把言喻困在家里或者揉进他的身体里,让她再也跑不了。   关于婚礼会遇到的所有情况,他从来都没想过,最后的情况会是小星星会丢了,而这个机会还是他提供的,如果不是他非要今天先送她去机场,如果不是他今天不好好珍惜婚礼的机会……小星星怎么会被人劫走?!   更何况,那个劫走小星星的人还是法斯宾德!   愧疚和后悔像是潮水,没过了陆衍的头顶。   他几乎要窒息,呼吸不能。   都是他的错,就连法斯宾德都是他招来的,是他为了给夏夏报仇,没有留后路而彻底得罪的人。   他忘了自己还有软肋。   陆衍眼底阴翳,眼眸深沉晦暗,黑得浓稠,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光,情绪也复杂得令人难以捉摸。   一路疾驰到了东渡码头,他远远就看到了穿着黑色西服的秦让将穿着婚纱的言喻搂进了怀中,而言喻也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胸口,没有任何的反抗。   她在无声地落泪。   陆衍绷紧了两颊的线条,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气,他熄火下车,快步地走了过去,握住了言喻的手臂,将她拽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言喻知道是陆衍,她心里的火苗早已经燎原,在看到陆衍的那一瞬间,到达了最高值。   她想也不想地,咬住牙根,挥足力气,将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陆衍的脸上,响亮的巴掌声格外刺耳。   陆衍的脸上几乎是立时浮现出了红痕。   言喻终于崩溃,眼前模糊,眼泪成了线条。   琥珀色的瞳仁是冰冷的。   “陆衍!这下你高兴了吧,法斯宾德在玩我们,他根本就不在东渡码头!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了,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言喻语调是冰冷的,“是你连累了小星星,是你要帮许颖夏出头,是你帮她在国外找房子,是你承包了她的后半生,就连她给你戴绿帽的前男友,你都要帮她一并解决。许颖夏舒服了,你就是她的冤大头,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你也舒服了,英雄救美,多好啊,救的还是你一直喜欢的人。”   言喻的语调尖锐了几分:“可是,替你承受这一切后果的人却是小星星,多么不公平。”   陆衍绷紧了唇角,薄唇没有一丝的弧度,漆黑的眼底沉了又沉。   他的手指用尽全力地攥着。   秦让拧着眉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讥讽的意味。   *   东渡码头的空气中都是浓郁的鱼腥气,当言喻赶到了这里的时候,却怎么也没看到法斯宾德的身影,更没有小星星了。   她不停地给法斯宾德打电话,明明打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冷冽的风呼啸而过,灌进了言喻的身体里,她身上只有薄薄的婚纱,早已经冻得手脚发麻,连血液都快冻僵了一般。   秦让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长外套,给言喻披上。   一瞬间的温暖袭来,言喻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忍住了眼泪。   法斯宾德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陆衍黑眸清冷地盯着言喻身上秦让的外套,他轮廓深邃的俊脸绷得紧紧的,眼里含了浓郁的危险,他攥紧手机,让陆家的人开始行动。   他眸光扫过了码头,在细节处,眸光微微顿住,他声音冰凉:“有人在我们前面一步,带走了小星星和法斯宾德。”   陆衍快步地走了过去,码头的信箱上,用喷漆写了几个英文单词:请打开,衍少爷。   喷漆很新,像是刚刚喷上不久。   陆衍打开了信箱,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封信,他取了出来,信封里装着一串号码。   当看到号码后的落款时,陆衍瞳眸重重地缩了下,瞳仁黑沉无光。   是程管家。   陆衍毫不犹豫地拨出了那个号码,第一遍没有人接听,第二遍也是,第三遍仍然是这样,但他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   言喻的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   是程管家提前一步带走了小星星么?如果是,那他现在就是故意晾着他们,所以才不接电话。   陆衍不知道打了多少遍后,电话的那头才有了人声。   程管家嗓音含笑:“衍少爷好。”   陆衍冷笑,开门见山道:“程管家,我女儿呢?”   程管家依旧笑着:“在我这儿,小可怜,刚刚哭得可真凄惨,嗓子都哑了呢,不过现在已经被我哄睡着了。”他顿了顿,“不用担心,小星星是我们程家的孩子,我不会伤害她的,那个伤害她的外国人我已经绑好了,就等着你们来收拾了。”   他似乎还踢了下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了法斯宾德的哀嚎声,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一般,哀嚎声变成了呜咽声。   言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胸口起伏,深呼吸了几下,道:“程管家,我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有目的,不防说说你的条件。”   “言小姐是聪明人。”程管家嗓音和蔼慈祥,“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想让我把小星星还给你们,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针对衍少爷的,我要你回到程家;第二个是针对言小姐的,我要你和衍少爷离婚。”   陆衍抿紧了唇线,没有回答。   但是言喻却像是一点都没有纠结,她说:“我答应。”   这短短的三个字,让陆衍一震,一瞬间,他的心头活血通通冷了下去,仿佛有人狠狠地掐住了他最为脆弱的地方。   他漆黑的眼眸赤红了几分,带着冷冽的怒意。   ☆、063   陆衍垂眸看着言喻,冷峻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死死地盯着言喻的侧脸,言喻却看都没看陆衍,她的目光只是盯着手机。   程管家笑了起来:“言小姐果然狠心,其实不管是衍少爷,还是辞少爷,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吧。”他继续道,“两位少爷都是言小姐进入上流社会、提升自我地位的台阶罢了,有时候我都不得不佩服你,能够把两位少爷玩得团团转。”   程管家说话向来直接,狠狠地击中人心脆弱不堪的地方。   言喻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绷紧了唇线,什么也没说,她想去看陆衍的神情,却怎么也不敢转头。   就算她没有转头,也感觉到了陆衍的平静,像是一点都没对程管家的话感到震惊一般。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陆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曾经和程辞在一起过……她鼻子一酸,那些隐忍的泪水仿佛就要落下,她攥紧了手指,指甲狠狠地陷入了肉中。   只有不断的疼痛才能让她清醒。   陆衍早就知道了她在骗他,那他这么长一段时间来,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主动安排和她的婚礼,他今天为什么要让人送小星星去机场?   思绪繁杂,在言喻的脑海中纠结成了混乱的一团。   言喻的心脏一点点下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冷得她整个人都像是要散架开来。   其实,她应该想明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却有些拒绝。   这一段时间,她和陆衍的关系的确是温暖的,她不想去毁坏表面上的美好。   码头的风凛冽而过,带着令人心寒的温度。   程管家却像是突然生出了许多感慨,他嗓音温和,带着怀念,他说:“言小姐,你可知道没认识你之前的辞少爷有多优秀么,他有条不紊地生活,他从小就接受贵族精英式教育,为接手程家做足准备,他谦和有礼,他懂得克制,他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成就,可是你呢,是你毁掉了他。”   言喻下唇肉咬得生疼,睫毛上落了雪花,一眨眼,就只剩下了雪水。   她不觉得是自己毁掉了程辞。   程辞说过,他在程家根本就不开心,他被困在了那个铁牢似的古堡里,日复一日地接受着各种教育,学习各种东西,他被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就像是一抹幽魂。   而程管家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少爷,你要懂得隐忍。”   言喻不想听程管家说关于程辞的事情,更不想在陆衍的面前说。   她动了动唇:“程管家,我现在,只想见到我女儿。”   陆衍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他怕自己一说话,就控制不住情绪。   雪水打湿了他的黑发,他的脸色坚硬冰冷,程管家说的每一个字都太过刺耳了,像是倒钩,嵌入了他柔软的心脏之中。   言喻对他的每一分好,每一分温柔,甚至她看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是因为程辞。   她因为程辞,毫不犹豫地接近他,嫁给他。   陆衍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剧烈的疼痛。   言喻曾经说过喜欢他,其实喜欢的也只是程辞,一旦把他和程辞放在一起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   程管家说:“衍少爷,你不想回到程家吗?回到了程家,很多事情都会得到完美的结果,包括小星星,包括你的未来,你的商业才能在陆家太过局限了。”   他很看好陆衍,其实程家选继承人,可不仅仅只是看血缘,也考虑了陆衍的能力,他年纪轻轻,却有魄力、有能力,聪明机智,手段凌厉,纵横商场,他能将陆氏集团管理得很好,他也一定有能力接管整个程家。   陆衍薄唇勾出了嘲讽的弧度。   他眉目间显出了不耐,他根本就不在乎程家。   程管家没听到陆衍的回答,也并不着急,他只说:“衍少爷,我在城南鼓山别墅区12栋。”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秦让也跟着站立了许久,他的身上也落了不少的雪花,微微打湿肩头,陆衍收起了手机,看都没看他,直接拽走了言喻。   秦让眉头微拧,白皙干净的手指猛地握住了言喻的手腕,他喉结微动,似是要说什么。   陆衍冷笑,释放着沉沉威压:“秦律师,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能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干涉?”   秦让没吭声,手指一点点收紧。   言喻也意识到了不妥当,她看向了秦让,胸口起伏了下:“秦律师,真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等事情解决了之后,我请你吃饭。”   秦让黑眸定定,但他也明白了言喻的意思。   他抿着唇,过了会,还是松开了手指。   手心有着空落,心里泛起了巨大的失落,吞噬了他。   漫漫白雪地,身后是白茫茫、雾气四散的海面,他身上的黑色西装是这一片白中显眼的一处。   他木着脸,盯着言喻上了陆衍的车,仿佛要看出什么来。   *   陆衍开车的速度很快,几乎一路无话。   两人心中都在压抑着情绪,现在小星星还没找到,他们谁也不想现在就吵起来。   言喻侧眸看着窗外,雾气茫然,一片白,她心里比这片白还要冷冽空旷,她身处在这片白之中,已经迷失了前进的方向,她和陆衍的婚姻也早已经走失了。   她垂下眼眸,看到自己身上的婚纱,裙摆被雪水浸湿,沾了灰尘,乌黑黑一片了。   这场婚礼,还真是笑话。   程氏家大业大,就算只是临时在这里落脚,却也买下了一栋古堡房子,已有近百年的历史。   绿荫丛丛,光线暗淡。   整栋房子都透着沉闷和压抑,带着古老的气息。   走进去之后,客厅里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光影昏黄,笼着视野。   言喻一眼就看到了小星星,她躺在了程管家的怀抱之中,闭着眼睛睡觉。看到他们来了,程管家不紧不慢,笑意克制:“衍少爷,言小姐。”   他让人把小星星抱给了言喻。   言喻鼻尖一酸,眼圈通红,眼泪顺着冰冷的脸颊,滚落,带起了一阵阵刺痛,她满心都是酸涩,一直提着的心一下重重地落地,一瞬间,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差点就双腿微软,倒了下去。   陆衍伸出手,将母女俩都搂进了怀抱之中。   他的眼神像是钉在了言喻和小星星的身上,手指一点点收拢,眸光慢慢地扫过小星星的每一寸皮肤。   幸运的是,她除了眼皮红肿,睫毛湿润外,没有其他的伤痕。   但明显被吓到了,在言喻抱过她的时候,明明还在睡梦之中,她却忍不住打了个抖索,嘴巴一瘪,就要哭,一张小脸蛋上写满了难过。   言喻搂紧了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带着哽咽哄道:“乖,是妈妈,你没事了,妈妈在呢。”   程管家让言喻和陆衍都坐下,说道:“我的条件还是刚刚那些。衍少爷,小星星会被带走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只要你承诺回程家,一切都会平静下来;如果你们不答应,相信我,你们俩绝对没办法将小星星带出这栋别墅。”   言喻眼前有些模糊,她垂着眼眸,绷紧了唇线。   她还是那句话,很平静:“我同意和陆衍离婚。”   陆衍拳头攥紧,骨节泛了苍白,他咬紧了牙根,声音是挤出来的:“我不同意,言喻,你别想离婚。”   言喻抬起了眼皮:“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离婚么?现在满足了你的想法,不好么?你知道么?就在今天,许颖夏还在给我打电话,她说你和她说过,你一直都没放弃过离婚的想法。”她的语气平静,“陆衍,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你现在否认,我就相信你。”   陆衍黑眸几不可见地颤了下,他喉结上下滚动,轮廓紧绷,他薄唇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言喻眼底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只留下了雨水打湿后的灰烬。   程管家看着他们俩,微微地眯了眯眼眸,他要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然,衍少爷平时对小星星照顾得还是很好的,也保护得很好,难以让人接近,如果不是他今天让人先送小星星去机场,法斯宾德也不会有机会的。”   言喻的瞳眸重重地收缩了下。   这一句话里的信息很多,但这一句话足够了。   她觉得后背生冷,冷得她牙齿打颤。   陆衍想先送小星星去机场,许颖夏说他不是认真想和她办婚礼,他想离婚,而陆衍又早知道她拿他当程辞替身的事情,这一系列的信息拼凑在一起。   那就是,陆衍知道了最初的时候他只是程辞的替身,这是他的底线,触怒了他,所以他生气,但他想报复她,他的打算就是在婚礼下抛下她,然后带着小星星出国是么?他想让她在婚礼上感受到被抛弃的耻辱,再接着承受失去小星星的双重打击。   这两种手段,是对她最好的报复方式,也最符合陆衍的性格。   他步步为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哄骗着她,他知道小星星是她的软肋,他连一个孩子都要利用。   难怪他这段时间,花了那么多时间在小星星身上,无非就是想让小星星离不开他。   甚至他知道她有想离婚的想法,他的底线就是,就算离了婚,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带走小星星。   言喻的睫毛颤抖,像是脆弱的蝶翼,眼眶湿润了起来,雾气朦胧,她咬紧了牙根,不让眼泪落下。   她瞪着陆衍,抿紧了唇线,心里忽然生出了无尽的悲哀。   心尖颤抖着。   如果今天但凡出了点差错,小星星就会出事,她就会失去小星星,她还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婚礼现场,受众人嘲讽,被周韵责怪。   她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迷雾。   陆衍狠起来,一点都不比她心软。   陆衍拳头死死地攥着,他仿佛想说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想说,他垂眸盯着言喻,看着她眼睛里的泪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心脏疼得骤然收缩。   却又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痛快。   他的难受,她现在也能感受到了吧,总不能他一个人痛苦,一起沉沦吧。   他绷紧了面部的线条,黑眸沉沉,浮冰起伏。   那些悬在了嗓子眼的东西,也缓缓地沉淀了下去,尘埃落定,不管他之前怎么想,怎么犹豫,不管言喻怎么打算,现在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反倒显出了冰冷和凄寒。   程管家期待着这两人闹崩,只要衍少爷肯离婚,只要衍少爷怀着恨意,他就有办法让他回到程家,他会为衍少爷选择一个最优秀的妻子,安排一门最得体的婚姻,立足伦敦商界。   他继续揭开蒙着这一切的薄纱:“那个外国人是恨衍少爷,所以才绑架了小星星,他恨衍少爷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衍少爷喜欢许小姐,偏袒许小姐,为了许小姐而将法斯宾德逼得走投无路。可是,有意思的是,法斯宾德知道衍少爷想要送走小星星的消息,却是来自许小姐。”   陆衍的两腮绷得很紧,他黑眸沉得几乎看不到一丝亮光。   拳头死死地攥着。   他在得知是法斯宾德带走小星星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只是,还缺最后的确认步骤。   因为言喻欺骗了夏夏,生下了不属于夏夏的小星星,依照夏夏的性格,自然不会喜欢小星星,但他没有想到,夏夏居然会跟法斯宾德联手,来伤害小星星。   言喻也一点都不惊讶,她早就清楚地知道,许颖夏绝对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夏夏不希望她和陆衍办婚礼,不希望小星星过得好,只要有可能,她一定会想办法破坏他们的婚礼,那些来自她的短信,不就证明了吗?   言喻觉得寒意在身体里流窜,她手脚冰凉,可笑的是,她在婚礼前,却一点都不肯定相信许颖夏说的话。   陆衍的所作所为还真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酸涩和难堪。   他们两人的嘴脸都这样难看,这一段婚姻也早该结束了。   言喻低下眼眸,迅速地抹去了眼泪,定定地看着小星星恬静的睡颜,与其让小星星在父母彼此憎恶的婚姻里长大,不如让她在浓郁的母爱下长大。   言喻深呼吸,轻声地道:“陆衍,离婚吧,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   陆衍面无表情:“不可能。”   言喻眼泪一时没忍住,落了下去,她看着程管家,像是当做陆衍不在一般,语气平静:“程管家,我同意离婚,前提是我要小星星平平安安地跟着我生活。”她的语气甚至有些嘲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生的小星星,你的衍少爷也不需要我生的孩子。”   程管家微微挑了挑眉。   陆衍一双黑眸凌厉,像是刀剑,狠狠地剐过言喻,他冷着一张脸,目光突然变得凶狠阴戾。   语调却变得平缓,透着浓稠的讥讽:“言喻,你想跟程管家结盟?你以为他能拿我怎么样?如果我不想离婚,谁也不能让我离;就算离婚了,你以为你能拿到小星星的抚养权么?”   大厅的壁灯有些刺眼。   言喻眨了眨眼睛,嗓子干涉,酸楚上涌,没有说话。   陆衍收回了看着言喻的视线,盯向了程管家,他黑眸里的冷意,让程管家都感觉到了背后一凉。   陆衍缓缓地勾起了唇角,透着冷冽:“程管家,如果你不怕程家被我篡改成了陆家,继承程家算得了什么。”   他手指用力得泛出了苍白,咯吱作响,他黑眸沉寂了下来,猩红隐约闪烁,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会离婚,也会继承程家,但陆氏集团我也会继续管理,还有……”他顿了顿,“我要小星星的抚养权。”   言喻脸色苍白,转过眼眸,失声低声叫了出来:“陆衍!”   毫无疑问,程管家一定会选择站在陆衍那边。   陆衍的侧脸线条淡漠,不带一丝的温度,看也不看言喻。   言喻失去了唇色。   程家、陆家是陆衍背后的支持,她现在连工作都还没有转正,她拿什么,去争夺抚养权。   陆衍站了起来,长身玉立,身材高大,一下就遮挡住了大片的光线,他垂眸盯着言喻,背着光。   言喻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重重的威压和冷冽的寒意。   他微微俯身,冰凉的手指捏在了言喻的下颔处,缓缓地抬起了她的脸,手指收紧,嗓音里仿佛有了几分温柔:“言言,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离婚。”   一起困在了这个牢笼里,一起受折磨。   陆衍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小星星身上,动作轻柔,对着言喻毫无波澜地道:“走吧,回去了。”   大门口,守着一排的黑人保镖。   程管家挥了挥手,陆衍和言喻在保镖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夜色慢慢地暗淡了下去,路灯昏黄,两人上了车,一路沉默,言喻望着窗外,霓虹浮光掠影地扫过,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公寓里。   陆衍推开了门,就看到周韵和陆承国面色沉沉地坐在了沙发上,冷眼等着他们。   周韵看到言喻就站了起来,言喻没有理会她,直接把小星星交给了林姨,低声嘱咐:“林姨,麻烦你照顾一下小星星了,然后帮忙把婴儿房的门关上。”   周韵冷着脸,眼里都是怒火。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婚礼,为什么被你们俩弄成了这样,你们知道不知道,陆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言喻没有说话,陆衍面无表情,他冷淡道:“小星星丢了,是我的错,和言喻没有关系,言喻是因为小星星丢了,才离开的。”   周韵眼睛越睁越大:“小星星为什么会丢?”   陆衍拧着眉头,有着不耐,他克制着,轻声道:“就是丢了,妈,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和言喻都很累了,小星星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先让我们休息吧。”   周韵怒意涌上心头,她一肚子的怨气都还没发泄,怎么可能就此熄火?   她胸口重重起伏,转眸看向了言喻:“阿衍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就你说,言喻。”   她对着陆衍还压抑着脾气,对着言喻的眼神就很不善了。   言喻握紧了手指,她抬起眼皮,盯着周韵。   她几乎没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周韵,周韵被她看得愣了愣,下意识地小小后退了一步。   言喻脸上没有几分表情。   她觉得周韵很陌生很陌生,她告诉自己要尊重长辈,要懂得礼貌,可是胸口汹涌上来的怒意又是那样明显。   陆衍拿小星星威胁她,那她又何必忍耐周韵无止境的怒意。   言喻掀了掀薄唇:“妈。”她顿了顿,心尖微微酸楚,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这么叫周韵了吧。   “陆衍答应和我离婚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像是炸弹一般,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轰鸣开来。   周韵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她脱口而出:“什么?”   陆承国也表情倏然严肃了起来,紧紧地锁着眉头,他沉声:“胡闹!什么离婚?!今天你们才要办婚礼,这是把婚姻当游戏了吗?!”   陆衍乌黑的眼眸浮现起了嘲讽,他的薄唇也几乎没有一丝弧度。   陆承国大吼一声:“陆衍,你给我说清楚!离婚是怎么回事?!”   陆衍眉目凉薄,他菲薄的唇动了动,丧失了想法一般,冷漠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同意离婚了,明天我就会把离婚协议书拟定好,我会给言喻足够的赡养费,就当做是她这一年来的青春和陪伴。”   他看了陆承国一眼,扯了扯唇角:“放心,小星星会跟着我,言喻不会带走她。”   言喻身体僵硬,死死地盯着陆衍。   她唇色苍白,直接道:“你死心吧,陆衍,小星星是我的女儿。”   陆衍语调很慢:“但她也是我的女儿。”他看着她,“言律师,是想和我法庭上争夺孩子么?但你的工作还没转正,你没有房子,你没有钱,你想怎么和我抢孩子?”   陆衍说话的声音充满了轻薄的嘲讽。   言喻心脏发疼,冷得连骨头也隐隐作痛。   她盯着陆衍的眼睛,睫毛翕动,悬着的心脏缓缓下沉,她抿着唇,平静道:“你错了,小星星不是你的女儿,陆衍。”   这一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宣判,振聋发聩。   ☆、064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   陆衍绷紧了唇线,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寒冰,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言喻。   周韵胸腔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一瞬间就吞噬了她的理智:“你在说什么啊!言喻!”   陆承国也难得对着言喻冷下了脸:“别胡闹了,为什么扯到了小星星,夫妻俩吵架归吵架,别总是牵扯到小孩子,小星星是无辜的!”   言喻红唇是一条冰冷的直线。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又紧绷,琥珀色的瞳仁里,是风暴降临的海面,风起浪高,漩涡重重。   “爸,妈,我跟陆衍过不下去了,对不起。”她轻轻地眨了下眼睛,将滚烫的眼泪往眼眶里逼,“我对不起你们,但小星星我是要带走的。”   她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让两个长辈难堪的话。   周韵冷笑:“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离婚,还嫌陆家的脸面丢的不够大吗?言喻别忘记了,当年是你拼死拼活想嫁给陆衍的,现在你说离婚就离婚,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脸面想的太大了?”   言喻深呼吸:“……对不起。”   她什么理由都给不出来,牵涉的人太多,还牵扯进了程家,陆衍还说他要回到程家,这些和陆衍相关的事情,她不想是从她的嘴里说出,不管怎么样,还是由陆衍亲自说才好。   周韵气得脸色发胀泛红。   陆承国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作疼,他冷眼瞪着陆衍,命令道:“陆衍,跟我到书房来!”   陆衍平静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   陆承国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说:“阿韵,你也一起进来。”   客厅里只剩下了言喻一个人。   她抿紧了唇色,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她蜷缩着双腿,屈膝坐着,方才隐忍着的泪水一滴滴滑落,刺痛着脸颊。   她胸口发胀,紧紧地咬着牙齿,不让哽咽声溢出口,死死地忍着。   她埋头在膝盖里,无声地啜泣着,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窗外天色暗沉,天幕似是黑布,月色隐匿,看起来就像潜伏在黑暗之中的野兽,随时随地都可以将言喻吞噬掉。   言喻坐了一会,书房门还是没有打开,她站起来,回到了婴儿房。   林姨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言喻弯了弯唇,眼睛红红,但还是平静着语气道:“林姨,这边交给我好了,今晚你去房间睡个好觉吧,小星星我来照顾。”   林姨不放心:“太太,你今天状态不太好,我们一起来照顾吧?”   “不用了。”言喻扯了扯嘴角,弯唇笑,她想表达她没事了,只不过,那通红的眼眶却怎么也说服不了人。   林姨最终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她离开了婴儿房,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   空气里流淌着的是长久的寂静。   言喻走到了床畔,垂眸,盯着小星星的睡颜,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小星星的眉眼。   小星星躺在粉嫩的毛毯里,皮肤白净,睫毛纤长浓密,眼圈却是红红的,小拳头紧紧地攥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言喻的动作缓慢,最后给小星星掖了掖被角。   她静静地看着,小星星小嘴动了动,忽然害怕地呢喃了句:“妈妈……”这一声妈妈,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刺穿了她柔软的心脏,鲜血四涌,腥气弥漫。   胸口的疼深入骨髓。   她咬紧了下唇肉,压抑着胸口翻涌上来的喉间哽咽,鼻子酸涩,眼周滚烫。   她咽了咽嗓子,尽量柔化了嗓音:“妈妈在呢,宝贝儿。”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温柔地给予小星星安抚。   她的脸却仰了起来,她不想再落泪。   她也不敢想象,如果离婚了,她没拿到小星星的抚养权,她该怎么办,她也同样不敢想象,如果不离婚,她和陆衍的未来又是怎么样?   越是安静,越是思绪活跃。   陆衍知道了她拿他当替身,那么,他之前作出的所有承诺,也都是假意的欺骗,他送走许颖夏是不是也只是为了麻痹她?   忽然有手机的震动声传来,言喻看了一眼,是南北。   南北今天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但是她今天都没有时间接听。   言喻看到南北的名字在闪烁着,那些委屈和痛楚仿佛一瞬间都涌了上来,胸腔拥挤,无法承载。   她的口腔里都是血腥气,红唇干裂,泛出了血丝。   “喂。”言喻还是接听起了电话,她故作轻快,声音里还是有了点哽咽。   南北嗓音含着愤怒:“喂什么啊,装作不认识我了啊?是不是还想狡辩刚刚接听电话没看来电提醒了?”   言喻抹了下眼角。   南北说:“我今天一天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差点就要报警了!你说你在化妆间,我他妈就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你就不见了?今天你婚礼啊大姐!你究竟为什么要在婚礼上跑掉?”   她的怒意越发盛:“啊,我要被你气死了!我找不到你,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然后,你那个婆婆看我的眼神也太可怕了,活生生要把我吃了,不过我也能理解她,我要是她,我儿媳妇婚礼上临时撂挑子,跑掉了,是我也不能接受,我不仅不接受,我还要把那个让我丢脸的臭女人生吞活剥!”   南北的火气压抑了整整一天:“所以,言大小姐,你现在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跑掉吗?”   言喻走到了一旁的窗户旁,看着窗外的夜色。   雪花漫天飘落。   她轻声地问:“北北,抱歉,今天的现场是不是闹得很难看?”   “你说呢?”南北没有好气,“新娘跑了,没有理由,只剩下新郎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了台上,台下宾客议论纷纷,讥嘲四起,你还可以去网络上看一看,网民们都在嘲讽陆衍,讥笑陆家,还有的人在说你不安分、没分寸。而且,你这次在婚礼上逃跑的行为,居然给许颖夏拉了不少好感,一大半的人心疼她,说她被你抢了男朋友,还说陆衍活该,如果是许颖夏一定不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阿喻,你这次真的是毫无分寸。”   南北和言喻的关系好,她们之间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南北的话有些残忍,但也都是事实。   言喻眼里雾气四漫。   南北似乎隐隐觉得不对,她迟疑了下,拧眉道:“阿喻,你哭了?”   言喻没有回答,她在压抑着情绪。   南北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为我刚刚说的话道歉,我的语气太重了,也没有注意分寸是我的错,阿喻,今天怎么了?”   言喻垂下了眼睫,呼吸有些重:“婚礼快要开始的时候,小星星被法斯宾德绑架了,是许颖夏告诉法斯宾德小星星的下落,婚礼前,许颖夏还给我打了骚扰电话,她告诉我,陆衍不是真心想和我结婚。”   南北一想就明白了:“法斯宾德?许颖夏也太恶心了吧,你和陆衍都结婚了,她怎么还阴魂不散?法斯宾德是不是想报复陆衍?所以故意带走了小星星?陆衍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为了给许颖夏报仇,下手太狠了,拉了那么多仇恨。”   南北顿了顿,声音里又含了疑惑:“问题是……小星星怎么会被带走?那天她不是在婚礼现场吗?现场那么多安保,法斯宾德一个人怎么带的走?”   言喻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讽刺的意味很浓:“是啊,可是那天陆衍想送小星星去美国,他也会去美国,然后留我一人在婚礼现场……”她将所有的委屈都吞咽在了喉咙里,眸光专注地盯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轻声道:“北北,我和陆衍要离婚了。”   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   南北那边是长久的寂静,言喻耐心地等着,南北沉默了很久,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悠长的叹息:“离婚了,挺好的。这段婚姻本来就很畸形了,阿喻。你当初为了不纯正的目的,想跟陆衍结婚的时候,我就在担心了,不纯粹的婚姻很难长久,你们俩也都有错,陆衍是不是知道了你和程辞……?”   言喻的睫毛颤抖:“嗯……所以这个婚礼,最近一段时间的美好,都是他的报复,他想给我重重一击……”她的眼眶灼热,“北北,我想离开了。”   南北说:“好,那我们就离开。陆衍永远都不会放下许颖夏的,他应该也过不了,你把他当做替身这个槛,再折腾下去,只会让你们俩越发得两败俱伤……但是,小星星怎么办?陆家愿意放手吗?”   言喻摇摇头,心脏像是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狠狠地拿捏住了。   “陆衍不愿意,陆家也不会愿意。我……还在想办法……”   “要不要我让宋清然帮忙?”   言喻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宋清然和陆衍是合作关系,你别让他为难了,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让第三人掺杂进来总是不太好的。”   “好。”   南北的音节从喉咙中滚出,她沉默了下,说:“阿喻,有事情就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找我,别让我担心,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言喻笑了起来。   挂断了电话,她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地握紧手机,对面的公寓阳台上,还有挂着的衣服在轻轻飘着,在深重的夜色里,像是寥寥无几的笔画。   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了浓郁的疲惫。   一重又一重。   *   隔壁的书房里,气氛紧张,陆衍面无表情,嗓音甘冽清冷,透着浓重的压抑,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陆承国和周韵,也说了他答应回程家的事情,只是唯一隐瞒了许颖夏告诉法斯宾德小星星的下落。   一是未经证实,二是讲了也没什么意义。   就如同他也不会告诉陆家二老,言喻曾经和程辞恋爱过,和他结婚也不过是找了个替身一样。   和陆衍打算离婚的事情相比,陆衍答应回去程家显得更为重要。   周韵的关注点一下就被转移了:“你答应了程管家?……不行,我不允许!你走了,陆家怎么办?”   陆承国眉头紧紧地锁着,他眼眸微微眯起,他比周韵冷静:“那陆家你打算怎么处理?”   陆衍唇线绷直:“爸,我永远只会有你一个爸爸。”他看着陆承国,“给我三年时间,我会继承程家,然后再回到陆家,这三年,陆家您暂且管理,可以吗?”   陆承国抿着唇,眸光不定地看着陆衍,他总觉得,陆衍的继承程家没那么简单,不过……他胸口轻微地起伏了下,他养了陆衍这么多年,还是清楚陆衍的,他既然说了三年,那就是三年。   陆承国相信,三年后的陆衍一定会回到陆家。   他动了动唇,喉结滚动:“那就三年。”   周韵睁大了眼睛:“什么三年,程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继承的,就算继承了,想离开,你以为容易吗?我不同意,我当年好不容易把阿衍带出程家,抚养他长大,这是我儿子,我不允许。”   她说着,眼圈泛红,眼泪汹涌了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如同决堤的潮水。   陆承国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好了,你要相信阿衍,更何况,我现在也年轻,再回到公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韵就是落泪,抱住了陆承国。   陆承国一边安抚着她,一边看向了陆衍,说道:“这一次小星星那么正好被程家给救了,只怕连法斯宾德带走小星星都是程家的设计。”   陆衍身形挺拔,脸色冷漠,透着阴翳。   陆承国:“程家要你离婚?”他的眼眸里充满了锐利,仿佛看透了一切,“是不是言喻想要离婚?”   他了解陆衍。   今天在婚礼上的陆衍就很反常了。   “你今天婚礼前消失了那么久,又要把小星星送走……”他的话点到即止,陆衍的想法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陆承国眼眸沉了几分:“阿衍,你别怪言喻生气,换做是谁,被你这样对待,都会生气的!”   陆衍两腮的线条紧绷着:“不是,是我想离婚。”   “你想离婚?言喻做了什么吗?”陆承国黑眸冷冷。   陆衍绷紧了手指,胸间爱恨翻涌,掌心里有冷汗,灯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脸上,黑眸冷冽,良久,他却勾起了好看的嘴角,眉眼是冰川:“我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也早腻了她,该离婚了。”   周韵抬眸问:“你是不是还是喜欢夏夏?你这孩子,你要是早跟我说,你对夏夏还有感情,你不想办婚礼,我就算让你跟夏夏在一起,也好过让言喻在婚礼上逃婚!”   陆承国拧眉垂眸看着周韵,制止她:“别乱说了,言喻不是逃婚,她是为了救小星星。”   接下来的这句话,他问的是陆衍:“阿衍,你们现在闹成这样,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离婚?不顾她救了你的恩情,不顾你们相处的这一年情分,也不顾你们的女儿小星星?”   陆衍眼眸深邃,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嗯,离婚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胸口仿佛被撕扯出了一个空洞,寒风凛冽地灌进,瑟瑟发凉。   他安静了一会,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么,淡声道:“我回程家的时候,小星星就拜托你和妈妈照顾了。”   他的意思是,他不会放弃小星星的抚养权。   就陆承国本人的意愿来说,他也不希望,小星星被言喻带走。   周韵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许家那边说,夏夏回来了,本来还想参加你和言喻的婚礼来着,夏夏也不想出国了,许夫人同意了,阿衍,你要是还想跟她在一起,也没必要送她出国了;要是你不想,那你管她做什么?小时候的恩情,这么多年你也还完了吧,当年夏夏被抱回来,也没受多大的伤害,更何况,她早就忘记了那些事情了。”   *   几人在书房谈了很久,陆衍去洗了澡,随意地甩干了头发。   卧室里空空荡荡的,他左转,打开了婴儿房的门。   言喻和小星星躺在了一起,很安静。   陆衍低头看着她们俩,把毛巾放在一旁,坐在了床畔,眸光是寒凉的,不带温度的,他的手指粗粝,冷淡,摩挲在了言喻的下颔线条处。   心里空荡荡。   他手指继续往下滑,落在了言喻的脖子上,慢慢地收紧,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喊着,用力,掐住,如果她不在了,这一切也就平静下来了。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唇线绷得死紧,情绪有些恍然的崩溃。   冰川重叠。   但他终究没握紧,猛地就松开了手指,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平息着呼吸,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无数的冲动想让他咬破了她的唇,让血腥味充斥着两人的口腔。   但他只是缓缓的,甚至有些缱绻地亲吻。   他想留住她,但这种,身体在他身边,心却落在了别人身上的女人,他又何必留念?   好半晌,他才直起身子,视线笼罩在了小星星的身上。   言喻说——小星星不是他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后来,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了。   *   许家。   许太太安抚着许颖夏:“妈妈已经跟陆家说了,不会再让你出国了,你不想出国就不出国了,咱们许家虽然不如陆家,但也不至于要巴结他们。”   许颖夏鼓着两腮有些生气。   许太太见她脸色不好:“你是不是还喜欢阿衍?你要是喜欢,就上啊,我估摸着,阿衍也快和那个言喻离婚了,她今天可是闹出了个大笑话,把陆衍抛在了婚礼现场,周韵不会原谅她的。”   许颖夏巴掌大的小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她靠在许太太的怀里,仰起头:“妈妈,你也觉得他们会离婚吗?我不想再离开阿衍了。”   “会离婚的……阿衍很骄傲,不过……那个小孩子倒是个麻烦的,陆家肯定不会放手的,两人还有的争呢。”许太太摸了摸许颖夏的耳朵,笑着问,“夏夏,你还年轻,你想当后妈吗?你能当得了吗?哎哟,我的小夏夏还是个孩子呢,怎么照顾小宝宝啊?”   许颖夏脸颊有些红,她搂住许太太的脖子,娇嗔:“妈妈!我要害羞啦……妈妈我爱你!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会……”   许颖夏弯起眼眸,抱住了许太太。   她咬着下唇,她当然不喜欢阿衍和言喻的孩子小星星,言喻真的太坏了,那个孩子本来应该是她和阿衍的!   她必须让阿衍放弃抚养权,可是怎么样才能让阿衍主动放弃?   阿衍有责任感,有父爱。   许颖夏有些泄气。   太难了,除非小星星不是阿衍的孩子,可是怎么可能呢……   *   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巧。   临睡前,许颖夏接到了程管家的电话,她还有些紧张。   程管家开门见山:“许小姐,你应该不喜欢言小姐吧,正好,我也不喜欢,衍少爷应该有一个出身更加高贵的妻子。”   许颖夏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几分。   “我迫切地想让衍少爷和言小姐离婚,甚至希望言小姐能带走她的孩子,她出身低,长于孤儿院,自私又不知廉耻,她生下的孩子不会是最优选择,也不适合程家,程家更不缺女孩。”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只要告诉衍少爷,言喻曾经说漏嘴,其实小星星是辞少爷的孩子。”   许颖夏睁大了眼睛:“阿衍不会相信的,他做过亲子鉴定!”   “是啊,他做过亲子鉴定,但如果他找你拿证据证明,你就让他亲自去找言小姐对峙,相信言小姐,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反应的,她为了孩子,一定会认下来的。”   程管家继续道:“DNA鉴定算什么,别忘了,衍少爷和辞少爷是同卵双胞胎,他们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DNA,不管是两人谁的孩子,依照普通的DNA鉴定,结果都会显示两人是亲生父亲的可能性均为99.9%。”   “只要言小姐承认了,陆少爷的自尊心一定会让他放弃孩子的抚养权,那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值得联系的关系了。”   毕竟,比起证据,态度才是最伤人心的。   ☆、065   许颖夏没有去跟陆衍说,她犹豫了半天,觉得阿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终究不敢说出口。   第二天,她约了周韵出来。   周韵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许颖夏笑了笑,叫她:“伯母,你怎么了?”   周韵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用着那双眼睛看了看许颖夏,如果当初阿衍没和言喻结婚,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情了,和夏夏在一起多省事啊。   不过,夏夏这孩子也不听话,跟那个法斯宾德闹出了这么多事。   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周韵也没多怪罪,摸了摸许颖夏的脑袋。   两人坐在了咖啡厅,周韵轻轻地搅拌着咖啡。   许颖夏咬了咬下唇:“伯母,那天阿衍婚礼之后,状态还好吗?”   周韵脸色不大好:“能好到哪里去,正闹离婚呢,闹成这样,两个孩子想离婚,我也就让他们离了,可是言喻还想带走小星星呢,我们陆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让她带走!”   “陆家的孩子?”许颖夏抿着唇,眉骨微动,显得有些惊讶。   周韵抬眉看她。   许颖夏有些迟疑:“可是……我听程管家说……那是他们程家的孩子……”   周韵眉头拧起:“什么意思?阿衍姓陆,程管家做梦吧,阿衍的孩子绝不可能是程家的。”   “不是……”许颖夏咬了下唇,“程管家说,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程辞以前是言喻的男朋友。”   周韵睁大了眼睛。   她联想到了最近的种种,怒火涌上了心头:“言喻曾经和程辞在一起过?”   她也是女人,但她同时是个妈妈。   她怎么可能忍受言喻跟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有牵扯。   周韵咬紧了牙根:“言喻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周韵这个女人,说不注重血缘关系吧,可是最初她知道小星星不是陆衍孩子的时候,对小星星一点都不好;说注重血缘关系吧,小星星不管是陆衍的孩子还是程辞的孩子,对她来说,都是血亲。   可是她没怎么跟程辞相处,程辞又一直长在程家,长在她厌恶的那个男人身边,她对程辞根本就没什么感情。   如果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那她的阿衍岂不是戴了绿帽?   言喻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人厌恶。   连带着,周韵连同小星星都没了几分喜欢。   *   周韵下午就冲到了公司,她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优雅贵妇的样子,直到办公室的门合上了,办公室内只有她和陆衍两个人。   周韵才沉下脸:“阿衍,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吗?”   陆衍的表情波澜不惊,没有一丝的变化,他对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半分惊讶,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妈,你特地来公司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早知道了这件事?!”   陆衍唇色淡淡:“是不是我的孩子我知道,小星星是我的孩子,你也不用去问言喻了,她想要小星星的抚养权,一定会说是的。”   他的语气里,含了几分讥讽的笑意,又带着笃定,让周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有些无力,从小到大,她都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办法。   *   言喻想离婚,却连着好几天找不到陆衍。   陆衍就是故意想晾着言喻,言喻到他的公司找他,也连续几次被人拦在了外面。   这天,陆衍从电梯里出来,一抬眸,就看到了言喻。   言喻安安静静地站着,皮肤白皙,眼眸黑白分明,似是盈着满满的水光,她穿得有些厚,但不影响美貌,白色的厚重围巾包裹着她的脖子,只露出了纤长浓密睫毛下的眼眸。   陆衍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居然是她有些冻僵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收起了视线,眼眸里沾染着浓郁的清寒,薄薄的嘴唇显得格外无情。   抬脚就走。   特助认出了言喻,有些犹豫。   言喻跟在了陆衍的身后,走出了公司的大楼,陆衍要上车,言喻猛地拽住了他,她的手指冰凉,让陆衍猛地有些瑟缩。   这是新换的一批保镖,根本就不认识言喻,只看到言喻抓住了陆衍的手,想也不想,“砰”一声,就扭着言喻的手腕,倏然间,用力地将言喻反扣在冰冷的车身上。   车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花,在这时候一不小心就渗进了言喻的嘴里,她有些狼狈,下颔碰撞到了车身,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   陆衍手指蜷缩了下,绷紧了唇线,眉目间覆上了厚厚的阴霾。   他也没阻止保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言喻,眼里的讥讽凉薄,一下就能击中人心最柔软的地带。   言喻深呼吸,睫毛微颤,按捺下了那种屈辱感。   她抬起眼皮:“陆衍,你现在拖着不肯离婚,又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啊,你现在不就来求我了吗?”陆衍菲薄的唇吐出了凉薄的话,他看言喻的表情没有几分温度,甚至有着厌烦。   他看了保镖一眼,保镖就将言喻塞进了车里。   陆衍也跟着上了车。   车内,没有人打开车顶灯,车窗膜暗沉沉的,车门一关,车厢内就暗淡了下来。   后车座就只有他们两人,前座的隔板早已经升起。   陆衍长腿交叠,眼眸下落了阴翳。   言喻攥紧了拳头,她很冷静:“陆衍,离婚吧,如果你不肯离,你信不信,我立马找小报爆料你和程家的事情。”   陆衍面无表情:“你去吧,只要你不担心,你再也见不到小星星。”   言喻的心脏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下:“陆衍,你留下小星星有什么用,我说了她不是……”   就是这一句话,一下就激怒了看似冷静的陆衍。   他的瞳孔瑟缩,脑海中有什么线条猛地崩断,他冷笑着,一下将言喻拽了过来,手上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言喻,你能不能要点脸,你为了争抢孩子的抚养权,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么!你当我陆衍是傻子,你说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就是程辞的孩子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双刃的剑,活生生地剐着两人的血肉。   “如果她真的是程辞的孩子,按照你言喻对程辞的深情程度,你会舍得带着程辞的孩子嫁给我,舍得让她叫我爸爸吗?”   他咬紧了牙关,看着言喻的眼神是嘲讽、冷漠还有厌恶的。   “言喻,你可真让我恶心。”他说着,另一只手从公文包里抓出了一叠纸,猛地朝言喻的方向洒落了下来。   “果然不愧是言律师,直接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起诉,还是秦让律师亲手接的案子,厉害了,下一步,是不是言律师就要找媒体介入了?直接公布程陆两家的秘密,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   言喻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冷笑:“看看你这苍白的脸色,摆出一副我欠了你很多的样子,是啊,你毕竟救过我的命,离婚我就答应了,要多少钱我也给你了,但小星星是绝对不可能给你的。”   他说着,松开了手。   又拿出了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陆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意:“只要你签下,你就是自由身了。”   言喻瞥到了条款的抚养权那里,她死死地盯着他:“不可能。”眼眶里有了些泛红,“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小星星,这一年来,你跟她相处的日子又有多少,你自己想想,你是个合格的父亲吗?”   陆衍懒得跟她再说什么了。   当他决定狠下心的时候,再无情不过了。   他直接让司机停车,不顾这是开往城郊别墅的路上,没有什么人烟,也没有路过的车,冷淡道:“下车。”   郊区的温度更加低,言喻下车的时候绷直了后背的线条,从后面看上去,有些萧瑟的凄冷。   陆衍的车毫不留情地消失在了视野里。   周围都是荒凉的,枯树成堆,寒风呼啸。   秦让来接言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了路边,她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怜。   秦让下了车,站在了言喻的面前。   言喻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耳畔里传来了男人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这么可怜,走吧,我带你回去。”   言喻抬起眼眸。   男人背着光站立,天色渐暗,雪花纷飞,他就在雾气蒙蒙的天色下,柔和了眉眼,对着她伸出了手,对她道:“带你回家。”   言喻眸光怔怔,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蹲久了,脚步不稳,踉跄了下,幸好秦让伸手扶住了她。   秦让笑,开玩笑道:“别乱投怀送抱,我们现在是律师和当事人的关系,要是关系不正当,我会被人举报到律协的。”   两人身影的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子去而复返,停在了那里。   车厢内,男人高大的身影落成了剪影,镀上了寒霜,他的眼眸沉沉,手指攥紧,青筋突兀,骨节泛白。   “走吧。”陆衍忍住了胸口的怒意,却忍不住挥落了一旁的东西。   坐在副驾驶座的特助犹豫了下,还是报告道:“太太已经找到了暂时租住的房子,是秦律师帮忙找的,她明天应该就会搬出了公寓。”   陆衍盯着言喻上了秦让的车子,脸色冰冷:“就现在,让人去公寓把小星星送到我妈那边,老宅那边安排人,不许言喻再进去了,还有派人盯着言喻,别让她有太大的动静。”   *   即便法院多次传唤,陆衍就是不理会,这种民事案子,法官也不能强制陆衍上庭。   陆衍除了自身的意愿不想上庭外,他也很忙,程家那边要他接手,陆家这边要办理转接。   程家给出继承人的理由是:程家的二少爷身体不好,前几年一直瞒着外界,在休养。   陆家给出的理由是:陆衍需要调养身体,暂且由陆承国负责陆氏集团。   由于交接平静,倒是没有闹出多大的风波。   言喻还是第一次直面陆衍强大的实力,他现在手握着两家的权势,想藏起一个小孩子再容易不过了。   言喻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小星星。   这一个月里,她消瘦了不少,却为了生计,不得不继续在律所工作,每天出差、上庭,却有些精神衰弱。   陆衍去了英国,他不肯离婚,死死地拖着这段婚姻,法院受上头压力,拿他没办法,言喻只能等着分居两年自动离婚。   可是小星星该怎么办?   她不是没想过向媒体爆料威胁,但往往她爆料出去的消息,最终都无疾而终,没有媒体愿意刊登。   陆衍托人给她送了一句话——别玩那些把戏了,言言。   言喻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将纸条撕了个粉碎。   秦让手里的案子也受到了不少的阻力,他前段时间被指定了为黑社会老大辩护的案子,他推脱了好几次,不想接下这样争议性太大、赢率太小的案子。   但那个老大的下属却百般威胁,甚至拿秦南风和言喻做威胁。   秦让冷哼一声,没有接下案子,只是找了保镖保护秦南风。   但他去接秦南风的时候,却发现秦南风不见了,当他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黑社会大佬的下属又把南风送了回来。   这样往返了几次之后,秦南风显然被吓到了。   半夜发起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   言喻被他的哭声吵醒,她睁开了眼,垂眸看,秦南风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小小的脸蛋发红,眼泪不停地滚落。   言喻伸手摸了摸,被他的温度灼到了手心。   她连忙抱起了他,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别怕,阿姨带你去看医生。”   她给秦让打了个电话,秦让不得已接下了那个案子,还在律所加班,他今晚担心儿子,就让言喻先去他的公寓,帮忙照顾一下秦南风。   言喻抱着秦南风,显得有些吃力,她最近瘦得骨头都有些突兀了,站在风中,仿佛轻飘飘地就会被风刮走。   秦让下了车,眉目拧着,薄唇冷冷,先从言喻的手中抱过了秦南风。   他垂眸看着言喻,眼里的色泽深邃得仿佛要将言喻吞噬:“你先上车。”   一路奔驰到了医院,言喻抱着秦南风坐着,秦让跑上跑下地忙碌,直到后半夜,秦南风的热度才退了下去。   秦南风很依赖言喻,紧紧地靠着言喻,小手一动不动地攥着言喻的手。   言喻低眸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涩,她很疲劳,但还是轻轻地哄着秦南风,脑海里想的却都是她的小星星,一个月没见,她不知道小星星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变得怎么样了。   言喻的心里充满了隐隐约约的恨意。   她抬起头,忍住了眼泪。   小星星是不是也在想她?以前小星星也喜欢这样拉着妈妈的手。   这样无望的折磨。   秦让坐在了言喻的身边,秦南风虽然在睡梦中,却也不让他抱,他一抱,南风就哭。   秦让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言喻,那双眼里有太多的情绪了,这一个月来,他看着言喻撑着过来,也看着言喻瘦成现在这样。   腰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   秦让喉结滚动,嗓音低沉:“言喻,想跟我去英国吗,不是伦敦,是利兹市。”他顿了顿,“其实,我来中国本来就是外派一段时间,也两年多了,差不多要回英国了,你毕业自英国,接受英国的法学教育,其实很适合留在英国工作。而且你现在还拿到了中国的律师资格证,也可以从事中国法和英国法交叉业务。”   言喻抿着唇,侧过脸,看他,她睫毛翕动了下,嘴巴微张,刚要说什么,秦让就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小星星……但现在陆家不肯让你们见面,陆衍又不出面……”   言喻打断了他的话,她弯起唇角:“我……暂时不想离开。”   “你去了英国,或许还能见到陆衍,等见到陆衍了,或许他还会惦念着旧情,让你见到小星星。”   言喻笑意很淡:“不会。”   因为她和陆衍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旧情了。   沉默许久,秦让的声音有了几分艰涩:“但我要去英国了,你现在还没转正,你要再选一个新师父带你了。我本来想带你去英国的律所……南风这样,我也担心,我父亲也希望我早日回到英国,他和我母亲年纪都大了。”   言喻垂下了睫毛,笑了笑,咽了咽嗓子,胸膛起伏:“……秦让,一路平安。”   她说着,抱紧了怀中的秦南风。   即便秦南风睡着了,她还是慢慢地逡巡着他的眉眼,轻声道:“小南风,你也是。”   两人都没再说话,言喻慢慢地靠在墙壁上,闭眼睡觉。   秦让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灯光在他的身上落了一片薄薄的光影,他的轮廓显得越发深邃,眉眼干净。   他敞开了双手,将睡着的言喻和秦南风,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秦让抿着唇,没忍住,低头,俯身吻在了言喻的唇上。   他和言喻终究差了点什么。   而这样相处的画面,却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到了陆衍的手机上,他才完成工作,眉目疲倦,冷着脸垂眸看着,脸色越来越沉,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漆黑的眼眸里有火光跳跃,灼烧着他的心,让他的心肺一阵阵灼痛。   他想也不想,将手机砸了出去。   四分五裂。   传来消息还有最后一句话——言喻和秦让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一起。   *   大约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有些疲倦,言喻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晕,她觉得眼前迷迷糊糊有些黑,下一秒,她的世界就彻底黑沉了下去。   最后一秒,隐隐约约看到了秦让惊慌的神情,他快速地过来,搂住了她。   “医生!”   言喻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她消化了整整两天,才彻底将这个消息消化了下去。   她坐在沙发里,眸光微怔,白皙的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平坦,几乎没有任何的起伏,更不用说,她最近瘦了那么多,又那样忙碌和疲劳,根本就没注意过,她身体的异状。   她居然怀孕了,言喻根本没做好要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准备,她自顾不暇,小星星还在陆家,工作不稳定,身体状况还差成这样。   医生的话还历历在耳:“你最近的状态很差,要多多注意身体。”   潜台词大概是说她有流产先兆。   言喻有一瞬间想过不要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念头却越来越明显,她不想再和陆衍有更多的交集,就算生下了这个孩子,她拿什么去养。   但是心里的不舍也越发浓郁了。   言喻只是想去医院询问一下医生,还没轮到她,她一抬眸,就看到了眉目阴沉,脸色可怕的陆衍风尘仆仆地大步朝她走来。   陆衍攥紧了她的手指,眼底猩红,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言喻,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流产的!”   人的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当你处在风暴中心的时候,你会觉得天都要倒塌了下来,一切带来的都是狰狞的剧痛。   但是,当风平浪静了以后。   伤痛形成伤疤,生活压断脊梁,苟延残喘以后。   那段记忆就会模糊,仿佛笼罩了重重浓郁的黑雾,模糊得她都记不清了。   言喻只记得她被陆衍带回了陆家,陆衍承诺,只要她生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就能带着小星星离开。   在陆家的那段日子很压抑,陆衍不在,听说他在英国和一个华裔女子相亲恋爱了。   周韵摆着脸色,许颖夏时不时地出现,她困在陆家,哪里都去不了,连跟小星星见面的时间也很固定。   每天定时有医生过来,有心理医生来开导她,有营养师调理她的身体。   但是她还是一天天瘦下来,四肢纤细,唯一突兀的就是她鼓起来的肚子,看得有些可怕。   陆衍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一个月,会回陆家看她。   两人之间没有多少交流,大多数都是沉默,他大概也不想见到她,见面的时候,也只盯着她的肚子。   言喻有时觉得陆衍有些病态,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陆衍的眉目森然,咬着牙齿,吩咐下人:“把东西都收起来,看好太太,不要让她再碰那些东西,如果孩子出了什么事……”   陆衍没再继续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告诉言喻:“太太,你别想着弄死孩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里忽然有风言风语传出。   陆衍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陆少的。   网络上不知是哪个自媒体发了一系列的照片,是言喻和秦让状似亲昵的照片。   言喻从婚礼逃跑当天,也是和秦让在一起的。   这些小道消息,更加证实了那些传言。   陆衍没有出现,暴怒的是周韵,言喻先是和程辞,现在又和秦让,小星星的身份都还没证实,肚子里的孩子却又传出了难听的流言。   陆家在风口浪尖上,她心一狠,又去测了DNA,强迫着言喻去引产。   她不想要言喻肚子的孩子。   她受够了言喻了。   这时候的陆衍也处在程家的漩涡中心,家主去世,程家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陆衍在程管家的支持下,准备接手程家,步步为营,也如履薄冰,他根本就没多少心思,可以放在远在中国的陆家。   言喻是恍惚的,直到被按上了手术台,她才疯狂地挣扎着要下去。   可是医生却冰冷着一张脸,拿着手术钳子,折射着冷光,言喻拽着医生的手:“不要,我不要……”   但是她还是一点点地陷入了昏迷,只是在梦中,她也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生命的流逝。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医生在让周韵签字,说是她生命垂危。   周韵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引产。   手术室都是弥漫的鲜血气息,满眼都是鲜血,她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她的心脏一点点紧缩。   引产了,就代表着那个孩子胎死腹中,她眼泪肆意流淌。   后来的事,言喻就不知道了,她精神混沌,浮浮沉沉,她不知道为什么陆衍突然放弃了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签下离婚协议书,更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小星星还给了她。   再后来,秦让就出现了。   他长身玉立,眉目干净,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然后走到了言喻的身边,他微微俯身,带着仿佛看不透的情深,摸了摸言喻的头发。   他甘冽的眉目上有着浅淡的笑意:“现在是言小姐了,欢迎你去利兹,也欢迎你加入QIN律师事务所。”   身后的秦南风露出了小脸,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有些害羞,也有点欣喜:“言阿姨,你要跟我们去英国了,我好久没见到你,好想你,我也想小星星。”   言喻看到秦南风的时候,眼泪忽然就汹涌了。   她想起了被引产了的那个孩子。   之前检查的时候,私人医生偷偷说了是男胎,他是不是也像南风一样可爱。   她心脏缠绕着的丝线,一点点崩断,又一点点割下了心脏的血脉。   一旁的小星星摇摇晃晃着,趴在了言喻的胸膛上,黑眸盈盈,对着秦南风笑了,她说话不清晰,叫他:“哥……哥。”   ☆、066   南北发现言喻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她很经常安静地坐着,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瞳仁里没有多少情绪,还很经常恍惚。   有时候小星星走到了她的面前,软软地叫她妈妈,她才会抬起眼皮,定定地盯着小星星,笑意勉强。   南北深呼吸,眼睛发红,心脏都要气炸了,她眨了眨眼,转移了视线,不去看言喻骨瘦如柴的样子,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拧,就会断开;她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像是马上就会消失在透明的阳光之中。   南北的视线被泪水弄得模糊。   这半年多来,言喻被关在了陆家,她根本就看不到言喻,也隔绝了所有和言喻有关的消息。   她只知道,陆衍人在英国,却死死地将言喻困在了陆家。   这种男人太可怕了,他手段高,心机深,又有背景,心态还有些病态,当言喻被他盯上了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了。   最让南北生气的是,言喻被他困在陆家,替他怀着孩子,他却在英国谈起了恋爱。   最可恨的就是周韵,同样是女人,为什么能做出让儿媳妇引产的事情,这样伤害女性身体的事情。   周韵自己当年都混账成那样,生活一安逸,就完全忘记了当年的痛苦,还真是自私,不懂得将心比心,对自己宽容,对儿媳妇却那样苛刻。   南北心里还浮现了浓郁的愧疚感。   好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求着宋清然帮忙,宋清然也无能为力。   男人之间的友谊和女人不一样,男人不喜欢管朋友的感情私事。   而女人,却一定会在感情上帮助自己的好朋友。   宋清然就不太喜欢南北总是盯着言喻的私事,或许是他不够喜欢她吧,所以对南北的拜托也是有点漫不经心,甚至偶尔有些隐隐的不耐。   他只会说:“言喻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考量,她选择回陆家,你作为朋友,要尊重她的选择。”   南北被气得不行,却还是要笑着。   心里早已经把宋清然面无表情的脸撕烂了,再狠狠地踩在了地面上。   她哪里不尊重言喻了,她只是担心言喻的状况,担心言喻在陆家过得不好,他宋清然这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懂个屁。   女人的直觉还是明显的。   南北总觉得言喻在陆家过得不好,言喻也的确在陆家过得不好,当满城风雨地传她给陆衍戴了绿帽之后,她的右眼皮就没停止过跳动。   她不知道消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   宋清然不帮她,她只能委托私家侦探盯着周韵,终于知道了周韵的想法,这一次,她只能再求宋清然,把周韵想要让言喻引产的消息转达给了陆衍。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陆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却还是来不及。   他没能阻止那个孩子的消失,没能阻止周韵,也没能保护好言喻。   南北进不去那个被陆家重重包围住的私人医院,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她是过了两天,才见到言喻。   那时候,陆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沉睡的言喻,留下了离婚协议书,他连小星星都没抱一下。   南北追了出去,想跟陆衍说几句。   却在走廊上看到陆衍阴沉着眉眼,狠狠地推开了许颖夏,许颖夏脚下没站稳,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她在喊着什么,陆衍的脚步都没顿住。   陆衍算是大方的丈夫了,那封协议书里,他没怎么亏待言喻和小星星,给了言喻八位数的存款,婚后两人居住的公寓也划给了言喻,还有两处城郊的别墅,他还给小星星设立了成长基金,每年提供的基金足够小星星按照名媛的方式培养长大了。   南北嘲讽地想,反正这些钱对陆衍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毕竟他们陆家害得言喻没了孩子,害得言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花了这些钱,说不定陆衍还会觉得心里安心呢,然后开开心心地再婚,再生一个孩子。   难怪现在连小星星都不要了。   这一个月内,陆家进行了大换血,之前的佣人全部都被解除了合同,陆家永不录用,富豪圈里的佣人都是彼此熟知的,被这家的主人赶了出来后,他们想再找到工作就难了,但陆衍也并不绝情,给了他们丰厚的补偿金。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他们没看顾好,而让陆家丢了孙子。周韵身边的人更是被陆衍换了个一干二净,如果不是陆承国拦着,陆衍都想直接让周韵去美国度假,短期内不要回来。   那些给言喻做了引产手术的医生,更是被安排得七零八落,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北想,或许是陆家想要封口,不管怎么样,陆家儿媳妇疑似出轨,肚子里的孩子疑似不知生父,陆家夫人强迫儿媳妇不人道地引产,不管哪一点,都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也足够让陆家抬不起头。   所以,随着医护人员的离开,关于言喻,关于那个男婴,都被封尘了起来,成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南北那天本来想问陆衍——他为什么要答应离婚了,是愧疚么?   像是愧疚,又不像是愧疚。   她终究没有机会问到。   不过也不重要了,言言自由了,这个问题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这个答案也只有陆衍自己知道了。   *   南北呼出了一口气,看着盯着窗外看的言喻,眉目间凝着担忧,好半晌,走了过去,她对着言喻弯了弯唇,轻声道:“阿喻,吃饭了。”   言喻怔了怔,好半晌,才回过神一般,转头看着南北。   几乎失去了唇色。   她纤细、骨瘦如柴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很虚弱:“北北,怎么办,他不见了。”   南北鼻子一酸,弯腰抱住了她,她轻轻地拍着言喻的后背,引导着她发泄情绪:“他是不见了,我也很难过,心里恨恨的,想骂周韵那个老妖婆,也想打死许颖夏这个搅屎棍,还恨死了陆衍,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什么都没做,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言喻的手指很冰凉,南北的话明明很近,却又很遥远。   她胸口情绪波澜起伏,脸上的表情讥嘲又可怖。   心脏仿佛被饕餮啃噬着一般,鲜血淋漓,骨肉分离,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手指的指甲陷入了掌心里,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她咬紧了下唇,她好恨,如果她足够强大,她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凄惨的地步。   她喉咙压抑,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好半天,才哽咽着,慢慢地哭出来。   但是她的哭声也格外让人心疼,几乎没有声音,无声的、寂静的,只有脸上肆虐的泪水。   她对不起那个孩子。   南北搂紧了言喻,她嗓音温柔,带着安抚和笑意:“没关系,阿喻,哭出来,哭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平静了,哭完了,我们就让事情过去了,明天还很好,你还有可爱的小星星,还有光明的前途,你的律师职业生涯还在等着你去开拓,以前说好了,你要30岁就当上合伙人,然后赢取我这个娇美人呢。”   言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她靠在了南北的胸膛上。   手指紧握。   骨节泛白。   终于有了哭声,隐隐约约的,带着啜泣,听得让人心脏紧紧地纠成了一团,带着绝望。   是啊,她自由了。   她应该高兴的,但她总是忘不了那个流逝的孩子,忘不了对陆衍的恨,也忘不了……她似乎早就对陆衍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这一段婚姻让她经历了太多,也疲惫了太多。   等言喻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南北从一旁抽出了湿巾,一点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南北问:“阿喻,那你要跟秦让去英国吗?去秦让的律所。”   言喻湿润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下,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会,还是道:“不会的。”   南北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多少惊讶。   不管言喻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支持的,更何况,她了解言喻,言喻这样聪明的女人,也大概早就注意到了,秦让对她是特殊的,一个单身男人对一个单身女人的特殊,大多都是出于情感,而情感恰恰是言喻现在不敢再碰触的一点。   她绝不会在自己不想恋爱的时候,主动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和帮助,给对方希望,却又不给对方结果。   南北继续问:“那你想怎么办?”   言喻苍白的唇弯了弯:“把陆衍给我的房产都卖了,然后拿着陆衍给的钱,去英国,先休养一段时间,安顿好小星星,我再自己找个律所。秦让愿意帮我是情分,我却不能一直享受着他的照顾,更何况,我有小星星,我得做一个独立的妈妈。再者,陆衍给的钱不花白不花。”   南北鼓了下两腮:“花钱当然是要花的,就是有时候想,陆衍要是知道你花了他的钱,是不是就良心更安了,一点都不愧疚了。”   言喻倒是无所谓,她眸光怔怔地盯着窗外,唇畔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消散在了晨光里。   “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都离婚了,他怎么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愧疚或者不愧疚,我都不在乎了。”   南北的心脏一缩,眉骨一跳。   忽然觉得,言喻大概是真的想彻底放下了。   比起恨和不甘,当然是当做陌生人一般,毫不在意才是最伤人心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最快能走出离婚的阴影,也能最好地享受剩余的生活,用陆衍给的钱。   南北捏了捏言喻的脸颊,笑眯眯的:“阿喻,果然还是你潇洒,果然,每个人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医生。”   *   言喻嘴上说的潇洒,但要走出来,还真的不容易。   幸好还有南北一直陪着言喻,两人一起看剧,一起玩游戏,一起看书,一起喝茶,还陪着小星星闹。   南北看到言喻躺下闭上了眼睛,就轻手轻脚地抱着小星星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秦让靠在了走廊的墙上,长腿交叠,背影高大。   南北也跟着站在了他的旁边,她的手有意识地捂了下小星星的耳朵,然后轻轻地对秦让道:“言喻抑郁症复发了,但现在的病情看起来不算严重,至少比当年程辞离去的时候好多了,或许,是因为有小星星在吧。”   “那就好。”秦让唇线凉薄,“陆家这次的手段也太下三滥了,居然对一个孕妇下手,陆衍还真不是男人,连自己的太太都护不住。”   “护不住么?他也没见得有几分上心。”南北嘲讽,“你在英国的这半年,听说了他和那个华裔女人恋爱的事情了吗?是家族的安排么?”   “应该是,我在利兹,伦敦的事情没办法得到第一手资料,程家混乱,程管家应该也是希望拉到新的帮手,所以才让陆衍相亲。”   “相亲?”南北眼眸的讥讽越发浓郁,“陆衍之前都还没和言喻离婚呢,他就敢去相亲了,所以他这次这么爽快地离婚,是因为要和那个女人联姻?”   秦让眉目疏淡,似是寒风凛冽,厚雪覆盖,他神情冰冷:“或许吧,有时候,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是远远比不上野心的。”   南北最恨的还是陆衍的母亲周韵,她抿紧了唇,咬着牙齿:“周韵这女人太恶心了,居然还真的让言喻引产!”   秦让唇畔的讽刺一点点加深:“引产算什么,豪门世家里做出的恶心事,比这多得多。”   “难道就没办法可以惩罚她么?”   “法律上很难,特别是这种涉及家庭伦理关系的引产,是违法的行为,但很难追究其法律责任。”   南北的眉头紧紧地拧着。   秦让眸光幽幽,仿佛在思虑着什么。   小星星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秦让。   秦让低眸,就对上了她的视线,笑了笑,从南北的怀中抱起了她:“小星星,想不想跟秦叔叔去英国玩?”   小星星眨巴了下眼睛,睫毛卷翘,她软软地问:“妈妈去吗?”   “去。”秦让狭长的眼眸含了笑意。   小星星迟疑了下,她这几天跟着妈妈在医院,她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但是她的小手机丢了,她有点想爸爸,之前爸爸会用小手机跟她打电话。   沉默了好一会,小星星黑眸水润:“那……爸爸呢?”   她的话音落下,两个大人都安静了下来。   南北是有些奇怪,就算之前陆衍有一段时间在照顾小星星,但最近半年,他人在英国,也就零零散散地回国几次,小孩子忘性又大,小星星怎么还惦念着陆衍?   秦让则是感叹血缘的力量,他手指蜷缩了下,不禁想到,如果他有一个小公主,绝对不会像陆衍一样,让她受这么多委屈的。   南北抿着唇,视线对上了小星星,轻声道:“小星星,南阿姨想跟你说,不是所有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会在一起的,但是能保证的就是他们都很爱你,爸爸妈妈接下来有自己的生活,但他们都会继续爱你。你和妈妈要一起去英国生活了,爸爸也会在英国,但你们不住在一起,不过呢,你还有南风哥哥陪着你,南北阿姨照顾你,秦让叔叔疼爱你,你的妈妈爱着你。”   小星星睫毛颤抖了下,粉嫩的小嘴唇下意识地瘪了下,但她眨巴着眼睛,安静了半天,自己乖乖地消化着南北阿姨告诉她的事情。   小星星趴在秦让的胸口一会,就要南北抱她,她搂着南北的脖子,还是没忍住,贴在了南北的耳朵上,隐隐有着哭腔:“可是,南阿姨……我想爸爸了……爸爸……一个人。”   南北的心脏疼了瞬间,像是针尖扎了进去,密密麻麻的痛。   她轻轻地抚摸着小星星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说起大人之间复杂的事情,陆衍根本就不会一个人,他身边多的是女人想要倒贴上去。   南北叹了口气,她最终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小星星,带她去旁边看月亮去了。   小星星盯着月亮,小拳头握着:“阿姨……我想给爸爸打电话……”   南北不知道陆衍的号码,就算知道,她更怕,那头没有人接听,或者是女人接听,从而伤害了小星星的心。   她低眸,对着小星星道:“爸爸现在出国了,中国的电话打不过去哦,而且妈妈现在身体不舒服,小星星乖,和南北阿姨一起关心妈妈好不好?别哭了哈,要是妈妈看到小星星哭了,该多伤心。”   “好。”   小星星背过小肉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睫毛湿润,黑瞳似是雨水冲刷一样干净,乖巧得让人心疼。   *   陆衍还在这座城市里。   他还没有回到英国。   夏天的夜晚,城市也是燥热的,空气浮动着香气,霓虹灯闪烁,灯影缥缈,路上来往的女孩都露出了漂亮纤细的长腿。   陆衍开着车,停在了会所前,立马有服务员过来,要帮他泊车,他把钥匙扔给了服务员,下意识地往一旁的大楼看了眼。   忽然他的眸光微微定住。   一个女孩慢吞吞地走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纤瘦,穿着黑色的单裙,露出了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黑发垂着,夏风拂动,走动间会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脖颈。   是言喻……吗?   陆衍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跳动的速度有些惊人,鼓动的噪音仿佛要穿破耳膜。   他以为早已经冷静下来的心脏却紧紧地瑟缩着。   传来了隐约的疼痛。   等他看清了以后,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他,他的心脏从高处狠狠地砸落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不是言喻。   只是一个背影长得像她的女孩。   但是陆衍还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眸光定定,黑眸幽深地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早已经拢得青筋凸起,骨节苍白。   陆衍绷紧了下颔线条,这几天,他睡得一点都不好,只要闭上眼,就是言喻躺在了血泊里,脸色透明得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经不起碰触。   一转眼,又是言喻和秦让亲密拥抱、接吻的画面,他可以轻易地在秦让的眼睛里,看到似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样的画面太过刺眼,怒火一点点地灼烧着他的心,吞噬他的理智。   陆衍闭上了眼眸,平缓着胸间翻涌的情绪。   言喻在陆家的这半年,不止一次地想伤害肚子里的宝宝,就连最后……他的耳畔又响起了他妈妈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如同绞肉机一样,狠狠地绞着他的心脏,碎成了粉末。   他从来都走不进言喻的世界,言喻也从未把他当一回事过。   不如就这样散了。   *   会所里的包厢里,陆衍才推开包厢的门,灯光闪烁,微微刺目,他习惯性地眯了下眼睛,已经有人将彩条炸在了他的眼前。   陆衍抿着唇,轮廓深邃,线条分明,黑眸冷清,没有什么表情。   那群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笑嘻嘻地:“陆少,恭喜你重回单身世界了啊!”   “是啊,单身多爽啊,爱玩哪个妹子就玩哪个妹子,没有道德束缚,不要太爽哦。”   “男人嘛,绿帽戴多了就习惯了,是不是啊。”那人没有什么恶意,这些人经常这样开玩笑,甚至还撞了撞旁边的人,笑道:“喜当爹,喜当爹,做一个勇敢的接盘侠!”   “滚吧你,接个屁的盘,阿衍怎么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不是啪啪啪地打他自己脸吗?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陆衍的脸色慢慢地就沉了下来,眸光冷冽,幽深的黑眸盯着他们,看起来眉间阴翳,透着森然的气息。   他薄唇抿成直线,没有说话,终于有人意识到陆衍的情绪很差了,偷偷地踹了那人一脚,干咳了几声:“……咳……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小心陆少揍你啊。”   傅峥也站起来,走了过来,搂住了陆衍的肩膀,他唇畔噙着浅浅的弧度:“好了好了,玩去吧你们,把阿衍留给我了啊,好久没见到他,大忙人啊。”   有人惊讶地挑眉,有人心里嘲笑。   忙个什么啊,当他们是好糊弄的啊,陆家不是说陆衍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么,这还忙碌?   有人嘲讽地笑开——是挺忙碌的,老婆都给自己戴绿帽了,能不忙碌吗?这么大的笑话,热度也就差点儿就赶上了当年的艳.照门了,幸好那孩子不在了,要是在,估摸着也长得像奸夫,陆衍头顶上还真是一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原啊。   陆衍坐了下去,周围一桌的人关系还比较亲近,大家都自发地不提起言喻,不提起那个孩子,也不提起陆衍离婚的事。   傅峥让人收拾了一副麻将过来,他眉眼温和:“来来来,打麻将。”   陆衍没说什么,微微垂着眸,开始摸牌。   季慕阳是陆衍的下家,他脸色也不大好,英俊的眉目是冷冽的,打了几圈下来,周围的几人也看出了季慕阳浓浓的火药味,全然是针对陆衍的。   陆衍却有些漫不经心的凉薄,即便输了一大堆钱,脸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最后还是季慕阳没忍住脾气,他“砰”地一声站了起来,长手一掀,麻将桌上的麻将全然掀翻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麻将在地面上跳动滚落着。   季慕阳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手背青筋起伏,绷紧了唇线,他黑眸里隐隐有火光跳跃,却有寒气渗透。   陆衍仍旧八风不动地坐着,只是懒散地抬了下眼皮,眸光冷冽。   傅峥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按着季慕阳。   却被季慕阳一下就挣脱了。   傅峥:“阿阳,你干什么,人这么多,如果你对阿衍有什么不满,咱们兄弟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季慕阳没有理会傅峥,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衍。   整个包厢都因为季慕阳的动作,而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凝聚在了季慕阳和陆衍的身上,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峥打着圆场:“没事没事,你们玩你们的啊,季慕阳这小子喝多了!”   季慕阳沉默了半晌,倏然开口,薄唇动了动,问:“陆衍,你相信了那些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陆衍淡淡地笑,他似是根本就不在乎,也懒得理会季慕阳,说完了这句话,就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袖扣,对着傅峥淡声道:“阿峥,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季慕阳唇畔的冷笑越发明显了。   他直起身,看着陆衍离去的背影,也迈开长腿,朝着陆衍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傅峥愣了下,心里暗骂了一句,也连忙追了上去,谁知道季慕阳这傻蛋会做出什么事情。   离开包厢的时候,傅峥还不忘把包厢门合了上去。   走廊的拐角处,季慕阳站在了距离陆衍不远处的地方:“陆衍,所以,言喻真的打胎了?是你那个伟大的妈妈做的?你也允许了,你真觉得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也真的跟言喻离婚了?”   陆衍听到了他的话,停顿下了脚步,他转过了身。   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但他的唇畔又挂着淡薄的笑容,仿佛心情很好。   陆衍盯着季慕阳看,他眸光冷冽,带了几分打量,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季慕阳一般:“阿阳,就算我做了这些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慕阳胸口的怒火倏然就燃烧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从喉间滚出:“你说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害死的是一条人命!你还伤害了言喻的身体!你现在离婚了,是么?我问你,你没离婚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跟英国的其他女人恋爱了?”   陆衍眼眸漫不经心,他收回了看季慕阳的视线,淡淡道:“如果你想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话,那我告诉你,你就当我恋爱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衣领就被季慕阳狠狠地攥住了。   季慕阳拽过了陆衍,两人的目光距离很近,季慕阳的眸光就像寒刀一样凛冽。   “王八蛋!”   陆衍薄唇透着无情,他扯了扯唇:“阿阳,怎么装出了一副深情愤懑的样子?嗯?你以前玩过的、打过胎的女人,还少么?”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陆衍的语气带着轻薄,他看着季慕阳,眉心重重地跳动了下。   他想了起来。   不久前,季慕阳还曾经送言喻去过医院,还总是亲密地接触言喻,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陆衍眸光更加冷淡:“阿阳,有些人不是你能想的。”   这一句话,一下就激怒了季慕阳,他眼眸的火光越发旺盛,一点点地燃烧着,几乎要喷薄出瞳仁。   他握拳,挥出了手,重重的一拳落在了陆衍的颧骨上。   陆衍明明能够躲开,但他却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头。   季慕阳下手一点都不轻,陆衍的颧骨处,像是骨头要碎裂了一般,陆衍的舌头顶了顶两腮,抿紧了唇角,他什么话都没说。   季慕阳还要动手,傅峥连忙上去,拉住了他。   “冷静冷静,都是兄弟,别打了。”   傅峥掰开了季慕阳的手,陆衍面色平静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他颧骨上已经泛出了淤痕。   他眸光定定,灯光落在眼睛里,明明灭灭。   薄唇微动,声音沙哑:“阿阳,言喻不是你能动的人,这一拳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季慕阳眼眸里浮冰沉沉,寒光四溢。   陆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季慕阳抬起了眼眸,盯着微微晦涩的廊灯,灯光氤氲,他的轮廓透出了深深的寂冷。   傅峥眉头紧紧地拧着:“阿阳,你该不会真的对言喻有什么心思吧?她是不错,长得女神,品行也好,但是,她是阿衍的前妻,你是阿衍的兄弟,你自己想想,兄弟重要还是女人重要?更何况,就算你选择了女人,你觉得言喻有可能看得上你么?”   季慕阳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久到傅峥以为听不到他的声音时,他淡淡地开口,似乎有些笑意,但又透着空旷无边的寂静。   “想太多了,就是觉得阿衍真他妈不是男人,这样折磨一个女人。”   *   从热闹的会所中,走了出来。   夜风吹来,明明带着盛夏的温热,但陆衍却觉得有些寒凉,那些寒意,仿佛渗透进了骨髓里,带来一阵阵寒颤。   他坐进了车子里,启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从会所的停车场开了出去。   会所的地址有些偏,会路过码头,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码头上的星火渔灯,海面上波光粼粼,倒影着星星点点的光泽。   半年前,他和言喻曾站在这儿对峙。   陆衍收回了目光,车子绕过了拐弯,慢慢地驶向了老宅,路灯一点点地往后倒退着,灯影错落,穿梭过霓虹闪烁的世界后,就是一片寂冷。   老宅坐落于城郊山区。   路灯越来越零星,驾驶座上的陆衍眸光也越来越晦暗。   老宅没有什么灯光,不复以前的灯火通明,毕竟周韵不在了,言喻也不在了,陆衍推开门,没有打开灯,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地往楼上走去。   或许是听到了陆衍的脚步声,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陆承国穿着睡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抬眸看了眼陆衍:“回来了?”   “嗯。”陆衍抿着唇道。   “什么时候去伦敦?”   “再过两天。”   陆承国:“今天去看言喻了吗?”   陆衍的拳头紧紧地攥了下:“没有。”   “也没去看小星星。”   “嗯。”   陆承国胸膛起伏了下:“那天家里发生事情的时候,我不在,正在出差,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你今天没去看就算了吧,以后也不用去,反正都离婚了,要断,就断的彻底一些吧。”   陆衍的喉结上下滚动,什么也没说。   陆承国最近的确很忙,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开会,要么就是出差,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家里的。   他看了陆衍一眼,嘱咐道:“人是要往前看的,过了这个坎,什么事情就都没了。”   陆衍垂着眼睫毛,唇线绷直。   陆承国:“给小星星设立的那个基金,今天我也往基金里注钱了,找了专门的经理人帮忙管理了,也已经找了律师转让给了言喻。”   “嗯,你负责吧,辛苦了,爸。”   “程家怎么样了?”   “还行,那个管家有点本事,有他在,整个程家的躁动大部分还是被压制着。”   陆承国眉头微微拧了下,程管家其实远远不止是管家,他是程家家主的左膀右臂,帮着家主管理着很多事情,也打理着无数业务。   人脉广、能力强。   的确很不错。   “你妈这次失职了……那个孩子……”   陆承国再说了两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陆衍也进了卧室,他冷沉的视线逡巡了一圈卧室,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有些低,床上铺着宽大的丝绒被,看起来柔软,一旁的窗户关着,白色繁复蕾丝花纹的纱帘轻轻地垂了下来。   他记得,言喻曾经说过喜欢这个纱帘。   陆衍胸口起伏了下,拿了浴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喷头洒水,他脱了衣服,站在了喷头下。   温热的水流从头洒落,从额头渗落到眼睛处,再一点点地往下,顺着冷硬的下颔线条,滚落。   陆衍绷紧了唇线,闭着眼睛,喉结滚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洗完澡后,陆衍裹上了浴袍,取了杯红酒,打开落地门,走到了阳台上,他站在了栏杆旁,从半山腰俯瞰着整座城市,灯火零星,车流滚动,城市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   有冷风袭来。   他仰头,灌下了那一杯的红酒,酒液顺着喉咙,滚入胃中,冰凉中混着灼烧的烈度。   他的手撑在了栏杆上,只觉得胸腹间空荡荡的寂寥,冷风渗透进了他的心脏之中,仿佛刀片在刮着胸腔,弥漫着血腥气。   陆衍倏然间生出了茫然,深夜寂静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   那颗坚硬的心脏,却破开了柔软的口子。   想人,想得心疼。   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离婚和手握权力,并没有给他想象中的释怀,也没有给他带来几分愉悦。   他的心脏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像是落入了大海深处,海水倒灌,入耳侵肺,掠夺呼吸。   *   陆衍还要在国内待两天,但是这两天,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排。   他本来想去私人医院,他妈妈在那……但他冷静了半天,没有去。   他又想到了言喻,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他攥紧了手指,一点点用力,掐着掌心的肉。   陆承国已经去陆氏集团了,别墅里只有一些佣人,陆衍下了楼,看到那些佣人陌生的脸,有些恍惚,然后才反应过来,原先的佣人早已经被他替换掉了。   他一个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餐,但在吃早餐的时候,脑海就没停止过转动,两人相处的这将近两年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经记住了言喻的喜好。   她喜欢喝粥,最喜欢白粥,其次是秋葵虾仁粥,她还喜欢吃油条。   她会做各式各样的早餐。   只是,他再也吃不到了。   一想起,未来不知道是谁,或许就是秦让,会一直吃到她亲手做的早餐,他的妒火就忍不住灼烧,心脏就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着。   人的习惯很难改变,他暂时还不适应,言喻不在的日子。   这半年在程家,他就像是自虐一般,很认真地翻阅着和程辞有关的一切,他慢慢地知道了程辞的成长经历,程辞的性格,程辞的想法和程辞对言喻的爱。   他们相识于微时,相爱于年少,所有的少年时光都是彼此。   程管家给了陆衍全部的权力,可以翻看程辞的所有东西。   程辞还有写日记的习惯,每一篇日记里提到的礼物,陆衍几乎都能在程辞的卧室里找到,程辞甚至保留了言喻小时候玩过的许多东西。   程辞还给言喻拍了好几本相册的照片。   照片里的言喻,从小小的面色冷淡的小女孩,一直到笑容甜甜的少女。   从照片里,很好地看到了言喻的成长轨迹,也看到了她在程辞的照顾下,一点点地变得爱笑。   程辞为人低调,但和言喻在一起,尽管程家不允许,但他的生活中仍旧充满了言喻的气息,他说他想跟言喻结婚生子,只生一个女儿就好,如果生了女儿,名字就取一个字,叫做——星,意味着她如明星般闪耀炫目着他的人生。   就像那句话说的——所有的事情都很低调,唯独爱你这件事不会。   浓烈的妒火带着毁天灭地的痛楚,缠绕着陆衍。   他不敢去见言喻,却又不得不回去见言喻。   他回到了陆家,也总是不想对上言喻的视线,他怕自己冲动,也怕看到她脸上的冷漠,和照片里的甜蜜全然不同的冷漠。   他忍得全身的骨头发疼。   回到了程家,他闲下来,还是会去看程辞眼中的言喻,去了解、认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言喻。   有时候,他心脏疼得难受。   他也会想,如果从小就认识言喻的那个人是他的话,又会怎么样……   *   第二天,陆衍漫不经心地在看着报表,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接听起了电话,眉间的痕迹褶了起来,脑海中的神经像是有尖刀割过。   他抿紧了薄唇,握着手机的大手微紧:“什么?”   他抓起桌面上的车钥匙。   别墅外,传来了引擎轰鸣的声音,他猛地踩下了油门,打着方向盘,如同离弦的箭,离开了半山别墅。   他的车子停在了婚后他和言喻居住的公寓下。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言喻和秦让从公寓大楼里走了出来。   陆衍握着方向的手指用力得指节有些苍白,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变,眼眸幽黑深邃,脸庞冷冽,沉得仿佛随时都能滴下水来。   言喻抱着小星星,小星星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肩头上,秦让的手里却搬了许多的东西,是言喻的行李。   言喻的眼角眉梢流淌着的都是浓郁的笑意,她弯着唇,皮肤白皙,在夏日的晨光下,却仿佛像是盛开在春天的桃花,氤氲着潋滟的气息。   其实脸色是苍白的,身材也是纤瘦的,但她琥珀色的眼眸荡漾出来的笑意却是妩媚多情的。   秦让干净的眉目里含着笑意,他侧脸轮廓的线条流畅,映衬着淡蓝色的天空,更是透出了清爽。   他大步地迈开,虽然搬着许多行李,却一点都不显得吃力,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弯腰替言喻和小星星打开了车门。   言喻抱着小星星坐进了后车座,不知道秦让说了句什么,小星星忽然趴在了窗口上,仰着小脸蛋,黑眸亮晶晶的,“吧唧”一下,给秦让的侧脸落了一个吻,她亲完后,就笑了起来,甜得像是棉花糖一样。   陆衍的心脏猛然地收缩了下,悸痛得让他一瞬间想弯下腰,还没吃早饭的胃空荡荡的,胃酸在腐蚀着胃壁,又酸又疼。   秦让放好了行李之后,没有着急上车。   没过一会,大楼里又走出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合身的西装,笑意如春风拂面,跟秦让握了握手,秦让弯腰对言喻说了几句什么之后,然后上了车,开车离开了这里。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看到言喻离开了之后,就打开车门,绷紧了下颔线条,走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陆衍的眼神黑得几乎看不到光,有些可怖。   他问:“刚刚离开的那个女人,将公寓卖给你了是么?”   那个男人明显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不太敢说:“怎么了?我是合法手段买到的,我们也签了过户协议,这些程序都是合法的!”   陆衍垂眸,黑眸深深,让人看不出情绪:“多少钱买的?”   那个男人沉默,紧紧地盯着陆衍,没有回答。   陆衍没有加大声音,只是放缓了语气:“多少钱买的?”却隐隐约约透出了浓郁的压力感。   陆衍继续道:“你花了多少钱,我花三倍的价格买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地握紧。   那个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眸,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价格。   陆衍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那个男人补充道:“人家夫妻俩急着出国,所以才匆忙地低价甩掉了这个公寓,你该不会是嫌弃三倍价格贵吧?你刚刚可是答应我了啊!你要是不买算了,这个地段,这么好的房子多的是人要买。”   陆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早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色,他怒极反倒浅淡地笑了出声,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着一般。   “夫妻俩”和“出国”两个词直接钻入了他的听觉神经里,带来了一阵刺痛,疼痛如电流,迅速地在四肢百骸里流窜了过去。   他嗓子低低哑哑:“他们不是夫妻……”   声音太低了,低到对面的人都没听到,拧了下眉头:“你说什么?”   陆衍:“我说,你出个协议,我仍旧会花三倍的价格,买下这个公寓,现在就过户。”   他没带现金,也刷不了卡,他直接让对方去陆氏集团要钱。   陆衍很快就拿到了公寓的钥匙,他一个人上去了公寓,打开了房门,言喻收拾得很干净,整个房子都被铺盖上了白布,所有具有主人风格的装饰都被收了起来,房子里散发着冷漠无情的气息。   陆衍去了厨房,靠在了门框上,眸光懒淡地扫视了厨房一圈。   所有的厨房器具都已经不见了。   言喻在这个厨房里,给他做过饭,熬过粥,下过面,他也曾用过这个厨房,给言喻煮了一次生日的长寿面。   言喻所有的温婉,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挥洒得淋漓尽致,宛如丝履,缠绕着他。   陆衍出了厨房,眸光落在客厅的沙发旁,原本这里有小星星专用的小地毯,言喻在看剧或者工作的时候,小星星就趴着玩洋娃娃或者积木。当他回来的时候,小星星就会抬起眼眸,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他,软软地喊他:“爸爸。”   卧室里,所有的床单都已经收了起来,枕头也不在了,但毕竟这里是言喻和他生活过最久的地方。   他深呼吸了下,仿佛还能闻到属于言喻的气息。   衣柜里空旷,言喻收拾得很干净,她没给他留下任何一点可以怀念的东西,就连旁边的婴儿房,也什么都不剩下了。   陆衍周身的气息有些凛然,透着寒气。   他把这个公寓给了言喻,想过她不会住进来,但也从未想过她会直接低价、就像是丢了一个垃圾一般,直接卖掉了这个公寓,不带一丝犹豫。   陆衍在公寓里安静地坐了一早上,直到中午的时候才下楼,公寓外的垃圾桶正好在清倒垃圾,他眼尖地发现,他曾送给言喻的一条裙子也赫然在垃圾堆里。   他眉目浮冰沉沉,心尖如同刀割,口腔里隐隐有了血腥的味道。   *   南北的工作在国内,她不可能抛下工作,陪着言喻一同去英国。   言喻身体还没有恢复,没有上妆的脸色有些淡,她笑:“你好好工作,我休息一段时间,也跟你一起努力赚钱,别担心我了,我没事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照顾小星星的。”   南北软着嗓音:“你这个女土豪,求包养,你把陆衍给的房子都贱卖了,心疼不心疼?”   言喻唇色淡淡:“有什么好心疼的,这几个房子的地理位置都很好,就算贱卖,也是一大笔收入,不要白不要。”   南北说:“也是,蹭蹭土豪的大腿,明天我开七座,送你们去机场吧?”   “好啊。”言喻捏了下南北的耳垂,“你也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跟宋清然好好的,当然,如果有任何不开心的,欢迎你去英国投奔我。”   “肯定的,等十一假期我就去找你玩。”   言喻的行李不多,秦让一个大男人更是少,7人座还有很多空余,南北往后视镜看了眼,跟他们道:“我准备启动了,孩子们都戴好安全带了吗?”   小星星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笑容灿烂:“阿姨,我坐好了哦。”   她就坐在儿童座椅里。   隔壁的秦南风也坐在了儿童座椅里,他也举起手,大声道:“坐好了。”   小星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就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她软着嗓音道:“南风哥哥,牵手手。”   秦南风的脸一下就红了。   秦让眼尾的笑意荡漾开来,他眉目清朗,笑意干净,眸光从孩子们身上,略到了言喻的身上,只是一会,又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言喻不太舒服,上了车,就闭目养神了。   明明是盛夏,但她却穿着长衣长裤,微微抿着唇,睫毛轻轻地翕动着。   阳光从她的脸上缓缓地略过,留下了斑驳的光影,衬托得她肤色白净,让人心疼。   *   陆衍也在同一天要去英国,但他是晚上起飞的飞机。   他正在收拾行李,傅峥来了电话,傅峥说:“阿衍,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我怕你会后悔,言喻今天要出国了,只知道是早上的航班,不知道是去哪里。只不过,有小媒体倒是说,言喻是和之前那个……秦让,就是她的上司,一起出去机场的。”   傅峥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小报上可是直接说陆衍太太不知廉耻,给陆衍戴了绿帽,还和奸夫一同离开,甚至还绘声绘色地描写,陆衍太太和奸夫的各种亲密举动,还有小报猜测陆衍放弃了女儿抚养权,肯定是因为陆衍测DNA知道了女儿不是他亲生的。   傅峥继续道:“阿衍……”   他话还没说完,陆衍就一下挂断了他的电话,没过一会,一辆黑色的跑车从陆家老宅的车库里驾驶了出来,一路上了高架,直直地朝着机场飞奔而去。   陆衍不知道一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喇叭摁得震天响,他不停地加着油门,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手表。   时间在一滴滴地流逝着。   他由心底而生出浓郁的烦躁,眉头紧紧地锁着,神情冷冽,前面有车堵着,他一巴掌按下了喇叭。   他方向盘一转,想换个车道。   放在副驾驶座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有短信进来,是季慕阳的。   他语气冷淡生疏:“言喻起飞的时间是10:30分,你错过了。”   陆衍绷紧了轮廓的线条,眸光凛冽,现在是10点29分,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猛地绷断,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白,漆黑的眼眸闪过了恨意。   以往,他想过无数次让言喻滚离这座城市。   但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一点都不痛快。   已经10点30分了,他狠狠地一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降下了车速,身后,有警车紧紧地追咬着陆衍的车——“前面的车,停下!警察!”   陆衍下了高架,淡淡地往一旁的紧急停车点开去,踩下了刹车。   他坐在驾驶座里,仰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干净的颜色,纯粹的颜色,白云漂浮,然后,有飞机低空升起,在天空上,划过了一道白色的尾烟。   飞机越飞越高,慢慢地没入了云层之中。   陆衍抿紧了薄唇,唇畔有着淡淡的笑意,他收起视线,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脸色狼狈,胡子也没刮,衣服也乱穿。   和外表一样的,还有他内心腐蚀掉的灵魂。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这一次是来自英国的号码,他盯着那组号码,接听起了电话。   右手捏着眉心。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略显冷静的女声,但细听,也能听出对方声音的甜美——“陆衍,你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吗?下午几点的飞机呀,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陆衍没回答,只说:“不用了,嘉然,你不用去机场了。”   “不行的,你一回来,我就要带你去参加宴会,你回去了几天,缺席了太多工作了。”   “知道了。”   陆衍挂断了电话。   警察已经追上了他。   他没有理会,只觉得,胸腔里仿佛只余下了恨,这个恨是遗憾,也是恨。   *   三年后。   ☆、067   其实,距离那些繁乱的记忆,没到三年,准确来说,只有两年八个月零六天,春寒料峭,冬日的气息尚未走远,春日的温暖似乎还未到来。   伦敦这个城市,一年四季都是阴冷的,没有多少阳光,仿佛随时随地都渗透着寒气。   言喻刚到伦敦,就觉得有些阴冷。   她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搭配着黑色的铅笔裤,束在了驼色的利落短靴里,她的右手牵着小星星,小星星也和她一样,穿着同款白色羽绒服,衬得那张小脸皮肤白净,黑眸水润,鼻子小巧。   她软软的黑发被裹在了围巾里,只露出了漂亮的黑眼珠子,浓密的睫毛卷翘,翕动间,仿佛轻柔的羽毛划过了心尖,让人心生酥麻。   小星星已经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她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握着言喻的手指微微紧了几分,仰头看着言喻,小手指着前方:“妈妈,秦叔叔。”   言喻顺着小星星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男人站在了昏黄的路灯下,长身玉立地看着她们,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围着灰色的羊毛围巾,从微微敞开的大衣间隙,可以看到他里面穿的还是一套繁复精致的手工西装。   灯光轻轻地笼罩在了他深邃的俊脸上,明灯倾泻,他轮廓分明,线条流畅,一双眼眸干净清澈,仿佛落了夜空中的星光。   薄唇的弧度稍稍扬起,眼睛就跟着弯出了弧度,眼尾荡漾出浅浅深深的笑意。   他就那样专注地看着言喻和小星星。   言喻还没有动静,小星星已经挣脱了言喻的手,迈开了腿,欢快地朝着秦让奔跑了过去,她眼眸弯弯,像是两个漂亮的小月牙,笑容灿烂得足以驱散这所有的寒气。   秦让笑了,微微弯腰,伸出了双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小星星身上温软的香气一丝一缕地钻入了他的鼻息里,秦让将她抱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地看着。   小星星笑得灿烂,声音奶声奶气:“秦叔叔,我好想你耶……你有没有想我耶?”   “想。”秦让声音带着磁性和笑意。   小星星笑意更深,然后很调皮地伸出了手,直接伸进了秦让的围巾里,碰触到了他的脖子。   小星星在室外等了一会,小手有些冰冷,她就这样直接地碰到了秦让,秦让没忍住,脖子上因为冷,而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小星星开心地笑,露出了小小的贝齿:“秦叔叔,你被我的魔法冷到了。”   秦让很配合,他嗓音干净:“秦叔叔现在被魔法弄得不能动了,求公主大人给小的解除魔法,好不好?”   “好。”小星星把小手手收了回来。   秦让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毫不犹豫地将小星星的两只小手都裹在了掌心里,他低声地说:“叔叔给你暖一会。”   “这是魔法吗?”小星星眨巴着眼睛。   “当然是。”   小星星自然地转换成了英文:“这是爱的魔法,我爱你,你也很爱我,对不对?”   “对。”   秦让和小星星说话间,言喻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她素净着一张小脸,皮肤晶莹剔透,鼻尖被冻得有些通红,她对着秦让道:“也就你还有心思,每天陪她玩这个游戏。”   秦让笑意渐深:“她这么可爱,我陪她玩多久都没问题。”   小星星软软地抱着秦让,秦让很贴心,还带了个女孩子的小斗篷,尽管只有不远的距离就能到车上,他还是给小星星披上了斗篷,压了帽子。   “走吧。”秦让对着言喻道。   “南风呢?”言喻问。   “他现在大了,他爷爷带着他学写毛笔字,现在差不多是他练字的时间,没办法出来接你们,我走的时候,他还有小性子,觉得不开心。”   言喻笑:“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你还对他这样严苛。”   “不是我,是他爷爷。”秦让清隽的脸庞上都是笑意。   小星星听到了两个大人的对话,她软着声音道:“我给南风哥哥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秦让低眸看她。   小星星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笑容有些害羞:“现在要保密哦。”   秦让失笑:“好,保密。”   最近一年,因为秦妈妈想要搬到伦敦生活,所以自然的,秦南风也跟着搬到了伦敦,而言喻还是在利兹工作,她没在秦让的律所工作,而是找了家英国本地的律所,从律所一年级生脚踏实地做起。   因为她知道,律师这个行业,本来就是先吃苦,后享受的职业。   刚到利兹的第一年工作,言喻手忙脚乱,作为英国职场新人,只能给大律师做一些杂事,一点一滴地积累着工作经验。这一年也是她最为疲惫的时候,她不愿意秦让帮忙,也不愿意麻烦秦让,所以一到了利兹,就跟秦让分开了,她说她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她带着小星星搬到了利兹的乡下,买了一栋乡下的房子,找当地的中介介绍了两个来自中国的阿姨,一个阿姨有多年的照顾孩子的经验,是请来照顾小星星的,一个阿姨专门负责家务。   言喻说想休息的话,不是假的,因为那段时间她的身体状态很差,精神也不太好,而且小星星刚换到一个新环境,还需要时间去适应,也需要人的陪伴,所以整整两个多月,言喻都没去工作,生活很规律且悠闲,她还养了一只金毛犬。每天早上七点起床,给小星星洗漱一下,开始吃早饭,吃完早饭,她就带着小星星去附近的湖边走走,小金毛哼哧哼哧地跟在了她们的身后,小星星倒不怕生,路上看到当地的爷爷奶奶,她就朝着爷爷奶奶萌萌地笑;散完步后,就到了两人各自的学习时间,小星星需要学习说话,言喻带着她看图书,记单词,等她自己看着动画片的时候,言喻就开始阅读英国著名皇家律师写的刑事诉讼要点。下午,言喻偶尔会开一个小时的车,带着小星星去市区喝下午茶,偶尔会带着小星星去看电影或者购物;晚上,母女俩玩闹了一会,看看剧,做做护肤,就到了睡眠时间。秦让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大家都是成年人,言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秦让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惹人厌恶的男人,他把距离感把握得很好,一个月会来看言喻和小星星一次,平时一周偶尔通一次电话。   言喻喜欢这样的距离感,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是远方的一个亲近朋友。   请来的两个中国阿姨还挺八卦,有一次偶然和她们聊天,言喻才知道原来她们已经好奇了好久她的具体背景——“单亲妈妈带着女儿,生活无忧又悠闲,有房子有车子有女儿有狗狗,还有金钱,就是人生赢家了,但就是想知道,她的丈夫和家人呢?”   言喻笑了笑,眼尾泛出了浅浅的涟漪,她发挥了自己隐藏的编剧才能,给自己编造了个背景,什么丈夫每天不回来,叫她不要管他,他每个月会定时打10万的钱,作为抚养费。   一个阿姨表示羡慕,有足够的金钱又不用照顾老公的生活简直不要太享受;一个阿姨表示隐隐的同情,因为她觉得再多的金钱也弥补不了缺失的陪伴,从她的角度看来,言喻过得并不开心,因为她总是给人一种淡淡的忧郁感。   再后来,言喻就开始工作了,小星星只能托给家里的两个阿姨照顾,职场新人无法接触核心案子,但一点都不轻松,大部分的杂事、跑腿都需要新人去做,不过还算幸运,她跟的是皇家律师,旁听的都是大案子,自己多问、私下多学,还是能有很大的进步。   第二年开始,她正式成为了执业律师,这时候最难的是没有案源,因为她没有知名度,就没有客户找,她给自己安排的方法就是脚踏实地,先把法院指定的法律援助案子接下,认真地辩护,名声就是这样一点点累积。   今年,她的工作也进入了平稳期,因为打了几个精彩的案子,不论结果输赢,客户都看到了她的认真和敬业,慢慢地,就会自发地介绍给周边认识的人。   律师的名声就是口碑相传来的。   *   秦让帮着言喻打开了车门,贴心地呵护着母女俩坐了进去,他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抬眸,扫了眼后视镜,在镜子里看到了言喻正在帮小星星绑安全带。   秦让开了车内的暖气,他动了动唇:“把小星星的羽绒服脱下来吧。”   小星星可爱地伸出两只手臂:“妈妈帮我脱,热热的。”   言喻没忍住,在她的脸颊上落了一吻:“我们家吃可爱多长大的宝贝呐。”   小星星眯着眼睛笑。   秦让的心里也柔软成了一滩湖水,这是他三年来,最最温柔的美好。   车子在雾气中行使,车速不快又平稳,周围都是不高的略显古朴的房屋,很安静,只有昏黄高大的路灯伫立着,照亮了前方的路途。   小星星有些困,上了车,没一会,就靠着闭上了眼睛,小嘴微微张着,秦让说:“车的座位上有小毯子,你给她盖上,小心着凉了。”   言喻笑了笑:“你吩咐我给她盖被子,好像我是个恶毒的后妈一样。”   秦让抿着唇,唇线微扬,他漆黑的瞳孔闪过了一丝光泽。   他想,当然不是因为她是个恶毒的后妈,而是因为他想当个慈祥可亲又可爱的后爸。   这样想着,他的眸光深了几分,黑色的光泽带了浓郁的深意。   前几年,他知道言喻受的伤害太重,也知道言喻短期内不想再一次地进入一段感情、一段婚姻,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很好地保持着距离。   但也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了。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眸光幽幽。   去郊区宅子的路途有些遥远,车子行驶到了半程,言喻也觉得有些热了,她的脸颊浮起了嫣红,像是春日树枝上沾满了水汽的桃花,眼睛里仿若氤氲了泰晤士河的水光掠影。   她解开了羽绒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里面穿着的黑色紧身毛衣,勾勒出了美好的身体线条,这几年养得好,身材的纤瘦度刚刚好,散发着独属于她的女性魅力。   秦让唇畔的弧度越发深。   汽车停在院子里,才刚刚熄火,别墅的门忽然就打开了,秦南风穿着浅灰色的毛衣,黑色的裤子,站在了门口。   秦南风的眉目舒朗,从他端正的五官和冷静的气质已经可以看出长大后的他,会有多吸引女孩子了。   秦让瞥了他一眼:“南风。”   秦南风叫他:“爸爸。”他眼睛看都没看着秦让,小手蜷缩了下,目光定定地盯着后车座的车门。   他看到了言喻,眼睛一亮:“言阿姨。”   不像刚刚的老成,倒是有些害羞,想也不想地,就跑向了言喻,他站在言喻的面前,认真地仰头看着言喻,眼里有笑意。   “言阿姨!”   他又叫了声。   言喻弯了弯唇,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南风。”   小星星睡着了,没有醒来,别墅的帮佣听到汽车引擎声,也出来了,连忙将言喻的行李和一些零碎的东西搬了进去,秦让则弯腰,从车里抱出了小星星,他动作温柔又熟练,小星星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睫毛翕动了下,也没有睁开眼睛。   秦南风看了眼小星星,他笑了下,转头拉着言喻的手,想要说什么。   秦让眉间的折痕深了下,低声道:“南风,先别说话,小星星妹妹还在睡觉,你会吵醒她。”   秦南风:“……”   言喻哭笑不得,她安抚地握紧了下秦南风的手,低头对他眨了眨眼睛。   南风脾气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也配合地眨了眨眼。   *   秦让的父母都是定居在英国的大学教授,常年忙于科研,退休之后,还被伦敦大学返聘了。   言喻挺喜欢秦让的家庭氛围,父母恩爱,教育开放,有爱,也有尊重,不会逼得太紧,也不会一点都不管。   秦父正在逗弄着鱼缸里的鱼,笑容满面,秦母则正在看书,两人听到了开门的声响,都笑着抬头。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见到言喻。   秦父笑,看到小星星睡着了,体贴地压低了声音:“小星星这娃娃,累得睡着了?”   言喻点点头。   秦母说:“等下再说,阿让啊,你先把小星星送到二楼去,阿喻就在楼下陪我们二老。”   秦母是个温柔的女人,知书达理,有文人特有的贤淑气质,等秦让抱着小星星上去了,她看了言喻一眼,朝着言喻招手:“来,最近气色不错,还痛经吗?上次阿姨给你的方子有用吗?”   “有用的。”言喻给秦母带了礼物,都不是贵重的,只是表达心意。   秦母和秦父高兴地收下了。   秦父问:“阿让是不是没带你们去吃晚饭?我都说回到家太晚了,饿坏了吧。”   “是没带去吃晚饭。”秦让温润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处传了下来,他眉眼含笑,“因为言喻说想给我们包饺子吃。”   言喻怔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哪里是她说的。   明明就是秦让想吃她做的饺子。   秦让高大的身影慢慢地走到了言喻的旁边,没坐下,就靠在了她的沙发背上。   秦母笑:“阿喻工作这么辛苦,难得来看我们两个老人,怎么能让她做饭?”   言喻俩连忙道:“没事的,阿姨,我来做吧,包饺子很快的,你们吃了吗?也一起吃一点吧。”   秦让和言喻一同进了厨房,秦南风看到他们俩进去了,也从沙发上两腿一蹬,走到了厨房门口,他也想进去。   但秦让垂眸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眼,拧了下眉头,想也不想地把厨房门关上:“油烟味重,出去看会电视吧。”   任由着秦南风在外面干瞪眼,他皱了皱眉,爸爸真坏,他也想跟言阿姨一起包饺子。   厨房里,暖色的灯光莹莹地笼罩着两人,言喻对秦家的厨房还算熟悉,她自己就找出了饺子皮。   秦让站在她的身后,补充道:“我已经让人弄好了饺子馅。”   言喻嘴角噙着笑:“所以,你是早就等着我来干活了,嗯?”   秦让只笑不语。   言喻也没再说什么,她拿出发圈,将柔软的长发松松地绾着,那个发圈不是很紧,要掉落,却又不会掉落,勾着人心痒痒。   黑发如墨,美人如玉。   美人现在正在包饺子,白皙莹润的手指轻巧地就捏出了饺子的形状,不一会,旁边的盘子上就已经有了满满的一盘。   秦让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流淌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   言喻包好了饺子,弯腰想在下面的柜子里找漏勺。   毛衣是偏短型的,一弯腰,就露出了一小截白嫩,白得触目惊心。   她很快就站直了身体,几缕碎发却飘散了下来,垂在了耳侧,她手上都是饺子馅,还在纠结要怎么把头发撩上去。   身后就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起了那几缕头发,夹到了耳后。   动作过程中,难免会有肌体接触的时候。   言喻一怔,然后,耳尖不可避免地敏感地红成了一片,像极了诱人的小兔子。   秦让轻笑,言喻避开了他,笑:“你别在这儿捣乱了。”   言喻说完,就往锅里下了水。   秦让并不怎么在意她说的话,过了会,他拿出了手机,觉得眼前的一幕美好得像是画,他借着厨房温润的灯光,把灯光下的美人拍进了手机里。   美人肌肤清透,身材苗条,却玲珑有致,单单一个背影和一个线条优美的侧影,就让人忍不住想看这样的美人的正脸。   秦让手指摩挲了手机几下,良久,他发了条朋友圈。   只有言喻的这张图,什么文字都没有。   发完后,他安静地靠在了琉璃台上,悠然地等着大家的评论和点赞。   秦让过往的朋友圈几乎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以往大部分就是转发法律相关的推送,没想到,现在却突然发了个女人的背影,还是在厨房里。   这是……公开了秦南风的母亲吗?   秦让的圈友们炸了。   “秦律师公开了??”   “恭喜恭喜!”   “吃了一嘴狗粮。”   “千年铁树开花了,一开就是不一样的美人花。”   “为什么……我觉得像是言喻?”这是以前律所的同事评论的。   秦南风也在玩手机,他一下就看到了爸爸的朋友圈,抿了抿唇,没给爸爸点赞,而是不发一言地盗了爸爸的图,发在了自己的推特上。   父子俩一样,什么文字都没有。   没过一会,就有同班同学评论了。   秦南风看到了一个同学说,他妈妈真漂亮。他抿起的唇角小小地扬了扬,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言喻已经下好了饺子,没过一会,热腾腾的饺子出炉了,香气四溢。   秦让收起了手机,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我来拿吧。”   他说着,看了眼雾气氤氲中她清亮的黑眸,心里柔软成了一滩湖水。   这是他想要执手一生的人。   *   第二天,是秦南风的生日。   秦让开车,载着言喻、小星星还有秦南风一起去了伦敦市中心的商场逛街,秦让要去停车,言喻就先和小星星、南风进去了商场。   小星星撒娇地从言喻的包包里找出了棒棒糖,她分给了秦南风一只,可是秦南风已经长大了,他虽然不喜欢,但也收下了棒棒糖。   几人坐在了沙发上,等着秦让。   小星星软软道:“妈妈,我可以坐你的腿上吗?”   “当然可以。”   她开心地靠在了言喻的怀里,她手里举着棒棒糖,笑眯眯地:“妈妈,你要分享一口我的爱吗?”   她把棒棒糖举到了言喻的嘴边。   言喻捧场地偿了一口。   小星星天真地说:“我有一份很大很大的爱,当我分给了妈妈之后,我就有两份爱了。”她转眸,黑眼珠子看着秦南风,“南风哥哥,你有这么大的爱吗?”   秦南风:“……”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言喻爱娇地摸了摸小星星的头发,一点都没注意到,对面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穿着小西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幽深的黑眸盯着言喻三人看。   明明还这么小,他的身边却没有大人照看着,安静乖巧的样子,看得有些孤单。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中年女人焦急地跑向了他:“谢天谢地,小少爷,总算找到你了,小少爷,你怎么突然跑下来?”   ☆、068   小男孩表情很冷静,黑眸里没有多少生气,脸色透着些微的苍白。   他听到了中年女人的声音,却没有抬头,视线里,仿佛只有对面的“一家三口”。   中年女人还要说什么,叹了口气。   小男孩忽然抬眸看她,面无表情的,仍旧什么都没说,却让中年女人的背脊觉得有些寒凉,他看人的时候,一瞬不瞬,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见中年女人安静了之后,小男孩的视线重新落在了言喻身上。   秦让走了进来,眉目清朗,直直地朝着言喻走了过去。   言喻看到他就弯起了眼睛:“走吧。”   秦让从她的怀中抱起了小星星,言喻则牵着秦南风,四人都没看对面沙发上的小男孩一眼,往扶梯的方向走去。   小星星搂着秦让的脖子,趴在了秦让的肩头,脸颊的肉被挤压,越发衬得白玉脸上那双眼眸的黑净,像是流光溢彩的黑玛瑙。   她随意地看着大厅,眼珠子和小男孩的眼眸交接了一瞬。   小星星头发软软,睫毛翕动了下,嘴唇的弧度扬了扬,举起了小肉手,对着小男孩打了个招呼,小男孩很冷淡,没有回应她,但是小星星却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眼眸弯得像小月牙。   直到言喻四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的时候,小男孩才从沙发上下去。   他脸色冷漠,眼瞳漆黑,抿着唇角,不发一言,迈开腿,朝着商场的大门走去。   中年女人跟在了他的身后,声音放轻了,像是怕惹怒这个并不高的小男孩一般:“小少爷,咱们回去吧,等下被陆先生知道你偷偷跑出来,就完蛋了。”   小男孩步伐不停,也没有理会她。   他走出了商场,就有一辆加长的黑色车子停在了他的面前,车上下来了两个黑衣人,带着白色的干净手套,一个恭敬地打开了车门,一个弯腰询问小男孩:“疏木少爷,我抱您上车?”   这个车的底盘稍微有些高,被叫做疏木的小男孩还很小,个子不高,很难自己上车。   陆疏木点点头。   男人动作利落地将他抱上了车,一上车,手就立即松开了陆疏木,陆疏木自己坐在了椅座上,小小的手熟练地给自己扣好了安全带。   司机的声音带着恭敬:“疏木少爷,刚刚陆先生找你了,让您现在就回去。”   陆疏木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司机也并不在意,因为这是常态,如果陆疏木回答他了,他才要惊讶,他踩下了油门,车子稳稳地启动,驶向了郊区的古堡。   古堡处处都透着浓郁的古朴气息,墙面斑驳,是时间留下的难以磨灭的痕迹,爬山虎绿油油地掩盖了整座古堡。   雕花繁复的铁门在识别了进来的车子后,缓缓地打开,轴轮滚动的声音有着历史的厚重感。   但古堡四处又都是现代化的气息,掩映在绿植之下的处处都是监控探头和红外线扫描仪,除了明目可以看到的走动的穿着黑西装的黑人保镖,还有很多隐匿在黑暗角落里的人。   车子通过了扫描,进入了古堡里,身后的铁门立马就合上了。   “砰”一声,带来的是心脏猛然瑟缩的沉闷感。   这是一个华丽的、桎梏着人性的牢笼,但也是很多人拼了命、削尖了头都想挤进来的宫殿。   陆疏木面无表情,他的长相在现在所处的幼年时期显得偏女孩子气,睫毛浓密卷翘,黑眸折射光泽,唇红齿白,但他周身的冷沉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女孩。   车子停在了中央的一栋古楼前。   车门打开,黑衣保镖把陆疏木抱了下来,陆疏木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古楼里。   客厅散发着18世纪沉淀下来的优雅和厚重,铜灯繁复,灯火幽明,墙壁上挂满了经典油画,宫廷式沙发上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男人肩宽腿长,两腿交叠,简单地穿着灰色毛衣,在听到推门声音的时候,抬起了头。   陆衍眸光平静:“你今天去哪里了?”   陆疏木沉默了一会:“去商场。”   “买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买,原本只是照顾他的保姆想去一下厕所,他突然看到了曾经在相册里看到的女人,就不自觉地跟了进去,然后没顾及保姆,就一直跟在了那个女人的身后。   陆衍倒也没多问,修长浓黑的眉头稍稍地蹙了下,又舒展开来,嘱咐道:“下次出门,不要乱跑,不然会很危险。”   陆疏木安静地站了一会,却意外地没动。   他小小的手指蜷缩了下,抿着唇,沉默了半天,忽然问:“……我妈妈呢?”   陆衍闻言,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眸里是一片冷清,眉目未动,过了一会,眼底浓黑的情绪有些难辨。   “我说了,嘉然不是你妈妈。”   小男孩脸色有些沉,他也不动,漆黑的眸子有些冷然,寒意凛凛:“……把我妈妈还给我。”   陆衍黑眸冷冽了几分,唇角的弧度扯了扯。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却没说什么。   外面有声音传来——“疏木小少爷,看,谁来了。”这是程管家的声音,随着他声音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笑容清丽,眼窝深邃,睫毛纤长,透出了几分混血气息。   时嘉然看着陆疏木笑,走了过去,摸了摸陆疏木的头发。   陆疏木抿着唇,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漆黑眼眸里的寒气却散了几分,时嘉然低眸温柔地笑:“爸爸又骂你了?”   陆疏木没说话,他的余光瞥见陆衍的脸色黑沉沉的,用力地抿起了嘴角,想也不想地伸出了手,抱住了时嘉然。   时嘉然笑意更深,弯腰抱起了他。   她问:“我们先上楼,让爸爸跟程爷爷谈事情。”   陆疏木趴在了时嘉然的肩上,他原本不会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的,只是,他在被抱起来的那一瞬间,想到了今天在商场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情不自禁地学起了她的动作。   陆衍拧眉,冷睨着陆疏木。   陆疏木也回看着他,唇形轻轻地动了动,他亲昵地、无声地叫:“妈妈。”   他满意地看到陆衍眸色越发沉厉。   时嘉然离他太近了,一下就听到了,她眼尾袭了笑意,对着陆疏木道:“乖。”   到了二楼,时嘉然打开门,陆疏木回到了卧室,就想自己下来,他没说话,直接地从柜子上抽取出来了一本古代诗选。   时嘉然很了解他,她笑:“又想看你的名字来源?”她接着道:“你的名字啊,是你爸爸取的,程爷爷最早只给你取了英文名,等你回到爸爸身边之后,才取了中文名,你叫疏木——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陆疏木已经翻到了那一页的古诗,他垂着眼睫毛,眸光一动不动的。   小手指从那一句古诗中划了过去。   抿着唇,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合上了书,抬起眼眸,眸光定定,认真地说:“爸爸说,你不是我妈妈。”   时嘉然的眸光闪了闪,她反应很快,弯了弯唇:“可是我是你的妈妈啊,疏木,因为爸爸不想跟我再在一起了,所以他才这样说。”   时嘉然弯了弯唇,又摸了下陆疏木的脑袋:“疏木,你刚刚这样说,我真的好难过哦,臭小子,你才回到你爸爸身边半年多,你就不想认我这个妈妈了?”   陆疏木眨了眨眼:“……没有。”   “那就好。”时嘉然也学他,眨了眨眼,“偷偷告诉你,我在追爸爸哦,很快就能把爸爸追回来了,到时候,小疏木就有爸爸妈妈了。”   陆疏木黑眸闪过了什么,他看着时嘉然:“你们……也会带着我去商场逛街吗?”   “会。”   “也会买棒棒糖吗?”   时嘉然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疏木,你现在想吃棒棒糖啊?牙齿会坏掉哦。”   陆疏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他的眼前又浮现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还有她抱着的那个小女孩。   陆疏木也不再纠缠时嘉然了,他搬出了乐高,安安静静地坐着,开始搭建属于他的世界。   时嘉然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他。   眼里闪过了心疼。   *   楼下,程管家笑着坐在了陆衍的对面,他老了许多,面相看着也和蔼了许多,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不知道为什么颤巍了下,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手,慢慢地喝茶。   “衍少爷。”   陆衍眉间袭上了一抹厉色,语气淡漠:“程管家,你最好还是叫我家主。”   程管家也不介意:“家主,我知道你还在介意当年我为了让你回到程家,使用的那些手段,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尽到了我应该做的责任。”   陆衍看都没看他,脸色淡薄。   “事实也证明,你回到程家,才是最优选择。程家能让你的能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也只有你,能接手程家了。”   陆衍有些不耐烦,他看了下时间:“如果程管家只是想说这些的话……”   程管家:“家主要回陆家了?”   “是。”   程管家没问程家该怎么办,只是淡淡地建议道:“时家的小姐也跟了你快三年了,又是疏木小少爷的母亲,你该给她一个交代了。”   陆衍的眼眸沉下,神色厉厉,森然得有些可怖。   “程管家,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如果再管我的私事,我会让你后悔的。”   程管家胸口淡淡地起伏了下:“可是这不是私事了,是程家和时家两个家庭的事,两个集团的事情。”他苦口婆心,“家主应该知道,一个孩子的成长是需要爸爸和妈妈的,但凡缺少了任何一方都是可怜的,您每天固执地告诉疏木少爷,嘉然小姐不是他的母亲,你可曾想过他有多受伤?”   这一句话,像是刺一样地扎到了陆衍的心脏。   准确地讲,他也只有母亲陪伴长大,他的亲生父亲从小到大都没管过他,他看似不介意,但多少还是会介意的。虽然他现在释怀了,但不代表陆疏木就不想要父母双全的日子。   程管家:“疏木小少爷出生身体就不好,明眼人也都看得见,他比一般的小孩要安静自闭,医生说,他很需要家庭的温暖。”   陆衍菲薄的唇勾勒出了浅浅的弧度,有些讥讽,手指攥紧了几分,冷笑着,透着戾气:“程管家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他现在这个样子,和你藏了他有关。”   程管家眉目慈祥:“可是家主也别忘了,是谁千方百计地不要他,抛弃了他,如果疏木小少爷知道了,该多难过。”   陆衍压抑着的怒气,一瞬间涌上了几分,他眸光越发深不可测,他走到了程管家的面前,一把拽起了程管家的衣领,全然不顾程管家是个老人。   他气场阴冷沉戾,手上青筋起伏:“闭嘴。”   短短的两个字,从牙齿缝中挤出。   程管家被他拽的,掐住了脖子,脸色涨红,他还是颤巍巍地拿出了手机,解锁,翻转屏幕,给陆衍看。   屏幕上,是推特的页面,一条推文附了一张照片。   陆衍看清了那张照片,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轮廓分明的下颔线条紧紧地绷起,眸色凌厉。   程管家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有什么……不好呢?言小姐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家主你也该给疏木小少爷一个完整的家了。”   陆衍的眼眸黑得几乎看不到一丝光芒。   他倏然就松开了紧紧钳制着程管家的手,额角有青筋凸起,又隐没了下去,漆黑的眼底寒芒刺目。   他那颗冷硬的心,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住了一般。   难以呼吸。   眸光深深。   他眼前浮现的就只有刚刚看到的那一张照片,照片上,言喻温柔娴熟,比起以前,更加柔美、有韵味,但她却是在为秦让洗手作羹汤,她照顾着秦让的儿子,她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她的温柔写意和幸福,在照片里倾泻得淋漓尽致,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清楚地记得,她有多痛苦,有多冷漠。   陆衍心脏有些疼,但难免的,唇畔扯起的弧度浮现了一点点的讥讽。   说不定,很快,言喻就会再和秦让生一个孩子……   但她当年,却那样不想要和他的孩子。   陆衍发现,其实过去了三年,时间一点都没有抚平他心里的痕迹,和言喻的婚姻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记,难以抚平,反倒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   言喻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脏里。   找不到在哪里,但就在那里,时不时地作疼,提醒着他,她的存在。   三年了,这根刺,是不是早就应该拔出来了。   他还在痛苦之中。   她却早早地脱离了苦海。   而他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   陆衍垂着眼睑,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笑意凉薄,他的一整颗心都是凉的。   *   时嘉然带着陆疏木从二楼下来,陆衍走了过去,牵过了陆疏木,他很少牵陆疏木,陆疏木在被他牵起来的时候,小手还下意识地缩了下。   陆疏木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但是,他今天跟平常有了点不一样,他会停下来,侧眸看下时嘉然,有些犹疑。   时嘉然被他看得稍微停顿了下,温柔问:“疏木,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陆疏木抿着唇,指了指方向。   等到时嘉然给他夹了,他才重新低头吃饭。   陆衍眉头稍稍拧了下,这半年多来,陆疏木很独立,也几乎从不会让人给他夹菜。   不过,陆衍想想也是,他跟在时嘉然身边那么长时间,依赖也是正常的。   等到吃完饭,陆衍就冷淡地让人送走了时嘉然,时嘉然也不在乎,她摸了摸陆疏木的头,然后等陆疏木上了楼,她站在门口,对着陆衍道:“陆衍,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知道的,但是疏木是我的孩子……”她看到陆衍的薄唇翕动了下,抢先道,“你是不是又要说疏木不是我孩子?”   陆衍黑眸冷淡:“的确不是,嘉然,谢谢你了,回去吧。”   他没留给彼此一丝想象的空间。   时嘉然说:“我会回去,但不管怎么样,疏木已经大了,当年既然活了下来,你就不要再不要他了,养小孩子很辛苦的。”   “程管家跟你说我不要陆疏木?”   “当然,不然他为什么会被程管家养着?还有谁会不要他?”   陆衍的手指攥紧了几分,他眸色深深,想到了言喻,那段时间,他在英国,总是时不时地收到言喻想要不要肚子里孩子的消息,她总是恍惚地拿起各种尖锐的物品,他只能匆匆忙忙地赶了回去。   陆衍收起了思绪,冷淡道:“你回去吧,我没有不要陆疏木,他是我的孩子。”   时嘉然也没再说什么了。   陆衍直接上楼,进了陆疏木的房间,陆疏木已经换好了睡衣,坐在床上玩乐高,他听到声响,抬起头,看了陆衍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睫毛浓密纤长,在眼窝下,落了一片阴影,莫名得惹人心疼。   陆衍看了他一会,问:“你今天为什么突然进去商场?嗯?……看到了谁了吗?”   所以吃饭的时候,才有点反常。   陆疏木摇了摇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直接道:“看到了……相册里的女人。”   陆衍眉心重重一跳。   想起的就是言喻。   他心脏沉沉地紧缩了下,心肌梗了一瞬间,黑色的眼眸里浮起了点点星寒,他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最终也只是看着陆疏木,淡淡开口,嗓音却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一般低沉沙哑:“……晚安。”   他转身,抬眸。   陆疏木是不是看到言喻对小星星,还是秦南风做了什么,所以他今天才学着索求了?   *   秦南风的生日趴体小型又温馨,两个孩子在楼下玩,言喻和秦让两个人一起动手,买了一堆气球,又买了花带等,稍微给客厅装扮了下。   之前秦南风的手工贺卡早已经发出了。   等到两人装扮完客厅,再稍微地摆出水果、零食,还有一些热菜,别墅外的门铃也响了起来。   言喻看了眼秦让:“南风的小伙伴们来了,你去迎接一下,我上楼去叫南风下来。”   秦南风已经洗完澡,换好了之前言喻给他买的新衣服。   他乖乖地走了过来。   住家阿姨也抱着小星星过来了,小星星穿着新买的小汉服,笑得很矜持。   言喻弯了弯眼睛:“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呀?”   小星星害羞地捂住了小脸蛋,黑眸明亮。   几人下楼,秦南风看到小伙伴,就飞奔了过去,言喻和秦让一同,招呼了下这些小朋友。   秦父秦母年纪大了,只打了个招呼,露了个脸,就上楼了。   秦南风被小朋友们围在了一起。   有个男生轻声地凑在了秦南风的耳畔夸奖:“南,你妈妈好漂亮,你妹妹好可爱!”   秦南风抬眸,朝着言喻的方向了看了眼。   抿了抿唇,然后点了点头。   一群小朋友欢闹到了晚上10点多,很晚了,他们的家长都过来接人,言喻和秦让把小朋友们安全地送到了家长手里。   两人终于才能松了一口气。   到了快要就寝的时候,秦让去看了下已经躺在床上的秦南风,忽然问道:“今晚许了什么愿望?”   秦南风摇了摇头。   秦让淡然地笑了下,也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顿了顿,然后问:“南风,你……想不想言阿姨做你的妈妈?”   秦南风的黑眸亮了一瞬间。   秦让失笑:“……所以我本来以为你的生日愿望就是要言阿姨做你的妈妈。”   这一次秦南风倒是没有几分犹豫,他安静地看着秦让:“我喜欢言阿姨,也想要让她当我的妈妈,但是我不希望强迫她,爸爸,你也是吧?男人应该要是一个绅士,不能强迫女人,而且我长大了,我不能用生日愿望来要求言阿姨。”   他说着,神情严肃了几分:“爸爸,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你追求言阿姨,必须光明正大地让她答应。”   秦让凝眸,认真地看了秦南风一眼。   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小男孩,因为言喻太美好了,美好到,他的确想用两个孩子的健康成长,而让言喻考虑和他在一起、结婚的可能性。   他呼出了一口气,摸了摸秦南风的头:“睡吧。”   隔壁卧室,是言喻和小星星的房间,小星星躺在了妈妈的怀中,闭着眼睛,但小嘴巴一直没停,一会儿说秦南风,一会儿说今晚的小哥哥们。   然后她忽然又道:“妈妈,今天商场有个小弟弟。”   “嗯?”   “他还看了我一眼,中国男孩。”   “是么?”   言喻没怎么在意,轻轻地拍了拍小星星的肩膀,安抚她:“晚安,小宝贝。”   ☆、069   第二天,陆衍起床的时候,陆疏木已经起床了,他在保姆阿姨的帮助下,自己穿好了衣服。   保姆拉开了窗帘。   阳光照射了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片耀眼的光束,光束里有起伏的尘埃,颗粒明显。   陆疏木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目光盯着那里的光束看着,像是好奇,又像是发呆。   然后伸出了手,轻轻地拢了拢手,仿佛要将那里的光抓住一般,但是合拢了以后,也只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抓住。   有一些阳光,笼罩在了他的脸上,袭在了他的睫毛上。   他的脸色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苍白。   陆疏木抿了抿唇,从床上下来,自己穿好了鞋子。   他刚拉开房门,就看到了陆衍也正从房门出来,陆衍长身玉立,肩膀挺括,一袭黑色的纯手工西服,质感良好,有棱有角,衬托出了他的高大。   他垂眸,漆黑的瞳孔里倒影着陆疏木的小小的身影。   陆衍道:“行李收好了吗?”   陆疏木摇摇头。   陆衍说:“你去收拾吧,我让阿姨帮着你,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   父子俩的话向来少得可怜,一般都是有事情说事情,没事情就安静下来。   陆衍在楼下餐厅坐了一会,等着陆疏木下来吃饭,陆疏木收拾完东西后,下了楼,两人寂静地吃完了早饭,气氛沉闷得让周边的佣人都觉得有些难受。   飞机是中午11点的。   两人吃完早餐过了会,就准备出门了。   门外,有保镖打开了车门,陆衍没问陆疏木,直接抱起了他,陆疏木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不太习惯陆衍的亲近。   陆衍倒没有什么反应,面色淡然,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帮着陆疏木整理好了安全带,保镖将行李搬上了车子,陆衍也跟着上了车。   车窗膜很厚,车内的光线有些暗淡。   陆疏木问他:“我们回中国,对吗?”   “嗯。”陆衍下颔的线条流畅,侧着脸,看了眼窗外。   汽车启动,缓缓地驶离这座古老的、屹立了近百年的庄园,花园里,喷泉喷洒着,阳光落下,折射着浅浅的光泽,水珠莹润,却转眼就在空气中散开。   刚到古堡的大门口,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陆衍面无表情,眸色淡然,抬眸看前座的司机:“怎么了?”   司机拧起了眉头:“是程三叔。”   “不用理会他,直接开走吧。”陆衍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   司机说:“程三叔堵在了前面,不肯让开,他似乎在喊着什么。”   车子的封闭性能好,所以几乎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陆衍抿紧了薄唇,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下了按钮,车窗缓缓地下降。   冷风稍微地吹了些进来。   带走了车厢内的一些温度。   随着风吹进来的还有程三叔带着怒气的声音:“让车上的陆衍给我下来。”   陆衍眉目不动,菲薄的唇显得有些凉薄,他听到了程三叔的声音后,眼底的黑越发浓稠了些,幽深的仿佛看不到底。   程三叔大概知道了陆衍已经降下了车窗,他大步地走了过来,脸色阴沉,眉目寒霜覆盖,咬紧了牙根,额头的皱纹有些深。   “陆衍,你别忘了你信陆!”   陆衍薄唇扬出了点弧度:“然后呢?”   “你太年轻了陆衍,你也太急躁了,你以为短短三年你就可以吞噬掉整个程家吗?你今年才站稳了脚跟,现在居然就想动我和程管家?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程管家的支持,三年前的你,早就被那些叔伯杀死了。”   越是大的家族,越是有无尽的阴私。   程家就像一滩早已经凝滞住的死水,表面覆盖着一层荷花,看似灿烂,却不知底部早已经腐烂。所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吸引着家族内大部分人的视线,毕竟他们都想靠着程家吃一辈子。   陆衍眼眸寒冷了几分,程家就是被这些蛀虫一点点地搬空了。   他刚到程家的时候,不管是旁支,还是远亲,都相聚在了一堂,就是为了瓜分程家这个大蛋糕,程家家主去世了,可是他的几个兄弟都还在人世,他们在程家家主病重的时候就已经蠢蠢欲动,程家家主一撒手人寰,他们更是嚣张,根本就不把陆衍这个早已经被程家放弃的弃子放在眼里,但他们还是以防万一,设计了一个接一个的意外来阻止陆衍回到程家继承家主之位。那时候,他深陷危机,危机重重,如履薄冰,步步惊心,食物要检测是否有毒,汽车要反复地检查刹车和零件,无论出门还是在家都必须随身携带4个以上的保镖,死亡一次次地和他擦肩而过,继任仪式开始前,在他快要上车的时候,黑色的车子忽然就爆炸了起来,碎片携带者热浪扑面袭击;在他换了辆新车的时候,却忽然有铲车失控了一般朝他装来;在继任仪式上,还有不知潜伏在何处的狙击手射中了他前方的保镖。   如果不是他晚了几分钟上车,如果不是司机紧急拐弯,如果不是保镖替他挡了一枪,他这条命早就不在了。   那个时候他无比庆幸,把言喻和小星星留在了国内。程家叔伯们的手段就算再厉害,也难以在治安管理严格的中国皇城脚下制造意外,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将言喻困在了陆家别墅。   他尽最大可能地设置了安全级别,确保陆家别墅的安全。   但没想到,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程家,而是言喻自身。   陆衍回过神,垂眸冷淡地盯着车外面的程三叔,程三叔在一众兄弟之中的权力最小,最没有竞争力,所以三年前,他没有选择和众兄弟站在一起针对陆衍,而是投靠了程管家。   这三年,他也吃香的,喝辣的,生活可美好了。   却没想到,陆衍会突然对程管家发难,他和程管家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受到了牵连,一转眼,就被陆衍狠狠地打入了冷宫。   程三叔咬牙切齿:“陆衍,做人要留一线,程管家当年可是扶持你上位的人,如果没有他,你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做人不可以没有良心,你自己想想,程管家对你的恩情有多少?”   陆衍绷紧了唇线,黑眸幽深。   程三叔:“你畜生不如,过河拆桥,转眼就将给予你无限恩情的程管家踩在了脚底之下!陆衍,你小心别惹怒我,也别惹怒程管家!”他冷笑了一番,“你应该知道你那短命的父亲不仅死得早,身体更是很早就不行了!当年家族里的事情,基本都是程管家主宰的。所以他的能力绝不仅仅局限于你所看到的表面,当年我选择站在你这边,不是因为怕你陆衍,而是怕程管家,你懂么?”   陆衍的轮廓显得冷硬,眉目冷冷,身上的气压低得不能再低。   他当然知道了,程管家其实本是程家的养子,大家族总是喜欢养很多小孩来为自己所用,程管家也只是几十个养子之中的一个,只不过他最出色,所以成了程家家主的左膀右臂。   陆衍的薄唇抿成了锋利的刀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骨节隐约苍白。   他怎么不记得恩情?他如果不记得恩情,现在的程管家还能有那样的权势和自由么?   不管最初程管家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在陆衍刚回到程家最危险的那一个时期里,的的确确救过了陆衍,还为他挡过肩头的枪。   但陆衍这次对程管家动手,已经不仅仅是因为程管家曾在中国做下那些恶心事,更是因为程管家不该把陆疏木当做程家的养子养了整整两年!   程管家也如上一任管家一样,从世界各地收养了几十个孩子和几个婴儿,集体式培养,混乱式教育,他甚至放任孩子们争抢、打架、使心计、甚至不择手段,他遵循丛林法则,赞成物竞天择,他只想在这些孩子当中留下最优秀的、最有心计的孩子,好接任他的位置。   陆衍的指甲陷入了掌心之中,一阵阵疼痛让他有着短暂的清明。   他额角青筋浮起又隐没,当年,他明明见过那群孩子,却一点都没有发现,他以为已经引产掉的婴儿,也混在了那几个婴儿之中,他和疏木因此整整错过了两年。   程管家应该庆幸,他还没有丧失天良,他对包括疏木在内的几个婴儿还算体贴,吩咐了人细心照料,他本人还时不时地亲自照料小疏木。后来,小疏木被时嘉然意外发现了,程管家知道时嘉然喜欢陆衍,他为了搭上时家这条线,不惜编造谎言,他对时嘉然说——“衍少爷不喜欢孩子的母亲,也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不想要,事实上,衍少爷也是为了顾及您的感受,毕竟他和您相亲了,时小姐,如果您在意这个孩子的话,我就把这个孩子送走,您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看到,我不会让这个孩子的存在影响到您和衍少爷的感情;不过,如果您喜欢这个孩子的话,我就继续照顾他,您也可以常常来看他,反正未来您也会是他的妈妈,但现在我们不能把孩子的存在告诉衍少爷,衍少爷很有可能会丢掉这个孩子的。”   时嘉然心地柔软,她看到陆疏木小小的样子就心如潮水汹涌,怎么可能会对陆疏木产生厌恶?何况她在相亲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陆衍已婚了,这个孩子是陆衍在认识她之前有的,也就是陆衍的过去,她是成熟的成年人,自然不会介意那些过往,她能尽力去把握的就是陆衍的未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时嘉然扮演了一年多陆疏木的母亲角色,认真地照顾着陆疏木,直到半年多前,陆疏木发了高烧,她没忍住,又是气又是哭地冲进了古堡骂陆衍没良心,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如果陆疏木出了什么事情,陆衍就会被良心谴责一辈子的。   陆衍想到了这儿,已经不想再听车窗外的程三叔说什么了,他缓缓地升起车窗,遮挡住了程三叔,冷淡地对着司机吩咐道:“开车吧,等会还要赶飞机。”   程三叔气得牙痒痒:“陆衍,你他妈迟早会落在我手里!我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感受!”   车子重新启动,程三叔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陆衍侧眸,低着眼睑,瞥了眼安全座椅里的陆疏木。   他清楚地记得他知道陆疏木是他儿子时候的心情,他原本就没怀疑过言喻肚子里不是他孩子的可能性,也不相信言喻让他喜当爹的谣言,所以,当他赶回去,得知已经做了引产手术、婴儿死亡的消息时,心脏疼得都要炸裂开,像是有无数只手,狠狠地撕裂着他的心脏。   那种疼痛,几乎掩盖过了他的理智。   愤怒的火焰在他胸口熊熊地燃烧,吞噬着一切,痛楚在四肢百骸里流窜,从头皮到脚趾尖都是难耐的疼痛。   当他得知陆疏木是他和言喻的孩子时,那种疼痛再一次袭击,几乎让他痛得晕厥过去。   那时候的他绷紧了牙关,失去了理智,转头就拽起了程管家,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程管家的腹部,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抓着他的头就往墙上撞去。   如果不是时嘉然拦着,他怕是真的早已经打残了程管家。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将陆疏木带到了自己的身边照顾。   但陆疏木这孩子早熟,不怎么跟人亲近,安静,不喜欢说话,陆衍对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两人的关系也一直不怎么亲密。   目前为止,唯一能让陆疏木有些开心的人就是时嘉然了,陆疏木也只会在时嘉然的身边,还会露出一点属于孩子的欣喜。   *   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飞机终于落地在了中国。   一个小时后,陆衍和陆疏木到达了陆家。   陆疏木从没有来过中国,更没来过陆家,但他目不斜视,对周遭环境的改变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板着一张小脸。   陆衍牵着他走进了别墅里。   陆承国和周韵已经听说了陆疏木的存在,陆承国年纪愈大,对孙辈愈是喜欢,他身体仍旧硬朗着,这三年还爱上了健身,看起来越活越年轻了,只是偶尔会想念一下小星星,他也想抱孙子啊。   他慈祥地看着陆疏木,笑道:“这就是疏木啊,来,爷爷抱抱你。”   陆衍摸了把陆疏木的头,示意他过去。   陆疏木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周韵对陆疏木的感情很复杂,她干脆就不主动对陆疏木示好,什么也不说,就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笑着看陆衍。   但渐渐的,她眼眸也有了些泪水。   她都三年没见到陆衍了,这几年陆衍一直只跟承国见面,却从没有跟她见面,她抱怨,生气,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儿子?!但这一次,她的抱怨没有一点用处,连一贯宠爱她的承国都不肯为她说话。   周韵是真的委屈,现在猛然见到了陆衍,她鼻子一下泛起了酸气,控都控制不住。   陆衍见陆疏木不愿意,他也没有强迫陆疏木。   饭后,陆承国让陆衍去书房谈事情,陆衍看了眼正在看电视的陆疏木,陆疏木却难得开口说话了:“你去吧。”   陆衍菲薄的唇扬了淡薄的弧度,眉心微动,往二楼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周韵和陆疏木,周韵有些别扭,但还是给陆疏木倒了一杯牛奶,陆疏木没有理会她。   周韵心生不喜,她安静了一会,突然问:“你……妈妈呢?”   陆疏木看电视的视线微微一顿,居然理了周韵:“在英国。”   “英国?”周韵眉心重重一跳,心脏悬了起来,跳动的速度有些快,她可没听说陆衍和言喻和好了!更何况,当年闹成那样,她就不相信还能复合!   “……你妈妈是谁?”   陆疏木抿了下唇,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在眼窝下有了小小的一片阴翳:“时嘉然。”   “时嘉然……”   周韵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发现她根本就不认识,但心里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言喻就好。   陆衍和陆承国谈完事情,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让陆疏木先去休息,调整时差,他出了陆疏木的卧室,看见了周韵,陆衍喊住了她:“妈。”   周韵正敷着面膜,两只白皙的手不停地搓揉着,她在保养手,她没回答,只是抬眸朝着陆衍的方向看。   陆衍抿紧了唇:“妈,我希望你不要再怀疑疏木的身世了,他就是我的孩子。”   周韵把面膜揭了下来,绷紧了唇角:“你是不是怪我当初怀疑了?阿衍。”她放柔了语气,双手紧紧地攥起,“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言喻,我还是那些话,她爱的是程辞,那她为什么要嫁给你?她根本就是居心不良!还有哪一个好女孩,好太太,会随便地跟其他男人那样暧昧,你真的相信她跟那个秦律师没有任何亲近的关系吗?”   陆衍两腮的线条越发冷硬,心脏被什么东西啃噬掉了一块肉一般。   “阿衍,当年那个孩子活下来是个意外,谁能想到他会活下来,还会被程管家带走!三年前一片混乱,我一直以为孩子没了!”   “你是不是觉得是我逼迫言喻去引产?”周韵咬着下唇,眼圈红了几分,“我说过了,言喻她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几次想要伤害肚子里的孩子,你收起了所有能伤害孩子的工具,但那一次,她故意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就是为了不要孩子,流了很多很多血,她下了狠手,所以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保不住,还会危及言喻的性命,所以我才选择了引产!”   “阿衍,你明白吗?言喻真的不是良配!她心太大了,她也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你们就像现在这样,各自分开,不是很美好吗?我听说你找了个新女友,她叫时嘉然是么?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听到了周韵说的这些话,陆衍眼底深不可测的寒冷漩涡一点点地刮起了寒风,他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他有些阴冷地盯着周韵。   直到周韵脸色变白。   他才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周韵手心濡湿了一片,她气得咬紧牙根,鼻子一酸,差点又气得委屈哭了,她怎么养出了个这么奇怪的儿子?陆衍以前不这样的,都是和言喻结婚了以后才变成了这样。   *   言喻给秦南风过完生日,就回到了利兹继续工作。   律所一个专攻国际经济法方向实务的律师突然急需另外的律师加盟,他手里有个紧急案子。   他找了一圈,最后找上了言喻。   言喻想婉拒,但这个律师Mike又帮过言喻许多,言喻犹豫了半晌还是答应了。   她犹豫的原因是,Mike的案子需要去中国出差。   Mike说:“言,你是中国人,你肯定了解中国人,拜托你了。”   这个案子是关于国际合同买卖中涉及的侵犯知识产权问题,言喻是作为被起诉侵权的一方,而起诉侵权的那一方是……陆氏集团。   言喻抿紧了红唇,眸光深了几分,呼吸下意识地停滞了下,她捏紧了那张薄纸:“……陆氏集团现在的当家人是谁?”   Mike拧了下眉头,翻阅了下卷宗,慢慢地读出谐音:“承国……陆?”   闻言,言喻的手指才缓缓地松了几分。   也对,陆衍应该在程家才对,这几年,她没有主动关心过陆衍,却还是难免听到和陆衍有关的消息,程家新任家主雷厉风行,家主和时家千金好事将近……   她弯了弯唇,将多余的杂念抛在脑后,既然答应了,那就好好完成这份工作。   *   中国人的生意大多数离不开酒桌,也离不开会所玩乐。   陆氏集团这次的侵权起诉并不单纯地只是想要赔偿,更重要的是想立一个靶子,好让其他人看看陆氏集团对专利权的重视,所以那边直接拒绝了律师的和解请求,想要法庭上见,但对于被诉方来说,当然是和解第一。   Mike和言喻给陆氏集团递了好几次的邀请函,都没有回应。   这天,Mike给了言喻一个邀请函:“陆氏集团会派负责人参加这个宴会,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这个宴会是圈内一个时尚女魔王办的慈善晚宴,也算是圈内的一个大型宴会了。   言喻是为了工作去的,只是穿了条削肩黑色裹身裙,简单,但又完美地衬托出了她的身材。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衍。   ☆、070这章七千字   到了现场,言喻、Mike和一个女实习律师对现场的人基本不认识,所以就只好先在旁边等着。   台上的明星一个接着一个节目表演,灯光炫目,舞台效果强,言喻从一旁路过的侍者手上,拿过了一杯红酒,抬眸,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台上的表演。   Mike去前面的座位上看了一圈,然后朝着言喻走了过来。   言喻浅浅地啜了口红酒,眉梢微扬,笑着看着Mike。   Mike耸了耸肩膀,无奈道:“消息有误,陆氏集团的那个座位上并没有人坐着。”   “陆氏集团没人来吗?”   “是啊。”Mike拧了下眉头,“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做无用功了,那就放松地玩一玩吧,享受当下。”   言喻笑了下:“我还以为陆氏集团会派负责人过来。”她本来就没想过,陆承国会出席,就算陆承国出席了,她也不打算用这种小事去叨唠他。   Mike属于当下享乐主义者,既然无法完成工作任务了,那也不能白来,他开开心心地沉浸在晚宴的欢乐之中——勾搭美女去了。   实习律师也很快就结交了新朋友。   徒留言喻安静地坐在一旁,她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酒,眼睛就盯着台上的明星看。   节目快要结束了。   言喻的目光忽然微微顿住,那个人是许颖冬,她倒是没想到,过了三年,许颖冬居然进了娱乐圈,不过看样子,又是靠着家里的背景,即便是靠着背景,她还是现在这样火不起来的德行。   言喻收回了视线,无聊地摸了把自己的耳环,她低头,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手机,她点开微信,发现秦让给她发了张照片。   她这几天临时出差,小星星留给了保姆阿姨照顾,秦让主动说他有空,会去利兹看小星星。   言喻接受了他的好意,也是因为她实在不太放心小星星。   言喻点开秦让发来的照片。   小星星已经睡着了,她的头上戴着可爱的小睡帽,有着漂亮的太阳花边,毛茸茸又软萌,帽子下是浓密卷翘的睫毛,她的鼻子小巧,鼻尖微微翘起,显得精致,小粉唇微微张着。   言喻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像是荡漾的湖水,难以自己平静。   她白皙的手指微动,发出了一行字:小星星午睡了,她今天中午要你哄她睡觉了吗?   秦让发来了一条语音。   言喻有个随身携带耳机的习惯,她插上了耳机,秦让噙着浓郁笑意的声音传来:“你猜她睡了没?”   他的声线是标准的低音炮,嗓音低沉优雅,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大提琴声幽幽响起,戴上了耳机,这种冲击感觉就越是强烈,仿佛随着他声带的震动,言喻的耳膜和头皮也跟着酥麻了一般。   秦让紧接着又发来了一个小视频。   视频里的小星星闭着眼睛,秦让的嗓音从一旁传来:“我的小天使,你睡着了吗?”   小星星还是闭着眼睛,睫毛轻轻地动了动,她粉嫩的唇畔扬起了一点点弧度,像是偷笑,她软软地说:“你的小天使已经睡着了。”   秦让:“真的吗?”   “对啊。”   “那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爱你的小星星。”小星星忽然睁开了眼睛,抱住了正在录制视频的秦让,秦让结束了录制,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言喻笑弯了眼睛,越发地想快点完成这个工作,好回到利兹,回到小星星的身边。   言喻一直没注意到的是,前面原本空了许久的陆氏集团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眉目凛冽,面无表情,薄唇冷淡,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线条又流畅,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看都没看台上的表演一回,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和冷漠。   他漆黑的瞳孔里,是翻涌着的深海涛浪。   秦让忽然给言喻拨了一个通话,言喻站了起来,她怕遮挡住后面的人观看节目的视线,她已经尽量地压低了身子。   但路过第一排的时候。   陆氏集团位置上的男人,还是目光如鹰地看了过去,他的眉目看似不动,下颔的线条却不复流畅,显得生硬冷漠,两腮的肌肉有些鼓起。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早已经用力得骨节苍白。   言喻走进了洗手间,靠在了洗手台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下,接起了视频通话。   秦让抱着小星星,出现在了屏幕上。   小星星笑弯了眼睛,甜甜地大叫了一声:“妈妈!”   言喻笑了:“宝贝。”   “妈妈,我好想好想你,有这么这么多地想你。”   小星星扒拉着白嫩的手,可爱地比出了一个大圈圈。   言喻眼里水波潋滟:“妈妈有全宇宙这样想你。”   “妈妈,我是闪亮的星星吗?”小星星经常冒出这样天真的童言童语,她保留了所有的天真和浪漫,喜欢星空,喜欢花,喜欢宇宙,喜欢草。   “对。”   “为什么我不觉得我是星星?”   言喻刚想怎么回答,秦让就开口了,他说:“因为星星自己就在星群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和美好。”   他是对小星星解释的,但是深邃的温柔的眸光却一直看着言喻,仿佛他说的星星是在指她一般。   小星星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她对着秦让勾了勾手指,仰着头,扒拉着秦让的肩膀,亲了他一口:“秦叔叔,你有没有想妈妈啊?”   秦让幽黑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深邃,他反应了过来,捏了捏小星星可爱的脸颊,还真是他的小助攻啊!   言喻对上了秦让的视线,心跳快了一瞬间,有些不平稳。   秦让的声音温柔似是春水:“想你了。”   言喻的胸口,久违地涌上了一股不知从哪来的温热,是春天的水流,是温水迢迢,一点点地给予了她温度。   她抿了抿唇,漂亮的嘴唇扬起了点弧度:“秦让,小星星调皮,你也跟着闹啊。”   秦让闻言,什么都不说,但那眼神却专注得让她心跳不稳。   男洗手间就在女洗手间的隔壁,门口处,靠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男人五官英挺,眉毛乌黑,眼眸若点漆,薄唇似刀片。   他在廊灯下,微微垂着头,几缕头发垂落,在他深邃的脸颊上,落了深深浅浅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让人隐约地感到愤怒,和绝望。   他修长的右手把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然后,慢悠悠地“咔擦”一声,点燃了火焰。   幽兰色的火苗轻轻地跳跃着,微弱的光,一瞬间照亮了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瞬间就又熄灭了。   可是就那一瞬间,就让人隐约地看到了他脸上的落寞和隐忍。   这三年,他时常会想去找言喻,但内心又苦苦煎熬,他忍得难耐的时候,就盯着言喻和程辞的合照看着,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别再犯贱了,她根本就不爱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今天,时隔三年,再次看到言喻。   时光这种东西就很玄乎了,她在指缝间流逝而过,一定会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留下刻痕,区别就是,有些人的刻痕是杀猪刀留下的,有些人的刻痕却是美容刀留下的。   言喻身上的刻痕就是美容刀一笔一笔雕琢出来的。   她变得越发有韵味了,丰盈的胸口,鼓起来的弧度勾勒出引人遐想的诱惑,在纤腰处却一下又收拢了起来,极细极细。   黑色的修身长裙衬得她的皮肤白得耀眼,走动间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白皙长腿,会让人忍不住想一窥究竟。   陆衍微微眯起了眼眸,看来,这三年她过得很好,他抿紧了薄唇的线条,既为她开心,又有些自嘲的疼。   开心她过得好,自嘲的是,原来只要她离开了他,就可以过得这样美好。   言喻正在和秦让通话,那话里的娇俏和喜悦对于秦让来说是甜如蜂蜜,对于陆衍来说,就有点像是砒霜。   还有小星星,他也三年没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变成了漂亮的小姑娘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这个爸爸了?   陆衍胸口起伏了下,呼吸平稳了下紧缩发疼的心脏。   言喻为什么要回来?回来了又要做什么?不是走了么?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地走远点,为什么又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站直了身体,微微收敛了眼睑,收起了打火机,漫不经心又显得冷淡地往外走去。   言喻挂断电话,洗好手,从洗手间出来后,走廊早已经空空荡荡的,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一般。   不知何处而来的穿堂风,带来一股蹿上脊背的寒冷。   *   言喻回到了宴会大厅,慈善晚宴似乎到了最后的一个环节——每个嘉宾进大厅的时候,都领了一个号码牌,大屏幕上滚动着号码牌,今晚会抽取三个号码,三个号码所对应宾客就要捐赠一样东西,用于拍卖。   主办方认为,今晚来的人非富即贵,捐赠东西既可以达到做慈善的目的,也达到为捐赠者宣传的效果。   言喻没想到的是,混进来的她却被抽中了。   她没打算今晚要捐赠,事先也并不知道有这一个环节,所以被抽中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愣了愣,侍者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微笑道:“女士,您今晚要为慈善捐赠什么呢?”   言喻咬了下唇,灵机一动,将自己的耳环摘了下来,放在了侍者手上铺着丝绒布的盘子上。   虽然她的耳环是限量版的,但跟其他人有备而来的捐赠相比,还是输了一大截。   言喻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只是有些心疼那副耳环。   因为上面还刻着她名字的缩写。   *   接下来的宴会,言喻被好几个男人缠上了,方才的捐赠环节,摄像头几次扫到了她的脸,她又是单身一人来参加宴会,那些来猎艳的男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等美人。   等她好不容易甩了这些男人,宴会结束了,言喻却又发现她联系不上Mike和实习律师了。   Mike是男人,她还没什么好担心的,实习律师Jane却是一个只有21岁的华裔小女孩,才刚刚进入社会,没有什么社会经验。   言喻给她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通。   过了一会,实习律师给言喻打电话了,言喻接通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背景音有些乱,实习律师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惊慌:“言,帮帮我,我在楼上的包厢……”   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忽然挂断了,只留下一阵短促的嘟嘟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言喻拧了下眉头,楼上的包厢?   她深呼吸,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往酒店楼上一层跑去,楼上的包厢那么多个,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一个,只能一个个地试探过去。   如果实习律师出了什么事情,言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板交代……毕竟这个实习生是合伙人的表妹,这次跟着她来中国,也就是来玩玩。   言喻一路被骂了过去,她胸口起伏,接着推开了一个新的包厢门,镭射灯闪烁,灯光刺眼,包厢里的光线格外阴暗,言喻微微眯起了眼眸,避开光芒,然后轻声地道:“你好。”   在她推开门的时候,包厢里的大部分人就都已经纷纷朝她看了过来,方才的笑声和说话声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了。   言喻却仿佛感觉不到这种尴尬和难堪一般,她的眸光立马扫视了包厢一圈,眼眸微微定在了某一个地方,看到了被人拽着的实习律师Jane。   Jane的头发很乱,身上像是被人泼了什么一般,衣服上有些湿漉漉的脏渍,她也看着言喻,慌乱惊恐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希望:“言,救我。”   她的话音刚落。   包厢里倒是有不少人稀稀落落地大笑了起来,就像是对她的话感觉到好笑一般,一个弱女子赶着过来救另一个弱女子?   言喻深呼吸了下,走了进去,将包厢门轻轻地掩上。   包厢又重新各自热闹了起来。   言喻笑着道:“抱歉各位,Jane是我的妹妹,她年级小,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得罪各位的……”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押着Jane的男人就冷笑了起来:“你的妹妹的确得罪我了,所以你想怎么样?”   在场的这些人应该都是本城有权有势的那一拨人,言喻笑:“不知道我妹妹怎么得罪各位了?”   那个人笑了:“你妹妹自己闯进了这个包厢里,闯进了又要装纯,还在我脸上泼了一杯酒,你说该怎么办?”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啊,你说该怎么办?敢这么下我们面子的女人还没出生呢。”   言喻眼眸里的光未动,提议道:“不如你也给我妹妹泼几杯酒?”   那人冷笑:“泼了,怎么够呢?”   他说着,又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般,又从桌面上抓了一杯酒,朝Jane的头上淋了下去,Jane的眼睛紧紧地闭上,酒水狼狈地从她的眼睛睫毛处滑下,她被呛得不行,尖叫了起来。   她的尖叫只换来了周围富二代的大笑声。   言喻的指甲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她还是个孩子。”她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不如我给各位喝个酒赔罪?”   “可以啊。”那人看清了言喻的脸,十足十的美人,五官精致妩媚,再一看那身材,足够让男人销魂了,他将Jane狠狠地推倒在了地上,从桌面上抓起了一杯酒,笑:“美女喝下这杯怎么样?”   按照言喻对富二代们狗性的了解,那杯酒里面肯定混了不少东西。   有人笑嘻嘻:“卧槽,你他妈刚刚不是在里面吐痰了吗?刚刚不是还有谁往里面塞了烟蒂,你让美女喝下去?有没有良心?”   那人笑:“不喝也可以啊,过来坐我大腿上。”他说着,脸色倏然变得凶恶,“砰”一下踹了下桌子,“不然你和你妹妹谁也不许走出这个包厢了。”   言喻的指甲在掌心中陷得越发深了。   她只能期望着,Mike快点看到她发的信息,快点上来。   言喻抿紧了薄唇,她睫毛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下,镭射灯继续在包厢里的扫射着,言喻的瞳孔却猛地瑟缩了下。   她薄薄的下唇,像是要被她的牙齿咬碎了一般,掌心的肉仿佛已经渗透出了皮肤。   她望着一个方向,心脏跳动的速度也有些紊乱。   刚刚镭射灯扫过的时候,是错觉么?她看到了陆衍,他的神情冷漠,漆黑的眼底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潭,漫不经心又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淡。   言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就是前夫,是过去曾经结过婚的人,已经过去了三年,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他们现在就只是彼此的陌生朋友而已。   陆衍的表现也像极了两人不认识一般,明明言喻已经被那些人逼迫,被那些人嘲笑,那些人看她就只是个弱女子,甚至有人突然动手,拽住了言喻,就往那边拖了过去。   言喻甩开了那人,下意识地就扬起手掌,给了对方一巴掌。   这一巴掌彻底把对方激怒了:“臭婊子!”   傅峥也在,慈善晚会后正好有个他表弟朋友的生日聚会,他看陆衍心情不好,就拖了陆衍来玩,却没想到这群孩子玩得这么混乱。   他俊朗的眉目浮上了些许担忧,眼眸里有些深意,低声对陆衍道:“阿衍,真不帮忙?毕竟是言喻。”   他说着,转过脸,仔细地盯着陆衍的脸,不肯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丝情绪的细微变化,但陆衍仿佛像是早已经不在乎言喻了一般,脸上除了冷漠,就只剩下更深的冷漠,甚至带了隐约的恶意。   陆衍菲薄的唇动了动,懒散地给自己的啤酒里加了冰块,他像是笑了笑:“关我什么事?”   傅峥眉间的折痕越发深,盯了陆衍看了好一会,然后也笑了起来:“还真是无情浪子。不过这样也好,说明你真的放下了,作为兄弟,替你高兴。”   言喻已经被人按着了,那人想强迫她喝下那杯混杂物。   陆衍却还是毫无反应、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拿出了手机懒散地玩着。   傅峥笑了笑,阿衍大概真的放下了吧,只不过,阿衍可以看得下言喻被人侮辱,他可看不下去。   傅峥站了起来,轻轻地抬起了脚,却猛地一下踹了桌子,剧烈地“砰”了一声,吓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傅峥的脸孔暴露在了灯光下,他表情冷肃:“都他妈玩什么呢?这么欺负女孩子!王成,你他妈给我放开那女孩。”   抓住言喻的那人叫王成,他声音颤了下:“傅哥……”平时玩得更厉害,也不见得傅峥就会来阻止,难道傅哥认识这女人?   傅峥还想说什么,他身旁的陆衍也站了起来,黑眸盯着王成抓着言喻的手,他平移着视线,对上了言喻的视线,他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没有躲闪,也没有看很久。   言喻心尖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得酸疼,这是陆衍。   傅峥心想,阿衍还是没忍住。   但他没想到的是,陆衍是真的不在意,陆衍从一旁的沙发上,抓起了自己的黑色羊毛大衣,声音凉薄地哧了声:“你们继续玩,我走了。”   他迈开长腿,在离开包厢之前,眼神也没有一瞬间是落在言喻身上,带着极度的无情和冰冷,言喻的一切都不再和他相关。   不管她是好,还是坏。   傅峥心里骂了句脏话,不敢去看言喻的表情,人家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成了这样,曾经爱过的前夫明明可以救她,却一点都不在乎她,不愿意帮忙,他怕在她脸上,看到心碎的情绪。   傅峥快刀斩乱麻,直接将言喻和Jane带出了包厢,还给了几个参与的人,一人一脚:“臭小子,你们他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就他妈敢动手欺负人家女孩子?”   留下包厢里的人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想起了什么:“卧槽,难怪我刚刚觉得后来进来的美女眼熟,记得当年陆家的婚礼吧,婚礼上不是有照片?那个在婚礼上抛下陆哥的女人就刚刚那个美女啊!”   “什么?她是陆哥的前妻?……那为什么陆哥刚刚没出手,还那么冷淡地离开了。”   “都说是前妻了!她和陆哥又不是和平分手,陆哥有了新女友,又不是傻,还会去帮给他戴绿帽的前任么?”   *   走廊上,言喻弯了弯唇角:“傅峥,谢谢你。”她深呼吸了一下,总算能放轻松了。   傅峥也笑:“没事,小事情,以后让你妹妹不要再来这么混乱的地方了。”   Jane连忙点点头。   傅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阿衍他刚刚……”他还是想替陆衍解释,言喻心脏疼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却毫不在意:“没关系,我不在意,我和他现在本来就没关系了。”   傅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这三年,过得好吗?”   言喻眉眼弯弯,笑如春风:“挺好的,你呢?”   傅峥笑:“再好不过了。”   傅峥还真是让人羡慕,不管结婚多久,爱了多久,他提起太太,提起婚姻,永远都是一副仍旧深爱,并永远都爱不够的样子。   傅峥问:“小星星是不是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   “对。”言喻问,“你家的宝宝来了吗?”   傅峥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下:“去年生的,是个小子,可皮了,把我们夫妻折腾得狠了。”   言喻眼底的笑意更深:“等我抽个时间,去你家里看看你的儿子。”   “好啊,小星星这次没跟你回来?”   “嗯,我就是来出差的,一周后,还要回去。”   走廊尽头的男人听到了这,直起了腰,慢悠悠地穿好了羊毛外套,往楼下走了出去。   *   言喻一整晚都睡得不好,梦里全都是陆衍,醒来的时候,她的后背都濡湿了。   天色已经亮了。   言喻下床洗漱,订了酒店早餐,她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Jane打来的电话。   言喻接听了。   Jane:“太疯狂了,言,我本来想找人去打一顿昨晚的那个咸猪手,没想到,那个咸猪手已经被人打了,鼻青脸肿,听说手腕的骨头都被打裂了。”   言喻微怔。   “好可惜啊,昨天晚上那个男的真的是气死我了,没想到我连亲自打他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也好,他的仇人打他打得可狠了,看得我超级解气!”Jane眸光闪亮,继续道,“还有哇,言,慈善晚宴主办方公布了拍卖品拍卖价格,天啊,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买了你的耳环,居然花了7位数?!是不是傻!那副耳环买的时候才1万多吧?”   七位数?   言喻也被这个数字惊讶到了,她又不是明星,也不是什么有影响力的人,居然能拍卖出这样的价格,她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链接,想去看是谁拍卖下了她的耳环。   但网页上显示的拍卖者,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071   言喻抿唇,睫毛微微垂下,神情有些愣怔,但她眉心轻轻一动,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   陆家老宅。   陆衍昨晚的事情处理得晚了一些,早上就起得晚了些,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瞥了眼闹钟,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他站在床尾,开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下去。   再找了衣服,进去浴室冲澡,换衣服。   他走到了衣柜前,修长的手指在一排领带上滑了过去,随机地取出了一条颜色差不多的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打好了结。   眸光却停顿在了最边缘的一条领带上。   他抿着唇,微微眯起了眼眸,那条领带曾经是言喻最喜欢他带的一条。   陆衍收回了目光,打量了镜中的自己,转身打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他在路过陆疏木卧室的时候,下意识地停顿了下,然后伸手,拧开了门把,推开门进去。   陆疏木坐在地毯上,他的面前是摆得很高很高的积木,他抿着唇,眸光认真,安静仔细地继续搭上积木。   他明明听到了开门声,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安静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陆衍敲了敲门板:“陆疏木,你吃早饭了吗?”   陆疏木没有回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正在他房间里收拾卫生的阿姨补充道:“小少爷吃完了呢,他已经调整好了时差,早上6点半起床的。”   陆衍抿了抿唇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转身要下楼吃饭。   陆疏木却忽然叫住了他:“爸爸。”   陆衍眉心微动,转过了身,陆疏木的手上拿着一个盒子,他漆黑的眼眸抬起,对上了陆衍的瞳仁。   陆疏木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是一个碎钻耳环,流苏式,上面有个小星星。   他抿着唇,安静地说:“你的。”   陆衍垂眸,盯着盒子里的耳环看了半天,眼瞳里情绪千变万化,又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唇畔的弧度轻轻扬。   走了过去,蹲了下来。   从陆疏木的手上接过了那个盒子,取出了耳环,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个星星,他喉结无声地滚动,薄唇轻轻动,无声地道——小星星。   他翻转了一下耳环,在细节处,看到了言喻的名字缩写:YY。   陆疏木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衍看,不知道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阿姨解释说:“这是今天早上有人送来的,说是您昨晚在慈善晚宴上拍下的。”   陆衍点了点头:“嗯。”   陆疏木的记忆力很强,他抿紧了唇,眼眸漆黑,眼窝下有些浅浅的阴翳,明明每天早睡早起,但他看起来还这么小,就有了黑眼圈。   那天在伦敦中央商场,他在那个中国女人的耳朵上,看到了这个耳环。   陆疏木还是盯着陆衍看,等到陆衍抬起眼皮,和他的视线对上的时候,陆疏木才垂下了眼睑,继续玩积木。   *   陆衍吃完早餐,就要去公司。   陆疏木站在了楼梯口,穿着小西装,眼眸很黑,他说:“爸爸,我想要新积木。”   陆衍拧眉:“我让人送过来?”   陆疏木没有回答,抿着唇,睫毛浓密,看起来有些倔,他一般不满意的时候,就会沉默不说话。   陆衍眉间折痕更深,他抬起手,看了下时间,淡淡道:“那你现在跟我走,先去公司,然后我让人带你去商场,你自己挑选。”   陆疏木闻言,平静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陆衍有些无奈,捏了捏眉心,真不知道陆疏木这么拧巴的性格像谁。   陆衍回到陆氏集团,直接走的总裁专用电梯,但还是吸引了很多的目光,聚焦了不少的热度。   毕竟他已经有三年没出现在陆氏集团了,这一次出现,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更是引起了话题度。   陆衍的余光瞥到有人拿起了手机,抿紧了薄唇,对着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立马过去,让那些工作人员停止拍照,并删掉照片。   陆衍工作的时候,陆疏木就安静地看书,他认识的字已经很多了,过了一会,他就会自觉地休息一会,跳下沙发,走到了落地窗前,眺望着楼下的人流。   办公室的楼层很高,往下猛地一看,有些眩晕。   陆疏木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看了许久,忽然,眸光微微定住,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转过身,对着陆衍道:“爸爸,我要去买积木。”   陆衍的手指正在键盘上翻飞,他看都没看陆疏木,淡淡地按下了按钮,让秘书进来,他下颔的线条流畅:“李秘,你带他去对面商厦去买他想要的积木。”   李秘书点点头,他对着陆疏木微笑,伸出了手,想要牵陆疏木。   陆疏木抬眸看他,瞳仁漆黑又漂亮,但摇了摇头,不让他牵手。   陆衍的余光瞥到了陆疏木的动作,菲薄的唇动了动:“李秘书,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你就看着他就好,如果有需要碰他的话,你提前问下他的意见。”   李秘书怔了怔,还真是个有个性的孩子。   尽管只是去对面商厦买东西,但是李秘书还是带了两个保镖保护着陆疏木,毕竟陆疏木就是一个金宝贝,如果弄丢了或者有损失,他可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   Mike约了言喻在陆氏集团对面吃饭,两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这是一家火锅店,Mike还没有吃过,言喻给他点餐,为了考虑他的口味,只点了菌汤。   言喻说:“这是推特上让外国人欲罢不能的中国火锅。”   Mike很捧场,夸张道:“哇,听起来真让人心动,中国美食真的好多。”   言喻弯了弯眼睛:“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吃到更多的美食。”   服务员拿出了餐具给言喻,言喻用开水烫了烫餐具,也帮着Mike烫了烫,Mike有些歉意:“言,昨晚的事情太抱歉了,喝得有点多,手机掉了,又陷入了温柔乡。”   昨晚没有造成大恶果,言喻并不会过多苛责Mike。   她笑了笑:“没关系的,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昨晚我缺了绅士风度,幸好你们俩都没事,不然我回到律所,要被骂惨了。”Mike耸了耸肩,保证道:“下次我一定不会单独抛下你。”   “好啊。”   服务员先上了果汁,言喻搅拌着,笑了笑:“陆氏集团这件事打算怎么办?就打官司?陆氏集团那边的态度,似乎是不打算私下和解。”   Mike说:“只能这样了,不过我打算今天再试一试,我听前台说,他们的总裁今天来办公了。”   “你有预约吗?”   “没有。”Mike很乐观,“所以才说碰碰运气。”   锅里已经渐渐沸腾了,言喻下了点肉进去,肉不停地翻滚着,烫一烫,就能捞起来吃了,鲜嫩肥美,入口即化。   Mike一吃到嘴里,就睁大了眼睛,动作微微停顿:“唔!”   他嘴里吃着东西,没办法说话,就竖起了大拇指,外国人就是这样热情,对于赞同的事情,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夸奖。   言喻笑弯了眼睛,撑着下巴,被Mike逗得不行。   火锅店的进门处,站着一个小男孩,他幽黑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窗户旁边的言喻,微微抿着唇。   他的目光落在言喻的耳朵上,有些远,他看不她现在的耳环了。   火锅店的服务员也有些茫然,她看到陆疏木,想问他来吃什么,转眼又瞥到陆疏木身后人高马大的保镖,那些话绕了一圈,又收了回去。   李秘书低头,笑着问:“小少爷,您不是想买积木吗?积木在楼上呢。”   陆疏木抿着唇:“我现在想吃火锅。”   “这个时间点?”李秘书看了下手表,饭点的确快到了,但是陆总只让他带着小少爷来买积木啊,何况外面的火锅店他也不敢让陆疏木乱吃,如果吃出什么毛病,他就要背负责任了。   但陆疏木属于主见很强的小孩,他说要吃,他抿着唇,就走了进去,李秘书拧了下眉头,心里叹了口气,也只能跟着进去了。   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只能继续站在外面。   李秘书对着保镖道:“你们守在旁边吧,别影响人家生意,顺便,你们通知一下陆总,说是小少爷想吃火锅,问下陆总午餐想吃什么?”   他吩咐的期间,陆疏木已经直直地朝着言喻走了过去。   他站定在了言喻面前,在言喻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小小的心脏倏然用力地跳了下,手心都是黏糊糊的汗水,他抿紧了唇,黑眸幽深,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喻。   言喻正在笑,忽然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就走到了她面前。   言喻垂眸,和小男孩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下,当她看到小男孩的黑眸时,微微愣怔,心尖瑟缩了下。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孩子的眼睛,会像他眼睛这样,几乎不带任何的情感,没有任何的波动,全然的平静,却又像是缀满星光的夜空,深邃寥廓,让人心生悸动。   她的视线逡巡过男孩子的五官,然后又重新地回到了他的眼睛上。   这孩子的五官生得可真好。   言喻自己是个妈妈,所以对孩子总是格外温柔,她不自觉就柔和了眉目,像是春水,碧波荡漾,柔情满溢。   她弯了弯唇:“小朋友,你怎么了?找我有事情吗?”   陆疏木点了点头,他的唇角抿起:“火锅好吃吗?”   言喻愣了下,她没想到这个孩子会问她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Mike就大笑了起来,他竖着大拇指:“好吃!当然好吃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陆疏木没有看Mike,他的目光一瞬间都不肯离开言喻,他睫毛翕动了下,很不客气地道:“要。”   Mike也愣了下:“你真的想跟我们一起吃?”   这是个小朋友诶。   言喻笑了起来,眼角泛出星点笑意,她眉眼更加柔和,靠近了陆疏木几分,柔声道:“你的父母呢?”   她莫名地觉得这个小孩合眼缘,又莫名地心生欢喜,她也没多想原因,毕竟这么好看的孩子,讨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陆疏木黑眸干净,他小脸白皙,他盯着言喻的眼睛,说:“他们在工作。”   “你一个人吗?小朋友一个人不可以乱跑的哦。”言喻笑,“你父母在哪里工作,我送你去找你父母吧,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哦。”   她话音刚落,正准备带着陆疏木去找父母,抬起眼眸,就看到李秘书急急忙忙地奔向了她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李秘书喊道:“小少爷,别乱跑。”   男孩子理都没理他,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往言喻的方向靠了过去,他摇摇头,轻声道:“我不跟他走。”   言喻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安抚,她去看李秘书,迟疑地拧了下眉:“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他看起来似乎不太愿意跟着你。”   李秘书是后来跟着陆承国的,他不认识言喻,自然不知道言喻是陆衍的前妻,他站定在了言喻的面前,礼貌地微笑道:“不好意思,小少爷他可能对您特别有好感。”   李秘书在陆氏集团工作这么久,又是总裁办秘书,早就是人精了,一眼就看出了言喻眼里对他身份的质疑和戒备。   他唇畔的笑意更深。   李秘书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又下巴轻扬,指了指对面的大楼,说道:“我是陆氏集团总裁办的秘书,这是我们总裁的儿子,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带走他。”   李秘书解释完,就没再看言喻,直接蹲下,眸光和陆疏木平视,他耐心地道:“小少爷,你不能任性哦,不然陆总要生气了,何况男子汉要言而有信,你说过要过来买积木,然后就回去的,如果你想吃这里的火锅,你跟陆总讲了后,陆总会带你过来吃的。”   陆疏木抿着唇,睫毛纤长浓密卷翘,他有些迟疑。   Mike听到这些话,眼睛一亮:“陆氏集团?陆总?是对面大楼的那个陆总吗?”   他过于兴奋,眼里的亮光让李秘书生了点不喜。   李秘书谨言慎行,不再回复Mike。   几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言喻猝然苍白起来的脸色,她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下,琥珀色的瞳仁闪了闪,抿紧了唇线,绷直了两腮的线条。   小小的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言喻觉得呼吸有些急,陆氏集团总裁的儿子?是陆承国……还是陆衍……?   她睫毛颤动了快了几分,连同心脏都仿佛跟着睫毛颤动着。   陆疏木抬起了眼眸,他看到了言喻有些苍白的脸色,他没有说话。   言喻问:“你爸爸……是谁?”   其实话问了出去,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了,陆承国年纪大了,本来就不太可能在这个年纪生下孩子,那面前的这个小男孩,有很大很大的可能,就是陆衍的儿子。   陆衍的儿子……   这个念头盘旋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像是丝屡,一点点地缠绕着,慢慢地收紧,让她觉得疼。   是不是陆衍和那个传说中未婚妻的儿子?   言喻深呼吸,想要缓解脑海中的疼痛,那股疼,却越发的清晰,她咬紧了下唇。   当年引产的疼痛,慢慢地袭击着她的痛觉神经。   全身的骨头都是剧烈的疼痛。   她背脊发凉,冷汗涔涔,眼角眉梢噙上了讥讽。   鼻尖微酸。   当年强迫她引产掉她的孩子,但陆衍却和别的女人生下了儿子。   言喻的心脏疼得几乎不能呼吸,她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如果当年,她的儿子没有被引产掉的话,那个孩子是不是也是这么大了。   言喻胸腔里都是跳跃着的点燃的怒火。   她下意识地不想去看面前的这个小男孩,收回了自己的手,往座位的方向,撤退了距离。   陆疏木的唇线抿得更紧。   他像是在意,又像是毫不在意,他安安静静,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是不是认识我爸爸?”   言喻克制着自己,这还只是个孩子,陆衍做错的事情,应该由陆衍来承担,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她轻声道:“我不认识你爸爸。”   陆疏木又沉默了一会,他认真地道:“你认识的,我在家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言喻的瞳孔瑟缩了下,绷紧了轮廓,胸口起伏的弧度有些大,她想要说些什么,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是小星星。   这时候的英国还是早晨,小星星怎么突然打了电话?   言喻有些着急,拧紧了眉头,就接听了起来,声音一下就柔软了起来,带着软濡,仿佛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小星星,怎么了?”   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小星星一时间离开妈妈,不太适应,所以一睁开眼睛,就偷偷地给言喻打了电话。   陆疏木盯着她的样子,听着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忽然间很堵,就好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这个女人。   言喻挂断了电话,陆疏木就开口,说:“我叫陆疏木。”   言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她看了陆疏木一眼。   陆疏木抿紧了唇,忽然又道:“刚刚是你的女儿的电话吗?”   言喻其实有些惊讶,这个孩子年纪轻轻,会说的话却不少,言喻轻声道:“是的。”   陆疏木:“我也有妈妈。”   言喻的动作僵了僵,她笑:“我知道。”   陆疏木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妈妈也会这样对我好。”   “是。”言喻答。   “我有点想她了。”陆疏木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眼睫毛,眼窝下形成了光影,幽黑的,深邃的,他的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想我的妈妈了。”   陆疏木的嗓音了透了浓郁的寂寞,言喻不自觉地就为他心疼了一把,心里还油然地生出了一股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但理智在告诉她,这是陆衍的孩子,是周韵的孙子,当年,是周韵和陆衍两人,一步一步地害死了她的孩子。   她可以放下仇恨,但她决不能有多余的情绪,不管是同情,还是爱。   陆疏木还是没有抬头,周身笼罩着浓郁的阴翳,可他,还只是个三四的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样安静得让人心疼。   言喻在心里叹了口气,睫毛颤抖了下,还是伸出手,摸了摸陆疏木的头发,发丝柔软顺滑,手感很好。   在言喻的手碰上陆疏木之前,李秘书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他的耳畔迅速地闪过陆总说的话——小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   他那句阻止的话,就快要蹦出口了,倏然就收住了,像是烟花遭遇了雨水,成了哑炮。   陆疏木很温顺,甚至温顺得有些像向主人撒娇、求挠痒痒的小狗狗。   就在这时,男人冷沉,带着浓浓凛冽寒意的声音敲打在了言喻的耳膜上,每个字眼的力道都震得她耳膜轰鸣作响。   “陆疏木,不是跟你说了,别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这句话是陆衍说的,他的语气冰凉又平淡,又含着喑哑。   陆衍接到了保镖的电话,听清楚了之后,眉间的褶痕深了又深,淡淡地应了声,手里的动作加快了好几分,迅速地完成了工作,很快就赶到了对面大楼的火锅店。   他长腿迈进了火锅店里,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那一群人。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言喻。   带着冷意的阳光从窗外投射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眼角眉梢,她的深邃眼底,仿佛拢进了天底下所有的温柔和多情。   让他的呼吸轻轻一窒,言喻一直都是这样,她的美好,总是脱离于世俗,剥离了世俗的皮囊。   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被他拽下了神坛,他在一瞬间,忽然浮现出第一次和言喻见面的样子。   他说的是,言喻胖起来的样子,或许时光有滤镜,或许因为时间过去得太久,他想起那时的她来,也让他胸口一热。   陆衍第二个看到的是言喻正摸着的陆疏木,陆疏木平时喜欢安静,不喜欢靠近别人,这一次,却这样乖顺地任由着言喻摸他。   陆衍眸色渐深,迈开长腿,大步地走了过去,他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言喻和陆疏木,黑漆漆的瞳仁里含着浓郁的寒气。   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上位者的权威,看也没看言喻,在言喻僵硬着收回了手的那一刻,他弯腰,抱起了陆疏木。   陆疏木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陆衍的怒意,现在的陆衍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猩红,眉目阴翳,像是一只困兽,明明想嘶吼,却不知道在害怕着什么。   陆疏木第一次,没有想直接推开陆衍。   他抿着唇,双手勾住了陆衍的脖子。   言喻手脚有些冰凉,但是脸上的笑意还是有着的,她想过很多很多次,当她和陆衍再次重逢的时候,她要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毕竟曾是过去。   但是昨晚的猝然,一下打碎了所有的幻想。   她在陆衍眼里,已然是个陌生人,不管是昨晚,还是现在,毕竟,陆衍就是一个薄情的人,他现在有了新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儿子,哪里还想见到闹得那样难堪过的前妻。   言喻这样想着,倒像是有些破罐破摔的无所谓,她抬起眼眸,对上了陆衍幽沉漆黑的眼眸。   她认真得像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看得清楚他眼底的神色一般。   淡淡地打了招呼:“陆衍。”   她的声音依旧软濡,像是棉花糖一样柔软香甜,但没有多少感情,她一说出口,陆衍的神色就越发冷了。   只有真正不在乎的人,才会这样平静得似是普通朋友一样,淡淡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就好像,他们没有过婚姻,没有过孩子,也没有过撕心裂肺。   陆衍黑眸冷清,点了点头,就带着陆疏木离开了。   陆疏木趴在了陆衍的肩膀上,和陆衍极其相似的黑眸,瞥了言喻一眼,也淡然地收回了视线。   言喻攥紧了手指,站立在了原地。   像是被时光抛下了一般。   其实没什么的,他们已经离婚三年了,早就该放下了,他都走远了,她也不能一直在原地绕着了。   Mike看到陆衍出现的那一瞬间,眼眸是发亮的,但他是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他注意到言喻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所以克制住了想要攀谈的想法,而是不给言喻造成麻烦,一直保持着安静。   等到陆衍走了,他才走到了言喻的身边,轻声询问:“言,你还好吗?你跟陆氏集团的总裁是旧友?”   言喻轻轻地摇了摇头,状似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们继续吃完吧。”   吃完火锅,Mike考虑到言喻似乎不怎么想见到陆氏集团的总裁,就提出不让言喻跟他一起去找陆衍,他自己蹲守着就可以。   言喻犹豫了一瞬间,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工作,感情和工作是必须分开的两种情绪,她是个律师,她代理了这个案子,她就必须对得起她当年的入职宣誓,对得起她的职业道德。   Mike找前台,磨蹭了好久,才终于让前台答应帮他询问一下陆总的秘书,恰好的是,李秘书正在陆衍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他听到了听筒里传来的前台询问,不好意思地朝着陆衍笑了下,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没有预约的人直接不见,陆总没空,何况专利权那个案子,陆总已经做好决定,要打官司了,不然人人都来我们集团碰瓷……”   他剩余的话还没说完,一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直接拿过了李秘书手里的电话,淡淡道:“让他们上来。”   李秘书有些惊讶。   陆衍却不打算解释。   Mike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了下,才微笑着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陆衍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冷峻,薄唇微抿,看着两人的目光波澜不惊,直接切入主题:“你们是荷皇航运的律师?”   Mike笑:“是的,陆先生,荷皇拿出了十分的诚意,希望陆氏集团能够私下和解,这次涉及到国际航运间的卖方责任,荷皇对中国的法律不太了解,没想到侵犯了陆氏集团的专利权。”   陆衍显得有些刻薄:“这个事情董事会已经做了决定,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陆氏集团对专利权看得很重,何况,荷皇是个国际大公司,就算董事层不懂是否侵权,但公司的法务总是懂得吧。”   他英俊的眉宇显现了些不耐烦:“就这样吧,两位法庭上见。”   言喻什么都没说,她走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安静地在一旁看书的陆疏木一眼。   她心想。   陆衍和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把孩子养得真好,陆疏木真的很乖。   孩子都这么大了,那他们也差不多好事将近了吧。   言喻离开了以后,一直低着头看书的陆疏木忽然抬起了头,眸光定定地看着门的方向,小嘴抿着,隐隐透露了些不舍。   陆衍在心里轻轻地嗤声,他也垂下了眼睑,遮住了眼底起伏的情绪。   她都不要你,你都不知道她是谁,却还这样依恋着她。   *   黑色的私家车驶出了城,到了陆家老宅。   客厅里,来了客人,是许颖夏的母亲。   许母一直都很优雅。   陆衍看到她的一瞬间,抿了薄唇,黑眸闪过了一丝喑哑。   许母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国外陪着许颖夏,当年小星星被绑架,言喻被引产,程家乱成了一团,陆衍强硬着态度,将许颖夏送到了国外去。   他告诉许颖夏,要么跟他断绝关系,要么就出国。   许颖夏选择了出国,许母心疼女儿,又犟不过陆衍,干脆就放下了国内的老公和二女儿,跑去美国照顾许颖夏了。   现在许母出现在了这儿,是不是说明,夏夏也回来了?   刚想到了这儿,厨房那边就传来了许颖夏的声音:“陆伯母,你知道吗?我在国外学了好多道菜,我现在很会照顾人了哦。”   陆衍眉心拧了下,对着许母,也没有了几分温情,他拍了拍陆疏木的头,淡声道:“叫许奶奶。”   许母看到陆疏木,眼神微微一滞,然后笑道:“阿衍,这是你新太太给你生的儿子呀?看起来真俊俏。”   陆衍没有回答她。   许颖夏从厨房出来,看到了陆衍,她弯起了眼眸,但却很克制,没主动上来,在美国的三年,她似乎真的成长了不少。   周韵手里端着饺子,看到陆衍就笑了:“阿衍,过来一起吃,这是夏夏包的饺子,你看看她,去了美国三年,长大了呢。”   周韵喜欢许颖夏,是有道理的。   因为许颖夏总是和她站在同一阵营,两人一同不喜欢言喻,一同想要拉拢陆衍的心,却一同无意地把陆衍推远了。   更何况,有时候,许颖夏还可以替周韵背锅。   陆衍抱起了陆疏木,神情淡漠,轮廓的线条显得冷硬,他看着许颖夏,笑了笑,薄情扑面而来:“不吃了,走了。”   他抱着陆疏木,转身离开了客厅,走了出去。   周韵一惊,睁大了眼睛,她有些委屈:“阿衍,你才回来,这是要去哪里?”   陆衍的声音远远传来——“今晚我和疏木不回来了。”   许颖夏也追了出去,她站在了门廊下,咬着下唇,叫住了陆衍:“阿衍!”   陆衍把陆疏木放在了后车座,给他绑上了安全带,许颖夏的声音有些软:“阿衍,你是不是生气我又回来了?可是我不能一辈子在异国啊,我有家庭,我也会想家,真的,这次回来我一定乖乖听话,你信我好不好?”   陆衍眉目淡淡,他没有表情的时候,总是显得刻薄又无情。   他关上了后车座的门,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许颖夏,仿佛带着深情,又仿佛晦暗深深。   “夏夏,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你已经长大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有办法一辈子照顾你了。”   他停顿了下,“这些话,我三年前说过,我现在再说一遍。还有,三年的话不是胡乱说的,我是认真的,我说过你再随意乱回国,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关系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参与你的事情。”   他说完,就坐进了驾驶座,关上车门,黑色的车子启动,慢慢地调转着方向离开。   许颖夏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脸色苍白如纸,充满了茫然和慌张。   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   陆衍绕了一圈,本来想去酒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转了方向,最终停在了曾经和言喻住过的公寓那。   三年前,他买下这个公寓后,就雇了人,每周定期打扫,更换床单等,所以打开了门,除了显得有些冰凉外,倒也没什么多余的问题。   陆疏木四处看了圈,打开了卧室的门看了看,又看了看隔壁的婴儿房,什么也没说。   陆衍问:“今晚你想吃什么?”   陆疏木没有意见,陆衍叫了外卖送粥过来,两人吃完,陆衍让陆疏木去洗澡,洗完后裹着毛巾躺进被窝里,陆衍在旁边陪了一会,等他睡着后,才回到了客厅。   他打开了一瓶酒,倒是有些毫不在意地牛饮,灌了下去。   灼烧,才能让他清醒。   他这三年,在程管家的叮嘱下,程家医生的调理下,生活方式倒是很健康,现在猛地这样灌酒,身体突然有些不太适应。   他摁了摁胃,靠在了沙发上,在黑暗里,闭目养神。   陆氏集团不肯让步,言喻和Mike也不可能一直在中国待着,所以决定明天回英国。   言喻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就漫无目的地开车乱转,最终来的地方,是被她卖掉的那个公寓。   她和陆衍婚后居住的公寓外。   ☆、072   现在已经很晚了,寒风凛冽,寒意渗人,言喻下了车,锁上了车门,冷风一阵阵地钻入了她的衣襟里,她情不自禁地收了收衣领,瑟缩了下。   她身上穿着一件羊毛大衣,黑色的长靴修饰出修长又纤细的双腿。   似乎下了点小雨,温度变得更低了,一点点的湿意飘落在了她的头发和脸颊上,冰冷的温度刺激着皮肤。   言喻走到了公寓楼门前,站定住。   这个地方太过熟悉了,熟悉到她只要站在了这里,就能感觉到心脏的阵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毫不留情地想要搅碎一般的疼痛。   她睫毛垂下,唇畔的笑意浅浅,眉目间浮起了看不明白的情绪。   像是怀念,又像是排斥。   这是她对过去感情的态度,也是她对陆衍的态度。   她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程辞死后,她又遇到陆衍时候的欣喜,她把他当做程辞来怀念,但是一开始,她从没有想要靠近陆衍的想法,因为她知道,那是陆衍,不是程辞,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是许颖夏,为了达到她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频繁地带着陆衍出现了言喻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引诱着她,让她原本就不牢固的堤坝彻底崩溃。   人类原本就是夏娃、亚当经不住诱惑而产生的,人的本性就是这样。   她已受了引诱。   后来,她又发现了许颖夏出轨。   再后来,她照顾了陆衍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她彻底坚定了靠近陆衍的想法。   言喻抿了抿唇,眼里浮光浅浅。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对陆衍的感情就不太纯粹,只是她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因为程辞,只是因为小星星需要爸爸。   时过境迁。   心情平复,她再来回想和反思过往的这些事情,她会因为想要一个和程辞相像的孩子,而假意答应许颖夏;她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捐献骨髓去救陆衍;但是她绝不会只是因为程辞和小星星,而选择和陆衍结婚。   结婚意味着要把床分一半给另一个人,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部分递一半给另一个人,要把自己最隐私的部分公开在了另一个人的眼前。   婚姻是需要慎重的,她很清楚这个道理。   人的外貌相像,性格却可以千差万别。   如果陆衍的性格让她反胃,让她觉得恶心,让她一点都没有好感的话,她又怎么可能选择和他结婚,那时候,她抱着的是和陆衍共度一生的想法。   屋檐外的雨越下越大,已经从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   冷风吹开了她的衣摆,渗透了寒意。   公寓大楼的门是关着的,言喻看着上面一整列下来的住户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写在了一个门铃按钮上。   唯独当年的那个公寓按钮上,已经没有了住户的名字,一片空白。   言喻眼睑抬起。   原本门铃上面写着的是陆衍的名字。   她笑了下,眼尾荡漾浅浅笑意,三年前,这个公寓就被她卖掉了,也等同于卖掉了所有的记忆——刚结婚时,她在这个公寓里一点一点地恢复身材;结婚半年左右,她和陆衍在这个公寓里有过美好;婚姻分崩离析之时,痛苦在每个难熬的夜晚,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   她知道她把陆衍当做程辞的替身的想法,既自私,也对不起陆衍。   言喻纤细的手指抚摸过了门铃的按钮,抿紧了红唇,眼底漩涡翻涌,但现在,他们两人也该两清了吧。   她骗了他婚姻,但她也付出了代价,她被他和他的母亲,有意无意地夺去了她的儿子。   这个代价太过沉重。   沉重得只要她每次想起,心脏就仿佛被放入了搅拌机里,残忍地绞成了血肉淋漓的碎末。   想到了这,言喻的手仿佛被电击到了一般,猛地就收回了手,胸膛沉沉地起伏着。   公寓楼的大门还是紧紧地关闭着,言喻透过厚厚的玻璃门,深深地最后看了眼,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一个老人疑惑的声音:“姑娘,你不进去吗?”   言喻回头,愣了愣。   那个老人穿着灰色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刚从外面回来,他在看清言喻的脸的时候,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很快就想起来了。   他乐呵呵地笑:“这不是那个……小星星妈妈吗?这几年你不是搬走了吗?现在回来了吗?没带门禁卡吗?走走走。”   大爷拿出了门禁卡,“滴”一声,门禁解开,他拉开了门,招呼着言喻进去。   “外面冷,你站在外面待了多久啊?快点进来。”大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我刚刚从我女儿家赶回来,要不是我突然回来,你难道还要继续在门口傻站着吗?”   言喻认出了面前的这个大爷,曾经是他们公寓楼下的一家住户,以前她经常会带着小星星下楼玩,这个大爷很喜欢小星星,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抱抱小星星。   言喻笑了笑,眉眼笑意灿烂:“大爷,您今天这么晚回来啊。”   大爷说:“对啊,还是自己家住的舒服,小星星呢?这几年你们不在,我可想她了。”   言喻说:“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工作,小星星没有跟着我,下次我带她带看看您。”   大爷笑:“你们搬走了,公寓也没转卖出去啊,我看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再搬进去呢。”   言喻有些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她当年明明卖了出去,难道是这个公寓不受市场欢迎,所以三年那个中介商都没办法转手出去?   难怪刚刚的门铃上没有新的名签,而是一片空白。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就分开了。   大爷进了自己的公寓,言喻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往楼上走去。   她站定在了公寓门外,还有些恍惚。   沉默了许久,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门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下意识地旋转了下门把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门把手一下就拧开了,公寓的门根本就没有锁上。   她抿紧了唇,眉间的折痕深了一下,又缓缓地舒展开来,她轻轻地推开了公寓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言喻心跳的速度很快,她走了进去。   公寓里并没有许久没有人烟的灰尘气,反倒有着淡淡的酒味,像是有人在一般,言喻原本想去打开灯的,但是神经突然紧张,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想离开。   还没走,她纤细的手腕就被人用力地攥住了,那人的手指粗粝,手掌宽大,就像牢固的手铐,她怎么也挣脱不了。   下一秒,她就被人狠狠地摁在了墙上。   后背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肩胛骨隐隐作疼,五脏六腑都仿佛震碎了一样。   男人的手脚用力,灵巧地就桎梏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她还没想到要尖叫出声,唇上就有大掌狠狠地摁住,让她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了他的大掌之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言喻胸膛重重地起伏,心脏用力地收缩着,她睁大了眼眸,盯着面前的黑影。   这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酒气,呼吸有些沉,他的力道很大,无论是不让她乱动,还是捏着她的腕骨,都让她觉得疼得有些难受,尤其是腕骨,痛得仿佛要断裂开了一样。   好一会,言喻才渐渐适应了黑暗中的视野,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影影绰绰地看清了面前男人的轮廓。   更何况,他身上浓郁酒气之下,是挥之不去的独属于他的淡淡甘冽气息。   言喻柔软的心脏悬在了嗓子眼,她睫毛翕动,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这是陆衍。   陆衍为什么会在这?   即便在黑暗之中,言喻看不到陆衍的眼神,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陆衍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着,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一点都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丝情感变化。   言喻知道了是陆衍,重新开始了挣扎,她挣脱了一只手,狠狠地推了把男人的胸膛,却只换来男人越发用力的禁锢。   言喻深呼吸,陆衍喝醉了。   刚这样想着,一直捂着她红唇的手忽然移开,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完全地落入了他的胸怀之中,她的红唇被他的冷冷的薄唇覆盖上了。   他的一只手用力地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地掐着她纤细的腰。   他不顾她的挣扎,狠狠地啃咬着她的唇瓣,那样的力道,毫不顾忌地掠夺她的呼吸,吞噬她的气息,似是想要整个吞下她的红唇一般。   言喻被迫仰起了头,无法挣脱,她脑袋中有着些微的缺氧,大脑仿佛跟着停止了转动,不知道思考,她的唇舌间都是过渡而来的酒气,刺鼻得让她难受。   陆衍太用力了,透着浓郁的疯狂。   他菲薄的唇将她的红唇摩擦得仿佛要起火一般,唇上传来的都是火辣辣的痛感。   他一边吻着,一边轻车熟路地就将手往她的衣服下摆处滑了过去。   他的动作那样熟悉连贯,就仿佛这三年,两人从未分开过一般,就好像他们还是对彼此身体很熟悉很熟悉的夫妻一样。   但言喻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一股恶心从她的胃腔里涌了上来,她狠狠地撇过了头,清新的空气钻入鼻息,她和陆衍早就离婚了,陆衍也早就有了新欢,也有了儿子。   真是令人作呕。   言喻想也不想地,趁机踩了陆衍的脚一下,然后趁他吃痛的时候,抽出了手,狠狠地就想将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在黑暗中,仿佛有夜视的能力一般,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收拢五指。   言喻冷嗤:“陆衍,你恶心不恶心?你不恶心,我恶心!”她说话的语气放慢了很多,带着冰冷的浓郁的嘲讽。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了周身的酒气更加浓郁,因为陆衍的呼吸声重了。   陆衍脑袋有些沉,但他不用看到言喻的表情,就能想象出她现在的神态,漂亮的眉骨上一定是噙着浓郁的讥讽和冷淡,还有浓浓的厌恶。   陆衍的嘴角牵起了一点点的弧度,明明在笑,黑暗中,眼眸里却是一片的寂冷,深处更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在生气。   言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念头,下一秒,他眼里的火苗一下就燃烧到了她的身上,像是火山喷发,言喻就像一块残破的碎布一样,被陆衍甩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她挣扎着要爬起,陆衍冷硬又灼热的身体已经牢牢地覆盖上了。   他像是好不容易挣脱了牢笼的困兽,嘶吼着,怒目着,要将言喻撕成了碎片,她居然觉得他恶心?   陆衍的眼底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霭,他已经出离愤怒。   他们分开的这几年,秦让是不是早已经品尝了她的美好,她的甘甜,她是不是也早已经习惯了秦让的吻,秦让的抚摸。   所以,她才会觉得他恶心……   这样的念头是一个又一个的石头,沉沉地击中陆衍,他动作粗暴,狠狠地咬着言喻的下唇,仿佛带着仪式感的洗礼,要将言喻唇上属于秦让的气息,全都洗掉。   他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是他的。   他再也忍受不了,忍受不了她和别人在一起,只要想象一秒,那样的画面,灼热的妒意就就如同火焰,将他烧得遍体鳞伤。   言喻被逼到了角落,手脚都被困住,怎么也挣脱不了。   她像是被猛兽盯上,全身都是冷冽的汗意,心里的怒火一点点积累着,马上就要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发泄了出来。   言喻在陆衍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咬下了陆衍的唇舌,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了出来,充斥了两人的口腔。   陆衍吃痛,稍微松了几分。   这一下,言喻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了陆衍的脸颊上,她咬牙切齿,带着厌恶和憎恨:“陆衍,你真让我恶心!你这样跟强奸犯,毫无区别!你是借酒撒疯么?”   这一巴掌,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剧烈的响声,越发衬托得公寓的寂寥。   只余下了两人略微粗重的喘气声。   陆衍仍旧在黑暗中盯着言喻,言喻也丝毫不躲避地直直地瞪着他的眼眸,两人距离得很近很近,漆黑的光线,什么也看不清,但也能感受到两人身上对彼此的敌意。   陆衍冰凉的手指,捏起了言喻的下颔,他嗤笑了下,声音冷到了骨髓里:“我恶心,那谁吻不恶心?”他手指一点点地往上移动着,挪到了言喻的红唇处,有些用力地摩挲了下,抹了把言喻唇畔沾到的血。   “这几年,你的唇被谁碰过?”   这句话太恶心了。   言喻咬紧牙关,平息着胸口的怒意:“那关你什么事,我们都离婚了,我想跟谁在一起,我就跟谁在一起。”   陆衍酒气浓郁,他被激怒:“是啊,可是你也别忘了,我是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我是程家的家主,不论在中国还是英国,如果我想要困住你,再容易不过了!言喻。”   言喻盯着他的目光含着剧烈的火光,仿佛要灼烧了他一般。   “我们好聚好散,不好么?别让我憎恶你。”   陆衍的手指几不可感地颤了下,他眼底的黑雾越发浓,浓得有些可怖,他喉结无声地滚动,手指一点点地攥起,沉默了下,才淡漠道:“你以为,我怕你的憎恶?”   他语气里有淡淡的轻慢。   就是这样的语气,轻易地就让言喻的怒火像是喷发而出的岩浆,她重新扬起了手,又重重落下。   陆衍一点都没有闪躲。   明明就是火辣辣的疼,灼热的疼,他却一点都不顾及,仿佛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的怒火有地方宣泄,才能掩盖住他胸腔里心脏的痛。   言喻脸色苍白,用力地挣扎,刚想要骂什么。   灯光突然亮起——白炽灯就悬挂在了言喻的上方,刺目的光线照射进了她琥珀色的瞳仁里,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眸,侧过了眼。   就在那短短的一秒,她也看清楚了陆衍的眼睛。   森寒中带着冷戾,一片深不见底的黑,黑得让人害怕,认真一看,眼窝深处,仿佛还弥漫着猩红,就像是他想要杀死她一般。   身后,一道冰凉冷静的童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你们在做什么?”   空气中紧绷的弦一下就断开了。   言喻只听过一次的声音,但她的大脑却牢牢地记住了。   这是陆疏木,是陆衍和他未婚妻的儿子。   她怔怔地看着陆衍,陆衍果然很在意他的儿子,在陆疏木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立马就离开了言喻的身体,站在了沙发上。   他捏了捏眉骨,攥紧了手指,又慢慢地松开,平息着怒火,拧眉,垂眸,看着陆疏木:“你怎么出来了?”   言喻被一个孩子撞破了和他的爸爸在沙发上躺着,无论如何,那种羞耻的难堪和尴尬都淹没了她,她心脏疼得瑟缩,陆衍方才的变化,一下就不偏不倚地刺中了言喻的心房。   她不敢去看陆疏木纯净的眼睛。   陆疏木在陆衍的质问下,也不紧张,很淡定:“刚刚我听到了声音,就醒过来了。”他抿了抿唇,看了眼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言喻。   衣衫不整。   陆疏木的眼底不知道为何,似是有碎雪浮冰沉伏,他收回了目光,淡淡地看着陆衍:“刚刚妈妈打电话了。”   陆衍眉间的折痕深了起来,他抿紧了薄唇,线条冷硬,原本又想跟陆疏木解释,时嘉然并不是他的妈妈,但是,他想到了一旁的言喻,眼底的暴戾之色倏然重了几分,想解释的心也没有了。   反正她都不在意了。   陆衍淡声:“电话呢?”   “在屋子里。”   陆疏木问:“爸爸,你喝酒了?”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极其平缓,是陈述的肯定句。   陆衍回答:“抱歉,下次不会喝酒了。”无论如何,在孩子面前,喝成这样,都是不对的。   他说着,走进了卧室里,果真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着时嘉然的来电提醒。   客厅里,只剩下陆疏木和言喻站着,言喻抿着唇,无声地动了动嗓子,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陆疏木轻声地问:“你跟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言喻听到了这个问题,就好比她的一颗心都被人拿出在烈日下鞭打一样,她都觉得自己恶心,觉得自己难堪。   她害怕下一秒,陆疏木就会叫她小三,替他妈妈骂她。   言喻深呼吸,勉强地露出了笑容:“没有什么关系。”她语气有些淡,“很晚了,你快点休息吧,我走了。”   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这个公寓的,恍惚得很。   她坐进了车子里,趴在了方向盘上,只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陆衍的气息,她攥紧了方向盘,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陆衍买下了这个被她卖出去的公寓。   他到底为什么要搬回来,他不觉得难受么?带着新妻子,住进了和前妻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难道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的变态欲?   真是有病。   言喻踩下了油门,私家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离开了小区,再也看不见。   楼上,落地玻璃窗前,纱帘飘荡,男人高大的身影站立着,形成了一片漆黑的剪影,他的眼眸里寒气万分,周围的空气里都仿佛含了重重的冰。   他漆黑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落了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的轮廓隐约虚实相间,透出了阴鸷的气息。   陆疏木在床上侧眸看了陆衍许久。   过了很久,陆衍转过了身,言喻的车子再也看不见,他知道陆疏木还没睡,直接道:“陆疏木,时嘉然对你很好,她一直照顾你,她可以当你的干妈,但她不是你的妈妈。”   陆疏木眉眼未动,这句话他听了太多次了。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那刚刚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吗?”   陆衍声音有碎冰,有阴霾,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   “哦。”陆疏木的嗓音太过淡定,听不出来是相信了,还是根本就不信。   *   陆衍很久没有梦到言喻了。   在刚刚离婚的那段时间,他原本就忙,用于睡觉休息的时间已经很短了,睡眠的质量还很差,他眼底永远挂着一片青灰。   那时候,他的梦里大多都是言喻,却都是悲惨的言喻,要么是言喻拼了命地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要么就是言喻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要么就是满身是血、脸色惨白地躺在手术台上的言喻,要么就是拉着行李箱远去、头也不回的言喻。   最可怕最让人心凉的还是当他梦醒,却发现梦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言喻和他离婚了,言喻不在他身边,言喻不爱他,言喻的确满身是血……   而今晚,陆衍梦到了言喻穿上了婚纱,她手里捧着花束,走在了长长的红毯上,她笑意斐然,眼角眉梢流淌的都是动人心弦的温柔。   陆衍的心跳很快很快,他血液里都是难以控制的灼热。   言喻要重新嫁给他了。   但是画面一转,他发现他牢牢地被禁锢在了台下,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动不了,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言喻走向了舞台。   而舞台上,站着另外的一个男人,风度翩翩,笑意温柔。   是秦让。   而小星星、陆疏木还有秦让的儿子,秦南风,全都涌了上去,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人,而他却怎样都动弹不得。   ……   噩梦惊醒,陆衍后背冷汗湿透,他从床上起来,掀开被子,打开灯,走到了洗手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狠狠地泼了一把冷水。   他的脸色沉得能滴下水。   周身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翳,轮廓都仿佛因此凌厉了起来。   他手指收拢,指骨发出了“咔擦”之声。   *   言喻隔天就乘坐航班,回了英国,她在秦让的要求下,告诉了秦让她的航班,已经说了好几次不用接机,但是,在她走出登机口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三个笑得一样的大小傻瓜。   小星星看到言喻最开心,大声地喊:“妈妈!”   言喻也很开心,又有点惊喜,她拉着行李箱,快步地朝小星星大步走去。   她松开了行李箱,从秦让的怀抱之中,接过了小星星。   小星星一到言喻的怀中,就捧起了言喻的脸,在她的脸上落下了香吻,一个接一个,每次和言喻分离后,她都显得格外的粘人。   她小小声地说:“妈妈,我好想你。”   言喻也小小声地说:“妈妈也是。”   小星星:“妈妈,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一个人,小星星这几天想你想得心好痛痛哦,以后让小星星跟着妈妈去工作,好不好?”   言喻一怔,心里一阵柔软,她碰了碰小星星的鼻子,轻声道:“妈妈以后再去远门,就带着你。”   一旁的秦让好整以暇地看着言喻,眼角眉梢都是流淌着的温柔笑意,他的眸光岿然不动,带着令人沉醉的深意。   秦南风抿了抿唇,笑,叫道:“言阿姨!”   言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然后目光落在了秦让的身上,她弯起了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秦让往前了一步,微微弯下了一点点的腰,他眉眼深邃,五官俊朗,眼眸漆黑,融了国土山河,气势盛然又温柔。   他大手一伸,将言喻彻底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小星星夹在了两人之间,害羞地捂住了眼睛。   言喻的心跳有些混乱,鼻息之间都是秦让身上的烟草气息,他和别的男人不太一样,他只喜欢薄荷烟,所以身上一直都有似有若无的薄荷香气。   机场上来来往往的过路人,时不时地会抽空看一眼,这样容貌惊人的一家人,女人甜美,儿女可爱,最难得的是那个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稳重、礼貌和温柔,让人心动。   *   陆氏集团办公室,陆衍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后,他微微垂着眼睑,眸光冷淡,黑眸幽深地盯着手里私家侦探送来的照片。   言喻一大早就回到了利兹。   他捏着照片的手越发地紧攥,眼底凝聚着风雪,温度冰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秦让拥抱着言喻的照片。   仿佛要将这张照片都看穿出一个洞一般。   他菲薄的唇抿紧得似是冰冷的刀片,什么也没说。   心底有一个声音,响在了他的耳畔,没有什么温度,透着冷锐和压迫——“你真的想彻底失去言喻么?你真的舍得么?”   陆衍绷紧了轮廓的线条。   *   言喻陪了小星星半天,第二天就必须去上班了,小星星也得去幼儿园,她走进幼儿园的时候,眼眸里写满了不舍,言喻站在校门口,注视着她走进了班级里,才转身离开。   她到了律所,Mike焦急地找上了她,一脸愤愤:“我的上帝啊,陆氏集团居然提高了索赔金额?陆氏集团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提高标的么?如果我们真的输掉了官司,怎么跟公司交代?”   言喻拧了下眉头,心脏一缩。   提高索赔金额?这么突然?   这个案子还没结束,合伙人律师突然找上了言喻,让言喻进他的办公室,言喻敲门进去。   合伙人抬起了头,都是笑意:“我听Jane说过了,她说是你救的她,言,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Jane现在会怎么样?”   言喻眼底有星光笑意:“没关系的。”   合伙人也笑,他转了转笔,应该是为了答谢言喻,他说:“我手里有个案子,我把这个案子交给你,一个酬劳丰厚的案子。”   合伙人知道言喻的情况——单身母亲,带着孩子,的确不太容易,他继续道:“如果这个案子做好了,你每年固定有六位数的分红。”他顿了下,抬起眼皮,看着言喻,笑:“是程家的集团想要外包法律咨询业务。”   言喻瞳孔微微睁大了几分。   程家?   她抿紧了红唇,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合伙人眼里的欣喜和认同,却让她所有的拒绝都淹没在唇齿之间。   合伙人说完就让言喻出去了,他笑:“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斜巷里的律师们都在争取,我相信你。”   *   言喻又忙碌了起来,程家的集团太过庞大,旁枝末节的小公司数不胜数。   ☆、073   每个小公司又有自己的合同规章,主要的大公司也有自己定下的规章制度,言喻不需要将所有的规章制度都统一,但她必须制定出一个可以公用的模板。所以她现在必须先研究大部分的合同规章。   助理给她搬进来了三大摞合同规章复印件。   Mike看到挑了挑眉头:“哇,要加油了,言,你要先看完这些。”   这个工作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言喻因为上次和Mike有合作,所以程家的合同她也直接和Mike一起合作。   言喻笑了笑,黑色签字笔就压在了下巴处,她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里都是笑意:“你也要一起看哦。”   Mike当然也要看,这是最基本的卷宗阅览,他故意做出夸张的伤心表情:“上帝,我快被资本家压榨了,陆氏集团那边给我压力,荷皇航运的负责人也给我施压了,作为律师,我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了。”   言喻弯着眼睛:“你跟荷皇航运的人约好了见面时间了吗?”   Mike耸耸肩膀:“约是约好了,但听说那边会再约一方,我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听从了。”   言喻弯唇:“可怜我们都要靠着资本家的施舍过生活,别说了,为了金钱,也该好好工作了。”   “是。”Mike推了推眼镜。   言喻深呼吸,锊起了毛衣的袖子,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从一旁的文件中搬起了一大叠,放在了桌面上。   找出红色的签字笔,开始一边阅读,一边写笔记。   言喻工作的时候很认真,睫毛低垂,鼻尖微翘,Mike笑着看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也继续工作。   两人一直不停歇地忙到了晚上7点,办公室仍旧是一派忙碌的样子,前台接线员也很繁忙,不停地有穿着西装的律师焦躁地走来走去拿文件,脚步声交叠着。   言喻抬起头,看到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靠在了椅背上,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按摩了一会太阳穴,伸了个懒腰。   Mike问:“下班吧,反正今天也看不完,明天再忙吧。”   言喻点点头,她也想小星星了,得回去陪她。   但是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收拾了好几份文件,装在包包里,沉甸甸的,一起背了回去。   Mike看见了,扬唇笑了笑:“女律师的奢侈品包看起来都很像假货。”   言喻挑眉:“为什么?”   Mike说:“因为女律师为了装卷宗,一点都不爱惜包包,随意地就塞了一大叠进去,看上去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赝品一样。”   言喻低头一看,她的ysl包的确都被塞得鼓鼓满满的,都快爆掉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两人一起下楼,电梯里,Mike邀请:“我打算去喝一杯,言,你去吗?”   言喻婉言拒绝:“不了,我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Mike,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Mike笑:“家里有个小甜心在等待,是我,也恨不得快点回到家,不过,像我这样家里无人等待的,就只能选择出去约妹喝酒了。”   言喻笑了起来。   两人在律所门口分开,言喻把包包扔进了副驾驶座,找出钥匙,启动了车子,看到Mike的车从一旁路过,她笑着挥了挥手。   到了家里,小星星听到了汽车引擎声,很快就跑了出来,抱住了言喻的腿,仰起头,眼睛里都是闪亮的笑意:“妈妈,你吃饭了吗?”   言喻还没吃饭,但是小星星吃完了,她就坐在了言喻的对面,支着下巴看着言喻,眼睛笑眯眯的,她声音软得就像是棉花糖:“妈妈,你周六有空吗?老师要带我们去伦敦去看画展,不过老师说,这是亲子活动,需要父母也参加的。”   周六?   言喻抿了下唇角,她最近很忙,不过——   她抬起眼眸,对上了小星星渴望的视线,唇畔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她就算是再忙,也必须空出时间,来陪伴女儿啊。   *   周六,天空上一片湛蓝,一朵朵白云浮在了淡蓝色的天幕上,春日的寒凉还未散去,不过暖光已经在驱散了些微的冷意。   言喻认真地给小星星打扮,小星星穿了一条粉色的羊毛裙,戴着卷边太阳帽,软软地耷在了头上,她漆黑的头发在阳光下,看着柔软又温顺。   小星星自己穿上了小皮鞋,小手仔细地扣上了搭扣,言喻看了她一眼,把准备好的小书包给她背上。   “好了。”言喻垂眸看了她一会,很满意。   外面的校车已经来了,保姆阿姨在院子里给花浇水,她朝着屋里喊:“太太,校车来了,老师在催了。”   言喻抱起了小星星,抓起了自己的包,踩着10厘米高跟鞋,就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脚步又稳又快。   这都是这几年练出来的,职场女性加单亲妈妈的结合体。   老师摸了摸小星星的脑袋,对着言喻微笑,然后给言喻他们俩安排了位置,车上已经有不少的父母和孩子了。   小星星笑弯了眼睛,她人缘好,见到谁都软软很乖巧,一路打着招呼。   “Hi,Jackson!早上好!hi,Maria,好想你啊,这是我的妈妈……”   言喻给小星星戴好了安全带,小星星摘下了太阳帽,黑漆漆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雨水冲刷过的琉璃珠。   她好奇地趴在了窗户上,眼眸黑黑的,睫毛纤长浓密。   她看完了以后,转过了头,仰起脸:“妈妈,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跟这么多这么多的小朋友还有妈妈们一起出去玩!”   言喻捏了捏她翘翘的小鼻尖:“所以,你开心吗?”   她开心地点头,眼里闪亮亮的,像是流星陨落:“我太开心太开心了!”   很快长途校车就接完了所有的小朋友,朝着伦敦市区开去,前座的一个小朋友转过头,趴在了椅背上,对着小星星笑,他好奇地问:“星,你的爸爸去工作了吗?今天为什么没有跟你们一起来?”   今天车上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和父母双方一起来的。   言喻闻言,抿了下唇,心脏一跳,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了眼小星星,虽然这几年,小星星除了刚到英国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提起陆衍,后面就很少提起了,她不知道小星星是忘记了陆衍,还是不想再提,但不管怎样,她仍旧害怕小星星会在意这个。   因为她知道一个父亲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有多重要。   这几年,因为小星星缺少了父亲的陪伴,言喻对小星星的疼爱一直都是双倍的。   言喻睫毛颤抖了下,她看小星星没有说话,咽了咽嗓子,刚想替小星星回答。   小星星就自己说话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眼里水光闪闪:“我的爸爸是去工作了,不过我和妈妈没有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我是小朋友,但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必须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她说着,大大的黑眸里折射出光泽,“我和麦兜是一样的哦。”   小星星自己看了香港动画麦兜之后,还给小朋友们安利了这部动画片。   提问的这个小朋友也没有什么恶意,他眼睛亮亮:“星,你的爸爸也是菠萝油王子吗?他去冒险了吗?”   小星星用力地点点头,笑意有些羞涩。   事实上,她对爸爸的印象已经很模糊很模糊了,她给自己的爸爸设立了一个形象,他去闯荡天涯了,他去当王子了。   小星星又想起老师安慰她的话,老师说:“爸爸和妈妈都是独立自由的人,每个人的人格都是独立的,他们生下了你,他们有责任照顾你,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理想要去实现,他们的独立人格促使着他们前进,这是人的价值所在。星,或许你的爸爸去完成他的梦想和使命了,就像是神奇女侠、蜘蛛侠和钢铁侠一样,去拯救世界了。”   小星星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妈妈和秦叔叔很爱很爱她,她每天都很开心,没有爸爸的陪伴很开心,有爸爸的陪伴或许会更开心,但她对现在已经很满意啦。   因为汽车要行驶几个小时,言喻拉上了窗帘,从包包里拿出了小毯子,给小星星盖上,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中睡觉。   言喻摸了摸小星星的脸颊,心里的潮水柔软成湖。   小星星懂事的让她心疼。   她笑了笑,还真是个心大又容易满足的孩子。   车上的其他孩子也都安静了下来,言喻从包里拿出文件,从上到下认真地浏览着,虽然有些伤眼,但还是需要争分夺秒,Mike那边还等着她的回复意见。   周围的小朋友也大多睡着了。   *   这是一个儿童画展,画展里很安静,来往参观的人走路也格外安静,没有任何高谈阔论的声音。   小星星在一幅星空图上站定住了,她拉了拉言喻的手,示意她看这个。   言喻也站定住了,眸光定定地欣赏这一幅油画,晴朗夏日的夜空,布满了闪亮的星星,这个年纪小小的作者有着很强的笔触,深蓝色的漩涡在星空中辗转,下部的原野线条笔触细腻,上面的天空却是粗犷的。   言喻不太懂画,一旁的讲解员看她停留在了这幅画旁边,开始轻声地为她讲解:“这幅画的主人很年轻,所以有很多细节没有处理好,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所以对画和自然有很多自己的理解,他的绘画是不加成人世界的干扰,是纯粹的儿童心理。”   小星星握紧了言喻的手,小声地说:“妈妈我很喜欢这个画,真好看。”   言喻也觉得不错,不过,她就是觉得,这幅画看久了,似乎会让人产生一点点的不安感,作者的内心太过平静,平静得过分,反倒让人察觉到他的躁动和不安。   这不像是一个小朋友的作品。   小星星睁着黑漆漆的瞳眸,看着讲解员,天真地问:“阿姨,我很喜欢这幅画,我可以买它吗?”   言喻一愣,反应了过来,连忙跟讲解员道歉:“对不起,她太小了,所以不知道这里的画是不卖的。”   讲解员摆摆手,刚要说什么。   言喻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男童的声音:“等展览完,我可以把画送给你。”   言喻和小星星一同转过了身,看着来人,言喻愣怔了下,发现来的男生是陆疏木。   陆疏木穿着小西装,踩着锃亮的皮鞋,微微抿着唇,他眉目舒展,看了眼言喻,又看了下被言喻牵在手心里的小星星。   小星星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陆疏木,她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愣,过了好一会,她眼睛睁大:“哦,是那天的哥哥!”   言喻闻言,垂眸,看着小星星:“什么?”   小星星说:“就是那天在商场遇到的弟弟啊。”   言喻回想了一下,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有一天晚上,小星星临睡前似乎跟她提起了一个小弟弟,所以,小星星那天晚上提起的人就是陆疏木吗?   陆疏木安静地站着,黑眸淡淡地略过了小星星和言喻交叉的手,他抿了下唇:“我可以送你这幅画。”   “真的吗?”小星星有些高兴,眉开眼笑。   讲解员也走了过来,笑着道:“这就是这幅画的作者。”   言喻眸光微微敛起,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下,她想起那副画里,小朋友感受不到的阴郁。   居然是出自面前这个这么小的小男孩。   陆疏木抬眸,对上了言喻的视线,他很在意言喻的回答:“你想要这幅画吗?”   言喻怔了怔,抿着唇:“你想要给我吗?不过,是我的女儿想要。”她摸了摸小星星的脑袋。   小星星害羞地抱住了言喻的腿,她睫毛翕动了,看着陆疏木:“弟弟,这是你画的啊,你好棒好棒啊,我好喜欢你啊,你真厉害!”   陆疏木面无表情。   他说:“等画展结束,我就把画送给你。”   言喻总有种错觉,陆疏木的这句话就像是对她说的一样。   小星星有些欢欣雀跃,她轻轻地拍着手,有些克制,眼睛闪亮亮的,她说:“谢谢你!我好喜欢你的画!”   言喻弯了弯唇,揉了揉小星星的脑袋。   陆疏木看到了,朝着言喻走近了几分,他站在了言喻的面前,仰头看着言喻,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想要被言喻抚摸脑袋一般。   言喻垂眸,对着陆疏木看了许久。   她弯了弯眉眼,伸出了手,刚想落在陆疏木的脑袋上,却忽然有人叫了陆疏木的名字。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柔软,带了点温婉,温婉中又带着英气:“疏木,你在哪里?”   言喻的手倏然停顿在了陆疏木的头上,悬空着,终究没有落下。   陆疏木垂下了眼睫毛,精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黯然。   他转过了身,黑眸幽幽,往二楼的楼梯口看了过去,轻声回答:“我在这儿。”   那里出现了一个优雅的女人,一头黑发盘在了脑后,有着些微的碎发,在脸侧垂落下来,她穿着白色的毛衣,黑色的铅笔裙,一双及踝靴衬托的两腿笔直。   她走了过来,周身都散发着优雅,眉心浮起了笑意,但也能看出一点担心。   她走到了陆疏木的身边,牵起了陆疏木的手,有些着急:“疏木,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她蹲了下来,和陆疏木平视着:“下次不许不经过允许就离开妈妈,知道了吗?”   言喻眸光微顿,心尖不知道为何,轻轻地瑟缩了下。   她抿紧了红唇,牵着小星星的手,也慢慢地跟着收拢了几分。   时嘉然着急地说了陆疏木一顿,才转过身来,看到言喻的时候,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弯了弯唇角,眼眸清澈,神情爽朗:“抱歉,刚刚他乱跑,我才着急了些,你们是……?”   言喻回过神,她胸口起伏了下,归于平静。   “我和我女儿在欣赏疏木的画。”   时嘉然笑意更深,她笑容亲和,具有极强的感染力:“疏木的确很有绘画天赋,他很聪明,在很多领域都有所感觉。”   她语气中的骄傲,溢于言表。   言喻想,要是她有一个陆疏木这样优秀的儿子,也会这样骄傲的吧,她觉得自己无法再聊下去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面前的这个女人是陆衍的未婚妻,是陆疏木的妈妈。   陆疏木的妈妈。   这几个字,让她的心肌都梗塞了起来。   言喻弯了弯唇:“抱歉,我和我女儿还有其他的事情,我们暂且先走一步。”   时嘉然点了点头。   言喻带着小星星走到了下一个展区,一路上,小星星不停地回头,朝着陆疏木挤眼睛笑,她的眸子就像一个小月牙,盛满了所有的银辉。   陆疏木紧绷的着的脸,仿佛也有了轻微的松动,轮廓软了几分。   时嘉然看了眼陆疏木,好奇地问:“疏木,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陆疏木:“不认识。”他顿了顿,“但是,我要把我的星空送给她。”他的手指了指挂在展览墙上的画。   时嘉然愣怔了下。   *   小星星等看不到陆疏木了之后,她才回过头,认真地走路,她叽叽喳喳地说:“妈妈,你知道吗?那个小弟弟好厉害啊,他还说要送我画呢!”   言喻笑了下:“那你呢?小弟弟比你小,都那么厉害,那你学舞蹈,还要每天偷懒吗?”   小星星笑了起来:“还要偷懒。”   她晃着手,“小弟弟的妈妈也好好看。”   言喻眼角眉梢的笑意浅了几分,她弯起唇角,笑容有着淡淡的僵硬。   小星星又补充:“不过,还是妈妈和小星星最好看,妈妈的好看,谁也比不上。”   言喻捏了捏小星星的鼻尖:“小嘴真甜。”   看完画展,老师还带着学生们去伦敦城郊的公园写生,去的地方是河畔。   小星星没有什么绘画天赋,朋友们都在写实画面前的河,言喻只走神了一会,小星星的画布上已经满满的都是抽象派的涂鸦了,乌漆嘛黑的线条,小星星还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妈妈,你看星空。”   言喻弯了弯唇:“对,星空……”她是想夸奖的,但是还没夸出口,她自己就笑了出声。   小星星画不下去了,她往前了几步,踩在了小河畔,言喻也跟着走了几步,近距离地看着河面,格外清晰,有波光粼粼折射着。   小星星说:“妈妈,我要给你拍照!”   小星星拿了言喻的手机,叫言喻站在河畔。   老师忽然看到了言喻,她眉心一拧,担心了起来,大叫:“哦,我的上帝,小星星的妈妈,你别站在那边,危险!”   言喻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下,因为一愣,不小心往后了一步,脚下忽然有些松动,她摇晃了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小星星吓到了:“妈妈。”   言喻抿着唇,瞳孔微微睁大,她想尽力地控制身体。   身旁有凌厉的风掠过,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她猛地往前,扑进了那个手的主人的身体里。   两人的距离足够近,她也一下就看清了男人的五官,标志性的黑眸如同泼了墨水,又似是起了浓雾,深处是萧瑟一片。   陆衍的黑眸冷清一片,毫无温度。   他抿着冷冽的唇线,等言喻一站稳,立马就松开了她。   言喻没想到,陆衍居然会在这,她才站稳,小星星就扑了过来:“妈妈……”言喻抱住了她。   陆衍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不过一瞬,刚刚陪着他的一群人,都走了过来,有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也有刚刚在画展里遇到的那个女人,更有陆疏木。   男人们笑:“衍真的是绅士,不愧是程家的家主,他看到这边有人要落水,什么都顾不了,立马就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过来的人是陆衍的新管家,还很年轻,他余光瞥见陆衍摩挲了下手指,又联想到陆衍方才碰过那个陌生的女人,陆衍的未婚妻和儿子又都在现场。   新管家抿了下唇,递出了手帕,给陆衍。   陆衍懒得解释,随手地擦了擦,他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星星看,骨节用力得隐约苍白,薄唇抿着的是锋利的刀片。   但他却不知道,他的这个擦手的动作,在言喻看来有多耻辱。   言喻收回了视线,没忍住,心里骂了几句,陆衍还真是有病,认识他这么多年,前不久还吻了她,现在却又装什么洁癖?   ☆、074   这个公园的隔壁是个网球馆,陆衍到英国后,就陪着几位生意合伙人寒暄打球,刚刚才从网球馆里出来。   原本是打算直接离开一同去程宅参加晚宴,但是陆疏木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公园的河畔方向看,然后对着陆衍道:“我想去那边。”   陆衍顺着陆疏木的目光看了过去,隔着遥远的空间,隔着微凉的风,隔着重重的人影,明明在河畔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但他却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言喻。   她的长发披散在了肩头,黑发随着风轻轻地飞扬,微微弯腰的时候,背脊勾勒出优美的弧度,偶尔侧过脸,她的侧脸线条优美,弧度优雅,带着动人心弦的美貌。   陆衍凝眸不语,明明心中起了万千波澜,面上仍旧是毫无表情,线条冷淡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沉默了一会,同意了陆疏木想要过去的要求,甚至主动邀请了他的合作伙伴们一起去河畔欣赏欣赏风景。   时嘉然听到了,还有些惊讶,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露出了浅浅的弧度,只是,那样的弧度却仿佛什么都懂得了一般。   有些聪明的女人,看破不说破,为人处世都像极了春日的和风,给予人温暖,但不给人压迫。   陆衍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时嘉然的情绪变化,他抿着薄唇,抄着兜朝言喻的方向走了过去,陆疏木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陆衍如子夜一般的黑眸在看到言喻险些落水的时候,眼眸深处的光泽重重一凝,他喉结无声地滚动,瞳眸瑟缩,迈开了长腿,大步地朝着言喻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救了言喻,才看到言喻旁边的小星星。   那一瞬间,陆衍觉得恍如隔世,他身体里的血液都仿佛开始倒流,逆行在血管里,冲突着,带来一阵又一阵蔓延的疼痛。   他的心脏重重收缩,疼得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弯下腰。   他的耳膜不停地震动轰鸣着,他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喧闹之声,黑眸幽深地盯着小星星,一瞬不瞬。   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一下就长得这么大了。   陆衍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地用力绷紧收拢着。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小公主,就算他和言喻不在一起了,他也舍不得的小公主。   人就是这样矛盾。   当年小星星的抚养权是陆衍主动放手的,就算当年他和言喻之间有再多的不满、隔阂和怨恨,他内心深处也有一股声音在告诉他,他必须把小星星给言喻,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如果言喻没有了小星星的抚养权,言喻一定会彻底崩溃的。   而他是男人,是父亲,也是丈夫……   就算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忍痛放弃抚养权。   言喻出境的消息是秦让找人帮忙隐瞒的,言喻到了英国之后,具体去了哪个城市,秦让也找人封锁了消息。   陆衍抿紧了唇,而那时候的他腹背受敌,程管家绝不会主动帮他寻找言喻和小星星,而他自己在英国都还没站稳脚跟。   这一场战役太过漫长。   漫长到他渐渐习惯了身边没有言喻和小星星,习惯了睡前想一下小星星,习惯了孤独一人,直到……他发现,陆疏木是他和言喻的儿子。   那些压抑着的火苗,又隐约有了些许的苗头。   那些被压抑着的情绪,像是火山岩喷发之前的岩浆,通红的,滚烫的,翻滚着的,又一点点被他克制了下去。   他想说服自己放弃,没有谁离开了谁,是过不了的。   但他又不想放弃。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内心深处狠狠地碰撞着,融化着,撞击得心房隐隐作疼。   言喻牵紧了小星星的手,她抿紧了红唇,眼眸坚毅,这么多人,她根本就不相信陆衍会对她们母女俩怎么样。   但她仍旧有些措手不及的紧张,她没想到会在今天让小星星碰到了陆衍,她胸口如同有大钟乱撞,她不知道小星星还记不记得陆衍,按理说,一岁多的孩子记忆力应该不会那么强,漫长的三年过去了,她应该是不记得陆衍了。   小星星抬起纤长的眼睫毛,漆黑漂亮的瞳仁里倒影着陆衍,她似乎有些好奇,但眼神很专注。   陆衍被她看得,掌心隐约有些湿,出了些微的冷汗。   小星星看了一会,笑了起来,她笑容软萌软萌的,露出了一排漂亮的贝齿,睫毛翕动的样子仿若羽毛轻拂。   她挣开了言喻的手,伸出手,忽然对着陆衍勾了勾手指,弯着眼睛笑,什么也没说。   而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心目中的晦深难测、面无表情又冷酷的陆衍,居然听话地弯下了腰,那几个合伙人的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了。   小星星伸出了两只手:“抱抱。”   陆衍的胸口仿佛有暖流涌动,一颗冰冷的心早已经温暖了起来,澎湃着,汹涌着,他抿紧了薄唇,克制着手的颤抖,将小星星抱了起来。   言喻也愣怔地看着小星星的举动。   她琥珀色的瞳仁闪过了一丝难言的情绪,心脏瑟缩,有些酸胀的疼,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力量么?小星星还记得陆衍……么?   小星星被陆衍拥抱了过去,她抬着眼睫毛盯着陆衍的脸看,笑容甜美,斜斜的单马尾辫透着可爱,她的小奶音几乎要萌化人心:“叔叔,你是个英雄哦,刚刚救了我的妈妈!老师说,要给善良的人,一个暖心的拥抱哦,你要继续做英雄。”   她的尾音刚落,陆衍乌黑如墨的眼眸里的光一点点寂冷了下去,染上了几分冰凉。   他的唇线抿得更紧,像是毫无弧度的直线。   如果说,刚刚有多温暖,现在的心脏就有多寒冷,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洞,瑟瑟发凉,寒风凛冽呼啸而过。   失望如同铺天盖地而来的潮水,一下就淹没了他,让他难以呼吸。   他垂下了眼睑,下颔的线条冰冷,面无表情,手指曲张的时候,传来了骨骼碰撞的声音。   小星星没有听到陆衍的回答,还摸了摸陆衍的脸,她的手心温暖,声音很细很细,偷偷道:“叔叔,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人,但我不记得了。”   陆衍仿佛失语了一般,他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嗯。”嗓音沉闷到了极致。   言喻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理智告诉她,小星星有权利知道自己父亲的存在,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陆衍,但情感上的她却隐约害怕小星星会被陆衍抢走,现在的她不希望跟陆衍再有牵扯了,小星星如果自己不记得陆衍了,会是最好的选择。   陆疏木望着小星星和陆衍,若有所思,垂下了浓密卷翘的睫毛,没有吭声。   时嘉然则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陆衍主动去救那个女人已经很让人惊讶了,他现在居然还主动拥抱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陆衍只抱了小星星一会,很快就松开了她,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举步就离开了,春日寒凉的空气里,他的背影透着冷凝的寒气。   *   回利兹的校巴上,小星星趴在了言喻的怀里,手里玩着一个布娃娃,晃啊晃,她笑嘻嘻地提起了陆衍:“今天的那个叔叔跑得好快啊,一下就把妈妈救了起来。”   “嗯。”言喻弯唇,给她顺了顺头发。   小星星:“他有点好看,秦叔叔也好看,南风哥哥也好看。”   “是吗?”   “是啊。”小星星用力点头,“妈妈,我们以前见过那个叔叔吗?”   “……”言喻顺着她头发的手顿了顿,她一时间没有回答,沉默了几秒,幸好小星星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道,“那个叔叔是那个小弟弟的爸爸吗?”   言喻抬眸,睫毛颤了下,看向了窗外。   春日复苏,枯木逢春,阳光虽然稀薄,却是温暖的,她扯出了一个笑容的弧度:“是啊,那是小弟弟的爸爸。”   小星星安静了一会,继续趴在言喻的胸膛上,她问:“妈妈,布娃娃有爸爸吗?”   言喻胸口起伏,她知道小星星的意思。   大约是今天她看到陆疏木有爸爸,心里产生了失落感,言喻还在想要怎么回答,小星星就自己安慰自己:“布娃娃应该没有爸爸,就跟我一样,不过,布娃娃有我疼爱,我有秦叔叔和妈妈爱我。”   她说着说着,眉眼间的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   言喻心里又是柔软,又是疼。   她俯身,轻轻地落了吻,在小星星的额头。   她在心里想,妈妈会加倍爱你的。   *   程家的晚宴上觥筹交错,灯影阑珊,音乐声安静流淌,陆衍眸色微深,神情冷淡,灯光下,周身却不自觉地流淌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一身黑色的西装熨烫得笔直工整,气度上乘。   他轻轻地和合作对象碰了碰杯,笑了起来。   时嘉然出现在了宴会现场,她穿着Dior星空群,脖子上戴着简单的钻石项链,手上提着Dior香包,言笑晏晏地朝着陆衍走了过来。   几位合作对象都笑了笑,识趣地走开了。   时嘉然弯唇,大方地笑:“陆衍,我今天的裙子漂亮么?”   陆衍黑眸扫了她一眼,淡声道:“漂亮。”   “敷衍。”时嘉然说,她也从一旁的侍者手上拿起了一杯红酒,浅浅地啜了一口,一双美眸看了陆衍一眼,“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陆衍的黑眸闪过暗光:“说什么?”   “说你的前妻,还有你的女儿。”时嘉然的语气很轻松,仿佛他们在聊的话题就只是天气一般。   陆衍握着高脚杯的手紧了紧,慢慢攥起。   他黑眸锐利,嗓音透着冷漠和紧绷:“你去查她们了?”   “我查?”时嘉然带了点笑意,声音很轻,“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我是时嘉然,是时家大小姐,今天下午你的反应那么反常,我还能不知道么?”   陆衍沉默了一会,他的口吻没有什么波澜,淡定地承认了:“那的确是我的前妻和我的女儿。”   时嘉然眉头微拧,然后慢慢舒展,安静了下。   陆衍靠着吧台,身姿挺拔颀长,他眉目透着清冷的贵气,淡声道:“现在终于明白我的条件很差了吧?”他哼笑了声,“我有两个孩子,曾有过一段婚姻,并抛舍不开前妻,你应该也不想,一和我结婚,就当两个孩子的后妈吧。”   时嘉然闻言,垂下眼睛,唇畔的弧度深浅难分。   再抬起眼眸,眼里仍旧流光溢彩,她脖颈修长,皮肤白皙,气质高贵:“疏木是我的儿子……”她顿了下,“但有哪个女人会想主动当后妈。”   她笑着,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精致的,她轻轻地将杯子放在了桌面上,笑着补充道:“但是,想让我当后妈的我爸可不会顾及我的想法,我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他想让我和你结婚,他推动着我去靠近你,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   她是个明白人,早早地就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在这一盘权势争夺的棋局中,她就只是无助的一颗棋子,她无法自主决定命运的走向,她的命运全都掌控在了下棋人的手里。   时嘉然意味深深地看了眼陆衍,就是不知道,看似风光的陆衍会是下棋人,还是棋子。   *   深夜时分,陆衍去儿童房看了眼陆疏木,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扯掉了领带,越是夜,越是烦躁。   他绷紧唇线,深呼吸,然后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冷笑,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就下了楼。   他坐进驾驶座里,启动了车子,引擎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有些喧闹。   程宅的佣人有些还没睡,听到了声音,按例询问了下:“您这么晚要出去吗?”   陆衍侧脸的线条淡漠,他绷紧了轮廓:“明天早上陆疏木醒了,你告诉他,我有事情出门工作了。”   佣人还没回答,男童安静干净的嗓音响起:“我现在就醒了。”   陆衍一怔,转眸去看,他黑眸平静,倒影出了陆疏木的身影,陆疏木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外面还懂得给自己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他的脚上匆匆忙忙地穿着球鞋,鞋带都还没系好。   陆衍皱眉:“你怎么这时候起来?”   陆疏木抿着唇,静静地看着陆衍,明明眼睛里有血丝,很困了,却很固执:“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我要跟你去。”   陆衍唇线抿直,眸色幽深,他盯着陆疏木看了一会,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我等你,你先上楼,穿好衣服。”   陆疏木黑眸里闪过了一丝欣喜,他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爬上了陆衍的车后座,父子俩没有交流,没有对话,没有眼神的对视。   陆疏木很会照顾自己,他一开始很精神,过了一会,毕竟还是孩子,犯困了,他就拽过了一旁的小毛毯,给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上了,然后才闭上眼睛睡觉。   陆衍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瞥到,眼角荡漾起了一丝丝笑意。   陆疏木还真是个省心省力的孩子。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夜车,陆衍才到了利兹,他点开信息,下午有个保镖一直跟着校车,追踪到了言喻和小星星现在的住址。   他将住址输入到手机地图中,跟着导航继续开。   终于到了那座郊区的房子那,房子不大也不小,有个小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从花草的繁盛,可以看出来主人的用心和温暖。   陆衍看陆疏木正在睡觉,就没叫醒他。陆衍自己下车,站在了栅栏门口,看着门口的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星星的家。   有中文版,也有英文版。   一看就是出自小星星的手。   陆衍很浅地弯了下唇角的弧度。   他仰头,看着二楼,有一个窗口隐隐约约透出了点些微的灯光,暖黄色,暗淡的,这是小星星的房间。   她从小就害怕黑,所以睡觉的时候习惯给她开着小夜灯,省得她半夜醒来害怕。   陆衍回到了车里,将陆疏木平放在了后车座上,盖好了被子。   两个孩子还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小星星活泼开朗,陆疏木却比较沉闷,也很听话让人省心,他很早就习惯一个人睡觉,不需要别人的陪伴,也不需要小夜灯这种东西。   陆衍没有什么困意,他就靠在了车座里,看着天光慢慢地泛起了白色,夜色和亮光交接处,泛起了沧澜的斑驳。   陆衍看了下时间,六点了。   按照言喻工作的时间,她差不多要起床了,陆衍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串数字,言喻的电话号码是他从言喻律所拿到的,电话打通了,但是没人接。   车后座的陆疏木也醒来了,他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   陆衍道:“我先下去,外面有点冷,等房门开了,我再带你下车进去。”   陆疏木点点头。   陆衍下了车,还在给言喻打电话,电话那头忽然接通了,有人接了起来。   陆衍攥紧了手机,就听到带着困意的小奶音传了过来:“你是谁?你找妈妈吗?”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听出了是小星星的声音,心脏无形间被扯了下,他嗓音沙哑:“小星星,妈妈呢?”   小星星困困的:“妈妈不舒服,我要起床上学了,叔叔,你下次再给妈妈打电话吧,再见。”   那一声陌生的“叔叔”再次戳中了陆衍的心脏,他绷紧了下颔线条。   他还没问妈妈怎么不舒服了,那头的小星星已经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陆衍看到了阳台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圆滚滚的宽大羽绒服的小女孩,因为阳台上有繁花遮挡,所以陆衍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只知道她在走来走去。   陆衍站定在阳台下,仰头朝着二楼看去。   他抿着唇,叫道:“小星星。”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带了点磁性,他叫了两次小星星的名字,小星星就听到了。   陆衍看到小星星的身影不动了,过了一会,她的头探在花比较少的那一处阳台上。   她人不够高,踮着脚尖,吃力地往楼下看去。   陆衍干脆顺着她走的方向,站在了她的正下方,他抬起头,下颔的线条流畅分明,黑瞳幽深,说道:“小星星,是我。”   小星星只露出了半张脸,她看清楚了是陆衍,那天救了妈妈的那个叔叔。   她“啊”了一声,高兴地叫道:“叔叔,是你啊,你怎么来我家了!”   陆衍笑意浮上眉眼。   阳台上的小星星扒拉着双手,陆衍这才看清,她手上拿着的是小小的洒水壶,她把洒水壶放在了阳台上,因为兴奋,不停地在阳台上跳着。   陆衍转身,对着车里的陆疏木招招手:“过来。”   陆疏木打开车门下车,却不知道为什么站定住了,眸光冷静地看着陆衍,准确来说,是看着陆衍身后的方向。   那里有个洒水壶因为小星星的兴奋,一不小心就被她推倒,从二楼阳台直直地落下,壶盖已经掀翻了,壶里冰冷的水流直接地往陆衍的头上泼了过去。   陆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冷水倾覆了上去,冷意钻入了骨髓里,他眉目不动,凉意从后背升起,密密麻麻。   头发湿漉漉地耷在了额头上,遮住了他凌厉漆黑的双眸。   男人身影高大,西装笔挺,即便过了一晚,也没有半分的颓靡,在熹微的晨光里反倒显得衿贵优雅,风采斐然。   不过,这都是在被冷水泼上之前。   冷水一泼下去,哪里还有什么风度翩翩。   幸好的是,洒水壶没有砸中他的脑袋,而是落在了地上,不停地滚动着。   陆疏木静静地看着爸爸,即便看到陆衍被冷水泼成了这样,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动,唯一有所变化的或许只有眼眸里些微的深意,他安静地走了进来。   小星星没想到自己会泼在那个叔叔身上,她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客厅里,保姆阿姨听到了有东西砸落的声音,她走了出来,问小星星:“宝宝,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   小星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保姆阿姨,小手指了指阳台:“洒水壶……掉了……还砸到了一个叔叔。”   “叔叔?”阿姨一愣。   小星星已经迈开了小短腿,快速地往楼下跑去,她打开了门。   陆衍身上的西装差不多都湿透了,湿漉漉的黑发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他抿着唇,淡然地看着小星星。   ☆、075   小星星眨巴着大眼睛,如墨似珠的眼眸里浮上了浓郁的歉意,她迈开小短腿,跑到了陆衍的身边,要去牵陆衍的手。   陆衍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小星星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衍黑眸凝着,薄唇抿成了直线,因为刚刚冷水泼了下来,他的手上沾上了冰冷的水滴,在春日的早晨,显得冰冷,他担心会冷到小星星,所以才不直接和她握手。   陆衍的手在自己衣服上干燥的部位擦了擦,等擦得差不多干了,他的大掌一伸,握住了小星星的手。   但握住的那一瞬间,他的眉头还是轻轻地皱了皱,折痕深深。   因为他手上的温度还是比小星星的温度低了许多,他握住小星星的手的时候,感觉到小星星的轻轻颤抖。   小星星很不好意思,有些垂头丧气,她软着嗓音:“叔叔,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碰倒那个洒水壶的,我也不是故意泼水在你的身上的,叔叔,你可以原谅我吗?”   陆衍抿着唇线,没有什么弧度,但是他眉目里并没有多少剩余的寒气,他垂着眼眸,什么也没说,牵着小星星走了进去。   陆疏木一个人落在了身后,他抿着小嘴,黑长的睫毛颤了颤,也跟着走了进去。   保姆阿姨愣愣地看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和一个五官精致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小星星还主动牵着那个男人的手。   小星星仰头:“阿姨,能不能让我的叔叔洗澡啊?他刚刚不小心被我泼水了。”   保姆阿姨又重复了句:“叔叔?”   小星星点头:“对啊。”   保姆阿姨的视线落在了陆衍已经湿透了西装上,现在仍旧是温度较低的春天,冷水泼下去,要是生病了,可不得了。   但是她不认识这个男人,言喻又在楼上躺着,要是这个男人不是好人……   陆衍黑眸扫了阿姨一眼,仿佛猜出了阿姨的想法,他的黑眸毫无波澜,淡淡地道:“我不是坏人。”   阿姨:“……”   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陆疏木也睁着大眼睛开口,他五官精致,却很安静,皮肤白皙,看起来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让人心疼。   他说:“阿姨,让我爸爸洗澡可以吗?”   保姆阿姨对着他那张脸,说不出拒绝的话,而小星星这个小丫头,已经要拉着陆衍去二楼了。   小星星天真道:“阿姨,我妈妈认识这个叔叔的,那天在河边就是这个叔叔救了妈妈!”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挣脱了小星星的手,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说:“小星星,你先和疏木弟弟一起上楼,我马上就上楼。”   小星星迟疑了下,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她对着陆疏木伸出了手,笑道:“走吧,弟弟。”   陆疏木黑眸冷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伸出手,自顾自地慢条斯理地走着。   小星星往下踩了一级阶梯,她弯眼:“弟弟,你的手要给我。”她说着,不顾陆疏木的意愿,强硬地抓住了陆疏木的手,一对一地牵在了一起。   陆疏木象征性地挣扎了下,然后没动,垂眸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一会,然后抬起眼皮,跟在了小星星的身后。   小星星转过头,右手食指竖在了唇畔,她睁大了眼睛,用唇形无声道:“我妈妈在睡觉哦,我们不能吵到她。”   陆疏木的唇线下意识地抿紧了,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但是小星星毫无察觉,在她的世界里,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楼下,陆衍微微直起背脊,肩膀宽阔,身上的西装虽然湿透了,但仍旧可以看出手工制作得讲究,熨烫得笔直,布料柔软又挺括。   他下颔的线条微微绷起,轮廓深邃,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眸里神情平淡,声音的音节也是平淡的,他说:“我是陆星的爸爸,陆衍。”   这一句话就够了。   保姆阿姨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神态一怔,都姓陆,转眼间她就确认了陆衍的身份。   她们在这个家工作久了,自然知道言喻离过婚。   面前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应该是言喻的前夫,小星星的爸爸,那刚刚跟进来的那个小男孩呢?是……面前这个男人再婚后,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么?如果是的话,那他带着再婚的孩子来看前妻,是什么意思?   还有,如果她刚刚没听错的话,小星星叫这个男人叫叔叔……所以,她是不认得这个爸爸了吗?   真是的,就算离婚了,哪里有爸爸三年都不去探视女儿的?活该小星星忘掉了他!   保姆阿姨只敢怒不敢言,她咽了咽嗓子,拧着眉头,最终也只能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没用过的新浴袍,拆了,递给陆衍,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让他进去洗澡。   然后,她很快又下楼了,言喻还不舒服呢,她得给言喻烧开水,给她熬粥,然后让她吃点退烧药。   今天另外一个阿姨休假了,所以只有一个阿姨在,就显得有些忙碌了。   陆衍洗完澡,披着浴巾,湿漉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他路过小星星的房间时,从门缝里瞥到两个孩子正在玩积木,准确来说,应该是陆疏木在搭,小星星配合地摆出一脸“迷妹”表情,趴在了地板上,支撑着下巴,眼睛闪亮闪亮的:“哇,好厉害,好棒好棒!”   陆衍唇畔挂了似笑非笑的弧度,淡薄的很。   他没有进屋,直接转到了下一门处,站定在了主卧室门口,抿紧了薄唇,打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的窗户和落地门都已经打开了,大约是为了通通风,这时候的空气已经不怎么沉闷了,房间中央的白色大床上隆起了一团,有人蜷缩在里面,将棉被裹得紧紧的。   言喻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她全身都是滚烫的,眼皮沉重,脑袋疼得仿佛有人拿着针,不停地扎着她的脑髓,疼痛是密密麻麻的。   她昏昏沉沉,觉得自己仿佛是行走在沙漠的旅者,滚烫、灼热,全身无力,踩下去是柔软的,灵魂都要陷了进去,她被沙漠中的太阳烧得快失去所有的水分,干涸而死。   言喻的嘴唇已经干裂开了,有血丝隐约渗透了出来。   她拧着眉头,眼皮肿起,声音很轻:“阿姨,是你吗?还是小星星?如果是小星星的话,你听妈妈的话,妈妈现在不舒服,你先出去,不要靠近妈妈,小心被传染。”   她说完,等了一会,也没听到有人应声。   言喻翻了个身,用尽全力地睁开了眼,却对上一双幽深平静,仿佛容纳了山河百川的眼眸,那双眼眸里,有着万千思绪,无尽寒意。   是陆衍的眼睛。   言喻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睛,陆衍仍旧长身玉立在她的眼前。   她脑子转动得很慢——陆衍为什么会在这儿?陆衍为什么还穿着她的同款浴袍?阿姨呢?小星星又去了哪里?   陆衍的眉峰微微一动,就大致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嗓音低哑,语气舒缓,只说:“你生病了。”   言喻强撑着,抿着唇:“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还有,你为什么身上穿着浴袍。”   陆衍语调淡然又平缓,他很自在:“小星星让我进来的。”   言喻脑海内的一根神经猝然疼痛了下,她琥珀色的瞳仁染上了几分寒意,她嗓音沙哑,嗓子干涩:“陆衍,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都分开三年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了。”   言喻想从床上爬起来,手脚却发软无力,撑一下就倒下。   但是怒火却熊熊燃烧着,几乎要灼掉她的理智。   怒火的深处,是她掩藏了又掩藏的害怕,她担心小星星被陆衍带走。   陆衍黑眸冷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菲薄如刀片的唇抿成了冰凉的直线,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给言喻掖好了被子。   言喻却不肯让他碰,她细长的眉毛冷了下来,唇色因为发烧,有些异常的红,她的脸颊也是生气的红光:“你别碰我。陆衍,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我们三年都没有来往了,为什么不能一辈子不来往?你到底为什么现在要出现?这么平静地出现,好像当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抿紧了红唇,眼眸冷冽,眼周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因为发烧的嫣红。   “你忘记了那些事,可是我没忘记,陆衍,我只知道我们之间,不配再同处一个空间里,你站在这儿,我都觉得恶心。”   最后一句话,言喻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陆衍咬紧了两腮的线条,肌肉隐约起伏,他在隐忍着什么,言喻的每一个字眼都狠狠地击打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盯着言喻看了许久。   然后道:“我没忘记那些事,也忘不了,可是言喻,这些年痛苦的并不是只有你。”   “是啊。”言喻全身都是灼热又滚烫的,她气得隐隐发抖,“你痛苦,我也痛苦,分开不好吗?你和陆疏木的母亲结婚,我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带着小星星再婚,照顾着她长大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是不是告诉了小星星,你是他爸爸的事情?”   这一串的词语中,陆衍一下捕捉到的就是“再婚”两个字,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眯了起来,一张英俊的脸孔仿佛能滴下水来。   “你想跟谁再婚?言喻,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言喻也冷笑:“跟谁再婚,都不会跟你。”   两个人说话,都没有什么理智,都是哪里痛,哪里脆弱,就狠狠地往哪里捅,陆衍攥起拳头,还想说什么,卧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争执的凝滞空气。   陆衍胸口轻轻起伏了下,他仍旧垂眸望着言喻,眉骨的一半笼在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让他的神色显得冷冽又难以看清。   好一会,他转过了身,漆黑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地道:“进来。”   保姆阿姨猜不透言喻和陆衍现在的关系,但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她笑了下,想缓和冰冷的空气:“言言,我给你烧了热水,来,给你拧毛巾降降温。”   阿姨刚弄好了毛巾,还没叠好,一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就伸到了她的眼前,陆衍沉声道:“让我来吧,你去拿开粥上来,让她吃饭。”   言喻语气冰冷,她攥起了手指:“阿姨,赶他出去。”   阿姨犹豫了下,陆衍已经拿过了她手里的毛巾,走到了言喻的身边,弯下腰,单手就握住了言喻想要乱动的手,另一只手,直接将毛巾铺在了她的额头上。   陆衍的声音没有几分温度,命令式语气:“下去!”   阿姨心脏一紧,说:“那我先下去拿药吧。”   言喻抿紧唇,挣扎着,挣脱了手,将额头上的毛巾扔在了地上,她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现的都是火光:“你不恶心我恶心,你对得起你的未婚妻吗?你对得起你的儿子吗?”   她说着,眼前浮现了陆疏木的那张脸,她既心软又心痛。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看到陆衍和陆疏木,只要看到他们,她就无法避免地会想起她失去的那个儿子!   陆衍这一次听了言喻的话,却没有生气,他弯腰,捡起了毛巾,冷静道:“你现在生病了,折腾了,受到伤害的都是你的身体。”   他黑眸寒光微凛,睨了言喻一眼,菲薄的唇毫无感情地动了动:“还有,如果你再继续闹,你信不信,我会立马告诉小星星,我是她爸爸,然后带走她。”   尽管他的语气再平淡,言喻的心脏还是狠狠地收缩了下,她蜷缩了下手指,那些愤怒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全然瘪了下去,只剩下了悲哀,是真的悲哀。   因为她知道,陆衍说的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要陆衍想。   所以,她离开了三年,改变了什么了吗?她就算在律师行业拼出了一片天,她还是没办法跟资本对抗,她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当年的那一年多的婚姻,带给她的是什么?是无穷无尽的伤害,不论是她的心,还是当年那个被引产掉的孩子。   最悲哀的是,言喻想恨陆衍,却发现,连恨他都恨不下去,因为最初选择和他结婚,是她自己选的,是她逼着他的。   她最该恨死的是她自己,所以。当年害死了那个孩子的凶手,追根到底,她自己。   *   言喻的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她还真的就因此倒了几天,头昏昏沉沉,意识模糊,但能感受到,陆衍一直在照顾她,从不假手他人,他给她不停地换毛巾,擦身,换衣服,喂水,喂饭。   她的所有反抗在他这里,都变成了徒劳无功。   家庭医生也来了好几次,就在卧室里吊着点滴,陆衍给言喻垫了暖宝宝在手下,让点滴不至于太凉。   言喻睁开眼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了小星星的声音:“我妈妈还在睡觉,我们小声点,弟弟,我给你看个东西……好玩吗?”   小星星又说:“叔叔,谢谢你,这次又是你救了我妈妈!”   言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所及,看到的是男人沉默的背影,他穿着春季的呢子大衣,背影高大又挺拔,几乎遮住了所有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春光。   小星星和陆疏木站在了他的身后,小星星仰着头,跟他说话。   他听到了声音,转过头,言喻看到他里面笔挺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西服裤,他眉目敛着,神情淡漠,看着小星星。   言喻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突然觉得会失去什么一般,开口叫了小星星。   小星星转过头,眼里闪亮亮的,惊喜道:“妈妈!你醒了!”她跑了几步,趴在了言喻的床畔,然后又不忘告诉陆衍一声:“叔叔,我妈妈醒了。”   言喻抿着唇,没有说话。   但不可否认,她在听到小星星叫陆衍“叔叔”的那一瞬间,心里是舒畅的。   言喻知道这样很自私,但她不想对现状进行任何的改变,她更无法接受陆衍一副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翻篇了一样的态度。   陆疏木没有走过来,远远地看了言喻一眼,言喻对上了陆疏木的黑眸,笑了笑,让他过来,然后才收回了视线。   小星星的脸趴在了言喻的床侧,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妈妈,今天南北干妈要来了,她刚刚打了电话,说她已经到伦敦了,现在应该快到这儿了!”   *   南北是下午到的,她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在寒意逼人的春天,露出了两条白皙的大长腿,穿着大大的毛衣裙,搭配及踝靴。   她和小星星抱在了一起,互相用力地么么哒了几下,然后没忍住,揉了揉小星星的脸蛋,说:“小宝贝,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干妈才几天没看到你,又觉得你是小仙女下凡了!”   小星星有些害羞,她拉着陆疏木的手,介绍道:“干妈,这是弟弟,是那个叔叔的儿子。”   她指了指陆衍。   南北顺着小星星手的方向看了过去,她看到陆衍的一瞬间,微微凝滞了眼眸,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下,眼里浮现了愣怔的神情。   然后,笑了出来,唇角大大地扬起。   “什么?叔叔?”她毫不客气地笑,眼里是浓烈的嘲讽,“小星星,你叫陆衍叫叔叔啊?”   小星星不知道干妈在说什么,南北笑,摸了摸她的头:“你叫的对。”她讥嘲地瞥了陆衍一眼,“这种男人也只配当你的叔叔了,叫得对,多叫几遍。”   南北移开视线,看着陆疏木,粉雕玉琢的模样,倒是挺像陆衍的,是陆衍跟他未婚妻的孩子吧。   不知道,如果当年言言的那个孩子,也留了下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陆衍英俊的脸孔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北,他脸色平静无澜,眼眸的深处,是谁也无法看懂的幽黑。   两个孩子都去玩了,南北看到陆衍正往楼上走去,她叫住了他。   南北不比言喻,她说话只会更难听:“你来这里做什么?让我想想,唔,你有未婚妻了,应该不是舍不得言喻吧?你就不怕言喻再把你当替身?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陆衍有多了不起,言喻多得是人喜欢,也多的是人想给小星星当爸爸。所以,如果你是准备来抢小星星的话,我就立马建议言言和秦让结婚,以此来保障小星星的抚养权。小星星现在过得很好,她不需要一个爸爸的出现,她所需要的父爱,秦让能够给她,你的突然出现,只会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她现在不记得你了,你要让她怎么接受你?你又要怎么接受小星星?隔三差五地带她回去程宅,回去陆宅,然后告诉小星星,看,这就是当年把你妈妈逼得差点死掉的家庭么?”   她的每一句话都很戳心窝,平静的残忍。   她笑了笑:“言喻现在也过得很好,如果,你还念着一点点的旧情,就应该知道,你不应该来打扰她了,不要做一个卑劣的男人。”   陆衍背脊微微僵硬,他没有转过身,几秒钟的沉寂后,他开口说话,声音像是山涧的冰凉泉水:“你看错我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卑劣的男人,这三年我过得很不好,我还忘不了她,你让我怎么放手?”   他继续往二楼走去,背影挺拔,唇畔有淡薄的笑:“我知道你担心孩子们,放心,我不会拿孩子做要挟的筹码,动孩子的人是卑劣不如,而我只是卑劣。”   南北说:“就是你现在这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对言喻才是最残忍的,你不知道她当年受过多少苦,你的若无其事,只会让她觉得,她所受的苦都是她的作,都是她的错,你们根本就不适合!”   陆衍冷淡地道:“我们合适不合适,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二楼的楼梯口,言喻靠着墙站,蹙了下眉头,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陆衍和南北在议论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想,痛苦都过去了,她不想回忆,也不想追究责任,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带着小星星生活,为什么陆衍连这点平静都不肯还给她。   *   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多了三个人,陆衍每天遭受冷嘲热讽,也没什么大反应,照样死皮赖脸地不走。   言喻恢复健康后,开始去律所上班。   南北最近一段时间在休假,每天早上她负责送小星星去上学后,就赖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翘着腿,一边吃零嘴,一边跟陆疏木说话:“陆疏木,你说你爸怎么天天在别人家?你爸连工作也不干了?……哟哟哟,你妈也不找你们了?……你说你爸现在看起来像不像一条厚脸皮的狗啊?哟哟哟,你爸看起来好像要生气打我咯?我可不怕,他要是打我,我就派宋清然咬他!”   陆疏木几乎没理过南北,他一直在干自己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他听到南北的最后一句话,抬起头,眨了眨眼问:“宋清然是狗吗?”   南北:“……”   ☆、076   言喻知道她赶不走陆衍,所以干脆就直接无视了陆衍,她把陆衍当做了一个隐形人,即便陆衍就住在了她的隔壁。   言喻觉得她的内心很平静。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心如止水,人的情绪很难把握,但现在她总觉得,她这样平静不在意,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放下了陆衍,所以即便他就在身边,但还是激不起她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言喻也没问陆衍的未婚妻为什么不来找陆衍和陆疏木,倒是小星星和陆疏木的关系一天天变好,陆疏木少言寡语,不怎么理会小星星,但似乎也常常陪伴在小星星的身边。   小星星有来找言喻,就会带着陆疏木。   一开始,言喻只会抱着小星星,但她好几次都看到了陆疏木渴望的眼眸,黑漆漆的,仿佛被雨水浸润过,带着令人心软的温度。   一次、两次、三次之后,言喻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抱起了陆疏木,一人坐着她的一条腿。   言喻告诉自己,大人的恩怨归大人,她再不想见到陆衍,但也跟陆衍的儿子无关,孩子是无辜的。   陆疏木似乎有些兴奋,他抿紧了唇角,抬起眼眸,看着言喻,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靠在了言喻的肩膀上,就好像每一次,他看到小星星那样靠着一样。   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   他闻到了言喻身上的干净好闻的气息,那种让他迷恋的想要的气息,如同惊涛骇浪一样扑面而来。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迟疑了会,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陆疏木的后背,就好像安抚着一个躁动不安的灵魂。   卧室里,很安静,能听得到几人轻轻的呼吸声,小星星也学着陆疏木,趴在了言喻的另一边肩膀上,她还调皮地将手绕过言喻的背,然后滑了下去,勾住了陆疏木的手指,微微曲起,指缝交错,她在弯着眼睛朝着陆疏木笑。   言喻轻轻地呼吸着,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宁静和满足感,胸口的空荡仿佛被什么给填补住了。   她垂眸,安静了一会,笑了起来。   这一刻,就当她的那个孩子,还在,就好了。   门外,南北拿着两杯牛奶,从门缝里看到言喻和两个孩子拥抱的画面,她的手一抖,牛奶洒了点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印落在了干净的玻璃杯上。   南北咽了咽嗓子,抿紧了唇,眸光有点散,她的记忆有时候模糊,有时候又清晰,很多言喻忘了的事情,她都记得。   南北想,当年的引产,言言一定很痛很痛,她看见过言喻虚弱如纸片人的模样,也看到过言喻自我折磨的样子,更看到过言喻抱着她痛哭的样子。   所以,尽管陆衍现在想粉饰太平,装大尾巴狼,装癞皮狗,南北也不希望言言和陆衍再在一起,因为就算他们在一起了,当年的那些问题,放在现在,也仍旧是问题。   更何况,现在的陆衍除了许颖夏外,还有了未婚妻和儿子,她都不知道,陆衍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让痛失过儿子的言喻,照顾他和未婚妻生下的儿子?   他们两人跨不过去槛,再来一次,也只会是再一次的伤害,遍体鳞伤,绝望分开。   就像是她和宋清然一样。   她在宋清然的身边陪伴了二十多年了,自我折磨、自我虐待了二十多年,她终于觉得很累很累,累到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了。   南北靠着墙站了一会,低眸,微笑,深呼吸,敲门走了进去,她笑着逗了逗小星星,又让保姆阿姨将两个小孩都带去洗漱睡觉。   卧室里,安静了下来,南北关上门,把两杯牛奶,分了一杯给言喻。   言喻微微一笑,接了过来,她抿了几口:“北北,想找我聊天?你终于愿意敞开心扉,跟我讲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南北和言喻不一样,她自身就是心理医生,所以很多时候,她不想说的事情,言喻怎么诱导,她都不会说的,所以,言喻多年来,研究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她可以不知道南北在伤心什么,她只需要知道南北在伤心的事实就好了,然后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着她敞开心扉,然后做她的情绪垃圾桶。   南北这次来找她,明显就心情不太好,尽管她每天都笑得很开心。   言喻安静地看着南北,轻轻问,声音软软的:“北北,怎么了?是宋清然的事情么?”   南北忽然抱住了言喻,靠在了她的胸前。   言喻微怔,然后垂眸,抱住了她的脑袋,轻轻地摸了下她的后脑勺。   南北轻轻地说:“我怀孕了。”   言喻瞳孔瑟缩了下,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整个卧室里陷入了隐约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久之后。   “言,流产是不是会很痛?”   冰冷的器械伸进身体里,搅碎着,南北只要想起,就不寒而栗。   流产痛不痛?   言喻咬住了下唇,眼角泛起了一点点凉薄的讥讽弧度,怎么会不痛?痛得她只要提起“引产”、“流产”的字眼,神经末梢就会流窜着难以言说的疼痛,骨骼分裂,肢体分离,筋脉剥开。   那些冰冷的工具,无所顾忌地弄死肚子里的生命。   被言喻很好地隐藏住的恨意,又隐约浮出了情绪表面,像是浪潮,汹涌着将要淹没她,夺去她的呼吸,冷箭扎进心窝。   南北说:“言言,怎么办,我不想告诉宋清然,我不想给他说出打胎的机会……”   言喻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南北的眼眸红了,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她绷紧唇线:“如果他真的说出了‘打胎’两个字,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她的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言喻听的。   在她看来,言喻所受的苦,都离不开陆衍,他说不上是渣男,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男人。   他看似有风度,但却无情;他有感情,但只会压抑;他会对言喻温柔,但也仅限于温柔,只有温柔,没有温情;他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的考虑对象,也绝不会是言喻。   更何况,南北现在没看到陆衍任何的真心。现在的陆衍更像是一个不甘心自己不要的玩具被人夺走的大男孩,只有占有欲,没有真心。   这个男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爱情不是商场,如果他理智得过头,那只能说明他没有丝毫的感情。   她不希望言喻再受到伤害。   言喻明白南北的意思,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明白陆衍的想法,她不知道他想干嘛,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大概陆衍还是自大地以为,只要他愿意放下身段,主动来找她,不计较她把他当做替身的事情,她就会傻乎乎地忘掉这么多的痛苦,转头就不顾一切地和他和好。   卧室的落地门开着,寒风吹进,言喻眼里的温度一点点散尽。   “北北,你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傻。”   *   凌晨三点,陆衍还没睡着。   他侧眸看了眼已经在床上睡得安稳的陆疏木,胸口轻轻地起伏了下。   这几天,他在想,陆疏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言喻就是他的妈妈,这孩子养在程家,年纪小小就有颗七窍玲珑心,就算他已经猜到了真相,但他也绝对不会主动询问。   陆衍不太知道该怎么和陆疏木相处,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言喻是他妈妈的真相告诉他,别的小孩或许会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妈妈为什么不在他的身边。   但是陆疏木一个问题都不会问。   他只会将一切都憋在心里。   陆疏木这样的心理素质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但不管是哪一种,陆衍都没办法回答他,真相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太过残忍。   陆衍下了床,踩在了地板上,他就穿着单薄的衬衣,走了出去,停在了言喻的卧室门前。   他修长的手拧了拧门把,动不了,门是上了锁的。   他薄唇轻轻地勾了勾,言喻还真是防着他。   但是他和言喻做过夫妻,他自然知道言喻放东西的习惯,陆衍走到了客厅的立柜里,打开了柜子门,从柜子最高层的布娃娃钥匙扣里,找到了整栋房子的钥匙。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在黑暗中找到了言喻卧室的钥匙。   轻轻地插入,转开。   迎面扑来淡淡的香气,是言喻最喜欢的玫瑰香氛,有助于睡眠,卧室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帘紧紧地闭着,黑漆漆的一片。   陆衍慢慢地摸索着走到了言喻的床畔,他坐在了床沿,低眸,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带着灼热。   然后他掀开了言喻的被子,躺了进去,熟悉的香气钻入他的鼻息之中,她的身形正好契合他的胸怀,就好比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生就该适合对方。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空缺了三年的心,慢慢地圆满了。   言喻正在梦里奔跑,梦里的场景一直在变换,每个场景的基调都是阴冷晦涩的,先是她一个人在婚礼上,宾客们都带着讥讽的笑容看着她,然后转眼间宾客又变成了乌鸦,浪漫的婚礼现场变成了残败的坟地,她被扔进了坟地的土坑之中,周韵和许颖夏站在坟地旁边,阴冷地对着她笑,而她们的手里捏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婴,男婴朝着她叫:“妈妈……”   言喻猛地睁开了眼睛,胸口如同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她的后背早已经是遍布的冷汗,她用力地喘息着,掌心濡湿。   她第一反应是庆幸,这只是一个梦。   但转眼间,又被悲哀笼罩着,这又不只是个梦,她动了动手,想去摸自己的肚子,但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人紧紧地拥抱着。   她微微震住,蓦然转头去看,天色隐隐有些亮,些微的光透过了窗帘,落进。男人还在睡觉,睡颜恬静,轮廓分明,是陆衍。   言喻的眼眸冷冷,她用力地挣脱了下陆衍的禁锢。   陆衍被她吵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贴上了女人的巴掌。   言喻刚醒,手上的力道并不是很重,但陆衍还是有些懵然,他抿起薄唇,沉默了一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眸色是冷冽的。   他没有说话。   言喻冷笑:“松开我!陆衍,你今天就给我离开我家,不然我立马报警。”   陆衍漆黑的眼眸里倒影着她的寒气满满的轮廓,他胸口起伏了下,似乎在调整情绪,下一秒,言喻就被男人冷冽的气息压了下去。   陆衍狠狠地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那样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揉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一言不发,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落下。   落在她的额头上,她的唇上,她的鼻尖上,她的脖子上,像是仪式,又像是泄愤。   言喻愣怔了下,然后大力地挣扎着,她的手就在陆衍的禁锢之中。   她偏过头:“陆衍,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报警,告你强.奸,你现在已经涉嫌侵犯非法入侵住宅罪和强制猥亵罪了,混蛋!”   陆衍听到了她的话,冷笑了下,不紧不慢又有恃无恐地笑了下:“你去告啊,不过,你既然打算告我强奸,那我是不是要配合地给你留下足够的证据?”   他说着,空出了一只手,解开了自己衬衣的一个扣子,慢条斯理又充满了威胁意味。   言喻睁大了眼睛,冷冷地瞪他,深呼吸,挪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要伸去床头抓剪刀。   陆衍一把攥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两人的视线紧紧地胶着,谁也不肯退让,半晌,陆衍低下头,重新紧紧地抱着她,他埋头在她的脖颈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病态一般的执着。   他沉默了一会,嗓音沙哑,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压了出来一般,贴在了她的耳畔,带着似有若无的哀求:“别动,让我抱一会。”   言喻面无表情,挪开了脑袋,远离了他,不让他碰触,还是那一句冷淡的话:“放开手。”   两人正在僵持,卧室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还有女孩子软软的嗓音:“妈妈,你起床了吗?”   陆衍喜怒不辨,攥紧了拳头,翻身从言喻身上下去。   *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凝滞,没什么人说话。   南北给小星星喂饭,小星星本来是可以自己吃的,但她吃饭速度慢,今天早上闹了一会,起得晚了,她要来不及赶校车了。   陆疏木握着勺子,吃饭的动作又快又安静。   他似乎想吃那个糖心蛋,但是手不够长,言喻瞥见了,帮他夹了那个蛋,放进了他的碗里。   言喻本来是打定主意要赶走陆衍和他儿子,但是她看到陆疏木黑漆漆的眼睛,又不知道为何,说不出赶他走的话,只能又将所有的话重新咽进嗓子眼。   *   转眼就到周末,言喻要去荷兰见荷皇航运公司的负责人,南北也想跟着去,所以小星星也会去。   南北是临时做决定的,中午的飞机,早上九点多,她随便地给自己和小星星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了行李箱里。   小星星拿着自己的帽子,跑过来:“干妈,我要带着这个帽子,你帮我装进去。”   “好。”南北应声,抬起头,要去接帽子。   却忽然看到门外站着陆疏木。   陆疏木干净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小星星,又看了看正在收拾行李的言喻,言喻很快就收好了东西,说:“北北,小星星,你们收拾好了吗?”   陆疏木就那样站着,明明面无表情,却仿佛透露出了落寞。   就好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一样。   他动了动唇,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轻声道:“你们要去哪里?”   言喻怔了怔,她这几天有些忙,早上来不及吃早饭就出去,晚上孩子们都睡着了才回家,陆衍和陆疏木又很安静,她今天早上起来就只记得要去荷兰工作,收拾行李,都忘记要跟陆疏木讲一下她要出门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转念一想,嗤笑了自己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必要说,认真说起来,陆疏木跟她的确没什么关系。   小星星听到了陆疏木的声音,转过了头,乐呵呵地回答:“我们要去荷兰,去两天就回来了。”   陆疏木的瞳眸沉了沉,他的唇线抿得越来越直,双手紧紧地握紧。   他的瞳仁对上了言喻,仿佛想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什么一般,好半天,他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就下了楼。   南北也被陆疏木的表情弄得愣了半天,她看了看言喻:“你说陆衍儿子怎么回事啊?干嘛一副你偏心,负心,还抛弃了他的表情啊?”   言喻也没明白,但是看到他的表情的那一瞬,她的心尖纠结在了一起。   *   陆疏木下了楼,站在了陆衍的面前,他抿着唇:“我想回去了。”   陆衍正在远程处理工作,他拧了下眉头,眉间浮起情绪:“理由。”   陆疏木的指尖发紧,倔强道:“没有。”   陆衍的工作比较着急,他只抽空抬眸看了陆疏木一眼,发现陆疏木并没有想继续讲理由的念头,他也就不再问了,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言喻和南北从二楼拉着行李箱下来,陆衍眉间的折痕越发深,等到看清她手里提着的行李箱时,眸子沉了沉,比平时多了几分冷冽和冷漠。   他站了起来,嗓音冰凉,闻言与:“你去哪里?”   言喻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小星星则拉了拉她自己的太阳帽,笑眯眯地对陆衍炫耀道:“妈妈要带我去荷兰玩!”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衍问言喻。   南北闻言,笑了:“言喻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当自己是谁啊?言喻是脾气好,没把你赶出去,你儿子可爱,言喻自然愿意让他留下来,那你呢?你有什么优点值得让她留下你?”   言喻的视线一直盯着陆疏木看,她看了一会,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这是出国,带着陆疏木需要负很大的责任,就算陆衍肯,陆衍的未婚妻肯么?程管家肯么?周韵肯么?   言喻不想再给自己带来麻烦了。   她扯了扯南北,让南北不要跟陆衍说了,几人走了出去,言喻坐在了驾驶座上,南北放好了行李,看了站在门口的陆衍和陆疏木一眼,忽然笑道:“他们父子俩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望妻石、望母石?”她给我小星星戴好安全带,“我们就这样离开?把家里就这么留给陆衍和陆疏木,真的好吗?”   言喻并不怎么在意,她勾唇似有若无地笑了笑:“陆衍要是想要这房子,那就给他吧,反正当初也是拿他的钱买的。”   陆疏木看着言喻的车子消失在视野里,他握紧了陆衍的手指,幽深的黑眸冷凝着一层薄薄的失望,转瞬即逝。   他说:“我们也走吧。”   陆衍薄唇的弧度浅浅:“是啊,但我们不回去,我们也去荷兰。”   他说完,垂眸去看陆疏木,他以为陆疏木会开心,可是,陆疏木的小脸上没有明显的笑意,他垂着眼睫毛,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要回家。”   陆衍下颔绷了一瞬,摸了摸陆疏木的头发。   *   周韵没想到,她会接到陆疏木打来的电话。   陆疏木的语气很淡,不怎么讨喜:“奶奶,晚上好。”   周韵:“哎,是疏木啊,怎么了?爸爸去哪里了?”她不太习惯跟陆疏木说话,何况她觉得陆疏木比陆衍还要难对付,可他明明就只是个孩子。   陆疏木:“爸爸在工作,奶奶,我的妈妈是不是言喻?”   “不是。”周韵先是否定了,然后没在电话中听到陆疏木的回答,她有些心虚,“疏木啊,你妈妈不是时嘉然吗?怎么突然问起言喻?”   她拧起眉头:“是不是她去找你了?她真的出现了?她还好意思出现!”   周韵越说越生气,“她找你说什么了?她说她是你的妈妈吗?疏木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应该清楚的!她现在出现,很明显就是居心叵测,你可不能被她利用!”   在她念叨言喻坏话的时候,陆疏木一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想从周韵闲碎的话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   言喻在遇到陆衍的时候,就有预感,曾经的那些故人都要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了。   但她没想到,她会在阿姆斯特丹遇到许志刚,许颖夏的父亲。   ☆、077   阿姆斯特丹是一个很漂亮的城市,河水蜿蜒,港口忙碌,从上空俯瞰,整座城市波光粼粼,折射着明亮的光泽。   小星星在飞机上就很兴奋了,下了飞机更是兴奋,她左手牵着南北的手,右手牵着言喻的手,自己在两人之间晃荡着,她一会仰头看着言喻,一会又仰头看了看南北。   她说:“妈妈,我们在荷兰几天啊?”   言喻垂眸看了看她,笑道:“就只有周末两天哦,周一你要去学校上学了哦。”   “哦。”   小星星鼓了鼓两腮,皱了皱鼻子:“好失落哦,要去上学。”   南北倒是笑了:“两天就够啦,今天你妈妈等会要去工作,就干妈陪着你玩啊。”   小星星乖乖地点头。   言喻已经订好了酒店,言喻让出租车司机把行李搬上了后车厢,司机盖上了后车盖,这辆出租车的底盘有些高,小星星爬不上去,她挣扎了下,转过身,仰头看着南北,声音软软:“干妈,抱我上去。”   南北刚想弯腰抱她,就被言喻阻止了,言喻从车后面绕了过来:“北北,你别抱她了,要小心。”   她大步地朝着小星星走去,将小星星抱上了车,一边抱,一边笑着道:“小星星,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能一直叫别人抱着了。”   小星星眨眨眼:“我还是个小宝宝。”   言喻弯着眼眸:“可是,你看看,陆疏木比你小,但是他就比你自立,他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不需要别人讲故事,也不需要别人抱。”   言喻说完的时候,微微有些怔,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魔怔了,这时候居然还想起了陆衍的儿子:陆疏木,她的眼前又浮现了陆疏木漆黑的瞳仁,仿佛含着忧伤,又含着无限的深意,不像是一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   她垂下眼睑,呼吸绵长了一瞬间,不再去想他。   几人落座,小星星坐在了南北和言喻的中间,小星星却一直提到陆疏木:“妈妈,你说弟弟现在还在我们家吗?那个叔叔呢?……妈妈,你知道吗?弟弟很厉害的,好多东西他都会,他昨天还教我玩魔方。”   小星星说着,从她的书包里找出了魔方,炫耀一般:“干妈,你会玩魔方吗?”   南北配合道:“我不会,你会吗?”   小星星笑眯眯的:“我也不会。”   南北:“……”她还以为小星星这么骄傲的表情,是因为已经学会了,原来还是不会啊。   小星星傲娇道:“可是疏木弟弟会哦。”   南北很捧场,鼓起了掌:“好厉害!”   小星星说完,就低着头,白白的小手指拧着魔方玩来玩去,南北冲着言喻眨眨眼,轻轻地用口型道:“完了,小星星已经被陆疏木收买了。”   言喻弯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有些疏淡,未到眼底。   不管怎样,小星星和陆疏木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关系,或许有血缘关系,两个孩子才会这样亲近。但她心里却像是梗着什么一般,让她难受,让她下意识地不愿意小星星和陆疏木太过亲近。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地往后倒退着,让人眼花缭乱,大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仿佛流动的鎏金。   小星星玩了一会魔方后,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   她也不泄气,反倒笑眯眯的,笑容又甜又天真:“弟弟真的很聪明耶!”   “是。”言喻摸了摸小星星的头发。   小星星又问:“妈妈,我的名字有没有什么含义?”   南北闻言,笑了:“你叫陆星,陆是你的姓,星是你的名,你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像星星一样闪亮。”   “是眼睛像星星吗?”小星星幽黑的眼眸弯弯,有几分俏皮。   言喻笑着和南北的眼神对上,南北故意捏了捏小星星的鼻子:“真自恋啊,其实干妈觉得你是颗流星,百年难得一遇。”   小星星乐呵呵:“弟弟的名字还是来自古诗的。”   小星星认识的中文太少了,她会写的字大概只有特别简单的字和她自己的名字了,她想了下,从书包里找出了一张纸。   言喻认真一看,发现纸上写了一首古诗。   但这张纸,应该是从某一本古诗书上撕下来的。   她拧了下眉头,耐心地问:“小星星,你为什么要撕书?”   小星星眨巴着眼睛,湿漉漉的眼眸看着言喻,小小声地说:“不是我撕的,是弟弟撕的。”   “弟弟?为什么?”言喻想不出来陆疏木撕书的理由。   小星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因为我说我不会写他的名字,也记不住那句诗,弟弟就说要把古诗书送给我,然后我又说……我找不到那一夜。”   她停顿了下,“然后弟弟就把那一页撕下来给我了,他说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了!”   南北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疏木这孩子挺有意思的,也挺有魄力,说撕书就撕书。”   她又嘲笑小星星:“看吧,你这个小学渣,有没有感受到被学霸鄙夷的痛苦?”   小星星摇摇头,南北凑了过去:“给干妈看看古诗。”   小星星把纸张认认真真地铺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南北看着她手指着的地方,慢慢地念了出来:“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她读的时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小星星:“弟弟的古诗中有流星耶,是我的名字。”   言喻的瞳眸瑟缩了下,她抿起唇角,也垂着眼睑,盯着那一行字。   她想,或许陆衍取名字,是随便取的吧,估计他给陆疏木取名字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过小星星。   最好是这样。   她的唇线越发笔直,如果陆衍是有意把两个孩子的名字凑在了一句诗里,那也太恶心了。   或许对于他来说,并不恶心,反倒像是集邮一般。   有儿有女,不管是哪个女人生的,都是他的孩子。   但对于言喻来说……言喻胸口像是积压了沉重的石头一般,有些难以呼吸。   小孩子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不过小星星突然发现:“我跟弟弟都姓陆诶。”   她就说了这一句话,浓密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她抿了抿唇角,她好久没想到她的爸爸了,那她爸爸也姓陆啊……不知道陆叔叔认识不认识她的爸爸……   很快就到达了酒店。   这一次,小星星自己乖乖地准备自己跳下车,言喻其实只是教育了下她,希望她能摆正态度,但这么高的底盘,她也怕小星星摔倒了。   所以,她把小星星抱了下来。   小星星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不让干妈抱我?”   言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向了南北。   南北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拉着小星星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因为干妈肚子里有小宝贝了啊。”   小星星眼睛一亮,接下来变得更乖巧了,只不过,唯一有点不好的就是,不论南北做什么事情,小星星都有点担忧,就怕南北碰到了肚子。   *   英国。   陆疏木坐在了自己的小床上,他微微垂着眼眸,乍眼看去,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得出水来。   他的耳畔还回响着周韵说的话。   他知道奶奶不喜欢他,但奶奶喜欢爸爸,所以他推测,奶奶不喜欢他的亲生妈妈,他只是试探着问,言喻是不是他的妈妈,没想到,言阿姨真的他妈妈。   但是他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开心。   因为他之前就从他爸爸的态度猜到了,言喻或许是他的妈妈,他给奶奶打的那一通电话,也只是试探和确认罢了。   却没想到,确认了之后,他并不开心,或许,一开始太过开心了。   奶奶刚刚说,言喻不是个好妈妈,她如果现在想要找他,也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奶奶还说,当年是言喻不要他的,因为那个时候,言喻跟爸爸已经闹翻了,她根本就不想再为爸爸生一个孩子。   奶奶说的其他话,陆疏木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但是这几句话,他却牢牢地记着。   周韵不喜欢言喻,所以大部分的话,他只听一半,比如,她说言喻找他,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陆疏木想,如果言喻愿意找他,他不会相信她有其他目的,就算她有,他也会原谅她的,可是,真正令他难过的是,言喻根本就没想过找他,就好像,真的就像奶奶说的那样,言喻因为讨厌爸爸,所以不想再生一个他,就算后来生下了,也没有想过找他。   陆疏木又想起言喻对小星星的温柔,她明明很喜欢小孩子的……   陆疏木闭上了眼,然后又睁开,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阴沉和凛冽。   *   言喻把小星星和南北安置在酒店后,她休息了一会,冲了个澡,化了妆,穿上了一套西装裙,就去了市中心的酒店。   荷皇航运公司的负责人给言喻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们在二楼的餐厅,言喻拉着行李箱,往电梯走去。   电梯即将关上,言喻深呼吸,只好等电梯再下来。   没想到,本来快关上的电梯门,倏然又重新打开了。   男人长身玉立地站着,他的周身似是萦绕着寒冰一样的气息,就穿着黑色的西装,微微垂眸看着言喻,就透出了指点江山的睥睨气质。   深邃的黑眸里的寒意,在看到言喻的那一瞬间,隐隐散去了点。   他菲薄的唇轻轻地动了动:“进来。”   言喻看到陆衍的那一瞬间,眸光微凝,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觉得陆衍真是阴魂不散。   陆衍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工作人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言喻的身上,还有人轻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给言喻让出位置。   言喻面无表情,扫了眼陆衍,就收回了视线,她没有走进电梯,恰好,旁边的电梯也到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言喻转身就进了另一个电梯。   陆衍的黑眸沉了沉,眼底的黑雾越发浓重,深邃似是没有一丝光芒的黑暗海底。   电梯里的空气都如同凝固了一般。   下属们屏住呼吸,没有说话,他们刚刚都看到了,陆总远远地看见人家女孩子要过来,就立马地按下了电梯邀请,但没想到,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想进来,甚至冷眼以对。   谁也不敢动。   半晌,陆衍深呼吸,菲薄的唇勾出了浅淡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按下了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地合上,往上升着。   言喻坐了下来,荷皇航运负责人看到言喻,就笑了起来:“言,好久不见。”   言喻也笑:“陆氏集团那边不愿意松口,看来是准备打官司了。Mike今天临时有事情,没办法过来,他让我代他向你说句抱歉。”   言喻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行李箱,箱子里装了许多卷宗,她说:“如果陆氏集团打算打官司,虽然会棘手了些,但也不是没有胜算,我查了许多过往的案例,您看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淡淡地传来,仿佛带着外面空气中渗透的寒气:“陆氏集团并不打算打官司。”   言喻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怔,她胸口起伏了下,眉心微动。   其实刚刚看到陆衍的那一瞬间,她就猜到了,陆衍会出现在荷兰,有可能也是和荷皇航运公司的人见面。   她直起身子,淡淡地看向了陆衍。   陆衍和他身后的一大群人一起走了过来,落坐在了言喻的对面。   荷皇航运的负责人脸上带着笑容,他朝着言喻道:“是的,言,之前我和Mike谈过,陆氏集团那边愿意出协议,不上法庭,其实不上庭,是对双方最好的调节。”   负责人站起来,朝陆衍伸出手,笑容满面地道:“陆总,很高兴见到你。”   陆衍微笑:“很高兴见到你。”   两人简单地握了下手。   负责人点的餐是牛排,餐厅是暖色系的灯光,灯光的光线格外柔和,陆衍带来的人是陆氏集团的律师团。   而言喻只有一个人。   她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来应付这些律师团的问题,她微微笑着,看似风轻云淡,但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陆衍深邃的眸光时不时就落在了言喻的身上,这样的视线让言喻觉得难受,也觉得不自在。   负责人是个精明的人,他也身处公司高位,怎么可能不知道陆衍的打算和目的呢,就单单吃了个饭,陆衍就不知道看了言喻多少次。   再加上,陆氏集团原本打算起诉,忽然又联系了荷皇公司,说不打算起诉了,但唯一的要求是要和荷皇航运的代理律师谈一谈,在电话里,还不经意地提起言喻这个律师的专业性。   这一次的见面,陆总居然还亲自不远千里来到了荷兰。   当然,负责人并不知道陆衍早上其实就在英国了,过来荷兰,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负责人想当然地以为陆衍想要追言喻这个美女律师,他作为东道主,当然不能就这样散了饭局,所以当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负责人微笑道:“这边的餐厅有营业时间限制,应该差不多要关闭了,我定了楼上的下午茶,不如一起去喝一下?”   陆衍的声音带着穿透力和冷肃,他笑了笑:“乐意至极。”   言喻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跟在了负责人和陆衍的身后,往楼上走去,到了楼上,她才发现陆衍的律师团只剩下了一个律师,其余的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开了。   剩下的那个律师是陆衍的私人律师,他注意到了言喻看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言律师。”   言喻扯了扯唇角,没有说什么。   整整的两个小时,除了一开始商量好的关于侵权交谈,后面都是在闲聊,陆衍难得有那么好的脾气,尽管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语气却是平淡温和的,慢条斯理地回答着负责人的问题。   快要结束的时候,负责人拿出了协议书,递给了陆衍。   负责人即便知道陆衍是为了言律师而妥协的,但他的协议内容里却一点都不敢占陆氏集团的便宜,该道歉的,荷皇航运会道歉,该赔偿的,荷皇航运也会赔偿。   陆衍的眉目清秀俊朗,表情有些寡淡:“不必。”   他看了眼私人律师,私人律师重新出具了一份协议,那份协议里,只是强调了需要荷皇航运公开道歉外,关于赔偿金只是简单地要求了下,那个数额只是基本金。   陆衍淡淡地笑,黑眸闪过了一丝暗光。   负责人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了言喻一眼,言喻拿了人家的钱,受负责人的委托,就算再反感陆衍现在的行为,也不得压下火气,淡淡地笑着,举杯向陆衍敬酒,言喻怕醉,只喝了一点。   负责人去结账的时候,私人律师抱歉地说他要去一趟洗手间。   餐桌上,就只剩下言喻和陆衍了。   言喻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陆衍,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随意地进出我在利兹的家就算了,你现在还干涉到我的工作上了?”   陆衍薄唇翕动:“这不算干涉你的工作,因为这也是陆氏集团的事情。”   “是,这是陆氏集团的事情,但如果,你想要和荷皇航运和解,能不能不要摆出一副都是因为我,所以才和解的样子!”   听到了言喻的这句话,陆衍重新抬眸看她,他漆黑的眼眸仿佛闪过了一丝笑意,语调却是没有起伏的:“言喻,你未免想的太多了,和你没有关系。”   言喻抿紧了红唇:“……”   “荷皇航运是陆氏集团下一年打算合作的对象,我只是提前和合作对象打好关系罢了。”   陆衍看着言喻,眉眼含着浅淡的薄笑。   言喻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想反驳,却什么也反驳不出来,胸口的闷气倏然憋着。   她当然知道陆衍绝不可能只因为她,就突然决定和解,她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更何况,陆衍从来就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成功商人。   但陆衍今天故意在餐桌上频繁看她,又引导着说出暧昧的话,怎么可能不让荷皇航运派来的负责人想入非非?   言喻攥紧了手指,又松开,想站起来,陆衍却忽然从对面坐到了她的这一侧,他长腿自然地伸展着,高大的身体将言喻困在了餐桌里。   他什么也没说,薄唇抿成了直线,幽深的黑眸冷静地盯着她看。   言喻已经拿着包站了起来,她知道陆衍不会让开,她冷着一张脸,打算直接从陆衍的长腿上跨了过去。   原本她都估算好了,绝对不会碰到陆衍。   却没想到,陆衍忽然动了动腿,言喻怕踩到,紧急地换了脚,一时间,重心不稳,摇晃了下,直接坐在了陆衍的腿上。   言喻的瞳眸瑟缩了下,她的唇线抿得更紧。   觉得有些不耐烦。   她隔着两层布料,都感觉到了陆衍大腿的温度,很烫很烫,他的肌肉线条分明,因为紧绷了下,肌肉显得很硬。   言喻深呼吸,想站起来,陆衍故意地动了动腿,让她难以站起。   言喻转过眸子,眼里闪过了明显的怒意:“陆衍,你疯了吗?”   陆衍轻轻地嗤笑了下,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沉沉,他没有吭声。   言喻刚想再次站起来,她单手撑在了陆衍后面的沙发靠椅上,用来作为支撑,一抬眼,就对上了荷皇航运负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负责人刚结完账,他看着坐在陆衍腿上的言喻,眼眸一点点睁大,表情有些僵硬,他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出来,但目光的含义很明显了——他才离开了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人发展这么迅速么?都直接坐在了一起?   言喻胸口起伏,她漆黑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了火光的怒意,还有些无力,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她想解释,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偏偏陆衍气定神闲,微微抬眸,眼底寒气散尽,只剩下,幽深的,让人看不到底的,无尽的漩涡,仿佛可以将人都吸了进去。   负责人尬笑了下:“OK,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可以继续。”   *   近几年航运业的发展到了饱和的程度,国内航运都在想办法拓展业务,许志刚也是为了开拓业务,所以来到了荷兰。   他知道他和陆衍在同一家酒店用餐,想了想,给陆衍打了个电话。   ☆、078   陆衍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瞥了眼,眉心微微一动,轮廓也跟着稍微硬了几分。   言喻没有去理会他正在震动的手机。   她有些尴尬,深呼吸,撑着沙发的靠背,这一次,很简单地就跨了出去,因为陆衍没有做任何阻拦的动作。   言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接站直了身体,拿上了自己的包。   负责人干咳了一声,走了过来,他的手指在鼻尖碰了碰,似笑非笑:“我可以理解的,年轻人嘛,需要多多追求真爱的。”   言喻淡淡地笑了下:“您误会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甚至隐约地透着浓重的无力。   刚刚去洗手间的私人律师也回来了。   陆衍已经接听起了电话,他黑眸看了言喻一眼,很快就收了回去,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喂,许伯父……”   他长腿步伐迈得很开,脚步很快。   后面的话,言喻没有听到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远去的高大背影,眉头一点点蹙起,觉得喉咙间梗住。   许伯父。   是许颖夏的父亲,许志刚吧。   言喻刚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她太久没听到许志刚、许颖夏这几个名字了,现在听到了,心脏就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是自我保护的意识。   她睫毛颤抖了下,抿了抿唇。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遇到陆衍,陆衍就像是过往的一个开关,从他开始,所有她想避开的不幸都会一一出现。   言喻不想再去回想在陆家老宅最后的那段记忆。   在那段记忆里,许颖夏和周韵就是最可怕的存在。   言喻呼吸绵长了一瞬,她咽了咽嗓子,对着负责人笑了笑:“抱歉,我还有事情,暂且先离开了,这边合同签完了,如果有事情,您随时联系我。”   负责人犹豫地看了眼出去阳台上接电话的陆衍,他微微蹙了下眉头:“这个……”   言喻淡笑,眼里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她是一定要走的。   负责人也不是那种非要强人所难的人,他耸了耸肩:“好吧,言,下次再见,这次很高兴能和你合作。”   言喻说:“我也是。”   她歪了歪头,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脚步有些快,只可惜,电梯还在1楼,她抿了下唇,身后已经传来了沉稳又快速的脚步声。   陆衍站在了言喻的身边,俊容沉静,他的手臂弯上就挂着他的羊毛大衣外套,气定神闲地瞥了言喻一眼。   言喻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她看电梯还没来,抿紧了唇线,转身,朝着紧急出口的楼梯间走去。   她才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手腕就被男人从身后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掌心粗粝,带着灼热,慢慢地收拢,流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坚定。   这里人很多,言喻不想在这里跟陆衍吵架,她冷淡道:“放手。”   陆衍没有说话。   言喻猛地转过了身,扬起下巴,琥珀色的瞳仁毫无温度地看着陆衍:“我说放手,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仿佛蒙着一层雾气,叫人猜不透他的情绪,“可是,我不想放手。”   “那你想做什么?拽着我去哪里?有意思么你?”言喻冷声问。   陆衍深邃的黑眸看了她许久:“有意思。”   言喻看了眼陆衍身后出现的人,讥讽地笑了:“是啊,当然有意思了,在初恋女友的父亲面前和早已经分手的前妻拉拉扯扯,是不是特别能满足你陆大少爷的自尊心?”   她在看到许志刚的那一瞬间,眼眸里的神色越发森冷,甚至透着浓郁的戒备和抵触,   陆衍被她眼里的冷意和戒备,一瞬间刺痛了下心尖。   他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有松懈,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松开了,言喻就一定会离开,而他现在不想要她离开。   站在了两人身后的许志刚犹豫了一会,还是叫了陆衍的名字:“阿衍。”   陆衍应了声,大掌反手,就将言喻的手握在了掌心里,牢牢地禁锢着,他转过头,看着许志刚,淡淡地叫了声:“伯父。”   许志刚的目光落在了言喻的身上,他记得言喻,是陆衍的前妻,也是一个律师。   看到言喻,许志刚就不免想到三年前,他委托了言喻的师傅——秦让帮忙调查他当年丢失的女儿的事情,这三年,或许是年纪大了,他总是时不时地记起很小很小的那个小婴儿,也总是时不时地就梦到了一个小女孩,内心的愧疚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当年随意地寻找了一个婴儿,顶替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也没办法,那时候他的太太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很差了,所以,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随意地找一个女婴来顶替。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报应,这几年他觉得越来越难受,越来越难以忍受许颖夏的存在。   因为夏夏越来越不听话,但他太太却仿佛被蒙蔽了所有的双眼,只是一味地宠溺着夏夏,包庇、甚至纵容着夏夏所做过的错事,让夏夏的态度越来越嚣张。   他太太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也越来越少,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在了夏夏的身上,就连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三句不离夏夏。   许志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嗓子眼像是被浓稠的棉花堵塞住了,呼吸有些艰涩。   许志刚朝着言喻打了招呼:“言律师。”   陆衍拉着言喻,一起进了电梯,几人一同下了楼,言喻是被半强迫着上了陆衍的车子,一路上她想过离开,但手腕却被禁锢在陆衍的手里,怎样都挣扎不开。   许志刚对于陆衍和言喻重新一起出现的画面,一点都不惊讶,何况,他本来就不太赞成陆衍和夏夏在一起,只不过,他的太太想让两人在一起,他能帮夏夏的,就一定会帮。   许志刚问了陆衍不少关于航运业的事情,陆衍对许志刚还是有着尊敬的,两人聊了一会,许志刚的视线就落到了在一旁冷着一张脸的言喻身上,他停顿了下,微笑着,提到了秦让:“言律师,秦律师现在在哪里工作?”   大概因为提到了秦让,言喻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点笑容:“在英国,他有一个律所。”   许志刚笑意温和:“秦律师一直都很优秀。”   “是。”言喻琥珀色的瞳仁弯了弯。   秦让自然是优秀的,无论是人品,还是工作上的能力。   许志刚笑了笑:“言律师,你也很优秀,有时间,一起约秦律师吃个饭,过两天我顺道也会去英国一趟。”   “好。”言喻笑了笑。   一旁的陆衍凌厉的眉宇间却结了薄薄的冰霜,他看似面无表情,却仍旧很在意,方才的些微笑容渐渐地收敛了起来。   秦让啊。   陆衍无法地避免地想到,这三年,一直都是秦让陪伴在言喻的身边,言喻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南北外,能够算得上她朋友的人,应该就是秦让了。   但经过了三年,陆衍不知道,秦让在言喻身边的位置,还只是朋友么?   他眸光晦涩。   如果不是朋友,那又是什么?   他的心口被秦让二字,轻轻地划了个口子。   这些天,他一直缠着言喻,却什么也不说,那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舍不得言喻,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三年前发生的一切,何况提起又有什么用,那些事情一旦提起,就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剑,狠狠地剐着他和言喻的心脏,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残酷的惩罚。   还不如,让过去的那些对彼此的伤害,一点点地随着时间缓缓流逝。   *   许志刚对言喻的印象还不差,在汽车平稳行驶的时候,他一直和言喻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   外面的阳光慢慢地下落。   许志刚看了眼,夕阳余晖之下的河畔,感慨道:“夕阳真的是太美了,特别是夕阳下的长河。”   言喻也看向了窗外。   许志刚继续感慨:“我们国家也有更漂亮的夕阳和水乡,当年在水镇那边……”   他话说到一半,倏然就收住了嘴,瞥了陆衍一眼,看到他微微绷了下的唇角,没有再继续。   许志刚的胸口积郁着难言的闷气,轮廓的线条也冷硬了几分。   水镇这个地方,说漂亮也漂亮,说好也好,但却是他的伤心地,当年,他的女儿被拐子在水镇这个小地方丢了下,那段时间,他为了寻找孩子,也没少在水镇待着。   “水镇?”言喻从许志刚的嘴巴里听到了这个地方,怔了好一会,然后笑了笑,“我是在水镇长大的。”   许志刚有些惊讶:“这么巧?我以前在水镇短暂地居住过几个月的时间,你是水镇哪里的?或许我知道那个地方。”   那几个月里,他几乎将水镇的每个角落都找了过去。   言喻抿了抿唇,她早就能很淡然地告诉大家她是孤儿的事实,所以,她抬眸,看着许志刚,语气淡然优雅:“我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   陆衍看了她一眼,明明她的语气很冷淡,却让他觉得莫名地心疼。   听到了“孤儿院”三字,许志刚的瞳孔颤了下,倒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他难免想起了他那个可怜的女儿。   许志刚随口一问:“是哪个孤儿院?”   他当年几乎将所有的孤儿院也都找了过去,或许当年还有可能曾经见到过言喻的小时候。   言喻不知道许志刚为什么一直追问,不过,他问的也不是什么不方便回答的问题。   言喻唇畔扯出了淡淡的弧度,笑着回答道:“别的孤儿院,你可能会知道。但我在的那个孤儿院,你可能不太知道。因为那个孤儿院是美国的一个牧师建立的,其实并不合法,是私立的,得不到政府的认可,不过幸好的是有程家资助,所以,孤儿院的运营一直都挺好的,里面的孩子也过得很幸福。”   “私人的孤儿院?”许志刚情不自禁地重复了句,他的声音大了几分,锐利的眼眸凌厉了起来。   当年,他所能查到的就是公立孤儿院和育婴堂,他找了那么多地方,也托人查有没有私人家庭捡到了他的女儿,却从没有想过,那个小女婴会不会被私人孤儿院捡了回去……   许志刚的瞳眸下意识地放大了些,他绷紧了唇线,嗓音透着艰涩:“那个孤儿院叫什么名字?”   当年他的女儿,会不会真的就在这家孤儿院里?   当年他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最后锁定女儿丢失的方向就在水镇,明明水镇一点都不大,明明他几乎将整个水镇都掀翻了,却还是没能找到他的女儿。   原来,原来他错过了一个隐蔽得很深很深的私立孤儿院。   许志刚的手指倏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压抑着什么翻滚的情绪。   言喻被许志刚的反应吓到了,她一开始有些愣怔,过了一会,突然想起,许志刚曾经委托过秦让帮忙找他亲生女儿的事情来。   所以……   许志刚是认为,他的女儿当年有可能被人送到了这个孤儿院里么?但是,他是真心地想要找回他的女儿的么?   言喻瞳仁里划过淡漠的冷意,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的许志刚曾经斩钉截铁地说过,就算他找回了女儿,他也只会给女儿足够的金钱补偿,而绝不会让女儿认祖归宗。   一想到这个,言喻的胸口就发闷得难受,她的眉间浮起了淡淡的讥嘲,看着许志刚的眼睛,轻声地回答:“圣安孤儿院。”   许志刚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陆衍黑眸里折射着光泽,他视线的光落在了言喻的身上,她越是反应平静,越是让他觉得隐隐约约的心疼。她是一个这样强大的女人,将所有的伤痛都掩埋在时间的消磨下,只剩下淡然和笑容浮于生活的表面,展现在人前。   他没怎么注意许志刚的反常,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言喻的身上。   他不是第一次嫉妒陆衍了。   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胸口火急火燎的灼热。   只是第一次中,在嫉妒中含着浓浓的心疼和柔软,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的心脏上腐蚀着的血肉。   他多么希望,当年是他留在了程家,是他捐助了圣安孤儿院,是他在言喻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是他一路小心地呵护着她长大,是他早早地就遇上了她。   只是,可悲的是,为言喻做了这一切的人,是和他有着同样一张脸蛋的程辞。   就凭他们过往的那么多回忆,他在言喻的心里,是不是永远都比不过程辞?   男人幽深漆黑的眼眸里融了无尽的寒冰。   *   陆衍给许志刚也定了酒店的房间,和言喻同一间酒店。   言喻垂下了眼睑,没有说什么,陆衍的房间甚至就在她的对面,言喻正在敲酒店房门的时候,陆衍就在她的身后,懒散地靠着。   是小星星踮起脚,打开的门,她先是问是谁,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皮肤粉嫩,眼神湿漉漉的,在看到言喻的那一瞬间,眼里是雨水冲刷过后的黑亮。   她高兴地跳了起来:“妈妈,你回来了!干妈!妈妈回来了,我们可以出去玩了!”   南北刚到荷兰,她现在又怀着孕,担心她一个人带不来小星星,所以一整天都和小星星窝在酒店房间,她订了许多外卖,和小星星吃垃圾食品,吃了个爽。   小星星的嘴巴旁边还沾着蛋糕的白色奶油,她眼眸眯眯,看起来就像一个可爱的小猫咪。   言喻不想让小星星看到陆衍,就想让小星星快点进去。   但来不及了,陆衍已经在后面轻声地叫了小星星,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醇厚的磁性,眼神是讳莫如深的。   小星星更是惊喜,她笑容璀璨,毫不犹豫地叫:“陆叔叔,你也来了,弟弟呢,弟弟跟来了吗?”   陆衍感受到了双重的扎心。   小星星不仅叫他叔叔,而且,叫他叔叔也只是为了知道陆疏木的行踪。   陆衍和她一样的黑眸里,闪烁着柔软,低眸,看着小星星:“弟弟在英国,已经回家了。”   小星星有点失落,小小声地说:“弟弟回家了啊,那……那他以后还会去我家玩吗?”   陆衍还未回答,言喻淡淡地对小星星道:“小弟弟也有他自己的家,他不会一直都在我们家里的。”   陆衍深沉寂冷的瞳眸里闪过了什么,有什么情绪在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波动着,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   言喻休息了一会儿,就和南北带着小星星出去吃饭,在电梯处,远远地就看到了陆衍慢条斯理地等待着她们的模样。   言喻眉心处凝结着淡淡的寒气,小星星感觉到言喻对陆衍的不喜欢,她本来想跟陆叔叔打招呼的,但是忽然就收回了即将说出口的称呼,只是对着陆衍眨了眨眼睛。   陆衍菲薄的唇勾出了弧度,笑了笑,垂眸看了言喻一眼,眼底的墨色晕染开,但没有几分多余的冰冷情绪。   电梯里。   小星星趴在了言喻的肩膀上,柔软的眼神却一直在偷偷地看着陆衍,睫毛翕动着,像是漂亮的蝶翼。   陆衍看着灯光下的小星星,温温地笑了,小星星的眼睛长得像他,但整个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像言喻,但她又比言喻爱笑,比言喻柔软,比言喻明媚。   陆衍的薄唇掀起,眸光闪了闪,仿佛在穿过小星星,看到了小时候的言喻。   那个,他只在程辞的记忆和程辞的相册里,看过的言喻。   滔天的妒火灼烧着他薄薄的心脏壁,吞吐着火焰,一颗心千疮百孔。   陆衍仍旧是跟着言喻他们一起吃饭的,言喻不会在小星星的面前跟陆衍吵架,也不会在小星星的面前赶陆衍走,但她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难得的,在小孩的面前沉着一张脸,仿佛凝结着一层厚重的寒冰。   桌上的氛围有些凝固,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吃饭,小星星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一会看看言喻,一会看看陆衍,再一会对上南北的眼睛。   大人的世界她不懂。   小星星低下头,乖乖地吃饭。   *   许志刚因为心里惦记着女儿的事情,也就没再去英国了,而是直接买了隔天的机票,直接回了家。   他踏进了家里,身上还带着室外冰冷的寒气。   客厅里,两个孩子都在,他的太太也在。   许颖夏正抱着他太太的手臂,许颖冬则坐在了一旁。   许颖冬看到许志刚眼睛一亮,有些惊喜:“爸,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颖夏也笑了起来,笑意柔软:“爸爸。”   许志刚压下了心头的情绪,挤出了个笑容,对着许太太,眉眼柔和了下来:“我回来了。”   许太太站起来,朝着许志刚的方向快步地走了过去:“志刚,你回来了,不是说还有两三天才会到家么?”   许志刚低眸看她:“事情办完了,我就早点回来了。”   许太太:“回来得正好,正好有点事情想跟你说,之前陆衍把夏夏赶走了,夏夏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外面不回来吧?你看看我,这三年一直都在陪着夏夏,连见你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我也不想和你一直分离,志刚啊,你就帮点忙,把夏夏留在国内吧?”   许志刚眉头皱起:“留在国内?”他看着夏夏,“夏夏,你在美国过得不好么?阿衍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他送了你去美国,让你去学舞蹈,让你继续你的舞蹈事业,逢年过节也可以回来,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又要抛弃以往的事业?打算从国内从头开始?”   他说着,火气也一点点地大了起来:“我看是从小到大,你妈妈太过宠你了,你看看,你这么大,有什么事业是依靠你自己做起来的吗?”   许颖夏眉头蹙起,下意识地咬了下唇。   她还没说什么,许太太就生气了,她嗔瞪着许志刚:“你干什么呢?干什么凶夏夏,我们许家的孩子本来就该娇养着,何况阿衍本来就欠我们夏夏的!”   许志刚深呼吸,直接道:“夏夏,跟我到书房来。”   ☆、079   书房里。   灯光是昏黄的,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笼着一层薄雾,叫人看不清彼此的神色,许志刚没有坐下来,而是背对着许颖夏,微微仰头,看着书房上面挂着的一个硕大的“正”字。   他的手背在了身后,灯影下,身形依旧高大伟岸。   他年纪已经大了,但因为这世上还有他想守护的太太,所以,他一直不敢放任自己老去,他从结婚的时候,就许诺了会照顾她一辈子。   许志刚攥紧了手指,拇指上的金戒指硌得掌心发疼。   他绷紧了脸色,转过了身体,冷冷地瞧着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的许颖夏。   许颖夏接触到许志刚的眼神,她的心脏就忍不住瑟缩了下,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不安。   许颖夏轻声地叫了声:“爸爸。”   许志刚“嗯”了下,他绷着脸,眼眸里闪动的都是不明的情绪,眸色渐渐深邃。   “夏夏。”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忽然道。   许颖夏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徐志刚的嗓音微微沉着,仿佛喉咙间含了沙子。   许颖夏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点了点头,又慢慢地摇头,她仍旧没说话,心里一咬牙,就走了过去,两只手抱上了许志刚的胳膊。   “爸爸,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她的声线是柔软的,带了点天真,“你刚刚回来好凶,书房这样暗淡的光线也把我吓到了,就好像小时候,我每次做错事情,你都会骂我一样。”   许志刚轮廓的线条微微冷硬,他在许颖夏的引导下,倒也想起了夏夏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夏夏真的跟他的亲生女儿没有什么两样。当年,她还那样小,就被他抱回了许家来,顶替了他亲生女儿的位置,从小到大,他自认为也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因为对于他来说,孩子就只是婚姻的附带品,也只是家庭的附属品,孩子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但是,夏夏来到了这个家里,重新给他的太太带来了太多的、足够的欢乐,所以夏夏也值得他的疼爱。   许志刚手指越发地紧攥,但如果夏夏已经不能给他太太带来足够的欢乐了呢?他又会怎么处理?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怎么样,他也照顾了夏夏二十多年。   许志刚忽然感觉到一阵阵无力,他真的是老了,不够果决,不够勇敢,瞻前顾后。   许颖夏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了,她又叫了声:“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好好休息,你今天才从荷兰赶回来,长途飞行是很累的。”   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贴心的小棉袄一样。   许志刚又何尝不希望她真的就只是个贴心小棉袄,没有那么多小心思的较量,乖乖巧巧地当她的许家千金,当他的女儿。   许志刚胸口的大石越发沉重,他看了许颖夏一眼,沉声道:“夏夏,这几年,你也是越来越任性了。”   许颖夏心里一咯噔,她笑了下:“爸爸,我任性不可爱吗?妈妈说我很可爱的。”   许志刚:“适当的任性是好事,但你已经是刁蛮任性了!从小到大,我对你们姐妹俩的态度,都是放养,任由你们的性格自由发展,所以当年你和陆衍恋爱的事情,我既不阻止,也不赞成;就连你任性地抛下了阿衍,随意跟别的男人离开出国,我又何曾骂过你?”他说着,眸光冷锐犀利,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那时候你快把你妈妈气死了,你如果要去追逐真爱,你可以选择和陆衍分手,你也可以选择和真爱在一起,我们家没人会干涉你的选择,但你却选了最愚笨的方式——私奔!”   “那时候我都想过不要你这个女儿,不是因为觉得你丢人,而是你让你妈妈伤心了!从小到大,这个家里谁对你好,谁最疼爱你,你应该心里有数,你对不起谁,你都不能对不起你母亲!”   许志刚的语气越发重:“后来你回来了,你明明就做错了事情,但所有人都因为疼爱你,选择原谅并且不再提起你做过的那些错事,我也不再跟你追究,我以为你经过了那件事之后,就会懂事!但你根本就不知道悔改!”   “那时候,阿衍已经结婚了,他结婚还是你亲手促成的,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你要尊重人家的婚姻,但你回来了之后,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后悔放弃了阿衍,所以不顾礼义廉耻一直想要插入人家的婚姻,你一个人做就算了,你还利用你妈妈对你的疼爱,让你妈妈为你奔走,为你设谋。”   “那时候我身体刚好,公司还有一大堆公务等着我去完成,我没时间管你的事情,但你该庆幸,还有阿衍仍旧念着旧情,对你温柔,替你报仇,为你收拾烂摊子,你还不满足,在阿衍去了英国无法顾及国内事务的时候,你每天跑到陆家老宅去做什么?当时,阿衍的太太怀着孕,养在了陆家老宅,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为什么要去陆家?你当别人都看不出你的心思是么?你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他们会说许太太教养无方,说你没有任何礼义廉耻!”   “我后来不知道,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人家阿衍太太的孩子好好地没了,整个陆家上下缄口不言,你一个外人又卷入其中,你说阿衍会不生你的气么?他不对你动手,是他有教养!”   许志刚气得手指微微颤抖,他咬紧了牙根:“阿衍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如果我是他,我的太太因为外人流产了,我绝不会只把你送到国外去,还让你吃好喝好学好!”   “你还不满足,撒娇让你妈妈陪着你去美国就算了!现在又突然想回国发展?夏夏,你太任性了你知道么?!爸爸妈妈没办法陪你一辈子!你看看冬儿,对,她也娇蛮任性,但她进娱乐圈当明星,一直都是靠她自己打拼,她再苦再累,都不会找家里哭!”   他说完,停顿了好一会,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在了墙壁上的“正”字上,胸间情绪涤荡,他叹了一口气:“夏夏,做人要堂堂正正,才不会愧对这一生。”   最后的一句话落地有声,在这方空间里,回响了起来,带着千钧的力量。   许颖夏紧紧地抿着唇,她的唇线绷得就像是快要断开的弦,她垂着眼睑,遮住了眼底海啸一样汹涌愤怒的情绪,她垂在身旁的手指,一点点地收拢着,一点点地攥紧。   她没忍住,一滴眼泪滚落了下来,然后,就有第二滴,第三滴……   她猛地抬起了头,眼眶泛红,白皙的皮肤上都是愤怒的嫣红,她觉得委屈,觉得难堪。   她隐忍了半天,眼底是猩红的,她已经不想忍了。   她颤抖着声线,望着许志刚愤怒的眼神,她说:“爸爸,你后悔了,是不是?”   许志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许颖夏的眼泪继续落着,有着几分楚楚可怜,睫毛像是残败的蝴蝶,她胸口重重地起伏,气得颤抖:“你后悔了,你后悔当年捡我回来,你现在对我发脾气,你现在不想忍耐我,就只是因为你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不属于许家,而你却想找回你当年丢失的那个女儿!”   许颖夏的声音尖锐了起来,带了几分竭嘶底里,她眼底的红越发明显,染上了疯狂的情绪。   “爸爸,你是想甩开我了么?血缘有那么重要么?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之间有这么多的感情,难道还抵不过那一点可有可无的血缘么?”   许颖夏咬紧了下唇,她死死地盯着许志刚倏然放大的黑眸,她深呼吸,像是忍无可忍一样,突然跑到了书桌旁,找出了钥匙,从许志刚上了锁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份协议书。   她攥紧了协议书,手背青筋分明,任由着眼泪肆虐:“爸爸,你想解释一下这份文件么?”   许志刚被气得脸色都涨得通红,他瞪大了双眼。   那份文件是他和秦让之间寻找女儿的合约。   许颖夏颤抖着手,她猛地一扬手,就把合约扔在了地上,她绷紧了轮廓的线条,眼珠里血丝遍布。   “我不是你的女儿,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孤儿院的人才是!她都不见了,你都有我了,你为什么还不知道满足,还要找回她?爸爸,你有没有为我想过,如果你找回了她,我在这个家里,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待着?”   许志刚被气得不行,大声呵斥:“许颖夏,你放肆!”   许颖夏摇摇头,她轻声地说:“你们谁都没有为我着想,难怪从小到大你不疼我,你疼的人只有许颖冬吧?我一直那样地讨好你,却从来换不来你的一次笑容!爸爸,在你心里只有血缘最重要么?……”她哽咽着,“所有人都不疼我,所以我必须为自己做打算。”   许志刚的瞳孔瑟缩了下:“什么?”   灯影下,许颖夏的轮廓变得模糊,她抿直了唇线,眼底浮冰沉沉,她的外表还是那样天真活泼的样子,但声音却很冷很冷,让许志刚一颗心如同坠入深渊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爸爸,我知道你很爱妈妈,妈妈身体不好,你也舍不得让妈妈伤心吧,舍不得让妈妈难过吧?现在妈妈最爱的人是我,她最在意的人也是我,你想想,如果,你让妈妈知道,我不是她当年丢失的那个女孩,让她知道,她这么多年都付错了感情,你猜,她会不会崩溃?”   “爸爸,如果让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找当年那个女孩,你还想让她来替代我,那么,我有一千一万种让妈妈伤心的方法。”   许颖夏知道打蛇打七寸。   许志刚所有的软肋,不过就只有许太太一人罢了。   许太太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经受不起刺激了。   许志刚觉得胸口的心脏一阵阵肌痛,神经都抽搐了起来,他大掌用力地一拍书桌,狠狠地撑住,攥紧,不让自己弯下腰。   他咬着牙根:“孽畜!”   许颖夏还在哭:“对不起,爸爸,我很爱妈妈,我也不想伤害妈妈的,可是,我也得保护我自己,不要去找那个女孩了,好不好?我们就维持现状,让我当你们的孝顺女儿一辈子,好不好?”   许志刚猛地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挥落在了地板上。   书房里一片杂乱。   许志刚高大的身影,骤然显出了深深的寂寥和落寞,他喉咙间,仿佛涌出了猩红的血迹。   *   许颖夏走出了书房,她全身都是颤抖着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大的女孩,从小被人呵护,她也不知道,刚刚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和爸爸吵架,现在吵完了,她只觉得手脚发软。   她的眼皮红肿,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手脚渗透出来的都是入骨的冰冷。   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就是许颖夏,她就是许家的千金,她不会是别人。   她不敢相信,如果她不是许家千金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没有许母会疼她,没有花不完的钱,没有享受的生活……还有,阿衍……她知道,阿衍对她所有的宠爱都是建立在她是许颖夏的基础上。   因为许颖夏曾经救过阿衍。   阿衍知恩图报。   如果阿衍知道了她不是救他的那个人……   许颖夏颤抖了起来,她顺着门板,身体一点点地往下滑着。   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所以,她一定要提前做准备。   她爸爸现在应该不会主动提起亲生女儿的事情,但是,还有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   秦让,还有言喻。   她不怕秦让知道,但她怕言喻知道,她不知道言喻是不是会告诉阿衍,她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   许颖夏咬紧了下唇,握紧拳头,克制着颤抖,心里充满了恨的情绪。   *   南北开始孕吐,一大早就趴在了厕所干呕,言喻担忧,她倒了水,又急匆匆地跑到厕所,抚慰着南北。   她从洗手间出来了以后,发现小星星居然不在床上躺着。   言喻拧了下眉头,叫道:“小星星,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往门口的地方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小星星撅起的小屁股,她的脑袋探出了门外。   言喻深呼吸,走了过去,道:“小星星,你在做什么?”   她走近了,就听到了小星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声音里都是跳跃的音符:“叔叔,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呀?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漂浮在了早晨的空气里:“还不急。”   “哇,叔叔,你给我带了提拉米苏,我最喜欢吃提拉米苏啦!”   言喻的脚步快了些,她站在了距离小星星的不远处,垂眸看着小星星,她说:“小星星。”   小星星正趴在门缝,将头探着,笑眯眯、开开心心地吃着陆衍喂她的提拉米苏,她吃得一脸满足。   还是陆衍先听到了言喻的声音,他提醒了下小星星。   小星星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把头缩了回去,转过头,抬眸,正好看到言喻面无表情的脸。   小星星两只光着的脚丫子互相踩着,圆润的小拇指一下一下地翘着,格外可爱。   她有些紧张,湿漉漉的黑眸眨着:“妈妈。”   她的唇畔还粘着黑色的提拉米苏。   言喻:“为什么不穿鞋?你早上刷牙了么?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下床的时候要记得自己披上外套?”   小星星咬了咬下唇,点点头,软着声音:“妈妈,对不起。”   平时的言喻根本不会这样生气,但她突然觉得,因为陆衍的存在和干涉,小星星已经变得渐渐不再听话。   她讨厌这种烦躁的感觉,这种感觉完全就是由陆衍带来的。   她压抑着脾气,尽量柔和着声音,对小星星道:“你现在先去穿拖鞋,穿好衣服,然后去刷牙,洗干净脸。”   小星星知道妈妈生气了,也知道她自己做错了事情,所以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门外,小心翼翼地说:“叔叔在外面。”   言喻自然知道陆衍在外面,她说:“你先去穿鞋。”   小星星点点头,撒开脚丫子,跑进了屋里。   门外,陆衍没有什么抑扬顿挫、平静的嗓音传了进来:“言喻,是我让小星星出来的,你别对小孩发火。”   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语气,最容易激怒人了。   言喻走了过去,她打开了房门,又掩上,就站在了楼道上,冷眼看着陆衍,她抿了抿唇:“是,我不会怪她,可是,陆衍,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找我了?”   陆衍垂眸,一双黑眸深冷寂静,如深渊,似潭水,他居然淡淡地反问了句:“为什么?”   就好像,言喻在无理取闹一般。   言喻怒极反笑:“陆衍,你是忘记我们已经离婚了么?当年,你把小星星的抚养权给我的时候,我们可从来没协议过探视权的问题,协议书上没有,你就没有任何探视的权利,你现在也已经有了未婚妻和孩子了,为什么还一直纠缠着小星星?”   陆衍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他神色冷峻:“无论协议书怎么说,都改变不了小星星是我女儿的事实。”   “真恶心。”言喻冷笑,“想要儿女双全,你找你的未婚妻再生一个不好么?我只有一个小星星,为什么你连这个都要跟我抢?”   她一大早就因为陆衍而憋着一肚子火气。   “好,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想看小星星,但你能不能顾及一点孩子的健康和习惯?你从她小时候开始,就没有认真地养过他,没有长时间地照顾过她,你不会知道养一个孩子有多辛苦,但你却在对我养孩子的方式指指点点!”   “昨天晚上吃饭,我说过小星星的身体不适合吃那么多冰激凌,是,你想表现你是慈父,你偷偷地给她吃;早上,你没问她是否刷牙,是否穿鞋,是否穿够了衣服,就给她吃东西,甚至一大早就给她吃热量那么高的食物。”   “陆衍,你真的太自私了,你只想着快点和小星星培养关系,却从来没有用心在照顾她。”   言喻气得心尖瑟缩蜷缩着,她琥珀色的瞳仁里都是斑驳的怒意,陆衍根本什么都没付出,现在就想分享甚至破坏她这么多年的抚育。   她最后看了陆衍一眼,不去想陆衍眼里的深意是什么,只是冷淡地道:“如果你只想感受父爱,你现在已经有了陆疏木,麻烦你去他身上寻找父爱吧,小星星并不需要。”   男人一直安静地站着,高大的身影挡了身后的光,他喉结一直在动着,薄唇却绷得死紧。   言喻说完,转身要走。   还没动,身后就忽然贴上了男人的坚硬的灼热的身体,言喻的身体微微一僵,陆衍弯下了腰,双手,从她的肩膀处落下,环在了她的身前,将她紧紧地,禁锢在了怀中。   他温热的呼吸,就萦绕在了她的脸侧。   她呼吸急促了一瞬,只觉得耳郭旁是灼热的。   言喻攥紧了手指,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他的手指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滑了下去,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流畅的线条。   陆衍轻声地问:“你喜欢疏木么?”   言喻的瞳孔怔了怔,她没反应过来,陆衍为什么说到了陆疏木。   但其实,她说不清楚喜欢,或者是不喜欢,准确来说,她并不希望自己对陆疏木有什么情感。   陆衍没有等她的回答,沉默着,良久,声音沙哑艰涩得仿佛里面夹杂了粗重的钉子,一开口,就会刺入喉咙之中:“你当年,就那么不想为我再生一个孩子么?那时候,我看到了你好几次在伤害自己……为什么?”   言喻黑眸里的瞳光越发地散了,她睁大了瞳仁。   ☆、080   什么伤害?   言喻闻言,脑海里像是有一根神经倏然崩断了一般,她的指尖发颤,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陆衍的意思。   但心脏却紧紧地蜷缩在了一起,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般。   陆衍低眉敛目,眸色深沉,有什么在眼底投下了一片沉沉的暗影,他声音仍旧艰涩,一字一顿:“言喻,你当年是不是不想要那个孩子?”   这短短的、并不长的一句话,言喻却花了足足几分钟的时间去消化,她像是听不明白中文了一般。   陆衍居然问她,是不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了?   她怎么会不想要孩子?她从知道孩子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强烈地想要放弃孩子的想法,那时候,她虽然迷茫,虽然意外孩子的存在,虽然不知道未来她和陆衍的关系会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发生什么样子的改变,虽然纠结过,但她从没有想彻底放弃过。   可是现在,过去了三年,陆衍居然还有脸问她,她为什么不要孩子……   言喻黑如点漆的眼眸瑟缩了下,原本就悸疼的心脏,更是重重抽搐着,流窜在四肢百骸里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手脚冰凉。   她胸口起伏着,呼吸绵长了起来,染着怒意的情绪,几乎不能控制。   她攥紧了手指,克制着鼻尖的酸涩。   她怎么会不要孩子?她为什么会不要孩子?当年,如果不是陆衍,如果不是周韵,如果不是许颖夏,她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言喻一直以为,时隔了三年,她也早该放下关于孩子的仇恨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忘记过,只是那些激烈的情绪,被她层层地掩埋住了。   她气得指尖发颤,胸腔里似是有寒风凛冽,锐利森冷地剐着她的心脏。   那段记忆就算再模糊,言喻也忘不掉许颖夏的嘴脸,许颖夏总是穿着漂亮的裙子,身段婀娜又干净地出现,但嘴里说出的话永远都是带着嘲讽和刺激的——“言言,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程辞?可是,你忘不了程辞的同时,又和阿衍再生了一个孩子,言言,你可真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言言,你和秦让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很亲密了,你说阿衍知道你给他戴了绿帽了么?”   ——“言言,我觉得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没办法出生的,阿衍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的。”   ——“言言,你听到了外面的流言了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和程辞在一起过,又立马和程辞的弟弟陆衍在一起了,所有人也都知道,你给陆衍戴了绿帽,外面你和秦让的照片铺天盖地都是,只是可怜了你肚子里的野种,一出生就要背负着狗杂种的骂名。”   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一般,刺透了她的心脏。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她不能不为孩子着想。孕期原本不可以想太多,言喻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但全无用处,她被关在了别墅里,压抑着情绪,偏偏许颖夏几乎每天都会出现,换着法子地羞辱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言喻无法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崩溃,她压抑,又见不到小星星,也见不到外面的南北,再健康的心理都会崩塌,更不用说,她曾经早已经过崩溃过一次的心。   她在关押期间,想过很多很多的结局,比如她一辈子都被关押着,比如她和陆衍将就着过了一辈子,比如她成了陆衍的禁.脔,但她从没有想过,她的孩子会被周韵引产掉。   地狱也不过如此。   那时的周韵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狰狞着面孔,突然冲进了她的房间里,将手里的报纸砸向了她,声音尖锐地吼道:“言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阿衍不在家,你却给他四处戴绿帽,一个程辞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秦让,没有男人你会死是不是?”   言喻颤抖着和,看到了漫天洒落的报纸上刊登的都是她和秦让的照片,不用看她都会知道,报纸上会用多么难听的词语来描述她。   这还只是开始,周韵不相信小星星是陆衍的孩子,更不相信她肚子的会是陆衍的孩子,她先是私自带着小星星去做了详细的DNA鉴定,后来,挺着大肚子的言喻也被拽到了医院里,周韵让医生抽取了羊水做鉴定。   她不知道鉴定结果,哪里出了差错,她再次见到的周韵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狰狞可怕。   她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让人拖拽着言喻就去了医院,在医院里,等待着言喻就是冷冰冰的器械,冷然的医生,和刺鼻的药水味。   周韵只说了一句话:“打掉她肚子里的这个野种,我们陆家不能留下野种。”   言喻根本躲不了这么多人的围击,她被严严实实地按在了手术台上,所有人都不顾她的求饶,不顾她的挣扎,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周韵,这是陆衍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所有人就像是流水线的工具一样无情又冰冷,冷着一张脸,按压着她,她疼得眼前发黑,全身抽搐,眼前模糊,记忆断层。   那时候,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她以为自己挨不过去,她听到了周韵毫无温度地决定让她继续引产,她听到了许颖夏幸灾乐祸地说——你肚子里不是阿衍的孩子,阿衍也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   言喻想,或许,那时候支撑着她挨过的动力,就是她对陆衍的恨意。   她不想恨陆衍的,但那些恨却无法掩盖,也无法消灭。   是啊,在她怀孕的时候,陆衍看似对她关心,看似对她温柔,给她提供了房子、美食和佣人,可也是他,毫无顾忌地就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如果不是他囚禁了她,如果不是他不在身边,如果不是他的妈妈,如果不是他的前女友,那么,她的孩子就不会死,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言喻想着,眼眶不自觉地就发热泛红了。   如果他还在,会比陆疏木大一些,比陆疏木高一些……   言喻不敢再想下去,她咬紧了下唇,深呼吸,整个人都有些情绪崩溃,她用力,挣脱了陆衍的怀抱。   陆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听到言喻的回答,他再次沉声地问了一遍:“言喻,说话,你当年有那么不想要那个孩子,不想生下我的孩子么?”   言喻湛黑的眼眸里浮现了怒火,她的冷笑溢出了唇畔,她讥讽:“我不想要?”她气得微微颤抖,“我凭什么要为你生孩子?陆衍,你以为你是谁?真当所有的女人都要甘心为你生孩子么?”   陆衍眸子里的冰凉冷冽了几分,他攫住了她小巧的下颔,扳过了她的脸,强迫着她看着他,声音重了起来:“回答我,你当初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那个孩子?”   想要又怎么样,不想要又怎么样?   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那个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言喻的眸子结了冰,冰的深处却又燃着火,她不明白,都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为什么陆衍还不肯放过。   言喻卷翘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她盯着陆衍的神情,唇畔扬起了讥嘲的弧度:“我是不想再和你生任何一个小孩了,你应该知道的吧,小星星不一样,她是试管婴儿,她是我自己的选择,她是寄托了希望而出生的孩子,在我的眼里,她早已经不仅仅是你的孩子了。除了她以外,任何一个同时跟你和我扯上关系的孩子,我都觉得难受。”   这些话,每一个字眼都裹着冷厉的寒风,席卷着凛冬的寒流,让陆衍整个身体都凉透了,骨髓里散发着寒气。   只有小星星才是言喻寄托了希望出生的孩子么?   陆衍的瞳孔重重地收缩着,言喻的话无比清晰地刺痛着他脑海里的神经。   小星星寄托了什么希望,再明显不过了。   那时候的言喻,刚刚走出爱人离世的阴影,她渴望着生下一个长得会像程辞的孩子。   陆衍垂下眼睑,讥讽地笑,笑意淡漠凉薄。   而他陆衍,说白了,就是一个恰好出现又用得顺手的工具罢了。   陆衍的五官变得凌厉,他一字一字地,从牙缝挤出了话来:“言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言喻看着他受了刺激暴怒的模样,胸口却忽然有了淡淡的报复的爽感,这么多天的郁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言喻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除了小星星以外,任何一个同时跟你和我扯上关系的孩子,都让我觉得难受又反感。”   陆衍的呼吸粗重了下。   “言、喻!”   两个字从他的喉间挤压了出来,他咬紧牙根隐忍着,攥紧了拳头,席裹着冷厉的拳风,猛地就砸在了酒店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言喻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讲清楚了:“陆衍,我不知道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有什么打算,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只是想看看小星星,那么我让你看,但别的,你想都别想。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小星星也忘记了你,你现在突然出现,只会破坏我们平静美好的生活,三年前,你把小星星给我的时候,是希望我和她能有平静的生活吧?”   陆衍看着言喻的表情,忽然觉得言喻有些陌生,他的一颗心脏彻底地凉透了,裹上了冷冽的寒气,冷得他血液都似是冻住了。   时隔三年的言喻是不是早已经没有了感情?是不是早已经封锁了情感?   所以才会这样冷漠?   言喻说完,就想回到酒店房间里,还没有转身,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道一点都不轻,言喻觉得腕骨都像是要被人捏碎了一般,疼得她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忽然伸手一拽,将她往他的方向拉了过去。   她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墙壁,肩胛骨传来了一阵疼痛。   下一秒,她的唇就被男人的薄唇堵住了,她的手被人攥起,抬高,用力地固定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男人力道重,几乎不带任何一丝怜惜。   明明是在接吻,但是他幽黑深邃如夜色下大海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欲的波澜,仍旧是平静的,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海面。   他冷静地看着她在他的手下挣扎着,冷静地辗轧着她的红唇,冷静地攫取着她的空气,让她缺氧,让她无法说话,让她停止思考。   言喻一直在挣扎,一直在推拒:“陆衍,我说了,我对你没有感情了,请你不要死缠烂打了!”   陆衍看着她的反应,明明觉得心脏绞痛,但内心深处,又隐隐有扭曲的快感——看吧,无论她想或者不想,只要他强迫她,她就永远都离不开他设下的囚牢,她永远也逃不脱他的征服,她就该天生属于他。   陆衍眼眸越发幽黑,黑得几乎没有了一丝光亮。   他仿佛忘记了,这只是在酒店的走廊。   陆衍凝视着言喻,冷笑着:“你想平静的生活?你当然可以有平静的生活,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跟我在一起,但你考虑过小星星的感受么?你确定她不想要爸爸么?”   他的语气平静而残忍:“没有孩子是不渴望父爱的,小星星也是,她喜欢我,她在渴望着父爱,而父爱是你永远都给不了小星星的。”   言喻听到了,只觉得胸口的怒气,积攒得越来越多。   他只会说父爱,但他实际又给了多少父爱呢?   她并不觉得,他们两人在一起,会对孩子有多大的帮助?貌合神离又针锋相对的父母,父亲身边野花一群,母亲坐视不管,这样表面和谐的家庭,对孩子才是最大的伤害,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分开,让孩子知道,父母也有父母的生活和选择。   言喻挣扎着,好不容易才从陆衍的禁锢中,挣开了一只脚,刚要顶上去。   就听到了带了点哭腔的软软的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叔叔,你放开妈妈!你这个坏叔叔!”   是小星星。   陆衍循声望去,撞入了小星星漆黑湿润的眼睛里,她的眼里永远有着不灭的亮光,现下,看着他的目光却含了点惊惧。   陆衍瞳眸微微一缩,抿直了唇线,慢慢地,走失的理智回笼了。   他松开了言喻。   言喻猛地一推他的肩膀,他没有任何的准备,往后倒退了一步,踉跄了下,才站稳了,高大的身影却显得有些颓唐。   小星星:“叔叔坏,欺负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叔叔了。”   她嗓音里的哭腔,很明显了。   陆衍嗓子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终,他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小星星一眼,黑眸里,一丝亮光也没有。   小星星跑过去,抱住了言喻的腿,做出了一种保护言喻但又防备陆衍的姿势。   陆衍胸腔如同被针扎,疼痛密密麻麻。   *   一整天,言喻和南北带着小星星,稍微地逛了逛阿姆斯特丹,下午三点多,才回酒店退房,带着行李,奔向了机场,安检,登机。   言喻在头等舱又看见了陆衍。   小星星先看到的,她攥着言喻的小手紧了紧,然后另一只手,指了指正在慢条斯理又冷漠地看着书的陆衍,轻声说:“早上欺负你的叔叔。”   言喻安抚地拍了拍小星星的脑袋。   小星星早上应该是被吓到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言喻气成那样,也没见过陆衍那样凶残,所以,她看到陆衍的时候,显得有些惊惧。   陆衍也回伦敦,他之前就定好了位置,就在言喻的旁边,但这次,几人谁也没跟谁打招呼,仿佛谁也没看到谁一样。   小星星更是冷漠,坐好了位置,就拿着后脑勺和背脊对着陆衍,心里气呼呼的,如果是平时,她早冲上去,软软地喊他陆叔叔了。   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得很快。   飞机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停了下来,言喻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拉着小星星,小星星晃着言喻和南北的手,一起往出口走去。   一走出去,小星星就看到了出口处等着的长身玉立的温润身影。   她眼睛弯弯,笑了起来,猛地松开了握着言喻的手,她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陆衍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地往这边走来了。   秦让看到小星星跑过来,笑了笑,蹲下来,伸出手,准备给小星星一个爱的拥抱。   小星星却忽然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他:“爸爸!”   秦让一时错愕:“?……”   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没明白古灵精怪的小星星要做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里是愉悦的,秦让惊愕过后,眉目间都是舒朗的笑意,他唇畔勾勒出浅淡的弧度,眼里的温柔即将溢出。   他把小星星抱了个满怀,小星星像是上了瘾一样,一遍又一遍大声地叫他:“爸爸!”   叫一声,就弯着眼睛大笑。   等他应了,却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好像,只是为了满足她对称呼的执着。   言喻也被小星星的反应吓了一跳,下一秒,她就拧了下眉头,走路快了几分,她必须跟小星星再强调一下,秦让只是叔叔,并不是爸爸,不能乱叫。   陆衍也听到了小星星的那一声声“爸爸”。   他的眉眼,在苍白的机场灯光下,衬得疲惫到了极点,充斥着浓郁的旅途疲劳,他站定着,背脊挺拔,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他攥紧了手指,去缓解心脏的疼痛。   他的唇线绷得很直,倔强的直,透出了一种心如死灰一样的沉冷。   他的女儿只会叫他叔叔,现在估计连叫他叔叔都不愿意了,但却开开心心地叫别的男人,叫秦让“爸爸”。   小星星抱住秦让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但她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安,怕妈妈骂她,但她是故意叫秦叔叔“爸爸”的,因为她生气早上陆叔叔那样对妈妈,生气陆叔叔说她没有爸爸,小星星也不知道她在犟什么,她只是想告诉陆衍,她也是有爸爸的人!   陆衍那样一个高大挺拔的人,根本就无法忽略。   秦让抱着小星星,站起来,就看到了陆衍,他心里一咯噔,陆衍又出现了,这一次,陆衍是又打算重来么?是打算重新和他抢么?他居然和言喻同一航班,那么他们是在荷兰一起玩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挤入了秦让的脑海之中。   提醒着他的神经系统。   不能再退让了,不然,真的会把言喻,白白地推到陆衍那一边。   *   言喻走到了秦让身边,刚想说什么,秦让就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言喻的头发,温声道:“我知道,没事的,小孩子乱叫的,我理解,你也别批评小星星了,她还是个孩子……”   话都被他说了,言喻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南北笑:“走吧,等回去再说吧,再在机场待着,都要深夜了。”   秦让:“好。”   陆衍看着那看似温馨一家人的温馨画面,心脏都快被嫉妒给吞噬了,他胸口起伏,一转眸,却看到了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穿着黑色的小西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疏木明明看到了陆衍,却目不斜视地朝着言喻走了过去。   言喻看到陆疏木微微一怔,然后弯了弯唇,弯腰:“疏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接你的爸爸吗?”   陆疏木抿着小嘴,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来见她的。   言喻看到他的样子,就笑了。   陆疏木看起来小小的,个头也不高,或许比同龄小孩看起来还瘦弱了许多,但智商真的是碾压其他小朋友。   小星星也从秦让的怀中下来,惊喜:“疏木弟弟!”   言喻的手刚要摸到陆疏木,下一秒,陆疏木就被人抱了起来,她的手落了空。   陆衍冰冷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传来,不是对言喻说的,而是对陆疏木说的:“陆疏木,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随便地让陌生人碰你。”   陌生人?   言喻心口一窒。   陆疏木看着陆衍的眼神,有些无语,他抿紧了小嘴,像是在生闷气,本来,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被摸头了……   ☆、081   言喻的手指蜷缩了下,唇畔的弧度有些僵硬。   她抬起眼眸,看了眼陆疏木,深呼吸,没再看陆衍,但是在路过陆疏木的时候,似有若无地握了下陆疏木的手。   陆疏木抿着唇,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下。   他往后面看了过去,只看得到言喻的背影。   秦让的怀里抱着小星星,言喻和南北牵着手,秦南风跟在了言喻的身边。   陆疏木趴在了陆衍的肩头,他黑眸里闪过了失落,面无表情。   陆衍眸光讥诮,微微上扬,冷眼看着离去的言喻和秦让。   机场里,不知哪里吹来的冷风,令人瑟瑟发抖,说不出来的寒冷。   *   陆疏木是跟着保镖一同来的,在他身后不远处,就紧紧地跟着四个保镖,陆衍淡淡的眸光看了保镖一眼,什么都没说,或许还在想着言喻的事情,他眸光深寂如海底。   言喻离开了之后,陆疏木的神情更是冷淡,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父子俩站在了一起,周身萦绕的全是冷冽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但这人不包括时嘉然。   时嘉然亭亭玉立,就站在了不远处,就像是一株漂亮干净的菡萏,散发着高冷的清香,她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大小姐,五官精致,肤白貌美,笑容温润又灿烂。   她身上穿着驼色的大衣,脚底搭配的是羊皮鞋底的长靴,手里提着全球限量的春季包。   有些人穿奢侈品,其实是被奢侈品穿,难以让她看起来高贵,只会让她看起来庸俗。   但是时嘉然,她站着就是一道风景,她身上出现再多的奢侈品,也不会让人觉得她被奢侈品艳压了过去。   时嘉然看着陆衍,走了过去,她唇畔的弧度很淡,眉眼弯弯:“陆先生,欢迎回家。”   陆衍眼眸里的寒意散去了一点,恢复了冷淡,灯光下,他鼻高唇薄,眉毛乌黑,视线落在了时嘉然身上:“你怎么来了?”   时嘉然笑眯眯的:“来接陆大先生回家啊。”   她说完,红唇一勾,笑意更深:“开玩笑啦,我爸整天想着让我跟你结婚,所以啊,不管你在不在伦敦,在不在家,在忙什么,只要你回程家老宅,你就一定会看到我,是吧,小疏木?”   她眸光扫过陆疏木。   陆疏木抿着唇,点了点头。   时嘉然继续对陆衍道:“你怎么又绷着一张脸了?能不能笑起来?不想见到我,我也没办法,你也只能忍着,谁让我们都有了儿子,我爸和程管家又想将我们送在一起。”   陆衍的表情纹丝不动,他抱着陆疏木迈开了大步,继续往机场外面走去。   时嘉然就跟在了他的身后,她眉目间的笑意越发的深,眼角有什么荡开,她跟在了陆衍的身后。   陆疏木转过了头,黑漆漆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时嘉然,他抿了抿唇角。   时嘉然歪头,玩闹地对着他皱了皱鼻子,眉眼上扬。   陆疏木的表情虽然还很淡,但已经明显地看出,他柔和了情绪下来,至少面对着时嘉然,他并不排斥。   保镖们已经将车门打开了,恭敬地等候在一旁,等着陆衍和时嘉然进去。   时嘉然在外人面前,包括家里的保镖和下人面前,永远都是知书达理又清高的模样,陆衍也记得绅士,他把陆疏木抱上了车,给他绑好了安全带,就弯腰退了出来,让时嘉然先上车。   时嘉然不紧不慢地笑了:“陆先生要扶我么?”   这一句话,她是开玩笑的,但没想到,她的高跟鞋猝不及防地崴了下,她摇晃了下,差点倒下,陆衍眉宇未动,在她摇晃着快要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的身体稳定住了。   时嘉然惊魂未定,难得脸上浮起了一点点红晕,是因为尴尬。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锻炼着仪态,虽然私下她对自己的仪态没有太大的要求,但毕竟这是在外面,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甚至她不知道会不会有媒体记者跟拍,她却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摔倒。   时嘉然扬起了头,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陆衍冷硬的下颔线条和微微动着的喉结,她注意到陆衍的右耳垂上,有着一颗小小的痣,似有若无。   陆衍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头,他握着时嘉然的手臂,让她借着他的力量,上了车子。   时嘉然坐在了陆疏木的旁边,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脚踝,脚踝上有一点点的红肿,她皮肤白,这点红就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弯下了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踝,想看看脚踝上怎么了。   倒像是扭到了一样。   陆衍也上了车,他坐在了时嘉然的前面,他没有回头,但淡淡的嗓音从前方传来:“怎么了?脚扭伤了吗?”   时嘉然蹙眉:“似乎是。”   陆衍:“等到了宅子里,让医生看看。”   他的关心就是表面上的关心,礼貌性的关心,全程连视线都没落在她的脚上一眼,自然连她的伤是如何,他都不知道。   眼看着陆衍已经让助理拿了笔记本电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移动了起来,时嘉然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陆先生,拜托不要这么冷漠,好不好?我都扭到了脚诶!”   陆衍静坐,纹丝不动,他微微垂着头,目光专注,整个人笼在了阴影里,他菲薄的唇动了动,说出来的冷淡的话简直要气死人:“知道你扭伤了脚,但我不是医生。”   时嘉然:“……??”   她在陆衍这边,没能找到安慰,就转头,看向了安安静静地坐着的陆疏木,时嘉然放低了嗓音,有些可怜:“疏木,你看我的脚受伤了。”   陆疏木和时嘉然一直都是不亲近,但也不陌生,他对时嘉然的感觉也很奇怪,但他能确定的是,他喜欢时嘉然,因为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时嘉然是他的妈妈,在那段时间里,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也都是时嘉然。   陆疏木抿了抿唇。   其实,时嘉然做他的妈妈,也很好。   血缘关系并不是那么重要,对么?   在他过往的记忆里,几乎都是时嘉然,她也会对他好,照顾他,一样会给他母爱。   他想着,抬眸看了看陆衍的后脑勺,又偏过头,看着时嘉然。   他睫毛轻轻翕动。   他有爸爸,有嘉然,其实很好了。   至于亲生妈妈……她跟爸爸在一起并不幸福,两个人总是闹矛盾,爸爸不开心,她也不开心……   陆疏木不再想。   时嘉然用手按摩着自己的脚踝,温热的,想让脚踝舒服一点,忽然就听到陆疏木的嗓音:“你疼不疼?”   她一怔,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了欣喜,她松开了脚踝,用手捧住了陆疏木的脸蛋,她靠近了陆疏木,两人的视线对视着,她眼底闪亮:“啊你个小坏蛋,终于知道关心我了?不然,我差点要以为,我白疼你了。”   她的手越捏越紧,陆疏木面无表情的脸,已经被她捏得变形了,他挣扎了下,声音难得有些急:“你的手不干净。”   时嘉然知道,陆疏木有洁癖,肯定是嫌弃她刚刚碰过脚踝了。   但是她却是故意的,怎么也不收回手。   她眼里的笑意像是涟漪一样泛开,倏然的,对着陆疏木的额头就“吧唧”一声,亲吻了下去。   陆疏木素来冷静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憋的发红。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人亲过了,因为他不喜欢,周围的人知道他讨厌这样,自然也不会做他讨厌的事情。   陆疏木脸上的温度高得仿佛是煮沸的水,他眼睛闪亮亮的,像是有羞愤的水光,嘴唇嘟囔了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时嘉然看到他的表情,就没忍住,笑了出声。   她声音干净,笑声清脆,就像是冬日山涧清泉叮咚。   前面,专心工作的陆衍也被她的笑声吸引了,他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住,没有转眸,却不经意间,将后排两人的玩闹声都听在了耳朵里。   他薄唇的弧度轻轻扬起,笑意很浅,一闪而逝。   *   时嘉然是伦敦名媛,千金大小姐,又在时尚圈混得开,是各大奢侈品牌的超级VIP,认识一堆娱乐圈内的超模、明星等,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十分吸引媒体的关注,早些日子,她的穿搭都经常被摄影师拍到,放在了ins和微博上,广泛流传。   而昨晚的机场,她又是和陆衍一同出现,更不用说,陆衍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男童,半夜的时候,网络上就全都是时嘉然在机场的照片了,比起关注她的穿搭,更多人想知道她身边的男人和男人怀中的男童。   那些照片里,有几张是时嘉然一个人的照片,有几张是陆衍抱着陆疏木,时嘉然跟在身后的照片,而最后一张,是在汽车旁,时嘉然快摔倒的时候,被陆衍一把捞在了怀中。   从摄影师的那个角度拍摄过去,时嘉然整个人都嵌入在了陆衍的胸怀之中,男的英俊,女的貌美,的确是一对合拍的璧人。   评论下都是在求扒两人的衣服品牌。   ——“这两人好般配啊,这是时嘉然传说中的未婚夫吗?果然,天仙还是应该要和天仙般配的。”   ——“有没有人知道时嘉然衣服的牌子嗷,好喜欢好好看!那个男人的衣服也是好好看啊!”   ——“时嘉然好优雅,好潮!这对CP我吃了。”   有人提出了质疑:“话说,这个男人我咋觉得这么眼熟呢??总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他,估计是个花花公子,我平时只看娱乐新闻的,他肯定上了不少娱乐新闻。”   也有人注意到了陆疏木,幸好的是,分享偷拍照片的账号,已经把陆疏木的脸都上了马赛克,只能隐约地看到熟悉的轮廓。   “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是时嘉然的儿子吗?时嘉然不是白富美么?怎么嫁入豪门,还需要靠生儿子??”   “生了好儿子也不让进家门啊,还真的是豪门,电视剧果然没欺骗我。”   言喻早上起来,习惯性地刷一刷微博的首页,再刷一刷ins,两边的广场上的新闻都在提到时嘉然和陆衍,以及陆疏木。   言喻的胸口涨得有些发疼,她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就是心里像是有柠檬汁滚落了一样,充满了无尽的酸涩。   二楼有人打开门,脚步声传了下来,言喻抬起眼皮,看到了南北从二楼下来。   南北踩在了最后一级阶梯上,伸了伸懒腰,迎着阳光:“早上好,言喻。”   言喻弯了弯眼睛:“早上好。”   南北走了过来:“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早上醒得这么早?”   “想早上起来把那份诉状写完。”   “劳模啊。”南北坐在了言喻的旁边,她说,“小星星还在睡觉呢,那个懒虫。”她伸手要去拿桌面上的水果,眼光一瞥,却看到桌面上的手机,手机页面上,显示的就是陆衍和时嘉然的照片。   南北的手指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拿起了水果,但还是没忍住,侧眸瞥了眼言喻。   言喻注意到了南北的眼神,她失笑:“怎么了?”   南北没说话。   言喻轻声道:“我没事,真的,都过去了三年,我和他也早就分开了,我也早知道他有未婚妻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更何况,这不是我想不看就能不看的,铺天盖地都是新闻,我是被动着接受消息呢。”   南北的眉间微不可见地隆起了下,又慢慢地抚平,她伸出了手,慢慢地握住了言喻的手,笑:“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放心吧,我永远是你背后的依靠。”   言喻笑意更暖:“我知道。”她目光往下,看了看南北的肚子,“那你呢?今天肚子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吐一吐也就习惯了。”   “你打算告诉宋清然吗?”   南北的眸光微微怔,就一瞬,她就又重新笑了起来,笑意璀璨得有些刺眼:“不知道,等他找来,我再做决定。”她顿了顿,声音艰涩了起来,“最怕的就是我自作多情,而他找都不会找来。”   言喻反手握住南北的手,两只白皙的手指交缠在了一起,无声的陪伴和鼓励,就是最最漫长的温柔。   言喻和南北都不会互相干涉彼此认真做出的选择。   因为她们都清楚,每个人都生来不同,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在不同的氛围里形成了不同的性格,她们遇到的爱情也会不同,她们在爱情里的表现更是不会相同。   谁也无法感同身受,所以,谁也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站在了自以为是的上帝视角,去指指点点别人的爱情;秉持着自以为是的聪明,去指责对方不是个聪明人;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去骂对方在爱情里怎么这么低贱等等。   更何况,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清未必是件好事,迷也未必是件坏事。   这都是人生的经历。   但,她们都很幸运,能遇到在同一个频道上的彼此,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   秦让昨晚送他们回利兹,又忙得晚了些,所以,今天一直睡到了中午,才慢吞吞地醒来。   他下楼的时候,一垂眸,就看到言喻坐在了沙发上,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纤细的手指正敲击着键盘。   秦让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时候,她遇到了危险,他救了她,却还故意刻薄了她一顿。   秦让失笑,俊朗的眉目浮现了浓郁的笑意,言喻是个有趣的女人,她不仅有漂亮的外表,还有精致的灵魂,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大约就会忽略掉,她所有的不好,直接转化为她的美好。   就连言喻之前,面色苍白地躺在了医院病床上的时候,他盯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都能看好半天。   他就知道,他完蛋了。   他大概是,找到了上帝从他胸口抽走的肋骨了。   但他来得晚了些,他的肋骨在没遇到他的时候,爱上了别人,和别人结婚了,但他也该庆幸,他来得刚刚好,刚好抚慰她的创伤,刚好能努力一把,陪她度过余生,让他的肋骨,回到他的胸膛之上。   言喻一转眸,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秦让。   她笑了起来:“中午好,你起床了?中午想吃什么,早上还有粥剩下,你吃吗?”   秦让不挑食,给什么就吃什么。   言喻站起来,帮他热了一碗粥,秦让就坐在了言喻的对面,慢慢地喝着粥,他声音沙哑了些:“对了,秦南风和小星星呢?”   “小星星今天要去学芭蕾,她早上耍赖不肯去,最后还是南风说陪她去,她才肯的,现在估计两人还在舞蹈中心,我等会去接他们。”   秦让:“我们一起去吧,顺便带着两个孩子去吃顿好的。”   南北还躺在沙发上呢,她喝了一口牛奶,笑容暧昧地打趣两人:“哟,老夫老妻了哈,周末小夫妻还带着孩子去玩一玩哈,那我呢?你们俩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孕妇了?”   言喻失笑。   秦让的态度落落大方,他眸色深邃幽黑,仿佛有漩涡,让人不敢直视,至少言喻就不敢看,她下意识地就避开了秦让的眼眸。   *   程家的老宅,一片寂静,烛光微微跳跃,灯光明亮刺眼,穿着整齐的佣人们来来回回地无声地走着,就像是来自工厂统一流水线的工具一样冰冷。   空气里有些压抑的氛围。   今天是程家人的聚餐,坐了满满的一桌子人。   陆衍坐在了主位上,下面是程管家、时嘉然的父亲时正锋、时嘉然、程二叔、程三叔和程七公等等。   陆衍眸色淡然,没有什么表情。   时嘉然的旁边坐着陆疏木,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聚餐,但又不得不参加,只能庆幸,这已经算是好的了,程家的公爷辈分的人都没有来,不然光是敬酒,时嘉然都要敬许久。   时家跟程家是多年的世家关系,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关系,双方都想着最好能强强联合,让两家集团都双赢。   强强联合的最好办法,自然是联姻了,时家有肤白貌美的前进时嘉然,程家有意气风发的陆衍,男才女貌,再适合结婚不过了。   今天聚餐的主题就是联姻。   程七公作为长辈出面,笑容慈祥:“嘉然一看就会是好妻子,嘉然啊,是我看着长大的,脾气好,性格好。”   有人附和:“就是啊,而且,两个小年轻都有了疏木,遮遮掩掩了这么多年,我们做长辈的,是该给他们做主结婚了。”   陆衍静坐着,没有抬眸,眼睫毛微微垂下,他脸上线条的轮廓有些凛然,气场却很强大,他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等到大家讨论得差不多,开始询问他的意见的时候。   陆衍抬眸,眸色冰凉幽深,透出了湛黑的寒气:“疏木不是……”   他话才开了个头,陆疏木忽然就叫了陆衍:“爸爸。”   陆衍眉头皱起,看起来有些危险,他不喜欢陆疏木这样,随意地打断大人之间的谈话。   但在座的人倒并不这么想,一个是因为他们清楚,陆疏木会是程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另一个是因为,陆疏木就是一个小孩子啊,平时又乖巧听话,让人哪里舍得生气?   陆疏木一点都不畏惧陆衍的目光,他睁着黑白分明又清醒的眼睛,说:“我困了,我让妈妈陪我上楼了。”   陆衍眉头越锁越紧,深邃黑眸闪过锐利,带着透视人心的力量,直直地盯着陆疏木。   陆疏木为什么突然叫时嘉然妈妈?又打断了他的话?   程管家笑了起来,淡声说:“小小少爷年纪小,在长身体,容易犯困,就让嘉然小姐陪他上楼吧,虽然说男孩子不可以太依赖妈妈,但毕竟现在的小小少爷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他近期很低调,仿佛进入了养老生活一般,但事实上,他也差不多进入了养老生活,原本在他手头上的明面上的大部分权力,几乎都落空到了陆衍的手上。   但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敢小瞧程管家。   时正锋笑容满面,看了程管家一眼,又盯向了陆衍:“疏木都舍不得妈妈了,你这个做爸爸的,难道还没玩够,还不想收心结婚啊?”   他的话里带着调侃,成功地让周围的人都陪着笑,很快,他们就认为结婚的议题已经讨论完毕了,转移到了其他的话题。   程二叔想找陆衍很久了,他现在是既没有权力,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金钱,但他这么多年来,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以前陆衍的爸爸还在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克扣他的钱!   当着时正锋的面,程二叔不敢说得太直白,只是问了陆衍一句:“阿衍啊,什么时候把二叔调回总部啊?分部那边也不是不好,就是太远了点,不太方便。”   陆衍语气很淡:“二叔,调回总部,不太方便。”   他的脸色不容人拒绝:“二叔,你被调离,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你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所以,我必须对你做出惩处。”   程二叔之前在总部,没少捞金。   他闻言,脸色都白了。   陆衍的冷眸里闪过了暗光:“二叔,人要懂得知足。”   程二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恼羞成怒,大声地吼了回去:“陆衍,这句话应该是我来告诉你的吧!”他生气的时候,丝毫不顾及在场的时正锋,“你年纪轻轻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如果没有我们这些老人支持,你以为你可以?你现在翅膀硬了,知道找时家联姻了,所以开始不顾我们这些老人了?!”   陆衍眸色更冷,五官却如冰雕,表情纹丝未动:“二叔,你喝多了!”   二叔冷笑:“我喝没喝多,我心里有数!这家里姓程,不姓陆!当年程辞和家主在,都不敢这么对我们!”   这下生气的人是程管家,他沉着脸,直接让保镖上来,嘴上说的好听:“来人,二爷喝醉了,把二爷送到楼上去休息。”   保镖们力气大,三两下,不顾程二叔的挣扎,直接将程二叔带离了餐厅。   程二叔走之前,脸色涨红,眼神微醺,狰狞着表情,放下狠话:“陆衍,我还是那句话,你小子别他妈地落在我手里!”   陆衍菲薄的唇冷冷地扬起了讥讽的弧度。   时正锋看了眼陆衍,轻声道:“狗急跳墙了,也是很可怕的,阿衍,要么快刀斩乱麻,不做不休!要么,就要将自己的软肋,保护好。你还年轻,要快点做出选择啊,不然得不偿失。”   陆衍胸口沉闷,他蜷曲起手指,力道渐渐变大,握紧了筷子。   *   隔天。   程氏集团总部会议室,正在开高层会议,有几个元老一直在说话,陆衍抿着如同直线一样的薄唇,什么都没说话,安静地倾听着。   慢慢地,元老也有了分歧意见。   陆衍面无表情,眼角噙着淡淡的讥嘲,这些蠹虫,一点点侵蚀着程氏集团这个大型的公司,如果再不清理,程氏集团也快腐朽了。   等到几个元老炒到最凶的时候,陆衍猛地就将手里的文件夹,扔在了桌面上,声音尖锐,他坐直了背脊,方才还闹的各位,都冷静了下来。   陆衍眼底透出了森然的寒气:“每次看到几位元老,为了公司的利益,争吵成这样,我都想,元老们早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地步,是该离开会议室了,你们的年纪也不适合继续在会议室争吵了,这个会议室,是时候引进新鲜血液了。”   这话说得,直接将几位元老,气得头昏眼胀,面色胀红。   陆衍却一点都不肯退让,冰冷无情的双眸逡巡过每个人的表情,他周身都是沉重的压迫力。   会议不欢而散,离开的时候,好几个手中权力被架空了的元老怒火难耐地瞪着陆衍,咬牙切齿:“陆衍,你小子够狠,我等着你摔下来的时候,你太年轻了,不懂得制衡,你以为当年的家主,当年的辞少爷,没想过清理么?”   他冷笑:“人的每一步都是关键的,你现在走错了,也许以后就都走错了!如果没有时家和程管家,就你一个陆衍,还想在程家立足,真是笑话。”他讽刺意味更深,“如果这次的联姻不成,陆衍,你就会失去时家这把保护伞,然后,所有原先被你压制的势力,都会重新翻盘。”   *   会议结束后,整个总裁办的气氛都很凝滞,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做好自己的事情,生怕怒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却偏偏许颖夏撞上了枪口。   她从陆家老宅的座机,打来了电话。   陆衍原本以为是陆家找他有事情,所以接听了起来,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许颖夏。   陆衍一听到许颖夏的声音,就拧了眉头,声线冰凉:“夏夏,有事么?如果没有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许颖夏就打断了他的话:“阿衍,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陆衍没有什么耐心,他薄唇抿成了直线,胸口起伏了下,记起许颖夏的样子,都有些模糊。   许颖夏声音柔软:“你以前说过,会照顾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她的这句话,没有多少指责的意味,倒是柔柔软软。   “阿衍,你还记得么?那次事故,你醒来的时候,你知道我是许颖夏的时候,你告诉过我的那句话么?”   陆衍握紧了电话的话筒。   他记得。   不管是他记忆力好,还是他惦记着这件事,终究是记得。   夏夏两次救过他,一次是小时候,让他们分离,一次是长大后,让他们重遇。   他曾经许诺过,从今以后,只要她想要,他能给,他一定会给。   “所以,夏夏,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   言喻送完小星星去学校,然后就开车去了伦敦,她今天还有庭。   一整个早上都是忙碌的,她匆忙地只喝了一口水,然后就打电话让南北帮忙接一下小星星。   南北现在生活慢下来了,每天都活得有滋有味。   法院附近有一个私立学前班,里面的小朋友几乎都是贵族和富豪,学校是中英双语。   言喻在等咖啡的时候,忽然从幼儿园的栏杆里,瞥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是陆疏木。   他正站在了沙坑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小伙伴们玩沙子,眉头微微蹙起。   言喻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就笑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疏木是有洁癖吧,所以不肯一起玩沙子,看到别人玩,他还会全身难受。   ☆、082   咖啡店的服务员叫了言喻好几声,言喻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就站在这里,愣怔地看着陆疏木这么久。   她抿了抿唇,舒出了一口气,觉得胸口都是胀闷。   她回头,对着服务员笑了笑,拿了咖啡,走出了咖啡店,打算回到法院休息一会。   出了门口,她一转眸,就看到了原本站在沙坑旁边的陆疏木,已经走到了栏杆旁边,安静地睁着黑色眼眸看她。   两人隔着马路,遥遥地对上了视线。   言喻的脚步顿住。   一辆电车缓缓地从马路中央驶了过去,隔断了两人的视线,等了几秒后,电车已经开了过去,言喻看到,陆疏木还站在那儿。   他身上穿着较薄的格子毛衣,质地柔软,眉眼动了动,一双眼眸清澈似是雪山的雪水融化,带着春雨湿润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今天突然降了温,他本就白的皮肤更是白皙,两颊上还有一点点红,看起来很让人喜欢。   言喻蜷缩了下指尖,心里真的是柔软的,陆疏木的眼睛跟陆衍很像很像,男人长了一双这样的眼睛,真的会让女人心软的,就好像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要他愿意服软,女人就一定会无条件地原谅他。   言喻眼里闪过了笑意,长大后,不知道会让多少女孩伤心,但她心里期待的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温柔的男孩子。   言喻想,陆衍和他的未婚妻,应该会教好他的。   言喻朝着陆疏木笑了笑,抬步要离开,陆疏木却突然动了动唇,叫住了言喻:“言喻。”   言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疏木居然这么淡定地叫她全名,不是言阿姨,不是言姐姐,也不是其他什么的称呼,而是淡定的两个字:言喻。   就好像,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一样。   言喻眉心微动。   陆疏木的声音干净,带了点小奶音,虽然他已经极力地想要压抑住他的小奶音:“你过来一下。”   言喻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听一个小男孩的话,她还真的就乖乖地过了马路,走到了栏杆旁边,蹲了下来,和陆疏木的视线平行。   言喻弯了弯眼睛,眼睛里星光坠落:“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陆疏木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喝吗?”   “什么?”   言喻没有反应过来。   陆疏木重复了一遍:“好喝吗?”他的视线往下滑落了点,落在了言喻手中的咖啡上,他小小地抿了抿唇。   言喻这才明白,他问的是,她手里的咖啡。   她抬眸,唇畔有弧度浅浅:“你想喝吗?”   陆疏木点点头,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地垂下。   言喻觉得小孩子喝咖啡不太好,但是陆疏木如果想喝的话,他的眼神又这样可怜,那,就让他小小地尝试一口?   “你只能喝一口哦。”   陆疏木很听话,真的就抿了小小的一口,他抿了后,像是在回味一般,过了两秒,说:“很甜。”   言喻眼尾笑意上扬:“是啊。”   她喜欢吃甜食,咖啡里也是放了一堆的奶精,如果吃不惯的人,会觉得太过甜腻了。   言喻看了下陆疏木的同学们,都在玩游戏,她觉得陆疏木看起来似乎有点孤僻,挑了挑眉,问:“你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吗?”   陆疏木声音冷淡,表情都没有变化:“我没有朋友。”   这是言喻第二次以为自己听错了,人怎么会没有朋友,何况,陆疏木年纪小小,但是说他没有朋友时候的语气,却又冷静得过头,甚至带了点优越感?   “我不想跟他们玩。”   “……哦。”   言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拿出大人的口气,想温柔地告诉他,做人不能太孤僻,做人应该要有朋友的哦,但是,对上了陆疏木湛黑湛黑的眼珠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陆疏木太过成熟,这些小朋友的心理年龄的确和他相差太多了。   言喻又问:“你们学校是封闭式的吗?中午也不让你们回家吗?”   “我不想回家。”   “哦。”言喻抿了抿唇,“你爸爸也同意你中午不回去吗?你的小伙伴们也不回去?”   “嗯,我爸爸不管我。”   言喻眼眸微动,她第一反应就是,过了三年,陆衍果然还是那个陆衍,或许男人对待孩子都这样吧,不怎么上心。   陆疏木又说:“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言喻拧了下眉头,心念微动,她笑了笑,不好评价别人的家庭,只是说:“我比你可怜。”   “我知道。”陆疏木的嗓音平静,“我在爸爸的书房里,看到过你的资料,你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   言喻的胸口倏然跳快了两瞬。   她抿直了唇角:“你爸爸调查我?”   “是啊。”陆疏木停顿了下,才道,“不过,我爸爸只调查他感兴趣的人。”   言喻觉得好笑:“你年纪小小,就知道什么感兴趣么?”   “知道,我对你也很感兴趣。”陆疏木冷静得不像个孩子,他语调平淡,“你是我爸爸的前妻。”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重重地收缩了下,她指尖发紧,嗓子眼忽然有些晦涩,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抿着唇,勉强自己牵扯出了笑意,淡然地道:“是啊,前妻。”说出后面两个字后,她觉得自己也就淡然了起来,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陆疏木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问:“你会跟别人结婚吗?带着小星星结婚?”   言喻一怔,她脑袋里空空的,有些怔然,缓过神来,认真地道:“会的吧,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我重新遇到真爱和幸福的时候,我会结婚的。”   陆疏木乖乖地点了点头。   陆疏木的同学们看到陆疏木在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讲话,小朋友们都是好奇的,他们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小手都握住了栏杆,眨巴着星星一样的大眼睛,大多数小孩都是英国人,好奇地看着言喻这个亚洲人。   有个刚刚玩的满手都是沙子的小女孩,想去拉陆疏木的衣服。   陆疏木立马就躲开了。   小女孩也不在意,笑容灿烂,热情地道:“Shumu,这是你的妈妈吗?她跟你一样,都是黑色的头发。”   言喻闻言,下意识地,眼皮重重一跳,心脏不知道为何,也仿佛感染了什么情绪一般,紧绷了起来。   小女孩没从陆疏木那边得到回答,直接扒拉着栏杆,睁着漂亮的蓝眼睛:“你是shumu的妈妈吗?你来看他,有没有在学校里好好表现对不对?他表现得很好哦,非常棒!我妈妈也会这样偷偷来看我。”   言喻想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间一样,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脑海里的神经纠缠在了一起,乱成了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思绪被掩埋在了土里。   一层又一层,重重的,隐隐约约有东西,要破土而出,那一瞬间的思绪快得让她无法抓住。   这个小女孩的话还挺多的:“我是shumu的好朋友。”   陆疏木的神情写满了冷漠,一看就没有把她当好朋友,小女孩丝毫不在意,笑得开心:“我会好好保护shumu的,因为我妈妈说,要保护弱小。”   陆疏木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弱小”二字,眉头紧紧地拧着,嘴唇抿得更用力了些,似乎不太高兴。   小女孩说:“我已经四周岁了,但是shumu才快要三周岁呢。”   言喻听到“三”这个字眼的时候,心脏重重地收缩了下,陆疏木才三周岁,如平地一声惊雷,轰鸣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全身都是冷汗。   她愣怔着,脑海里像是血液供应不足,所有的器官都停止了运转。   她掌心是濡湿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胸膛起伏着,红唇扯出了弧度,对那个小女孩微笑了下:“是吗?你真棒,好女孩。”   小女孩害羞地笑了:“以后我会做的更好的,阿姨。”   学校里忽然响起了铃声,小女孩“啊”了一声,她去拽陆疏木,这一次,陆疏木来不及躲开,被她拽到了,她说:“要睡午觉了,老师要来找我们了,shumu。”   陆疏木静静地看了眼言喻。   言喻连忙道:“你们快去休息吧,我也要去工作了,下次再聊,疏木。”   她的手伸进了栏杆里,习惯性地摸了摸陆疏木的头发。   陆疏木乖乖地让她摸,没跟她告别,就立在了原地,看着她离去。   言喻的精神有些恍惚,她思绪飘得有些遥远,三年前的事情,一点点浮现在脑海,她想得心尖都发疼,她需要冷静一下,再找个地方,好好地思考一下。   她的高跟鞋踩在了石板上,瞥了眼红绿灯,是绿灯。   但思绪紊乱的她却没注意到,绿灯早已经转变成了红灯,而不远处,电车已经在朝着她的方向开了过来,她却毫无知觉。   电车喇叭声被按得震天作响。   言喻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眸瑟缩了起来,身后,是陆疏木几乎喊破喉咙的嗓音:“不要,妈妈!电车!”   电车已经在减速了,但是由于言喻突然闯出来,即便减速了,也会被惯性带着,朝着她直直地撞来。   言喻的全身都僵硬了起来,明明大脑想让身体后退一步,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不知道是谁,狠狠地在她身后,拽了她一把。   她脚上的高跟鞋一扭,脚踝上传来嘎吱一声,她疼得站不稳,直直地朝着身后摔倒了下去,控制不住。   “砰”一声。   言喻落了下去,她的一只高跟鞋落在了电车轨道里,下一秒,电车就呼啸着,辗轧着高跟鞋,过去了,电车呼啸而过时卷起的气流将言喻的头发吹起又落下,言喻几乎是看着电车就隔着几厘米似的,擦着她的身体过去的。   她心脏悬在了半空中,惊魂未定,久久都没有落地。   旁边有路人跑了过来,出现在了言喻的面前,着急地问:“你们没事吧?”   言喻还没说话,耳畔就有温热的呼吸,男人的嗓音干涩,低沉又带着磁性,但仿佛有些隐忍:“没事。”   言喻这才发现,她的后背上还垫着一个人,难怪刚刚那一摔,她身上却没有感受到多少的疼痛。   她连忙翻转着身体,想要撑在地上,爬起来。   却只换来男人重重的闷哼声。   言喻抿着唇,最后是在路人的帮助下,握着路人的手,爬了起来,她脚上只剩下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被电车辗轧了过去,孤零零地躺在了电车轨道上。   电车也停了下来。   电车的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了,他似乎在生气,拧着眉头,什么也没说,直接打了电话,叫警察。   路人扶着言喻。   言喻疼得站不稳,她皱了下眉,垂眸看了过去。   陆衍拒绝了路人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上笔挺的手工西装已经有些皱了,但他的背脊依旧挺拔,他沉默着,五官硬朗,高挺鼻梁下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整个人透出了一股骇然森冷的气息。   他走到了言喻的身边,礼貌地对着那个路人道了谢:“多谢你了。”   说着,他慢慢地从路人的手中揽过了言喻,言喻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她一动,就感受到了陆衍周身萦绕的冷冽气息,就冷静下来了。   陆衍眉目染着寒霜,一张脸上写满了冰冷。   路人庆幸道:“幸好你们俩没事。”她说着,惊魂未定地看向了言喻,“女士,你刚刚太危险了,都已经变灯了,你还在路上走,如果没有这位先生,会发生什么后果,真的很难预料,感谢上帝。”   陆衍黑眸定定,绅士地再次道歉:“抱歉,是我没看好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路人也是好心,她耸了耸肩,下巴朝着电车那边扬了下:“司机在叫警察了,祝你们好运,伦敦警察对这个抓得挺严,估计不会很好说话。”   陆衍神情冷峻,眉骨一动不动,他倒不担心这个,薄唇勾出了弧度,淡淡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不会有事的。”   路人也没再说什么了。   陆衍再次对路人道谢后,微微弯腰,面对着言喻的时候,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将言喻横抱了起来,他的双手似是铁壁,牢牢地禁锢着她。   右手就横在了言喻的膝盖上,制住她的关节。   言喻觉得有些疼,不过再疼,也没有脚踝疼,脚踝上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疼痛。   陆衍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迈开了大步,往路边走了过去。   栅栏里,陆疏木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抿着唇,紧张地看着陆衍和言喻,问:“你们有没有事情?”   陆衍绷紧了唇线,下颔的线条更是冷淡,没有吭声。   言喻怕陆疏木担心,她笑了笑:“没事的。”   现在一切平静了下来,她的心脏却仍旧没有落地,她一看到陆疏木,所有的思绪就都涌了上来。   陆疏木就快三岁了。   而她和陆衍分开,也差不多快三年了。   这说明了什么?陆疏木差不多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出生的,陆疏木是陆衍的孩子。   她原本看陆疏木瘦瘦小小,没有想过他的具体年龄,她以为陆疏木是在她离开后,陆衍和时嘉然生的,可是时间对不上。   心里头的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她拼命地想将那个念头按压下去,拼命地想说服自己,陆衍会不会在婚内就和时嘉然发生了关系?他去了英国的那几个月里?   但更强势的念头却告诉她,陆衍不会的。   陆衍这人,有着强烈的责任心,他会没有心,他可能不会爱你,但他不会选择在婚内肉体出轨。   言喻挣扎了下,想从陆衍的怀抱中下去,她想认真地看看陆疏木。   她心脏都皱成了一团。   心底深处有个可怕的期望在告诉她——她曾经有个儿子,七个月被强迫引产的孩子,让她想起来心里就充斥着满满当当的恨意的遗失了的儿子。   那个儿子,会不会,就是面前的陆疏木?   陆疏木为什么长得小,为什么身体不好,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属于非正常情况出生的?   刚刚陆疏木,是不是叫他妈妈了?   她当年,的确没看到那个被引产出来的男婴,后来,也不知道男婴去了哪里……她哪里曾想过,被引产下来的孩子,还能存活……   她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   一阵阵刺痛,才能让她清醒,胸口的疼痛,已经快让她不能呼吸了。   “言喻!”陆衍看到怀中的言喻还要挣扎着从他怀抱中离开,他压抑了许久的火气,终于没忍住,爆发了出来。   他的黑眸凝结着浓重的冰霜,视线仿佛要将言喻搅碎了一般。   “你知道不知道,刚刚那种情况,只要我晚来一点点,你现在就要躺在医……”他收住了还未说完的话,吞咽进了嗓子眼,喉结上下滚动着,气得胸口起伏着,声音也是充满了冷气的沉峻。   他现在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心脏还是会疼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来,如果他没能及时地拽回她,现在的画面又会有多么可怕……他连想都不敢想,失去她,他会怎么样……   陆衍的后背都是濡湿的,他手背因为用力,青筋突兀暴起。   言喻像是没听到陆衍的吼声一样,她拽了拽陆衍的袖子,忽然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里,倒影着的只有一个陆衍。   她颤抖着声音,盯着陆衍:“陆衍,陆疏木,是不是我的孩子?”   这短短的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才从她的嗓子眼中,挤了出来。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衍,陆衍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湛黑的眸子依旧是深渊古井,毫无波动,他的眉目仍旧覆盖着重重雪影,没有一丝温度。   他淡淡地盯着她,盯到她都快怀疑她自己这个可笑的猜想。   陆衍菲薄的唇,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噙着讥讽和冷漠,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冰刀:“你想太多了,言喻。”   言喻指甲掐入掌心中,骨节泛白,她眸子冰冷,如寒光利剑:“陆衍,你别骗我!”   陆衍嗤笑:“你觉得,他哪里长得像你?他有妈妈,他的妈妈就是时嘉然。”   言喻胸口宛若钝刀磨损,但她不相信刚刚是自己出现幻觉,刚刚陆疏木明明叫她妈妈了,她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她想强迫让躁动的神经不再跳跃。   栏杆里的陆疏木忽然道:“爸爸,你流血了!”   陆衍声音平静:“没事。”   言喻闻言,抬眸,陆衍的脸上没有什么伤痕,但她想起,他刚刚被她压在了身后,又重重地砸落在了地板上,惯性和摩擦,足够让他吃一壶了。   陆疏木着急地提醒道:“爸爸后脑勺流血了。”   言喻环在陆衍脖子上的手,轻轻地碰触了下他的后脑勺,她的手指,一碰到后脑勺,就已经濡湿了,她颤抖着手指,瞳眸瑟缩,看到了指尖上,猩红的血。   触目惊心。   她抿紧了下唇,眸光怔然地和陆衍的视线,在空气中对上了。   陆衍眼底寒意凛冽,比冬日的冷风,还要让人瑟缩,他的嗓音很低,低得仿佛是从喉骨中溢出:“我没事,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言喻轻声道:“你流血了。”她忽然有些慌乱,陆衍后脑勺的伤口似乎越来越大,流的血也似乎越来越多。   她嗓音也大了起来:“你放下我,我说你流血了,你听到了没?”   “没听到。”   陆衍看都没看她,语气更是冰凉和不耐,随随便便地敷衍。   此时,特助才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陆衍的身边,特助一看这情况,连忙问道:“陆先生,您……”   陆衍声音淡漠如寒冰:“去把陆疏木接出来。”他的余光瞥到了正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的警察,他英俊的眉宇有些不耐烦地拧了下,“还有,把警察处理一下。”   特助:“是。陆先生,车子已经停放在了那边,您的身上有伤,让司机立马送您去医院吧,小少爷交给我。”   “嗯。”陆衍喉结动了动,他很快就上了车,言喻就坐在了陆衍的身边,她的脚踝已经肿得很大了,但她却无心去看脚。   所有的视线都被陆衍后背的伤痕占据了。   他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的伤害,手肘处的西服已经磨破了,连同着手肘摔得血肉模糊,他的掌心也是一片血红和脱皮。   最严重的是后脑勺。   倒下去的时候,他为了给言喻当垫背,毫不犹豫地就压了下去,却没想到,有个小石子躺在了那里,重重地磕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撞破了口子,鲜血直流,他的脖子处,都已经顺着流下了刺目的鲜血。   言喻看了看自己满手掌的血,眼前模糊了下,她咬了下唇,声音有些抖:“陆衍,你流了很多血。”   陆衍觉得脑袋有些晕,刚刚还并不觉得,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想缓一缓,嘴上还是不饶人:“言喻,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小星星怎么办?”   他缓了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唇色有些白,后脑勺的刺痛越来越明显,从神经末梢流窜到了心脏。   他绷着唇线,继续冷冷地嗤笑:“刚刚那样的情况,陆疏木还在看着,你想给他留下多大的阴影?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么?”   言喻也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她也明白刚刚的情况很危急,所以,没有出言反驳。   她从车子的小柜子里,找到了纸巾和棉签,她仰头看着陆衍,深呼吸,认真道:“陆衍,我给你上药。”   整个车厢里,都是浓郁的血腥气。   陆衍深深地看了言喻好一会,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薄唇是锋利的刀片,不知在隐忍着什么,这才背对着言喻,坐低了些,让她给自己上药。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安和了下来,一时没有了争锋相对、剑拔弩张。   陆衍垂着眼睫毛,眼眸很黑很黑,情绪隐藏。   言喻心无旁骛,所有的思绪都是眼前的伤口,那个伤口真的不小,他的黑发和血混淆在了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他一直在说自己没事,言喻却看到了他脖颈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一直在隐忍着疼痛。   司机车开的很快,一下就到了医院,言喻想自己下车,让司机来扶着陆衍,她看着陆衍的脸色越来越差,怕他晕了。   陆衍却咬紧了牙关,先下了车,不由分说地抱起了言喻。   言喻说:“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   陆衍声音干净清冷,噙了几分不冷不淡:“你的脚受伤了,你还没穿鞋子,根本走不了,如果你还想磨蹭,不怕我流血晕倒的话,就继续挣扎。”   言喻深呼吸。   医生看到了陆衍,自然是先去处理陆衍的伤口,因为跟他后脑勺相比,言喻脚踝的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陆衍还是让一个女护士,帮言喻看了看脚踝。   仅仅只是扭伤了,红肿着,暂时无法走路。   半个小时后,言喻的右脚踝上绑了石膏,被固定了起来,而旁边床铺上的陆衍正侧躺着,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纤长,脸色隐约苍白,他的额头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后脑勺处,有血迹渗透。   病房里很安静,阳光透过了窗户,洒落了进来,在空气里,有着尘埃起伏的光柱。   言喻给法官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改了阅卷的时间。   只有安静了下来,她才能抽空思考。   她心尖不停地颤动,越想越觉得,陆疏木刚刚的那一声“妈妈”是在叫她,她知道这个念头很疯狂,但心里的期待却越来越大。   病房门被人推开,陆疏木快步地跑了进来,他看了下言喻,就跑到床边,有些紧张地看着陆衍。   言喻安抚他:“你爸爸没事。”   陆疏木没有说话。   言喻安静了一会,一颗心慢慢地沉淀下去,她咽了咽嗓子,嗓子堵着东西,轻声地开口:“疏木,你刚刚,是叫我妈妈么?”   这一句话落下,整个病房更加寂静。   ☆、083   陆疏木没有回头,言喻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听到言喻的话,微微低下了头。   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很静很静。   病床上的陆衍,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两下,薄唇抿成了冷冽的直线,他垂放在身侧的手指蜷曲了下,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清醒了,也听到了言喻的话,却在隐忍。   这短短的一分钟,对于言喻来说,却很漫长很漫长,她的心脏快负荷不了,这样沉痛的窒息感。   好一会,才有小奶音闷闷地响起,隐约地,含了浓浓的委屈:“你希望,我是你的儿子吗?”   言喻悬了许久的心脏,终于落了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她的脑海中有发动机不停地轰鸣,像是螺旋桨不停地转动,她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感到了一丝一缕的寒凉。   陆疏木的话,再明显不过了。   言喻攥起了手指,她需要冷静,一根又一根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指收拢在了掌心里,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中,掌心一片苍白。   比掌心更苍白的是她的脸色。   她像是不敢接受这样的现实。   脑海中一片空白,心尖颤抖着,紧紧地蜷缩着,疼得仿佛被绞肉机狠狠地绞着,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都随着这个念头的确定,而慢慢地寒凉了。   如果陆疏木是她的儿子……   言喻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眶慢慢地泛起了红,灼热感袭上了眼睛,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口腔里弥漫着不知从何处涌来的血腥气,生锈的铁味。   她眼前浮起水雾,视线模糊成了一片。   有水珠,落在了她的手上,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在模糊的视野之中,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陆疏木的后脑勺,嗓子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空气都是凝滞的,声音寂寥空旷。   言喻没忍住,有哽咽声溢出,断断续续,她继续无声地落泪。   床上的陆衍,脸色沉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眉眼间自然地就浮现出久居高位的威严,菲薄的唇畔却有些讥讽。   当初不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么?   现在却哭得这样惨,是良心亏欠了,还是想在孩子面前演戏。   陆疏木也发现了陆衍醒了。   陆疏木的眼眶已经红透了,倔强地抿着唇,鼻尖红红的,想哭又不敢哭,对上陆衍漆黑冰冷的眼睛,他握紧了小拳头,看也不看陆衍,转头,就跑到了言喻的怀抱之中。   言喻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身体是柔软的,带着让他安心的味道。   陆疏木抿着嘴唇,把头埋在了言喻的怀抱之中,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落,他很少哭,哭的时候也是冷静的,无声的,压抑的。   言喻一动都不敢动,她全身都是僵硬的,垂眸盯着陆疏木柔软的头发,眼泪“吧嗒”一下,落在陆疏木的头发上。   她慢慢地伸手,抱住了陆疏木的后脑勺。   苍白的唇,轻轻地动了动:“疏木。”   陆疏木没有回答她,小手紧紧地抱着言喻的腰,他埋头在她的胸怀里,用力得仿佛要将以往遗失的拥抱,都找了回来。   言喻嘴唇颤抖:“疏木。”   陆疏木说:“你别叫我。”   言喻的心脏一凉,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陆疏木没再说话了,双手却一点都不肯松懈,紧紧地抱着,言喻也不敢再出声了。   两人不知道抱了有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哭泣了多久。   直到陆衍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撑着床头的杆子,坐直了身体,因为疼,眉间的“川”字深深,薄唇苍白,五官凌厉,轮廓深邃又凛冽。   他漆黑的眼眸里,几乎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底。   目光是冷凝的。   言喻心里的酸水一点点往上冒出,慢慢地,形成了一片湖,腐蚀着她的心脏,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眼睛都不眨,盯着陆衍的眼睛。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也有很多情绪想要发泄,但到了这个时候,她看到陆衍,居然有一点点安心,或许因为只有陆衍能回答她的问题,也只有陆衍和她是特殊的,他们有了孩子,也有过往。   陆衍即便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周身也是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他拧着眉头,沉声道:“陆疏木。”   陆疏木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他动作停顿了下,轻轻地推开了言喻,他背过手,用力地擦着自己的眼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转过身,脸上没有泪水了,但从他的红眼眶、通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漆黑双眸,才能看出方才的哭痕。   他抿着唇。   陆衍淡淡地道:“你是男子汉,去擦脸,哭什么?”   陆疏木眼睛透着倔强,他看了看言喻,又看了看陆衍,安静地站了一会,挣脱出了言喻的怀抱。   言喻手中一空,胸口也仿佛跟着落空了。   陆疏木还真的就听陆衍的话,跟着推门进来的特助,走出了病房,言喻眨了眨眼睛,将眼泪忍了回去,深呼吸。   她松开了掌心,一点都感受不到掌心的疼。   她冷静地盯着陆衍,冷静地问:“陆衍,我再问你一遍,陆疏木是不是我的孩子?!”   陆衍面无表情,神情冷淡,看着她的眼神里含着寒气,眉如冰山。   言喻咬紧了牙根,视线更冷:“陆衍,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陆衍还是一声不吭。   言喻攥紧手指,她猛地就拽过了放在床旁边的拐杖,她撑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冒着冷汗地走到了陆衍的面前,眼角噙着凛冽,她绷紧了唇线,越是生气,她越是能忍,明明胸口的火焰快要灼烧了她的理智,她却强压下了所有的不满和怨气。   “陆衍,你不说话是么?那你就是承认陆疏木是我儿子了?”言喻冷笑,她眼圈通红,黑白分明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你真让我恶心。”   “我恶心?”   陆衍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冰冷的表情龟裂开,眼神像锋利的刀,敛住了锋芒。   言喻瞳眸微微缩起:“那个孩子当年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了我这么多年?”   陆衍的目光盯着她的五官,逡巡过她的每一寸表情,他薄唇微勾,笑意温凉淡漠:“告诉你?告诉你能改变什么?陆疏木留都留下来了,你还能选择什么?是掐死他?为了他留下来,亦或是带走他?”   他每说一种可能,言喻的脸色就更白了一分,她抿着唇,怔怔地看着陆衍,眼眸里的情绪克制不住地翻涌着。   胸中的浪潮是海啸,呼啸着,席卷着,朝她吞噬而来。   她心脏瑟缩得让她无法承受。   她突然腿软,全身都失去了力量,原来,原来陆疏木真的是她的孩子,是她当年那个被周韵强制引产的孩子,那个孩子还活着。   言喻眼前的视野早已经蒙上了厚厚的雾,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耳畔是他的一声声冷冽的逼问。   “你会愿意为了他留下来?为了他放弃离开陆家?为了他甘心做陆太太?”他声音沙哑,声线绷得快要断开了。   言喻闻言,唇上的血色都快褪尽了。   她是个自由的人,她有自己的理想、事业和未来,她爱孩子,但她不会为了孩子,而委屈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一直待在那样压抑的陆家,所以,她知道她不会为了陆疏木留下来。   陆衍步步逼近:“那你想带走他?”   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已经很浓很浓了,陆家怎么可能让她带走陆疏木?就算周韵不要,陆承国也不可能会同意,更不用说陆衍了。   言喻不知道当年陆衍为什么愿意让她带走小星星,但当年的他,也绝不可能让她再带走陆疏木。   “就算我让你带走陆疏木,你能照顾得了他么?”陆衍声音低低淡淡,“陆疏木离不开人,你又想拼事业,又想照顾小星星,你觉得你会分身术么?”   言喻瞳孔重重地收缩,红唇是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她无比清楚,陆衍说的都是实话,当年的她,带不走陆疏木,就算是现在,她也没办法带走陆疏木,她的心脏仿佛被无尽的丝线缠绕着,紧紧地束缚着,遏住了她的呼吸。   陆衍薄唇讥讽,黑眸冷冽,声音出自深渊:“所以,你还是会选择抛弃陆疏木,带着小星星离开,所以,告诉你他还活着,能改变什么现实么?”   什么都改变不了。   言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水渗透下去,无声地滑落,又隐匿在了衣服之中。   她握紧了拐杖,心潮起伏,她想告诉陆衍,不是这样的,他不能去推测假设,那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时间过去了三年,她也不知道,当时的她得知了孩子还在的真相,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至少,陆衍不能连给她选择的机会都不给,随便地就给她做了选择,让她错失了陆疏木三年,让她痛苦后悔了三年,让她以为她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让她在看到陆疏木的时候,甚至不能给他一个拥抱;让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弥补陆疏木。   她只要想起陆疏木柔软漆黑的眼神,心里就疼得难以呼吸。   陆衍冰冷的声音传入了言喻的耳蜗之中:“你也不必觉得可惜,反正你当年也不想再跟我生孩子了,你对第二个孩子也并不期待,我们当时的情况闹成了那样,让你以为陆疏木不在了,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   他话说得轻巧,却一下就激怒了言喻,她猛地睁开了眼,眼眸里跳跃的都是熊熊的怒火,火光映染。   “让我以为陆疏木不在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样过来的?你是男人,你没有怀孕的经历,你不会知道女人失去孩子的痛楚有多大,这三年,我一直都在愧疚,我愧疚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每看到一个孩子,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就忍不住想起那个我失去的孩子!我最恨的时候甚至想去伦敦杀了你,再回国一把火烧了陆家老宅!”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眼圈的红大片地弥漫开,“可是呢,你在我痛苦三年之后,你告诉我,那个孩子还在,而原因仅仅只是你觉得,可以不用告诉我?所以,我这三年都白白痛苦了是么?这三年我感受到的丧子之痛,陆疏木没有妈妈的痛楚,都是笑话了不是么?”   陆衍的额角的筋络跳动着,他眼底浮现的是极度的压抑,他是男人,他也有痛楚,但他不善于抒发情感,薄唇动了又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言喻紧绷的神经终于断开了,她的情绪崩溃,没控制住,将手里的拐杖扔到了陆衍的身上。   陆衍不躲闪,硬是让拐杖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伤处。   言喻的右脚受伤,她根本就站不稳,陆衍一把将站着的她,拽到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言喻重心紊乱,不受控制地往陆衍的身上倒了过去。   陆衍双手用力,禁锢住她。   她握起了拳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她咬着牙根,黑眸火光跳跃,水雾四起:“你放开我,你和周韵一样恶心。”   陆衍恍若未闻,下颔冷冽,线条锋利,他喉结压抑地上下动着,任由着言喻发泄着情绪。   言喻的声音里带了哽咽:“不管我想不想要陆疏木,不管我会不会为了他选择留下,我有生育权,我也有知情权,那个孩子明明还在,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人一旦失去了理智,争吵的时候,就丝毫听不进对方的话。   陆衍以几乎要嵌入掌心的力道,紧紧地搂着言喻他,他用力得让言喻感觉到周身的骨头都要碎裂开了一般。   嗓音从喉骨里,一点点地溢出:“我没有骗你,那时候,我也不知道陆疏木还活着。”   这短短的一句话,声音不重,却似是千钧之力,轰鸣在了不大不小的病房里,又像是按了暂停键,让言喻的声音一下戛然而止,所有的尖锐都消失了。   “什么?”言喻嗓音干涩得仿佛破了一个洞,她眸光怔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一下撤回了紧握的拳头,僵硬地被禁锢在了陆衍的胸膛之中,她感觉到了陆衍胸膛的沉沉起伏。   陆衍低下了眸子,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言喻些微的侧脸,但能看得清她白皙干净的皮肤和挺翘的鼻尖。   他摸不清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但这三年过去了,他根本就从没有忘记过她,他放言喻走的时候,也想过,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两个人在一起,除了互相伤害,就只剩下互相伤害,他是男人,放手了就彻底放手了吧。   这三年,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优秀女人也不少,他不排斥和那些女人见面,但事实上,他的心里根本就接受不了那些女人。这三年,没人能稍稍地靠近他的心。   孤独终老也没什么。   男人的一生,除了爱情,还有事业。   只是要习惯经常的孤独,那种孤独,在无人的时候,会侵蚀他的灵魂,让他无法克制地想起她。   他是喜欢她的,这么多年,除了许颖夏,他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她,爱不爱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见过她之后,其他女人似乎再也无法让他提起一点点的兴趣了。   陆衍眼底暗芒汹涌,当年的言喻不想要和他再生一个儿子,但三年过后,现在的她对陆疏木似乎是喜欢的,愧疚的,她想要靠近陆疏木。   那他又何必一直抓着三年前的事情不放。   她当时不想要孩子就不想要了吧,只要她现在愿意要,未来愿意要,就好了吧。   有时候想通,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想再忍受孤独,他既然再一次地抱住了她,就不想再放开了,即便这一次,依然会将双方伤害得遍体鳞伤,直到他不再喜欢她。   陆衍哑着嗓音说:“陆疏木前两年一直被程管家藏了起来,不久之前,我才知道他的存在,当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骗你。”   言喻捕捉的重点和陆衍不一样,她只听到陆疏木前两年一直被程管家藏了起来,一颗心就疼得不行,刀割一样的痛楚。   她原本以为这三年,陆疏木至少是在陆衍的爱护下长大的,却没想到,他一直被程管家养着。   程管家有多急功近利,有多无情,她是知道的,即便他爱着陆疏木,但教育陆疏木的方式一定是残忍的。   言喻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陆疏木。   陆衍盯着言喻表情的变化,一个可耻的念头浮现了上来,他几乎都可以想见南北嘲讽的嘴脸了。   南北一定会冷冷地嘲笑:“哟哟哟,陆总不是说不会拿孩子做筹码么?现在啪啪啪打脸了,脸疼不?”   陆衍想到这,呼吸绵长了一瞬,眼里冷意更甚,他缓慢地对言喻道:“你想陪在陆疏木身边是么?你想补偿他,是么?他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就缺少母爱。”   “所以,很简单,回到我身边。”   言喻听到他波澜不惊的最后一句话时,琥珀色的瞳仁重重地收缩了起来。   他重复了一遍:“回到我身边。”   言喻抬起头,正好地对上他幽黑深邃的眸子,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不可能。”   *   傍晚的时候,南北带着小星星,赶到了病房。   她目光直直地找到了言喻,朝着言喻那边,奔了过去,小星星也撒开了腿,跑到了言喻的床畔,委屈道:“妈妈!”   言喻来不及安抚小星星,她紧张地看着南北:“你小心一点,你现在怀着孕呢。”   南北站定住了,摸了摸肚子,脚步也缓了下来。   小星星黑眼睛眨呀眨:“妈妈,你现在疼不疼呀?”   其实是疼的,言喻故作委屈:“疼。”   小星星就学着言喻平常的样子,轻轻地摸着言喻的脚踝上的石膏,轻轻地温柔道:“石膏石膏,你要快点让妈妈康复哦,妈妈,我跟石膏说了,你别担心了,你的身体里还有很多很多很好的细胞,也在帮你修复身体呢!”   言喻笑了,但她看到小星星的笑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陆疏木。   她的印象里,几乎没看到陆疏木的笑容。   言喻其实是和陆衍一个病房的,这是陆衍的安排,这家私立医院只听陆衍的,言喻根本没权利改变。   南北和小星星在关心言喻的时候,隔壁床上就是陆衍靠在了床头上,他微微垂着眼睑,专心致志地在翻看着报表。   南北看言喻没事,就放心地坐了下来,她大概知道今天是陆衍英雄救美,救了言喻,不过在她看来,这算不了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欠言喻,何况,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快被电车撞,出于人性,他也该救人吧。   南北余光看了眼陆衍,似乎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大伤。   小星星还想走过去,关心一下陆叔叔,却一下就被南北抱了起来,南北说:“小星星,隔壁陆叔叔真可怜啊,孤家寡人,都没人来看他。”   她的语气是幸灾乐祸和带着奚落的。   “你知道吗?有些人总是在食言,这种食言的人呢,脸颊都是被人啪啪啪地打肿的。”   陆衍手上的动作停都没停一下,仿佛他什么都没听到,也仿佛他并不知道南北在指桑骂槐。   南北笑了起来,笑眯眯地抓了个苹果,放下小星星,给苹果削皮,她笑着道:“阿喻,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啊,虽然我削得不太好看,我也知道这三年你都习惯吃秦让削的苹果啦,但你将就着先吃,等会秦让就来医院了,他说会给你转院的,放心。”   她嗓音不大不小,却欢快得很。   陆衍想不听到都难。   言喻眉心跳了跳,拧紧了眉头,失笑,南北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南北说:“秦让刚刚听到你差点出事,急得连庭都不想开了,他可是名状啊,居然会想抛下法庭!”   这是南北夸张的说法,秦让有职业道德,也必定会将法庭优先。   陆衍听到了南北的话,薄唇抿直了,眸色幽深了几分。   他冷笑,是时候让宋清然亲手将这个孕妇逮回去了。   ☆、084   南北说了几句,也就不再刺激陆衍了,主要是陆衍一直不吭声,她一个人一直说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南北看了看言喻受伤的脚,眉眼闪过心疼,她轻声道:“阿喻,你要小心点,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左看右看,小星星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   言喻也觉得中午的自己很恍惚。   但是,她明白自己的恍惚在哪里,她还没跟南北说陆疏木的事情。   小星星刚刚被南北阻止去陆衍那边,她也就不再过去了,乖乖地趴在了言喻的床边,乖巧地眨巴着眼睛。   从陆衍的方向,只能看到她无情的背影,陆衍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像是什么东西堵在了那儿,脑仁也越发的疼了。   小星星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三年过去了,她还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这个爸爸了。   陆衍单手拿起一旁的手机,手机震动了一声,他长指划开了屏幕,看到了来自宋清然的消息。   宋清然:“南北那丫头,是不是去找言喻了?”   陆衍粗粝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机,他垂下了眼睫,窗外夕阳的余晖落了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他薄唇勾勒出了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面无表情。   他手指微微动,只有短短的一个字:“是。”   宋清然那边回复得很快:“多谢。”   *   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时嘉然走了进来。   时嘉然的脸上挂着浅笑,她穿着白色的套装裙,优雅又温柔,一双眼眸像是如烟雾淼淼,透着水汽,她对这间病房里同时居住了两个人的场景一点都不惊讶,她先走到了言喻的床畔,勾了勾唇角,笑着打招呼:“言律师。”   时嘉然的声音偶尔强硬,但当她软下来的时候,又带了柔软的音质,恰到好处的好听。   言喻抬起眼皮,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眉眼熠熠生辉,即便脸上的全妆已经不再那么完整了,但是气度一点都不缺少。   “你好,时小姐。”   时嘉然叫她律师,是因为言喻本身就是律师;但言喻叫时嘉然时小姐,不是因为瞧不起她,而是因为时嘉然的确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名媛就是她的日常。   时嘉然弯了弯唇角,正准备拐道去陆衍那边,垂眸,就对上了小星星湿漉漉的漂亮眼睛,这一双眼睛的标志性太过明显,陆疏木是这样,陆衍也是这样。   时嘉然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个小女孩,是陆衍和那个前妻的孩子,也就是一离婚,就直接分给女方带的孩子。   她微微一怔,抿了抿唇,不禁想起程管家说过的,陆衍不喜欢和前妻的小孩,所以当年陆衍才直接让女方引产,却没想到陆疏木活了下来,被程管家带走养着。   但陆疏木回到陆衍身边之后,她也并不觉得陆衍讨厌陆疏木。   小星星不怕陌生人,她看着时嘉然,觉得这个阿姨长得真好看,她眼睛就弯弯的,笑眯眯:“阿姨好。”   时嘉然回过神:“真可爱。”她说完,就朝着陆衍的病床走了过去。   陆衍知道她来了,冷峻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眼眸很黑,似是深渊,他淡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话,其实让时嘉然挺没有面子的。   时嘉然倒是不在意,她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床畔,长腿优雅地交叠着,弯唇,眼里似是落着星光:“来看你啊,听说你英雄救美,给你颁发英雄奖了。”   她纤细的手指抓起了一个苹果,晃了晃:“给你削个苹果作为奖励,怎么样?”   陆衍眸色淡淡,没有理会时嘉然了。   言喻收回了看那边病床的视线,她眉心闪过阴郁,觉得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尴尬氛围。   现在这样的情况,算是什么?   前妻、现任和男人共处一室?   如果是今天之前,她还可以心安理得地想,反正都离婚了,两不相干了,她又何必共处一室,但现在,她胸口起伏了下,觉得心里有些沉。   这三年,一直都是陆衍身边的那个女人,帮她照顾陆疏木的么?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陆衍的未婚妻自称是陆疏木妈妈的场景。   言喻深深地呼吸了下,这个场景不久之后就会名副其实了吧,时嘉然的确会成为陆疏木的妈妈,陆衍的太太,而她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告诉陆疏木,她就是他的妈妈,还有……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陆疏木还会活着,又被程管家带走……   *   时嘉然削苹果削得又快又好看,她还心灵手巧地切成了兔子形状,用盘子装好,插好了牙签,让陆衍吃。   陆衍声音波澜不惊:“不吃。”   时嘉然也不多做纠缠,直接站起来,走到言喻的面前,笑着问:“你吃不吃?我切苹果很厉害的。”   言喻笑容自然:“谢谢。”   时嘉然也在不动声色间打量了言喻,她这几天查了不少言喻的资料,除了出身不好外,她自身的条件一直都是很优秀的。   只可惜,她曾经和程辞恋爱过,又不受陆衍母亲的喜欢。   南北也伸手吃了块时嘉然切的苹果,她笑眯眯的:“时小姐很贤惠嘛,我还以为豪门千金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时嘉然打趣自己:“所以我是个假千金。”   正随意地说着话,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人是秦让。   秦让俊朗的眉头紧紧地拧着,他身材高大,大步地迈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行李箱——那是上庭用来装卷宗的箱子。   他应该是才法庭赶过来,外面下了小雨,他的肩头上沾湿了点,黑发也软了几分。   言喻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他看到她受伤的脚时,眸色一深,喉结动了动,倒是什么话都没说。   南北笑:“秦让,你来了呀。”   秦让“嗯”了声,已经走到了言喻的床畔,将手里的行李箱放在了一旁,他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另一张病床上的陆衍,以及病房里的陌生女人。   秦让眉心微动,这个女人说陌生也陌生,说不陌生,也并不陌生。   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这个女人是陆衍的未婚妻。   秦让温和地笑了笑,对着时嘉然道:“你好,我是秦让。”   时嘉然一怔,然后笑了起来:“你好,我叫时嘉然,你是……言律师的朋友?”   秦让闻言,下意识地垂了垂眉眼,去看言喻,对上言喻的视线时,又慢慢地移开了,他声音含笑,干净清冷:“是。”   明明没有什么暧昧的举止,也没有暧昧的语气,但他的眼神,足以说明了一切。   时嘉然心里恍然明白了几分,这三年,是面前的这个男人陪言喻度过。   也是,陆衍也并不是什么好男人,她这三年,明明白白地陪在他身边,虽然不怎么亲近,但她觉得,陆衍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   陆衍在秦让进来的时候,周身的气息就变得冰冷了几分,他眼眸深邃,眼底暗沉,不带什么情绪地看向了秦让,沉默了下,直接掀了被子,下床。   他只有后背和脑袋上的伤口,并不影响他的脚。   他站起来的时候,高大的身影充斥着空间,整个病房都显得逼仄了些。   即便穿着病号服,额头上还绑着绷带,陆衍的神态也没有半分颓然,他敛了敛瞳眸,薄唇微微抿着,下巴微扬:“秦律师,好久不见。”   秦让脸上的笑意如同春风,看得见,摸不着,他看似亲切,却也让人难以近身。   秦让的声音很淡:“陆总,多谢你救了言喻。”   这一句话,亲疏远近,一下就分明了,他在表示,这三年都是他陪伴在言喻的身边。   陆衍声音更淡,他喉结动了动,语调是缓慢柔软又冰冷的:“救她是应该的,毕竟她是我孩子的母亲。”   秦让早就猜到陆衍会这么说,他也会像个小男生一样在意这些小细节,言喻和陆衍有孩子,那是言喻的过去,他既然都决定追她了,早就做好接受她过去的准备。   秦让低头,看言喻,说:“一个病房里住两个人不太方便,我帮你开了一个新病房了,我们现在搬过去?”   他嗓音温和低哑,带着温柔的蛊惑。   言喻眼角浮起浅浅的笑:“不用再开一个病房了,我只是脚伤,也没必要继续在医院住了,直接帮我办了出院手续吧。”   陆衍闻言,也看了言喻一眼,冷峻如斯的面孔上覆了淡淡的寒霜,但他什么都没说,任由着言喻办了出院手续。   言喻坐在了轮椅上,被南北推着往病房外走去,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忽然让南北停一下,她转过眸,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陆衍正坐在床上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整个人透着浅浅深深的阴翳。   言喻心里有些闷,抿直了唇线。   她说:“陆衍,我想找个时间,跟疏木,还有你谈一谈。”   陆衍目光冷凝,薄唇看起来冷情又冷漠,他没有回应。   南北眯了眯眼眸,目光从陆衍身上,移到了言喻身上,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右眼皮沉沉地跳了起来。她见两人没再说话,就继续推言喻的轮椅走,身后,病房门慢慢地合上,遮住了陆衍冷冽的视线。   而走廊的尽头,出现的是时嘉然和陆疏木。   陆疏木显然和时嘉然很亲近,他的手被时嘉然握在了手里,时嘉然没看到言喻,正低头跟陆疏木有说有笑,陆疏木很少回应,但也会配合地点点头。   时嘉然的另一只手上正拿着一串糖葫芦,不知道她怎么在伦敦买到的。   她蹲了下来,把糖葫芦放在了陆疏木的嘴边,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劝陆疏木吃。   陆疏木先是摇摇头,最后仿佛耐不住时嘉然的纠缠,他乖乖地张嘴咬了半颗。   时嘉然笑得满足,忍不住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南北盯着时嘉然和陆疏木,冰凉的嗓音有些讥讽:“陆衍的未婚妻和儿子的关系还真的挺好的,也是,毕竟是亲生母子,是该关系好。”她顿了顿,“不过,陆衍也是奇葩,前段时间带着他未婚妻的儿子去找你做什么?听说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他估计现在后悔和你离婚了,就开始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未婚妻,恨不得将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拥有。他也不去照照镜子,哪里有这么好……”   “陆疏木是我的儿子。”言喻打断了南北还未说完的话。   南北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她听错了言喻的话,她顿了顿,刚想问,言喻就再一次地重复了遍:“陆疏木是我的儿子。”   “什么?”南北的脑子像是停止了转动一样,她愣怔着,缓缓地消化着言喻的这一句话。   她了解言喻,言喻不会乱说话。   陆疏木是言喻的儿子。   她脑仁的神经忽然重重一抽,一下就想起了三年前言喻被周韵押着去医院引产的事情……如果陆疏木是言喻的儿子,那么,也就是说三年前的那个孩子其实还活着,而言喻就这么被隐瞒了三年?   南北眉头紧紧地蹙起,她问:“陆疏木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么?”   言喻抿紧了唇线,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睫毛翕动着,深呼吸:“是。”   “陆衍藏起了那个孩子?现在才告诉你?”南北说着,火气就有点上来了,她是知道言喻有多伤心绝望的,陆家这样也未免太欺负人了!   言喻摇摇头:“不是陆衍。”   她说话的同时,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疏木,只觉得怎样都看不够,只是看着他和时嘉然亲密的画面,她的胸口像是打翻了醋,泛着酸意,又像是硫酸腐蚀着心脏,一阵阵的酸疼。   她感谢时嘉然,又嫉妒时嘉然。   南北皱眉:“不是陆衍?那就是程管家?如果还不是,那就是周韵了!这些老头老太太怎么这么烦?都什么年代,什么社会了,还那么封建,动不动就插手年轻一辈的事情,跟宋清然他奶奶有的比了。”   言喻像是没听进南北的话,她沉默了许久,忍了许久胸口的酸胀,她嗓音坚定:“北北,我想养陆疏木。”   这一句话几乎等同于天方夜谭了。   目前的陆疏木在法律上和言喻没有任何的关系,言喻就算想走法律途径,也绝无可能。   而且,陆疏木从小长在程家,从他接受的教育里,大概就可以猜出,他是被当做程家的下一代继承人来培养的,程家怎么可能把他们的继承人给言喻抚养?   但是南北没有打击言喻,她弯了弯唇,笑容灿烂,握住了言喻的手:“我相信你,言言。”   出院的方向和陆疏木所在的地方,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南北转了个方向,继续推着言喻前进,离陆疏木越来越远。   南北想了好几种方法和可能性:“方法呢,都是人想出来的。你先做鉴定,说你和陆疏木是母子关系,直接向法院提起抚养诉讼,说陆衍恶意隐瞒!”   言喻的手指蜷曲了下,不管起诉或者不起诉,她一定要先做亲子鉴定,再弄个公证,她要想办法在法律上确认她和陆疏木的亲子关系。   南北又笑:“当然了,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你去色诱陆衍,让陆衍心甘情愿确认你和陆疏木的关系,然后你再想办法离婚,争夺抚养权……啊,这不是骗婚吗?陆衍最后得知真相的时候,一定会气得吐血而亡。”   这都是什么糟糕的想法。   言喻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她一晃神,心里的想法倒是很确定,她不会再这样欺骗陆衍了。   南北说:“话又说回来,今天他救了你,我们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无情,不过,他未婚妻也在,你和他在同一个病房里,更尴尬……那还是无情点好。”   *   秦让开车送几人回利兹,他原本是想让言喻直接待在伦敦的家里休养的,但是言喻不肯,他知道言喻没对他放开心思,现在无法逼得太紧,也只能先答应送她们回去利兹。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几人都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他的眸光从南北和小星星的脸上略过,最终落在了言喻的脸上,暮色四合,车里没有开灯,她的脸已经渐渐看得不是很清楚了,但能看得到她模糊的轮廓,柔和的,让他想要轻轻地拂过。   秦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慢慢地收紧。   但是,他想起陆衍。   从之前的出现到今天的救人。   他不知道陆衍在言喻的心里,现在有多少分量,他抿紧了薄唇,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越发的紧了。   车内很安静,到达利兹的房子楼下,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但是后排的三个人都没有醒。   秦让下车的那一瞬间,南北忽然睁开了眼,小星星也醒了,剩下没醒的那人就只有言喻了。   秦让把小星星抱了下去,南北也轻手轻脚地跟着下车了。   秦让说:“南北,你先把小星星带进去,我在这边等言喻一会。”   南北带着深意地看了秦让一会,暧昧地弯唇点了点头。   秦让失笑。   言喻醒过来的时候,她正靠在了秦让的胸膛上,整个人是蜷缩在了秦让的怀中,她没动,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秦让胸膛的温度和紧实。   她睫毛翕动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醒了?”   言喻听到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了下来,她怔了怔,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从秦让的怀中撤退开来。   她转过脸,看着秦让,脸颊还浮现着睡觉的嫣红:“抱歉。”   秦让觉得怀中一空,他修长的手指蜷缩了下,淡淡地道:“你哪里做错了,需要道歉,嗯?”   言喻脑袋有些沉,反应慢,她轻轻地“啊”了声,呆呆愣愣的样子,让人心软。   秦让倒没再说什么。   言喻愣怔地往窗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很黑了,车内没有开灯,在这狭窄黑暗的空间里,两人的气氛有些暧昧。   言喻抿了抿唇:“几点了?”   “9点了。”秦让说。   言喻轻轻地笑:“一不小心就给睡过头了,小星星和南北已经进屋了吗?”   “嗯。”   “对了,你今晚来利兹,南风怎么办?”   “我让他爷爷奶奶暂时照顾他一下。”   言喻的愧疚深了几分:“其实不用的,你应该照顾南风才对。”   秦让没跟她争执这个,他打开车门,踩在了地上,从后备箱拿出了轮椅,摆好后,弯腰,站在了车门旁,笑:“我抱你出来。”   现在也只能抱了。   秦让伸出手,将言喻抱在了怀中,他的整个怀抱鼻息里,都是她,他抿了抿唇线,脚下的方向一转,直接抱着她,走进了房子中。   言喻拧了下眉头,小小地挣扎了下:“秦让,把我放在轮椅上就好。”   “别动。”秦让的嗓音很淡,他垂下眼眸看她,眼底有投射的阴影,眼睛是深邃的,“我抱你进去。”   说第二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特别温柔。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安静了下来。   当天夜里,秦让就先在这边住了下来,睡前,言喻还跟秦南风视频了,秦南风表示很想她,言喻也想秦南风,但是她更想的是陆疏木。   南北最后检查了一遍言喻的床和被子,她走了出去,站在门框边上,问:“我关灯了?”   “嗯。”   南北的手指就在灯的按钮旁边徘徊,她看着躺在床上的言喻,犹豫了下,还是轻声道:“阿喻,其实,秦让真的挺不错的,他也在你身边三年了。”   言喻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下毯子。   她回神:“北北,我和秦让不适合的……现在我还知道了陆疏木的存在,我们更不可能的……”   他们这三年,一直都保持着普通朋友的距离。   *   第二天,南北早早地醒来,去厕所吐了一番,然后洗漱完,代替言喻去叫小星星起床。   她哄着小星星穿好衣服,两个人手拉手地下楼梯。   南北在客厅中,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她的瞳眸迅速地睁大。   宋清然正在看报纸,他微微垂着头,听到了下楼声音的时候,抬起了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楼梯上的南北。   那双眼眸里带着隐晦的深意。   ☆、085   宋清然漆黑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南北的肚子,让南北觉得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然后又想到了什么,把手收了回去。   她淡淡然地从楼梯继续走了下来,眸光淡定:“宋清然,你也来看言喻了?”   她语气淡然。   宋清然脸上没有什么笑意,认真一看,他眼睛里隐约布了血丝,有些猩红,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看着南北。   小星星看到宋清然,就跑了过去,笑眯眯地叫他:“干爹。”   南北给小星星烧开水,泡奶粉,她不冷不热地道:“小星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你干爹的。”   宋清然看到小星星,眼里闪过了一丝清浅的笑意,他一把抱起了小星星,整个怀抱里都是小女孩的奶香气。   他素来话少,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走到了南北的身边,强硬地从她手里接过了水壶。   他薄唇紧抿,意思很明显了,他要帮南北烧开水。   南北看他要烧,就松开手,让他烧。   她直接走开了,但是小星星这个吃里扒外地一把抓住了南北肩头的衣服,软软地说:“干妈,你怎么不理干爹呀?干爹不说话,看起来好可怜哦。”   有什么好可怜的。   南北浓长的睫毛动了动,胸口隐约有闷闷的感觉,因为小星星的挽留,她终究没有离开厨房,就陪在了小星星的身边。   她看都没看宋清然,但一直能清晰地感受到宋清然灼热又冰凉的视线。   南北深呼吸,三人一起出了厨房。   不久之后,秦让也起床了,他绑着领带下楼的时候,也一眼看到了抱着小星星的宋清然。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顿住,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宋总,早上好。”   宋清然眸色清冽,黑眸里沉浮的都是冷冰:“秦律师。”   秦让拐弯进了厨房,家里的阿姨已经在忙活了,秦让淡淡地问:“早餐快做好了吗?”   “快好了。”   秦让:“嗯,等会我给言喻送上去。”   言喻的脚伤不方便,只能躺在了床上。   阿姨笑着把饭菜都端到了桌面上,南北、宋清然和小星星都一起吃饭了,秦让则端着饭菜去二楼。   秦让敲了敲房门:“言喻?”   言喻已经起床了,她在屋里应声:“进来。”   秦让推开了房门,言喻的膝盖上正放着笔记本电脑,她戴着眼镜,正在专心致志地工作,她抬起眼皮,看到秦让的一瞬间,眼里闪过了亮光。   秦让笑:“怎么了?”   言喻眉眼弯弯:“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我还有案件没结束,但是法院那边没办法推迟的,我知道你的案子很多……”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让唇畔的笑意更深:“想把你手里的案子移交到我这里?”   “是啊,当然了,案子的所有报酬我都会转给你。”   秦让的脑海里过滤了下最近的案子,工作归工作,他思考了下,觉得自己能对得起委托人的委托,这才答应了下来。   他把一旁的小桌板撑开,放在了言喻的床上,再把饭菜摆了上去,垂眸看她:“先吃饭。”   言喻心情很好,吃饭的时候也笑眯眯的。   秦让靠在了一旁的架子上,似笑非笑:“宋清然来了。”   言喻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时间觉得和陆衍有关,宋清然来得这么突然……她抬起头,问:“他来了?那他现在在楼下和南北吃饭吗?他知道了南北怀孕的事情?”   “不清楚。”秦让的语气有些淡然,他对着南北不是很关心。   言喻想着等会下楼看看,她转移了话题:“你吃早饭了吗?饿不饿?”   秦让眉眼浮动,他沉默了一会,居然坦坦然地说:“饿”   言喻正拿起了一个包子,闻言,直接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了他:“那赶紧吃个包子。”   秦让盯着那个被她举高的包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弯腰,俊脸靠近了言喻的手,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包子。   言喻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抬眸,就对上了秦让深邃如海的眼眸,她在他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缩影,他眼睛的世界里,纯粹得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言喻睫毛一闪,下意识地就要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却偏偏,秦让这一次怎么都不让她躲避了,他伸出手,反握住了她的手腕,让言喻动弹不得,他也没做其他的事情,只是认真又缓慢地就在她的手上,将那个包子吃了个干净。   吃包子的过程漫长又磨人,言喻觉得不自在,她呼吸绵长了起来,忍住空气里弥漫的暧昧,到她的心里,那股暧昧就成了似有若无的尴尬,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笑道:“是最近跟南风学的么?不对,南风吃饭都不用别人喂。”   秦让声音干净清爽,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一本正经地反驳:“没跟南风学。”   言喻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似是隐约知道秦让会说什么,只觉得背脊窜出了一阵不适和怪异感,她是害怕的,害怕秦让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言喻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她缺少爱,也急需爱,同时,她这人对感情又很吝啬,所以她的朋友很少,认定了,就会是漫长的一生。   她从认识秦让开始,从秦让帮助她开始,从两人成为同事开始,她就将秦让定位为亦师亦友的人,定位为她的朋友,她真的很难,也不想改变秦让的位置。   更何况,朋友是一辈子的。   但爱人却很难一辈子。   秦让不是傻子,言喻的躲避,他看在了眼里,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神情,好半晌,喉结滚动,终究是不忍心,眼里的光泽暗淡了下来,抿紧了唇线,垂睫笑了笑:“吃完了吗?吃完了,我就拿下去。”   言喻点点头。   秦让没再说什么,他收拾好碗筷,走出了房门,卧室的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关上,他才抬起了脸,脸上一派冷然,嘴唇紧抿成有些冰凉的弧度。   言喻对他还真是没什么感情。   其实他也早就清楚的,这三年来,她从来不关心他的感情状况,也从不在乎秦南风的妈妈,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   楼下,就只有小星星在客厅看小猪佩奇。   她怀里还抱着小猪佩奇的玩偶,一只穿着红色裙子的佩奇,一只穿着蓝色衣服的乔治,小星星左右两边各自抱着玩。   秦让走到了她的身边。   小星星叫:“秦叔叔。”   秦让“嗯”了声,问:“南北阿姨呢?”   小星星摇摇头:“她刚刚跟干爹出去了,叫我乖乖地等她。”   秦让眉心舒展开来,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南北和宋清然就在房子的院子外,宋清然英俊的面孔沉得快滴下水来,就是一言不发。   南北恨极了他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讲,永远只会冷暴力,她受够了。   南北抬起了眼皮:“宋清然,你有什么事情,说什么事情,可以么?我追在你身后,追了那么多年,你表情是这样;我因为住在你家里,在学校遭受校园暴力,你的表情是这样;我跟你告白,你的表情是这样;你在媒体上宣布你要和别人结婚,你的表情还是这样;我说分手,你也是这样!你这种人是没有心的,我真是白白瞎了这么多年!”   宋清然眼底的黑越发浓郁,他盯着南北。   南北的脸上泛出了浓浓的疲惫和无可奈何,她轻声道:“宋清然,我累了,我年纪大了,我不是小姑娘了,我追不起你了……我们分开吧,这次我说真的,我不会管你跟谁结婚了,也不会管你是不是爱我了,你自由了,宋清然。”   宋清然闻言,攥紧了拳头,眸色越发幽深,他仍旧什么都不说,那样的表情在南北看来,比冰块还要冷漠。   他喉结轻轻地动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后,才说:“北北,你必须跟我回去。”   南北的心提了起来。   他的下一句话没有几分情感:“但是,我们也的确要分开了。”   他抿直了唇线:“你不能再待在我身边了。”   南北的瞳孔骤然收缩着,她像是不相信这样无情的话会从宋清然的嘴里说出来一样,可偏偏,面前的宋清然就是这样冷漠。   他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有温柔没有心。   他高兴的时候,就将所有的美好都捧到了她的面前,他不高兴的时候,就直接回收了所有。   宋清然这次是有备而来,他挥了挥修长的手,门外就有黑色的防弹车停在了那儿,他弯下腰,不顾南北的挣扎,直接将她抱了起来,他的手指看似不怎么用力,但却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要害处,让她没有任何挣扎的间隙。   南北有些慌乱,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落,疼得难以呼吸。   车门已经打开了,她看了过去,那个黑色的车子,像极了野兽的大口,不停地晃动着,随时会吞噬了她,她恍惚间,觉得全身无力,那里如同地狱。   她握住了宋清然的衣袖,摇着头:“宋清然,我不回去,你不要让我恨自己,我不想当小三。”   她的眼角有眼泪渗透。   宋清然抱着她上了车,他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了她的眼角,指腹湿了,他摩挲了下,声音低得可怕,仿佛含着温柔,他轻轻地说:“北北,你不是小三。”   车门一点点地关上,彻底地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南北就像是被笼子彻底地困住,以后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就是她全部的天地般。   宋清然的嗓音很淡,带着笑:“你是我的金丝雀,从小养到大的金丝雀。”   *   言喻的手机震动了下,收到了来自南北的短信。   南北:“阿喻,我跟宋清然回去了,你好好养伤,下次我再来看你。”   言喻拧了下眉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直接回拨了南北的电话,手机里传来了“嘟嘟嘟”的通话声,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她眉心的痕迹越发的深。   言喻挂断电话,给南北发短信——“北北,你怎么突然回去了,还不接我的电话?”   “等会看到我的电话,记得给我回电话哦。”   她等了好一会,还是没等到南北的回信。   言喻抿紧了红唇,眸光深深,她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宋清然,是你发的短信?”   这一次,不过一分钟,就有短信来了。   “北北睡了,我的确是宋清然,你不用担心,她很好,你好好养伤。”   言喻握着手机,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她眉心慢慢地展开,宋清然从小顾着南北长大,应该不至于伤害南北。   她点开了拨号页面,拨出了陆衍留给她的号码,她已经试了好几遍了,明明就能接通,但是,就是没有人接听。   言喻知道,这是陆衍的手段。   他知道她想见陆疏木,所以故意这样卡着她,要逼着她亲自出现,亲自去找他。   *   秦让特意空出了一天的时间,就在这个郊区的房子里陪着病患言喻,阿姨推着言喻到了院子的花园里晒太阳,小星星正在院子荡秋千,秦让推着她。   小星星笑得眉眼灿烂,言喻也看着他们俩笑。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隔壁房子的院子里也停放了一辆黑色车子,贴着厚厚的黑色车窗膜。   车里面有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边笑得灿烂的三人。   陆衍的面孔冷硬,周身浸润寒气,整张脸在阴翳中,显得冷酷又狠厉。而陆疏木则好一些,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手指轻轻地敲着座椅。   秦让在傍晚的时候,不得不离开了,因为言喻受伤得太过突然,他最近又排得满满的都是上庭案,今天又被言喻塞了几个案子,所以,只能回伦敦工作了。   更何况,还有秦南风在伦敦等他。   秦让降下了驾驶座的车窗,看向了言喻,挑了挑眉:“真的不打算跟我去伦敦,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你?”   言喻失笑,婉拒:“不用啦,家里有阿姨,可以照顾我的,更何况,这三年我已经受你照顾够多了。”   她一下避重就轻地解释了“照顾”二字,散去了萦绕在话语间的暧昧气息。   秦让眸色深深,也没再多纠缠。   家里一下少了人,最感受到失落的人是小星星,她闷闷不乐的:“妈妈,现在又只有我们了。”   言喻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本来就只有我们俩呀,你现在是不是不喜欢跟妈妈在一起了?”   小星星摇摇头,沉默了下来。   她就是觉得,家里好安静呀,她突然有点想念疏木弟弟了。   *   言喻在阿姨的帮助下,洗漱完,躺进了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似乎刮起了风,她卧室的窗帘被吹得飘起,又落下,偶尔还会缠绕成一团。   言喻被吵得睁开了眼,她盯着那边的窗户看,才发现阿姨忘记给她关好窗户了,遗漏了缝隙。   她掀开被子,打开灯,抓起一旁的拐杖,吃力地撑住,跳着脚,蹦跶到了窗户边上。   她缓缓地关上窗。   却在不经意间,仿佛看到了楼下院子里的树下,仿佛有猩红的火光一闪而过,她心跳快了一瞬,那火光似是点燃的香烟,是有人在树下么?   她凝睛看了过去,却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她觉得应该是看错了,便重新回到了床上,躺了下去。   在睡梦里,言喻一整晚梦到的都是陆疏木,从婴儿的他,到现在的他,醒来的时候,言喻的眼角和枕头都是湿润的。   她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心里的酸胀快要溢出,又如同刀割。   她错过了他婴儿时期,在梦里,他的脸一直都是模糊的,因为她想象不出来,他那样小的时候有多么可爱。   阿姨推开言喻卧室房门的时候,言喻连忙偏头,抹了下眼角,阿姨没看出什么,笑着问言喻:“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言喻弯了弯眼睛,回答:“挺好的。”   阿姨说:“隔壁搬进了一户新人家。”   “是么?”隔壁已经空了有一段时间了。   阿姨“嗯”了声,就又转开了话题,念念叨叨:“昨天秦律师是不是在院子里抽烟了,昨晚我也忘记清理了,早上出门,一眼就看到树下的一堆烟头,秦律师烟瘾这么重吗?”   言喻的眉心沉沉一跳。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抹一闪而逝的猩红。   而且,她记得,秦让的烟瘾并非特别重。   那一堆烟头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秦让一个人抽的……   阿姨扶着言喻去洗漱间,她笑:“今天早上还喝粥,简单点。”   “好。”   吃完了早饭,言喻又给陆衍打电话了,她昨天还给陆衍发了许多短信,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她只能期望自己快点养好伤,然后去找陆疏木,她有太多话想跟陆疏木说,她想好好地看看他。   这一次的电话也是如此,没有人接听。   言喻深呼吸,压下了烦躁。   她看时间正好,就干脆给秦让打了个电话,想询问下案子的进展问题,但,秦让也没有接听电话。   言喻放下了手机,拿起书本,想转移注意力。   她慢慢地看进小说的时候,没想到,手机忽然又震动了起来,是电话的震动铃,她伸手抓起手机,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是秦让拨回的号码。   她声音柔和:“秦让,下庭了吗?今天的案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开始后悔帮我接下案子了?”   言喻调侃着,却迟迟没得到那头秦让的回复,她这才将注意力从书本中转移到了通话中:“你有听到么?秦让?”   那头还是没人说话,但寂静的线路中,能隐约地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然后,男人冷漠的声线响起:“想看陆疏木的话,过来隔壁。”   言喻的手指一点点发紧。   *   隔壁搬进来的人就是陆衍和陆疏木,言喻滚动着轮椅,推着自己,进了隔壁的院子。   陆衍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打开了门,他额头上的绷带还没有解开,仍旧束缚着,但大概有好转,已经看不到血迹了。   陆衍眸如寒星,冷光四溢,但在看到小星星的时候,稍稍有些好转。   小星星的眼睛闪亮亮的:“陆叔叔,你买下了我们隔壁的房子呀?你是我们的邻居了!疏木弟弟也来了吗?”   陆衍扯了扯唇角,淡声道:“嗯,你进去吧,陆疏木在客厅里,你去找她玩。”   小星星点点头,迈开小短腿,身影一下就消失在了门内。   言喻看到陆衍,就抿紧了红唇,她膝盖上横放着一根拐杖,她将拐杖撑在了地上,想要站起来,还没放稳,拐杖忽然就被陆衍夺走了。   她失去了支撑,立马就开始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纤细的腰一把被陆衍揽在了怀中。   她脚下悬空,被陆衍横抱了起来。   言喻心头一跳,她的鼻息间都是陆衍身上的气息,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身上除了烟草味,还有淡淡的酒气。   言喻拧眉,语气冷淡:“陆衍,你喝酒了,松开我。”   陆衍根本就没理会她的话,他看也没看正在客厅玩的两个孩子,抱着言喻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他的手指越发地收紧,一脚就踹开了房门,他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将言喻摔在了床上。   言喻挣扎了下,想从床上爬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陆衍的身体已经覆盖了上来。   他压制着她,沉沉地压在她上方,盯着她。   漆黑的眼眸里,都是冷然,还有隐约跳动的怒火。   他笑了笑,眉眼都是不耐:“你刚刚在等谁的电话?秦让?言喻,一个我加上一个陆疏木,都抵不上一个秦让么?”   他的语气嘲讽,说话的时候,却压迫得离她越来越近了,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吐出来的湿润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耳垂上。   “言喻,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想要看到陆疏木和小星星很简单,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言喻绷紧了神情,没有回答。   打破了寂静的却是急促的电话铃声,来自中国。   ☆、086   是陆衍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目光一瞬都没有离开过言喻。   言喻也回视着他,她琥珀色的瞳仁里,清晰地出现了他深邃的眼眸。   两人谁都没有管叫嚣了许久的手机,知道陆衍搬到了她的隔壁,她的心里忽然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有时候她很讨厌自己的律师思维,有时候又不得不感谢她的律师思维。   这三年以来,在很多事情的选择上,她第一时间考虑的都会是最优利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和陆衍复合,但也清楚地知道,她想要陪在陆疏木的身边。   可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她无法和程家、陆家相抗衡。   言喻睫毛轻轻地翕动,她胸口轻轻起伏,但她可以,跟陆衍相抗衡。   只是陆衍一个人。   不是陆家的少爷,不是陆氏集团的陆总,不是程家的家主,也不是程氏集团的总负责人。   就只是陆衍,她的前夫,她孩子的爸爸。   也是她曾经……隐隐约约动过心,也被伤过心的人。   言喻动了动唇,眸光流转,她问:“陆衍,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让陆疏木认我做妈妈,也愿意让我跟陆疏木、小星星一起生活,是么?”   或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陆衍凌厉的五官弧度,都显得难得柔和了几分,他眸色仍旧染着冰凉,没有吭声。   言喻继续道:“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想要我陪在你的身边?”   陆衍闻言,深不见底的黑眸更是深邃,如同无形的漩涡,妄图将所有的逆反都吸入了眼睛里。   言喻心脏收缩了下,那双漂亮干净似是琉璃的眼眸里浅浅地浮现了一点点凉:“你是想要我以什么样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她视线凌厉,直直地逼迫着陆衍,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一般,“是你的前妻,你的女友,你的太太……”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她的唇形向来漂亮,色泽粉润,透着让人一亲芳泽的欲望,在此时,比欲望更深的是讽刺,偏偏她的语气是平淡的,“还是你和时嘉然的小三?”   陆衍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眸光比言喻的还要凌厉,他淡声解释:“我和时嘉然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种关系。”   “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么?”言喻比谁看得都清楚,“或许你的确对时嘉然没什么感情,但是,无法避免的是,在所有人看来,你和时嘉然就是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妻,在外界看来,你们俩甚至还未婚有了一个儿子。”   说到“儿子”两个字的时候,言喻的心脏沉了沉,她现在还无法做到对错过陆疏木三年时间的遗憾,表示淡然,只要想起来,她的心脏就像是落入深海之中的石头,一点点地沉下去。   言喻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因为情绪的起伏,她的眼睛里有着温热的红:“更何况,陆衍,你确定你自己对时嘉然没有感情么?还是,你又犯了男人的劣根病,想左拥右抱?”   陆衍听到了她的话,眼眸里没有亮光,冷冽越来越浓,攥着她肩膀的手指越发的紧,越发的用力。   言喻有些疼,眉头拧了下,又忍了下去,目光直直地望进了陆衍的眼睛深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时间都过去了三年,当年我们离婚的时候,不欢而散,过去了三年,我们还要这样针锋相对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么?”   “不好。”   陆衍不急不缓地道,他的声音冰冷又柔软,冷冽又温情,他单手撑在了言喻的身旁,稍稍地离了下她的身体。   在这样寂静的房间里,寂静得让一直吵闹着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陆衍空出了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了一旁的手机,长手一扬,刺耳的“砰”一声,手机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又撞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铃声戛然而止,屏幕上裂出了网状。   他看着言喻有些苍白的唇色,声音也很轻很轻:“三年前,我是想放你走,但现在我后悔了,后悔放你离开,你离开的这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身在地狱的时候,她怎么能在人间欢喜。   他走不出过去,她怎么能一个人奔赴未来。   他不会允许,她和秦让在一起,也不会允许,她带着小星星嫁给其他人。   光是想起这样的画面,都让他觉得心脏超过负荷,即将爆炸。   如果在他重遇她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那么,他或许会劝自己放弃,但也只是或许,更何况,她现在根本就是单身状态,而他还自虐一般地仍旧喜欢她,他们之间又有两个孩子,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他重新和她在一起么?   陆衍薄唇的弧度很浅,他冷笑了下。   尽管三年前,他被她当做了替身。   言喻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陆衍的回答,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眉眼染着淡薄的讥诮:“那你把我当做你的身边的什么呢?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插足感情的小三?”   陆衍有些冰凉的手指抚摸上了她的喉骨,带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的颤栗。   他眸色深了深,声音比手指更凉:“你把自己当做什么,你就是什么。”   这种避重就轻的话,就是成熟男人用来骗刚出社会小姑娘的混账话,不给对方名分,然后选择随便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言喻抿了抿唇,忽略掉胸口的烦闷,闭上了眼睛,她告诉自己,没有名分才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她现在只想要让陆衍同意她和陆疏木在一起,没有名分,可以避开很多很多的麻烦。   一切都是个圈,真是可悲。   她以为自己已经走了很远,离开过去很久,没想到,三年过后,她又回到了原地。   唯一不一样,又值得庆幸的就是,那个她以为没有了的孩子还活着,现在还长大了,又听话又乖巧又让她心疼。   是她的陆疏木。   *   陆衍刚刚搬进这里,其实东西都不是很全,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星星主动邀请他:“陆叔叔,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吃饭?”   陆衍看了下陆疏木,陆疏木正在看书,言喻就坐在了陆疏木的旁边,目光深深地盯着他。   陆衍抱起了小星星:“好。”   小星星笑起来的时候,眼眸都是弯的,她搂住陆衍的脖子,身上的奶香气,一下就钻入了陆衍的鼻息里,让他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言喻一直都把小星星教育得很好,是漂亮的公主,也是善良的田螺姑娘。   他不后悔当年把小星星的抚养权给言喻,虽然这三年里,他从没停止过想她,但是,他知道,三年前,他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照顾小星星,言喻引产又格外依赖小星星,如果小星星不跟着她,谁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会是什么样。   阿姨做的饭格外好吃,今天饭桌上又是四个人,小星星吃饭也吃得格外香。   她笑眯眯地捧着碗,黑色的大眼睛眨呀眨,她发现了妈妈一直坐在了疏木弟弟的身边,她忽然间,心里有了小小的失落。   小星星扒了一口饭,有些心不在焉地没去夹菜。   相比起陆疏木,陆衍更注意的是小星星,他余光瞥见了小星星的碗里只有白花花的米饭,他侧过脸,垂眸,低声问:“怎么了?”   小星星摇摇头,对着陆衍还是露出了笑容。   陆衍眉心微动,倒是给她夹了菜。   小星星乖乖地吃掉他夹的菜,陆衍又夹了不少,不自觉地黑眸就盯着她,看着她粉嫩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底闪过了笑意。   小星星也偏过头,抬眸看着陆衍,小小声地问:“陆叔叔,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陆衍毫不犹豫地点头。   小星星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她觉得平衡了,她的妈妈一直在照顾疏木弟弟,但是疏木弟弟的爸爸也很喜欢她呀。   小星星又问:“陆叔叔,你会带我去吃汉堡王吗?”   “……你喜欢吃?”   小星星用力地点头:“我一口气可以吃两个大汉堡。”   她一兴奋,手上就不小心地沾了酱料,她刚想去抽纸巾,陆衍已经拿好了纸巾,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垂着眼睑,一边细致认真地给她擦干净了手指,一边回答她:“那下次带你去吃。”   小星星黑漆漆的瞳孔里映着陆衍的脸孔,闪亮得宛若落了漫天星空,她有些小害羞,很小很小声地说:“陆叔叔,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会想起我爸爸……”   陆衍的心脏一跳,右眼皮也是沉沉地跳了下,他嗓子发紧:“什么?”   小星星黑眸里又有了些失落。   “不过,陆叔叔,我都是乱说的,我不记得我爸爸的样子了,我妈妈说我只有七秒钟记忆的,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但是,有时候会觉得爸爸是不是很可怜呀……”   陆衍的心脏慢慢地收缩成了一团,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不见血,但比见血还要疼痛,他嗓音沙哑:“哪里可怜?”   小星星的声音更低落:“因为妈妈就生了我一个宝宝呀,她带走了我,爸爸就剩下一个人了,而且,我还忘记了爸爸的长相……我对不起爸爸,可是我脑子笨笨的呀……”   陆衍一瞬间,有着涌上来的冲动,他想现在就要告诉小星星,他就是她的爸爸,但理智阻止了他。   陆疏木和言喻还没有摊开讲清楚,言喻和陆疏木都还没准备好改变目前的关系,如果他突然告诉小星星他是她的爸爸,他也要考虑小星星的接受能力。   总而言之,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边父女俩在窃窃私语,对面的言喻也在看着陆疏木,这几天的她,情绪格外柔软,也格外敏感,轻易地就会突然碰触到泪点,鼻尖一酸,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落下。   她扯出了笑容,深呼吸:“疏木,你喜欢吃麻婆豆腐吗?”   陆疏木定定地看了看麻婆豆腐,然后点点头。   言喻拿勺子,给他拨了不少,又七七八八地给他挑了许多菜。   陆疏木的饭吃得格外香,他虽然看似慢条斯理,但是吃饭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就是他不太会用筷子。   言喻笑了笑,探身过去,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包裹住,轻声道:“你要这样握着,对,不要握得太近了。”   陆疏木抿着唇,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扇,他显然是有些小兴奋的,即便面无表情,微红的耳朵还是暴露出了他的情绪。   小星星盯着言喻看,她问:“妈妈,你是不是很喜欢疏木弟弟?”   她的话音落下,陆疏木和言喻都抬起了头。   言喻目光落在了小星星的脸上,小星星是她生的,又是她亲手带大的,言喻一眼就知道,小星星吃醋了。   她笑了起来,安抚她:“是啊,妈妈喜欢疏木,但是妈妈也一样喜欢你。”   小星星是个乐于分享的好孩子,但是她现在有一点点不高兴,因为她不喜欢她的妈妈被人分享。   她吃完饭,跳下了椅子,走到了言喻的面前,不管说什么,就是要坐到言喻和陆疏木的中间。   言喻垂下眼睫毛,笑意更深。   言喻问:“你吃饱了吗?”   小星星点点头,仰起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在言喻的脸颊上落了个香吻,她说:“吃完了,妈妈,我好爱你啊。”   言喻明白这是小星星想跟陆疏木争抢她的表现,她凝思了下,看到陆疏木不争不抢的样子,心里的弦又被一扯。   言喻哄着小星星道:“宝贝儿,你是不是也想给疏木弟弟夹菜?”   小星星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无辜。   陆疏木听到言喻的话,他抿着唇,难得开口说话:“姐姐,你愿意帮我夹菜吗?”   这一声姐姐,叫得小星星露出了开心又羞涩的笑容,她第一次听到陆疏木叫她姐姐,她眼睛里都是闪亮的星辰,坐在椅子上,小手握住了勺子,伸长了,小大人样子地问陆疏木:“弟弟,你喜欢吃炒豌豆吗?我很喜欢吃哦,你要多吃饭,才能长高高。”   陆疏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配合地把豌豆吃了。   小星星傻笑:“好不好吃。”   陆疏木冷淡:“好吃。”   “好吃就好!我还给你夹……”   言喻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总是有一种陆疏木才是哥哥的错觉。   而现在,明明是小星星在给陆疏木夹菜,她却觉得是陆疏木在哄着小星星玩。   言喻不经意间抬起了眼眸,对上了陆衍专注的视线,只不过一秒,她就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   陪着孩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白天一下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晚上,言喻在阿姨的帮助下,换了睡裙,她靠在了床头,抓起一本法条,问阿姨:“小星星和疏木呢?”   阿姨虽然奇怪言喻和陆衍、以及言喻和秦让的关系,但她也没多问,笑着答:“那个陆先生在哄两个孩子睡觉。”   言喻抿了抿唇,淡淡道:“知道了。”   小星星和陆疏木两个人年纪都还小,还是可以睡一个房间的,陆衍就把陆疏木安排在了小星星的房间里,旁边搭了个临时的小床。   陆疏木睡觉不需要哄,他自己安静地躺进了被窝里,盖好了被子,陆衍自然也没花多少心思在他那边,就随意地瞥了眼,收回视线,坐在了小星星的床畔。   小星星穿着粉嫩的睡衣,她不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却在柔软的棉被上面滚来滚去,她高高地翘起脚丫子,两手抓着自己的脚丫子。   陆衍低眸看她:“小星星,该睡觉了哦。”   小星星眼睛闪亮亮的:“可是我不困。”她的眼睛里的确没有多少睡意。   陆衍动作轻柔地将她塞进了被窝里,盖好了被子,把她缠得像个胖胖的茧子,小星星高兴地笑起来,声音清脆:“陆叔叔,我动不了了。”   陆衍说:“但现在到点睡觉了,而且,疏木弟弟都睡了哦,你是姐姐,要比弟弟睡得早。”   小星星眨巴了两下,有些犹豫:“那我也睡觉。”   她闭上了眼睛,不过两秒,又睁开了眼:“但是我今晚还没喝奶。”   “那你等一下,我出去拿。”   “嗯。”   陆衍站起来,往门的方向走去,拧开了门,刚要离开,后面就传来了陆疏木的声音,他安静地说:“爸爸,我也要喝奶。”   陆衍挑了挑眉,薄唇抿出了弧度:“知道了。”   其实陆疏木早就没有了喝奶的习惯,他大概是看到小星星喝,所以他才跟着说他也想喝。   阿姨已经给小星星泡好了奶粉,装在了奶瓶里,陆衍晃了晃,又让阿姨新泡了一杯奶粉,装在马克杯里给陆疏木。   陆疏木坐在了小床上,他自己捧着马克杯喝牛奶。   隔壁床上的小星星也捧着奶瓶吸奶,她眼眸圆溜溜的,仿佛永远都有雾气弥漫,她问陆衍:“陆叔叔,疏木弟弟不用奶瓶喝吗?奶瓶很好喝哦。”   陆衍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只是说:“他是男孩子。”   喝完奶后,两个孩子得到的待遇仍旧是天差地别。   陆疏木得自己下床,把马克杯整整齐齐地放在柜子上,又自己回到床上躺好,盖上被子睡觉,而小星星犯懒,就讨好地笑了笑,陆衍就女儿奴地帮她收好了奶瓶,给她擦了嘴,又让她躺下,盖好被子,还念了好一会的睡前故事,才总算哄得小公主睡着了。   陆衍把门关上了之后,陆疏木在小床上,轻轻地翻了个身,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黑暗中看着小星星,然后才闭眼真正睡着。   *   言喻的卧室没有上锁,陆衍很自然地走了进去,他在言喻不善视线的注视下,淡定地走进了浴室,开始洗澡。   他出来的时候,随意地裹了身浴袍,应该是言喻的,对于他来说,有些小了。   男人的黑发还湿润着,微微地往下滴着水,顺着他的下颔,滴到了锁骨上,言喻还没进被子里,她的睡裙不长也不短,但坐着,多少也露出了白皙的肌肤,长腿又细又直。   陆衍走了过去,眸光在她漂亮的腿上略过,最后停留在了她打着石膏的另一条腿上。   他坐在了那一侧的床畔,修长的手一下就握住了她的脚,抬起了石膏。   言喻猝不及防,她拧眉,想要收回脚,却动弹不得。   陆衍淡声问:“今天脚好些了么?”   言喻毫无防备,她的睡裙又在动作间,往上窜了些,几乎要露出一整条大腿了,她抿着唇:“陆衍,你先把我的脚放下。”   她说着,想要用另一条自由的腿去踢陆衍,结果也只是让陆衍白白地攥在了手里。   男人抿紧了唇线,黑发上的水一下滴在了她的脚上,冷得她一瑟缩,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指尖,原本是觉得脚在陆衍的手里有些尴尬,转瞬忽然想到,陆衍不是还受着伤么?那天伤得还挺严重,怎么现在就去洗澡了?   她拧紧了眉头,目光往上。   她记得陆衍的后脑勺有伤口的,他拆掉了纱布也就算了,洗头也就忍了,但头上有伤口,他洗完澡,也不擦干头发。   言喻声音清冷:“陆衍,你去吹头发,你的头上还有伤。”   陆衍眼眸深邃,声音从她的头顶上落下:“你帮我吹。”   言喻面无表情。   陆衍淡淡地说:“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   言喻没有多少愧疚心,但她有良心,她胸口起伏了下,眸光动了动:“我没办法走动的。”   “这好办。”陆衍说。   然后,他站起来,就去浴室拿了吹风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把他的行李箱搬了过来,他从箱子里找出了一袋子药,放在了床上,再把吹风机插好了电,递给了言喻:“吹完头发后,帮我上药。”   陆衍的头发少又短,吹倒是很容易干,他微微垂着头,言喻吹头发的时候,看到了他根本就还没好的伤口,但已经结了痂,她避开了那处伤口。   等头发干后,陆衍随意地将吹风机放在旁边。   言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在浴袍的腰带上轻轻一解,腰带忽然就松开了,整个浴袍都敞开了,露出了他紧致修长的身材。   言喻一愣,目光所及都是陆衍的身体。   再下一秒,那个可怜的浴袍,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言喻觉得辣眼睛,耳朵微烫,她有些震惊:“陆衍,你为什么脱衣服?”   ☆、087   陆衍仍旧垂着眼眸看她,他的眼睛很黑,是纯碎的明亮,在灯光下,宛若星辰落下,细细地看去,能看到他的眼球里倒影着她的身影。   言喻问完,他没有立马回答,反倒是抿直了唇线,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着。   他不知盯了言喻看了多久,声音沙哑地道:“你说呢?”   言喻手指蜷曲了下,盯着他看,慢慢地,也反应了过来,越是反应过来,她的耳朵越是红,越是烫,她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陆衍轻轻地冷哼了声,听不出多少情绪,他转过身,背对着言喻。   他的肩膀宽阔,肌理分明,肌肉是冷硬着,绷紧的时候,是一块块地虬结着,往下是结实的腰线,弧度流畅。   言喻的视野宽阔,就算不想看,也一并地把他臀部的线条都看了去。   但这都不是重点,陆衍后背的伤口还蛮严重的。   都是那天为了躲避电车,给她垫在身后的时候,擦伤的,猛地一眼看过去,是一片青青紫紫。   然后,陆衍就趴在了床上,他修长有力的手上抓了一瓶药水,往一旁,递到了言喻的面前,声音平淡地道:“帮我擦药。”   言喻没有动,仍旧垂眸看他的后背。   陆衍没有吭声,但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是为了她才受的伤,不管怎么样,她替他上个药不过分吧。   言喻的嗓子轻轻地咽了咽,她眸色微暗,扫了他的手,一眼,拿了根棉签,接过他手上的药水,沾取了药水,轻轻地擦在了他的伤口处。   药水温度低,落在了陆衍的背上,更是只有一点点的冰凉,冷倒是不冷,就是让他觉得轻柔的痒。   他绷紧了下颔的线条,黑眸幽深,叫人看不清。   言喻上药水的方式,是从肩膀的伤口开始,再慢慢地往下,最后落到了腰上,言喻将旧的棉签扔到了垃圾桶里,又拿了根新棉签,涂抹的时候,右手的小拇指一不小心就勾到了他的肌肉。   陆衍的腰部更是一下就紧绷了起来,宛如轻柔的羽毛轻轻地吹拂过,带起一阵颤栗。   夫妻一年多,即便过了三年,陆衍情动的反应,言喻还是清楚的。   她抿起了唇角,心里只觉得讽刺,男人就是这样,就算两个人的心离得再远,他的身体还是会对另一个人起反应。   她连上药的心情都没有了,随便地涂抹了几下,就将棉签扔到了垃圾桶里,淡声道:“好了。”   陆衍仍旧趴着,等背上的药水干了,才慢慢地翻过身,自然地掀开了言喻的被子,躺了进去。   言喻的脚动不了,她胸口起伏了下,顺着方向看了眼拐杖,不知道什么时候,拐杖已经被陆衍放到了离床很远的地方。   言喻抿直了唇角:“陆衍,我让阿姨给你收拾了房间,你去客房睡觉。”   陆衍微微偏了头,男人的视线很平静,床头灯在他轮廓深邃的脸孔上打下了薄薄的阴影,又笼了层似有若无的雾气。   就连言喻也不得不感慨,岁月真是优待他。   这三年,时光只是打磨了他,他的五官没有多少变化,整体的气质却越发的深不可测,让人感到浓郁的距离感,却偏偏又引诱着人逐步去靠近他,老少通吃,不管是年轻的小女孩,还是职场女强人,只怕都会忍不住对他这一种男人心动。   冷硬如刀剑,柔软似春风。   言喻回过神,如果他真的是春风,那也是含着冷冽寒意的初春之风。   陆衍眼眸漆黑,唇角凌厉:“客房?你是忘记了早上怎么答应我的么?我们都是成年人,对早上的谈话应该没有误解吧。”   言喻安静地看了陆衍好一会,表情冷淡,什么都没说,也掀开了被子,但是和陆衍之间隔着远远的距离,她打着石膏的脚不太方便,她只能正正地朝上躺着。   陆衍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声有些低。   他伸手,关了灯,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言喻当做什么都没听到,闭上了眼。   她身旁的陆衍却朝她靠了过来,不过一瞬,言喻整个人就落入了陆衍的胸怀之中。   男人身体的温度比较高,又赤裸着,和她就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裙布料。   言喻买的睡裙是粉色的丝绸,格外薄,又丝滑,两人一碰触在一起,睡裙就顺着力道的方向,慢慢地往上滑。   言喻毫无阻碍地感受到了陆衍紧实的身体线条,硬朗的肌肉,裹着强大的力量。   他身上有着独属于他的特殊味道。   闻起来有些甘冽,不是沐浴露,不是香水,也不是药膏的味道,言语无法描述。   陆衍整个人搂住了言喻,他的手臂紧实有力,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了她的耳朵旁,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升温了。   言喻胸口起伏,深呼吸,她抿紧了唇:“陆衍,别碰我。”   陆衍轻轻“嗯”了声,更像是敷衍,她越是说,他的手越是不安分,已经撩起了她的睡裙下摆,裙子顺着嫩滑的肌肤,堆积在了腰间,他粗粝的手指探了进去,有意识地在她柔软的腰窝上停顿住。   她很瘦,腰腹处有明显的比基尼桥,而陆衍的手指就暧昧地停留在比基尼桥附近。   言喻心脏缩了下,她连忙抓住了陆衍的手。   但没有用。   陆衍一反手,就往上滑了上去。   他轻笑:“我说要你回到我身边,你该不会以为我就只是让你陪我吃吃饭,嗯?”   言喻当然明白,但是她就是抵触,呼吸沉了又沉:“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能行?”   夜晚显得格外格外的危险。   言喻呼吸绵长,她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大不了就是反抗,再大不了就当白白地睡了一个男人。   何况,又不是没有睡过。   这个男人除了人渣了点,地位高,多金,长相也英俊,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不知道这几年他有没有跟其他的女人发生关系。   言喻想到了这一点,突然觉得有些反胃的恶心。   她嗓音淡淡,再重复了遍:“今天不行。”   陆衍倒也没说什么,撤出了手,只是没忍住,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颔,强迫她偏过脸,然后,他的薄唇就含住了她的唇,迅速地将舌头探入了她的唇齿之中,他动作强势,不容她退缩,单手攥住她的不安分的手。   他的嗓音有些含糊:“不让我吻你,那就……上你。”   言喻眉梢跳了跳,琥珀色的瞳仁里,有火光跳着,到底是生气的,这样的生气在陆衍的眼里,却更加的生动,他太久,没看到这样如同一团烈火一样令他心动的言喻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脏里,心跳的声音,如同擂鼓,他胸口一热。   后面,他也没再做什么,就是时不时地吻一下言喻,有时候还会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她的眼睫毛,她的眼皮,她的嘴唇。   言喻前面还会觉得烦,到了后面,完全没有什么情绪了,她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就进入了梦里。   混混沌沌间,半梦半醒时,她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头狼困在了胸怀之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在说:“这一次,你离开不了了。”   是么?   言喻彻底地陷入梦境之中,全身软绵无力,手脚发软,梦魇吞噬了她。   *   伦敦的一处庄园里,黑夜降临,庄园已经陷入了沉寂之中,沉重的低气压笼罩了整个庄园。   佣人们来来往往全然是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多余的响声。   顺着铺满了柔软地毯的蜿蜒楼梯上去,从关着的书房门里,依稀听到了吵闹的声音。   书房里,灯光依旧那么暗淡。   地毯柔软,却早已经被被挥落的茶水打湿了,时嘉然的发尾都已经湿透了,她脸色隐约苍白,微微垂着眼,睫毛不停地翕动着,她红唇紧紧地抿直,手心里一片冰凉,她攥紧了手指,克制着颤抖。   时正锋沉着一张脸,眼里的阴翳都快溢出了,整张脸都被阴云怒火笼罩着,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时嘉然,时家养你这么大,时家养着你的母亲,是为了什么,你应该清楚的吧?”   时嘉然没有吭声,喉咙无声又屈辱地动着。   时正锋冷笑:“早些年,我给你铺路,让你去接近程辞,你没用,连程辞的边都没靠近,这几年倒还知道长进了,好歹还和陆衍订婚了,也和陆衍的儿子玩得不错,但你也就止步于未婚妻了,甚至连个正式的订婚宴都没有!”   他越说火气越大,手一扬,狠狠地将手上的东西朝着时嘉然的脸上摔了过去,砸在了时嘉然的脸颊上。   那是铺天盖地落下来的照片。   照片上都是言喻和小星星的照片,数不胜数。   时正锋请了人跟踪言喻。   “陆衍的前妻回来了,你知道么?陆衍都搬进了前妻的房子里,还带着那个你照顾了两年多的陆疏木!”   他语气轻蔑,极尽羞辱:“你白白给人当了两年的保姆,连个孩子的心都没有留住,难怪陆衍都不肯和你订婚!”   时嘉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红唇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就差点要被她咬破了一样。   时正锋盯着她的脸,沉默了一会,舒缓了语气:“嘉然,你也是伦敦的名媛了,时家给你提供了这么多这么优越的条件,你不见得比不上一个孤儿吧?”   时嘉然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里。   刺痛让她清醒,让她理智。   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放在了火上炙烤着,燃烧着,灼热的,几乎要炸裂。   时正锋说着说着,脸色又沉了下去:“时嘉然,你给我争点气,想想办法,如果陆衍最终不娶你……”他冷冷地笑,眼底的寒意慢慢弥漫开,显得无情,“别忘记了,你还有个母亲还在重症监护室,需要时时的设备供养着。”   时嘉然如同被闷棍狠狠地当头砸下,她的爸爸拿着一把凌厉的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她的心脏里,搅动着,血肉模糊。   她强撑着,才没让摇摇欲坠的自己倒了下去。   她额角青筋跳动,寂静了半晌,她听到了自己断断续续的破碎嗓音:“知道了,爸爸。”   她想做出保证,她心里充满了浓浓的恨,她对面前这个无情无义、只有利益的中年男人充满了恨。   可是这些恨,她不得不压抑着,不得不吞下。   因为她没有资格说恨,她只能做他手里的木偶线,做他表面上的爱女名媛,做他最好的联姻工具,来换取她妈妈的生命延续。   时嘉然强自冷静地走出了书房,她紧紧地咬住下唇,一回到房间,她颤抖着手,关上了房门,整个人都崩溃了,无力地靠着门板,一点一点地往下滑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有一种她身处在梦境中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不真实感,昏昏沉沉,唯有痛楚是撕心裂肺的。   她是正室所出,从小到大,受到的待遇还不如小三的孩子。   她有时候很恨她的妈妈,恨那个躺在医院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千金大小姐,都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毁掉了一个家庭,毁掉了一切。   时嘉然最恨的时候,甚至想拔掉她妈妈的呼吸管,结束掉一切,让她再也不受时正锋的控制。   但她没有勇气,如果妈妈走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她留恋的人了。   时嘉然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她蜷缩着膝盖,眼眶发热,眼泪一滴滴无声地落下。   她埋头进了膝盖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黑暗之中,空气是冰凉的,寂静的,萧瑟的,能依稀地听到女人压抑的无措的哭声,就像小时候,她被关在了阁楼里,自己抱住了自己,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心里默念着陆衍的名字。   却又忽然想起了陆疏木,还想起了言喻,还有言喻和陆衍的女儿。   胸口的疼痛快要撕裂。   她深呼吸,脑海里只余下了一片空白。   *   第二天,陆衍先起床的,他的手机砸烂了之后,没有再补,他走到了外面去,站在了阳台上,看着院子里。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院子外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是他的特助。   特助仰头,就看到了陆衍,他有些着急,指了指手中的手机。   陆衍绷紧了唇线,垂着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会,转身进了屋子,言喻还没有醒,整个人都笼在了被窝里,素着一张脸,睫毛浓密卷翘,白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脸颊上,透出了小女孩一样的红润。   让人胸口情不自禁地跳了跳。   他淡淡地笑了笑,眼底清浅,出门,下楼。   门外,特助从栅栏外跳了进来,手上拿着手机,眉目染着焦急,他的语速有些快:“总裁,陆家那边打来的电话。”   陆家?   陆衍的眉心微微一跳,他忽然想起昨天被打断的那个电话,手指微微紧了几分。   手机屏幕早已经是黑屏,特助的意思是,陆家找不到陆衍,所以不停地给特助打电话,特助从伦敦赶过来,昨晚一整晚都在这附近徘徊,却不敢上去打扰陆衍。   特助说:“老太太生病了,昨天进了医院。”   他说的是,周韵生病了。   陆衍的眼皮跳动得更是厉害,他闻言,绷紧了下颔的轮廓,从特助的手里拿过电话,直接回拨了过去。   电话“嘟”了几声,很快就有人接听了起来,陆承国的嗓音里有些疲惫:“是阿衍吗?”   陆衍“嗯”了声,“爸,妈怎么了?我昨天有些事情,不小心摔坏了电话,所以没接听到电话。”   陆承国回答道:“没什么事了,现在,你妈妈前两天不太舒服,突然晕倒了,送医院,我看她最近很想你,所以就连忙给你打了电话。”   陆衍抿着唇,唇线有些冰冷的直。   “晕倒了?她怎么了?”他说着,英俊的眉宇慢慢地拧了起来。   陆承国说:“具体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所以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关心地问道:“阿衍,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你身体也不好,不要太过劳累了,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健康来的重要。”   陆衍喉结无声地上下动:“知道的。妈妈在你身边吗?”   他眉间的褶皱越发深,这几年,他在英国发展,离开的时候,又因为言喻,和妈妈的关系一度很僵化,到目前为止,母子关系只是更僵硬,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   一抹愧疚袭击了他的眉宇。   那头的手机从陆承国的手上,转移到了周韵的手上,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   周韵声音很轻,透着虚弱:“喂?阿衍吗?”   陆衍:“嗯,妈,你现在怎么样了?”   周韵:“没事,妈没什么事情,你怎么样了?要好好照顾你的身体,别太辛苦了。”   “嗯。”   周韵停顿了下,鼻子有些酸,声音里就多了几分酸涩和哽咽:“我就是想你,阿衍,你这个没良心的,一离开家,就是三年,这三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你有没有考虑过妈妈的感受,妈妈多想你啊,平时都看不到你,上一次,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转眼,就生气了,二话不说,带着小疏木就离开了,回到了英国。”   她声音里的哭腔越发重,“你长大了,是不需要妈妈了,可是妈妈需要你……阿衍,妈妈真的好想你……”   陆衍不善言辞,他安静地听着周韵的话,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点点地收拢着,喉结上下滚动,轮廓绷紧又松开,却就是一句安慰的好听话都无法说出来。   周韵的最后一句话是说:“阿衍,你知道妈妈这一次有多害怕吗?……我不怕死,真的……我晕倒前,就害怕,我死之前都没办法见你一面……阿衍,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你体谅体谅做父母的心……”   陆衍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回答道:“嗯,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手机又转接到了陆承国的手中。   陆承国那边又是漫长的沉默,沉默得让人觉得隐约窒息,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难得开口要求:“阿衍,要是可以的话,你回来吧,看看你的妈妈,也陪陪她,我们啊,也没几年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早晨的太阳已经慢慢地升起了,天空上的阳光落了下来,笼罩着这一座城市,空气稀薄,阳光淡漠。   陆衍轮廓冷硬,面无表情,他垂下眼睫毛,遮掩住情绪复杂的眼底深处,雾气弥漫,胸口好像有一道口子,空空落落。   “好,我知道了。”   *   特助就只是为了来告诉陆衍陆家的电话,陆衍接听完后,他就去帮陆衍重新买了一个手机,送到了陆衍的手上。   陆衍正在重新安装手机软件的时候,小星星起床下楼了,她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陆疏木。   小星星扶着扶手,刚起床,表情有些呆萌,黑漆漆的眸子写满了愣怔。   她长发柔软又有些乱,披散在肩头。   看到了陆衍,她轻轻地跟他打招呼:“陆叔叔,早上好。”   陆衍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整个世界都灿烂了起来,他偏头,嘴角扬起了清晰的弧度:“小星星,早上好。”   小星星眼角无辜地下垂,弯弯的,她看到了陆衍的新手机,白色的。   她说:“陆叔叔,你买了新手机。”   “嗯。”   小星星很羡慕:“我没有手机。”   “我给你买。”   她很容易满足,一下就笑眯眯地大声地“哇”了一下,可爱的眼睛睁得很大,但她清楚:“谢谢叔叔,妈妈不会同意的,我也不想让妈妈生气。”   陆衍垂眸,抱起了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没关系,你妈妈会同意的。”   “叔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陆衍挑眉。   小星星勾了勾手指,让陆衍靠近了她,她小手撑在了脸颊旁,可爱地做出喇叭状,趴在了陆衍的耳朵上,夸张地呵气地喊道:“我上星期在幼儿园偷偷吃糖了,糖好好吃,好好吃,不过妈妈不知道,陆叔叔,你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   陆衍失笑,当然配合地点了点头。   小星星“吧唧”一下,嘟起粉嫩的小嘴巴,亲在了陆衍的脸上,她软软的小手捧着陆衍的脸,捏了捏,奶声奶气,甜腻腻地道:“我们是好朋友了。”   陆衍一颗心都快要化掉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让人心疼的小姑娘,天生就是让他,硬汉化成绕指柔的。   阿姨照顾两个小孩子吃饭。   陆疏木吃饭省心省事,小星星明明是姐姐,却有些麻烦,不过阿姨照顾了她这么久,早就知道她的习惯。   一早起来先抱着她,哄着她喝奶。   小星星低着头,乖乖地抱着奶瓶,咕噜咕噜地吸着奶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疏木喝粥。   陆疏木被她看得也毫无反应,该喝什么,还是喝什么。   小星星喝了几口奶,突然觉得没有味道了,她把奶瓶递给了阿姨,仰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阿姨,我想要喝粥粥,不想喝奶了。”   阿姨哪里会不明白,笑了:“宝贝儿觉得弟弟的粥好喝了?”   小星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嗯!”   *   陆衍推开卧室的门进去,言喻正撑着拐杖站着,似乎刚想站起来,她低着头,一转眼,一双黑色的皮鞋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往上是裹着修长有力双腿的西裤。   陆衍走到了她的面前,微微躬身,嗓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很轻,带了点磁性沙哑:“要去哪里?卫生间?”   言喻还没洗漱。   但她什么都没说,抿着唇。   陆衍单手从她的脖颈处绕着,另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膝盖弯处,一用力,言喻就失重一样地被他横抱了起来,她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就揽住了他的脖子,而拐杖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陆衍察觉到言喻想要挣扎的动作,他手上的力道缓缓地用上了,下颔线条的弧度优美,他说:“别乱动,我抱你去卫生间。”   到了卫生间,陆衍垂眸,盯着她的眼睛,问:“想上厕所?”   言喻轻轻地吸了口气,眼里闪过了尴尬的难堪:“没有。”   “真的没有?”   “真没有!”   她早上自己拄着拐杖来过了厕所,已经解决完了个人生理需求了。   陆衍似有若无地“嗯”了声,接下来,还真的就半抱半扶着言喻,让她刷牙漱口,让她洗脸。   他看着镜中重叠在一起的两人,眉毛挑了挑,淡淡地露出了笑意。   洗漱的时候,两人都很安静,没有对话。   事实上,三年前,两人之间话多的永远都是言喻,但现在隔了三年,两人生疏了不少,几乎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而言喻又不肯主动讲话,所以气氛更是尴尬。   言喻洗漱完,陆衍又把她抱到了床上。   陆衍打开了她的衣柜,询问:“今天想穿哪一套?”   ☆、088   言喻没说话,陆衍就自己选取了黑色的针织修身裙。   言喻扫了眼衣柜,才忽然想起,现在到了换季时节,需要采购新衣服和新配饰了,而她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采购了,不过,现在脚受伤了,还是先等等。   她白皙的手指握着针织裙,抬眸,盯着陆衍:“我要换衣服。”   “嗯。”陆衍嘴角微微勾,神情自然。   言喻拧着眉:“我换衣服了。”   “我知道的。”陆衍平静地说着,一双眼眸格外的黑,他走了过来,更加地靠近言喻,“是想让我帮你穿?”   言喻:“……”   这两天的陆衍,让言喻觉得有种有力气撒不出来的感觉,她不喜欢现在的状态,看似陆衍听从她的话,但实际上,她的行为举止一直在被陆衍掌控着。   陆衍轻轻地扬了扬唇,也不强求,他转身,背对着言喻,淡淡的嗓音传来:“你穿衣服吧,我不闹你了。”   他的背影高大广阔,挺拔分明,像是一棵笔挺的松树,还透出了几分正人君子的气质。   言喻垂下眼睫,她现在脚动不了,也只能这样换衣服了,她快速地脱掉了白色睡裙,再穿上黑色蕾丝内衣,只有薄薄的一层,她微微低着头,脖颈弓出了漂亮的弧度,线条流畅分明,皮肤白润,在光线里,像是融了一层牛奶。   她才套上线衫,还没往下拉,针织裙堆积在了腰部上,男人修长粗粝的手指就伸到了衣服的下摆处,声音低哑性感,就在她耳畔轻轻地响起:“我来。”   他的另一只手,从背后环到了她的腋下,抱起了她,然后将她的裙子拉到了臀部下,针织裙柔软又修身,勾勒出了漂亮性感的身体弧度,锁骨明显,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陆衍自然而然地掐在了她的腰肢上。   言喻的呼吸蓦然停滞了一下,她想也不想地推了下陆衍,和他拉开了距离,下一秒,手掌就要挥了上去,不过,陆衍也不是吃素的,被打了几次之后,他已经形成了条件性反射,动作迅速地抓住了言喻的那只手,不让她动。   言喻冷笑,另一只自由的手立马就掐住了陆衍的脸颊。   她是真的生气,从昨天开始就憋着的闷气,虽然捏人看起来很搞笑,可是力道不小,陆衍感受到的疼痛一点都不比扇巴掌小。   言喻语气讽刺:“陆衍,你就这么饥渴,缺女人么?”   陆衍抿直了唇角,黑眸紧紧地凝着言喻,好半晌,他也讽刺地笑了:“你说我缺不缺?”   他也学着言喻冷笑:“不过,我这人跟别的人不太一样,我就喜欢碰前妻,越是抗拒,就越是要碰。”   “有病。”   言喻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准备扶着一旁的桌子,去拿拐杖。   男人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力气大,一把将她从床畔扔到了床中央。   床垫柔软。   她整个人都弹了弹,陷了进去,刚要爬起来,陆衍滚烫的身体就覆盖了上去,他精准无比地找到了她的唇,压了下去。   言喻死死地闭着唇,不让他探进,她偏开了脑袋。   陆衍冷哼一声,单手就将她的双手抬高,死死地禁锢在了她的头顶上,这样的动作,让她的胸不自觉地迎合着他,两人的身体几乎是毫无缝隙地衔接着。   而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颔,强迫着她不动,重重地吻上了她红润得泛着光泽的唇,力道有些重,她不肯张嘴,他就猝不及防地咬了她的下唇一下,她吃痛,嘴唇微张,陆衍的舌头就探了进去。   扫荡。   他倒是还有时间抽空含糊了地冷声道:“下次,再说一句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就吻你一次。”   这个惩罚机制对于陆衍来说当然是好的,她的唇就像是鸦片,让他上瘾。而言喻死死地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想让自己沉沦在他的吻中,即便她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和低低的喘气声。   陆衍一直往下看着言喻,眼眸里的漩涡死死地缠绕着她,直到她被吻得满脸通红,他才松开了她,再不松开,也差不多要出事了。   他从她身上下来,站立在了床畔,眼眸幽黑得可怕,低哑道:“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言喻瞥了眼他的裤裆,忽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两个孩子已经吃好了,就只剩下言喻和陆衍吃早饭。   快吃完的时候,陆衍淡淡地道:“言喻,小星星和陆疏木我要带回国了。”   言喻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她抬起眼眸,对上了陆衍的视线:“什么?”   陆衍:“我说,接下来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在中国,所以小星星和陆疏木的学校我也会暂时转到国内,这两天我会跟学校联系。”   言喻手心有些汗,她胸口的呼吸一窒,她握紧了下勺子:“陆衍,你这是通知我么?”   陆衍眼眸里神情淡淡:“我是在和你商量。”   “你这是商量的语气么?你要回去,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跟着你回去?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在英国有工作,好……你刚刚的话里的确没有安排我的去处,但你直接安排了小星星和陆疏木,不就是想让我跟着回去么?”   言喻来了英国,就没想过再回去。   她是孤儿,哪里都不是家,现在英国有了工作,有了房子,这里就是她和小星星的家。   更何况……只要回国,就要回到那个伤心地,就会见到周韵,见到许颖夏,就会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去,还会失去她现在的工作基础。   她是职场女性,她对于职业有她自己的追求,绝不会这样妥协。   她深呼吸,指甲依稀泛白:“我不会回去的,小星星也不会,她现在的抚养人是我……”她话说到了一半,忽然停顿住,胸口有些闷胀,因为她想到了陆疏木。   如果陆疏木回国了……   陆衍倒也不生气,只是那幽黑的眼神,就足以让人看得发麻,他喝了口牛奶:“你会回去的。”   这轻飘飘又毫不尊重人的话,只让言喻胸口的火气越燃烧越旺盛。   陆衍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还是没感受到,他看了不远处的小星星和陆疏木一眼,还让他们俩过来。   小星星走过来,被陆衍抱在了腿上,陆衍低声问:“小星星,你想回中国吗?”   小星星眨巴了两下眼睛:“妈妈回去吗?”   言喻刚想说啥,陆衍就抢在她前面,回答道:“疏木弟弟也回去的……妈妈也会回去的。”   小星星笑了起来:“那我也要回去。”   她想的和大家都不太一样。   她记得爸爸在中国,不知道回去了,能不能找到爸爸呢?   陆疏木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他一听完,就转头去看言喻。   言喻不会总在孩子面前生气,她扯了扯唇角,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等言喻吃完早饭后,阿姨收拾了餐桌。   陆衍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他转眸去看言喻,站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落下:“走吧,你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去年的款了,今天带你们去商场。”   小星星最喜欢逛街了,她听陆衍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言喻,一双眼眸格外楚楚可怜,满眼都写满了“宝宝想去买漂亮衣服”的渴望。   陆疏木也难得配合陆衍,他安静漆黑的眼眸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   三个人都在等着言喻的答应,言喻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089   陆衍的车子就停在了隔壁,但是他没有朝自己的车子走去,而是从言喻的桌子上,拿了言喻的车钥匙,最后他开的是言喻的车。   言喻向来喜欢开SUV,所以陆衍开起来也很顺手。   陆衍先打开了副驾驶座,又打开了后车座,言喻瞥了眼副驾驶座,什么话都没说,被阿姨扶着上了后车座。   陆衍抿了下唇,瞥了眼副驾驶座,也没有说话,挑了挑眉,关上了车门。   两人把两个孩子安置好了,陆衍启动了车子,从后视镜看了眼言喻,他淡淡地道:“言喻,律所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好的。”   言喻垂着眼睫毛,她觉得陆衍根本就不明白她的难处,也不明白她生气的点在哪里。   两个大人没说话,两个小孩的心情却很好,小星星手里玩着安全带,她偏头,对着陆疏木说道:“我好久没跟妈妈去逛街了,疏木,你呢?对了,你妈妈怎么不来我家呀?”   小星星以为上次画展看到的时嘉然,就是陆疏木的妈妈。   她话说得天真,陆疏木、言喻和陆衍都下意识地愣怔着,陆疏木的反应最平静,他抿了下唇,语气平淡:“我不爱逛街。”   “我喜欢逛街。”小星星眼睛似是月牙,眼底的光很耀眼,“妈妈每次都会给我买很多东西。”她说着,声音小了点,偷偷摸摸道,“等会,我让妈妈也给你买。”   陆疏木没去看小星星,他低垂下了眼睛,沉默着,像是有些失落地轻声道:“不用,我会自己让她买的。”   他的双手慢慢地握在了一起,又慢慢地松开了。   陆疏木安静了会,忽然又道:“画展已经结束了,过几天,就会有人将那幅画送来的。”   小星星捧场地拍着小手,眉眼弯弯:“谢谢弟弟。”   言喻的心思也慢慢地转移了,比起跟陆衍较劲工作的事情,她要怎么告诉陆疏木,她就是他妈妈的事情,显得更加急迫了些。   这样想来,带着陆疏木去购物,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   陆衍把车停在了露天停车场,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言喻刚好也从后车座上下来,陆衍淡漠地道:“我抱小星星。”   “好。”   陆衍微微弯腰,眉尾含着笑意:“小星星,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买好玩的。”   小星星伸出了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跃,蹦到了陆衍的怀抱之中,笑容甜蜜得像是棉花糖一样。   阿姨和保镖扶着言喻坐在了轮椅上,言喻看着车上的陆疏木,轻轻问:“疏木,我抱你,好不好?”   陆疏木幽黑的瞳仁里映出了言喻的脸孔,他看着言喻的样子很认真,红唇微微地合着,眨巴了两下眼,难得露出了几分一闪而逝的天真。   他说:“好。”   言喻在等带着他回答的那几十秒内,心脏莫名地就缩在了一起,等到他同意了之后,那颗心脏又如同得到了特赦一样,猛地就松了起来。   陆疏木配合地张开双手,言喻抱起了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保镖推着她前进。   陆疏木坐在言喻的怀中,像是有些不太适应,肌肉有点僵硬,过了一会,他忽然瓮声瓮气地小小声问:“我重吗?”   言喻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失笑,她看他:“一点都不重,你太轻了,要多吃点饭。”   陆疏木闻言,黑眸亮晶晶的,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多吃饭,快快长大的。”   他说完,慢慢地、带着渴望地趴在了言喻的肩膀上,他吸了一口气,全都是妈妈的味道,是言喻的气息,淡淡的香气,是除了她,谁也给不了的归属和安全感。   他的手越环越紧。   言喻感觉到了,垂眸看了看他泛红的耳尖,虽然没有猜到他的心思,但她能感受到,他并不排斥她。   这就足够了。   到了商场里面,喧闹声隐约传来,一楼的大厅中央设了抽奖区,不少小朋友正在那边玩闹,小星星一进到商场里,就蹬着两条小胖腿,撒娇让陆衍放她下来,但她也有危机意识,乖乖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陆衍的手里:“叔叔,你牵着我,好不好?”   一楼有许多吃的,小星星黑漆漆的眸光眼巴巴地看着用餐区,她的脚步停顿住了,可怜兮兮地眨着睫毛,有些无辜的天真。   陆衍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小星星,哪里会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他看了她一眼,被她的小神态萌住了,低声含笑问道:“你想吃什么?”   小星星继续眨眼,表情呆萌:“都想吃……”   男人都是宠女儿的,何况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陆衍薄唇轻勾:“都给你买。”   言喻知道她拦不住小星星,她眉心微微动,倒是想起了安静的陆疏木,她垂眸轻声问:“疏木,你呢,你想吃吗?”   陆疏木没有立马回答,他抬头,扭过身体,看向了那边的店铺,点了点头。   陆衍和小星星去买。   过了会,陆衍的手里拿着炸鸡和棒棒糖,小星星的怀里则抱着一杯可乐,她睫毛浓密纤长,大眼睛里闪着的都是星光笑意,朝着言喻欢快地小跑过来。   她停在了言喻的腿边,举高了手里的可乐,要递给陆疏木,黑眸流光溢彩:“给你喝一口!”   陆疏木不喜欢可乐,他抿唇,摇了摇头。   小星星看到陆疏木拒绝,更开心了,她难得喝到可乐,陆疏木不喝,她就可以一个人喝完了。   她捧着可乐,低下头,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   言喻偏头垂眼,盯着陆疏木的眼睛,两人眼睛的距离很近,她温柔地问:“你想吃什么?棒棒糖,还是炸鸡?”   陆疏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状似思考,犹豫了下,才说:“棒棒糖。”   言喻抬眸,从陆衍的手上接过了棒棒糖,拆开了以后,放在了陆疏木的手里,陆疏木握紧了棒棒糖。   陆衍眸光从陆疏木的脸上略了过去,心里轻哼淡笑。   他倒是从没见过,陆疏木这么乖巧的样子,这小子还真是会在妈妈面前撒娇。   因为带了孩子出来,在小星星的缠磨下,四人就进了玩具城,陆衍财大气粗地推了一辆大的购物车。   平时言喻就宠小孩,在买玩具方面,只要小星星真心喜欢,她都会买的。   小星星没一会就抱着一个娃娃,又拉着一个汽车,放进了购物车里,她除了给自己挑,还会给陆疏木买。   “弟弟,男孩子都喜欢钢铁侠,你也喜欢对不对,我也喜欢哦,他好帅气。”   陆疏木没有说话,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他只喜欢巴斯光年。   逛了一圈,言喻觉得小星星拿得太多了,陆衍却二话不说就刷卡了。   小星星一边高兴,一边又怕言喻生气,软萌地说:“妈妈,我会好好爱护玩具的,不会乱扔的。”   言喻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照陆衍这个劲头,是不是小星星说想要这个商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结账的时候,陆疏木只买了一辆限量版车子,不过,他车子的价格也一点都不便宜。   言喻抬眼去看陆衍,她的眼睛很漂亮,眼尾有时候会微微上扬,带了点浑然天成的妩媚,垂下来的时候,又是纯粹的天真,这样的矛盾却一点都不冲突。   陆衍看了看言喻,又去看小星星,目光从小星星漂亮精致的五官上逡巡了过去。   他眉心微动,眼睛微微眯起来。   虽然很多人都说小星星长得像他,但他却觉得她更像言喻,陪在小星星旁边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觉得就像陪在了小小的言喻的身边。   那个,他错过了的小女孩,由程辞陪伴着长大的小女孩。   *   接下来,就要去逛言喻需要的东西了,奢侈品店里的人流没有一楼多,显得清净了许多。   陆衍对这些牌子不算了解,但也不陌生,他妈妈是这些牌子的常客,他以前偶尔也给言喻买过,虽然大部分都是让特助代买。   还没进店,陆衍低声地对保镖和阿姨道:“你们看好少爷和小姐,轮椅给我推就好了。”   陆衍推的速度很慢,从一排排的包包架子上缓缓地路过,他的嗓音有些哑:“有喜欢的吗?”   他眸光敏锐,言喻的目光只要在哪个款式多停留几秒,他就会让跟在身后的柜姐帮忙拿下来看。   柜姐态度和蔼可亲,服务温柔,又是笑,又是倒车,又是询问需要不需要帮忙推轮椅。   有一个经典款的羊皮包需要去取存货,那个柜姐就去取了,临时换了一个新的柜姐来,这个柜姐是中国人。   言喻很快就感受到,这个中国面孔的柜姐的态度并不好。   正好陆衍电话响了,他走出去接了个电话。   柜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言喻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她礼貌地道:“您好,能不能帮我取一下那一款戴妃包。”   中国柜姐冷淡地笑了下,嗓音有些讽刺:“当人家小三,好玩吧?”   言喻一怔,眸光微定,她偏头,去对上柜姐的眼神。   柜姐冷着一双眼眸:“插足感情是挺舒服的吧,腿断了都有人推着来购物,还可以大把大把地买奢侈品,依靠男人没有错,但你不该插足感情!”   言喻:“……”   她拧了下眉头,没有明白柜姐的话,但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时嘉然,陆衍现在是时嘉然的未婚夫,言喻的指尖绷得有些紧。   果然,柜姐下一句就说到了时嘉然。   她讥讽地扯了下唇角:“时小姐是我的VIP顾客,她本人又仙又美,出身家世什么都好,刚刚陪你来的那位先生,也经常陪她来,做人呢,还是要有点廉耻之心的,做什么都不能做小三。”   言喻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陆衍经常陪时嘉然来买东西,也没什么。   毕竟他们是未婚夫妻。   言喻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用力地紧了紧,深呼吸了几下,抬起眼皮,冷淡地盯着柜姐:“这是我的私事,你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就是一个BA,我是顾客,我让你拿包,你就该去拿包,你现在的态度,已经够我投诉你了。”   柜姐的脸色这才严肃了点,她并不想因为一时的气愤,而丢了工作,她胸口起伏,忍耐了下来,但是整张脸的表情就是很不好,拉得很长。   言喻看似没怎么受影响,她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挑选包包,最后结账的时候,她选了四个包。   陆衍单手抄在了裤兜里,正要拿卡出来,言喻白皙的指尖上,已经夹了一张卡了,她对着柜姐笑得有些温柔又大方:“刷我的卡。”   陆衍拧了下眉头,他还是把他的卡拿出来,声音很淡:“刷我的。”   可是那个中国面孔的柜姐似乎冷笑了下,拿了言喻的卡,她隐隐约约嘀咕了句什么,那一句话言喻根本没有听清,但是陆衍耳力好,他听到了。   他英俊的面孔线条一下就冷冽了起来,黑眸沉沉,古井一样的眼睛里,浮冰起伏。   柜姐说——小三还装什么高贵。   陆衍的嗓音如同浸润在了冰水里,语气不善:“道歉。”   他一边回答,一边将言喻的卡抽了回来,换上了自己的卡。   那个柜姐被吓了一跳,她紧张地抬起了眼皮,对上了陆衍几乎没有温度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陆衍没看她,直接对另一个柜姐道:“经理呢?”   被他询问的柜姐反应过来了,她明白陆衍的意思,连忙跑去叫经理,这下,中国柜姐的脸色一下“唰”得变白了,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她又受到时嘉然这几年的照顾,替时嘉然说句公道话又没错。   这样想着,她底气又足了几分。   她拳头握着:“陆先生,您是有未婚妻的人,您却在您未婚妻常来的店里,带着小三采购,您有没有考虑过您未婚妻的感受,如果有您未婚妻的朋友,看到了,您让她们怎么想时小姐?”   言喻紧紧地抿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讥讽。   陆衍长身玉立,声音仍旧平淡:“道歉。”但是他看似平静的眼神,却看得柜姐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时候经理出来了,她一看目前僵持的场景,眉头紧皱,脸色很差,客户至上,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她大步地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微笑,什么都没问,直接让中国BA道歉。   BA心不甘情不愿,到了目前这种状况,也只能硬着头皮:“对不起。”   陆衍冷淡地看都没看她:“你的道歉对象不是我。”   BA抿紧了唇线,脸色有些苍白,她胸口起伏着,微微转了方向,对着面无表情又看似矜傲的言喻,开口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小,言喻眸色淡淡地瞧着她,没有施压,也没有回应。   经理拧着眉头,连忙道:“大声点。”   BA眉间染上了一抹屈辱,但又不敢惹怒陆衍,只能又重新地大声地道歉,言喻什么都没有说,经理陪笑着刷了卡买包,还给了言喻许多优惠,附赠了商场里一家美容消费卡。   保镖跟着上来,提走了购物袋,陆衍则推着轮椅,几人往店外走去,小星星和陆疏木正在外面分享刚刚买的玩具,听到有人出来的声音,他们一起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言喻冷着一张脸,想到BA的话,胸口就有些似有若无的堵闷,并不强烈,却让她觉得不耐烦,谁也不喜欢被当做小三,最可笑的是,在所有人的眼里,她现在不就是小三么?   刚想着,陆衍低沉淡漠的声音就从头顶上响起,他说:“刚刚那个BA,我会让人开除她的。”   言喻:“不用了。”   陆衍垂眸,盯着她的发旋:“时嘉然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不会和她结婚。”   言喻口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哦。”   陆疏木已经跑到了言喻的面前了,陆衍就没再继续说,言喻摸了摸陆疏木的脑袋,心里才觉得有些安慰了。   *   陆衍想要回国的消息,时嘉然那边很快就收到了。   时正锋打电话的口气很差:“嘉然,陆衍要回中国了,你知道么?他准备跟他的前妻和孩子一起回国,如果他回去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么?”   时嘉然抿了抿唇,跟小姐妹们抱歉地笑了笑,走到了一旁接听电话,她轻声道:“我知道了,爸爸。”   时正锋:“你去试试看,最好让陆衍别回去。”他停顿了下,嗓音平淡又无情,“嘉然,爸爸对你的期望,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时嘉然唇畔扯着浅淡的笑意:“当然知道。”   挂断了电话后,她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手机,指甲泛白,骨节苍白。   她在时家的意义就是联姻,为时家拉来更多的外援。   她深呼吸,平静了下心情,才温柔体面地笑着,回到了圈内的聚会中去,没想到,好几个带着诡异的笑容,一直盯着她,欲言又止,眉目间流淌着的讥讽,又让人觉得一点都不舒服。   时嘉然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有一个一边抬手懒懒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边长长地笑了起来:“嘉然,刚刚有人给我发了张路人拍的照,你的男朋友正在陪一个女人逛街呢,还去的你常去的那一家。”   “也是,男人哪里有不出轨的。”那人继续轻笑,讥嘲浓浓,“只是没想到,还没结婚,你就管不住男人了,平时还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   她话音落下,周围的一群人也绷不住地跟着嘲笑了起来。   时嘉然觉得眼前的灯光有些刺眼,但是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甚至,越是生气,她唇畔微笑的弧度,越是大,她原本想解释的,却又觉得理由苍白无力,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等待着和事佬出现,转移话题。   后半程的聚会,时嘉然都有些走神,她想,陆衍想要回中国,她肯定阻拦不了,所以……目前的解决方式,就只能是她也跟着去了吧。   她垂下眼睑,睫毛不轻不重地翕动着,唇色有些冷。   *   陆衍决定回国,英国的事情就必须快点解决清楚,程家的事务已经慢慢走上了轨道,不需要他时刻坐镇,只剩下一些大事需要他拍板定案,还有一些他不得不出席的会议,需要他时常当空中飞人。   陆衍定了两周后的机票,那时候,言喻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走路了,小星星和陆疏木的转校事务也安排的差不多了。   这天,言喻刚在医院拆掉了石膏,在医生的指导下,慢慢地下地走路,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圈,医生说:“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恢复得很棒,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继续注意脚踝,不要再次拉伤。”   陆衍:“好。”   两人慢慢地走出了医院,言喻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言喻从包包里拿了出来,看了眼,是律所的上司。   言喻声音含笑:“早上好,乔治。”   乔治也笑:“言,你是中国人,你想调回中国工作么?”   言喻一怔,倒是没立即反应过来。   乔治继续道:“你之前负责的程氏的案子因为脚受伤,转给了嘉士伯负责,让你损失了一个案子,所以,现在律所牵上了陆氏集团的线,我想问问你,愿意不愿意短期内先去一趟中国?”   言喻抬起眼皮,对看陆衍。   陆衍黑眸幽深,抿着唇,回视着她。   言喻呼吸绵长,听着电话那头的乔治继续分析回去中国工作的利弊,等到乔治讲完后,言喻微笑道:“乔治,下午我给你回复,好么?我先考虑考虑。”   挂断了电话,言喻也没问陆衍,其实没什么好问的,陆衍一心想要她一起回国,现在又是陆氏集团的邀约,肯定是陆衍插手了她的工作。   言喻无声地吐出了一口郁气。   到了车上,陆衍侧眸看着言喻,淡淡地说:“言喻,和陆氏集团合作,对你的律师生涯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   是这样,但是,她的事业不需要陆衍来指指点点地干涉。   陆衍喉结轻动,他转移话题:“现在要回中国了,妈不清楚我们和孩子现在的关系,所以今晚,我们必须告诉小星星和疏木,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言喻抿直了唇线,一言不发。   *   中国,周韵听到陆衍要回来的消息,先是一喜,笑意明显,等听到陆承国说到言喻也会回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090   “言喻?”周韵重复了遍,“她回来?”   陆承国乌黑的眉毛也拧成了一条打结的绳,他在心里隐约地叹气,这两个孩子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分散开来,现在又重聚在了一起。   陆承国想着,眉毛也慢慢地舒展开来:“是啊,阿喻跟着阿衍一起回来,还有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周韵秀气的眉毛打结,她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显得格外苍白,“是小星星吗?阿衍最近是一直和言喻在一起吗?”   陆承国倒没有多想什么,周韵还在打点滴,他时不时地看一眼点滴,淡声道:“嗯,言喻和阿衍当年离婚了之后,两人都没再找,在一起也挺好的,都两个孩子了,既然双方都忘不了对方,在一起对孩子也挺好的。”   “哪里好了?”周韵不悦地抿着唇,“你没看当年言喻把我们整个家闹成了什么样?你是忘记了当年的混乱了吗?她把阿衍当做程辞,在婚礼上把阿衍抛弃了,还到处跟别的男人暧昧……”   陆承国声音重了点,抿直了唇角:“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怎么总纠结着过去的事情,不肯放开呢?谁没点过去?”   周韵睁大了眼睛,她怒气有点上头了,怒嗔:“承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影射我当年嫁给程家吗?”   陆承国:“……”   他看到周韵生气,没顾忌到仍旧在打点滴的手,一抬高,差点就回血了,陆承国连忙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床畔坐了下来,低声安抚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还看不出我的真心吗?我怎么可能会映射你?”   周韵眼底的情绪仍旧不太好,其实比起愤怒,她更像是忧虑重重,这还是第一次,她有忧虑不敢跟陆承国说。   陆承国的手从她的身后绕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说:“你看,阿衍长大了,他现在的身份也早就不比以前了,我们做父母的,本来就不可以对孩子束缚太多,更何况,言喻也不是个坏孩子啊,她嫁给阿衍的时候,还给阿衍捐赠过呢,她在自己的事业方面也是一个优秀的律师,没什么不好的。”他说着,笑了笑,有些想念,“小星星那丫头离开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想她,不知道那丫头啊,现在还记不记得我了。”   周韵紧紧地蹙着眉,药水冰凉,连带着她的血液都冰凉了起来,她反问道:“言喻哪里好?不说当年和程辞的事情了,就说她……”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承国打断了。   陆承国看着周韵,神情一下就有些严肃了,他认真道:“阿韵,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你是又想说当年言喻怀疏木的时候,一度想伤害肚子的孩子,最后又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导致引产的事情?”   周韵脸部的线条紧紧地绷着,她只觉得指腹都是浸湿的,心跳的速度有些快,她胡乱又有些慌张地随便应:“是啊,她差点就没了孩子……”   陆承国轻声说:“都过去了,她怀孕的时候,陆家和程家都一团乱,阿衍又没陪在她身边,他们夫妻感情又不太好,你呢,还让许家那丫头成天在她面前晃荡,言喻一时冲动,不想要孩子,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疏木现在也好好的,人呐,不能太执着,不然永远都不会快乐的。”   周韵没有再说话,却无声地咽了又咽嗓子,胸口沉甸甸的,她在害怕事情暴露。   陆承国低头,揽过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你还要陪我到我们都不能走路的时候,陆衍那小子的事情,就让那小子自己去烦恼就好了。”   他亲了亲周韵的额头:“我们过我们的生活就好了。”   “好。”周韵抿了抿唇,忽然又问,“承国,如果你发现我做错了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陆承国闻言,眸光深了几分,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搂紧了周韵,他喉咙上下动:“会,我们半辈子都过来了,你做错了什么都不要紧,你的背后都还有我在呢。”   周韵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靠在陆承国的肩膀上,但是她心里的思绪纷纷扰扰,却是一点都没停歇。   她心里慌乱,不知道言喻怎么跟阿衍说当年的事情,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言喻。   *   陆衍原本说好要快点告诉两个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到了想要说的时候,对上两个小孩明亮漆黑又透着无辜的眼神时,所有的话又都堵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陆衍陪着两个小孩入睡后,他才准备回到言喻的卧室。   他拧开了门,只看到了一室的漆黑,言喻早已经关灯睡觉,并没有等他,他不知道在深思着什么,在门口驻足了许久,高大挺拔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那一片幽黑之中。   过了会,他才抬步,慢慢地走了进去。   他在黑暗中打开了柔和的壁灯,光线慢慢地晕开,隐约形成了模糊温柔的光晕,落在了言喻的脸上。   她正躺着,轮廓柔和又精致,黑发散在了床铺上,明明很柔和,却散发着淡淡的落寞和抗拒感。   陆衍想到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拧了下眉头。   言喻睡得并不安稳,在陆衍进来的时候,她的意识就有些清醒了,陆衍开灯之后,光线虽然不刺眼,但也足以让她的眼皮微微发热,她睁开了眼睛,陆衍正在慢条斯理地解开外套。   言喻睫毛微动,又重新闭上,如果不是腿不舒服,她早就侧过身体了。   她在黑暗中,能感受到陆衍慢慢地躺在了她的身边,她神情抗拒,但是也没再说什么。   空气沉默了一会,男人低沉的嗓音淡淡地响起,打破了空气的沉寂:“言喻,因为要回国了,我必须安排好程家的事务,所以明天你们要跟我回伦敦。”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言喻没有回答他,像是已经重新沉入了梦境中一般,她原本就是抗拒他的,在今天的事情后,抗拒显得明显了许多。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陆衍醒来的时候,已经没看到言喻了,他掀开被子,下床,颀长的身影立在了窗前,他一把拉开了窗帘,利兹带着雾气的阳光,洒落了进来,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钟楼,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钟声被撞响的声音。   门外,传来了阿姨敲门的声音,阿姨问:“先生,您起了吗?楼下来了许多人,说是要搬家,阿喻就让我上来先收拾房间。”   陆衍喉结微动:“进来吧。”   他的嗓音还带了些晨起的沙哑。   阿姨推门进来打扫卫生,她把工具放在了一旁,刚想去收拾垃圾桶,结果就在垃圾桶和垃圾桶的旁边,看到了几个包包。   言喻虽然有钱,但平时都很爱惜东西的,不会随便扔掉东西,更何况,这几个包一看就是刚买不久的。   阿姨有些愣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陆衍看到了阿姨的反应,一步步地走了过来,他垂着眼睫毛,抿着唇线,喉结轻轻动,眸色深了几分。   阿姨问道:“这是阿喻不小心放在这边的么?还是不要了的?”   阿姨常年在富人家里照料,多多少少也认识不少品牌,这地上的几个包价值早就超过5位数英镑了。   陆衍收回了视线,眸光淡然,这几个包,就是不久前他在商场买给言喻的,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包,拉开了衣橱一看,果然,言喻昨晚听到了他说的话,她也早已经把她需要的衣服包包搬了出去,而地上的那几个包,就是她废弃掉,不想要的。   陆衍眼眸锐利,转身出门。   阿姨的声音从身后焦急地传来:“先生,这几个包怎么办?”   陆衍没带什么感情道:“送给你了。”   言喻只是扔在了垃圾桶里,而垃圾桶是干净的,阿姨不管是直接背,或者转让二手,都是有人要的。   阿姨叹口气,蹲了下来,擦了擦包包。   言喻早上已经跟她说了要解除雇佣关系的事,虽然言喻多开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但她还是忧愁,不知道接下来还怎么找到言喻这么好的雇主。   *   陆衍直接带着言喻回程家,他的行程没有特意公开,也没有特意保密,但凡是稍微关注点他的人都知道,程家的家主身边多了个女人和女孩,他还带着自己的儿子同这个女人,回到了程家的本宅。   从利兹到伦敦,距离明明不远,陆衍却启用了他的私人飞机。   小星星是第一次乘坐私人飞机,她对驾驶舱最感兴趣,陆衍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蛋,带着她就去了驾驶舱。   小星星好奇地盯着机长看,又探头看了看前面繁复的机器和代码,她开心地笑了,转头抱着陆衍。   陆衍也笑,眉眼熠熠生辉,哄着她:“你看前面的风景。”   他稍微地把小星星抱高了些,让小星星可以看到比后面座位更加宽广的视野,越是靠近伦敦,越是看不清整座城市,今天的伦敦仍旧是阴天,阴云隐约地浮动在了城市的上空。   小星星看完了,转头又趴在了窗户上:“叔叔,我们去哪里?”   这一声“叔叔”让机长的耳朵轻轻地动了动,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一直在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他对陆先生和这个小女孩的关系很好奇。   应该说,整个伦敦,甚至整个英国都对程家家主的私事很好奇,他明明有了名媛未婚妻,现在却又突然跟另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在一起了。陆衍出现又继承了程家,对于整个商界来说,他的身世都是神秘的,他的过往被程家抹得一干二净,又严严实实地保密着,所有人只知道,他是程家一直在养病的二少爷,在辞先生去世后,代替了同胞哥哥,和伦敦名媛时嘉然订婚,然后继承了偌大的程家。   陆衍没在意机长的关注,他薄唇动了动:“回伦敦,那里是我的家,以后也会是你的家。”   小星星虽然天真,但也不是傻子。   她听到陆衍的话,眨巴了两下眼睛,抬眸看着陆衍,轻声地问道:“叔叔,你是和我妈妈谈恋爱了吗?你想当我的爸爸,对不对?”   陆衍笑了笑,薄唇的弧度扬了扬,淡淡吐出了一个字:“对。”   小星星弯着眼睛,也没再说什么。   她不讨厌陆叔叔,甚至有点喜欢,当然了,她还是个小宝宝,做不了决定,只能跟着妈妈走。   小星星伸出手,摸了摸陆衍的脸,她没问陆疏木的妈妈该怎么办,她就眨着眼,认真说:“那叔叔,你以后要对我妈妈好,好不好?”   陆衍喉结滚动,眼眸深邃,他抱紧了下小星星,嗓音从喉间溢出,只有简单利落的一个字:“好。”   飞机很快就降落在了程家的庄园里,穿破云层,螺旋桨声轰鸣,在半空中,能将整个程家都收入了眼中。   程家的庄园屹立百年,处处都散发着辉煌和古朴的交际,有着城堡的豪华,全都是18、19世纪的建筑,也有现代的典雅,房子周围可以看到偌大的网球场、足球场、高尔夫球场和泳池,一旁尖尖的角楼上,一群白色的鸽子因为听到了螺旋桨声,而纷纷地惊飞,在氤氲着雾气的空气中,划过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小星星仍旧透过窗户看程宅,她睁大了眼睛:“疏木,你家好大哦。”   “哇,还有网球场和游泳池。”   陆疏木波澜不惊,神情淡定,他只是安静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以后,也是你的家。”   小星星抿着嘴,没有说话。   言喻上了飞机后就塞了耳塞睡觉,快降落的时候,才摘下了耳机,陆疏木看到她醒了,眼睛亮晶晶的,他第一次,回到程家还这么开心。   程管家虽然没有了实权,但也仍旧住在程宅里,陆衍这么大的动静,他早就知道言喻要来了,所以,言喻和陆衍一进到客厅里,就看到了程管家的身影。   程管家喜欢喝茶,几十年来,虽然身为管家,他几乎什么都会,但是,泡茶手艺应该是他最拿手的。他当了程家二把手这么多年,早就养出了一身气度,远远比很多非顶级的豪门世家的大家长都还有气势。   他慢慢地品了口茶,茶香四溢,抬眸看向了进来的一家四口。   他扯了下唇角,淡淡地笑了:“家主,欢迎回来,还有言小姐,好久不见。”   时隔三年,言喻再度见到程管家,但今天的她,已非三年前的她,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但是,站定在了程管家面前,言喻的眼神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她甚至也扯唇笑了笑:“好久不见。”   程管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言喻,他一直都知道言喻的美足够惊艳,也知道言喻品味不俗,但是三年后的她,除了皮相之美,更多了气度骨相美,她身上就简单地穿着焦糖色的裙子,裙摆微动,就让她多了几分淡然之美。   只可惜,出生不如时小姐。   陆衍看程管家的眼神很凉,淡淡道:“我有事情会回中国一段时间。”   程管家笑了笑:“当然可以,家主的亲生母亲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毕竟还是家主的母亲。”   言喻抿了抿唇,弧度含了几分讥讽。   陆衍和言喻不待见程管家,但是陆疏木并不是这样,他前两年的时间里,大多数也都是和程管家一起的。   程管家朝他招了招手,他看了眼言喻的表情,还是走了过去。   程管家笑了:“好孩子。”   言喻知道有两年时间,是程管家在照顾陆疏木,正好现在见到程管家了,她也有一肚子疑惑,想让程管家来解答。   *   陆衍为小星星的到来,准备了很多东西,他看起来像是真的打算将小星星当做公主来养,一柜柜衣裙,一排排的玩具,把小星星兴奋地不行,一整天都窝在她的卧室里。   晚上吃完饭,陆衍就去了书房工作,两个孩子已经到二楼玩了,言喻正准备上楼的时候,程管家站在了楼梯口,喊住了她:“言小姐。”   言喻仰头看着二楼,唇畔弯了弯,慢慢地走了上去,跟着程管家到了二楼的程管家书房。   程管家打开了书房的大灯,灯光明亮又刺眼,言喻微微侧头,避开了灯光的直射,等适应了,才慢慢地看着程管家。   程管家让言喻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慢条斯理地泡着茶,眉目慈祥,也给言喻倒了一杯,他笑:“普洱茶,试一试。”   言喻浅浅地啜了口,口感盈满唇齿之间。   程管家手上的动作没停,唇畔笑意不明:“家主这一次带你回来,大张旗鼓的,看来是不给时小姐的面子了,时小姐该伤心了。”   言喻没有回答他,她刚刚刷了新闻,媒体的新闻和评论的确对时嘉然很不利,都在猜测她的未婚妻身份要被去除掉了。   程管家:“但实际上,家主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样的大张旗鼓了,时家和程家的联姻是怎么也不可能解除的。”   言喻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抬眸,灯光下,她的眼眸明亮又深不可测:“是啊,但程管家,这话你应该要告诉陆衍的,是他要订婚,也是他这样带我回来,您跟我讲,也改变不了什么。”   程管家闻言,笑出声,还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给言喻的茶杯满上:“言小姐,还跟当年一样可爱。”   “程管家也跟当年一样,爱神秘,话总是说一半,保留一半。”   “那时小姐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言喻盯着程管家,毫不客气地直接问道:“陆疏木是我的儿子,可是,为什么他会被你抱走?为什么当年他还活着,所有人却都不知道?”   程管家抿了口茶,沉默了一会,才不急不慢地开口:“但在我眼里,陆疏木就只是家主的孩子,下一任的继承人。”   “所以,你明明知道那个孩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还要瞒着我抱走他?”   程管家笑了,声音似有若无地含了讽刺,“重要?哪里有什么重要,你离开了他,以为他死了,不也开开心心地活了这么多年?”   言喻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她抿直了唇角。   程管家继续道:“当年的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是你的腹中有家主的孩子,是男胎,所以除了家主外,我自然会派人紧密地关注你。不过那时候,陆家老宅里的情况,家主藏得很好,我并不清楚。但出了老宅,去了医院,那边的消息就传给我了,说是——你怀孕了,却并不想要孩子,几次伤害肚子里的孩子,最后意外滚下楼梯,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还继续在你的肚子里,只会是死胎,还会伤害到你,所以就只能选择引产。”   程管家看着言喻的脸色慢慢苍白,他慈祥的眉目慢慢地舒展开来:“可是啊,我的人联系了医生,医生告诉我的却是另外一个版本,说是你被强制引产,而你当时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引产,引产的结果很容易导致你和孩子都出事,我怕当时的你出了事,会影响家主的决定,所以,就买通了医生,让他想办法保下了孩子和你,明面上告诉周韵,孩子已经死了,暗地里,就将小疏木转移到了我的手上。”他顿了顿,“言小姐,你应该知道的,当年是周韵想要害死他,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根本就看不到疏木小少爷。”   言喻喉咙发紧,手指绷得很紧,她的背脊挺直,冷汗涔涔,心里酸涩一片,更多的是沉沉的疼。   她第一次听到她滚下楼梯的这个版本。   她睫毛翕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陆衍上一次会说她不要孩子了。   她苍白的唇动了动:“所以,周韵也告诉陆衍,我当年在医院手术引产的原因也是我不要孩子,主动滚下楼梯的么?”   “当然。”   ☆、091   书房的空气有些凝滞,明明窗户已经开着,但却没有一丝一缕的风透了进来。   言喻没再看程管家,她站了起来,往书房外走去,她的手握在了门把上,慢慢地旋开,门开了四分之一,她又停顿住了,眸光慢慢地往上抬,然后定住,她握着门把的手,一点一点地用力收紧着。   画面凝固了几秒。   她的嗓子无声地咽了咽,下巴的线条显得有些紧绷。   好一会,她红唇轻动,看着门外,却是对程管家说的:“程管家,还麻烦你告诉你的少爷,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沙发上,正在喝茶的程管家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言喻背对着他站立,背脊挺直,蝴蝶骨分明,整个人如同凛然的利剑,他只能看到她站定着的秀气背影。   下一秒,言喻慢慢地将整个门都拉开了。   如同慢镜头推进一般,随着门板的拉开,门外的视野也慢慢地拓宽了,陆衍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了门外。   书房明亮的灯光,映衬得他所在的地方光线格外暗淡。   廊灯依稀地笼罩在了他的身后,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言喻收回看他的视线,要绕过他,走出去。   他却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进来,靠近了言喻,猛地握住了言喻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掌一捏,就像是要断裂开来一般。   言喻抿着唇,用劲想要挣脱陆衍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陆衍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她脚下不稳,整个人就撞进了他坚硬的胸膛之上,言喻根本动弹不了。   既然挣脱不开,言喻倒是不挣扎了,她不想和陆衍吵,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像个泼妇一样,她闭上了眼,又重新睁开,平静地开口:“陆衍,你是想让我亲口再重复一遍,你妈妈对我做过的事情么?”   陆衍没有回答,他整个人都透着森森的寒气。   他揽着言喻,往书房里面走了几步,书房厚重的木雕门缓缓地自动地合上了,在这样寂静的空间里,连门锁扣上的声音都衬得这样尖锐。   程管家仍旧坐在沙发上,他倒是心平气和,还是继续冲茶,泡茶,让茶香四溢,他嗓音平和:“衍少爷,坐下喝茶么?”   等到陆衍和言喻坐下来之后,程管家斟上了茶水。   言喻垂着眼眸,淡淡地盯着浮动着雾气,茶香袅袅的茶杯,茶水里,隐隐约约有细小的茶叶末,起起伏伏,像极了人生跌宕。   言喻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的弧度。   陆衍的声音仍旧是克制的,他压低了嗓音,控制着火气:“程管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管家抬起眼眸,脸上有着笑:“就是您方才在门外听到的内容。”   他进来的时候,是把门关上了,但是,陆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悄无声息地就拧开了书房的门,站在了门外,应该是把大部分关键的内容都听到了。   陆衍面无表情,眼底是黑不见底的冷漠,隐约含着越来越浓重的暴戾:“一年前,你把陆疏木交给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程管家沉默,没有说话。   他之前是通过时嘉然的嘴,只告诉时嘉然,陆衍不想要这个孩子,而陆衍那边,他只告诉过陆衍,当年他买通了医生,保住了孩子后,以为陆衍不想孩子,所以才抱走抚养。   这几年来,程管家从没有正面回答过当年言喻和周韵的事情。   程管家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眉目间有些凝重。   他淡淡道:“衍少爷,您不必冲我发火,您应该也知道,当年的事情,我并没有怎么参与,毕竟当年是我陪在您身边,帮助您在程家立足,您都忙成那样,我哪里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情。”   “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我一直关注着您的母亲。”   程管家语气很淡,他淡淡地扯唇笑了,“我认识陆太太,可比您久多了。陆太太从小被娇养长大,没吃过什么苦,也一直都很享受众星捧月的状态,比起关注周围的人,她更在乎她自己,一旦有伤害到她和她身边的人的事情,她永远都会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   言喻的脸上也没有表情,程管家的意思很明显,他对当年周韵和当时的程家家主离婚事情表达不满。   陆衍不喜欢对长辈的事情评头论足,即便他知道,当年是陆承国插足了周韵和程家家主的婚姻,但是,一段婚姻的结束,不会只有一方的过错。   程管家抿了口茶水:“所以,那时候,当我看到漫天都是言小姐和秦律师的丑闻时,我就知道陆太太要做出选择了。”   陆衍的情绪未见起伏,眉目淡然,但慢慢的,隐隐约约有了几分冷然。   他那时候派了保镖和特助守在言喻的身边,他每天都会收到关于言喻的照片和消息,自然也知道言喻和秦让,他不是不生气的,但一是他没时间分神,二是他相信言喻不会做出婚内出轨的事情,所以他关心了言喻的身体状况后,只是简单地告诉了他妈妈,这个新闻是假消息,让她不要拿这个新闻去烦言喻。   陆衍的手指一点点收拢,他记得,那时候,他妈妈答应过他,会等他回来再处理这件事的。   程管家笑:“其实也怪不得陆太太,她自小是备受瞩目的千金大小姐,成年后就依照家长的安排,嫁入程家,后来,又嫁给陆承国,被陆承国捧在了手心疼,她在圈内也算是中心人物了。”程管家凉淡的眸光落在言喻身上,“可是,自从娶了言小姐后,她就备受周边姐妹们的嘲笑和讥讽,言小姐出身低,手段不入流,又常被小媒体瞎爆料。陆太太或许忍下了这些,但那一次不一样……”   “那一次,在所有不知情人士的眼里,言小姐给衍少爷戴绿帽了,这么多年来,陆太太对衍少爷的爱一点都不少,更何况,新闻里言小姐的行径不仅是给衍少爷难堪,更是让整个陆家丢尽脸面,包括陆承国和陆太太,据我所知,陆太太那段时间没少受到姐妹嘲笑和讥讽,她当年和陆承国出轨的事情,也都被拿来当做笑料。”   陆衍盯着程管家看,眸色平静,却让人毛骨悚然。   “谣言又四起,说,言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秦律师的。”   陆衍眼里的阴戾一下就浓郁了起来。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言喻觉得,她的心里除了有些空荡外,格外的平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甚至那些人也并不会相信,人们只会选择听自己想要听到的八卦,来满足自我虚无的内心。   阴谋论,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最恶心的论调。   “你们说,在这种情况下,陆太太为了陆家的名声,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程管家轻笑一声,浑厚的嗓音有些冷然,“陆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做了测试,测试的结果里,言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的确不是衍少爷的。”   这不长不短的一段话,活生生地将言喻的心往深海冰川中拖曳而去。   所以,周韵毫不犹豫地选择引产孩子,因为孩子不能在,在她看来,这个孩子是陆家和她的耻辱,只要留着,就是狠狠地打在陆家脸面上的巴掌。   至于周韵为什么不放过孩子,而是赶言喻走……   言喻想,或许是因为陆衍的交待吧,陆衍说过,他不会放她走的,如果她走了,周韵该怎么跟陆衍交待;又或许是因为,那个名声带有污点的孩子的存在就是耻辱,即便周韵放走言喻,让她偷偷生下孩子,一大一小突然消失在公众视野里,也只会让陆家更处在舆论漩涡之中。   在那样的情况下,周韵能想到的最好的保全方法,就只有牺牲言喻肚子的孩子了,但是,所有的秘辛丑闻都需要遮羞布。   所以,她带着言喻去引产的那一天,买通了医生,驱散了留在客厅里的所有佣人,只留下许颖夏,这样,她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对外界的大部分推卸责任,说是言喻不小心滚落楼梯,所以孩子没了。   而陆衍,不管是对言喻愧疚,还是失望,只要他同意和言喻离婚,周韵的理由就更充分了,她完全可以解释说,离婚的理由就是因为言喻没看好肚子里的孩子。   言喻的眼眸黑白清冷,寒气森凉,又仿佛看不到一丝人气。   她知道人心险恶,自小生长在孤儿院,成年后当了律师,几乎是将最恶的人都见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恶,在没有施加到自己的身上时,永远都不会感同身受。   豪门就是这样,繁华背后多的是腐朽,腐朽越深,表面越是繁华。   所以,周韵才会不顾她的死活,不顾肚子里孩子的死活,就只为了保住陆家的名声。   程管家将杯中的茶水喝完了,这才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对于豪门世家来说,名声的确很重要。”   陆衍英俊轮廓凝结着厚厚的冰一样,那一双漆黑不见光的眼眸里更是蒙上了厚厚的黑雾,让人隐隐心里发毛。   短短的十几分钟,他将那些线索串联在了一起,只觉得,一颗早已经冷硬的心,生生地被拖曳到了寒潭之中。   他太阳穴上,有青筋起伏,又隐没。   这几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陆疏木事件的真相,可是,在孕期的言喻状态不稳定,心情不舒服,而且,她并不喜欢他,她不想生下这个孩子,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她从楼梯上滚落下来,不管是意外还是故意,也都是他能想象到的。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是他妈妈,强迫言喻引产。   陆衍发紧的手指,缓缓地用力握紧,绷紧了手背上的条条分明的青筋。他脑海里的思绪乱成了一团,他的薄唇绷成了冷硬的直线,微微垂下眼睫毛,黑发在灯影下,有了阴影,模糊了他的神情。   *   这一个晚上,陆衍没有进卧室。   偌大的卧室里,只有言喻躺在了床上,她盖着被子,闭着眼,却是一夜无眠,思绪太多,扰乱得她无法安心睡觉。   一会是程管家的脸,他那样可恶,却也是他救下了陆疏木,但她知道程管家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早就告诉她陆疏木的存在了。   一会是周韵和许颖夏的脸,神情狰狞,让言喻恨得整个心脏都瑟瑟发疼。   一会又是陆衍的脸,陆衍没有错,陆衍是无辜的,那么错的是谁,错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本就不该掺和在一起,被所有人阻止的爱情婚姻不会幸福的,他对她没有信任,而她对他也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共同的特殊经历来建立。   而她和陆衍之间,很难很难有这样的信任。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可是,他们却因为两个孩子,又捆绑在了一起,言喻整个人仿佛落入了迷雾森林之中,雾气迷蒙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她深呼吸,翻了个身,将头埋入了枕头里。   *   陆衍的书房里,高大的书架旁边是光线昏黄又暗淡的落地灯,复古宽大的落地窗旁边,挺拔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他身上披着薄薄的黑色风衣,莫名的,透出了肃杀之气。   现在是伦敦时间凌晨12点,北京时间第二天早上8点,陆衍连夜委托了私家侦探,他在等结果。   最初的简单结果,在半个小时后,就发到了陆衍的手机里。   陆衍冷淡地盯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冷光投射在了他深邃的轮廓上,衬托得他很阴翳。   三年前,他将私立医院的医生、护士撤走,将家里的佣人换走,就是为了不让他们乱说言喻的闲话。   现在,私家侦探的消息却说——佣人倒都还在,只是佣人们案发当天都在别墅外,不知道情况;而知情的医生和护士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短时间内,无法找到他们。   陆衍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真相是什么,他大概也清楚了。   他的大掌一直摩挲着薄薄的手机,等到凌晨1点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拨出了电话,那边,是陆承国接听的电话。   陆承国似乎正在吃饭,他接听起电话的时候,放下了筷子,瓷碗轻轻地碰撞了下,他叫道:“阿衍,早上好。”   陆衍下颔骨绷得死死的,他喉结上下动着。   “爸,当年,妈和言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句话的尾音重重地落下,陆承国那一头刹那间就陷入了沉寂中,陆衍没有吭声,陆承国也没有。   两人的听筒里,安静得能听到电流的细微声。   尘埃落定。   半晌之后,陆承国的嗓音平静地响起:“阿衍,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妈妈对她做过的事情,已经感到后悔了。”   果然。   陆衍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他在查不到医生的去处时,就猜到了,当年的后续处理,绝不可能是他妈妈做的,因为他妈妈没有这样的本事。   陆承国似乎叹了口气:“你妈妈没跟我交待当年的事情,是我发现她在偷偷给医生转账,才去查的。”   “爸。”陆衍的嗓音是从喉咙间溢出的,带着艰涩和沙哑,“你查到了什么?”   “那个医生收了钱,所以也没告诉我什么,只是含糊地交待了,你妈妈撒谎了,其实是她强迫……言喻引产,医生听从了她的意见,给言喻引产了。”   后面的这一句话,陆承国都难以启齿,他声线绷得很紧很紧。   他这辈子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对于孩子,向来是喜欢的,年轻时,还会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不去靠近孩子,但老了之后,他对孩子是越来越心软了。他刚刚得知周韵做了这样的事情,怒火一下就燃烧到了他的脑袋上,但是,他这辈子都没对周韵真正发过怒气,他冷静了下来,慢慢地思考。   他是个商人,平衡利益情况,那时的局面已经被搅乱了,孩子没了,言喻也受了伤,一切于事无补,周韵那么害怕阿衍知道,他作为丈夫,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隐瞒。   虽然他的内心里,一直觉得对言喻愧疚。   但……不管怎么说,周韵是他的太太,是为了陆家好,是为了他陆承国的家好。   陆承国说:“你现在又跟言喻和好了?是我们欠她的,你好好待她,不要再负了言喻了。那些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对你妈妈提起了,她现在身体不好,经不得刺激。阿衍,最难忘,父母恩。”   陆衍胸口的石头重重地击在了心脏上,砸得有些血肉模糊的疼。   “你妈妈不喜欢言喻,我会好好做她的思想工作的,这一次,保护好言喻,别让她再受伤了。”   陆衍握紧了手机,硬壳咯得指骨疼痛。   陆承国继续道:“阿衍,你有想保护的太太,我也有,你妈妈做错了事情,我会教育她,也会让她改正,但这件事不该由你来做,也不该由言喻来做。”   他很少摆出这样的大家长姿态,上一次还是他强迫陆衍和言喻结婚的时候。   陆衍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字眼也没吐出。   许久之后,他只问了句:“爸,当年,那个医生你送到了哪里去?医生没告诉你,言喻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么?”   陆承国想到陆疏木,心脏就像是被丝线紧紧地缠绕,无法呼吸。   他回了句话:“没有,医生的去处我也不清楚,当年给了他一笔钱,他也没告诉我,孩子还活着。”   “知道了。”陆衍挂断了电话。   他乌黑的眉毛拧着,又慢慢地舒展开来,他面无表情,眸色冷然,医生去了哪里,又是被谁送走,孩子为什么会活下,这些小问题看似不重要,但他总觉得,有什么被程管家隐瞒着。   但唯一能确认的是。   当年的言喻,的确是被他妈妈强制引产的。   陆衍一想到这个,他的心脏就一阵阵寒凉,宛若被不知名的人狠狠地拿捏着,他的喉咙口如同被尖锐的玻璃渣刺痛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几年的他,有多么愚蠢。   这三年,不是只有他在痛苦,何况,他所谓的痛苦,还建立在了言喻的痛楚之上。   言喻是被迫的,他却一直以为她不肯生下陆疏木,还因为误以为她不肯生,重逢后,几次出言伤她,还阻止她和陆疏木相认,自以为是可以发泄和报复。   陆衍闭上了眼睛,几乎要融入在黑暗中的背影显得冷冽而落寞。   他和他的妈妈,是伤害言喻最深的人。   他的心里一点点地被后悔的情绪缠绕着,三年前,如果他再多花一份心思在言喻的身上,多关心一点言喻……不,三年前,他就不应该将言喻留在陆家待产,不应该留在他妈妈的身边,而这一次,他还要亲手将言喻带回他妈妈的身边……   他不敢想象,那段时间的言喻,遭受了什么样的痛楚,那样的痛楚又有多深刻。   一个怀孕的女人,被丈夫强制留在别墅里,几乎等于半囚禁,又被婆婆强制引产,以为腹中的孩子死了,又换来了丈夫的离婚。   陆衍忽然觉得有些隐约的害怕,他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言喻,该怎么挽回言喻,挽回了,又该怎么弥补?   因为,有一些伤害太深刻,一辈子都不会愈合。   他,真的是自作自受。   陆衍的喉结轻轻滚动,薄唇漾起了一丝讥讽的冷笑,三年前,言喻就对他没什么感情,经历过三年前的事,她一定早就对他没有任何的情感了。   他的心脏一点点地绞着,痛得麻木。   还真是自作自受。   *   许家。   许志刚的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时隔多年的彻查,格外难,他手里拿着的是那一年这家私人赞助的孤儿院收养的所有孩子,他一张张地看过去小孩子被收养时,录入的资料,这些孩子的年龄有的符合,有的不符合。   他的目光忽然微微定住,落在了一个名字上。   言喻。   ☆、092   许志刚想,言喻也是这家孤儿院长大的啊。   这家孤儿院的赞助人是程家,现在陆衍又是程家的家主,兜兜转转,言喻还是跟陆衍离不开关系。   许志刚眸光落在言喻的年龄上,比“夏夏”大了一岁。   他继续往后翻着,那一年收养的女孩子并不多,年龄合适的只有两个,他凝视着这两个女孩的名字,上面并没有照片,何况现在孩子们长大了,早就离开了孤儿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还要继续让人找这两个女孩现在的地方。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许志刚手上的动作微顿。   许颖夏甜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爸爸,您在吗?”   许志刚手上的动作不过停顿一瞬,下一秒,他一边应声,一边将手里的资料收了起来。   许志刚:“怎么了?”   许颖夏被宠了许久,她以前也不会等许志刚回话,就打开了书房门,她笑意盈盈的脸,在眸光落在许志刚收拢起来的那一叠资料的时候,笑意退散了一瞬间。   她深呼吸,微微垂眸,重新抬眼的时候,又是弯弯得似是月牙一样的眼睛,仿佛雪山上融化的清泉,干净透彻。   许志刚收好了东西,抬眸看她,看到许颖夏的笑脸,神态还是柔和的,不管怎么说,面前的夏夏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他亲手抱回来养大的,这么多年,父女之情还是有的。   “夏夏,怎么了?”   许颖夏走了进来,她手上端着一杯牛奶,身上穿着柔软的裙子,脚上踩着的拖鞋落地无声,整个人瘦弱纤细,看起来一副天然无害的样子。   “妈妈让我送牛奶给你。”   许志刚看了眼牛奶,眉眼平和,声音温润:“你妈妈呢?”   他说着,伸出手,接过了牛奶。   许颖夏笑着:“妈妈在楼下,我们今天去商场买东西了。”   许志刚眉眼更是柔和:“你妹妹去了吗?”   “没去,她今天还有通告呢。”   “你跟你妈妈今天买了什么?你妈妈上次是不是喜欢那个限量包,订到了吗?如果没到,你就找个时间去巴黎一趟,看看能不能帮你妈买到。”   许颖夏撒娇:“你就只给妈妈买吗?”   许志刚笑了笑:“又没钱了?”他说着,看了眼许颖夏。   许颖夏眼眸弯弯:“因为妈妈今天刷了我的卡啊,我说了要孝顺妈妈的。”   许志刚听到这话,心里一暖,他盯了盯许颖夏,没说什么。   只是感慨,夏夏,毕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又一直被自己的太太宠溺,虽然骄纵,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更是从来都没对自己的太太不好过。   “没钱,就刷爸爸的卡,记在我账上。”   “爸爸你真好。”许颖夏勾住了许志刚的手臂,两人一起往外走去,“爸爸,你先喝了牛奶,妈妈特地温的,喝完了,我们再过去,妈妈正在试衣服,她想让你看看衣服好不好看呢。”   “好。”   许志刚仰头,把温度适中的牛奶一口灌了下去,他的情绪未见起伏,喉结轻动。   这孩子最近变乖了,娇却不纵。   或许,她是害怕自己找到亲生的女儿,会赶走她吧。   许志刚倒是从来没想过赶走她,即便真正的夏夏回来了,他认不认回来,还要考虑太太的承受能力,他更害怕的是,他认了真正的夏夏回来,只会让整个家庭都变得尴尬,他太太或许更注重亲情,毕竟一个是她疼爱了二十多年、寄予了无限希望的女儿,一个是自小丢失的女儿。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夫妻俩对丢失的女儿,更多的是愧疚。   许颖夏看许志刚喝完了,就从许志刚的手中接过了牛奶,她递给一旁的佣人,然后拉着许志刚进了许母的衣帽间。   许母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头都没回,声音含笑:“夏夏,妈妈觉得今天买的这双高跟鞋,你穿也好看,明天咱们再去买两双,你、我还有冬儿一起穿,现在不是流行母女装吗?”   她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条珠宝项链,在白皙的脖颈处比划了下。   她眉眼爬上了笑意:“夏夏,我刚刚又试了下这条项链,觉得配饰是不是显得太年轻了些?”   “不会。”她没有听到许颖夏的声音,反而是含着浅淡笑意的男声,带着岁月润饰的浑厚。   许母转过身,许志刚动作自然地从她手上接过了项链,在她的脖子上,环绕了过去,慢条斯理地给她戴了上去。   结婚这么多年,许母还是会被许志刚的一些小细节感动。   许志刚笑,开腔:“好看,这条项链很衬你。”   许母转过身,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许颖夏也夸许母:“妈,是真的很好看,爸爸都说了,哪里会不好看?”   许母对着许颖夏娇嗔:“夏夏嘴巴真甜,是妈妈的小棉袄。”她看着许颖夏,笑意都流淌满了出来,“妈妈最开心的事,就是生了你,要是没有你,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颖夏走过去,抱住了许母,她声音软软:“所以啊,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妈妈的。”   许志刚看了许颖夏一眼:“你还要嫁人生子,哪里能一辈子跟在你妈妈身边。”   这话许母就不爱听了,她不满地看着许志刚:“夏夏怎么就不能一辈子陪着我了?我不会让夏夏远嫁的,她要嫁呢,就在本城找,等夏夏嫁人了,你看看他们新房附近有没有新房子,咱们也买在那儿,方便我常常去看夏夏。”   许母摸了摸夏夏的头发,感慨道:“也是你这孩子不听话,原先陆家的阿衍多好啊,又疼你,又知根知底,咱们两家住得也不远。”   许颖夏皱了皱鼻子,拉长了尾音,撒娇:“哎呀,你都原谅我了,咱们不说过去了。”   “好好好,不说了。”许母握着许颖夏的手,转眸去看许志刚,“对了,陆衍是不是要回国了?他现在还单身不?虽然,我舍不得夏夏当后妈,但是,夏夏这丫头这么多年一直没放下阿衍,他们两人兜兜转转,闹了这么久,重新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啊。”   许志刚闻言,拧起了眉头,他微微冷着脸,威严就不自觉散发。   “他们不适合,陆衍这次回来,是跟言喻一起的,夏夏的婚事,我会看着的,别再强迫她和陆衍在一起了。”   许母也拧眉,她想说什么。   许志刚抿直了唇线,拍板定案:“这件事不许再提起了,更何况,陆衍也不是当年的陆衍了,这三年来,他变化了很多,如果这次夏夏再让他不高兴了,难保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是忘了前几年他赶走夏夏的事情了?”   许母语气一噎,转眼又看到许颖夏的神态有些失落,她不高兴地嘟囔:“他能做出什么事情呀?他做人也不能忘本,当年咱们夏夏小时候救了他,长大后也救了他,做人要知恩图报的。”   “报恩又不是只有联姻的方式。”   许志刚说着,看向了许颖夏,他眼眸深邃冷冽了几分:“夏夏,爸爸公司有不少青年才俊,明天爸爸给你看看照片,你看哪个顺眼,爸爸就安排你们见见面,阿衍已经结过婚,你们也错过了,他不再适合你了。”   许颖夏笑意有些僵,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胸口却有些火气。   她手指慢慢地握着,闷闷地想,她就只配公司的青年才俊么?她想嫁入豪门。   就因为她不是亲生的,所以,她爸爸只愿意介绍普通的公司管理层给她?让她即便嫁人了,也无法脱离许家。   *   伦敦天亮了,初晨的阳光穿破了云层,但是整座城市还是雾霭蒙蒙,是白色的,空气是清新的。   这个古老又现代的都市,有皇家的奢华,也有乡野的春色。   古老的程宅也呈现了一天的繁忙,程管家很久没有再亲自操劳主人的起居了,但今天,他又穿上了管家服,亲手指导那些人为陆衍和言喻准备早餐。陆衍喝咖啡,也喝豆浆,但晨起他一般会先喝一杯黑咖啡,搭配波兰熏肠切片的黑麦面包;言喻以前喜欢喝豆浆和油条,经过了三年不知道有没有改变,程管家还准备了传统的英式早餐;程管家给陆疏木和小星星准备了草莓味牛奶,还有传统的西班牙点心油条,又叫吉事果。   除了程管家准备的,厨房的大厨还做了各式各样的各国早餐,毕竟,陆衍也有一段时间不在程宅,他不在程宅的时候,厨师们都没有大展厨艺的机会。   小星星和陆疏木牵着走,往楼下走来。   她看到长长的一桌子早餐甜点时,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佣人们第一次见到家里的小小姐,微笑着弯着眼睛,满怀爱意地看着她。   小星星笑容很甜,唇畔有着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她轻声地问:“疏木弟弟,你家里吃早饭,每天都这么多人吗?”   “嗯。”陆疏木点点头。   小星星:“比我在学校食堂的饭菜桌子的品种都多诶。”   陆疏木:“……嗯。”   程管家看到小星星,微微躬身,笑道:“早上好。”   小星星不怕生,好奇地过去握住了程管家的手,她有些小奶声:“管家爷爷,早上好。”   程管家垂眸,看了又看小星星握住他的手,唇畔笑意定住。   没过一会,陆衍也下来了,陆衍之后,就是言喻,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一前一后,没有交流和对话。   小星星坐在了椅子上,已经在喝牛奶,可爱的唇畔都是白色的牛奶泡沫,她笑眯眯的:“妈妈,叔叔,早上好。”   言喻坐在了小星星的旁边,陆衍坐在了陆疏木旁边。   小星星靠在了言喻的耳畔,轻声地问:“妈妈,弟弟的家里好多吃的。”   她以为自己说的很小声,但事实上,她旁边的佣人和程管家都听到了,言喻弯了弯唇:“是。”   小星星喜欢吃东西,厨师们在旁边站成了一排,小星星的勺子在逡巡着,不知道落在哪个盘子里的时候,她抬起眼眸,看了看厨师,就会对上厨师们期待渴望的眼神,于是,她干脆把大部分盘子的东西都试吃了过去,她满意地看到厨师们开心的眼神。   做厨师的,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自己的食物受到欢迎,他们不由得对这个小小姐产生了好感。   言喻不看陆衍,不代表陆衍不看言喻。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表情看似冷淡,眼底却波澜起伏,他的胸口有沉沉的石头积压着,难以喘气。   他绷着面孔的线条,漆黑的眼眸里,是难以言说的愧疚和痛楚。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嗓子眼里堵塞的都是玻璃渣,还未开口,就已经满腔铁锈的血腥气。   陆疏木敏感,他感觉到了两个大人之间的不对劲。   他抬眸,安静地看了看陆衍。   陆衍也跟随者他的视线,侧了侧眸子,看到陆疏木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这样强烈的庆幸,幸好陆疏木还在,如果不是陆疏木,如果陆疏木已经不在了,他心里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感觉——言喻一定不可能跟他有任何的交集了。   他心脏空荡荡的,有些挫败,他当年真是脸大,居然会觉得言喻喜欢他喜欢得不行,当年说过的那些话,现在就是一个个火辣辣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了他的心肺上。   陆衍手背的线条僵硬,胸腔里的火苗慢慢地燃烧着,起了势头。他第一次这样强烈地感觉到,有些父母打着爱的名义,却一直在做着伤害人的事情。他不敢想象,他妈妈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能狠下心,这样对待言喻。   真相已经解开了大半,他却紧张又害怕于剩下的真相。   他自嘲地勾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吃完饭,陆疏木邀请小星星却逛程宅,程宅很大,还有很多地方是专门为小孩子开辟的,陆衍让几个保镖跟在了身后。   陆疏木对着言喻道:“我们就去运动场。”   言喻笑了笑:“好。”   她蹲了下来,和陆疏木平视,眸光微闪,眼眶不知道为何,一下就热了起来,她不敢眨眼,就怕眼泪倏然落下。   她的眸光一寸寸地逡巡着陆疏木的五官,胸口一阵阵扯痛。   她忽然就伸出手,抱住了陆疏木,紧紧地,手上的力道一寸寸地加大。   陆疏木的身体有些僵硬,好一会,才慢慢地回抱住言喻。   言喻闭上了眼睛,睫毛翕动,她找回陆疏木是高兴的,但现在撕裂心扉的疼痛早已经掩盖过了所有的疼痛。   小星星原本的笑在看到妈妈难过的那一瞬间,慢慢地消失了。   她拧着眉头,紧抿着唇,瘪了瘪嘴,忽然有些难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跑过去,也抱住了言喻,带着哭腔喊道:“妈妈!”   言喻久久隐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下。   滴在了陆疏木露出的脖子皮肤上,他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下,紧紧地抿起了唇角,他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言喻的颈窝里。   小星星的手胡乱地擦着言喻的眼睛:“妈妈,你怎么了?不要哭,小星星不喜欢看到你哭……你不要哭好不好?……”   言喻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隐忍不住哽咽声。   陆衍站在一旁,长身玉立,脸色沉沉,眼眸漆黑,眼底旋风四起,火光席卷,他凝视着那紧紧拥抱着的三人。   而他的身影,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一道暗影,是孤独和落寞。   他不敢去打扰他们三个,就好像他们三个是一个世界,而他早已经被排除在了外面,他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陆衍让程管家下去了,佣人们也慢慢地撤退了,整个餐厅里,就只剩下了一家四口。   陆衍慢慢地蹲了下来,他伸手,把小星星抱到了自己的怀中,他漆黑的眼眸盯着小星星,专注又意味深长。   小星星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显得楚楚可怜。   她磕磕巴巴地说:“陆叔叔,你去安慰妈妈,妈妈哭了。”   陆衍喉结微动,菲薄的唇抿成了没有弧度的直线,他继续盯着小星星,很认真很认真地开口,嗓音是沙哑的:“小星星,你……还记不记得爸爸?”   “爸爸?”小星星揉眼睛的动作轻轻停顿,“不记得了。”   陆衍握紧了拳头,声音艰涩,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说起。   “你看,我们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   小星星抽噎着,眨眨眼,认真地对视上了陆衍的眼睛,她点了点头:“我知道,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啊,老师说,中国人的眼睛都是黑色的。”   陆衍良久无言,心脏的紧张快要超出负荷,冷静了一会,直接道:“我是你的爸爸,你忘记我了,对不对,可是,没关系,爸爸会慢慢地让你想起我。”   小孩子的记忆力很短的。   陆衍提醒她:“你记得以前爸爸给你一个手机吗?爸爸让你给我打电话,我们经常打电话的……”他还想说更多的事情,但说起来,才发现他和小星星之间的相处其实很短暂苍白,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再提的事情。   电话?   他一说起电话,小星星一下就想了起来,她知道她以前有个电话的,可是后来丢了,她就再也找不到爸爸了。   但是,陆叔叔突然说他是她的爸爸。   小星星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有些无措,身体僵硬。   陆叔叔……怎么会是爸爸?原来他的爸爸就是陆叔叔……她觉得自己有点失望,又觉得自己有点开心。   她记得……妈妈以前和爸爸在一起不开心的。   小星星原本抱着陆衍的手,忽然就往后缩了点:“陆叔叔,我……我不知道你是爸爸,我要问问妈妈。”   说实在,小星星的反应在陆衍的意料之外。   因为小星星天真又善良,还很温暖,陆衍一直以为她会很快接受他是爸爸的事实,甚至她应该是个会给他暖心反应的女儿。   但没想到,小星星退缩了。   陆衍从来没有这样清醒地意识到,他有多失败。   言喻听到了陆衍和小星星的对话,她抱着陆疏木,久久也不肯松开手,她不知道,当她告诉陆疏木他们的关系时,陆疏木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沉默着,刚想开口,但陆疏木有些闷闷的嗓音先响了起来:“我知道,你是我的妈妈。”   言喻只觉得,思绪忽然一下就断裂了,沉沉的思海中有什么,炸开了花,让她无法思考,无法回应,这是她想了千千万万遍,都没有想过的可能性。   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快要无法承受。   是谁紧紧地遏住她的喉咙,让她难以呼吸。   陆疏木仿佛猜测到了她的疑问,直接回答道:“不是爸爸告诉我的,我自己知道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没有说,言喻也无法猜到。   但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听陆疏木的语气,似乎没有一点点的怨言,也没有丝毫的不满。   言喻握着陆疏木的肩膀,让他稍稍和自己拉开了点距离,她细细地盯着他的神态,仿佛失去了语言的组织能力,她只能重复地问:“你知道我是你的妈妈?”   “嗯。”他黑眼睛纯粹如雪水。   “……你不怪我么?”   陆疏木闻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摇了头,他轻轻说:“怪,可是我更想要妈妈。”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将两个大人的心,往深渊中拖曳了下去。   言喻胸腔里,盈了酸涩的水,浓度渐深,腐蚀着早已经腐烂的伤口。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陆疏木抿着嘴角,眼圈也红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浮现了一点点的红血丝。   言喻胸腔里的恨,在慢慢地往顶峰攀爬。   如果不是周韵,如果不是程管家,如果不是陆衍,如果不是她……陆疏木和她就不会被迫分开三年。   她原本并不想回国,但是,她的睫毛翕动着,眼底有寒意。   凭什么,那些人做错了事情,还能安逸地生活呢?   ☆、093   陆疏木心思细腻,敏感,他很难过,但也很快就调整好状态,他的手轻轻地给言喻擦掉了眼泪,他很少跟人有肢体接触,但言喻不一样,言喻是他的妈妈,她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   陆疏木朝着她看,靠近了点,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言喻回过神,眼前有些模糊地盯着他看,心脏被他一下就攫获住了,汹涌不绝的母爱包裹住了她。   她破涕为笑,也回了他一个吻。   等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后,哭的人变成了小星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妈妈和陆疏木拥抱的样子,忽然心里就酸酸胀胀的,一阵无法言说的难过袭击了她,她“哇”一声,鼻子一酸,就哭得更惨,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无法控制。   她一边啜泣,一边落泪,大大的水润的眼睛就盯着言喻看,盈满了委屈。   这是她的妈妈,不是陆疏木的妈妈。   她不要妈妈被陆疏木抢走。   她跑到言喻身边,紧紧地贴着言喻,看到陆疏木抱着言喻的手,她撇撇嘴,不高兴地一根根地掰开了陆疏木的手指,她断断续续地说:“这是我妈妈。”   小星星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这几年来,妈妈都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要跟别人分享,虽然她知道分享是美德,但是妈妈不一样……   陆疏木难得也倔,小星星掰开他的手,他就又重新握住言喻。   两个孩子暗自较劲,谁也不肯离开言喻。   陆疏木嘴唇抿得很直很直,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说,小星星眼泪落得更多,她很委屈:“你这个坏弟弟,这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是我的妈妈。”沉默了一会,陆疏木难得不肯退让,平静地道。   言喻连忙将两个孩子都搂入了怀抱之中,小星星和陆疏木都是她的心肝宝贝,两个孩子趴在了言喻的怀中,立马就搂住了她的脖子,两人都怕被言喻扔下。   但言喻没办法将两个孩子都抱起。   陆衍从后面扶起了言喻,也就是他把言喻连带着孩子都扶了起来,言喻站稳了,就挣脱开了陆衍的手,她看都没看陆衍,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陆疏木听话,所以她并不是很担心。   言喻温柔地看着小星星,抽出纸巾,轻轻地为小星星抹去了眼泪,小星星哭得她心都快要碎了,言喻说:“宝贝,别哭了,好不好?你听妈妈说,妈妈很爱你。”   小星星打断她的话,她抽泣着,可怜巴巴:“如果你有了疏木弟弟,还会一样爱我吗?”   “当然。”   “真的吗?”   “真的,有了疏木弟弟后,你得到的爱会更多,疏木会爱你,你爸爸……也会爱你。”   小星星红通通的兔子眼看了看陆衍,又看了看陆疏木:“陆叔叔是我的爸爸吗?疏木弟弟是你和爸爸生的吗?”   “嗯。”言喻淡淡地笑了笑,“疏木是你的弟弟。”   在一旁的陆衍手指蜷曲了下,他很明白,言喻故意在模糊忽略掉他是小星星爸爸的事实。   小星星安静了一会,她还在默默掉眼泪,就是委屈,比起爸爸和弟弟,她更想要妈妈,可是她在得到爸爸和弟弟的爱的时候,就会失去妈妈的爱。   言喻怎么哄劝,她都听不进去,她哭起来的样子也不让人心烦,就是悄无声息地,低着头,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陆衍看得抿起了唇,英俊的眉头拧着,他心疼得不行,刚想抱起小星星。   忽然就有一只小手碰到了碰小星星的脸上,轻柔地抹掉了她的眼泪。   小星星怔怔地抬起眼睛,看到陆疏木漆黑黑的眼睛。   陆疏木终究还是退让了:“你别哭了,你如果不想让妈妈爱我,就不爱,我会爱你的,小星星。”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他才是哥哥一样。   小星星觉得有些羞愧,她的眼泪慢慢地停住了,但是紧紧地抱住言喻,带着占有欲,一个独霸,陆疏木只能退离了言喻的怀抱。   小星星把头埋入妈妈的脖颈间,拿着后背和屁股对着陆衍和陆疏木,她闷闷道:“疏木弟弟,陆叔叔给你,我不要爸爸了。”   “我也不要。”   陆疏木回答得很快。   陆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喉咙被湿润的棉花重重地堵塞,他胸口起伏。   小星星也不再跟陆疏木说话了。   陆疏木显然很失落,他抿着小嘴,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言喻空出一只手,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用眼神示意:她闹脾气,等会就好了。   陆疏木点点头,不吵也不闹。   小星星一直被言喻宠着,但并不溺爱,她趴在言喻的肩膀上,冷静了一会儿之后,就感觉到隐隐的愧疚了,她有些不安,爬起来,转眸,盯着陆疏木。   陆疏木微微垂着浓密纤长的睫毛,皮肤白净,额发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依稀地感受到他的落寞。   小星星小拳头握紧了下,又松开,她记得陆疏木对她很好的,他还把他的画送给她,而且没有爸爸不可怜,没有妈妈很可怜的,这样想,疏木弟弟比她可怜的。   小星星眨眨眼,小手纠结着。   其实他们俩都很可怜,一个没跟爸爸生活,一个没跟妈妈生活……她是不是不应该计较的,他们两个分享一下,他们就都有爸爸和妈妈了。   小星星无措地抬眸看言喻,言喻正笑着看她,眼里带着鼓励。   小星星鼓了鼓两腮,重新低下头,闷闷道:“对不起,疏木弟弟,妈妈分给你一半,你……你别难过了。”   陆疏木黑眼睛一亮,他白皙的脸蛋慢慢地红了,是兴奋的,也是害羞的,他看到小星星给他让了点位置,紧绷着身体,也重新抱住了言喻。   然后,他对小星星道:“那……你也别难过了,爸爸我不要,我把爸爸送给你。”   言喻哭笑不得。   陆衍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蜷缩起又松开,他眼角眉梢含着嗤笑——不是应该说分你一半么?怎么就成了“爸爸我不要,我把爸爸送给你”?   *   陆衍把程家的事情交代好,几人很快就能回去了。   这几天,他和言喻几乎没有对话,如果有说话,也都是一问一答,有事说事。   陆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程管家戴着白手套的手里端着茶,他笑着看陆衍,把花茶递给了陆衍。   陆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松了松领结:“程管家,我不在的时候,程宅就交给您了,程氏集团就不劳您费心。”   程管家笑得很深,似是感慨:“衍少爷,您终于有了家主的样子。”   这样的笑容很让陆衍厌烦,程管家大概一辈子就在致力于培养出最有利于程家发展的继承人,他把陆衍当做了养成游戏的一环,或者说就是一个他创造的作品,而现在的陆衍已经离他设想中的家主越来越像了,所以,他才会表现出满意。   陆衍面无表情,不打算理会程管家。   程管家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衍少爷,当年辞少爷也是跟你一样的,不过,现在你的手段远远比不上他,他比你厉害多了,也比你狠心多了。”   “衍少爷,你不太记得辞少爷了吧,自然也不记得你们相处过,你还记得多年前在美国遭遇的那场枪战么?”   枪战?   陆衍的记忆里没有关于枪战的任何情节,他只是出过车祸,他垂下眼睫毛,也就是那一次,他重遇了许颖夏。   夏夏救了他。   然后,他醒来,就开始追求她。   更何况,陆衍的整个记忆画面并没有断层,他记得每一年大致发生的事情,没有空缺。   程管家声音很慢:“其实,你跟辞少爷是很像的,小时候我就知道了,只不过,辞少爷比你会掩藏,你们兄弟俩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和,明明互相厌恶,却又爱纠缠在一起。”   陆衍的脚步停顿住,他听到程辞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听下去,这些记忆太过久远,何况,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随周韵离开程家,怎么会跟程辞相处?   “是辞少爷去找你的,他想见到陆太太,我答应他,只要他每次达到我和家主的要求,我就准许他去中国一趟,每一次你们的见面,我都在暗中跟着,你们还经常互相换身份,轮流在程家和陆家待着。”程管家轻轻笑,“小时候你们长得更像,但是我和家主都能分辨出,哪个是辞少爷,哪个是衍少爷。”   陆衍黑眸幽深,绷着一张脸,静静地听着程管家的话。   “而且,只要你们俩互换身份的时候,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陷害抹黑对方,比如,当辞少爷留在陆家的时候,他就会在差不多你们要换回来的时候,想尽办法在学校或者家里打架闹事,然后等你换回来的时候,就会挨陆承国的打;比如有一次,你在程家快离开的时候,就故意在宴会上出丑,那一次,虽然家主知道闹事的是你,但还是将辞少爷打得皮开肉绽。”   陆衍拧着眉头,他对程辞的记忆真的很模糊,程管家说的这些事情,他听起来就像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你们越来越大,你们的矛盾也越来越严重,但更多的是辞少爷对你的敌意,他喜欢占有你真正喜欢的东西。”   陆衍转过身,盯着程管家,他的表情阴沉,在这样的光影下,有些吓人,语气却是冷静的:“枪战是什么?”   对于程管家的话,他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只是让程管家将那些事情讲述清楚而已。   程管家缓慢道:“有人想除掉辞少爷,辞少爷明明知道结果,却约了你去,他想让你当替身,其实长大后你们长相的区别还是挺大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许是因为另外的原因,最终意外去世的人是辞少爷。”   “辞少爷的身上有中枪痕迹,对外宣称一律是意外车祸。”   陆衍眉头紧紧地锁着,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抬步离开,进了卧室。   言喻还是跟前几天一样,早已经躺着睡着了,陆衍攥紧了拳头,他不知道程管家为什么突然说起了程辞,关于他今晚讲的这些事情,他没有任何的记忆。   陆衍面无表情,躺进了被窝里,他从后面,轻轻地贴在了言喻的后背上,抱住了她,他垂眸盯着她的侧脸,眼神却渐渐深,又像是有些走神。   他闭上眼睛,浮浮沉沉间,耳畔隐约听到了两个声音在争执,眼前模模糊糊还出现了两个男人在对峙。   一个声音温和,含着笑意,缓慢地道:“陆衍,真有意思,你想抢我的位置,我越来越想跟你玩了。”   一个声音慢慢地回他:“程辞,你也开始走心了?听说,你喜欢上一个学生了,不知道那个学生会是谁?”   再然后,就是第一个声音再次响起,全然失去了温和,只余下了令人心惊肉跳的阴森:“陆衍,你敢动她,我就会让你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   陆衍猛然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天已经亮了,方才的两个声音,是梦,却梦得很真实,双胞胎之间,是会有感应的,但他对程辞的确没有什么记忆。   言喻还没醒,睫毛浓密纤长,睡姿有些不安,蜷曲着。   陆衍盯着言喻的脸孔,想着,他本来就猜到,程辞不可能是外界呈现的那样温和的模样,在这样的程家长大,有哪个人,会是单纯温和的,只不过,程辞擅于将自己的丑恶面掩藏起来罢了,他在言喻面前,或许就是一个简单的爱她的男人。   陆衍胸口有些闷。   他揽过了言喻,吻住了言喻的额头。   嫉妒如同蚂蚁,啃食着他的心脏,疼得几乎要发疯。   他又想,但是程辞已经死了,不管过往是怎么样,他都无法再和言喻在一起,那都是过去了。   程管家说的那些事,也并不重要,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   言喻睁开眼,看到自己在陆衍的怀中,她没有什么表情,推开了陆衍,说:“热。”   现在的天气的确越变越热了。   陆衍倒是笑了,没有因为她的冷脸而生气,脾气挺好:“等会你再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晚上的飞机,回国。”   言喻淡淡道:“回国之后,我不去陆宅。”   陆衍突然变得很好说话:“好,不去也好。”   他眉心微微皱,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让言喻和他妈妈相处,他黑眸闪过一丝暗光,是疲惫,也是愧疚。   言喻从床上起来,陆衍也下了床,他看着言喻的背影,眉心跳了又跳,他淡淡地问道:“言喻,你在计划着什么?”   言喻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妈妈过分了点。”   陆衍抿直了唇线,胸口沉了又沉,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一个是他的妈妈,一个是他孩子的妈妈。   天底下最难的难题之一。   *   中午的时候,言喻收到了秦让的短信。   秦让才知道她要回国的事情,约她出来见个面,陆衍去了公司处理最后的事务,言喻让家里的佣人看好两个孩子,她开了程家的车子,去了市中心。   两人在老地方咖啡厅见面了。   言喻走进咖啡厅,远远的,就看到了秦让的身影,他穿着黑色西装,搭配白色的衬衫,正低头选咖啡。   言喻坐在了他的对面,笑:“秦让。”   秦让抬起头,笑意温和:“你来了。”   秦让了解言喻的口味,直接帮言喻选了,等到咖啡上来后,他慢条斯理地问:“你要回国了?回国去工作?”   “嗯。”言喻不想解释太多。   秦让也没问,两人就七七八八地说一些法律上的事情,比如最近的案子,还间夹着秦南风的趣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言喻就是觉得,秦让生气了,而他一直在压抑着他的火气,脸上有的就只有温和的笑。   言喻仿佛闻到了酒气:“秦让,你喝酒了?”   秦让笑了笑:“嗯,喝了点,不多。”   言喻:“今天应酬了吗?喝完酒,你还直接喝咖啡,太伤胃了,应该喝个茶水解解酒。”她说着,叫来了服务生,但这里是英国,只有花茶。   服务生很快就上了花茶,言喻笑:“你喝花茶吧,咖啡我帮你喝了,将就点。”   秦让眼尾的笑意更深。   在咖啡厅聊了半个多小时后,言喻抬手看了下手表:“晚上的飞机,时间差不多了,还得回去收拾,我们下次见面再聊。”   “好。”   “你喝酒了,别开车了,我帮你找个代驾。”   两人的车子都停在了地下停车场,言喻按了车钥匙,微微弯腰,打开车门,秦让忽然在她身后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忽然就被他整个紧紧地攥住了,疼得她下意识地拧眉。   她的后背撞在了车门上,抬眸,就看到秦让灼灼的目光,明显有着不清醒的醉意,但她却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   她说:“秦让,你干嘛呢,松开我。”   秦让的呼吸有些重,他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他带着轻的几乎闻不到的酒气,迫近了言喻,他的五官一点点地在言喻的面前放大。   这样的秦让有些陌生。   言喻深呼吸,强迫自己看他,她在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深深的寂寥,那样的寂寥和失望,让她的心尖一颤。   “你和陆衍重新在一起了?”   秦让的嗓音很平静,有些淡然。   言喻不想留有余地,她说:“对,陆疏木是我的儿子。”   这一句话就够了。   秦让抿紧了唇,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他不知道是在思考陆疏木是不是言喻的儿子,还是在思考其他,过了好一会,他说:“陆疏木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就因为这个,你决定原谅陆衍了?”   他语气明明很平淡,言喻却从中听出了似有若无的讥讽,周围的气氛,让人觉得隐约的窒息。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想说什么,秦让闭了闭眼,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一派平静,他笑了笑,松开了言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退了一步,看了看言喻,轻笑了笑:“代驾来了,你回去吧,下次再见,阿喻。”   他已经率先坐进了副驾驶座里,等着代驾到来,从言喻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秦让冷漠的侧脸,这样的他,总让她觉得他很伤心。   但他们本来就不适合,何况,或许就是她想太多了,秦让也许就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比普通朋友好一些的朋友。   程氏集团的总部大楼里,陆衍正在看保镖传来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言喻,他安排了保镖保护言喻的安全,其次要让保镖汇集她一天所做的事情。   当他看到秦让拽住言喻的手腕,将她按在了车门上的那一瞬间,眸色有些冷然,他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俊脸一点点地沉下去。   这三年,言喻是和秦让在一起。   秦让什么想法,他作为男人再清楚不过了。   陆衍问保镖:“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保镖回话:“夫人主动去见他的,或许是告别。”   告别。   陆衍现在一点都不想让秦让靠近言喻。   *   希斯罗机场,陆衍一家四口登上了飞机,他不想惹来麻烦,包了头等舱的所有位置,小星星这孩子好骗,现在已经跟陆衍的关系变得很好了。   还在候机,小星星坐在了陆衍的腿上。   陆衍摸着她的头发,机舱里的灯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很温柔,他是真的很疼爱小星星。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小星星在飞机上一直吃着小零食,她要看动画片,飞机上的电视并没有她想看的那部动画片,她就鼓了鼓两腮,陆衍就给她开了卫星航行WiFi,她趴在陆衍的胸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看,不过,没过一会,就困得睡着了:“爸爸,我困了。”   她蜷曲着睡觉的样子,就像一只让人心疼的小花猫。   陆衍弯了弯唇,心里柔软成湖水。   陆疏木上飞机后,看了会书籍,言喻哄他看了会电影,也让他去睡觉了,她给陆疏木盖了盖被子,侧目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陆衍正在给小星星盖毛毯。   他所有的原则,似乎在遇到小星星的时候,就都没了,人也柔软了许多。   陆衍注意到了言喻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言喻的眸光很淡,没有什么感情。   陆衍说:“我疼她,是因为你,她是另一个你。”   言喻没有什么反应,她收回视线,戴上了眼罩,也躺下,开始睡觉,陆衍也没生气,他唇畔笑意浅浅,空姐礼貌地询问了他的意见,然后伸手关掉了机舱内的亮灯,进入了睡眠模式。   ☆、094   许家。   许志刚早早地起床,去公司开会,院子里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远,许颖夏稍稍往院子里,似有若无地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的呼吸重了一瞬间,又慢慢地平息。   富太太和千金大小姐每日的行程也都很满,不过都是一些邀约,比如时不时去做个美容,去个海岛游玩,再聚一聚打打麻将。   许母换好了裙子,从楼上下来,她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下来:“夏夏,你衣服换好了吗?周太约我们去做SPA,听说新来的一种西班牙进口仪器,等做完SPA,今晚周太还组了个宴会,妈妈下午带你去取定制的裙子,顺便你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限量包。”她笑着,已经走到了一层,扬了扬手里的黑卡,“你爸爸的卡都在我手里呢,我也好久没见到冬儿了,下午顺便带东西去探冬儿的班,她在娱乐圈那么辛苦,你爸爸还不肯让她走后门,你爸爸这人,就是假清高。”   许母气质温婉,看起来就很柔和,就是一个南方水乡养的女孩,嫁给许志刚后,生活美满,夫妻恩爱,两个女儿也都娇俏可人,她的心态一直都很平和。   许颖夏回过神,闻言,抬眸看着许母,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就咬了下唇,眸光微动:“爸爸已经去公司了,妈,我上楼换个裙子。”   许母打量了下许颖夏的裙子,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夏夏爱漂亮,也不是不可以,她笑着:“好,妈妈等你。”   许颖夏上了二楼,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毛毯又长又柔软,落地没有声音,又让人觉得很舒服,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停顿在了许志刚的书房门前。   她没有犹豫,打开门,推了进去。   许志刚爱太太,也爱这个家庭,他对于这个家没有什么防备,书房里门一般不会锁上,但是以前的时候,家里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地闯入他的书房,他的一家之主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许颖夏进许志刚的书房,明显是有目的,她直接走到了许志刚的书桌旁,动作又轻又快地打开了抽屉,她的手心濡湿,后背因为紧张,冷汗涔涔。   她抿紧了唇,要打开下一个抽屉的时候,发现抽屉已经上了锁。   她又试了几个抽屉,发现都是打不开的。   里面存放的应该是许志刚认为的重要文件。   许颖夏笑了笑,有些讥嘲,所以,那个寻找亲生女儿的文件,对于他来说,也很重要了?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许颖夏觉得有些难受,明明就是他抱了她回来的,她明明那么爱他们,可是为什么,她的爸爸却要寻找他的亲生女儿,是她不够好么?他难道不知道,他寻找亲生女儿的行为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么?   许颖夏深呼吸,克制着手指因为愤怒的颤抖,她转眸看到了许志刚的电脑,电脑并没有关机,她鬼使神差地,就点开了屏幕。   屏幕亮了起来。   有密码,但许志刚的密码比较好猜,许颖夏颤抖着指尖,试了几个,很快就试出来了,密码就是许志刚和许母的结婚纪念日。   许颖夏点击开了许多文件,一个个搜索下去,终于,她的手指顿住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件夹,命名是:孤儿院。   她点开,短短的一秒内,心脏高高地悬在了她的嗓子眼,她的呼吸绵长了起来。   文件夹里有好多个名字命名的文档,许颖夏一个个点开,看了过去,她握着鼠标的手指越来越紧绷,有两个星标文件,许颖夏冷笑了下,这两个人的年龄都和她一样,也就是,这两个人是许志刚重点调查的对象。   但关于这两个人的信息也不多,许志刚应该也还正在调查当中。   许颖夏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她爸爸真的还不肯放弃,还在调查,她想,她得想个办法让她爸爸无法找到这两个人。   她刚想关上文件夹,忽然又看到了言喻的名字。   还有一个关于言喻的信息调查,许颖夏深呼吸,后背忽然冒出了凉气,言喻也是这个孤儿院的。   怎么都是言喻,怎么都和言喻有关,为什么她这辈子就和言喻扯不开关系。   她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身体的深处生出了红色的火焰,她真的不甘心,当年她被言喻摆了一道,被言喻欺骗,言喻借着她的手,生下了陆衍的孩子,趁机嫁入了陆家,夺走了陆衍。   这就算了,偏偏三年前,言喻还知道了她不是许志刚孩子的事情,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   言喻如果走了也就算了,现在却偏偏要回来。   言喻回来了之后,会继续帮着许志刚调查么?   更或者……   许颖夏生出的恐慌在身体的血液里流窜着,她攥紧了手指,心脏慢慢地缩着,屏住了呼吸,点开了关于言喻的文档。   她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文档上的每一个字眼,细细地看,认真地看。   直到看完了,她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但心底深处的不安却一点都没有消散,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言喻的年龄比她大了一岁,有可能是登记错的,有可能言喻就是这个年龄,至少在年龄这一点上,她就先被许志刚排除了。   但许颖夏想,言喻应该不会是当年丢失的真正的许家女儿。   更何况,相比孤儿院其他人的资料,言喻的资料完整了很多,她进入孤儿院的日期并不是陆衍被绑架时的日期,甚至在她遇到程辞之后,程辞还帮她找过亲生父母,但她的亲生父母重男轻女,丢弃言喻,只是为了再生一个儿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程辞才隐瞒下了他找到言喻亲生父母的消息,反而告诉言喻她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   许颖夏的眸光重新落在了言喻的资料上。   言喻的所有信息里,唯一和许家丢失的女儿能对应上的,也就只有血型了,但是,许家的血型又不特殊,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这种血型。   血型不能代表什么。   不过……只有做到百分百排除,许颖夏才会安心。   她要找机会,验一验言喻和许志刚的DNA。   许颖夏眼底浮冰沉沉,她抿直了唇线,明明整张漂亮的脸都露在了光线中,却让人觉得有些淡淡的阴森。   想到这里,许颖夏关掉了文件,将电脑恢复了刚刚的模样,走出了书房,书房外并没有人。   她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随意地换了条裙子,背上了新买的限量包,搭配尖头鞋,露出娇俏的笑容,才在楼梯上,她就甜甜地喊:“妈妈,我这样搭配好看吗?”   许母抬眸,眼睛一亮。   夏夏一直都皮肤白皙,看起来娇俏又温婉的,许母很满意,夸赞她:“漂亮,你怎么不戴那条项链,脖子空空的,感觉少了点什么。”   许颖夏走到许母的身边,亲昵地勾起了许母的手臂。   院子里已经有车子在等候了,一身黑西装的司机为两人躬身打开了车门,许颖夏扶着许母,让许母先上车,然后她对着司机弯了弯眉眼:“辛苦你久等了,抱歉,下次我会快一点的哦。”   司机刚上岗不久,听许颖夏这样说,心里一暖,觉得浑身都是干劲,许家大小姐果然温软又脾气好,连忙恭敬地道:“不辛苦,这是我的工作。”   许母温柔地摸了摸许颖夏的手背,她嗔道:“你这孩子就是脾气太好,才会一直被人欺负到头上,要是你强硬点,阿衍那孩子也不会这么多年对你爱理不理的,有时候,女人就是要有点脾气。”   许颖夏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靠在了许母的肩头,过了会,她眉心微动,忽然提议道:“妈妈,阿衍要回来了,我们先不去找冬儿了,我们去接机吧。”   许母笑意更深,只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有疼爱她的丈夫,有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有富足的生活,现在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能守住这样的幸福,她不允许有人来破坏他们许家的幸福!   *   长途飞行向来让人劳累。   言喻下了飞机,觉得周身有些腰酸背疼的,机场的空调温度还算舒适,陆衍侧眸瞥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陆疏木,淡声道:“我来吧。”   陆疏木原本就只是被言喻牵着,他一直都是自己走,只是现在换成了陆衍牵着他。   小星星已经坐在了陆衍的手臂上,趴在她的肩头。   她睡眼朦胧,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陆衍给她拿了件毛毯,披盖在了她的身上,她头上还戴着一顶花边太阳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她胖胖的手臂环着陆衍的脖子,迷迷糊糊地问:“爸爸,到了吗?”   陆衍声音很轻,像是怕弄醒她:“嗯,已经到了机场了,等会就到家了。”   陆衍的助理和保镖紧紧地跟在一家四口后面,走到大厅,有人忽然喊了陆衍的名字,是许颖夏。   言喻戴着黑超墨镜,鸭舌帽压得有些低,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但皮肤白皙素净,她听到许颖夏的声音,明明隔了这么多年没听到,却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   许颖夏、许母和周韵就在机场等着陆衍出来,周韵穿着修身的丝绒旗袍,身材保养得很好,她白嫩的手腕上搭配着祖母绿的玉镯。   许颖夏声音甜美,走到了陆衍的面前,但很识趣地跟陆衍保持着距离,她抬眸,看陆衍的眼神里,那些爱意早已经被压抑住:“阿衍,你回来了。”   她说着,看了看陆衍怀中小星星的背,有礼貌地压低了嗓音:“小星星睡着了?”   陆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眸光从许颖夏的身上淡淡地扫过,大约是因为小星星在睡觉,他声音沙哑温润:“嗯。”   他也没问许颖夏怎么来了,事实上,陆衍也没让周韵来接他,他视线看向了周韵,脸色倒不是很好,看到周韵,他就会想起她强制言喻引产。   女人才是对女人最狠的。   周韵的脸色其实有些苍白,因为她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生病,但看到陆衍的时候,她全身心都笼在了陆衍的身上,她自认为对陆衍的爱,谁也比不上,他从小就被她养在了身边,又是她和承国一起注入了无限爱意的婚姻结晶。   周韵想着,也走到了陆衍的面前,她笑了笑,眼眶还是有些红,她太久没见到儿子了。   “阿衍,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陆衍唇畔笑容很淡,他到底没对周韵摆出冷脸,他转脸看着言喻,松开牵着陆疏木的手,伸手揽住了言喻的腰,打招呼:“妈,许伯母。”   许母笑容温和,她方才已经听周韵说了陆衍和言喻又重新在一起的事情,也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陆衍和言喻的孩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志刚说的对,阿衍现在已经不适合夏夏了,可怜她家的傻夏夏,现在还痴心相付,她眸光微闪,她必须帮夏夏物色好男人了。   许母看陆衍又是抱孩子,又是牵孩子的,而言喻却又不提行李,又不抱孩子,心里又是叹气——周韵说得对,阿衍的媳妇根本对他和孩子没有爱,可是他们俩也是天定的孽缘,兜兜转转三年又纠缠在一起了。   许母说:“先上车吧,上车再好好聊。”   到了车上,言喻摘下了帽子,她倒是一点都不瑟缩,大大方方,但也没说什么,她看了下,两个孩子跟着陆衍很好,也就没再管。   车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所有人都在露出勉强的笑容。   许颖夏想表现好,所以脸上一直都挂着温柔的腼腆的笑容,周韵很久没见到言喻,想给言喻下马威,又怕被陆衍讨厌,更何况,她不知道陆衍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想的,所以唇畔的笑容也是很和善;至于许母,她对言喻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所以笑容就很生疏。   周韵想对陆衍说什么,陆衍语气平静,淡淡地打断她:“妈,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会,等到了家里,我再叫你。”   周韵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上不来,也出不去。   她盯着陆衍看,陆衍却已经低下了头,墨色的头发散落在他的眼前,如同薄薄的雾气朦在了他的脸上。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却让周韵觉得有些害怕。   陆衍在程家的这三年,让他的身上不自觉地沾染上了程家的气息,让她讨厌、让她崩溃的程家气息——嘴角含笑,眼里带刀,看似温和慈悲,却是真正的无情。   周韵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起来。   她不喜欢程辞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两个孩子都是她生的,按理说,她会一样喜欢这两个孩子。   但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的探视里,她都在程辞的身上感觉到了让她厌恶又害怕的气息。   程辞太像程家家主了。   那个男人没有心,他会照顾你,会对你温柔,但他不会爱你,而周边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很爱你,而他甚至在利益逼迫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温柔地将刀插进你的胸膛里。   程辞也是。   他每次见到周韵的时候,英俊的脸上都挂着笑容,眉目似画,气质温和,仿佛他根本就不介意她这么多年都不在他身边,也会温和地喊她:“妈妈。”   但只有看到程辞的眼睛时,她才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程辞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现在,她的阿衍也变成了这样了么?   阿衍怎么对言喻她不管,她只害怕,阿衍会变得没有心,变得不把她放在眼里,变得即便他离她这么近,却让她觉得他们之间隔得越发远了。   周韵移开了视线,却转眼又对上了言喻的瞳仁,她琥珀色的瞳仁更是平静,这种平静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平静。   周韵身体微微一颤。   这一次言喻回来,是要做什么?   汽车缓缓地驶入了陆家老宅,陆氏集团的事务很多,即便陆衍回国,陆承国也没时间来接他,所以这时候的陆家老宅里并没有主人在。   周韵、许颖夏和许母下了车,陆衍笔直修长的腿也踩在了地上,言喻和两个孩子却没有下车,陆衍身上做工考究的西装,在经历了漫长的飞行,也没有弄得多皱,依旧笔挺。   他看着三人,淡淡道:“妈,之前我们住的公寓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所以,我们还是住在那个公寓里。”   周韵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你不住在家里?”   陆衍声音淡漠:“嗯。”   周韵深呼吸,拧紧了眉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住在家里?”不等陆衍回答,周韵就继续道:“是不是言喻的想法,阿衍,你是男人,你不能被女人牵着走啊,这样,如果是言喻的想法,你让她下来,我跟她说清楚,她今天见到我,不打招呼就算了,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态度?”   陆衍不动声色地说:“妈,这是我的主意,而且,我们现在是四个人,住在家里挺不方便的。”   他语气平淡,却不容人拒绝。   周韵眉头更紧,压抑着隐隐约约的火气:“我看你被言喻给控制了,你爸爸也说了,这一次,只能住在家里。时间过去了三年,言喻是连礼貌都没有了?当年她有礼貌……”   “妈。”陆衍的嗓音不急不慢,他看着周韵,喉结轻轻动,眉目透着清冷,神色不变,“言喻现在已经不是陆家的儿媳妇了,三年前,我就和她离婚了。但是她是我儿子和女儿的妈妈,也是我现在的追求者,是我在追求她。她如果愿意带着孩子们住在陆家,那是情谊,如果不愿,那是她的权利。”   原本就凝滞着的气氛更是冷冽,温度一点点地下降,周韵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被陆衍狠狠地下了脸面。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是气的。   她背脊挺直,握着包包的手,越发的紧。   陆衍却已经转眸看了车子一眼,他说:“妈,我们今天先回去收拾,明天再带着孩子过来看你和爸爸,爸爸那边,我会自己跟他说的。”   周韵气得不行,胸口胀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衍绕过车头,跟司机交待了几句,然后上了后车座。   汽车重新启动,缓缓地驶离了陆家老宅,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许颖夏盯着陆衍远去的方向,抿紧了唇线,她走到了周韵的旁边,忙安慰道:“周阿姨,别生气了,等明天阿衍来家里的时候,让陆叔叔好好跟他说一说,他就明白道理的,不管怎样,你都是阿衍割舍不了的妈妈啊。”   许母自己就是当妈妈的人,她最看不得孩子对父母不孝顺了,她心里也是对言喻和陆衍不满,当然,最不满意的还是言喻,她拧着眉:“阿韵啊,听夏夏的啊,现在别气了,不然气坏了身子,该怎么办?阿衍是不是被言喻怂恿了?听说言喻是个孤儿,所以她应该没感受过家庭温暖,也没有父母疼爱,自然不懂得孝顺父母,所以,她怂恿阿衍搬出去住,也是能理解的。”   她的话语平淡,却不经意间透露出了对言喻出身的不喜和淡淡的鄙夷。   许颖夏闻言,睫毛轻轻动,她笑:“对啊,周阿姨,她孤儿出身,可能教养是不太好,所以,前几年才会给陆家闹了那么多笑话。”   周韵胸口的怒意快撑胀她的心肺:“这三年,言喻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   平稳前进的车内。   两个小孩都已经醒了,小星星拿着陆衍的手机在玩消消乐,陆疏木安静地看着她的屏幕,时不时指导一下她。   言喻刚刚听到了陆衍在外面说的话,她垂着眼睫毛。   陆衍静静地说:“等会我们去公寓,我们之前的婚房。”   言喻上次回国,就知道陆衍已经将她卖掉的婚房,重新买了回去,她现在很疲惫。   陆衍转眸,低垂着视线看她,眼尾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他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握着她的手,就已经很满足了。   过了会,他闭上了眼,开始闭目养神。   言喻这才抬起眼睛看他,五官生得好的人就是有优势,就算人再淡薄无情,单单看那一张脸,就足够让很多人原谅他了。   他这几天其实很疲惫,休息不好,也睡得不安稳,眼底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现在闭目的样子,透露出了苍白。   言喻睫毛翕动,像是很久没这样认真地看陆衍一样,逡巡着陆衍的每一处轮廓,等看完后,盯着他浅淡的泪痣,忽然想起……她大概早就将程辞和陆衍两个人分得很开了,她看着陆衍,已经很长时间没再想起过程辞了。   言喻刚想转移开视线,陆衍忽然睁开了眼,对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眼尾含着渐渐加深的笑意,弯起的眼尾,有着似有若无的纹路,莫名得让人觉得性感,他低笑,什么都没说,却胜似什么都说了。   言喻呼吸停了下,想要收回被他握着的手,他却顺势地握紧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挪到了他的薄唇畔,落了一个吻。   他喉结动的样子也是性感的。   言喻明白,陆衍这是打算走色诱路线了,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汽车停下,司机的声音从前座传来:“衍少爷,到公寓了。”   陆衍仍旧没松开言喻的手,他不紧不慢地道:“言言,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安全感,我会给你的。”   言喻眉心微动,她琥珀色的瞳仁没有微光,她停顿了下,用力挣脱开了陆衍的手,面无表情。   “那是有爱的时候,才会期待的东西,而我现在一点都不期待你给的这些。”   陆衍眯了眯眼,胸口空荡荡地起伏,落空了的修长大手,缓缓地收紧,手背上,隐约有青筋起伏。   *   一整天,言喻都在忙着收拾公寓,但也不只是她在收,两个小孩都穿上了清洁服,开始凑热闹,也有模有样地帮忙收卫生;陆衍还请了清洁公司的清洁工过来整理,但需要言喻的地方还是很多,她要指导着这些人将东西收纳到应该收纳的地方。   重新搬进这个承载满回忆的房子里,言喻只觉得浑身不适应,她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想起,她和陆衍曾经相处的画面。   她当时卖掉,就是想抛开过去,重新开始,而陆衍却又强制买了回来,所有的摆设和当初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想要让她留在过去。   言喻深呼吸,回过头,看着正在拿着玻璃纸擦落地门的两个孩子的背影,过去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她有了两个可爱的宝贝。   陆疏木似乎感觉到了妈妈的视线,他转过头,墨黑的眼珠子倒影着言喻的身影,他抿了抿唇,笑了。   言喻也回他一个笑容。   她想起了周韵和许颖夏,这两个人都欠疏木一个道歉,她记得孕期时,这两人对她的折磨,她要她们俩,为当初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   言喻休息了三天,她就准备开始工作。   这三年一直忙碌,突然停下来,她还真的不太适应,今天两个孩子都不在家里,被陆衍带着回陆家老宅,而言喻不想去,陆衍也没有勉强她。   言喻在书房里整理老资料,她下午再去律所,这还是她第一次以正式律师身份去国内的分所。   她大致地扫过她以往负责过的案子,突然在一叠案子中,看到了她记录的关于许志刚的委托,这个委托并不着急,所以一直被秦让拖着,秦让去了英国后,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去调查了。   言喻抿起了唇角,眸色深深。   说起来,许颖夏并不是许家的女儿,比起其他的打击,这个打击是不是来得更狠更直接一些?如果许家找回了亲生女儿,不管许家会怎么对待许颖夏,许颖夏在许家和社会的地位一定会随着真相的揭开而降低的。   调查这种案子,需要请私家侦探,但是言喻这几年大多处理民事案,用到私家侦探调查的几率很小,所以她认识的私家侦探太少了,在国内的、业务能力强的几乎没有。   言喻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季慕阳。   每一个城市都会有一个酒吧,这个酒吧鱼龙混杂,这个酒吧藏龙卧虎,有很多暗线,也有很多交易,在暗线里,你可以出钱打听到任何你想知道的消息,常年有一句流传的话:如果你打听不到消息,那一定是你出的钱不够多。   言喻站定在了酒吧门口。   这个酒吧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还以为会是一个阴暗肮脏的地方,但她看了看这个地段,又看了看金碧辉煌的装修,笑了笑,这个酒吧的老板肯定是个有背景又有手段的人。   酒吧门口的保安块头很大,又高又壮,他们目光锐利,扫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所有人都要接受安检,但凡是被他们认为可疑的人,都要被带走。   言喻不知道他们认为可疑的标准是什么,因为进去酒吧的人穿着都不太正经,言喻根据暗网的攻略,挑选了一身短旗袍穿,这是改良旗袍,凸显身材,性感又魅惑,适合去夜店,她顺利地进去了酒吧,她散漫地坐在了吧台旁边的高脚椅上,对着酒保道:“一杯玛格丽特。”   没过一会,言喻约的侦探就来了,侦探穿得一身黑,鸭舌帽压得很低,让言喻跟着他到了卡座,一到卡座,他就掀开了帽子,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语调简单:“查什么,愿意出多少钱?”   言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长得有些熟悉,但没多想,还是把要求和酬金告诉了他。   侦探说:“行,没问题,包查到。”他盯着言喻看了半天,又低眸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看,然后笑了,“但我这人有个怪癖,喜欢喝酒,你会喝吗?不喝我就不接案子。”   言喻的酒量不好也不差,但她来之前,预想到这种情况,就先吃了一粒解酒药,所以干干脆脆地陪喝了。   侦探点了好几杯酒,言喻灌了一肚子酒,晕倒是没立马觉得,但其实挺不舒服的,就在她喝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有男声带着冷意响起:“季慕风。”   “卧槽。”侦探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言喻湿润着一双眼眸,也望向了来人,这个人,居然是很久很久没见到的季慕阳。   季慕阳一把抓住了那个私人侦探。   言喻眯了眯眼眸,忽然灵光一闪,难怪她觉得这个私人侦探长得熟悉,因为他长得像季慕阳啊,刚刚季慕阳喊他——季慕风,所以,是季慕阳的兄弟?   季慕风刚刚还有点急,被季慕阳一把拽住的时候,倒是不着急了,他唇畔挂着痞痞的笑,声音怪不正经的:“哥,你干嘛呢,我这在赚钱呢,你耽误我工作了。”   季慕阳眉间一拧,季慕风凑到了他的耳畔,声音很轻:“来的够快啊哥,我就觉得这个女的熟悉,老在你手机相册里见到,你他妈这几年修身养性禁欲,就为了这女的?”   季慕阳眉头皱得更深,季慕风继续道:“我走了,好好聊,好好享受。”   言喻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内容,却对上了季慕阳的视线。   季慕风离开的动作很迅速,季慕阳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他盯着言喻看,这个小小卡座的氛围忽然有些停滞。   言喻弯了弯眼睛:“好久不见。”   季慕阳静默半晌,“嗯”了声,然后有些无奈地道:“刚刚是我的堂弟,不务正业。”   言喻想笑,她没想到,季慕阳还会说这样的话。   这三年,季慕阳变化得其实很大,变得沉稳了。   言喻:“你的堂弟很厉害,是暗网上千金难求的私人侦探。”   聊了一会,言喻就想走了,她怕药效一过,她刚刚喝下的酒就要起反应了,因为她似乎觉得有些晕了。   季慕阳走在言喻的身旁,他时不时就会垂眸看一眼言喻,看着她白净氤氲的小脸,却不敢看她婀娜的身姿,对于言喻,他的心思一直很微妙,这是陆衍的女人,他不能肖想,他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但他却时时冒出想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想法。   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他不见得多想她,但这三年来却莫名地跟陆衍生疏了起来,今天一听说她回来了,他屁颠屁颠地就扔下了所有事情,赶来了。   季慕阳:“言喻。”   “嗯?”言喻寻声抬眸。   季慕阳笑了笑,对上她的视线,眼眸深邃,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手指顺入了她的发中:“乱了。”   “什么?”言喻没有明白。   “你的头发乱了,现在好了。”言喻大概是酒意上头了,她不知道的是,季慕风这人漫不经心,下手也狠,为了给素了几年的季慕阳下荤,点的酒都是高浓度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超出了安全距离。   言喻眨了下眼睛,反应迟钝地想避开。   “慕阳。”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寒意森然的凛冽。   ☆、095   酒吧门口的柱子旁,一个高大的人影靠在了柱子上,是陆衍,他姿态冷然,看着季慕阳和言喻。   昏黄的路灯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手里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烟,烟雾袅袅,火光猩红让人瞩目,而地上,已经有了零散的几个烟头了,他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路灯的光束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空气里起伏的浮沉颗粒。   他凝视着和季慕阳靠得很近很近的言喻,不知道是不是在克制着什么,他不紧不慢地滚了滚喉结,又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了地上,捻灭,一步一步地朝着言喻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背对着光线,整张轮廓分明的脸笼入了阴影之中,明明灭灭间,透出了让人害怕的气息,周身的气场强大又摄人。   他看到言喻穿着的修身旗袍时,眸光更是冷冽了几分。   转眼间,他已经走到了言喻的身边,伸出手,揽过了她的腰,他手上的力道在增大,箍得言喻有些疼。   季慕阳直起了身子,懒散冷淡地看着陆衍,他勾了勾唇角:“阿衍,你回来了。”   陆衍眼神落在季慕阳的身上,搂着言喻的动作,无形间就在宣誓着主权:“阿阳,好久不见。”   季慕阳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有时间一起喝一杯。”   “嗯。”   季慕阳的目光又顺着陆衍往言喻看。   陆衍的眼眸沉了沉,他语调淡淡地说:“今晚她出来,没跟我说,家里的两个孩子都还在等着她。”   大约是“两个孩子”这个词,点醒了季慕阳。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指攥紧了。   言喻已经有些难受了,按照惯性,她顺势靠在了陆衍的身上,眼皮沉沉,明明听到了陆衍和季慕阳的对话,却怎么也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内容。   陆衍最后看了眼季慕阳,眸色平静,但那双黑色的深邃眼眸中,仿佛洞察了一切:“阿阳,言喻是我孩子的母亲,也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季慕阳的瞳眸微微瑟缩了下,什么话都没说。   陆衍已经揽着言喻,往外面走去了。   而他季慕阳就只会在身后瞧着他们两人的身影,什么也不敢做,也不能做,就算他现在上去,从陆衍的怀中夺走了言喻,又能改变什么。   一路上,车里还有司机,陆衍也没跟言喻说什么,就是抱着她,一路的目光都在盯着她,到了公寓楼下的时候,言喻的大脑已经被酒精侵袭了,她紧抿着唇,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人搂在了怀中。   她的脑袋放空了许久,在被半搂半抱着进公寓大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开始反抗,右手肘往后面那人的腹部顶去。   陆衍拧紧着眉,唇线抿得很直,单手就攥住了言喻的右手肘,将她的所有攻击都融化在了掌心里。   她还要挣扎,下一秒,她的后背就抵在了略显得有些冰凉的墙面上,男人高大冷硬的身躯覆盖了上去。   一楼大厅的灯光不算明亮,但也不算暗淡,偏偏陆衍挡住了身后的灯光,他的脸隐匿在了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唯有一双眼眸格外深邃。   言喻酒意上头,眼里朦胧着的都是轻轻浅浅的醉意,她盯着陆衍的脸,眼前英俊的脸模糊了又清晰,周身萦绕着的都是酒气。   她皱了皱鼻子,似乎忘记了她刚刚才喝过酒。   “你喝酒了。”她指责对方。   陆衍怒极反笑,还有些哭笑不得:“对,我喝酒了,你一点都没喝。”   事实上,今晚的陆衍根本就没碰过酒。   “你松开我。”言喻说着,又开始挣扎了起来,她今晚穿得旗袍短倒是不算很短,偏偏叉开得很高,一举一动间,白皙笔直纤细的长腿,若隐若现。   陆衍按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墙上,她心跳快了起来,有些紊乱,陆衍的俊脸离得她越来越近,她觉得有些燥热不安。   还没来得及反应,腰就被他握住,隔着薄薄的旗袍,她能感受到他手指的冰凉,明明天气早已经暖了。   言喻有些走神,酒精迟缓了神经,陆衍的唇就碰上了她的唇,贴在了一起,他的身体也几乎和她无缝地压在了一起。   她觉得呼吸有些艰难,胸口中的气息仿佛被人挤压着,只出不进,而他却还在攫夺着她的呼吸,探出了舌尖,将她含住。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让人觉得闷。   他在吻着她的时候,还有空隙问她:“我是谁?”   有病。   言喻的思维迟缓,反射弧更是延慢,绕了好几圈,她也没说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她现在腹部里都是沉沉的酒水,全身发热,她被吻得几乎不能思考,她把这归为酒精的作用。   到底是在公寓楼大厅,陆衍还是克制的,他的手只是隔着旗袍掐住了言喻不盈一握的腰,然后横抱了起来,和她一起上楼。   小星星和陆疏木都睡了,保姆轻手轻脚地帮陆衍打开了房门,等两人进去了之后,她又把房门关了上去。   陆衍打开了灯,将言喻扔在了床上,他倒是没立马过去,而是脱掉了自己的薄西装外套,修长的手指解开了扣子,松开了领子,这才走到了床畔,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脸色坨红的言喻。   他眉头拧成了绳结状,淡淡地问:“今晚喝了多少?”   言喻也不知道,所以自然没有人回他。   他抿直了唇线,将她重新抱了起来,带进了浴室里,他动作轻柔又熟稔地帮她卸掉了脸上的妆容,给她洗了脸,又脱干净了衣服。   她全身骨肉均匀,该瘦的地方瘦,该丰腴的地方丰腴,现在又任人摆布,要说陆衍没有一丝一毫的旁的心思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这人,不喜欢强迫,也不喜欢趁着言喻神志不清的时候,发生关系,在性.事上,他喜欢棋逢对手,如果只有单方,没有回应,那还不如自己解决。   他把言喻清理好后,又出去,保姆已经熬好了解酒汤,他端进去,扶着言喻,一口一口地耐心喂着他。   这时候,隐匿在黑暗中的陆衍,就像是黑暗中蛰伏的猛兽,他有耐心,有目标,只要结果是好的,他不介意漫长的等候。   言喻喝完了,也没有撒酒疯,只是在酒精的灌输下,沉沉地睡着了。   陆衍则进去了浴室,他赤着身体,打开了热气腾腾的淋浴喷头,水流哗啦啦地流下,他冲澡的动作也慢条斯理。   他吹干头发后,躺在了言喻的身边。   凌晨三点多,言喻忽然就慢慢地醒了过来,她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眼皮沉重,脑袋也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头一样,闷闷的。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了怀中,这人的气息很明显,是陆衍,她慢慢地回想起,她喝了酒之后,似乎就有点晕,然后就被陆衍带了回来。   她皱了皱眉头。   那个酒的后劲很强,她现在还觉得晕。   “醒了?”男人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响起,从喉咙间传出,带着低沉和沙哑,言喻睫毛翕动了下,原本扣在她腰间的手一下就紧了,陆衍的脸压下了一份,嗓音魅惑,“正好……”   正好,什么?   话音落下,他的手就不太安分了,修长粗粝,就在她身上上下徘徊着,一会上,一会下,没有什么重点。   言喻下意识地躲开,低声骂:“陆衍,你收回去。”她今晚喝了太多酒,又沉睡了那么一会,嗓音都是沙沙的,反倒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陆衍低低地笑了,难得的,他状似没皮没脸:“不收,我等了你好几个小时。”   他靠近了言喻。   言喻迷糊间,闻到了酒气,她原本觉得是她自己的,但细细一闻,她深呼吸:“陆衍,你还喝酒了?”   “助兴而已。”陆衍似乎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几杯红酒。”   其实他自己明白,哪里只是助兴,是给他勇气,他不想强迫她,但今晚又非得睡了她不可,最好的状态就是两个人都微醺。   言喻一分神,就感觉到陆衍粗粝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游移着。   今晚的陆衍一点都不克制压抑,他仿佛爱上了说话,低哑着嗓音:“其实你也喜欢,对不对?”   言喻脸色发烫,她不觉得有需求有什么可耻,只是觉得,她面对的这个人是陆衍。   陆衍低笑,翻身下来,在言喻来不及躲开的时候,从背后进去,他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了她的耳侧,他嗓音低沉含笑:“躲什么?”   酒气缠绕,十指交缠。   外面突然下了大雨,雨水啪啪啪地打在了窗户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风雨交加,室内也雨水斑斓,一切都来得汹涌。   到了后面的时候,陆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和以往都不一样,两人的身体没有缝隙地接触在一起,他总是在她迷蒙的时候,在她耳畔吹气说话。   连他自己,也难得不压抑着性感低沉的声音,到了巅峰时期,他掐紧了言喻的身体,言喻攥紧了手指,整个人都悬在了床边,摇摇欲坠。   他额角青筋起伏,隐隐约约间似是骂了句脏话,言喻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即便是如此,他结束后,也不肯退出,她仍旧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和蠢蠢欲动,他汗水滴在了她的后背上,他嗓音性感得要人命,随时都准备再次卷土重来。   他捂住了言喻的眼睛。   “老子上瘾了。”言喻的耳蜗一阵温热,他说:“你是不是喜欢这种的?”   言喻没空思考,因为她又被陆衍拖到了下一场风暴之中,但是还是有一抹思绪绕过了她的脑海,这大概是十几、二十岁的陆衍会说的话,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陆氏集团的总裁,而不是毛毛躁躁的少年陆衍了。   *   言喻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矫情,既然发生了,她也享受到了,她看着陆衍的眼睛,也很平静。   只是,房间里的氛围显得旖旎万分。   她挣脱了陆衍的怀抱,淡淡道:“我今天还要去律所上班。”   陆衍沉默了下,过了会,笑笑:“你昨晚去酒吧做什么?季慕阳约的你?”   言喻手上的动作一顿:“没什么,跟季慕阳是意外遇上的。”   “我送你去律所。”   言喻拒绝了他:“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陆衍唇畔的弧度浅浅,他又是笑:“言言,我知道,你想把昨晚的事情解释为成年男女的……”   他话还没说完,言喻就笑了起来,她已经穿好了裙子,从自己的钱夹中拿出了一叠钱,放在了床头:“谁跟你说那是成年男女的自然性.事?这是我昨晚玩了你。”   陆衍一怔,眉心微动,反倒没了动作,看着言喻离开了房间。   好一会,他低眉笑了,看着那叠钱,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加深,然后收起了钱,慢条斯理地道:“哦,我还挺值钱的。”   *   许颖夏毕竟是许家的千金小姐,不管她过去做了多少的事情,时隔三年,圈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一直记得那些丑闻了,更何况,谁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现在的许颖夏已经重新有了自己的闺蜜团,几人都是舞蹈出身,以前的许颖夏高高在上,被陆衍捧着,不爱跟大家玩,现在放下身段,跟大家玩了起来,也还算是受欢迎的。   游泳池边,许颖夏从泳池里出来,长腿笔直纤细,她随手抓过了一旁的浴巾,裹在了身上。   一个女孩抬眸看她:“夏夏。”   “嗯?”许颖夏说着,躺在了躺椅上。   “听说陆衍回来了?你就这么算了?”   许颖夏眉梢微微动:“不然呢?”   那个女孩替许颖夏不平:“真是不甘心啊,你就这样把亲手调教好的陆衍拱手让人,当年圈内谁不知道你和他是金童玉女,谁不知道陆衍有多疼你,你一哭,他就能将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陆衍的前妻趁虚而入,捐献就捐献,还提出要嫁给陆衍的要求,真是不要脸。”   旁边有其他的女孩也听到了,轻笑了声:“陆衍也是个没良心的渣男,因为他的结婚,让夏夏被骂成了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夏才是小三,更不用说,夏夏对他有救命之恩,要我说,夏夏啊,你就勇敢点,把陆衍抢回来,让陆衍跟你结婚!”   许颖夏却笑得风轻云淡,还有些柔软的意味:“没关系,只要阿衍过得好,我就很开心了,虽然,我还是很喜欢阿衍,我现在就担心阿衍的前妻对他没有感情,还纠缠着他。”   “那个女人的确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你更不能让陆衍和她在一起了。”   是啊。   许颖夏抬起了自己的手,阳光穿透她的手掌,带了透明的观感,一点点,慢慢地绽放着,是她先遇到阿衍的,也是她陪着阿衍从陆家的少爷走到陆氏集团的总裁,更是她将阿衍调教成会疼人、会宠人的模样。   言喻不应该一直享受着,她的劳动成果。   *   许颖夏又出现去找陆衍了,她对陆氏集团的布局很熟悉,陆承国接掌陆氏集团的时候,也没怎么改变布局,而前台对许颖夏还是认识的,所以也没多加阻拦,只是在许颖夏进去电梯的时候,给总裁办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许小姐正在上楼。   陆衍开完会,随意地扫了眼手表,正打算给言喻打个电话,抬起眼眸,对上了特助的眼睛。   特助刚要说什么,陆衍眸光微移,已经看到了突然出现的许颖夏。   她不像以往那样,一出现就是冲过来抱住陆衍,而是有些不安地站着,脸上的妆容很干净,几乎等于素颜,但眉眼都是温柔的弧度,她似乎有些紧张,素净的脚趾头轻轻地蜷缩了起来。   她轻轻地叫了声:“阿衍。”   陆衍抿直了唇线,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办公室。   特助看了看陆衍的背影,又转头,对着许颖夏道:“许小姐,你可以进去了。”   许颖夏推开门,陆衍已经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后,他靠着椅背,眉梢淡淡地挑着,问道:“夏夏,有什么事情么?”   许颖夏摇摇头,她说:“我想来见见你。”   陆衍拧眉,漆黑的眼眸盯着她。   许颖夏轻声道:“我太久没见到你了,在美国的三年,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可是我……我忘不了你,时间越是久,我越是想起我们当年的美好,我知道我错了,我现在想挽回,好不好?”   陆衍眸光冷淡:“夏夏,你做错了事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得到原谅的,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许颖夏眼圈有些红:“过去不了,我忘不了,你说过的那些情话,我都记得,你说会一辈子爱我,我一哭,你就难受……”她眼泪落下,“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谁没有做错过事情,为什么你能原谅言喻,原谅你自己,你就是不能原谅我?”   许颖夏受了刺激一般:“言喻把你当替身,她欺骗你的感情嫁给你,她爱的人一直都是你的哥哥,这些你都能原谅,可是我,一直爱的都是你。”   “你也能原谅你自己。阿衍,你知道我刚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害怕你么?因为我亲眼看着你开枪杀人……可是,渐渐地,我看你都忘记了这件事,我就麻痹自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个开枪的画面都是我的想象……”   她抿紧了红唇,眼前泪水模糊。   “你看,你们的错误都比我严重,为什么你却不能原谅我?”   陆衍黑眸盯着许颖夏,他在桌子下的手,手背上青筋起伏,指甲隐隐泛白,他没有说话,一脸的阴沉。   他什么时候……开枪杀人?   他眯了眯眼眸,又忽然想起程管家说的话……   许颖夏往陆衍的方向走了几步,她凝眸,泪眼朦胧,声音又细又轻:“阿衍,我忘不了你……就算你对我没有爱了,可是……”   陆衍知道她没说出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她想说,他对她还有责任。   是啊,就算不论小时候的事情,成年后,那一次生死边缘,也是她救的。   陆衍收拢了手指,眼眸清冷,他说:“夏夏,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的现在包括未来,都只会有言喻。如果你只是想过好现在的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你想要更多,我给不了。”   许颖夏垂下眸,睫毛都湿透了。   *   言喻下班回家的时候,陆衍还没回来,今天保姆请假了,她提前下班,接了两个孩子回家。   小星星和陆疏木一起看电视,言喻嘱咐了他们两句,就去厨房做晚饭。   她从冰箱里拿出牛肉化冻,正在洗菜,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陆衍的声音接着传来:“晚上做什么?”   言喻手上动作停顿了一瞬,说道:“熬了粥,我做个牛肉炖罐。”   没过一会,他的脑袋就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沉沉的,他的双手从她的身后环绕着,言喻继续洗菜,水流声哗啦啦,间隔在两人之间。   陆衍说:“我来洗菜吧。”   言喻没跟他客气,松开了手指,让他来,她抬起眼眸,水槽前就是玻璃窗,外面是万家灯火,反光倒映出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格外亲昵。   言喻关了水,右手肘撞了下陆衍的腹部,让他松开她:“我去拿东西。”   她原本是想从冰箱里拿东西的,却忽然听到她的手机铃声在外面响了起来,小星星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离她越来越近。   她探了脑袋进厨房,笑眯眯的:“妈妈,你的手机铃声响了。”   言喻对她笑了笑,夸奖了她一下,才从她手上接过了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听了起来。   那头响起的声音是南北。   她似乎很虚弱,很虚弱:“言言,我在你公寓楼下,你下来,好不好?不要告诉陆衍。”   言喻的心脏重重收缩,南北怎么了?   言喻回国那天给南北打过电话,没有通,但那天南北给她回了短信,说她现在很好,这几天太忙了点,等过几天再打电话。   言喻挂断了电话,陆衍正在看着言喻。   言喻深呼吸,摘下了围裙,轻声道:“陆衍,你先做饭,律所有点事情,我先回律所。”   她不等陆衍回话,抓了钱包和车钥匙,踩着室内的拖鞋就跑了下楼。   她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角落里,看到了南北。   这已经是夏天了,南北却裹着件毛毯,她的脸比巴掌还小,苍白又透明,一张脸上只剩下了漆黑的眼珠是分明的。   她看到言喻,木讷的眼里才有了一点点的亮光,眼泪紧接着就落下了。   “言言。”   她抱住了言喻,凸起的小腹隔住了两人,她轻声地说:“言言,帮我离开,好不好?宋清然今天去领结婚证了。”   “什么?跟谁?”   “不是跟我。”   ☆、096   言喻愣怔了半天,觉得有些消化不了南北说的话。   南北神情却很平静,尤其是语气,她仿佛看透了所有,但也正是因为看透了所有,她才走不出来,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这样了解他。   她轻声道:“宋清然这种男人,他将婚姻和爱情分得很开,他根本不在乎婚姻,对他而言,婚姻就只是个形式,婚姻是物质,是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所以,他才会一边嘴上说着爱我,一边和别人结婚。”   南北唇色有些苍白,她轻轻地扯了扯唇角:“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他从来不觉得,他结婚了之后,我的地位会有多尴尬。”   这是一个冷静理性过了头的男人,他的爱也是克制而冷静的,甚至是打了折扣的。   言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明白南北的感受。   或许宋清然认为婚姻只是一个虚构的围城,除了一张纸,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可是婚姻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婚姻是两个人对余生的郑重承诺,是两个人组建成一个全新的家庭。   宋清然今天能为了利益结合,明天就能为了利益和他的妻子生继承人,未来就会为了利益抛弃南北。   和别人结婚,只是宋清然背叛南北的一个开端。   南北笑了笑,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到。   “宋清然选择了联姻,他可能不会喜欢联姻的女孩子,但他会选择和他合法的妻子生下一个孩子,然后,他会告诉我,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个孩子,他想要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和我。”   “是不是很可笑?”   言喻抿紧了唇线,抱着南北的手越来越紧。   南北继续道:“我从小就认识他,喜欢他,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我不停追逐的对象,很久很久以前,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腻烦追逐他的身影。”   “后来,他知道我想走,就开始挽留我,我以为那就是追求,因为对象是他,只要他迈出了第一步,我都把余生的路途都设想好了。”   “发现怀孕的时候,故意大张旗鼓地离开,只是为了能够让他来追回我,可是,当他真的来追回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只是把我当做了他的所有物,他的禁.脔,因为他不喜欢从小到大一直听话又绕着他转的女孩,用一样的方法去对待另一个男人。”   南北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她睫毛翕动,深呼吸:“算了,不说了,我感觉我的经历都可以写篇知音体推文了,媲美男朋友跟闺蜜出轨了。”   她情绪隐藏得很快,转眼间,悲伤的表情就在她脸上看不见了。   她轻轻地推了推言喻的肩膀,往后退了点,认真地盯着言喻:“最近一段时间我被宋清然那个畜生关着,什么都接触不到,他收了我的手机,他有没有拿我的手机给你乱发短信?”   言喻想起最近南北不接电话,只回短信的怪异举止,她拧了下眉头,又舒展开,原来是宋清然拿了南北的手机,应付言喻,只是为了让言喻不怀疑南北的人身安全情况。   南北捕捉到言喻的神情,就知道宋清然干过什么事情了。   她深呼吸:“阿喻,宋清然现在没空管我,但再等晚一点,他安排的保镖就会发现我不见了,你能不能,先收留我?”   收留南北当然没问题。   但是……   言喻顿了顿:“宋清然应该会知道这个公寓的,说不定今晚就会找来。”她沉吟了会,提议道:“我们去酒店,用我的身份证开个房”   南北说:“有你的身份证的话,宋清然说不定还是会发现,哪里的酒店不需要身份证?”   言喻眉心一跳,她想到了陆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如果陆衍愿意帮忙的话……   “我带你们去。”   正想着,一道幽远且深邃的嗓音响起。   言喻和南北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轮廓氤氲在了灯影之下,模糊了边缘。   他双手插着兜,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越走越近,越是能看清他脸上流畅的线条,似是雕塑作品一样完美。   陆衍淡声道:“我带你们去吧,去酒店,不需要身份证。”   还会抹去一切信息。   言喻睫毛翕动了下,对上了陆衍漆黑无光的眸子,她抿了抿唇角,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几人坐上了陆衍的车子,一路无言,南北靠在了言喻的肩膀上,她垂下了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遮掩住她眼底所有的悲伤,言喻也垂着眼,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南北。   她的眸光从南北的脸,一点点地顺着线条延伸的方向,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瘦了太多,单单那一双手,仍旧白皙,却已经不止于纤细,而是那种失去了血色和生命力的苍白和瘦削。   因为南北是心理医生,她很少会有将悲伤情绪彻底外露的时候,她擅于掩藏,掩饰平静,言喻只能从一些细微末节来观察她的状态。   至于陆衍,驾驶座上的他,握紧了方向盘,视线时不时就看着后视镜,紧盯着后面的言喻。   她干净洁白的脸上扫落过两旁的浮光掠影,带着夏日晚间香甜的气息,她绒毛细腻,皮肤白皙,她的每一处都值得他看。   但是她今晚上了车之后,没再看他,就像是多看他一眼,都是多余一样。   陆衍带两人去的酒店是程氏集团在中国的分店,国际连锁酒店,陆衍将车停在了酒店下的私人地下停车场,从地下停车场的加密电梯上去,直接到达了顶层中央。   他继续输入门的密码,整整一层,就只有这个房间,灯光明亮,灯火闪耀,陆衍微微坐直了身体,靠在一旁的架子上,他的声音低沉:“这是我的私人房产,不会有人上来,我已经叫了酒店管家,等会由他负责你的生活起居。”   南北看了看陆衍,又看向了言喻。   陆衍识趣地走开,南北和言喻一起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旁边,南北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窗户,高层的风,向来是很大的,她一开窗,风就从窗外灌了进来,她手扶着栏杆,那一双手,握着东西的时候,手背上青筋突兀,整个手就像是没有丝毫脂肪一样。   她身上仍旧穿着宽大的毛毯披肩,紧紧地裹着自己。   她问言喻:“你和陆衍……?”   言喻淡淡地道:“就那样,不过,陆大少爷大概是想放下身段,重新挽回我吧,但是他的挽回,其实没有多少情感,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她顿了顿,“没关系,你就住在这里,至少现在的陆衍,他不敢跟宋清然讲。”   南北转眸看言喻,笑了笑:“阿喻,其实,你对陆衍的态度一直都比较特殊,当年,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像程辞,现在呢?”   言喻嘴唇动了动,南北笑着打断她的话:“我说特殊,是因为,如果不是你相信陆衍,如果不是你对陆衍的态度有所软化,你是不会答应让我住在陆衍的地方。”   言喻眼睛垂下,她没有话说了,很安静。   南北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寂静得出奇,她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的星火遍布,霓虹闪烁,车流涌动,她却有一种冲动,从这上面,跳了下去。   这时候的宋清然在做什么?   他的一家人和他岳父的一家人,一起吃饭吧,分享着结为亲家的喜悦,共同讨论着未来的走向,两个公司的走向,两个年轻人的婚姻未来。   没有人会想起她。   她怀了孕,宋清然都不敢让宋家的其他人知道,一直藏着她,让她见不得光。   “阿喻,我有点累。”   南北的声音又低缓,又轻,如果一走神,就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分贝,“我不是什么女强人,一直都不是,我得过且过,工作不工作都无所谓,只要能跟宋清然在一起就好了,以前最大的期望就是,当我矫情离开的时候,能换来宋清然的回头来找。”   “太无聊了。”   言喻听着,心里一阵阵疼痛,宋清然这种出身世家的男人,如果不够有反抗的决心和反抗的实力,他的婚姻就是会被家族操控,宋清然的情况应该是,他没有反抗的决心,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觉得家族对他婚姻的掌控是一种操控,他一直都认可用婚姻来换取利益的做法。   言喻伸出手,从一旁,抱住了南北,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头:“北北,如果不开心,我支持你离开宋清然。”   南北垂着眼睫毛,淡淡地笑:“好。”   “那肚子里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南北先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过了一瞬,她不知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咬着牙齿,道;“我会打掉他,他的月份还小,如果留着孩子,我觉得,我一辈子都走不出宋清然设下的无形牢笼。”   言喻指尖有些发紧,她尊重南北的做出的决定,她抿了抿唇,说道:“我今晚陪你。”   南北还没回话,原本已经避开的陆衍忽然又走了回来,他在不远处停顿了下来,淡声道:“小星星和陆疏木打电话来了,他们想要你回去,饭都还没吃。”   言喻拧了下眉头,忽然想起,刚刚她原本是在家里做饭的,两个孩子还等着吃饭,她饭做了一半,但她离开的时候,家里还有陆衍……可是,陆衍后来跟着她下来了,家里的孩子怎么办?   陆衍看到她紧锁着的眉头就猜到了她想问什么,陆衍淡淡地道:“我下楼的时候,已经让家里酒店的厨师送餐过去了,也叫了老宅的阿姨过来照顾两个孩子。”   南北能体谅为人父母的想法,何况,她也不放心两个小可爱自己在家里。   她弯了弯唇角:“阿喻,你今晚回去吧,不用一直陪着我了,这里很好了,等会我就召唤一个小鲜肉上来陪我聊天。”   言喻还有所犹豫。   南北补充道:“家里两个孩子多不放心啊,你回家吧,等会有事情,我会立马给你打电话的。”   言喻最终还是回公寓了,她的确放心不下小星星和陆疏木,主要是因为平时照顾他们的阿姨不在。   言喻拉开了后车门,刚要上车,陆衍却突然从身后,靠近了她,他的气息笼罩在她的上方,慢慢地,渗入了她的鼻息之间,他不让她上车,他握住了她的手。   言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腕挣扎了下,拧着眉头。   陆衍忽然道:“我和宋清然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沙沙的质感,“我不会拿婚姻来做利益交换……”   他话还没说完,言喻就打断了他的话,她抿直了唇线:“陆衍,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现在还是个有婚约的人,你和宋清然,没什么两样。”   她尽力地克制着语气,想让自己平缓说话,但难免的,语气里还是带了似有若无的讥讽意味。   “婚姻的利益交换……”言喻淡淡地重复了遍,大约是看到南北现在这样,她联想到了自身,语气就显得冷冽了几分,“你不是曾经做过么?你和我的结婚,不就是利益的交换,我给你捐赠骨髓,你给我婚姻。”   她声音不大,却落地有声,停车场原本就寂静,现在更是寂静得可怕,这种寂静,是对人的折磨。   言喻背对着陆衍,看不到陆衍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逐渐冷冽下来的气息,她以为陆大少爷要发火了,没想到,过了一会,陆衍却笑了,更像是被言喻逗笑得一样。   他勾唇笑:“的确是利益交换,我拿婚姻换了你和两个孩子。”   言喻抿了抿唇,眸光微微定,没有说话。   *   到了公寓里,两个宝贝都坐在桌子旁吃饭。   言喻换了鞋,穿着拖鞋踩了进去,她看到小星星和陆疏木的时候,觉得,她是不是被陆衍骗了回来。   小星星和陆疏木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想妈妈的样子。   桌子的对面站了三个厨师,而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满满的一桌子食物,有甜点,有正餐,还有不少小零食。   小星星手里拿着一个布丁,她尝了一口,表情是满足的,然后笑眯眯地转过头,对着陆疏木道:“弟弟,你要不要吃一口,很好吃的,你偿一下?”   陆疏木很配合,他凑过去,吃了一口。   厨师兴致勃勃地推荐自己做的美食:“小小姐,你偿一下这个,我做的芝士奶茶。”   小星星喜新厌旧,一下就把布丁放了下去,喝了口奶茶。   其他的厨师也推荐了起来。   言喻忽然觉得,小星星看起来的样子,就像是宠幸后宫的皇帝,而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食物,就是等待着小星星皇帝宠幸的后宫,这个皇帝沉浸在食物的兴奋中,就连言喻和陆衍走了进来,都不知道。   陆衍叫了小星星的名字,小星星抬起眼皮的时候,眼神还有些茫然,她粉嫩的唇畔沾上了一点点奶油酱。   陆疏木吃得干净,小小年纪,动作还透出了几分优雅,他慢慢地放下了勺子,才转眸去看言喻,眼睛和小星星一样是黑亮黑亮的。   唯一的不一样就是,他是因为看到言喻才亮起的眼睛,而小星星,是因为有太多好吃的东西了。   言喻:“……”   小星星叫了声妈妈,然后看着陆衍:“爸爸,厨师叔叔做的好好吃哦,比妈妈做的好吃。”   言喻:“……”   陆衍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言喻走过去,抱住了小星星,小星星嘟着嘴巴,就要来吻言喻,言喻连忙躲开,却还是被小星星脏兮兮的嘴巴亲了一脸。   她一边亲,一边笑:“妈妈,你也吃,妈妈的鼻子也要吃。”   她说着,咬住了言喻的鼻尖,   陆衍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两人,淡声笑:“小星星,你是不是吃了一嘴粉?”小星星小小地张了张嘴,她捧着言喻的脸颊,弯着眼睛,笑眯眯:“妈妈化妆了。”   她坐在言喻的怀里,却伸手要去碰陆衍:“爸爸有没有化妆?”   陆衍张开修长的手指,包裹住了她的手,攥在了唇畔,用唇轻轻地碰了碰:“你有没有化妆?”   一家人的对话其实很无聊,但所有人都乐在其中。   陆疏木坐在椅子上,抿了抿唇,有些羡慕地看着小星星,小星星眨了眨眼睛,对上了陆疏木的眼睛,停顿了下,说:“妈妈,我要抱疏木弟弟。”   她说着,挣扎着言喻的怀中落在地上。   一转身,就将陆疏木抱了个满怀,两个孩子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陆疏木坐着,小星星站着,她的脑袋正好在陆疏木的胸前,她笑着开始挠他痒痒,陆疏木没绷住,唇畔扬起了小小的弧度,他漆黑的眼眸里,墨玉一样温润,星火闪耀。   陆衍凝了眸,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幅画,让他心软的画。   ☆、097   书房,只有一盏小小的落地灯,散发着幽若的光线,照亮了书房的一角,窗帘厚重,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陆衍坐在了书桌后,戴着无框的金丝眼镜,灯影下,鼻梁高挺,睫毛纤长,菲薄的唇形成一条淡淡的直线。   他眸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他轮廓深邃的脸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屏幕光影,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正在处理公司的文件。   过了好一会,他翻飞的手指才停了下来,桌上的手机屏幕有些亮,他点了下屏幕,靠在了椅背上。   他记得之前接手程家的时候,看到了言喻小时候长大的那个孤儿院的资料,由程家资助,他似乎忘记看言喻的具体资料了。   他今晚给程家打电话,就是让程家那边,把孤儿院的资料发给他,他打开了文件夹,找到了言喻的资料。   陆衍漆黑的眸子从资料上扫过,落在了其中的一行字上。   他眯了眯眼眸,慢慢地,抿直了唇角,就像是一条冷冽的直线,原来程辞调查过言喻,资料里写的是程辞曾经调查了言喻的父母的事情,她的父母不在了,倒是还剩下一个弟弟。   陆衍拿起了资料上写的言喻弟弟的信息,不学无术,毫无作为,流里流气。   陆衍拧了下眉头,这是言喻的亲弟弟?   *   隔天,言喻放心不下南北,律所那边的事务还没正式上手,她跟律所负责人请了假,就去了酒店找南北。   言喻找陆衍要了酒店电梯的密码,绕路去了面包店,买了甜品,才去了酒店,南北就在酒店里。   她看起来的状态还不错。   言喻进来的时候,她正播放着音乐,在做孕期瑜伽,旁边的地毯上,摆放了好几盘水果,还有一杯牛奶。   南北抬眸,看到了言喻,弯了弯眼眸,眼睛亮亮的:“阿喻,你来了。”   言喻把手里的袋子提高了一点,晃了晃,笑:“我给你带了甜甜圈,还以为你没得吃,不过……”她下巴朝着一旁的水果扬了扬,“是我想多了。”   南北把瑜伽的动作做完了,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皮肤光洁,额头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薄汗,因为运动,脸颊上也有点红润。   看她要站起来,言喻连忙走过去,扶了她一把,言喻问道:“宋清然联系你了吗?”   南北抿了抿唇角,眼眸还是弯的:“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没带手机,我怕他在我手机里装着定位。”她看着言喻,“宋清然联系你和陆衍了吗?”   言喻点开了手机屏幕给她看,上面一排密密麻麻的来自宋清然的未接电话。   南北睫毛轻轻翕动,似有若无地笑了下,没说什么,她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子旁,端起了温开水,浅浅地啜了口:“做完瑜伽有点累。”   言喻也识趣地不再提起宋清然。   两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南北说:“太无聊了,一直在酒店套房里,听说这个酒店的设施很齐全,要不,我们不出酒店,就在酒店里走一走?”   最后两人去的地方,是酒店在九楼开的一家甜品店,南北特别喜欢甜品,但现在怀着孕,没办法吃冰,所以她就点了热的芋圆,言喻点了仙草,就坐在了窗边,南北垂眸看着窗外,有些走神。   言喻问:“北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跟医院请假了吗?”   南北沉默了一会儿,纤细的手指握着勺子,无意识地搅拌着芋圆,然后她垂下了眼睫毛,很淡地笑了下:“宋清然早就把我在医院的工作辞了,他不希望我出去工作。”   言喻闻言,拧起了眉头。   她不喜欢宋清然这样的行为,至少如果她的工作被人随意辞了,她早就发火了,也就南北太喜欢宋清然,才忍耐了下来。   言喻眸光落在了南北的肚子上,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轻声道:“你想怎么处理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她自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所以对孩子特别关注,但其实,如果南北决定和宋清然分开,她并不赞成南北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南北的手里,她不会出言干涉。   南北安静地坐着,什么话都没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吃掉了碗里的芋圆。   坐了一早上,到了午饭时间的时候,两人才从甜品店出去。   言喻看了下时间,说:“我们去吃午饭吧?”她说着,却没听到南北的回答,她转头看南北。   南北的眸光有些定住,怔怔地看着前方。   言喻顺着南北的目光看了过去,酒店走廊的尽头,站立着一个黑色的剪影,高大修长,带着浓郁的清冷。   那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越走越近,灯光投射,他的轮廓深邃分明,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也渐渐地,越发清晰,如同携带着凛冬的寒雪,视线里没有温度。   宋清然的长相属于白净派,但久居高位,让人看到他的时候,先注意到的是他身上凛人又高高在上的气质,完全掩盖了他五官的清秀。   走近了几分,才看到他脸色的阴沉,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承载着无尽的怒意,仿若有黑色的火焰跳动着。   南北下意识地就要往言喻的身后躲去,言喻也往前了一步,遮挡在了南北的面前,两人这小小的动作,更是一下就激怒了宋清然,他狭长的眼底有着轻轻浅浅的红色血丝。   宋清然站定住,抿紧了薄唇,眉眼覆盖霜雪,动了动唇开口,声音沙哑:“北北。”   他的嗓音就像是从谷底深渊中传出来的一样,喉间生涩。   “过来。”   他眼睛里,只有南北。   南北咬了咬下唇,她抬眸看他,看到他的一瞬间,心情复杂,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她安静着,什么话都没说。   几人之间的空气停止了流动一样,带着令人窒息的感觉。   宋清然耐性不大,他唇线越发绷直,没有一丝的弧度,沙哑的嗓音似是浸润在千年寒冰之中:“北北,过来。”   南北不想过去,她知道宋清然已经领证了,领证之后的他,就已经不再是她的宋清然了。   宋清然眉目一冷,闪过了什么,大步地走了过来,就要绕过言喻,去拽南北。   言喻自然不肯让开,挡在了南北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绷:“宋公子,北北不想跟你走,请你不要强迫她。”   宋清然根本都没听言喻说话,他没去动言喻,伸长了手,握住了南北的手腕,他英俊的脸上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南北的瞳孔轻轻收缩,条件反射一样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盯着宋清然的眼睛,胸口起伏了下,轻声道:“宋清然,我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跟你回去。”   宋清然听到这一句话,狭长的眼眸里更是冷厉,他独裁专断习惯了,但也习惯了南北跟他使小性子,他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怀孕了,别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跟我回去。”   南北摇了摇头,话还没说出口,走廊的尽头忽然又传来了一个柔软的女声:“清然。”   宋清然听到女声,握着南北的手上力道微微一松,但还是没松开南北的手,他微微用力,趁着言喻和南北都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将南北拽到了自己的怀中,他揽住了南北,没让她的肚子撞到自己的身上。   原本在走廊尽头的女人已经慢慢地走近了,她身上穿着黑色的修身伞裙,手上提着红色的戴妃包,脚上的鞋子也是红色的尖头鞋。   她微微笑着,气质温婉,透着上流社会的名媛贵气,她眸光干净地看着宋清然和他怀中的南北,抿着唇笑了笑:“清然,这是?……”   宋清然薄唇未动,南北看到来人,漂亮干净的眉眼闪过了一丝浓郁的讥嘲,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稍稍地远离了些宋清然,抢在宋清然之前,淡淡地回答道:“我是他妹妹。”她停顿了下,其实脸色已经有些难以掩藏的苍白了,她还是叫道:“嫂子。”   这一声嫂子,叫了出来,宋清然和言喻都是眉目一凛。   言喻的心往下沉了几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那个女人是宋清然已经登记过的新妻子。   宋清然满面风雪覆盖,手背上的青筋条条分明,他绷直了下颔线条,冷硬没有流畅的弧度,他白净的脸上透着浓烈的阴鸷,喉结滚动,却一声不吭。   宋清然的新妻子一看就是出身名门,她的眸光明明已经扫过了宋清然搂着南北腰的那双手,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她弯唇,对着南北道:“你就是宋家唯一的女儿,对不对?”她声音温柔,仿佛真的毫无芥蒂,“之前我们订婚、领证的时候,你都不在,我听说你和清然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一直都想见见你。”   她说得就好像南北和宋清然是亲兄妹一样,可是谁都知道,南北只是宋家的养女,准确来说,并不是养女,只是宋清然的玩伴,她在宋家,享受的一直都不是女儿的待遇,而是玩伴的待遇,她的喜怒哀乐都必须和宋清然有关,宋清然对她的态度,决定她在宋家的地位。   现在,宋清然结婚了,那她这个玩伴,就该自觉地离开了。   ☆、098   南北觉得,胸口就像是有一把刀,在凌迟着,脸上却露出了漂亮干净的笑容,她眸光淡淡:“是啊,我就是宋清然的那个妹妹,嫂子,你们今天也来这里吃饭么?”   宋清然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他凝结了满面冰霜。   站在对面的宋清然妻子笑了笑,目光一点一点地往下看去,最终落在了南北鼓起来的肚子上,笑容越发地深:“你怀孕了呀,怎么也不告诉你哥哥和我,你清然哥哥都不知道你怀孕了,多担心啊。”   她看哪里,南北都不担心,只除了肚子。   南北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抿了抿唇,她只觉得,宋清然格外得恶心,让她反胃。   谁都可以不知道她怀孕,唯独宋清然没资格说他不知道。   宋清然听到这些话,拧了拧眉,神色冷冷,刚想说什么,他妻子就继续道:“不过,清然现在知道了,来,清然你别这样扶着南北了,我来吧,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淡笑着嗔怪南北,“幸好你哥哥今天跟我来这边吃饭,意外遇到你……”   她的话里总是绵中带针,一针一针地扎在南北的胸口之上。   南北手指蜷缩着,纤长浓密的睫毛翕动了下,她方才见到宋清然之后心里生出的那一丝丝欣喜都成了嘲讽,她原本以为宋清然是特地来酒店找她的,结果,或许宋清然根本就没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别墅,也没有想找她的意图,他今天出现,只是因为他要和他的妻子一起用餐。   宋清然妻子走到了宋清然的旁边,动作亲昵又自然:“北北,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她嗓音轻柔,一边却在无形间,让宋清然慢慢地松开南北,“我和清然都不知道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北北,你要是当我是嫂子的话,这些私密话都可以找我倾诉。”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却一下就让南北的心脏重重地瑟缩了起来,像是有无形的手狠狠地拿捏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从宋清然的怀抱之中挣脱开来,她转过身,盯着宋清然看,因为动作突然,还有些踉跄,言喻连忙过去,撑在了南北的身后,扶稳了她。   南北和言喻性格不一样,她的性子比较烈一些,她的黑眸直直地对上了宋清然的瞳眸,抿直了唇角,她重复问了一遍:“你不知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宋清然眼眸一再沉下去,阴鸷得可怕,却不知道在隐忍着什么。   他的妻子就像是他的发言人一样,嗓音柔和:“是啊,清然不知道呢,不过,他不是不开明的哥哥,只要是北北你自己喜欢的人,清然都不会说什么的。”   南北攥紧了拳头,她掌心的湿度,带着厚重的冰凉感。   她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清然,宋清然眸光幽深不见底,半晌,南北笑了出声,声音里噙着的讥讽,谁都听得出来。   她说:“可是我,知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宋清然妻子根本就没把南北放在眼里,她状若天真:“是谁?”   宋清然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紧紧地攥着。   南北却沉默了下来,她的嗓子上下咽着,有些失去血色的红唇抿成了直线,没有弧度,也没有温度。   在言喻看来,她更像是摇摇欲坠之前的硬撑,就差最后一击了。   言喻冷冷地看了宋清然一眼,淡淡地道:“北北孩子的父亲自然是个优秀的人,只是不在场罢了。”   南北接过了言喻的话头,她眼眶里泛起了一点点的红色血丝。   她说:“孩子的父亲在场。”   言喻一怔,宋清然眸色未变,仍旧深邃地盯着她。   宋清然妻子满不在意,眼眸里甚至闪过了讥讽,她根本就不相信南北敢说是宋清然,她都已经表明了宋清然是她丈夫,她不相信南北敢让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在公众面前,背负上是小三生子的称号。   南北深呼吸,压抑下要落下的眼泪,她鼻尖酸涩,忍了又忍,她忽然伸出了手,拽过了路过的一个男人的手腕。   男人被她的手抓住,脚步停顿了下来,微微侧眸,去看这几个堵在了走廊中央的人。   南北濡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她抬起眼眸,露出了漂亮的折射着细微光泽的黑色瞳仁,她的眼珠里倒影着被她随意一抓而停顿住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着深邃的轮廓,眉毛浓密,鼻梁高挺,唇很薄很薄,整张脸都透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凌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眉角处的不深不浅的伤疤,以及那一双深不可测的漆黑不见底的瞳眸。   一眼望去,似是一望无际的星空,令人敬畏。   是的,就是敬畏。   南北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她刚刚抓人的时候,没认真看,现在一看过去,这个男人的穿着虽然普通,但他的气质却一点都不普通,她怕自己惹上大人物。   但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松开手。   比起惹到大人物,解决现在的困境更为重要。   南北颤抖了下睫毛,移开视线,淡淡地对上了宋清然夫妇的眼神,她能感受到那个陌生男人令人灼热不安的眸光,她仍旧硬着头皮,装作淡然地道:“这是我孩子的父亲。”   她话音刚落,走廊的氛围就更显得凝滞了,没有流动,没有风,也没有人说话。   宋清然眉目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冰,他视线如同利剑,席卷着寒风,射向了被南北握着的男人。   言喻也没想到,南北的胆子会这么大,做事会这样冲动,她分明不认识那个男人,却敢伸手拽他,并强行给宋清然戴了一顶绿帽。   言喻去看那个陌生男人,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平静无澜,他一点都不在乎南北说了什么。   只是在宋清然沉着脸,要去强硬地拽南北的时候,伸手挡了下宋清然,他扬了扬眉,淡声道:“男人不该强迫女人。”   在言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已经把南北带走了,言喻连忙跟了上去,她自认为速度不慢,赶了上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不知道南北和那个男人去了哪里。   *   南北被陌生的男人带到了楼梯间拐角。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南北,深不可测,仿若海啸来临之前的平静,但最终他也没做什么,只是淡淡地扫了眼南北的肚子,说话很直接:“我睡过你?”   南北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没有。”   “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南北:“嗯。”   男人也没再问什么,单手插在了裤兜里,似乎并不打算计较南北拿他当挡箭牌的事情,淡淡道:“孩子在肚子里,对外界的反应很灵敏,以后不要再乱给他认父亲了。”   他说完,就没再管南北,拉开了楼梯间的门,忽然又停顿了下,“你叫什么名字?”   南北抿了抿唇:“林北。”   男人没什么反应,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但也没有动,沉默安静了许久,就在南北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低沉带着温润的嗓音传来:“我叫薄砚。”   说完,不再停留,买开大步,门开了又合上,吞噬了他高大的身影。   *   言喻绕了一圈,没找到南北的身影,就在酒店套房门口等了一会,本来准备要是再等不到就去找陆衍帮忙,幸好,很快她就看到了南北的身影,南北脸色有些白,眼底透露出了浅浅淡淡的青黑,看她不想说话,言喻也没多问。   言喻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她还没开口,窝在沙发里的南北就说:“阿喻,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你回去照顾小星星和疏木吧。”   她声音很轻,含着疲惫。   言喻让她去睡觉,盖好了被子后,又叫了套房管家上来,这才离开,她直接将车从酒店开回了公寓,她在公寓门口的私人信箱里,看到了一封信。   她的动作微顿,将信件取了出来。   发现是上次她委托季慕阳弟弟调查的回信,她没想到,现在的侦探还会用纸质信件互相来往。   她打开公寓门,两个孩子还在上学,阿姨会去接,家里现在空荡荡的。   言喻脱了鞋后,坐在了沙发上,慢慢地拆开了信件,季慕风的调查结果显示,当年许家丢失的那个女儿很有可能在这家孤儿院里,而那家孤儿院……   言喻眸光微顿,居然是收养她的孤儿院。   她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头,许志刚的女儿也在那在孤儿院里,会是她认识的人么?   言喻一张一张调查回执地看,直到翻到最后一张,那一张,是季慕风赠送的调查结果。   他应该是在调查的时候,知道了言喻也是这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所以,顺便查了她的身份。   言喻手指慢慢地收拢,她早就知道自己父母双亡,却从来还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   言喻拧了下眉头。   ☆、099   没过一会后,小星星和陆疏木就都回来了。   小星星背着粉粉的书包,还没放下书包,就急匆匆地扑到了言喻的怀中,她声音软软:“妈妈,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陆疏木等放下了书包,也跑了过去,他不会争抢着去抱言喻,但是光他黑漆漆的瞳孔,就够言喻心软了。   言喻笑了下,伸出手,抱住了两个孩子。   小星星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发生的事情,陆疏木和言喻安静地听着,小星星眨了眨眼,忽然又关心起南北,她眨巴着眼睛:“妈妈,我好久没看到南北干妈了。”   言喻眸光微怔,然后淡淡地道:“干妈最近在忙事情,等她不忙了,她就会来找你了。”   *   公司的事情很忙,陆衍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了公寓里。   虽然天气热,但是深夜的时候,陆衍的身上还是沾染了几分凉意,他习惯性地先回家看了看孩子们,然后才脱掉西装外套,进了主卧室。   言喻还没睡觉,正靠在床头看着膝盖上的电脑,她听到了开门声,稍稍抬眸,瞥到了陆衍的身影,她不动声色地就合上了电脑。   陆衍看了眼她的电脑,移开了视线,他抿了抿唇,嗓音温润:“南北在酒店很安全,我已经让人吩咐下去,不会让宋家公子靠近南北住的楼层。”   言喻淡淡地“嗯”了声。   陆衍早就知道了今天酒店发生的事情,但他和南北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情,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男人,他愿意让南北住进去,已经是破格了。   等他洗漱完毕,走了出来,言喻已经侧躺在了被窝之中,身体就像是婴儿一样,乖乖地蜷缩着。   陆衍从她的身后,躺进了被子里,男人温热低沉的气息,就落在了她的耳侧,他伸手关掉了电灯,只余下一盏忽明忽暗的微弱的床头灯。   他的嘴角隐隐约约地勾着,看着言喻修长的后颈,皮肤温润,就像是镀了一层柔光,他的眉目有着浅浅淡淡的笑意,伸出手,将言喻揽在了怀中,软玉温香在怀中,她柔软的发丝扫过了他的脖颈,就像是轻柔的羽毛滑过了他心脏上最为柔软的地方。   言喻被他一抱,不太舒服地挣扎开来,淡淡说:“松开。”   她转过身,抬眸看陆衍,对于他们之间现在太过近的距离感到一丝不适,她抬眸,陆衍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挂着浅笑,如沐春风,但在这样的光线下,又有些看不透的意味。   言喻没有说话,倒是陆衍,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因为我回来了,陆家那边可能要办个宴会,妈最近身体不好,宴会的事情可能要拜托你。”   他语气平淡。   言喻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办不了。”   先不说她没有办过宴会的经验,就连上流社会的宴会,她也没有参加过几次,她哪里会办宴会,更何况,她垂下眉,有些淡淡的讥嘲。   陆衍是让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承办宴会?   她现在跟陆家、跟陆衍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又何必上赶着去挨骂。   陆衍安静地看了她一会,薄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好半晌,他还是强硬地将言喻搂入怀中,几乎是禁锢,不让她挣脱开来。   言喻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她也就不再管了,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或许是因为今天宋清然和南北的事情,让她联想到自身。   她特别想跟南北说,跟宋清然分开吧,他结婚了,他已经和别人组建了一个家庭,南北没有必要再和同一个人纠缠,毕竟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   但是,她最终没有说,因为她自己都还和陆衍纠缠,还撇不清过去。   她和南北,谁也没有资格说谁。   言喻闭上了眼睛,不再思考,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她的两个孩子,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   她并不赞同,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就要强迫自己跟前夫凑合。   但现在的情况,是她舍不得离开两个孩子之中的任何一个,如果她不在陆衍身边,她就没办法陪着陆疏木。   言喻很快就睡着了,陆衍却没有睡着,他的轮廓模糊了又清晰,灯光柔和,却不知为何,他的眉目却显出了几分冷峻,好一会,他垂下了眉眼,忽然又散去了压迫感,眉心微蹙,透出了无形的无奈。   他这辈子,总共就只和两个女人有过纠缠,他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其实并不足。   夏夏是他的初恋,但是对于夏夏,他并没有花费多少心思,去追求。   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他疼爱她的方式,就是满足所有她提出的要求,极尽一切能力去取悦她,夏夏也容易取悦,她以前毕生的追求就是舞蹈和爱情,每一次,他看到她在舞台上绽放光彩的时候,都觉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或许,那时候,他还喜欢夏夏的生机勃勃,后来的夏夏,放弃了舞蹈,随意人生,他在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光芒。   和言喻在一起的过程,显得更加波折又戏剧化。一开始的时候,他对她厌恶,他觉得她心机深沉,是那时候的他没有把握住机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将她逼走了;而现在,他有心想要补偿,却不知道该从何补偿,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言喻和夏夏不一样,他遇到言喻,总有种无法掌握的感觉,有心无力。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抿直了唇线,闭上眼,陷入黑暗。   他的脑海,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或许不是不懂得取悦,而是他无法取悦。   言喻讨厌他妈妈周韵,但是周韵又是他妈妈,如果让他亲手为言喻收拾她,他是个俗人,他做不到。   *   时隔三年,陆衍重新回国,许颖夏彻底地觉得,陆衍已经不会再是她的阿衍了,他对她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丝男女的情谊。   但她不甘心,也不愿意,她身边就没有比陆衍更加优秀、对她更好的男人了,何况,她失去了之后,再也找不回来的男人,凭什么,言喻却可以占有?   她承认她不喜欢言喻。   从很多年前,在英国开始,她就不喜欢,她不喜欢言喻的笑,不喜欢她的优秀,反正,言喻的一切,都让她喜欢不来。   许颖夏一直没遇到言喻,她看到言喻也在那个孤儿院里,总觉得不安,右眼皮和心脏不停地跳动着,她害怕,言喻会是许志刚的女儿,那这样,言喻真的就要抢走她的一切了,她不允许。   许颖夏皱紧了眉头,垂眸看着手里的调查资料。   她找了不少侦探去调查,言喻的孤儿院信息没有任何的问题,天衣无缝,让人无法怀疑她的身世问题。   许颖夏目光一行一行地略过,最终落在资料的言喻的弟弟上。   没有父母,但父母曾经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因为父母早亡,就是一个流氓,许颖夏眉心一动。   这个人,会是言喻的污点吧。   这种赌徒,如果知道了他有个做律师的姐姐,会不会从此纠缠上言喻?   许颖夏想到这,拿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她的红唇轻轻地动了动:“帮我查一下这个男人,赵东,找到他之后,帮我安排一下见面。”   *   言喻也在找赵东,她从小就没父母在身边,说实在,对于这个突然得知的弟弟,她承认,她没有多少亲情感。   她的第一反应是,她找到他之后,想先做亲子鉴定。   ☆、100   城南的地下赌场,人声鼎沸,人潮汹涌,喧闹异常,空气是炽热的,几乎能将人灼烧。   光着膀子的赌徒们,面红耳赤地围着赌桌,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兴奋闪现,大吼道:“开开开!赢啊!”   就如同打了兴奋剂似的。   一旦赢了,血液就冲上了脑袋上,一旦输了,整个人的脸色就都阴沉了下来,眸子里闪现着冷冽和猩红。   这是赌徒们的狂欢,聚集了整座城市最黑暗最底端的人群,所有人都在想着能一夜暴富,所有人都希冀着幸运之神的降临,但实际上,他们大多都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或者贫上加贫。   许颖夏走进这家地下赌场,她就拧起了眉头,紧紧地蹙着,屏住了呼吸,她厌恶这里的空气,只觉得反胃,但她又不得不进来。   除了她自己来找,她对谁都不放心。   许颖夏已经打扮得低调了几分,但她的气质和这家赌场格格不入,从一进入赌场,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如果不是她身后跟着几个黑衣大汉保镖,她早就被这些输红眼的赌徒们抢劫了身上的值钱物品。   许颖夏板着一张脸,在场内扫视了一圈,她的眸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   那里,一群赌场的工作人员正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那个人躺在几人中间,不停地哀嚎着,蜷缩成了虾米的形状。   “别打了,再打会死人的,求求你们了,别打了,欠赌场的钱,我会很快还的。”   他一边叫,一边喊,声音凄厉。   许颖夏慢慢地走了过去,她看起来有些像单纯无辜的小孩,误闯入残酷世界的童话公主。   许颖夏轻轻地喊了句:“住手。”   她说第一遍的时候,因为声音太轻,没人听到,她说第二遍的时候,才有人听到,那些打手们都看了过来,瞥到许颖夏柔弱白皙的面孔时,好几个人都没当一回事,甚至有人轻蔑地笑了笑:“小丫头片子,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知道吗?”   “我刚刚还以为我听错了,这个丫头居然居然让我们住手?”   “圣母附身呗。”说话的这个人笑了笑,眼里浸润了些许淫邪,上下打量着许颖夏,“这娘们长得还挺好看,她刚刚叫我们住手,难道是看上了地上的这个窝囊废?”   他说着,明明在笑着,表情又是突然狠厉,狠狠地一脚踹在了地上的人身上,地上的那人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窝囊废,连声哀嚎:“疼,别打我了,求求你们……”   这一连串的举动,惹得打手们哈哈大笑。   “就是这种窝囊废,还敢骗赌场的钱呢。”   一个打手转头看许颖夏:“你是想救这个窝囊废?那就替他还钱。”他说着,又打量了一下许颖夏,倒是看出来了,许颖夏一看就是有钱的千金大小姐。   若是三年前的许颖夏,或许是害怕这样的场面,但是三年后的许颖夏,对于这样的画面,已经麻木了许多。   她睫毛似是扇子轻轻动:“他欠你们多少钱,我都还。”   打手轻蔑地勾唇笑了笑:“两百万。”   许颖夏有些惊讶,但一咬牙,还是付了这个钱,她让身后的保镖将她的包拿了出来,她早就有了防备,做这种私密的事情,她绝对不敢拿银行卡或者支票,所以她准备好了现金,递给了打手们。   打手们瞥了眼包里的钱,打量了几下,也没数,他们在赌场混迹多年,粗略一扫,大概就能知道里面的钱数,更何况,赵东欠的钱,也没有两百万,他随便一喊,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娘们直接给了。   所以,打手们拿了钱,也就没再为难,直接撤离了。   许颖夏等打手们离开了,就蹲了下来,垂眸,直直地盯着躺在地板上的赵东,赵东被殴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淤青,但就算鼻青脸肿,也遮掩不了,他满脸的邪佞。   赵东看到打手们走了,就慢慢地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他龇牙咧嘴,看了眼许颖夏,眼里闪过惊艳,然后笑了起来,笑容让人不舒服:“你谁?难道是我睡过的某个娘们,还有钱来救我?”   许颖夏听到这话,先是生气,然后才是高兴,她高兴的是,这样的弟弟,对于言喻来说,一定会是百害而无一利。   许颖夏说:“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姐姐派来救你的人,就对了。”   “我姐姐?”赵东闻言,然后嗤笑了下,“我姐姐早八百年前被我爸妈扔了,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许颖夏弯了弯唇角,笑意更深刻:“就是那个姐姐,她啊,现在发了大财,已经有了钱了,所以啊,想要找到她的弟弟,培养培养感情。”   赵东这人,从小到大混迹于市井,他一眼就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但是他听到有钱,就冒出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想法,稍稍抬眼,盯着许颖夏:“我姐姐在哪里?”   许颖夏就知道这人上道,她眯了眯眼眸:“你姐姐叫言喻,是个律师,她是本城陆家的前任媳妇,离婚的时候,陆少爷一点都没有亏待她,她拿了一大笔抚养金。”   许颖夏说:“你父母早亡,你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你姐姐了,言喻她委托了许多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自然是想和你好好培养感情。”   “只要有了你姐姐,你要什么,什么都有。”   “但是你知道的,感情这种东西,可能可以培养,可能不行,但是,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赵东伸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迹,他疼得神经抽搐了下,眸光有些阴森地盯着许颖夏,沉默了半晌:“看来,你并不是我姐姐的朋友,你想让我,站在你这边?”   许颖夏又拿出了一叠红通通的钱,在赵东的面前晃了下,赵东目不转睛地跟着那叠钱。   赵东毫不犹豫地笑了:“听你的是吧,只要谁愿意给我钱,我就听谁的。”   许颖夏眸光深深:“成交。”   *   言喻穿着黑白套裙,踩着高跟鞋,拉着行李箱,大步地迈进律所里,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她抬手看了下时间,进了办公室,她带的实习生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言律师,已经有当事人在等你了。”   言喻匆忙地放下包,从包里拿出了录音笔,脱下了外套,笑了笑:“你先过去等当事人,我马上就过去。”   言喻收拾好,立马就跟着出去了。   茶水间里有几个新律师瞥到了言喻,其中一个羡慕地笑了笑:“言律师的状态也太好了吧,听说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皮肤状态看起来还这么好,律师业务上也不断开拓。”   “是啊,听说她还接了程氏集团和陆氏集团的法务业务,要是我啊,接了这两个超级大公司的业务,我就不接其他工作了,可以好好享受了。”   “就是说,单单陆氏集团一年的代理费,都可以享受好久了,一年开张一次,一次吃一年。”   “你们说,言律师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看她穿戴,都不像是普通家庭的样子。”   有个实习生压低了声音,有些八卦地道:“我听说,言律师跟陆氏集团的总裁有暧昧关系。”   “哇,那真的就是跟着言律师有金子捡了。”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我们英国总部那边,又要派遣律师过来了,听说是个很帅很帅的律师啊,姐妹们,还是单身律师呢,大家的机会又来了。”   律师这个行业里,女性的群体远远高于男性,而且大部分的男律师长相也不咋地,女律师大多单身,要是有条件优秀的男律师出现,女律师一个个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   言喻下班的时候,看了下时间还早,打算去接小星星和陆疏木下课,但是刚刚的当事人又跟在了言喻的身后。   是个老人,她手里握着包,找言喻是为了立遗嘱,她想把自己的钱都给自己的养女,但是她却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言喻倒没有什么感觉,已经帮这个老人拟定了遗嘱的初稿。   这个老人又找来了,她忧心忡忡:“言律师,我这遗嘱立完了,我死了以后,我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拿到我的遗产了?”   “嗯。”言喻安慰她,“您放心吧,有遗嘱一定会按照遗嘱来继承的。”   老人念叨了起来:“我以前的时候,以为血缘关系比较重要,但是现在老了,我才发现,抚养的情分比什么都重。”   言喻闻言,莫名地,心里有些沉重。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着什么,只觉得思绪繁杂。   她一会想到了自己,她从小就是孤儿,以前也有幻想过,如果她父母找到她,认回了她,她和家人们会有感情么?一会又想到了那个赵东,很有可能是她血缘上的弟弟,她和他之前有什么感情么?一会又想到了许志刚,他明明委托了人寻找自己丢失的亲生女儿,却从来没想过认回自己的女儿。   或许真的就是这样,陌生的亲情远远不如抚养的感情。   对于她来说,其实也是这样的吧。   程辞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就是因为,程辞一直供着她长大,陪着她成长,贯穿了她的整个生命历程。   言喻安抚了一会老人,然后才上了车。   到幼儿园的时候,小星星刚从幼儿园里放学出来,她带着黄色的太阳帽,背着粉色的小书包,搭配着小裙子,和旁边的小孩子们手拉着手。   言喻看到她的时候,无奈地笑了起来。   小星星表情很萌,眨巴着眼睛,左手牵着好闺蜜,右手牵着一个小男生,小男生把手里的玩具递给她玩。   小星星傻乎乎的,弯起眼睛笑。   言喻把车停在一旁,等着其他人先把排在前面的小孩带回家,她下了车,走过去,老师认识言喻,弯着眼睛笑:“小星星妈妈,今天是你来接孩子啊。”   言喻点了点头:“嗯,小星星在学校乖嘛?”   “乖啊,她就是一个鬼灵精。”小星星听到老师说的话,看到言喻,眼睛一亮,傻傻地叫:“妈妈!”   老师笑容很甜:“平时都是小星星爸爸来接的,今天爸爸没来吗?”   爸爸?   陆衍?   言喻微微一怔,平时都是陆衍来接的么?她一直以为是家里的保姆去接的,因为她和陆衍都有工作要忙,她舍不得放下工作去迁就家庭,自然也不会要求陆衍放下工作,来照顾两个孩子。   但她没想到,陆衍一直默默地在接送两个孩子。   过了一会,陆疏木也放学了,他看到言喻,漆黑的眼眸一亮,抿着唇,跑了过去,抱住了言喻的腿。   他安静地问:“妈妈,你怎么来接我了?”   言喻弯唇,摸了摸他的头发:“妈妈今天有空,所以就来接你啊。”   *   言喻开着车,两个孩子坐在了后座,小星星手上玩着安全带,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安全带,她笑眯眯的:“弟弟,你今天会跟我玩过家家吗?”   陆疏木安静着,没有说话。   小星星又跟他单方面地说了一会儿话,都没有得到回应,她觉得无聊了,眼睛里水润水润的,无趣地耷拉着眼睛:“妈妈,弟弟都不理我,我想要一个妹妹,班上有个同学家里有妹妹呢,很好玩的妹妹。”   言喻的手握着方向盘,往后视镜瞥了眼,眉心微微一跳:“有弟弟也很好啊,你看,疏木弟弟对你好的,他很爱你的。”   陆疏木没有说话,睫毛很长,他抿着唇,不善言辞。   小星星说:“可是妹妹才会跟我一起玩呀,妈妈,你跟爸爸一起生个妹妹呀。”   言喻失笑,无奈得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星星说,爸爸妈妈并没有复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生一个妹妹。   刚想到陆衍,言喻就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现了陆衍的名字,陆衍来了电话,她犹豫着要不要接听,就又看到南北的名字。   她想也不想地接听了起来。   南北那边一阵嘈杂,有人在喊:“听说你做小三了?就你这种姿色,也就配做小三了。”   “做小三的人,就活该被人辱骂,被人殴打,这一次,有人花了钱,让我来打你。”   “听说你有个朋友叫言喻是吧?她可是大律师,三观正,最讨厌小三了,你让她丢人了!”   言喻一直没听到南北的声音,她心脏重重瑟缩了下,急急地踩下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北北?怎么了?你在哪里?”   ☆、101   南北还是没回答。   一时间,言喻只能听到电话线路中,传来的沙沙声,因为太过安静了,电话里还传来了南北的呼吸声,稍稍急促。   那边有男人阴笑着:“有人请我们兄弟几个来教训教训你,让你以后不敢再当小三。”   “你猜猜是谁请来的,是正室,还是那个男人?”   “哟,还怀孕了是吧?这是谁家的杂种?”   “你当小三就算了,你居然还敢怀孕,还在正室的面前晃荡,人家妻子没杀了你就算好了。”   这一次,南北开口说话了,她的嗓音有些颤抖,但她强制着自己冷静下来:“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有人嗤笑,含着浓郁的轻蔑:“双倍?笑话,这是兄弟们的职业道德,我们不是只认钱!”   南北似乎又要说什么,突然,有男声大了起来,染上了怒意:“日,这娘们的手里在打电话!她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   电话里,又是一阵嘈杂,南北的手机似乎被人夺走了,传来了南北短促的尖叫声:“阿喻,我在城南……”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手机就被人砸烂在了地上。   电话里,传来的是冷冽的没有感情的“嘟嘟”声,如同大鼓,沉重地敲击在言喻的心脏上,她胸口瑟缩,抿紧了唇,重新拨打出了南北的电话,电话却已经无法接通了。   言喻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叮嘱小星星和陆疏木:“你们坐好。”   她放下手机,重新启动了汽车。   一旁的手机却再次震动了起来,言喻瞥了眼,抿紧了唇,就收回了目光,任由着手机震动喧闹。   是陆衍的电话。   小星星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言喻,眨了两下,小声地问:“妈妈,干妈怎么了?”   言喻深呼吸,尽量平稳着语气:“干妈没事。”她说到这,忽然想起她不能带着两个孩子去找南北。   言喻的掌心一片濡湿。   她还是冷静了下来,转过头,直接接起了陆衍的电话。   电话里,陆衍的嗓音微凉:“你今天接完了孩子,你在哪里?”   言喻深呼吸,跟陆衍交待了她的地址,然后她快速道:“陆衍,你借我四个保镖,可以么?然后你过来把小星星和疏木带回去。”   陆衍的嗓音还是一样的冷静冰凉:“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他在听到言喻报出的地址之后,立马转了方向,又拿出另一部公事手机,拨打给了保镖,交待。   言喻还没回答,陆衍淡淡地说:“等我,我马上就到。”   他话不多,但是难得的,给言喻带来了一丝一缕的安全感,言喻挂断了电话,她的耳畔还是回响着南北方才尖锐的叫声,她不知道南北遭遇了什么,从方才的对话中,大概能猜到,或许是宋清然的妻子,找的人。   言喻不敢报警,她在等待陆衍的期间,不停地给南北拨打电话,南北那边早已经关机了,不过,陆衍来的很快。   言喻顺着声音抬眸,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急急的刹车停在了前面。   陆衍迈开长腿,从车上下来,他身上的挺括西装,修饰得整个身形都是挺拔高大的,迈开步伐的时候,席卷着凌厉的气势。   言喻打开了车门。   小星星也看到了陆衍,她有些兴奋,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爸爸!”   言喻说:“陆衍,你带两个孩子回去……”   陆衍俊脸沉沉,抿直了唇线,唇锋凌厉,语气平静,却凝了不容拒绝的气势:“孩子交给特助,我跟你去找南北。”   在来的路上,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已经让人了解清楚情况,他看出言喻隐约的焦躁,拧眉,握住了言喻的手腕,让她冷静。   他嗓音沉着道:“我现在知道了南北的具体地址。”   这一句话比什么话都管用。   言喻闻言,侧眸看着陆衍,对视了好一会,她才微微地移开了视线,胸口浅浅起伏。   小星星还想叫陆衍,陆疏木注意到两个大人的情绪,他伸出手,握住了小星星的手,示意她安静下来,让陆衍和言喻,难得有温软的瞬间。   *   将两个孩子交给了陆衍的特助,言喻坐在了陆衍的车里,陆衍双手握着方向盘,掌控着方向,他立在支架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南北现在的地址。   言喻坐在后排,侧脸的线条有些冷厉,她盯着窗外,一排排的风景迅速地倒退着,她的心就提在了嗓子眼,觉得不安,连带着,右眼皮也不停地震颤着,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天色一点点地暗沉了下来,黑云压城,乌云翻滚,慢慢地,就下起了大雨,雨珠不停地砸落在玻璃窗上,形成了雨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路上的行人匆匆,雨水将整个世界,都朦胧上了黑压压的雾气。   陆衍的汽车进入了城南,这里是旧工业区,大雨浸润,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颓败的气息,钢铁突兀地伫立着,水泥板早已经毁坏,一条小道坑坑洼洼,颠簸得很。   陆衍转着方向盘,进入了有些暗的小巷子口,他的汽车进不去了,他淡漠道:“下车。”   他将伞撑开,遮挡在了言喻的头顶上。   陆衍说:“地址,就定位到了这里,南北应该在这附近,保镖也马上就到巷子口了。”   话音未落,巷子的深处忽然传来女人的惨叫声,紧接着就是拳打脚踢的闷哼声,言喻心脏像是被人重拳殴打,她失声:“南北。”   她立马迈开腿,就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跑了过去。   雨水冲刷进她的眼睛里,她眼睛干涉,紧紧地咬着唇,控制着视线的清晰,巷子的深处,入目的是嫣红的鲜血。   南北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裙子,裙子被撩得很高,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她无力地趴在了地上,黑发湿漉漉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她脸色似是白纸,嘴巴上却满是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下巴,落进了衣服里。   她眼里是绝望的漆黑和猩红。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身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鲜血,在土地上,和雨水,混成了一道道的水流,慢慢地淌着,汇聚成了一片一片的殷红。   而她的周边,还有一群男人,仿佛看不到她是个受伤的孕妇,对着她时不时地踹上那么一脚。   言喻只觉得怒火吞噬她了理智,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声音,她失声叫:“住手,放开她,畜生!”   她的眼前就只剩了那一片红,鼻尖很酸很酸,眼睛里,雾气迷茫,什么都看不清,她冲了上去,扑在了南北的身上,她颤抖着手,想要抱起南北,却不知道该从哪里抱起。   言喻的后背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她疼得胸口发胀,却一点都没有松开南北,南北失尽了血色和力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衍看到那人踢了言喻一脚,他的神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绷紧了轮廓,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他拽起了那人,冷冷地勾了下唇角,怦然一声,拳头很重,是砸入了骨肉之中,他曲起了腿,狠狠地踹中那人的下巴,骨头碎裂。   那人惨叫,瘫倒在了泥水之中,他捂着下巴,在地上疼得打滚。   陆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瑞士军刀,雨水冲刷,军刀折射着凌厉的光泽,那人吓得想要爬起来,却又被陆衍一脚踩在了胸口之上,辗轧着,陆衍盯着他,问:“刚刚是左腿踢的,还是右腿踢的?”   那一人害怕地抖着身体,求生的欲望让他挣扎。   陆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索命的撒旦,保镖已经赶了上来,将其余的几个喽啰都控制住了,陆衍抿直了唇线,毫无温度,他黑眸一沉,腕骨下压,直接将军刀狠狠地插入了那人的膝盖之中,换来了凄厉的惨叫。   言喻坐在了地板上,她手指冰凉,摸着南北的脸:“北北,你别睡,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南北没有力气回话,她的手从肚子上,滑落了下去。   保镖对待那些人一点都不客气,都是直接扭断对方的手腕,正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求饶,声音颤抖慌乱:“姐,我听了你的话来的,姐,我是赵东,你要救我啊……言喻姐。”   南北唇色惨白,不知道为何,轻轻地扯了扯浅淡的弧度,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而声音钻入了言喻的瞳孔之中,言喻琥珀色的瞳仁猛地收缩了下,她猛地抬起了头,去看那个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跪在了地上,往言喻的方向爬了过去:“姐,是我……我按照你的吩咐做的……我是你弟弟……”   ☆、102   言喻怔怔地看着他,盯着他的五官看,那个人又在继续叫,他说的每一句话,言喻都明白,他说的每一个字眼,言喻也都清楚,可是,言喻就是无法理解,无法消化他的意思。   言喻抿紧了唇,她只觉得手脚发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人,是她之前想找的赵东,她资料上的弟弟。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想过找自己的亲人,这一次知道了,也没有多少情感,可是,她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弟弟,却一下撞了上来,甚至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一盆脏水,甚至,这样地伤害南北,伤害她的姑娘。   赵东的手在地板上摩擦出了血迹,一连串的,他的手差一点就要碰到言喻的时候,被一双鞋子狠狠地踩了下去。   那双鞋子,毫不留情,充斥着心惊肉跳的血腥。   赵东惨叫,手指扭曲,他顺着鞋子看过去,看到的就只有陆衍冷漠得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眸,那一双眼睛,仿佛不是人的眼眸,而是来自地狱,让人从心底,产生了浓郁的恐惧感。   赵东在地下赌场,混迹了多年,他第一次,产生了这样害怕的情绪,他在陆衍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残影。   陆衍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赵东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他忍着疼痛,哀嚎着:“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真的,我错了……”   陆衍根本没把赵东的话当真,他的唇线抿成了危险的弧度,整个人都充斥着冷冽的气息,他听到“姐姐”二字的时候,就知道了赵东的身份,可是赵东这样的人,对言喻来说,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赵东一家人是为了生赵东,才抛弃了言喻,那么,他又何必对赵东手下留情。   陆衍眉目冷峻,脚上再准备用力,言喻喊住了陆衍:“放过他吧,陆衍。”她眼圈泛红,鼻尖酸涩,她手上用力着,垂眸盯着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的南北,她哽咽着:“陆衍,先送南北去医院,帮我叫医生!”   言喻的手上都沾染着南北身上的血迹,红色刺目,就像是一把把刀在刮着她的心脏,她叫保镖都愣着,抬眸失声大喊:“我说快叫医生!听到了没!!”   陆衍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了起来,又慢慢地松开,他在抬起脚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猛地一踹,踹在了赵东的下颔上。   陆衍转身朝着言喻和南北的方向走去,弯腰,横抱起了南北,雨越下越大,血气越来越浓重,雨声喧哗,冲刷着一切,陆衍的声音在雨声中都很清晰,他沉声吩咐:“联系医生,开车!”   言喻踉跄着站起来,却手脚发软,摔了一次,她又站了起来。   她害怕,她看到那样一滩血,心里的恐惧告诉她,南北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   医院里,充斥着苍白和冰冷,言喻背靠着墙壁,垂着头,她的脸色,比墙壁还要白,还要冷。   手术室的灯光一直亮着,医生们争分夺秒地挽救生命。   言喻紧紧地攥着手指,她的指节因为用力,泛起了白色,而她的掌心里,却全都是早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陆衍慢慢地坐在了言喻的身边,他侧眸,看着言喻,半晌,一直沉默着,他不善言辞,在这种时候,能做的,就只是陪伴在她的身边。   更何况,说实在的,他对南北没有什么感情,对于他来说,南北是言喻的朋友,他喜欢言喻,但他不会对南北有多余的情感。   言喻的脑子很空,很空,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掌心里都是濡湿的、黏腻的。   手术室的灯光熄灭了,门缓缓地打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说道:“大人没事,陷入昏迷了,但是孩子已经没了。”医生似是有些犹豫,“有可能会影响病人以后的生育。”   他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言喻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落下了,她抿紧了唇,鼻子一阵阵酸涩涌了上去,眼泪如同落珠,又似是雨雾,迷蒙了她眼前的世界。   她的心脏太疼了,疼得让她以为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是女人,她还是曾经引产过的女人,她知道这种痛苦,她能和南北感同身受,她们感受到的是一样的悲哀。   言喻失声哽咽。   她的肩膀上多了一只修长的手,安静地将她搂入了怀中,臂膀有力,明明应该充斥着安全感,却让言喻从心底生出了抗拒。   陆衍什么话都没说,喉结无声地滚动,他下颔的线条紧紧地绷着。   言喻握拳,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陆衍的胸膛上,发出了沉闷的“咚”声,是砸在了他的心脏之上。   言喻垂着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出了血腥气。   陆衍知道她联想到了自身,他是个男人,他在商场沉浮多年,自以为早就练就了铁血心肠,但看到今天满目的血,他也是心脏一震,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得知言喻引产进医院的时候。   当然,他现在的心情比起当年更为沉重。   当年他以为是言喻选择不要孩子,而现在他却知道了,是他妈妈强制言喻引产,让言喻忍受屈辱。   言喻一拳一拳地砸着陆衍,砸到了最后,她的力气越来越小,陆衍手上微微用力,彻底地让她埋进了他的胸怀之中,他桎梏着她的肩膀,嗓音低沉,在她的头顶上响起,带着艰涩,是从喉间挤压了出来:“对不起。”   他欠言喻太多对不起了,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他和他的家人。   言喻一直在隐忍着哭声,哭声却还是呜咽出了唇畔,她手上的力道松开,鼻息之间都是陆衍身上甘冽的气息。   她闭上了眼睛,终于不再挣扎。   *   宋清然赶来的时候,南北已经被送回了病房,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她瘦削的手背上插着针管,正在不停地输液。   言喻看到宋清然,本来就布满血丝的眼睛,更是通红,她咬紧了牙根,站了起来,想赶走他,又怕吵到南北。   宋清然眸色清冷,他即便西装革履,却也能看出他这几天,瘦削得厉害,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宋清然看到南北的模样,瞳孔收缩,漆黑的眼眸里,弥漫了几丝血迹,他垂着的手,紧紧地攥着,手背上青筋起伏。   言喻咬了下唇,她攥拳,指甲刺中了掌心,疼痛尖锐,她克制着声音:“宋公子,这里不欢迎你。”   宋清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躺着的南北,他眼眶缓缓地浮现了红晕。   言喻还想说什么,被陆衍握住了手,陆衍轻声阻止:“南北快醒了,让他们自己解决,这是他们的事情。”   言喻眸光微微动荡。   “我们去看赵东。”陆衍低声在言喻的耳畔说道。   *   医院住院部的花园旁边,路灯昏黄,蚊虫绕着光线轻轻地飞,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空空荡荡的。   陆氏集团的保镖站成了两行,带着威慑力,冷冽地盯着中间的赵东。   赵东身上满是伤痕,却没人将他送去就医,他疼得满地打滚,也只能隐忍着,他抬起眼眸,看到言喻的时候,眼睛一亮。   “姐,姐,你快救我,我太疼了……姐。”   他还想喊什么,微微移开眸子的时候,对上了陆衍的黑如深渊的眼眸,他心尖一颤,收住了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   言喻垂眸盯着赵东,她胸口沉闷,一瞬不瞬,她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觉得人生荒诞,前一段时间,她想找到赵东,却几次扑了空,没看到赵东的身影,而现在,赵东却自己主动出现了。   更可笑的是,是他伤害了南北。   言喻深呼吸,睫毛下的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胸口起伏:“赵东,是么?”   赵东连连点头,他的五官是清秀英俊的,但是他的气质却有些猥琐,连带着五官都不那么耀目了:“姐……”   “闭嘴。”言喻打断了他,她的眉目浮现了冰凉,声音冷锐了几分,“是谁告诉你,我是你的姐姐?”   赵东听到言喻这么问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他知道言喻是律师。   他眸子一转:“是我自己知道的,我在赌场这么多年,一直害怕有人找我,因为别人一找我,就是要讨债,但我没想到这次,找我的不是要债的,我不敢出现,所以,先找人打听了事情,才知道,是我的姐姐来找我了。”赵东说着,眼圈就红了,亲昵地叫着言喻:“姐,我们家就剩下我们俩了……姐……爸妈当年很后悔抛弃你,他们找了你很久,直到过世,都没找到你……”   这样的话,让言喻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有的只有无尽的平静和嘲讽,她不受赵东的影响:“是不是谁找过你,告诉过你我有可能是你的姐姐?还有,谁让你来找南北的?谁让你去打她的!在巷子里,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东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眼圈泛红:“我知道你是我的姐姐后,我就想认回你,可是我害怕没有本事,被你嫌弃,我作为弟弟,就想替你做点事情,姐,我在赌场听说陆氏集团的总裁在酒店里养了一个女人,就是这个怀了孕的南北,所以我才趁机想帮你教训她。”   “撒谎!”   ☆、103   言喻说完,已经不想再听赵东说任何的话了,她蹲了下来,眸光冰凉地盯着他。   赵东发现,言喻眼眸里的光,和陆衍如出一辙,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件毫无生气的物品,言喻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轻轻地,放在了赵东的脸上,动作很轻柔。   赵东微微一怔,被言喻的动作弄得有些懵然。   言喻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勾起了唇角,她轻轻地动了动唇:“谁也无法占证明你是不是我弟弟,除了DNA,就算检测出来的结果,证明了你是我的弟弟,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给你一分钱,也不会给予你任何的帮助。”   她的嗓音平淡又冷冽,透着浓郁的疏远和冷漠。   陆衍黑眸里呈现出了言喻的倒影,他眸色深了深,明白了言喻的想法,她取出手帕,就只是为了检测DNA。   *   病房里。   宋清然慢慢地走到了南北的病床旁,他周身都萦绕着凉薄的冷气,他轮廓的线条显出了冷冽,那一双黑眸里雾气浮现,情绪起伏,难以看清,是深不可测。   他慢慢地弯下腰,眸光一瞬不瞬地垂眸看着她,从她苍白的皮肤上滑了过去,她的唇有些脱水,显得干燥,唇纹明显,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让人心疼。   宋清然移开视线,看到床头柜子上有一个棉签,和一瓶水,他伸出手,取出了棉签,沾了水,动作细致温柔地给南北润唇。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他弯下腰,蜻蜓点水地在南北的唇上落了吻,他闭上眼,睫毛也不停地翕动着,攫取着她的呼吸,越吻越深,像是要封住她的所有出气。   他的动作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疯狂,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自己的腹中。   宋清然的另一只手,顺着盖着南北身上的被子,一点点地往她腹部上滑去,覆盖在了她平坦的腹部上。   那里,平坦的,没有一点点的起伏。   原本里面的孩子,已经不存在了。   宋清然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但更多的,他又觉得松了口气,他和北北之间,不需要小孩,不需要结晶,不需要任何形式的第三人,他的北北,就只是他的,他要将她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无法看到她。   北北怀孕了之后,已经忽略了他很多。   更何况……   宋清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眼眸深邃,呼吸有些沉重,又带着粗,病房里安静得只听的到他的呼吸声。   现在的南北不适合怀孕,不然,他不仅保不住孩子,也保不住北北。   孩子没了也好,他就不用亲自动手,毁掉他和南北的爱。   南北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翕动了下,宋清然的呼吸都喷洒在了南北的脸颊上,他的手指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抚摸着,逡巡着,从她的额头,落到了她的唇上,带着无尽的眷恋。   他忽然开口:“北北。”他低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北北,你恨我么?”   南北已经清醒了,她没有睁开眼,睫毛动了动,眼角却滑落了下一连串的透明的眼泪,她苍白的鼻尖,泛起了一丝红。   宋清然声音甘冽,一个吻,落在南北的眼皮上,她眼皮很薄,温度灼热,他的唇在落下的瞬间,就感受到了眼球的微动。   “北北。”他又叫她,“我爱你。”   他低沉的嗓音轻得仿佛什么都听不到,羽毛轻轻地落下,寂静无声。   “北北,你不能离开我,你等我,我迟早会给你,你想要的所有东西,等我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就娶你,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再也不分开。我会是你最好的依靠,我会永远地爱你,疼你,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一起,你永远,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   他越说,眼底的黑越是纯粹,越是一眼望不到底,如同深渊,让人不敢久望,他的偏执让人觉得隐隐的可怕,心脏收缩。   南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手指紧握了起来,指甲因为用力,掐入了掌心之中。   她猩红着眼睛:“我不想见到你。”南北的话说得很慢很慢,很平静,她情绪没什么起伏,是压抑的。   宋清然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他眼底的神色,越发的深情,凝视着南北,带着无尽的情意。   “北北。”他的每一声,都是嘶哑的、低沉的,“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好不好?”他明明是在询问,语气却带着命令,仿佛只要南北说句让他不满意的话,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囚禁了她。   “北北,如果你不会长大,该多好?”   这样的话,听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南北震了震,想起了之前被困在别墅里的日子,宋清然不让她接触任何的外人,不让她工作,不让她出去。   她唇线抿成了毫无弧度的直线,语气极其冷淡,也极其认真:“宋清然,我们不可能了。”   宋清然仍然置若罔闻,他的态度前后就没有任何一丝的变化。   在这样无声的对峙之中,南北终于有些崩溃了,她大喊道:“宋清然,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我说分手!我说我们分手!我说我们不可能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再也没有希望了!”她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根本无法控制,“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的孩子因为我做了小三,所以他离开了我,我没有了孩子了……我太疼了。”   宋清然没有说话,空气里是无声的寂静,这样的寂静,几乎要夺走人的所有呼吸,让人窒息。   南北躺在了床上,神情崩溃,她紧紧地捂着胸口,她嗓音嘶吼:“宋清然,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痛,我有多难受!我太难受了,我一想到,孩子没了,我就恨不得替他去死……”   宋清然轮廓紧紧地绷着,他的眼眸里就只有南北,他对那个孩子,没有什么情感,他只要南北还在就好了。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从喉间挤压了出去,为了安抚南北,他还是没说出他的想法:“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不会有了。”南北回答得很快,“我们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我也再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宋清然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顺着南北的下颔摸着,淡淡地道:“不会的,北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忘不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北北,在宋家,我是你唯一的依靠。”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彻底地戳中了南北的心室,让她疼得发颤,让她流泪,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哭。   宋清然嗓音很凉,他身上极致的黑色,衬托得他仿佛没有七情六欲,又仿佛偏执到了极致,当他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格外可怕,就好比在宋家,他为了南北只依靠他,用尽了手段,让宋家的其他人不敢对南北好,让整个宋家,都要看着他的脸色,才能对南北好。   他的南北,就只能靠着他,在南北的世界里,只有他是实景,而所有人,都应该被虚化成背景,包括,言喻,南北最亲近的朋友。   宋清然手指冰凉,他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疼,因为他知道南北在疼,可是,他现在要亲手让她更疼。   “北北,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一报复回来的,不管是言喻还是那个人。”   南北抬眸,手指蜷缩,她有些恍惚,良久,淡声道:“不必了,那个人可能是言喻的弟弟。”   南北轻轻地扯唇笑了笑,眼睛酸涩也毫无感觉。   可是站在背后指使赵东的人,或许,正是面前这个嘴里说着爱她的男人的妻子。   南北想起了一句话。   你看,这个男人,嘴里说着爱我,却又让我这样难过。   外面日头灿烂,病房内,光线却苍白冷淡。   *   宋清然想秘密将南北转移走的时候,被言喻发现了,言喻抿紧了唇线,挡在了病房门口,不让宋清然出来。   宋清然黑眸沉沉,眼睛血红,瞳孔里凝结着厚重的冰霜:“让开,言喻。”   言喻背脊挺直,气势没有半分的退让。   “宋清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你是有妇之夫了,南北的好坏,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清然唇畔冷冽地勾起,带着渗人的温度:“这是我和北北之间的事情。”他怀中的南北,已经陷入了昏迷,不知道宋清然对她做了什么,宋清然看言喻还不让开,他气场暗黑,讥讽道:“言喻,你别忘了,是你的弟弟,将北北害成了这样。”他眼眸里的情绪一点点地染上了越发浓重的黑。   “那是我和南北的孩子。”   言喻闻言,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她唇线抿紧成了直线,被宋清然的话,戳中了软肋。   如果赵东说的都是真话,那么,就是她连累的南北;如果赵东说的是假话,那至少说明,对方也是冲着针对她而来的,那么,也是她间接影响了南北。   宋清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言喻,路过言喻的时候,言喻伸手想抱南北,却倏然间,就被宋清然单手摁住了手腕,他手上的力道一点都不小,言喻只觉得腕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紧接着,宋清然的手腕,也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手腕的骨骼。   陆衍手上的力量,比宋清然更加重。   他的嘴角抿成了危险的弧度,因为用力,让人恍惚间以为听到了骨肉交错的声响,陆衍一点一点地收紧,声音不重,准确来说,是淡得不能再淡:“松开手。”   僵持了好半晌。   宋清然唇线冰凉,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率先松开了手。   陆衍淡淡说:“威胁女人,算不得什么男人,更何况,你还是个已婚的男人。”宋清然面无表情,眼里也没有温度。   陆衍:“你的太太和你的家人,已经在楼下了,听说,你的太太怀孕了,恭喜你,要做父亲了。”   这一句话,让宋清然的脸色骤然就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雪覆盖。   言喻的眼角眉梢染着轻薄的讥讽。   ☆、104   因为陆衍的干涉,宋清然最终还是没带走南北。   他走出了病房,抿紧了唇,拳头收紧,一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他骨节泛起了冷冽的苍白,面无表情。   他转过眸,就看到不远处,他妻子柔弱的身影,她看到他,眼睛微亮,笑了起来,声音软软地道:“清然,你也在医院,是看朋友么?你猜,我有个喜讯想要告诉你。”   她说着,慢慢地朝着宋清然走近了几分。   宋清然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死寂,英俊的眉目有着冰封的僵硬,在女人的手,碰在宋清然的手臂时,他额角上的太阳穴重重抽搐了下,青筋起伏,似是难以忍耐,绷紧了轮廓,伸出手,就遏制住了女人纤细的脖子。   他的手指冰冷得像是才从冰库里提出来的一样。   他声音很轻:“你怀孕了?我让你怀孕的么?”   女人白皙的脸上,因为被掐的难以呼吸,而显现出了一片红晕,她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她纤细的手指拉着宋清然的手,想让宋清然松开一点手指。   因为嗓子被挤压,她的声音是沙哑艰涩的:“……清然……”   她除了叫宋清然的名字外,也想不出应该叫什么,她睫毛翕动了下,接着轻声说:“清然,你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么?”   她说着,忽然伸出了手臂,勾住了宋清然的脖子,她踮起脚尖,将吻送到了宋清然的唇上,宋清然垂眸,没动,她的吻越来越缠绵,越来越火辣,轻轻地勾了勾宋清然的舌,宋清然漆黑的瞳眸微微一动,不知道是被触动了哪里,大手一揽,让女人的身形紧紧地吻合自己的身体,深吻了起来。   *   南北在休息,中途醒来了一次,言喻给她端了水,扶着她半坐着起来,她全身上下都是疼痛的,腹部更是疼,轻轻一动,就全都是撕心裂肺的凄厉。   她脸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唇色很白。   言喻嗓音柔和:“北北,你先喝点水,然后再喝一点粥。”   南北没有抬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眼睑下浮动的情绪,她抿着唇,不吭声,言喻给她喝粥,她也没有反抗,乖乖地把粥喝了下去。   言喻一边喂,一边说:“宋清然已经走了,下次不会让他再靠近病房了,陆衍已经安排了保镖。”她絮絮叨叨地随便说着些什么,想要转移南北的思绪,言喻笑着,眉眼弯弯,“等过两天,你的身体好一些了,我就让小星星和疏木来看你,现在来,我怕他们吵到你。”   病房的灯光明亮着,窗外是月色高悬。   南北怔怔地看着窗外,月上柳梢,枝桠分明,她在走神,言喻喂完她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抬起眼,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身影,言喻的心脏就像是浸润在了浓度很高的硫酸之中,一下就被腐蚀了,那种绞痛,根本无法言说。   言喻说:“北北,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赵东他……”言喻的话说到了一半,忽然就哽咽住了,她说不出口剩下的话。   她只有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北北……”她顿了顿,眼眶微热,眼泪落下,“赵东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我一定会找出幕后的主使,北北……”   南北仍旧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僵化住了一样。   但她的周身都透着浓郁的悲伤,她的每一处五官都像是有千斤重,难以牵动表情变化,眼泪无声地滚落,她眼睛红肿得就像是兔子。   “对不起……北……”这样的对不起太过苍白了。   南北的孩子没有了,是生生地被人从身体里剥离了开来。   南北无声地落了一会泪,最终,还是崩溃地哽咽出声,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想克制着哭腔,换来的,就只有更加沉重的悲伤。   言喻抱住了她的肩膀,南北的身体一僵,半晌,她才转过了身,回抱住了言喻。   她几乎失声:“阿喻,我不怪你,我知道跟你没关系……我就是难过,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我看到你……我就……”她话没有说完,言喻懂她的感受。   不管怎么样,赵东之前说的话,就是明晃晃地拿着言喻伤害南北,南北的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介意的,谁也不会是圣母。   *   言喻给南北请了两个护工照料,病房周围也安排好了保镖。   言喻从病房出去,慢慢地,关上了病房的门,走廊外,原本等在外面的陆衍已经不在了,言喻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陆衍的工作繁忙,他肩上的责任担子一直都很重。   言喻下了楼,却发现陆衍的车子就停在了住院部大楼下。   他修长的手指就搭在了车窗上,车旁已经落了一地的烟头,言喻出来的时候,陆衍正在弹烟灰,他看到言喻,慢慢地收了手,摁灭了烟头。   言喻瞥了眼一地的烟头,感觉到了陆衍的烦躁。   陆衍下了车,为言喻打开了车门,他淡声道:“坐我的车。”他打开的是副驾驶座,这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样邀请她,坐上他的副驾驶座。   言喻眉目微垂,看着这个副驾驶座,抿了抿,恍若隔世,她状态最糟糕的时候,想要坐这个副驾驶座的时候,却被陆衍阻止了,大概对于他来说,驾驶座的位置,只会留给他在乎的人。   当年,她需要在乎的时候,他把在乎给了许颖夏。   她现在不需要在乎的时候,他却又想把他自以为是的在乎给她。   有句话说,迟到的正义不算正义,那么,迟到的在乎,也早已经不是在乎了,也早已经变质了。   陆衍漆黑的眼眸里,有着明显的血丝,眸光冷冽,又隐约透着无奈。   他语调喑哑:“言言……”   言喻淡淡地勾了下唇角,收回了视线,没有坐副驾驶座,而是绕过他,自己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   陆衍握着门把的手指,用力地紧绷着,他周身像是困兽一样,束缚着,其实,他今天早就料到,现在的言喻根本不可能坐副驾驶座。   这么多年来,副驾驶座的问题看似不严重,但两个人之间,不管多有默契,言喻都会有意识地避开副驾驶座,而他,却几次开不了口。   因为当年,是他亲自用副驾驶座,羞辱了言喻一顿。   他心脏一疼,像是要撕裂。   他今天非要邀请言喻坐副驾驶座,是为了想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也是看了南北的情况,想要补偿,更是满足自己自虐的倾向,或许是他欠了言喻太多,只有疼痛,才能让他的愧疚少一点,再少一点。   *   一路无话,陆衍的脸色绷着,言喻也垂眸没有表情。   到了公寓的楼层,言喻率先走出了电梯,却又一下,被陆衍拽回了电梯里,电梯的门又关上。   陆衍的手指掐着言喻的腰肢,他大约隐忍了许久,直接吻了下去,密密麻麻的,带着啃噬。   又吻得有些没有章法。   一会吻在她的唇上,一会落在她的锁骨上,他的唇舌濡湿,席卷着她口腔里的舌头共舞。   他的吻带着一股沉戾的寒气。   好半晌,他才松开了气喘吁吁的言喻,他的额头和她的额头碰着,他盯着她:“言言,我不喜欢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言喻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陆衍继续道:“你在调查赵东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你要相信我,我不喜欢你,忍受委屈。”   言喻静默了几秒,淡淡地笑了笑,她的笑容淡的几乎一笑即逝:“我告诉你,你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么?”   “会。”陆衍淡漠道。   言喻又是笑,男人啊,都是一张嘴,她轻轻回答:“你不会的,当我的事情,遇上了你妈妈和你的夏夏,你就会变了一个态度。”   陆衍眸色深了深。   抿紧了薄唇。   *   陆衍那天调动了陆氏集团的人员,陆承国自然会知道,而且他也很久没看到两个孩子,所以给陆衍打了电话,催陆衍和言喻回一趟家。   ☆、105   陆衍挂断了电话,却迟迟没有告诉言喻,回陆家老宅的事情。   这天,小星星的幼儿园有开放日,小星星睁着湿漉漉的黑眸,趴在了陆衍的腿上,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爸爸,今天我们去完幼儿园,我们一起去吃自助餐,好不好?”   她抬起眼眸,眼睛里清澈干净,陆衍在她眼睛里纯净如雪山的世界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心里软软,自然会答应小星星所有的要求。   陆疏木坐在旁边沙发的位置上,垂眸翻看着一本书,他很专注,但也竖起了耳朵,听小星星和陆衍的对话。   幼儿园开放日有主题活动,今天的主题是别有意韵的民国风,小朋友和家长都要穿着民国的服侍,小星星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蓝色的上衣,黑色的布裙,就是活脱脱的民国女学生,陆疏木则穿着黑色的中山装,他皮肤白皙,五官柔软,透出了秀气,陆衍穿得是铁灰色的长袍,但穿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几分儒气,大约是因为他轮廓深邃,气质又冷冽,反倒显出了几分疏远。   言喻还在卧室里换衣服、化妆,陆衍走到了卧室的门口处,轻轻地旋开了门把,微微打开了门。   透过了门缝,他看到了言喻的身影,眸光渐渐地转为灼热,他的胸口也一点一点地泛起了热意。   言喻已经换上了旗袍,她正对着镜子,微微弯腰,细致地在化妆,勾勒着红唇的线条,最惹人瞩目的就是她的纤腰,柔弱无骨,不堪一握,身段撩人。   陆衍只觉得喉间越发的干涩。   屋内的言喻不知道要去拿什么东西,转过了身,一点点的镂空,露出了后腰上,些微的白皙肌肤,牛奶一般白得细腻,腰窝分明,婀娜之间,性感得让人胸口似是暖流涌动。   言喻是去拿包,她已经化好了妆容,走了出来的时候,正好在门缝里,对上了陆衍黑如点墨的眼眸。   她一怔,然后,缓缓地勾起唇角。   她慢慢拉开了门,抬眸,盯着陆衍的眼睛,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经意,就是轻轻地扭了下腰,纤长的手指,忽然就抚摸上了陆衍的盘扣上,紧接着,就拽住了他的衣襟。   这样的动作充满了男女之间趣味的挑衅,如同星火,让陆衍眼里的火焰,闪烁着微光。   他喉结滚动着,薄唇抿成了直线,目光不自觉地从她鼓鼓囊囊的胸口,顺着往下滑过了她翘起的臀部,线条饱满,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掐上一把。   男人的兴致来了,他掐住了言喻的腰,将她整个人稍稍地提起了几分,言喻盯着他的眼睛,勾唇笑,眼底笑意氤氲,她红唇凑近了陆衍的耳朵旁,热气呼吸,陆衍心猿意马。   言喻红唇微启:“硬了是么?不准硬,你的女儿和儿子睁着无辜单纯的眼睛,在后面看着你呢。”   陆衍眯了眯眼眸,他听到“女儿”两个字的时候,额角重重地跳了跳。   如果不是他心理素质好,是不是得留下阴影了?   陆衍抿直了唇线,直接将言喻捞进了怀中,手上力道紧了紧,死死地抱住了她,但松开的时候,他的手还是不安分地,狠狠地揉了把言喻的胸,然后才撤回了手。   保姆正在做炸酸奶,小星星闻到了味道,临近出门前,她晃荡着两条小胖腿,从陆衍的怀抱中挣扎着下来,牵着陆疏木的手,又跑到了厨房,点着脚尖,扒拉着,眼巴巴地看着炸酸奶。   言喻看了下时间,还来得及,就没去阻止两个孩子。   她还没来得及抬眸,就忽然被人腾空抱了起来,陆衍略显粗粝的手指,在她的腰间摩挲了下,细腻和粗糙,柔软的触感,让他不舍得放开。   两人就站在了玄关处,陆衍稍稍用力,将言喻放在了一旁的鞋柜上,他低头,黑眸凝视着她,他菲薄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鼻尖蹭上了她的鼻尖。   言喻被他的手,弄得有些痒,她瑟缩了下,换来的只是他冰凉的大掌。   陆衍嗓音沙哑,他低声:“硬了,你得负责下火。”   他还想说什么,小星星又蹦跶着两条腿,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拿着炸酸奶:“妈妈,你吃。”   陆衍眯起眼眸,眼底的光越发深邃危险:“晚上补偿。”   言喻却一下就弯了眼睛,笑了起来,她看着小星星的眼睛里,都是赞赏。   小星星傻不拉几地笑眯眯的。   *   到了幼儿园,陆衍自然地抱着小星星,左手环着言喻的腰,陆疏木只能跟在言喻的旁边,他抿了抿唇,去勾言喻的手指。   言喻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在幼儿园,陆衍将言喻搂入了怀中的时候,言喻并没有挣扎。   小星星趴在陆衍的肩头上,笑眯眯地跟她的同学们打招呼。   陆衍说:“过几天等我们都得空了,再带小星星去迪士尼,她说她一直都很想去。”   言喻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个幼儿园的保密性很好,各种设施都是顶尖的,里面的学生也大多是本城的富人阶层的孩子,接受的也都是最顶级的教育,有不少家长认出了陆衍,却也没有谁多嘴问话,毕竟,谁的家里会没有点阴私呢。   但是,他们没有多嘴问,不代表,他们会不八卦。   转眼间,周韵就知道了陆衍和言喻一起去参加小星星幼儿园开放日活动的事情了,她眉间拧起了小山包,她就是不喜欢言喻,总觉得言喻不好,何况,言喻的确不好,自从认识了言喻之后,她的整个家几乎都要散了,她的儿子陆衍更是,现在都不怎么理她了,可怜了她,全心全意就只是为了她的儿子。   周韵拽紧了手指,就是不明白,言喻自己也有儿子,她应该明白为人母亲的想法,如果言喻的儿子也像陆衍一样对自己,言喻会接受的了么?   周韵垂着眼眸,微信群里的几个贵妇们,冷嘲热讽。   “陆太啊,这是你的前儿媳吧?当年闹得那么难堪,头顶上绿油油,陆衍还跟她在一起啊。”   “听说啊,男人就是对坏女人,念念不忘呢。”   “陆太,你当年不是雷厉风行,让儿媳去引产了么?可是我今天看到了你前儿媳牵着一个小男孩呢,你当年是不是怕了,没让引产了啊,啧啧啧,那可是你们陆家一辈子的污点,这不是留着黑料,让人戳陆家的脊梁骨么?”   周韵气得胸口胀,脸色发红,她抿紧了唇,手指微动,打下了一行字:“那个孩子,不是陆衍的,也不是当年那个孩子!”   她发完后,又后悔,但已经没办法撤回了,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   她更是气得不行。   她握紧了手指,只觉得血压飙升,脑袋发胀,一旁的佣人连忙将药送了过来,劝道:“太太,别气了,您快吃药吧,医生嘱咐了您,要保持心态平和。”   周韵深呼吸,怎样都压不下那一股怒火。   ☆、106   幼儿园开放日,一整天小星星都很开心,她眼睛弯得像是小月牙,整个人都充斥着欢喜,她娇气,头发扎了半天,就觉得头皮被扯得有些疼痛了,撒娇让陆衍帮她把发圈拆了下来。   陆衍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小星星解开了发带,又动作细致温柔地用手,给她梳了梳头发,整理好发尾。   小星星原本让陆衍牵着手,走了几步,又抱着大腿,说她好累,要抱抱。   言喻最近一段时间,没怎么管小星星,忽然发现小星星被宠得似乎有些娇气了,以前的时候,小星星不会这样频繁地让人抱她。   陆衍瞥了眼言喻的表情,就猜到她大致的想法,他淡淡道:“小星星很乖,她知道应该朝谁撒娇,之前父亲角色缺席了太久,现在补偿她,也无可厚非。”   言喻闻言,去看小星星。   小星星眼眸湿漉漉又圆溜溜的,是漂亮的鹿眼,微微下垂,染着无辜和天真,她以前一直觉得父亲对小星星来说,可有可无,或许以前是真的可有可无,但现在她有了父亲后,自然想享受对着父亲撒娇的权利。   言喻安静了下来,陆衍垂眸看着她,眼底的情绪越发的浓重,渐渐的,越发地染上了莫名的情绪,似是情深,似是多情,他也沉默了许久,说:“言言,我也想补偿你。”   他不让言喻躲避,他伸出了手,动作温柔地捧起了言喻的脸颊,直到在她琥珀色的眼睛池水里看到了他凛然的轮廓线条,他才继续道:“言言,这一次让我重新补偿你,好不好?”   言喻看着他,眼里起雾,雾气弥漫。   光线明亮,人的影子就像是墨迹,泼洒在了地板上,渐渐地,重叠成了一个,“言言,我和宋清然不一样。”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   *   陆承国和周韵一直想见陆衍和两个孩子,又想着回国后,又还没给陆衍办过欢迎宴会,再加上,陆家安静了太久,周韵生病后,更是久久都没参加过上流社会的社交。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周韵举办了一个宴会,地址就在陆家的一个半山腰的空别墅处。   宴会的前一夜,她又打电话给陆衍,要让陆衍先去那个别墅,说是她和陆承国都在。   陆衍拧了拧眉头,淡声:“我和言喻明天再去,今天不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陆承国拿了过去,陆承国声音温和,带着无奈和请求:“阿衍,你妈现在身体不好,这种小事,你就别跟她犟了,带着言喻先回来,我们老了,你们年轻人能陪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陆衍挂断了电话,手指微微发紧。   他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梁,莫名的,觉得有些疲惫,这种疲惫来自于心灵,比工作的疲劳更加沉重。   他转过身。   言喻正在陪着小星星做作业,她低垂着眉眼,整张脸,在灯光下,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几乎能让人看到她脸上细腻的绒毛,显得漂亮又干净。   老师给小星星布置了画画的作业,小星星打开了水彩笔,心不在焉,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东边一点,西边一点,没一会,整个手指上都是水彩的痕迹。   言喻笑了,被气笑了:“陆星小朋友,你的作业准备什么时候完成?”   小星星眨巴了两下眼睛,软软道:“等一会。”她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妈妈,你不要生气,我等一下就画完了,我还是你最爱的小星星。”   言喻说:“我的最爱不是你。”   “那是谁?”   言喻停顿住,她刚刚那一句话是随便说的,可没想到要怎么接下去,如果说陆疏木,就会在孩子心里留下比较的阴影,如果说自己,又觉得有些尬。   “是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言喻的身后响起,陆衍双手插着兜,缓缓地踱步走了过来,他站定在了母女俩的身后,微微弯腰,俯身,看着桌面上小星星的画,画了大半天,就只画了一棵树。   她手上沾染的水彩,都比她画出来的颜色还要多。   陆衍俯身的时候,言喻就在他的身上,闻到了酒气,不算浓,但也不淡,她抿了抿唇,淡淡地道:“陆衍,以后少喝一点酒。”   陆衍听到这句话,视线移到了言喻的身上,他黑眸里像是也沾染了酒气,带着令人心醉的温度,他眼底,慢慢地晕染开了笑意,如同星光坠落,又似是灯火随风摇曳。   言喻只要释放出了一点点的温暖,就会被他完全地捕捉住。   他勾起唇角,波光潋滟是眼眸:“言言,你在关心我,对不对?”他嗓音如同浸润在久久的红酒之中,醇香浓厚。   言喻抿唇:“你想怎么想,都是你的自由。”   陆衍没跟言喻计较这些口头的话。   小星星听到陆衍说的“是我”两个字后,立马转过身,牢牢地搂住言喻的脖子,她看到陆衍的脸离言喻太近了,还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陆衍。   她说;“爸爸,你不要跟我抢妈妈,妈妈是我的,妈妈最爱我的人是我。”   她说着,手里的力道一点都没有松,紧紧地抱着言喻,趴在言喻的身上,怎么也不肯分开。   她身上的奶香气,和言喻身上的味道融为了一体。   言喻笑了起来。   小星星命令道:“爸爸,我要喝奶。”   陆衍作为女儿奴,只能听话地去给小星星泡奶粉了,他动作娴熟,先倒了温水,再下奶粉,再加一点水,最后再调节奶粉的量。   他拿到了书房里去,小星星眨巴着眼睛,接过了奶瓶,小嘴巴吸着,眼睛还有些防备地盯着陆衍,防止他跟自己抢妈妈。   言喻捏了捏她的鼻子:“算你还有良心,前几天不是和你爸爸特别亲吗?”   小星星皱了皱鼻子,讨好言喻地笑了笑,摇摇头:“我最爱妈妈了,全世界最爱妈妈,然后是干妈,阿姨,最后才是爸爸。”   陆衍作为老父亲的一颗心,都要被扎碎了,他眉心微动,想起了要一起去陆家别墅的事情,喉结无声地滚动着,然后道:“言言,爸爸说让我们回家一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言喻不想回去,她安静了许久,陆衍没有说话,小星星意识到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也安静了下来,捧着奶瓶,小嘴一鼓一鼓的喝着奶,乖乖地蜷缩在言喻的胸怀里。   半晌,陆衍才听到了言喻的声音:“好。”   *   陆疏木年纪小小,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灯光昏黄,言喻打开了门,看到他抬头,笑着走了过去。   陆疏木膝盖上摆放了一本厚厚的书籍,言喻轻声询问:“妈妈能拿这本书么?”   她等到陆疏木点头,才拿起了书,然后她看了眼,这才把书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弯腰,抱起了陆疏木。   陆疏木乖乖地搂着言喻的脖子,他喜欢言喻身上的味道,让他沉迷,他动了动唇:“妈妈。”   言喻说:“疏木,我们今晚去爷爷奶奶那边。”   陆疏木眉心动了动,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垂下了眼睛,搂着言喻的力道,一点点地加大了几分。   *   陆衍黑色的车子顺着盘山公路,蜿蜒着,缓慢地,在路灯的照亮下,往山上开去。   一路上,时不时就会看到零零散散又看似整齐的别墅群,绿荫掩映,规划整齐,透着衿贵。   小星星让陆衍把天窗打开,她身高不够,也没想着探出脑袋,就是坐在言喻的腿上,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她喜欢星星,也喜欢看星星,她平时不爱学习,但是对于星群等宇宙的知识点,又格外了解。   她一路上,都在跟陆疏木科普,陆疏木很配合,安静地听着,一直到了陆家的别墅。   远远的,陆衍就看到了周韵瘦弱的身影,站在了别墅的门口,翘首望着他们开来的方向。   路灯昏黄,山风微凉,周韵披着披肩,裹紧了衣服,站得笔直,身后跟着一个佣人,手里拿着大衣,似是在劝周韵进去。   周韵根本就没理她,她的眼里就只有陆衍。   好不容易,她看到了陆衍的车灯,脸上的笑容就扯了起来,越来越灿烂,或许太过激动,她眼角还泛起了一点点温热,有些湿意,她抹了下眼角,快步地走到了车子的旁边,等着陆衍下来。   陆衍才拉开车门,长腿迈下,走了出来,周韵就拽着他的手臂,上下地打量着他,她的眼睛里,仿佛就只看得到陆衍,看到陆衍健康,慢慢地,她就有了欣慰,她说:“你这没良心的孩子,妈妈都多久没看到你了,叫你回来,你也不回来,整天忙工作,跟你爸爸有的比,你爸也是犟,要不是我身体不好,他啊,现在都舍不得放下大权。”   陆衍淡淡地“嗯”了声,路灯昏黄,他垂眸看着周韵,眉心一跳,觉得最近的周韵,老了不少,应该是突然瘦了下来,才导致了老。   言喻从后车座下来,小星星和陆疏木先后从车子上跳了下来,小星星叫周韵:“奶奶!”   陆疏木也抬起眼眸,不冷不淡地叫了句:“奶奶。”   周韵垂眼,看了两个孩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了芥蒂,她这人心胸不大,所以看人的时候,也总觉得别人心胸狭窄。   三年前,虽然小星星年纪小,但这孩子从小就精,说不定那时候也记事情了,谁知道她心里会不会记恨?   至于陆疏木,陆疏木这孩子,不像陆衍,倒是像陆衍的父亲,陆疏木比小星星更聪明,是不是内心已经在记仇了。   她每一次看到陆疏木,心里都有些发毛。   ☆、107   周韵对着两个孩子,挤出了笑容,眉眼看似慈祥,实则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她搂着陆衍的手臂,倒是有点像是要和言喻争陆衍似的,对着陆衍笑得亲热:“阿衍,你不在的这么多天,妈妈可想你了,每天都想去公司见你,可是妈妈又担心你工作太忙,不敢过去打扰你。”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言喻和两个孩子,低垂着眼睑,走在了陆衍和周韵的身后。   周韵说了一会,余光瞥到陆衍的神态,她笑了笑,连忙把话题转到了言喻的身上,她回过头,状似温和地看着言喻,轻声道:“阿喻最近也辛苦了,又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阿衍,更是要工作。”   言喻闻言,抬起眼眸,看着周韵的眼眸很淡漠,那眼里的深邃,让周韵看得,心里生起了一点点的惊惧,周韵总觉得,言喻这一次回来,是为了报复她三年前的举动。   周韵指尖慢慢地发紧,她笑容有些僵硬,好一会,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收拢了起来,陆衍英俊的眉间拢起了折痕,他回过头,去看言喻,他的脚步顿住,嗓音淡漠地对周韵道:“妈,言喻没办法带两个孩子,小星星吵着要我。”   小星星渣渣眼睛,接收到爸爸的信号,挣脱了言喻的手,跑到了陆衍的旁边,抱住了陆衍的腿,仰头看陆衍:“爸爸,抱我。”   周韵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但佣人这么多,她总不能在佣人面前,和小星星一个小孩子争执这些。   陆衍顺势就弯腰抱住了小星星,小星星看到周韵的眼神,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靠近了陆衍,然后轻轻地说:“爸爸,我要妈妈。”   陆衍勾起唇角,笑意似有若无。   他往后走了几步,单手抱着小星星,另一只手,轻轻地扶在了言喻的后腰,他的态度很明显,这是他陆衍的女人,他要呵护着他的人。   于是,方才还占据着主导位置的周韵,却一下就被排除在了外面,她的儿子,也仿佛不再是她的儿子了。   *   这是一个不常居住的别墅,但周围风景优美,空气清新,适合休养身体,陆承国为了让周韵好好地养身体,也特意让人好好地整理了这里的房子。   一走进去,入目的就是赏心悦目的浅色调。   陆承国正在喝茶,客厅里响着的京剧,他微微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地敲着,时不时地就浅浅地啜一口乌龙茶。   听到了脚步声,陆承国睁开了眼睛,笑道:“回来了?”   他站了起来,目光柔和,看到小星星和陆疏木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更是越发深,眼尾的皱纹泛开,他对着小星星招招手,他这辈子无儿无女,有个陆衍,也算养了个儿子,但从来没养过香香软软的女儿。   陆衍放下了小星星,小星星迈开腿,扑向了陆承国的怀抱。   她嗓音甜甜:“爷爷。”   “誒。”陆承国应道,整个神情都柔和了下来,他粗粝的手指,轻轻地蹭了蹭小星星的脸颊,动作格外轻,像是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蹭破了小星星的皮,眉眼弯弯,“想吃什么,爷爷让人去拿。”   陆承国的脸上有胡子,小星星好奇地盯着他的呼吸,轻轻地摸了下,觉得有些刺,她笑眯眯:“爷爷,你有胡子,你的胡子会留的很长很长吗?”   陆承国说:“小星星要爷爷留的长吗?你想要,爷爷就会留的长。”   正说着,佣人已经上了两盘水果,还有一盘开心果。   小星星看到开心果,眼睛就亮了起来,像是两簇明亮的火光,灼灼发亮:“我最喜欢开心果了。”   “爷爷给你掰。”   周韵抿着唇,慢慢地走了过来,坐在了陆承国的旁边,陆承国却没有注意她,他正在给小星星掰开心果,一颗一颗地喂给小星星吃,就像在喂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周韵唇线抿紧,抬眸又看到言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陆衍却侧眸去看言喻,眼睛的光线里,都是显而易见的柔和。   周韵的胸口更是积压着郁气,她裹紧了披肩,面无表情地往后靠了靠,陆承国才意识到了周韵,他侧眸看了周韵一眼,关心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周韵抿紧了唇,就是不说话。   言喻坐在了周韵的对面,明亮的灯光,将周韵的表情都照射得清清楚楚,她盯着周韵看了好一会,收回了视线,淡淡地笑了笑,眼底冰凉。   其实周韵和许颖夏很像,她们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永远都只会为自己着想,也永远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愧疚。   *   陆承国陪小星星玩了一会,小星星就困了,言喻抱着小星星上去洗澡,陆疏木跟在了言喻的身后,也上楼洗澡了。   言喻一个人没办法给两个孩子洗澡,陆衍继续坐了一会,也惦记着楼上的三人,站了起来,陆承国忽然道:“阿衍。”   陆衍抿紧了薄唇,凝视着陆承国。   周韵身体不舒服,已经在佣人的陪同下,上楼睡觉去了。   陆承国话也不多,只是交待了一句,声音里多少有了无奈:“阿衍,你妈妈现在身体不好,年龄大了,你也别跟她计较了,你和言喻的事情,我向来不干涉,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但我就一个要求,不管怎么样,言喻不能伤害你妈妈。”他顿了顿,“你妈妈是伤害过言喻,但平心而论,她一直都是爱你,从小到大,她对你一直很好。”   陆衍修长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他沉默了半晌,淡淡地问:“爸,如果有人让妈妈引产了呢?”   陆承国的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下,他抿紧了唇,眉头蹙得很紧,他似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只剩下了叹气。   如果……如果有人这样对周韵……那他……   他唇动了动:“不要说假设,没人会知道假设的事情,阿衍,你只要记得,周韵是你的妈妈,妈妈,就只有一个。”   *   陆衍拿钥匙,开了浴室的门,言喻还躺在了浴缸里,她听到了门锁开启的声音,眉心重重一跳。   原本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但她冷静了下,又往浴缸里沉了沉,面无表情:“陆衍。”   陆衍站着,慢慢地弯下腰,从她的身后,低下了头,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言喻的下巴,微微地让她抬起头。   两个人的眼睛对视上了。   浴室的灯光落在了浴缸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在了两人的眼睛里,陆衍的呼吸,慢慢地,就变得沉起来,又有些粗重。   他俯下身,勾住了她的唇舌,就吻了起来。   这个吻,比平时的来得沉重。   言喻发觉,陆衍的心情不是很好,其实重逢之后,他们两人都能感觉到,两人的内心都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内心的情绪,需要发泄。   陆衍吻得越来越重,言喻也被慢慢地勾起了情致。   成年男女之间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更何况他们之间。   ☆、108   陆衍垂眸,眸光坦然,他微微用力,托着她,将她抱了起来。   言喻整个人被甩在了冰凉的瓷砖上,她肌肤滚烫,瓷砖温度太低。   浴缸里的水流还在缓慢地流动着,声音很轻,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淡淡的水流声,他手指的粗粝,压迫着她的肌肤,慢慢地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压住了她的脉搏,她的脉搏有劲地跳动着。   陆衍盯着言喻看,眸光一动不动,他眼底漆黑无光,漩涡席卷着,灼热得仿佛能将言喻整个都融化了下去。   他的呼吸沉而缓,声音呢喃:“言言,过去的三年,每每想起你,我都想,这样地按着你。”   这是一场海上的暴风雨,风雨飘摇,孤船飘零,被海浪吞噬,又被海浪释放。   ……   陆衍抱着言喻回到了房间,她闭着眼,慢慢地平息着呼吸,半晌,却发现,陆衍只是抱着她,一动不动,似是在享受着这样的温存。   言喻的心脏微微一动。   她睁开了眼睛,从她的角度,看到了陆衍线条凌厉利落的下颔,和微微起伏的喉结,她慢慢地,靠在了他的肩窝上,亲昵地将鼻尖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室寂静。   没有人说话。   言喻的手,从他的喉结滑过,陆衍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他的喉间就像是被寒风灌了许久,只有干涩和艰难。   言喻想,如果时间能停留该多好,在这样风雨缥缈的时候,让她有一个港湾,让她不用再漂泊。   时间久到言喻都快睡着了,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陆衍的声音,低沉又缓慢,是从喉间挤压出来的:“对不起。”   言喻眼睛有些酸。   对不起什么。   他们之间,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   周韵、许颖夏、曾经的欺骗和背叛,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永恒的鸿沟。   *   第二天就是宴会。   周韵一个人自己办宴会,陆承国也被她拉着,这边做点事情,那边做点事情。   陆衍一大早就要去公司,言喻也跟着起来了,她昨晚睡觉前,身上什么都没穿,但因为两人一直抱着睡觉,醒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汗流浃背。   陆衍先起床,去拿了她的裙子,又回到了床上。   隔着夏日的被子,搂住了言喻,呼吸是灼热的,皮肤是滚烫的,重重地吻了下去,然后松开她的唇,贴在了她的耳根,说话的同时,唇时不时就碰到她灼热的肌肤。   “我帮你穿。”   他就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帮她穿了内衣,套上了连衣裙,整理好了衣物,她连衣裙上有衣带,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绕着,不过一会,就打出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让言喻觉得有些惊讶。   陆衍微笑着:“以后,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帮你,恋爱就是这样的吧,自己能做的事情,都让对方来为自己做。”   言喻睫毛缓缓地动了动,浅浅地笑了笑,房间安静了下来。   陆衍上班后,但两个小孩今天放假,都在家里。   小星星和陆疏木正在家里的游戏厅玩跳舞机,陆疏木玩什么都很认真,他安安静静地研究了一会,告诉小星星怎么使用,然后就下去,任由着小星星玩。   小星星随便跳,手舞足蹈,在跳舞机上胡蹦乱跳,时不时被自己逗乐了,传出了一串串银铃一样的笑声。   “疏木,我要跳双人舞,你也上去,一个人它不动。”   她话音落下,言喻就正好推开了房门,她脱掉鞋子,踩在了柔软的粉色地毯上,轻声笑问:“妈妈现在要去医院看干妈,宝贝们要一起去吗?”   “去!”小星星闻言,立马从游戏机上蹦跳了下去,一下就扑到了言喻的怀中,撒娇着,“我要去看干妈,我好想好想干妈。”   言喻垂眸笑看陆疏木,她知道陆疏木内敛,不喜欢撒娇,所以直接说:“疏木,跟妈妈一起去看干妈好吗?”   陆疏木抿了抿唇,走过去,牵住了言喻的手,他少言寡语,但看着言喻的眼神,一直都是专注又认真的。   言喻一手抱着小星星,一手牵着陆疏木,三人往楼梯下走去。   周韵在客厅里,听到了脚步声,抬起了头,看到言喻,拧了下眉头:“今天你要出去?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出去?”   她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不满了。   言喻抿唇,眸色淡然,深处是一片冰凉的冷漠,但她不想让陆衍难堪,她淡淡地道:“是。”   周韵:“言喻,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言喻冷静地回看周韵,很安静地看了挺久,看得让周韵都有些毛骨悚然了,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周韵却忽然想起,她三年前做过的事情,不知道陆衍是不是知道了,陆衍知道了会怎么样,言喻又想要回来做什么……   但她转念一想,底气又足了几分。   她是陆衍的妈妈,是两个孩子的奶奶,只要言喻还想要这两个孩子,想要陆衍,言喻就得尊敬自己,就得屈服于自己,言喻能做什么呢?   周韵抿了抿唇,背脊挺得越发直了,冷淡地道:“言喻,我告诉你,我不满意你,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你不适合我们陆家,更不适合陆衍……”   言喻没听周韵讲完,就快步地走了出去。   这样很没礼貌,可她宁愿没礼貌,也不愿意两个孩子听到他们的奶奶,对着他们的妈妈,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管她反驳,还是不反驳,最终也会伤害到两个孩子。   客厅里,周韵更是生气:“言喻,我话还没说完,谁准许你走了!”她气急败坏,“三年过去,你真是越来越没教养,越来越低俗了。”   言喻把两个孩子放进了儿童安全座椅里,她弯着腰,认真地笑看小星星,说:“乖,忘掉奶奶刚刚说的话。”   小星星眼眸漆黑,眼底有些委屈,是为言喻。   言喻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地说:“奶奶和妈妈之间有些误会,不过不关你们的事情,奶奶和妈妈都爱你们,知道了吗?”   小星星点了点头。   陆疏木抿直了唇线,明显生气了,他面无表情,垂下了眼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言喻亲了亲陆疏木的额头:“乖。”   然后她才坐上了驾驶座,启动了车子,小星星忽然对着言喻道:“妈妈,我想爸爸了,我要给爸爸打电话。”   言喻怔了下,还是拿了下手机,递给小星星,陆衍很快就接听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笑了下:“言言。”   “爸爸,是我,我是小星星。”她笑眯眯的,声音就像吃了糖一样甜。   “小星星。”陆衍那边似是翻了下文件。   “我跟妈妈还有弟弟,一起去看干妈。”   陆衍笑:“是么?那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   “爸爸,我想你了。”   陆衍胸口一暖,眼底的笑意更深:“爸爸今天会早点回去的。”   小星星黑眼睛转了转:“爸爸,奶奶问妈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奶奶怎么不让我们去看干妈呀?”   这话说出口,陆衍倒是愣怔住了。   他锋利的薄唇抿成了毫无弧度的直线,漆黑的瞳孔里,浮现的全是冷冽的寒气。   他倒不觉得言喻在耍手段,他的唇畔甚至闪过了一丝苦笑。   如果现在言喻愿意耍手段就好了。   所以,小星星的这些话,应该就是她想告诉自己的,小星星在暗示他,今天早上他们三个人被奶奶为难了。   陆衍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了下,陆衍说:“爸爸知道了,今天没什么事情,你们三个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等傍晚的时候,爸爸去接你们回来。”   小星星隔着电话线,亲了陆衍一口:“爸爸,我好爱你。”   因为她年纪小又天真可爱,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会让人反感。   言喻从后视镜里看了小星星一眼,她弯了弯眼睛,心里柔软成了湖水,尽管这些事情,她并不需要陆衍知道,但是,小星星的举动,还是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   言喻推开病房的门,南北正坐在了病床上,膝盖上摆放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南北的脸色苍白中带着透明,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很轻易地,就会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南北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小星星,笑了起来:“小星星!”   小星星跑了过去,趴在了南北的床畔,抬起眼眸,伸出了肉乎乎的手,握住了南北有些冰凉的手,问:“干妈,你生病要快点好,不要让我担心。”   南北捏了捏小星星的脸颊,眼睛里,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怀念,手指也舍不得离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感受着小星星柔软的皮肤。   小星星任由着南北捏,眼睛弯了弯:“干妈,好痒呀。”   南北鼻子一酸,她隐忍了下来。   原本,几个月后,她也可以会有个孩子,可爱的孩子,可是现在,那个孩子没有了。   言喻等小星星进去后,才慢慢地牵着陆疏木进去。   陆疏木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安静地看了看南北的脸,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言喻心里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南北现在什么想法,她轻声开口:“北北。”   南北睫毛翕动,没有动,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言喻,她嘴角扯出了笑意,很淡很淡,她在尽量调整情绪:“阿喻。”   言喻说:“等你好了,我会把赵东交给你。”   南北睫毛又动:“你测DNA了?赵东不是你的弟弟?”   言喻咽了咽嗓子:“还在检测,不管他是或者不是,我都会把他交给你。”   南北眼眶热意上涌,她抿紧了唇角,抬起头,想要隐忍下眼泪,却只让眼泪更加汹涌地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她深呼吸,胸口如同被钝刀一下一下地磨着,疼得不行。   她忽然抱住了言喻的腰肢,埋头在了言喻的腹部,她哽咽着,哭声压抑:“阿喻,我该怎么办?我太疼了,哪里都疼,我舍不得,我什么都舍不得……我该怎么办?我恨得想要杀了赵东,想要杀了宋清然的妻子,想要杀了宋清然……”   “我真的太疼了。”   言喻眼底水汽萦绕,她一垂眼,眼泪就顺着地心引力,往下落,她咬紧了下唇,害怕哭声会溢出唇畔。   南北崩溃了一样,她攥紧了手指:“阿喻,我该怎么办……”   一旁的小星星明显被南北和言喻吓到了,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眼里有着茫然,好一会,她的手被陆疏木握在了掌心之中,陆疏木的手虽然小,却在给着小星星力量。   南北哭了一会,她慢慢地恢复了理智,这才想起病房里还有两个孩子,她抹去了眼泪,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阿喻,我想出去照照太阳,带我出去好不好?”   明明才不过几天。   南北坐在轮椅上,看着刺眼的阳光,却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伸出了纤细的手指,轻轻地遮挡在了眼前,她皮肤白皙,几近透明,绒毛细微。   南北说:“感觉好久没出来了。”   小星星垫着脚,也要给南北推轮椅。   南北笑着,转过头,摸着她的头发:“你还小呢,过来干妈抱抱你。”南北才说完,眸光忽然定在了不远处,她看到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站立在了大树的阴影下。   日光刺眼,他所在的那一处,却似是寒气凛然。   南北心脏一缩,她很快地移开了视线,她说:“阿喻,帮我换一个地方,我不想在这里了。”   她说着,自己的手抚上了轮椅,想要往前推。   树下的男人已经大步地朝着南北走了过来,站定在了南北的面前,他身影高大,将南北笼在了自己身体的阴影下。   南北脸色苍白,看都不看宋清然:“阿喻,我们走。”   言喻深呼吸,就要推走南北的轮椅,宋清然按住了轮椅,他盯着南北看了一会,视线移到了言喻的身上,居然淡淡地笑了笑。   “言喻。”   言喻什么表情都没有,她不明白,宋清然为什么还能这么淡然地出现在南北的面前。   南北看到宋清然,就觉得全身都疼,她只觉得自己傻,傻到了极致,她眼前浮现出宋清然和别的女人热吻的照片,这样的出轨,早就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胸口一阵阵反胃。   宋清然也没说什么,就是眸光定定地看着南北,他眼尾笑意泛开,似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举止感到羞愧。   言喻面无表情,让保镖先带着两个小孩往旁边去玩,她盯着宋清然:“宋清然,你是准备自己离开,还是准备让我拨打给你的太太,让她带你离开。”   这一次的宋清然,唇畔还是浮现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言喻直接打开南北的手机,将南北收到的宋清然和妻子热吻的照片,展现在了宋清然的面前。   宋清然轻轻地哼笑了声。   言喻说:“这是北北收到的东西。”   宋清然在南北面前蹲下来,他眼角眉梢都是流动着的柔情,他轻声说:“北北,很快,我就会解决这些事情。”   言喻准备叫保镖过来赶人,宋清然的嗓音带着哄,就像是把南北当做他的私有物,他笑道:“北北,我明天再来看你。”   南北垂下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很寡淡,她放在了膝盖上的手指,一点点地攥紧,骨节都泛出了白色。   宋清然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言喻推着南北,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保镖也带着小星星和陆疏木回来了,言喻轻声地问:“北北,你还喜欢着宋清然么?”   南北没说话,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哽咽着。   她没有说话,却胜似说尽一切的话。   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就能消磨掉的。   或许是见到了宋清然,南北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说起了她和宋清然之间的事情。   “宋清然一直都不是花花公子,但他又像是花花公子,因为别人总说他来者不拒,但他一直都在拒绝我。”   “他拒绝我的同时,又对我管束很严,不让我接触其他的男人,不让我恋爱,也不让我外宿,所以,他一直让我觉得,他对我是特殊的。”   “他明明向来没有耐性,为了我,却愿意为我排队,只为了等到我喜欢吃的蛋糕。”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曾经撞见过,他和别的女人接吻的画面。”   可是她原谅了他。   因为他从没有对她许诺过什么,而她又下贱得对他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   言喻陪了南北一整个白天,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陆衍过来了,他没进去病房,就站在病房外,轻轻地扣了扣房门,靠在了门板上。   南北看了他一眼:“阿喻,陆衍来了。”   陆衍嗓音淡漠:“今晚有宴会。”   这是解释。   南北淡淡地笑了:“阿喻,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言喻点了点头:“北北,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言喻站起来的时候,南北忽然握住了言喻的手腕,她抿了抿唇,抬起眼眸:“阿喻,今晚的宴会是周韵办的,许颖夏也会到的吧,你要小心。”   南北说这些话,一点都不回避陆衍,甚至是,故意刺激着陆衍的神经,更何况,南北相信,陆衍肯定知道他自己的妈妈是什么德行。   *   周韵的宴会办得盛大,她邀请了不少的名流,快到开宴时间的时候,她穿着藕色的礼服,披着披肩,笑着和陆承国站在了门口欢迎宾客。   楼上的卧室里,言喻换好了露背礼服,腰窝清晰。   脸上的妆容已经化好了。   陆衍走了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哗,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他看到言喻的衣服,眸光一深,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环住了她,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耳侧,温和的,柔软的,冰凉的,然后咬住了她的耳垂。   言喻还没戴上耳坠。   他的手慢慢地箍紧了她,忽然叫她:“老婆。”   这一声老婆出来,言喻的身体微微一震,她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睫毛,神情紧绷。   陆衍又重新地叫了遍:“老婆。”带着确定。   今晚的场合很重,言喻和他一起出现,他必须给言喻一个确定的名分,不管言喻接受或者不接受。   *   许家一家人,很快就到了陆家的别墅。   周韵和陆承国陪在了许志刚和许母的身边。   许颖夏和许颖冬两个人的感情明显更差了许多,许颖冬看到陆衍的时候,眸光闪了闪,下一秒,她就看到陆衍身边的言喻,她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许颖夏。   许颖夏眼眸微弯,脸上笑容柔和灿烂,仿佛没有一点点的介意。   言喻看到许志刚的时候,眉心微动,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许志刚一个人在窗边,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定在了许志刚的身边,开门见山,轻声问:“许先生,您还在找您的亲生女儿么?”   许志刚眉目一凛,握紧了手里的酒杯,转过头,盯着言喻。   眸光凌厉,好半晌,他胸口起伏,下意识地眯眼看了不远处的许母一眼,然后率先走到了阳台之上,言喻跟在了他的身后。   阳台没有人,夏日夜晚的风,有些寒凉。   许志刚问:“秦律师,把这件事交待给你了么?”   言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道:“您是不是还在找您的亲生女儿,据我所知,您现在的女儿,许颖夏似乎也在寻找。”   许志刚闻言,眸子沉了沉,视线更是凌厉,绷紧了唇线。   夏夏也在找?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隐藏了太多的信息。   “许先生,我们合作吧,我来帮你一起寻找,您当年的女儿。”   许志刚不是容易冲动的人,他听到了言喻的这一句话,盯着言喻看的神色充满了深深浅浅的质疑,他摩挲着大拇指的扳指:“言小姐,如果是敬业的话,那么我佩服你,但我知道,言小姐只是因为和夏夏有私人恩怨,恕我不能答应和你合作。”   ☆、109   许志刚不愿意,言喻也就不强迫他了,只是,言喻的内心多少有点失望,她能感受到,许志刚对许颖夏的感情。   多年抚养的情分更重,也是人之常情。   许志刚离开后,这个阳台上,就只剩下了言喻。   她想到了赵东的DNA检测,又想到了她的那份资料,那份资料想来应该是程辞帮她查的,程辞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知道她亲戚品行不好,所以隐瞒了资料,却没想到,在他去世了之后,他想要隐瞒的资料还是被她知道了。   言喻双手撑在了栏杆上,眺望着半山腰下的城市,灯火明亮,星火斑点,夜风微凉,渗透进了礼服里,她后腰镂空的部分,只觉得毛孔都舒张开来。   明明没有站在最高处,却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人了一样。   她的双手握在了栏杆上,栏杆在室外浸润了寒气,那股寒气顺着她的手指,钻入了她的身体里。   忽然有一双修长的温热的手,搂在了她的腰间,轻轻地摩挲着,男人在她的耳畔,轻声地道:“言言。”   言喻不知为何,眉心一跳,她的身体僵硬了下,又软了下来,她微微偏过头,但受身体所限,看不到陆衍的脸,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颔线条。   陆衍微微躬身,将他的下巴搁在了她的头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寂静流淌,仿若将所有的繁华都抛弃在了身后,也难得地将言喻的孤独感驱逐开来。   言喻想的是,陆衍无声无息地过来,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和许志刚的对话。   但陆衍情绪平缓,她又觉得,陆衍根本不像是知道了许颖夏不是许家亲生女儿的事情。   果然,过了一会,陆衍抱紧了她,低沉缓慢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上传了下来:“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许伯父从阳台出去,他对你说什么了么?”他停顿了下,“如果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言喻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平静,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弯了弯唇角,顺其自然吧。   她问:“赵东怎么样了?”   提到了赵东,陆衍的声音寒意重了几分:“DNA的结果应该马上就快出来了,查了赵东那边的资料,他的确有个姐姐,也在一两岁的时候,被抛弃了,他姐姐的身体特征辨认信息,和你的几乎没有差别;昨天我把赵东送到了医院,他皮糙肉厚,虽然伤很重,但是精神状态挺好,我让人几次审问了他,他的说法都很一致,就是说你是他的姐姐,他也是为了你,才动手去打南北的。”   言喻抿起了唇角,赵东的说法一听来就是有问题的,但却一时间让人不知道他的问题在何处,他的举止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故意要挑拨她和南北。   她拧紧了眉头,她本来就没想过,会从赵东的嘴里问出点什么,她不想去问,而陆衍或许担心赵东真的是她的弟弟,所以审问的时候,肯定不敢下狠手,只能等DNA。   言喻在陆衍的怀中,转过了身体,抬起眼眸,两人几乎没有缝隙地搂抱在了一起,她的后腰,膈着的是冰凉的栏杆。   夜色流动暧昧,晚风缠绵旖旎。   言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抱住了陆衍,把头靠在了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享受着难得的温存和安全感。   陆衍说:“DNA那边我委托了医生,全程都是我的人盯着,不会出现问题的。”   “嗯。”   两人都没注意到,隔了不远的另一个阳台上,许颖夏推开了落地门,看到了紧紧拥抱的言喻和陆衍,她的手攥紧了,因为怒意,整个手指显得格外的苍白,她的眸光是冷冽的冰凉的,就像是毒蛇一样,淬满了毒液,想要毒死陆衍怀中的言喻。   许颖夏只看了一下,就转身回到了大厅里,她微微笑着,走进了洗手间,她关上了洗手间的门,看着镜中的自己。   皮肤白皙,眼眸漆黑,眼尾无辜地下垂,眼睛里永远都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水汽,眸光流转间,举手投足间,都是柔弱。   她不喜欢刚刚的自己,她喜欢以前的自己,以前的她,是所有人的中心,是真正的公主,她会撒娇,会使小性子,会做一些坏事,但永远都会被人无条件地原谅,她看起来一直都是纯洁的一张白纸。   而现在,她却时时刻刻担心着,会从公主变成了灰姑娘。   她的手段也越来越狠了,但她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坏,更不觉得自己手段肮脏,因为这是她回到纯洁无辜的模样,必经的道路。   赵东对南北动手了,南北的孩子没有了,她就不相信,南北会不恨言喻,她要让言喻先失去朋友,再失去亲情,最后失去爱情。   而言喻失去的所有,最后都会回到她许颖夏的手上,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镜子中柔软无辜的女孩子,缓缓地勾起了唇角,眼尾笑意涟漪荡开,时而阴狠,时而温柔。   *   许母现在年纪大了,只要站得久一点,腿脚就不太舒服,肩膀也是有些酸痛,许颖夏最近越来越贴心,对许母也是越来越上心,她一看到许母不太舒服,就乖乖地站在了许母的身后,捏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妈妈,你靠着我站一点,这样不会太累,身体不舒服。”   许母心里一暖,笑了笑:“妈妈没事,夏夏,你也别累了,你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   “没关系,妈妈身体好就好了。”   周韵看到许颖夏这样贴心的样子,感叹:“还是夏夏贴心,从小到大,就是妈妈的小棉袄。”   许母笑得温柔,还有点不好意思:“阿衍也是个好孩子。”   旁边也有其他的贵妇看到,对周韵道:“陆太太,我看阿衍好事将近了,我刚刚可是看到阿衍身边陪着一个女人,那是你的新媳妇吧,有了媳妇,就等于有了贴心的女儿,很快就有贴心小棉袄帮你按摩身体了。”   周韵只能微微笑着,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往心里吞咽。   她今天原本都不想让言喻出席,三年前,言喻和陆衍的丑事闹得那样大,肯定有人记得言喻的样子,让人知道陆衍甘心戴绿帽,还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样嘲笑他们陆家,嘲笑她周韵。   周韵在场上逡巡了一圈,看到了言喻的身影,她正在给小星星擦嘴巴,陆衍长身玉立地守在了母女俩的身边,周韵手指攥紧了起来,她胸口沉沉。   眉心动了动,眼眸冷淡,陆衍看起来就像是想在公众面前,公开言喻身份的样子,幸好,她还有后着。   *   宴会的前半程,都是各家祝贺陆衍重回陆氏集团的道贺,中场陆家安排了舞会,音乐流淌在了空气之中,音符跳跃。   许母的头有些疼,许颖夏轻轻地帮她按摩着,她动作细致,声音温柔:“妈,这样的力道有没有舒服点?”   许母闭着眼,靠在了椅子上,笑:“嗯。”   许志刚从一群生意人之中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许颖夏在帮许母按摩,紧拧着的眉头,松散了几分。   他步伐慢了下来,淡淡道:“夏夏。”   许颖夏抬起眼眸,眼底的笑意很单纯:“怎么了?爸爸?”   许志刚抿着唇,神情略显严肃。   许母也顺着声音抬起眼眸,看到许志刚板着脸,她不高兴:“志刚,你怎么又板着一张脸,又想骂我们夏夏了?你这个老头子,谁见了我们夏夏不夸几句的,就只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许颖夏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手法舒服,一边按摩,一边说:“妈,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里有那么好。”   “我们夏夏最好了。”正说着,许母看到许颖冬就像是一只花蝴蝶,在场内跟不同的男人跳舞,不太赞同,蹙眉,“志刚,你有空也去说说冬儿,进了娱乐圈就算了,总不能老是换男朋友,女孩子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许志刚哪里有心思管许颖冬,何况他不觉得许颖冬这样有什么,他满心都是言喻说的那些话。   他站立在许母的旁边,瞥到言喻的身影,心念一动,忽然就想起,他当年丢失的那个女儿,或许是近几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了,他会时不时地想起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至于认不认这个女儿,他也不大清楚,一个要考虑太太身体,一个也要考虑那个女儿的意愿。   许志刚开口:“夏夏,跟爸爸过来一下。”   许母瞪大眼睛,要让许颖夏别过去,许颖夏倒是很平静,甚至微微笑了起来,安抚许母:“没事的,我跟爸爸过去说些话。”   许志刚和许颖夏走到了隔了一个走廊的飘窗处,许志刚一开始没说话,沉着眼眸,盯着许颖夏看了许久,威压重了几分。   许颖夏弯唇,眉眼弯弯,她明明感受到了许志刚身上的寒气,但如同没感受到一样,伸出手,缠绕在了许志刚的手臂上:“爸爸,怎么了?你是哪里生我的气了,要是生气了,就告诉我呀。”   许志刚眉目板着,唇线绷紧,好一会:“夏夏,你最近在找什么?”   他看似开门见山,却又故意不说清楚。   许颖夏心脏一缩,抱着许志刚的手,紧了起来,短短的几秒钟里,她的思绪绕了一圈,终于定了下来。   她深呼吸,靠在了许志刚的肩膀上,声音含笑:“爸爸,你知道了啊,我在找,真正的夏夏。”   这下,轮到许志刚微微有些怔,他大概没想到,许颖夏会这么直接地大方地承认了。   许颖夏轻声说:“虽然我有些难过,我不是爸爸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爸爸妈妈对我的爱,我都知道的,我也感受到了,所以,我也想为爸爸妈妈做一点点事情,你们肯定都想找回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我,也想见到真正的夏夏,我霸占了她这么久的位置,我经常感觉到愧疚,也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其中的悲伤也越来越清晰。   “所以啊,我在托人找她,希望能够找到她,圆你们的梦。”她抿了抿唇,睫毛翕动,“妈妈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跟妈妈好好说的,不会让妈妈伤心难过的。”   ☆、110   许颖夏说完,她靠在了许志刚的肩头,也没动,安静了一会,眼泪就落了下来,扑簌簌的,嫣红染上了眼眶。   她在无声地落泪。   许志刚面无表情,他视线似是鹰眸,紧紧地睨着许颖夏良久,夏夏之前的举止,分明是害怕,他真正的女儿回来之后,她就会失去了宠爱和地位,现在却又表现得这样无私。   许颖夏抬起眼皮,眸底有了点点的泪光,睫毛早已经沾湿了,这样的她,倒是让人有了心疼。   许颖夏手指紧了紧,仰头看许志刚,有些不安:“爸爸,你和妈妈还会爱我的,对不对?”   这样的话,一般只有孩子才敢直接了当地问出口,偏偏她也这样问了,会让人产生一种她毫无心机的感觉。   “以后我也会和你们一起,爱着那个走丢的夏家女儿。”   许颖夏说完,却没有听到许志刚的回答,她一张素净的脸,就像是孩童一样干净透彻,她继续道:“爸爸,我真的很害怕,你和妈妈会不爱我,如果你们不爱我了,我也会活不下去了……我多么希望,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现在是不是嫌弃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   许志刚喉结滚动,锋利似是刀剑一样的眼神,慢慢地收拢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没说相信,也没说质疑。   但眼神的柔软变化,连带着周身寒意的减轻,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男人向来对女人的示弱容易心软,许志刚也难逃这样的定律。   更何况,面前的这个女孩是他抚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   小孩子都会犯错的,也会害怕失去别人对她的宠爱,夏夏现在想明白了就好,犯错没关系,只要不要心肠恶毒。   许志刚僵持了半晌,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许颖夏的头发。   他嗓音沉稳,带着抚慰:“夏夏,放心吧,爸爸妈妈还是一样地爱你,你还会是我们许家的小公主。”   *   许志刚先回到宴会厅,许颖夏因为哭了,妆容有些花掉,她只能再次回到洗手间,重新补妆。   没一会,穿着礼服的言喻走了进来,她眉目淡然,看到许颖夏的时候,眸光轻轻一顿,很快就移开了。   两人的眼神只有片刻的交流。   言喻进了厕所的隔间里,她不想见到许颖夏,所以,特意在隔间里多等待了一会,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却没想到,许颖夏还在洗手池那里,她的左手拿着气垫,右手拿着粉扑,轻轻地按压在了嘴角的部分。   她微微扬着下巴,眼角的余光,从镜子中瞥到了身材纤细苗条又优雅的言喻,女人看女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全对方身上的亮点。   许颖夏发现,言喻身上的裙子是D家当季的限量款,全城就那么一条,她很早以前就看中了,但是当时D家就已经告诉她,裙子被人预定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条裙子,是被陆衍预定了,还被陆衍赠送给了言喻。   言喻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也是陆衍赠送的吧。   许颖夏捏紧了粉扑,手指一点点地用力,她垂下了眼睫。   陆衍向来出手大方,她几年前就知道那条宝石蓝项链,被陆衍买到了,她也曾向陆衍撒娇讨要过,陆衍却迟迟不肯给她,现在却出现在了言喻的脖子上。   言喻明明得了好处,却偏偏还摆出了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淡然模样,真让人厌恶。   言喻装作没看到许颖夏,她的手伸到了水龙头下,红外线感应,水流缓缓地流动,冲在了她的手上。   许颖夏收起了粉扑,唇畔勾起,笑容温婉,她去看言喻:“阿喻。”   言喻没有回她,直起身子,打量了下镜中自己的妆容,从一旁抽出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许颖夏也不在意,她轻声地说:“阿喻,三年了,你变化得可真大。”她停顿了下,安静地说,“我还记得,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在为程辞要死要活,那时候,你瘦得就像是一个纸片人,精神状态也很差,差点就随着程辞的过世而自杀了呢。”   言喻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   许颖夏:“不过就几年,你就已经忘记了程辞了吧,彻底地背叛了程辞,爱上了程辞的弟弟陆衍了,是么?”她说着,慢慢地靠近了言喻,勾唇笑,“背叛的滋味很舒服吧,阿喻,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脏,在两个兄弟之间徘徊,先是陪哥哥睡了,然后再陪弟弟睡了,内心的愧疚感,有没有吞噬了你?”   言喻眼眸沉下,琥珀色的瞳孔里,覆盖上了寒冰,她红唇抿直。   许颖夏:“过河拆桥这个词说的就是你吧,阿喻,你和陆衍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我,是我把陆衍让给了你,是我给你和陆衍创造了机会,可是你呢,和陆衍在一起后,生了两个孩子后,却将我踹在了一边,甚至还怂恿阿衍毁了我。”   言喻冷冷地扬了下嘴角,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许颖夏这样的利己主义者,永远都觉得是别人对不起她,许颖夏大概忘记了当年是怎么样利用她,怎么对不起陆衍,又怎么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了……   言喻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她已经不想再跟许颖夏同处一个空间了,许颖夏不让言喻走,她挡在了言喻的面前,睁大了眼睛:“阿喻,你用我用过的阿衍,你不觉得恶心吗?你和陆衍接吻的时候,不会想起,他曾经和我热吻的画面么?你和他上床的时候,他抚摸你的时候,你不会想到他的手也曾经在我的身上抚摸过么?他给你买的项链,买的裙子,他曾经都给我买过了!”   言喻是成年人,她不想在乎别人的过去,可是,许颖夏这样讲出来,她是真的有些反胃,反胃许颖夏的恶心。   言喻抿了抿唇,视线冰冷,如同利剑,射中了许颖夏的胸口,她声音浸润在寒气之中:“让开。”   许颖夏笑:“阿喻,你之前不是要拿我不是许家女儿的事情来威胁我么?我不怕了,我爸爸知道了这件事,我也博取了他的信任,我有足够的资本,能在许家真正的女儿回来之后,依然能在许家立足。”   言喻闻言,倒是不惊讶。   她背脊挺直,眸光定定,静静地打量着许颖夏,不肯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情绪的变化。   言喻也淡淡地笑了:“你还是害怕的,如果不害怕,你就不会特意告诉我这件事了。因为你害怕的不只是许父和许母,你还害怕你的塑料花姐妹们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许家女儿后,疏远了你,你更害怕陆衍知道了之后,彻底远离你。”   言喻仿若看透了一切,她也学着许颖夏,亲昵地喊她名字:“夏夏,你应该知道,如果玩把戏,你是玩不过我的,如果我认真起来,十个你都不够我玩的。我想,你应该没忘记,你想借腹生子,却被我玩在掌心的事情吧?”   大约是这一句话,激怒了许颖夏。   她睁大了瞳孔,胸口上的怒火一下就被点燃了,她咬紧了下唇,攥紧手指:“言喻,你别太嚣张,你多的是把柄在我手上。”她冷笑,“前几天的赵东殴打南北事件,只是我给你的小小教训。”   言喻垂眸冷冷地睨着她:“果然是你做的。”言喻伸手进了包包里,不知道在找什么,半天后,只拿出了一支口红,不知为何,扔在了垃圾桶里。   许颖夏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笑了:“是啊,是我唆使的赵东,可是,不管幕后是谁主使的,事情就是赵东做的,而赵东就是你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伤害了你最好的朋友,言喻,你内心应该很愧疚吧,像你这样的孤儿,对亲情是很渴望的吧,只可惜,你现在情理两难了。”   言喻眉目凝结寒霜,她胸口起伏,压抑着怒火:“许颖夏,我们的私人恩怨,为什么要牵扯上南北,南北和她的孩子是无辜的,可你却害死了她的孩子!你做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都不愧疚的么?你害死了一条人命,就只是因为我帮许志刚查许家真正的亲生女儿的事么?”   “当然不止这件事。”许颖夏占据了上风,她的嗓音又恢复了轻柔,如同黄莺轻啼,楚楚可怜,“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许颖夏,只是我复仇系列小小的引子而已,还有更多的原因,归结在可一起,就只是一句话:我讨厌你。”   言喻咬紧了牙根,压制下了胸口翻腾的恨意。   她缓缓地压迫着靠近了许颖夏,垂眸盯着她,唇轻轻地动了动:“夏夏,那你不妨也等着,我的报复,我的恨要从三年前开始计算起。”   言喻话音落下,转身就走了出去,她绷紧了面孔的线条,胸口沉沉地起伏,一颗心脏疼得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为南北,也为她自己。   *   陆衍站在了走廊的尽头,似乎刚准备过来寻找言喻的时候,就看到了言喻,所以干脆站着等她靠近。   言喻抬眸,看不清陆衍的脸,能看到的就只有他身体的高大轮廓。   言喻慢慢地靠近,陆衍垂头,眸光专注:“怎么了?”   言喻轻轻地摇头。   陆衍笑:“我们出去吧,快轮到我们发言了。”   是的,我们。   言喻深呼吸了下,没有说话。   陆衍抱了抱她,她在他的胸口上靠了一会,鼻尖间都是他身上甘冽的气息,让她的心沉稳了几分。   跳舞的环节已经暂时结束了,现在站在话筒面前的人是周韵和陆承国,陆承国声音沉稳地说了几句官方的话,大致的意思就是很高兴陆衍身体康复,回到了陆氏集团,也很高兴,陆氏集团迎来了新一代的年轻领导人,也期待着陆氏集团能在新一代领导人的带领下,发展得越来越好。   陆承国说完,就是周韵发言了。   周韵微笑着,妆容得体又优雅,眉目间流淌着的都是衿贵,灯光下,她笑意璀璨。   陆衍在言喻的耳畔轻声说:“我们去台边。”   言喻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陆衍不动声色地搂在了怀中,看她有些走神的模样,陆衍无奈地笑了,在她的唇角亲了下。   言喻这才回神,她躲了下:“唇妆会掉。”   陆衍笑了声,他看着周韵发言,黑眸深了几分,染上了寒意。   周韵说:“阿衍身体好了,是我作为母亲,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但是,做母亲的,还总是为孩子的终身大事而烦恼,幸好,我们阿衍都不用我们做父母的操心。”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满意地听到了台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她虽然听不到大家讨论的具体内容,但效果已经达到了。   她继续道:“阿衍已经有了未婚妻。”她目光在台下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那个窈窕的身影慢慢地朝着舞台靠近了。   周韵笑:“阿衍的未婚妻就是……”   “言喻。”   男人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抢在了周韵的前面回答了,陆衍的嗓音不紧不慢,音量不大不小,恰恰好能让前排的人听到。   后排的人就算听不到,但看到陆衍搂着言喻的腰出现,也就明白了一切。   言喻不是很想出现,但陆衍的态度不容人拒绝,他强势地主导着一切,言喻还被瞒在鼓里。   直到,她看到了周韵睁大的瞳孔里跳跃着充满了怒意的火焰,又在台下,看到了微微笑着的时嘉然,才明白了什么。   陆衍声音淡淡,又带着难得的温润和笑意:“这是我的未婚妻,言喻。”   台下的众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安静了一会,过了会,还是时嘉然带头鼓掌的,才有了掌声。   有人小小声地跟旁人说:“这是三年前陆衍那个上过报纸的妻子?他们当时的婚礼不是闹得很难看?”   “我还听说陆衍的前妻给他戴了绿帽呢,他们怎么又和好了?”   “估计陆衍还是舍不得这样的美人,你们不觉得三年过去,他前妻越发的好看了么?不仅仅是惊艳了。”   ……   台下的喧闹,周韵都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血压一下就飙升了,像是所有的血液都一下朝脑袋中涌了上去。   如果现在,她还不明白她被陆衍摆了一道,那她也就白白活了这么多年。   她今天本来和时嘉然商量好了,是想在众人面前,直接宣布陆衍的未婚妻是时嘉然,不让陆衍宣布言喻,却没料到,陆衍反倒借着她的机会,直接宣布了言喻是他未婚妻的事情。   周韵气得胸口发胀,只怕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周韵已经接受了言喻,已经不在乎陆家的脸面,所以才会在正式场合公开承认言喻的身份。   偏偏她有苦不能言。   言喻手指蜷缩了起来,一时间,胸口情绪涌动,耳尖有些温热。   *   陆承国看到周韵脸色不好,担心她血压太高,等周韵下了台,连忙扶着她,低声嘱咐佣人去拿药,他冷着眼眸,看了陆衍和言喻一眼,就上了楼,只剩下陆衍招呼客人。   许颖夏胸口积压郁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许母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能做的也就只是轻轻地抱着她。   时嘉然朝言喻和陆衍走近了,笑着问:“疏木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陆衍眉目清隽,他勾唇笑:“刚刚小星星想出去玩秋千,疏木陪着她出去玩了。”   时嘉然眸光转向了言喻,优雅地说:“好久不见。”   言喻唇畔也挂着淡笑。   时嘉然继续说了一会,她就说要出去找陆疏木了,陆衍让佣人陪着她出去。   过了会,陆衍垂眸,从他的角度,只看到言喻微微垂着的眼睫,他喉结无声地动了动,轻声地说:“言言,我们结婚,好不好?”   言喻一怔,睫毛没动。   “我没让你现在就答应我,你可以慢慢地思考,等什么时候,你愿意再嫁给我,我就娶你。”   他抿了抿唇,声音柔和了下来:“这一次和以前不同,我会拟定婚前协议,如果离婚,陆衍就净身出户。”   言喻的心脏瑟缩了起来,心跳声似是鼓点,一下又一下,击打着胸腔壁垒。   她抬起眼皮,怔怔地对上了陆衍的黑瞳。   她手指蜷缩,抿紧了唇线,一不小心,却碰到了包包里的录音笔,是她刚刚录下的,和许颖夏的对话。   ☆、111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收回了手。   陆衍也没催促她回答,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说:“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   言喻抬起眼眸,看向了窗外。   周韵和陆承国不在宴会了,宴会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陆衍去处理,陆衍抱了抱言喻后,转身去处理事情了。   言喻站在原地一会,时而听到周围人的唏嘘声,时而又听到恭喜声,但所有的声音,她都排除在了外面。   直到许颖夏带着许母走了过来,远远的,言喻就紧拧了眉头,神情有些冷淡,她不喜欢许颖夏,顺带着,觉得无条件宠爱着许颖夏的许母都有些不顺眼了。   都是许母的溺爱,才造就了许颖夏如今的性格。   言喻心念在心脏绕了一圈,微动,不知道如果许母知道,许颖夏不是她当年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儿,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如果许母知道,她当年丢失的女儿或许还在遭受着痛苦,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许颖夏走到了言喻的面前,她笑得单纯,又带了点幽怨:“阿喻,你和阿衍复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瞒着我?”   言喻看了她一眼,唇畔挂着浅笑,什么都没说,一副“看着许颖夏继续表演”的模样,转身就要走。   许母却忽然叫住了言喻,她声音很清软:“言小姐,夏夏把你当做朋友,你怎么不理夏夏,女孩子要善良……”   言喻听完许母这些话,一点都不惊讶,为了许颖夏,许母完全可以颠倒黑白。   言喻转眸,对上了许母的眼睛,抿了抿唇,眼底没有什么温度,甚至如同冷剑:“许阿姨,那你要告诉许颖夏了,我不把她当做朋友,她也不配当我的朋友。”   尾音轻飘飘地落下,言喻窈窕修长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宴会厅。   许母眨了眨眼睛,紧紧地蹙眉,她怎么也没想到,言喻会这么不给面子,直接甩冷脸走开。   许颖夏说:“妈,不用跟言喻计较了,她以前就是这样的为人处世的态度,孤儿出身,没人教养她……”   许母倒也不生气,她看着言喻离开的背影,莫名地有些走神,她回过神,轻轻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夏夏,今晚阿衍闹了这么一出,算是给了她名分,阿衍的态度你也清楚了,咱们不要阿衍了吧?”   许颖夏抿直了唇线,微微垂下了眼睫毛,每一处的微表情都写满了委屈。   许母心里跟着她的表情酸涩了起来。   这是她的宝贝女儿啊,她舍不得看她的夏夏委屈。   *   宴会一直到晚上11点才散了,陆衍作为主人,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才疲惫地扯了扯衣领。   言喻让人泡了蜂蜜茶,她把蜂蜜茶递给了陆衍,陆衍接过,浅浅地啜了口,淡声问:“小星星呢?”   言喻回答:“小星星和疏木都上楼了。”   “嗯,我们也上楼吧。”   结果,两人在楼梯口,就遇到了陆承国。   陆承国身上还穿着手工唐装,他板着一张脸,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他在克制着火气,他垂着眼眸,怒视着陆衍和言喻,压低嗓音:“你们俩,跟我进书房。”   陆衍菲薄的唇线冷然,他楼紧了言喻的腰,言喻侧眸,在陆衍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这栋别墅因为常年没人居住,书房也显得比较冷清,光线暗淡,笼罩着阴影,书房的门才合上,陆承国就趁机发难了,他一只手撑在了书桌上:“言喻,阿衍,你妈现在有高血压,很严重的高血压,我一直告诉她不严重,是希望她能放松心情,你们今晚却瞒着她,摆了她一道!你是想气死她么?”   陆衍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里面穿的是黑色的衬衫,衬托得他表情有些阴翳,他面无表情:“爸,这是妈想摆我一道,我说过我就只是想要言喻,妈却擅自叫了时嘉然,想直接公开时嘉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承国就睁大了眼睛,怒火在眼底跳跃:“你妈是关心你!你一方面说着要言喻,一方面又在英国订了婚,难道能怪得了你妈么?还有言喻……”   “不关言喻的事情。”陆衍绷紧薄唇,眼眸似是黑夜,几乎没有任何的光泽,“今晚的公开是我一人的决定,她什么都不知道。”   陆衍看陆承国的态度,就知道今晚就算再商谈下去,换来的也不过是一顿骂,他淡漠道:“爸,不管什么事情,做决定的都是我,和言喻无关,你们为难言喻也没用,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还有,我有权利选择我的结婚对象,我希望你和妈妈不要再干涉我们了。”   陆承国撑着书桌的手指,有些用力,他喉结滚动,没说话,陆衍和言喻往外面走,陆承国微凉的嗓音传入他们的耳朵里,带了点无奈。   “阿衍,你不要等到失去了妈妈才开始后悔。”   陆衍脚步一顿,“嗯”了声,身影消失在了书房里。   两人进了卧室,言喻忽然问:“这一次,你真的不打算顾及你妈妈的情绪么?你不担心她的身体?”   陆衍沉默了许久,言喻都以为他不再回答了,他才慢慢地说:“担心,但不能因为担心父母的身体,就牺牲自己的情感。”   忙碌了一天,两人都很困。   半夜的时候,小星星却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噩梦,来敲陆衍、言喻的卧室门,陆衍下床开门,抱起了小星星,她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着陆衍,不肯松开,疲倦地揉着眼睛,说:“我要找妈妈。”   陆衍把小星星放在了床中央,睡在两人之间,小星星自觉地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往言喻的怀中滚了过去,她抱住了言喻。   言喻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也回抱她,过了一会,言喻感觉到,陆衍将他们两人,都一起抱在了怀中。   第二天,或许是因为昨晚小星星来闹,言喻起得迟了些,她昏昏沉沉,是被陆衍轻轻地哄着,才睁开了眼睛。   陆衍说:“已经早上九点多了,你要是还困,吃一点东西垫垫胃,再睡。”   她困得连眼睛都快黏在了一起,全身没有什么力气,陆衍笑了笑,抱着她,将牛奶递到了她的嘴边,她低头,喝了几口,又闭上了眼睛。   陆衍也不强求,放下她,让她继续睡,盯着她看,过了会,弯腰,给了她一个早安吻,原本只是浅尝则止,吻着吻着,他来了兴致,慢条斯理地探舌,轻轻地卷起了她的舌头。   言喻不想吻,偏过头,伸出手,想按住他的脸。   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旁床头柜上的什么。   有什么摔倒在了地上。   言喻半梦半醒,没什么意识,翻了个身体,继续睡。   陆衍笑了笑,撤离开她的身体,去看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只录音笔,他弯腰,蹲下去,捡起了这支笔,准备放回床头上的时候,录音笔却自动地开始播放了。   先是言喻的声音。   ☆、112   陆衍黑眸淡淡,因为听到了言喻的嗓音,手上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停顿了下来,言喻的声音之后,紧接着,跟着的就是许颖夏的声音。   陆衍眉目凝结风霜,丝毫不动,黑眸里的光却随着声音的展开,逐渐地消失了光泽,只余下无尽的黑暗。   许颖夏的声音带着讥讽:“是啊,是我唆使的赵东,可是,不管幕后是谁主使的,事情就是赵东做的,而赵东就是你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伤害了你最好的朋友,言喻,你内心应该很愧疚吧,像你这样的孤儿,对亲情是很渴望的吧,只可惜,你现在情理两难了。”   陆衍绷紧了英俊面孔的轮廓,眉眼冰雪覆盖,拧紧了眉。   夏夏驱使的赵东?就因为她不喜欢言喻,所以就连言喻身边的朋友,她都要下手是么?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陆衍以为他的心脏不会再有多大的震动,直到他听到了夏夏笑着轻柔地道:“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夏夏……”   这一句话,就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陆衍的胸腔壁上,让人感觉到耳朵轰鸣,他还没反应过来,额角的青筋暴起,脑海里的神经像是被人突然生生地攥在了掌心,缠绕成了一团,一阵阵生疼在四肢百骸中流窜着。   他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住了,眸如黑夜,丝毫不透光。   许颖夏说,她不是真正的夏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言喻在听到安静的卧室中,突兀地响起了她和许颖夏的声音时,她原本沉沉的睡意,猛然间,就消散了。   她睁开了眼睛,眼底的雾气,一点点地散开,睫毛纤长浓密,轻轻地翕动着,她第一反应就是要抢回陆衍手中的录音笔,迟缓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就停顿住了,她慢慢地将手指收拢了起来,静静地睁开着眼睛,听着录音里的嗓音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   她胸腔里的一颗心脏跳动的速度越发地快了,一下又一下。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有心计也好。   这样的巧合,正好解决了她的犹豫,她原本就在考虑要不要在陆衍的面前揭发许颖夏的部分面目,但又有说不出的原因,一直让她纠结着……   她没转身去看陆衍的反应,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满室的寂静,如死掉了一样的寂静,而陆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又再次地播放了录音笔里言喻和许颖夏的那段不长不短的对话。   谁也没有出声,打破这一室凝滞的寂静。   言喻情不自禁地轻轻扇动着睫毛,然后,过了许久,她听到了陆衍关掉录音笔的按钮声,紧接着就是陆衍如同浸在深潭寒冰之中的嗓音:“你偷偷录下来,是专门要给我听的么?”   这一句话,如同利剑,直直地刺中了言喻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心脏很疼,胸口也很疼,她掌心冒出了冷汗,有些濡湿,她没动,只是缓缓地扬起了唇,噙着深深浅浅的讽刺。   陆衍的第一反应果然还是质疑她的初衷,而不是追究这件事的真相。   言喻胸口一直悬着的石头,沉沉地落了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震得她耳朵轰鸣。   她想,她犹豫着要不要将录音笔递给陆衍,恐怕就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比谁都清楚,陆衍根本不会站在她这边,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早就清楚了许颖夏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好姑娘,但他愿意自己欺骗自己,甚至牺牲一切去维护许颖夏表面的纯洁。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她深呼吸,慢慢地转过身,手撑在了身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掀了掀眼皮,抬眸看着陆衍。   她率先看到的是陆衍的下颔和菲薄的唇,几乎是直线的唇,薄成了这样,透着浓郁的薄情,他的唇刚刚才吻了她,现在就成了两片凌厉的刀,刮着她的心。   言喻微笑着,淡淡地道:“陆衍,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我是个律师,我习惯录音,录音是个好东西,比如现在,我就可以用你手上的录音,找到伤害南北的幕后凶手,还可以用这个录音,让警察去逮捕许颖夏。”   那小小的录音笔,在陆衍的掌心中,看起来格外脆弱,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拧断了一样。   言喻面无表情:“把录音笔还给我,这是我的。”   陆衍垂下了头,额前的碎发跟着散落了下来,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的睡衣,显得散乱颓靡,那双隐藏在了黑发之中的眼眸,透着暗黑。   他喉结滚动,修长的手指上骨节泛着苍白,骨节突兀,嗓音低哑得似是从喉骨缝隙里挤出:“你知道夏夏不是真正的许颖夏,是什么意思?”   言喻缓缓地勾起了冷笑,她听到了这个问题,对陆衍唯一残存的温热都消散了,她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嘲讽自己,她真是有病,明明把垃圾丈夫变成了前夫,时隔三年,又傻不拉几地捡了回来,昨晚甚至还对垃圾产生了些许温存的好感。   她看都没看陆衍,从陆衍的身边路过,抓起床尾上挂着的衣服,就要进更衣室换衣服。   在再次从陆衍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腕骨,男人的力道一点点加大,言喻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腕骨要被捏碎成了粉末一样。   言喻用劲,想要挣脱开来,却只换来男人越发禁锢的手掌。   她背脊挺直,眉目染上了寒气,她咬牙,仍旧继续用力,她皮肤娇嫩,就这样挣扎了几下,手腕上的皮肤就火辣辣的疼,似是已经破皮了。   若是平时的她,根本不会以这样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摆脱陆衍,可是现在的她,表面就算再平静,内心也充满了怒意,怒意之余,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对陆衍的失望,那种失望充斥着她的身心,一瞬间差点就让她鼻尖一酸,眼泪滚落。   陆衍还是不肯松开她,反倒一用力,将言喻拽到了自己的怀中。   言喻牙齿咬得越发紧,她如同崩溃了一样,手动不了,张开嘴,一口狠狠地咬在了陆衍的胸口。   陆衍的睡衣很薄,她又用力,一下就穿透了睡衣,咬破了胸口的肌肉。   淡淡的血腥气钻入了她的口腔之中,那样的铁锈气息,让她觉得一阵阵恶心干呕,也刺激着她,让她越发用劲,发了狠,如同要把他胸口的肉都咬下来一样。   男人重重地闷哼了声,一张英俊的脸孔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厚重的冰霜寒气笼罩在了他的周身,眼底的阴翳一点点地凝结着。   他被言喻咬着,也不动,反倒缓缓伸出手,抱紧了她。   陆衍低沉没有波澜的嗓音,响在了言喻的头顶上,带着幽幽的叹气还有无奈:“言言,你不相信我。”   他说着,低垂着眼眸,他漆黑的眼睛里,分布着血丝。   “我只是想让你亲口承认,你录下来,不是你想自己解决,而是你想告诉我,你想让我知道这件事,让我帮你解决。”   陆衍声音温淡,目光慢慢地柔和下来,“言言,你太倔了,赵东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我刚刚,只是生气,你不信我。”   应该是说,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信任,只要遇到了敏感问题,就是彼此怀疑。   陆衍的这一段话,让言喻愣怔住了,言喻松开了咬着陆衍的牙齿,鼻息间是淡淡的血腥气,她垂着眼眸,沉默地僵持着。   陆衍低低地出声:“言言。”   言喻没有回答,咬了下嘴唇。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陆衍捏住了,陆衍轻轻地抬起了她的脸,看进了她的眼睛里,他眸色没有波澜:“但是,我想知道,夏夏不是真正的许颖夏,是什么意思?”   言喻呼吸急促了一秒,然后,她转开了视线,淡淡地说:“陆衍,你明白什么意思的。”言喻停顿了下,补充道:“从小到大,许颖夏就只丢过一次。”   那一次,两人都知道。   陆衍的胸腔猛地一震,嗓子眼仿若被什么东西梗塞住了,上不去,下不来,脑海里的神经,一下就崩断了。   好半晌,他低眸,松了松紧绷的薄唇。   明明情绪还没调整好,但他,还是给了言喻一个吻,落在了她的眉心上,低声安抚:“把事情交给我,别担心。”   *   用过了早餐之后,言喻去教小星星读书,陆疏木陪在一旁玩积木。   而陆衍就直接去了书房里,书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他长身玉立地站在了落地窗前,面无表情,脸色笼在了阴影里,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他的思绪烦躁,指尖发紧,忍不住咬着一根烟,打火机咔擦一声,幽兰色的火光跳跃着,吞噬了烟头,火光熄灭,就只剩下了猩红的火光。   尼古丁落入了腹腔中,有着麻痹的作用。   不知不觉间,他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原本空无一物的烟灰缸里,余下了一大堆的烟头。   夏夏通过赵东,对南北动手。   而现在的许颖夏,不是真正的夏夏?   听起来很饶舌,陆衍却能明白。   也就是说,现在的许颖夏并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但小时候还没被绑架之前的夏夏就是许家的亲生女儿。   换句话来说,自从绑架之后,许家找回来的夏夏,这么多年来,他疼爱的夏夏,并不是救过他的那个夏夏,也不是他一直想要的那个夏夏。   陆衍面无表情,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似是麻木,连烟头烫到了他的手指,他都几乎没有反应。   那救过他的那个夏夏去了哪里?许家到底知道不知道现在的许颖夏不是许家亲生的女儿?如果不知道,是谁隐瞒了许家;如果知道,许家又为什么放弃了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找了个替代品?   陆衍喉结滚动,额头上青筋起伏了瞬间。   从录音里,分明能听出,现在的许颖夏知道她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也知道她不是他想要找的那个夏夏,却一直在利用着他对她的愧疚心。   陆衍一直隐忍着情绪,他摁灭了烟头,转身回到了书桌旁,拿起了电话,拨打出了一个号码,他等了许久,才有人接听起。   电话另一边的许志刚接到陆衍的电话,还有些惊讶,他温声道:“阿衍,早上好,怎么了?”   陆衍喉结无声地滑动。   他没说话,许志刚没听到陆衍的声音,疑惑地重复了遍:“阿衍?”   陆衍的嗓音因为太久的沉默和香烟,已经沙哑低沉得不成样子了:“许伯父,小时候那个救了我的夏夏,去了哪里?”   这一句话落下。   许志刚那边一下就没了声响,电话里,只余下了无尽的寂静,让人难以呼吸的寂静。   陆衍勾了勾唇,声线冰冷:“这么多年,你一直知道,许颖夏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也不是我要找的夏夏,是么?但是您却一直利用我对夏夏的愧疚心,换取了无数的利益,是么?”   许志刚还是没说话。   在陆衍快挂断电话前,才响起许志刚仿若猝然间苍老的嗓音,轻飘飘的一句,就将所有定了性:“阿衍,你还是知道了。”   ☆、113   许志刚承认的很快,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陆衍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许颖夏的身世有所怀疑,如果他怀疑了,那么他的手里一定有了足够的证据,而且他也会不顾一切地查下去。   陆衍眼眸蓦然沉沉,他绷紧了唇线,安静地等待着许志刚的回答。   许志刚却深知陆衍的性格,他沉默了好一会,苍老的嗓音再次传到了话筒里:“阿衍,我们见面谈吧。”   陆衍眸色晦暗,眼底的漩涡旋转着,“嗯”了一声,嗓音中凝结的寒气,能冻伤别人。   他和许志刚约的时间是今天下午14点,就在陆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   陆衍挂断了电话后,坐在了书桌后,靠在椅背上,沉沉地闭着眼睛,明明光线不那么暗淡,他整个人却像是融入了黑暗之中,明明灭灭间,透着浓重的阴郁。   他眼睑下浮现了一整片的阴翳,胸口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幕幕,从小到大他和许颖夏度过的那些时光,他是个成年人,有判断力,也有情感认知,他不否认,他喜欢过许颖夏,他和许颖夏也有过快乐,他喜欢她的单纯和纯粹,他也喜欢她看着他的眸光。   但更不能否认的是,他决定和许颖夏开始,不仅仅是因为那时候他在美国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还因为他知道她是许家的那个许颖夏,是小时候救过他的夏夏。   陆衍脑中的画面散乱着,最后定格在了小小的夏夏的笑脸上,圆溜溜的黑眼睛,粉嫩嫩的唇,笑起来,眼尾永远弯弯的。   到最后,那一张笑脸,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把她弄丢了。   甚至把另一个人,当做了她。   他内心有隐约的恐惧,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是冷冽的苍白,他只要想到当他在把另一个女孩当做许颖夏来宠爱的时候,真正的那个夏夏,却或许在遭受着不幸。   心脏像是缺了一个角,疼得难以呼吸,夏夏去了哪里?   *   午饭时间到了,周韵让人来叫言喻和陆衍吃饭,言喻亲了亲小星星和陆疏木的额头,低声道:“宝贝,你们去叫爸爸吧。”   陆疏木牵着小星星的手,去敲响了书房沉寂了许久的房门。   而言喻轻轻地靠着门,垂着头,随意地看了地毯一会,脑海中有些空,明明让陆衍知道了那些事情,但她的心里却反倒越发的沉重。   陆衍很快就打开了书房的门,他先看到的是言喻,他眸光定定地看了言喻一会,才收回了视线,落在了小星星的身上。   小星星笑眯眯的,抱住了陆衍的腿,甜甜地道:“爸爸,我们下去吃饭吧!我肚子好饿了。”   陆衍抱起了小星星,陆疏木跟在了陆衍的身后。   言喻听到声音,怔怔地抬起头,她注意到陆疏木总是被落单,笑了起来,走了过去,抱起了陆疏木。   言喻吻了吻陆疏木的眉心,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愧疚的心越发浓郁,明明说好要补偿他,但却因为事情太多,又被不听话的小星星分走了太多的注意力,所以对陆疏木的陪伴,总是少了很多。   陆疏木有些沉默,在言喻亲吻了他以后,他静了好几秒,过了会,才慢慢地把头蹭在了言喻的颈边,有些亲昵和缱绻,他其实很渴望和妈妈亲近,但他不善于表达,每次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小星星对着言喻撒娇。   楼下的餐厅里。   周韵穿着中式的旗袍,妆容精致,描眉画目,但仍旧能在她精致的妆容下,看出她状态有些差,眼底下是浅浅的青黑,她大概是真的被气到了,明明知道陆衍和言喻下楼了,却连头都没有抬起。   陆承国正在翻看着药物的说明书,他戴着老花镜,显得儒雅,微微抿着唇,他看了陆衍一眼,对上了小星星的眼睛,慈祥地笑了笑:“小星星,过来爷爷这边坐。”   小星星笑容甜甜,陆衍把她放在了地上,她撒欢子就迈开腿跑了过去,抱了陆承国满怀,她好奇地摸了下陆承国的眼镜框:“爷爷,我也想戴眼镜。”   陆承国笑:“这是老花镜,不能戴的,下次爷爷带你去买墨镜,好不好啊?”   “我有墨镜!妈妈给我买了好几个。”   “那爷爷给你再买别的。”   “好。”   “咱们先吃饭,今天中午爷爷让厨师做了好多个你爱吃的菜,还有好多甜点。”   “哇。”   小星星眼睛发亮,熠熠生辉,她却又注意到陆承国手里拿着的药盒,好奇地问:“爷爷,这是什么?”   “这是奶奶的药。”   小星星睫毛如同蝶翼,轻轻地动了动,她黑如墨玉的瞳仁里浮现了担心:“奶奶生病了吗?”   陆承国摸了摸她的头发:“嗯。”   小星星转眸去看旁边座位上的周韵,认真地说:“奶奶,你要好好照顾身体,不然我和弟弟都会担心的。”   周韵原本就对这两个孩子没什么感情,小星星又和她分离了三年,更没什么感情了,更何况,她现在心里积压着对陆衍和言喻的不满,连带着,看到小星星也觉得烦。   她听到小星星的话,眸光冷漠,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星星没想到会得到奶奶这样淡漠的回应,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无措,言喻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只觉得周韵太过小家子气了,孩子是无辜的,周韵就算对她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应该把这些不满对着小星星。   幸好还有陆承国,他拿来了焦糖布丁,在小星星的眼前晃了下,笑着诱惑道:“小星星,你看看这是什么?”   “哇。”小星星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她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了布丁,她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眸,眼底星光闪亮,充满了对布丁的渴望,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爷爷,我想吃!”   陆承国被逗笑了:“爷爷都听你的,全都给你吃。”   陆衍眸光冷淡地看了周韵一眼,很快地收回了视线,他沉着一张脸,这一次,他也没主动跟周韵说话。   一场无声的午餐开始了。   除了小星星,一张桌子上的几个人都隐匿着不同的心思,陆疏木注意到周韵的态度,沉寂的眼眸里闪过了冰凉,周韵心里积压着火气,陆承国心里却是担忧,陆衍思绪繁杂,言喻担心的就只有两个孩子。   小星星有陆承国照顾着,言喻就专心地照顾陆疏木,她时不时低声地问他想要吃什么,她注意到陆疏木喜欢吃虾,就放下了筷子,专心给他剥虾。   她垂下眼睫,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动着,唇畔挂着浅笑。   这样的餐桌气氛很凝滞。   言喻把剥好的虾放在了陆疏木的盘子上,对上了陆疏木的眼睛,她想,下次如果不是必要,还是不要再带孩子见周韵了。   她脱下透明手套,一低头,发现自己的盘子上也多了已经切好的牛排,陆衍正在放下最后一块牛排。   他声音低低的,听着很温和:“你自己多吃点,陆疏木已经长大了,他会自己吃,你还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言喻没说话。   陆衍目光在桌上逡巡了圈,落在了皮皮虾上,他知道言喻很喜欢吃皮皮虾,但吃起来总是很麻烦,他淡淡地拿起了好几只皮皮虾,放在了自己的盘子中,骨节分明的手灵活地剥起了皮皮虾,然后自然而然地放进了言喻的盘子中。   他看似没在看言喻,却能在言喻需要什么的时候,第一时间将她所需要的东西,拿到了她的面前。   言喻也慢慢地习惯了陆衍的举动,两个人之间有着熟悉的默契流淌着,她只需要负责吃就可以了。   坐在两人对面的周韵,本来就充满了火气,再看到了陆衍这样照顾言喻,她胸口像是一把火在灼烧着,让她的心脏无所适从。   这是她的儿子,他从来没给她夹过菜,剥过东西,却一直在给言喻这个女人服务,又因为她,陆衍一次又一次地违背她的意愿。   周韵放下了筷子,眉眼上跳动着怒火,比光都亮:“阿衍,妈妈头疼。”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抬眸,看向了她。   陆承国闻言,拧了下眉头,陆衍把剥好的皮皮虾放在了言喻的盘中,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安静地看着周韵,神情淡漠:“等会我帮你叫医生。”   周韵眉梢压了下去:“阿衍,言喻是你的未婚妻?那时嘉然又是什么?你做出这么大的决定,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你有没有把我们当父母?”   陆衍眸色暗沉了几分:“妈,我之前就告诉了你,我的太太只会是言喻,不会是其他人,时嘉然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但你却私自想在公众面前宣布,时嘉然是我未婚妻的事情。”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时嘉然是你的未婚妻么?只是迟早的事情,你在国外的露面也不算少,只要程氏集团在国内的版图逐渐扩张开来,你和时嘉然的事情是掩盖不住的,所有人都会知道言喻名不正言不顺。”   “我会很快和时嘉然解除关系。”   “你的意思是在怪我了?”周韵眼底的怒火越烧越是旺盛,她抿紧了唇,“阿衍,你现在长大了,不靠陆家了,你学会反抗了是么?你是已经忘记我是你妈妈了么?!妈妈照顾你长大,含辛茹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却来气我。”   她说着,脸色慢慢地气得涨红了。   陆衍没有说话,眸底暗沉沉。   言喻也早就放下了筷子,一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安抚地看了看小星星和陆疏木,心脏一紧,但发现两个孩子,比她想象的要坚强,两个孩子似乎都知道周韵并不喜欢她。   言喻的指尖发紧,攥紧了手指,她有些讥讽地想,或许,是时候让孩子们自己去判断他们的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了。   陆承国去拦周韵,周韵却一下将他的手打掉,她冷着一张脸,神情冰冷:“陆衍,你知道的,妈妈很少发火,我现在把话放在这儿了,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我就告诉你,只要我在的一天,我就不允许言喻再次嫁给你,再次嫁给我的儿子,我三年前对言喻是什么样的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样的态度。”   陆衍周身的气场更是冷冷,他喉结滚动,却没有说话,言喻对周韵这样的态度显得很麻木,除了眉眼间挂着似有若无的讥讽外,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周韵说的不是她一样。   周韵刚想要继续说,陆衍就站了起来,他身形高大,一站起来,就落成了一片沉沉的阴翳,他垂眸淡淡地看着周韵,眼波平静,却带着莫名的冷戾,话却是对着言喻说的:“走吧。”   周韵被陆衍的态度,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   她猛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她动作用力,声响巨大,一旁的小星星被吓了一大跳,周韵的声音有些尖锐:“陆衍,你敢走!你走了,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陆衍面无表情,绷紧了英俊的脸,瞳仁幽深,沉默着,能看出他神情的隐忍,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平静冰凉的嗓音响了起来,噙了点讥讽:“妈,不管你怎么说,你是我妈妈的事实不会改变,但妈,你是不是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114   周韵一怔。   陆衍两片薄唇,轻轻地掀了掀:“三年前,你强迫言喻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三年前?   周韵又是怔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强迫了言喻什么,又有什么强迫,值得陆衍特地提起来。   她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忽然灵光一闪,瞳孔就倏然睁大了。   她猛地去看言喻,看到言喻毫无情绪的眼睛,又去看陆衍的神态,她在陆衍的脸上看到了隐约的怒意和嘲弄,一瞬间,只觉得胸口如同被钝刀狠狠地割了过去。   是言喻告诉陆衍的吧。   周韵的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下,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她红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神经抽搐着。   她纤瘦的手指捏紧了桌面,指骨都凛然了起来,指甲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陆衍双眸凌厉,眉峰携裹着寒气:“妈,如果你当我是您的儿子,您当年就不会不经过我的同意,随意地决定一个小生命的存亡。”   “不是……”   周韵嘴唇颤了颤,倏然回答,但说出口,她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从哪里否定起来,太多的思绪涌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她觉得头脑疼得发胀,但她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陆承国的帮助,陆承国把小星星放下,他站起来,从后面扶住了周韵,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好了,孩子们都在,你妈身体也不好,别再说这个话题了!”   周韵在被陆承国扶住之后,才仿佛找到了依靠,她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陆衍还没开口,一直安静着的言喻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嘲讽地开口了:“伯父伯母,在你们的眼里,一条生命就只是一个不要再提起的话题,是么?”   这一声“伯父伯母”更是讽刺,直接表明了她根本就不想把陆家的二老当做自己曾经和未来的公公婆婆,也就是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再嫁给陆衍。   周韵被言喻这样一激,她头又疼得厉害,她也冷笑了下:“和你有关的生命,能值钱到哪里去么?”   “阿韵!”周韵才说完,就被陆承国狠狠地呵斥了,他不赞同,眸光有了怒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陆承国对着言喻露出了充满歉意的笑容:“阿喻,别跟你……伯母计较,她现在心情不好,说的都是气话……”   “不是气话。”周韵也冷笑,她数落起了言喻,“从你的出身到你的心机,你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个地方是我让满意的……”   “够了。”   这一声充满寒意的呵斥,来自陆衍。   陆衍下颔的线条冷得像是冻僵了一样,他黑眸里弥漫了浓郁的黑雾,隐约透着猩红的血气,他伸出手,猛地将言喻搂到了自己的怀中,他逆着光,轮廓越发显得冷硬,带着厚重的压迫感,气压很低,迫着周韵:“妈,是我娶太太,不是您,如果您以后还要继续插手我的婚姻,您知道我的态度的……”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却透露出了威胁。   周韵微微睁大了眼睛:“阿衍,你在威胁我?你为了言喻这个女人,在威胁我?我是你妈妈!”   陆衍拧紧了眉头,只觉得一股隐约的烦躁上涌。   周韵继续道:“阿衍,你是不是觉得言喻救了你,又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所以你就愧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最该愧疚的人是夏夏,她两次救了你,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她听话又乖巧,她把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你!阿衍,谁对你最好,你应该心里有数!”   陆衍攥紧了掌心,唇线是毫无弧度的直线,他眼眸中是冷冽的风雪,提到了许颖夏,眼底寒气越发冷:“不是她。”   周韵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眼睛里的暗黑给吓到了。   陆衍眉心闪过不耐,他薄唇似刀片:“许颖夏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看了小星星一眼,小星星立马明白了过来,朝着陆衍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陆衍抱起她,搂住言喻,言喻的手里牵着陆疏木,一家四口直接往别墅外走去。   周韵一时愣住,好一会儿,她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眼看着陆衍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了,她咬了咬牙齿,被气得头脑发晕,只觉得她的陆衍被言喻给带坏了,彻底地不再亲近她。   “阿衍,我不管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难道你就是因为你觉得夏夏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就不喜欢夏夏了么?你执着的难道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影子?”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冷冷地勾唇,“如果你真的找到了那个所谓你认为的真正的夏夏,那言喻又该怎么办?”   陆衍的脚步只顿了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说者有心,听者也长了心,言喻垂下了眼睛,攥紧了手指,周韵说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   陆衍的车子就停在了外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了司机,司机已经在等候着了,为几人打开了车门。   言喻弯腰坐进了后车座,陆衍把小星星和陆疏木抱上了车座,他也跟着上了车。   小星星小心翼翼地仰头问陆衍:“奶奶生气了吗?”   陆衍抿了抿唇:“对,奶奶对爸爸生气了,她年纪大了,不小心就迁怒了你们,不过,不关你们的事情。”   小星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疏木也抬起眼眸,他不比小星星,他安静地开口:“奶奶就是对我们生气的,我不喜欢奶奶,因为奶奶不喜欢妈妈,也不喜欢我和姐姐。”   陆衍的眸光微微一顿,手指蜷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疏木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他隔着小星星,握住了言喻的手,认真地道:“妈妈,我会保护你。”   言喻笑了起来,反握住他的小手。   小星星也一起握住了手:“我也会保护妈妈的。”   陆衍笑了笑,揽住了言喻的肩膀,将小星星和陆疏木,都裹了过来,他垂下了眼眸,专注地盯着这三人,笑意越发深。   言喻对上了陆衍的视线,停顿了一会,又转移开视线。   车子平缓地前进着,言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嗓子轻轻地动了动,周韵说的,也不无道理。   许颖夏不是夏家的亲生女儿,那么,自然也就不是陆衍小时候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陆衍现在知道了这个真相,那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找真正的许颖夏,真正的救命恩人。   一旦那个女孩被找了回来,她在陆衍心中的地位,一定会高于现在的许颖夏。   因为陆衍对她有了更多的愧疚和不安。   言喻是见过陆衍怎么宠许颖夏的,几乎是无条件地满足她提出的要求,如果真正的夏夏回来了……如果那个夏夏提出要和陆衍结婚……   言喻笑了笑,唇畔的弧度,是似有若无的讥讽。   一路无言。   半路之中,陆衍忽然低声道:“言言,DNA出结果了。”   ☆、115   言喻没有睡着,她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   她转眸去看陆衍。   陆衍的黑瞳深邃,他抿紧了薄唇,如刀似剑,菲薄的唇动了动:“我们现在去鉴定中心。”   言喻的胸口跳动的速度快了起来。   陆衍沉声吩咐前座的司机:“转头去鉴定中心。”   鉴定中心的门口缓缓地停下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陆衍长腿先跨在了地上,然后弯腰走了出来,他一站稳,就回过头去抱两个小孩子下车,再扶言喻下去。   言喻抿了抿唇,总觉得结果是发生什么变故,她心脏如同被麻住了一样,陆衍的手指一点点地和她十指紧扣,骨节交缠的时候,给了言喻一点点力量,他的气息就落在了她的头上,温热的,他淡淡地说:“走吧。”   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等他们了,他们一进去,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过来,几人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陆衍吩咐司机照顾一下小星星和陆疏木。   办公室的门缓缓地关上。   医生脱下了口罩,挂在了一侧的耳朵上,他的手上拿着几张纸,其中的一张就是鉴定结果。   医生将纸张放在了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了纸张,一边指示,一边解释:“为了保证结果的确定性,我们先后做了三次不同的鉴定,姐弟关系的鉴定材料最好是采用血痕,我们鉴定中心采用的也是上次送来的血痕来鉴定。第一次鉴定的是线粒体DNA遗传关系鉴定,进行的是母系亲缘关系鉴定,只要是来自同一个母系的个体,那么他们的线粒体DNA遗传基因就会相同。但是这一次送来的两个标本,线粒体DNA遗传基因并不相同。”   言喻的心脏重重地收缩了下,也就是她和赵东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医生继续道:“第二次我们鉴定的是X染色体DNA遗传关系鉴定,只要是来自同一父系的个体,他们一半的X染色体基因就会相同,但是,本次鉴定的两个人,也不相同。”   言喻的手脚有些凉,血液在身体流动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让她能感觉到血液的缓慢停滞,她和赵东也不是来自同一个父系。   陆衍转头看了言喻一眼,眸光越来越深。   医生拧了下眉头:“虽然二人的鉴定结果表明,二人既没有源于同一父系,也没有源于同一母系,但我们为了确保准确率,再进行了常染色体DNA鉴定。”他说着,抬起眼眸,将鉴定结果,递到了陆衍的手中。   陆衍接过了那份鉴定,一行行快速地扫了过去,最后落在了鉴定结果上。   言喻的目光也笼罩着鉴定结果。   她的瞳孔狠狠地收缩着,脸色缓缓地变成了苍白色,她的唇被她的牙齿似有若无地咬着,也失去了血色。   上面写着排除姐弟关系的结论。   她和赵东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言喻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起来,手脚冰凉都快僵硬了起来,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就只有一句话,她和赵东没有血缘关系,其他的想法,一下全都消失了。   陆衍缓慢地抬起头,背脊挺直着,他眸色更加深,原本就冷硬的轮廓线条,更是冷然。   他眯了眯眼眸,最早的时候,他帮言喻鉴定,只是想确定一下她和赵东的关系,但从来没想过,言喻会和赵东毫无关系。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言喻的身世最早是程辞经手的,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不管程辞是不是一个好人,至少,他对言喻是好的。   言喻从小被养在程家名下的孤儿院,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程辞,然后人生就有了为她遮风挡雨的人,程辞一路呵护她成长,也帮她找了亲生父母和家人。   程辞找出来的资料就是赵东一家人,而且,所有的资料看上去都没有什么问题,他不告诉言喻她有亲生父母的原因,也能理解。   可是现在,问题出现了。   赵东和言喻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他们不是姐弟。   是程辞找错了方向么?如果真的是他找错了,这么多年,陆衍不相信程辞会发现不了真相。   陆衍垂下了眼眸,另一个想法,隐隐地清晰了。   是程辞将错就错,又或者是程辞故意找错了方向。   他在隐瞒着什么?   *   赵东正在病房看着电视发笑呢,他的双脚悠闲地翘在了架子上,一只手打着石膏,脸上的青紫红肿仍旧很严重,但这不影响,他笑得扭曲,看得出来,他心情挺好。   是啊,心情能不好么?   上次他虽然被殴打了一顿,全身都疼,骨架都像是要散掉了一样,昏厥过去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但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就躺在了高级病房中,这个病房比他居住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要来得高级。   他问了护士才知道,是陆衍——他的姐夫帮忙的,陆衍念着他是言喻弟弟的份上,动用了当地最好的医疗团队来治疗他,又请了两个护工照料他,还住进了本城最好的医院。   赵东勾了勾唇,心想,上次去地下赌场帮了他的那个女人,说的果然不错,只要他攀上了他的姐姐,这辈子就不用愁吃愁穿了,生活能过得有滋有味。   赵东挑了挑眉,感慨生活唯一的不满,就是他太久没赌博,也太久没找个女人疏解纾解了。   正想着,病房的门忽然被一股力道狠狠地撞开了。   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人,是面无表情的言喻。   言喻踩着高跟鞋,慢慢地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的是陆衍。   赵东看到言喻,眼睛一亮,挤出了笑容,有些油腻的谄媚:“姐!你来了,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我好想你啊,我这几天还梦到了我们爸妈,他们都很欣慰,我终于找到了你。”   言喻看着赵东的眼睛,声音平静,无悲无喜:“赵东,是谁告诉你,我们是姐弟关系?”   赵东一怔:“姐,你怎么又问这个?我上次说了啊,是我自己发现的……”   “别叫我姐,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言喻的情绪早就平复了下来,她抿着唇,表情是严肃的,她的手上拿出了鉴定结果,“赵东,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赵东看到了鉴定结果,也是愣了愣,他的表情不是作假。   因为他家的确有个姐姐,被他父母抛弃了,他的父母也根本没想过去找那个丢失的女儿,而许颖夏又那么认真地告诉他,言喻是他的姐姐。   他一开始也是有些紧张,害怕他和言喻没有关系,但这几天,他过得有滋有味的,陆衍又对他这么好,让他慢慢地就确信了,他肯定是言喻的亲弟弟无误了。   “什么?”赵东回过神,想要伸出手,去握言喻的手,“姐,我怎么就不是你的弟弟了,那么多资料都证明了你是我姐啊,这个结果是不是出错了?”   言喻盯着他,淡淡地道:“是许颖夏告诉你,你是我弟弟的对么?也是她,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去打南北,对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阴,声音也越来越冰:“赵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口,之前陆衍没对你下狠手,是因为他担心你会是我的弟弟,但现在鉴定的结果出来了,他根本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赵东闻言,下意识地去看陆衍,看到陆衍眼里黑沉沉的一片,被他周身冷然的气场吓得微微一抖。   赵东这样的人,就不该对他客气。   陆衍淡淡地喊了声,病房外的保镖们,在陆衍的身后,站成了一排。   ☆、116   陆衍沉沉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他本来可以不用亲自动手的,可是,如果不动手,根本就无法为言喻泄愤。   陆衍慢慢地靠近了赵东,他弯腰,拽起了赵东的衣领,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让人觉得害怕,他似是根本就不在意赵东的回答会是什么。   赵东睁大了瞳孔,他喊道:“姐夫,姐夫,你要做什么,你要打我么?”   陆衍绷紧了唇线,没有理会他的话,他垂着头,黑发顺着垂落,遮在了他的眼前,赵东透过头发的缝隙,看到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仿佛是地狱。   陆衍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捏住了赵东的脖子,还没用力,却已经散发出了死亡的气息。   赵东瞳孔瑟缩,换来就只是陆衍慢慢收紧的力道,陆衍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赵东的呼吸渐渐地,就变得有些艰涩,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一样,陆衍在夺取着他的呼吸。   赵东的腿挣扎着,双手也掐在了陆衍的手上,想让他松开。   于事无补。   赵东仿佛溺死在了陆衍的眼睛里,他在赌场多年,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被打得最严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但他还是活了下来,但从来没有一次,会像这一次一样,让他觉得,这样接近死亡。   赵东查过了陆衍,在资料里的陆衍,手段雷厉风行,是商业奇才,除了脾气稍微有点爆外,没有什么人性的大缺点,但现在的他,和资料里的他,像是两个人。   现在的他,如同常见生死,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根本没把赵东的一条生命,当做命。   言喻对陆衍现在的反应也有些惊讶,转念一想,陆衍或许是把对许颖夏的愤怒,都发泄在了赵东的身上。   眼看着赵东已经出气比进气少,一张脸发胀得可怕,她才伸出手,握住了陆衍的手腕,言喻睫毛翕动:“陆衍,你会掐死他的。”   赵东瞳孔睁到了极致。   陆衍抿紧了唇,侧过眼眸,看了看言喻的眼睛,好一会,才松开了攥着赵东的脖子。   他一松手,赵东就倒回了床上,他嗓子卡着东西,他伸长了脖子,干呕着,仿若要把肺都咳了出来,拼命地用力地大口呼吸着,后脑勺是发胀的,缺氧的。   他像是一条被海浪打到了沙滩上的翻着白眼的濒临死亡的鱼。   陆衍嗓音平静,不动声色地再次问道:“赵东,是谁找到的你?”   赵东一直干呕着,说不出话来,手脚无力。   病房里很寂静,赵东还是没回答,其中的一个保镖,注意到了陆衍的眼神,走了上前,面无表情地握住了赵东本来就已经断掉的一只手,在赵东惊恐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再次拧断了那只手。   骨骼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伴随着赵东的惨叫声。   陆衍:“说。”   赵东冷汗涔涔,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他嗓子像是破了个洞:“……我……说,我说……”   言喻心脏突突地,加快了速度。   赵东的声音慢,像是虫蛇带着令人发毛的感觉,钻入了陆衍和言喻的耳朵里,他交待了一切。   “是一个女人找到了我,她在赌场救了我,告诉我,我有一个姐姐,就是当年被我父母抛弃的那个姐姐,还给了我关于姐姐的一系列照片,就是你。”赵东看着言喻,他神情还有些惊魂未定,充斥着恐惧:“我在底层太久了,我想要钱,我看到你有钱,就主动送上门了,可是我害怕你不认我是你的弟弟,这样的话,我一毛钱都会拿不到。”   “这时候,我托其他人,帮忙找了下那个女人是谁。”   赵东咽了咽嗓子,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疼得龇牙咧嘴:“他们告诉我,那个女人真的就是许家的大小姐,所以我找上门了,许颖夏就说,我姐姐被闺蜜插足了,那个闺蜜就是南北,只要我动手打了南北,她会给我钱,我也会因此被姐姐认回去。”   言喻攥紧手指,指尖掐入了掌心之中,传来了真真切切的疼痛。   赵东:“如果只是这样,这一份的钱还不足以让我去打人,因为我害怕,可是,又有一个女人找上门了,正在我因为又欠了赌场钱,差点被切断手指的时候出现,她带了一千万给我,又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会让人切断我的手指。”   言喻睫毛颤抖,她语调艰涩:“那个女人让你去找南北的麻烦?”   赵东狼狈极了:“不是,那个女人叫我想办法弄掉南北肚子里的孩子。”他瑟瑟发抖,“姐,你原谅我吧,我没办法的,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会被剁掉手指的……”   他在床上挪动着,就要去抓言喻的手。   言喻忽然暴怒,她沉下了脸,琥珀色的瞳仁里跳跃着怒火,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她躲开了赵东的手,她的手一扬,就朝着赵东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不要叫我姐,我跟你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你掉手指是你的事情,跟南北没有任何的关系,你却为了你自己,你却这样伤害南北和她的孩子,畜生!”   言喻气得颤抖,眼眶发热,她用力得手掌都隐隐发麻,掌心是痛的。   她咬紧了牙关,才克制住,不让自己再打赵东一巴掌。   赵东匍匐在了病床上,全身都是疼的,他害怕得不行,在这个病房里,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言喻了,言喻是个女人,容易心软,他还要去抓言喻,下一秒,他的手,就被陆衍攥住了,陆衍狠狠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咔擦”一声,骨骼断开。   赵东还要叫言喻。   不过一瞬,他的下颔骨就被陆衍给卸掉,骨头错位,下巴掉了,光是蠕动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的唇畔溢出了猩红的血。   *   言喻的脚步很快,她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陆衍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听到了陆衍沉稳的脚步声,电梯门还没打开,电梯显示的楼层还在跳动着。   她感觉到陆衍温热高大的身体就在她的身后,他的气息从她的头顶上传了过来,他握住了言喻的肩膀,想让她冷静下来。   言喻胸口浅浅地起伏着,红唇抿成了直线,她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眼泪落了下来,又被她擦拭去了。   陆衍喉结滚动,还没说话,言喻忽然转过了身,用力地抱住了陆衍,她埋首在了他的脖颈处,微微踮起了脚尖,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一样。   陆衍垂下眼睑,盯着言喻黑发的发旋,抿了抿唇,伸手回抱住了她。   “陆衍。”   “嗯?”   她又不说话了,但隐隐的嗓音,却足以透出她的难过。   电梯已经到了,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动,任由着电梯又慢慢地合上,安静了一会,陆衍抬起了她的下巴,低头咬了下她的唇,淡淡地道:“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   南北就在隔壁栋的病房,她一个人无聊,就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幸好病房大,但走了不过一会,她就觉得无聊了。   她靠在了窗户边上,有些走神。   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人闯了进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病房的门就被人狠狠地踢开了,撞在了墙壁上,又缓缓地反弹了回去。   进来的人是宋清然。   宋清然也带了不少黑衣人,两派人就在走廊上动起了手,医生和护士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南北拧眉,沉下眼,心脏加速了起来,她攥了攥手指,对宋清然淡淡地说:“你进来就进来,何必来闹事。”   宋清然声音平静,他明明离她这样近,声音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他笑了笑:“北北,只要你愿意见我,那些人我立马就让他们离开。”   “你让人撤离。”   “好。”   宋清然说完,不知道他怎么通知门外的黑衣保镖,门外的动静声,的确渐渐地小了下来,陆衍安排的保镖在门外问南北:“宋小姐,您怎么样了?”   “我没事,没关系的,你们休息吧。”   “好的。”   南北坐了下来,宋清然站着,过了会,他坐了下来,长腿悠闲地交叠着,背依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沿,他眸光专注地看着南北,带着浅浅的笑:“北北,你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我很想你,所以过来看看你。”   南北也淡笑:“谢谢你来看我。”   “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的,北北。”   “需要的,从今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宋清然仿佛没有听到南北的这一句话,他站了起来,站定在了南北的面前,他勾起了南北的下巴:“北北,离开了我,你还能活得下去么?你的职业资格证被我吊销了,你所有的证件都在我这里,就连你的心都在我身上,离开了我,你想怎么活?”   南北胸口早已经被刺穿得像是筛子,她疼得几乎麻木。   “宋清然,你怕不怕我去死。”   宋清然笑了起来:“不怕,北北,没人比我清楚,你有多怕疼,又有多珍惜生命,你不舍得死的,如果你死了,我就会娶别人,和别人永远在一起。”   南北觉得可笑,她淡淡地看了宋清然一眼,不让他碰她:“是啊,我不会去死,可是,我会跟别人在一起,只要我愿意,我没有证件,我也能一辈子当金丝雀,当你的金丝雀,和当别人的金丝雀,没有什么不同。”   宋清然的眼眸黑了几分,英俊的眉眼闪过阴翳。   他什么话都没说,碰了下耳朵,南北这才注意到,他的耳朵上带了微型对话器,他忽然弯腰,横抱起了南北,不顾南北的挣扎,打开了病房门,不知道何时,门外陆衍安排的保镖全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宋清然带来的十来个保镖。   宋清然的脚步又快又大,他没走电梯,抱着南北走楼梯间的紧急出口。   南北挣扎着,双手握拳,锤在了宋清然的胸口上,一下又一下,宋清然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样,根本没反应。   南北声音里充满了怒意:“宋清然,我叫你松开我,听到了没有。”   “没有。”   南北还要说什么,宋清然忽然就暴怒了起来,他黑眸沉沉,额角的青筋暴起,没看南北,火气却是对着南北发:“北北,我说过,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家,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听话,不要在现在给我惹麻烦!”   宋清然绕了一个楼梯的拐角,继续往下走。   “啧,欺负女人。”下一层楼梯处,不动声色地站立着一个男人,南北看了下去。   那个男人慵懒地靠在了墙边,头微微垂着,薄唇上松松地咬着一根烟,眉目英俊,神态懒散。   ☆、117   这个男人,南北眸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落目在他的轮廓上,这样出色的骨相,她怎么都不会忘掉的。   是上一次,在她被宋清然和他的新婚妻子纠缠的时候,拉来救场的那个男人,薄砚。   薄砚周身的气场有些神秘,他气质淡定又懒散,看似衿贵,身上穿着的衣服却又看似平常,他似乎本来想离开的,手指上已经拿出了钥匙,那个钥匙只是普通的大众车钥匙。   宋清然从小就记忆力超群,他微微眯了眯眼眸,不过一瞬,就想起了面前这个人是谁,他眸色冷沉了几分,只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打算不理会薄砚,直接带着南北离开。   薄砚将烟夹在了修长的指尖,又漫不经心地咬在了唇齿上,在宋清然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宋清然的手腕。   宋清然眼底的漩涡挟持着冷厉的寒风。   薄砚却勾唇笑:“没看到你怀里的姑娘不愿意跟你走么?还不放下人?”   宋清然抿着薄唇,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霜雪覆盖,他只是淡淡地道:“松开。”   薄砚没立马说话,而是停顿了一会,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我让你松开你怀里的女人,你都不肯,你让我松开你的手,我又怎么肯呢?”   南北愣怔,趁机挣扎了起来,她专门攻击宋清然的弱处,但宋清然岿然不动,只有下颔的线条越来越冷硬,浸润着湿冷的寒气,他面无表情,抱着南北的手,越来越紧,他盯着薄砚,冷淡地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我说松开我。”   薄砚笑意越发深,不知道是哪里激怒了宋清然,宋清然眼眸沉下,忽然就将南北放下,但仍旧将南北困在了自己的胸怀之中,他单手慢慢地拽住了薄砚的衣领,乌黑的眉毛上凝结着星火怒意:“我知道你和南北没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想做什么,离南北远一点,才是对的。”   薄砚捕捉到的却是前一句话,他勾着唇角,唇畔的笑意越发的意味深长,他垂眸去看南北,那一双眼眸,看似无情,却又充满了深情,在被他这样注视下,会让女人们产生一种错觉,她正在被他深爱着,一转眼,却又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南北觉得,她看不透薄砚。   薄砚菲薄的唇轻轻动:“你问南北,我和她是什么关系?至少,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足以让你松开她了。”   宋清然的手指缓缓地收拢,攥紧了起来,骨节的苍白折射出了他的怒意和嫉妒。   薄砚将目光移到了宋清然的脸上,他在笑:“宋先生,为难强迫女人可不是什么好男人。”   宋清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冷淡地讥讽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男人。”   薄砚又笑:“正好,我也是。”   他的这句话刚刚落下尾音,声音低沉缓慢,可是手上的拳头却是凌厉又带着寒气的,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宋清然的颧骨上,骨骼相撞,声音刺耳。   宋清然被打得偏了过头,一时不察,南北就被薄砚勾到了怀中,纳入了薄砚的保护范围内。   宋清然的口腔里,泛出了血腥气,浓重的,冷冽的,他眼眸里黑沉得几乎没有了光芒,然后,鲜红的怒火燃烧了起来。   宋清然很少和人动手,他向来身边少不了保镖,也不喜欢动手,但是现在,他的保镖都被他调走了,他眼神阴鸷了几分,气场仍旧凌人,但从第三人的角度看过去,宋清然肯定打不赢薄砚。   薄砚挑了挑眉心,似是对宋清然的举止产生了兴趣,他唇畔的弧度越发深,分明是想再打宋清然。   南北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握住了薄砚的手腕。   薄砚被手腕上细腻的触感微微惊讶到,他眯起了眼,眸子安静,看向了南北。   南北眼神闪了闪,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宋清然,她深呼吸:“你走吧,我在医院很好,如果你真的为我好,那你现在就走。”   她不想在第三人的面前,多说些什么,也下意识地不想让薄砚看到她和宋清然的难堪。   宋清然瞥到南北紧握着薄砚手腕的手,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将他燃烧,他抿紧了唇线,分明想说什么,但耳朵里的耳麦里有人说了几句什么,他拧起了英俊的眉头,神情冰冷,攥了攥拳头,最后看了南北一眼,什么交代都没有,转身就下了楼,他高大修长的身影,不过一会,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楼梯间里,就只剩下了薄砚和南北。   薄砚的笑意有些勾人,搭配着他的五官,更是撩人,让南北的心脏有些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他淡淡地道:“又在楼梯间见面了。”   南北这才想起来,他们上一次最后分别的时候,也是在楼梯间。   薄砚淡淡开口:“林北?”   南北一怔,有些尴尬,她上次因为被他问了名字,敷衍而随便说她的名字叫做林北,幸好薄砚也不打算计较,他只是随意一提,慵懒的神情中,又透出了初见的淡漠和冰凉。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忽然认真地看了南北一眼,带着莫名的情绪,打量了南北的五官,眉目温和,他俯身,轻声地笑了笑:“小屁孩。”   南北抬起眼眸,薄砚的长相年轻,却有着这样的老成的语气。   他看完南北,就直起了背脊,掐灭了烟头,转身就往楼梯下,不急不缓地走了下去。   走了一段,他停顿了下脚步,目光落在了南北的肚皮上,低声嘱咐:“生气归生气,如果对孩子有感情,要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他说的就好像他是过来人一样。   南北的身体微微一颤,有些恍惚,心脏如同硫酸倒灌,充满了酸涩和疼痛,早已被腐蚀。   她呼吸有些颤抖,好一会,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眼,薄砚也不在乎,他往楼梯下继续走,直到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才听到了南北带着哭腔的嗓音,哽咽着,噙了浓厚的悲伤和绝望。   “没有了,我的孩子没有了。”   那样的悲伤,在空气中穿透。   薄砚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地攥紧,手背上青筋突兀起伏,骨节分明,他没有回头,继续迈开长腿,离开了楼梯间。   *   南北靠着楼梯间的墙壁,慢慢地恢复着情绪,她睫毛翕动,不让自己落泪,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好久之后,才回到了病房。   保镖正在到处找她,看到她的时候,保镖松了一大口气。   南北弯了弯唇角:“辛苦了,我没事,你们帮我把病房里的几样东西清理出去吧。”她指的这些垃圾都是宋清然送来的。   保镖们收拾完东西后,整个病房又回复到了平静之中。   南北坐了一会,决定去洗澡,她打开了喷头,水温适中,温度适宜,水流冲刷着她,她现在身体不太好,这样的冲洗不宜时间过久,她很快就擦了擦毛巾,但找了半天,却发现她忘记带换洗的衣物进来。   ☆、118   病房的浴室里,只有一条大毛巾。   幸而这个病房,就只有南北一个人居住着,病房现在也没人,她也不用觉得尴尬,南北取下了大毛巾,随意地裹在了身上。   毛巾很短,连臀部都不能堪堪地遮住,露出了南北白皙笔直的大长腿。   病房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不会让人觉得冷,也不会觉得热。   南北先是走到了窗前,动作快速地拉上了窗帘,然后才解开了浴巾,从一旁的柜子上,取了一件新的病号服,刚想换上,她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人的样子,一点点的凉飕飕蹿上了她的背脊线。   南北转过了头,在后面不远处的进门处,看到了一个人影。   因为窗帘拉上了,整个病房的光线就显得有些暗淡了,那个人影形成了,一个高大修长的剪影,男人英俊的脸孔,半明半暗地露了出来,明明灭灭。   南北被吓了一大跳,心脏悬在了嗓子眼,跳动的速度都快了起来,像是要蹦跳出了胸口。   她用手捂住了浴巾,然后才慢慢地看清了,那个男人是去而复返的薄砚。   南北看不清楚薄砚的神情,只觉得尴尬,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病房里会有人,那个人还会是对于她来说很陌生的薄砚,而她现在刚刚洗完澡,露出了大半个身体的模样却被他看了个干净。   南北有了点怒意,更多的是难堪,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她的两颊都红透了。   薄砚似乎也是刚刚推门进来,他应该也没料到,南北会是刚洗完澡,又换衣服的模样,他神态自若,眸光坦然,漆黑的瞳仁里带着笑意,十分绅士地转过了身,打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和他相比,南北的强装镇定,就显得有些弱了。   南北胸口蹦跳着,她深呼吸,告诉自己,病房内光线不太好,他应该没看清楚,她动作快速地换上了新的病号服,闭上了眼睛,抿着唇,让自己冷静下来,新时代的女性要坦然要坦然。   这话纯粹是她瞎编的。   南北换完后,重新拉开了遮光窗帘,一丝一缕的光透了进来,让整个病房恢复了亮堂。   这时候,病房门被敲响了,南北拧了下眉头,淡淡地道:“请进。”   进来的人是薄砚。   男人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南北的脸上,他似乎含着笑,他的薄唇弧度似是扬起,又似是抿着,这样的男人最难掌控,看似温情,又有可能最是无情。   薄砚嗓音温润缓慢:“我刚刚敲门了,你没回应,所以我刚刚推门进来了。”   南北觉得自己要是再纠缠刚刚那件事,只会让自己难堪,她没有回应,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薄砚的唇畔挂着浅笑,他迈开长腿,靠近了南北,眼神落在了南北的身上,站定在了南北的面前,他微微垂眸,摊开了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里躺着一个东西。   南北瞳孔微怔,那个东西是她的耳环,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耳朵,果然只摸到了一只,而这只……   薄砚轻笑,乌黑的眼眸里氤氲雾气,他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刚刚在楼梯间,挣扎间,你的耳环不小心掉在了我的身上。”   是人都会若有所思,什么样亲昵的姿态,才会让一个女人的耳环掉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但明明说的是这样暧昧的内容,他的语气却又这样坦然。   “进门的时候,我跟保镖说我是你的朋友,又有了你的耳环,保镖就让我进来了。”   南北的那副耳环戴了很久,保镖们日常要注意她的变化,自然认识她的耳环。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这一个刚见过两面的男人,几乎看光了身体,南北抿紧了唇,冷淡地看着薄砚。   薄砚并不在意,还伸出手,摸了摸南北的头发,动作有些温柔:“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要是别的人说这样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可笑,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薄砚这样说,却有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感觉,让人安静了下来。   南北抬眸,看了薄砚一眼。   薄砚黑眸深邃,波澜微起,笑意漾开,他慢慢地道:“不过,下一次,不要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自制力。”   两个人刚刚认识,根本没有什么话可以聊,但薄砚却不觉得尴尬,他沉默地坐了一会,然后才站了起来,“我走了。”   走到了门口,他高大的身影忽然顿了下,留下了一张联系卡,淡淡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你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她没有办法一直照顾你。”   他嗓音温润:“抱歉,简单地看了看你的资料。”   说完,他就离开了去。   南北眉心跳了跳,抿了抿唇,她下意识地走到了窗边,往下看去,薄砚查了她的资料,侵犯了她的隐私权,却又说的这样坦荡,像是他只是关心她一样。   窗边下,就是一个停车场。   没过一会,薄砚就出现在了南北的视野里,他走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旁,那辆车只是普通的大众车,不是豪华车。   他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没有立马启动车子,而是慢慢地降下了车窗,他微微低头,点燃了一根香烟,就坐在驾驶座,沉默地抽了一会烟,似有若无地抬眸看了一眼南北病房的窗户。   南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等她再往窗外看的时候,只能看到大众车远远的车影。   *   言喻开车靠近南北住院部的停车场的时候,正好和一辆黑色的大众车擦肩而过,她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上楼去探望南北。   言喻打开了病房门,南北还站在了窗边,她听到声响,转过了身,眼尾带着浅笑:“阿喻,我刚刚就看到了你。”   言喻也笑,她打量了下南北的气色:“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言喻把手里的水果篮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眸光一顿,在架子上看到了一张联系卡,很简单,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   名字叫做:薄砚。   言喻问:“刚刚有人来看过你么?”   “嗯。”   南北淡淡地答,她不想跟言喻说宋清然来过的事情。   言喻走到了她的身边,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蜷曲了,又慢慢地张开,她调整着情绪,声线却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下,她抿着唇:“北北,赵东不是我的弟弟。”   南北怔住:“什么?”   “我说,赵东不是我的弟弟,我测了DNA,我和他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言喻深深地呼吸了下,“程辞,他查出来的资料有些问题,赵东不是我弟弟,赵家人也不是我的家人。”   她说着,微微垂下了眼睫,难免眼眶有些温度的热,幸好赵东不是她弟弟,不然她真的很难面对失去了孩子的南北。   南北也沉默了一会,好半晌,她忽然轻轻地问:“可是程辞为什么会认为赵家人是你的家人,他这样的人,不可能没做过鉴定,就随便地为你找回家人的。”   言喻也觉得奇怪,但她暂时想不到理由,但内心却对自己的身世,越来越好奇了,总觉得有什么被掩藏住了。   她咽了咽嗓子,抿了抿唇,转眸去看南北,握住了南北的手:“北北,那天的赵东受到了两个人的指使,一个是许颖夏,另一个是宋清然的……妻子。”   南北面无表情,像是听到,又像是没有听到,好一会,她才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我猜到了。”   ☆、119   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闷,安静了好一会。   南北顿了顿,忽然开口:“言言,你觉得,什么才是最好的报复,是遗忘还是狠狠地让对方受到损失?”   言喻眸色深深,她睫毛翕动,沉默,良久轻轻地吐了句:“是让对方受到损失,有时候遗忘太过平淡,只会让对方以为,她做过的所有错事,都不会得到惩罚。”   南北看着言喻:“那你会报复周韵么?”   言喻没有回答,周韵是陆衍的妈妈,她如果想和陆衍在一起,那她就只能委屈自己,忍受周韵,可是她和周韵又该怎么相处。   南北头微微往下低:“我也想报复啊,可是我的力量太弱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能怎么办呢?”   “许颖夏是许家的千金,宋清然的妻子是名门闺秀,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有钱有势的人,想要做什么,就格外顺利,仿佛全世界都给她让道。”   南北抱住了言喻,靠着她:“可是我们呢,我们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南北和言喻的关系很亲近,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们都能在彼此的身上,看到彼此的影子,她们都是孤儿,没有亲人,她们都一样倔,一样的固执,一样的缺乏安全感。   “言言,你知道么?我已经没有了职业资格证,宋清然让人注销了我的资格证。他想把我的翅膀折断,再也飞不出他设的牢笼,永远只做讨好他的金丝雀。”   言喻拍了拍南北的肩膀。   她们俩现在都是自身难保,言喻问:“北北,你,有没有想过找自己的家人?”   南北抿了抿唇,笑了笑,她当然想过,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在宋家过得不好,她一直被宋清然忽略,她感受不到快乐的时候,她就会幻想,她真正的家人就会来带走她,给她真正的关怀,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要真正的家人,并不是渴望家人的爱,而是想用家人的爱来刺激宋清然,让宋清然因为失去她而后悔。   南北安静地想了一会,心里越来越沉重。   她拳头握了握,抿直唇,深呼吸,吐出一口郁气,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阿喻,我觉得,我得想开点,没有了孩子也挺好的,宋清然就是个渣男,孩子是无辜的,没错,可是,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他的妈妈还没办法养他,他没出生,或许是幸运的。”   南北笑眯眯的:“希望他能投个好胎,一辈子都顺顺利利,家庭美满。”   言喻也笑了起来,却也能看出来,南北是在强颜欢笑,她很不开心,却在强迫自己开心起来。   言喻环视了病房一圈,觉得南北不能再一直住在病房里了,她说:“北北,等过两天我给你办出院手续吧,我给你租个房子,你跟我住在公寓里,好不好?”   “好。”   南北弯着唇角,答应了。   但她心里清楚,宋清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的,他这人占有欲强,就算他不要了,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了她,就像他小时候的玩具,如果被人碰了,他扔掉之前,绝对会将玩具彻底地毁了个干净。   宋清然一直都很偏执。   *   言喻陪了南北小半天,她准备回去,到了停车场一看,就发现前面有辆车一直打着双闪,看她过来,那辆车的车窗降下了,陆衍漆黑的瞳孔带着笑意地看着言喻,他修长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   陆衍开了车门下去,反倒坐在了言喻车子的副驾驶座上,言喻在他的身上闻到了浓重的烟味,她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又抽烟了,之前不是说过,别这样抽烟吗?”   陆衍不介意地笑了笑:“知道了。”   言喻看了眼他的迈巴赫:“不开?”   “嗯,不开,抽了烟有点晕,不能开车,坐老婆的车。”   言喻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谁是你老婆?要脸吗?你抽烟晕又不是喝酒晕,还不能开车了?”   “嗯,开不了。”陆衍轻声地再次重复了句,狭长的眼眸笑眯眯的。   言喻目不斜视地开车,她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她也知道陆衍现在心里烦躁,因为他只有烦躁的时候,才会忍不住抽烟,且越抽越凶。   言喻眉心动了动,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   其实她和陆衍现在的目的是一致的,她想找到真正的许颖夏,陆衍也想他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他惦念多年的女神。   红灯的时候,陆衍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瞥了眼屏幕,他动作坦荡,没有避开言喻,言喻的余光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是许志刚。   陆衍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才发现他后来忘记联系许志刚了。   他抿直了薄唇,表情冷淡,接起了电话,漆黑的眼眸看了眼言喻,又转开了视线。   许志刚问:“阿衍,你下午不在公司。”   陆衍菲薄的唇轻轻动:“嗯。”   许志刚声音沉重,叹了口气:“我们见一面吧。”   因为离得近,车厢内又格外的寂静,言喻其实听到了许志刚说的每一句话,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   陆衍转眸,看着言喻,眼眸一点点深邃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眸,笑了笑:“好,就在昌平路和翠屏路交界处的咖啡屋吧。”   陆衍挂断电话:“言言,一起去吧。”   言喻没动,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踩下了油门,融入了车流之中,问题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昌平路和翠屏路交界处的咖啡屋。   言喻已经看到了咖啡屋的招牌。   陆衍没有逼迫言喻,他安静着,给言喻自主选择的机会,言喻握紧了方向盘,最终还是在咖啡屋的门口停了下来。   陆衍眼眸噙着淡笑,率先下了车,他绕过车头,给言喻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他单手撑在了车顶上,眸光专注又深邃:“言言,走吧。”   *   走进咖啡屋坐了下来,陆衍帮言喻点了东西,然后给言喻的咖啡里倒进奶茶,不过一会,言喻就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了许志刚匆忙进来的身影。   许志刚看到言喻的时候,有些惊讶地怔了下。   陆衍不动声色,握住了言喻的手,很是亲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许伯父,之前您托了言喻,帮您寻找亲生女儿。”   许志刚眉心微动,他坐了下来,跟言喻打了招呼:“言律师。”   陆衍:“关于夏夏的事情,你不用介意言喻的在场。”   许志刚虽然有点不太习惯言喻在,但也没说什么,何况他要说的这些事,言喻早就都清楚了,只是他心里忍不住喟叹,看来言喻在陆衍心中的地位已经很高了。   许志刚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弥漫在了口腔里,他凝着眉目,寒气覆盖,又带着无尽的无奈:“当年你们被绑架了之后,夏夏丢了,你伯母情绪崩溃,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们结婚了那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就是那样惹人疼爱的夏夏,夏夏就是她的命根子,那段时间,她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只好抱回了现在的夏夏,当做亲生女儿来养,骗你伯母,那就是真正的夏夏。”   “后来,你伯母的状态才慢慢好转,我再找了几年,也没有找到真正的夏夏,慢慢地,也就放弃了。”   陆衍神情冰凉,漆黑的瞳孔就是无波的古井,深邃又阴森。   “所以,你就拿着假的夏夏,来欺骗我?”   许志刚眉目浮现疲惫:“阿衍,你应该清楚地,我已经后悔了,因为那时候,现在的夏夏在美国救了你一次,你们那时候已经在一起了,你也把她当做真正的夏夏,你伯母很满意你,你让我能说什么?我不敢、也不能冒着让你伯母再次崩溃的风险,而告诉你,夏夏不是真的夏夏。”他叹气,“谎言就是这样,有了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只为了让那个谎言,更加完整。”   陆衍没有回答,几人间的气氛越发的凝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许志刚沉闷地说:“你伯母现在是经不起一点折腾了,阿衍,夏夏我会继续找的,我会补偿她的,更何况,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记掉她,也一直觉得有愧于她,但是请你原谅我疼爱妻子的心情。”   “如果你还记得夏夏的恩情,不管是以前的夏夏在幼时对你的恩情,还是现在的夏夏在美国对你的救亡,阿衍,我只求你,不要去伤害你的伯母,如果让她知道她疼爱的夏夏,不是她亲生的夏夏,后果不堪设想……”   陆衍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缓慢地收拢了起来。   他胸口积压的郁气,就像是堆积在了即将爆炸的气球之中。   许志刚:“我找了这么多年的夏夏,都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他嗓音艰涩,“或许,夏夏已经不在了,她那么小,就被扔在了路边,很难存活……”   言喻心脏一紧。   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一种可能,或许真正的夏夏,真的不在了。   陆衍黑眸越发沉冷,浮冰飘染,复杂的情绪就像是丝线,紧紧地勒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勒进骨肉之中。   他有心痛,有愧疚,有不安,有想念。   他怀念小时候和夏夏在一起玩的时光,心痛夏夏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甚至有可能早已经丢失了性命,愧疚夏夏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而引起的,不安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她正在受苦。   许志刚继续道:“阿衍,现在的夏夏有缺点,性格也不好,但她是你伯母的开心果和小棉袄,而且,念在她在纽约曾经救过你的份上,不要对她下手。”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   言喻冷冷地勾唇,琥珀色的瞳仁里噙着讽刺的憎恨,她这几年的性格压抑得太过厉害了,现在似乎是一下爆发了一样。   她看着许志刚,很失望很失望,在他的脸上只看到了隐忍和屈服,看到了愧疚,没看到爱,她移开视线,落在了陆衍的身上。   言喻站起来,捏住了陆衍的手腕,她目光凛凛地盯着陆衍,压抑着怒意,她从来没这样直白地逼问过:“陆衍,你要答应他么?”   陆衍眼神沉稳,但还是能看出一些惊讶,大约是没想到,言喻的反应会这样大。   言喻说:“陆衍,许家人拿着恩情要挟了你这么久,你要是答应了,你就是一个懦夫,需要我一件件事地提醒你么?现在的许颖夏,她在我怀孕的时候,不止一次地给我精神施加压力,我的引产,她绝对逃脱不了干系,她伤害的是你的儿子,就算她在纽约救过你,这么多年,你对她还不够好么?你也该还清了!”   言喻是气极了:“许颖夏做错了那么多事情,她根本就不值得原谅。”   “如果你今天真的答应了,那好,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她在逼迫他。   她坦坦荡荡地将所有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之上。   这样的咄咄逼人,其实是不招人喜欢的,可是,往日的言喻情绪掩藏得太好,她就是一个铁壁铜墙,让陆衍难以进攻,现在她好不容易愿意开了一个小口。   陆衍黑眸里全都是她的倒影,他看得清楚,她眼里的火光,她的怒意,她的明艳,她的熠熠生辉。   陆衍眼底浮起了星点笑意。   ☆、120   他淡淡地,眉眼含笑,重复地问了一遍:“有她没你,有你没她?”   言喻抿着唇,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跳跃着的火焰,她眼神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是。”   许志刚看到言喻这样,立马就沉下了脸,他拧着眉头,神色不太好地看着言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看过这样咄咄逼人、不顾脸面的女孩子,直接在所有当事人的面前,直言当事人的缺点。   她说陆家拿恩情要挟、恬不知耻,她指责许颖夏就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她直言陆衍根本早已经还清恩情,早就不该对许家有所怜悯。   这样的言喻,让许志刚很不喜欢。   许志刚眸色沉沉,似是能滴下水来,他眼神凌厉地盯着言喻:“这是我和阿衍之间的事情,阿衍和许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的确是这样。   言喻勾起的唇角有些冷冽:“是啊,可是你们想过没,陆衍为什么要无条件地支持许家这么多年?是因为小时候的许颖夏陪伴过他,给了他温情,救过他,却又因为他历经生死,陆衍对她有喜欢,有心疼,有感激,也有愧疚。”   “这些情感中,最重的就是愧疚和心疼。”   “所有人之中就只有真正的许颖夏有资格享受陆衍的愧疚补偿,可是许家的做法呢?找了一个假的许颖夏,用她一直来骗陆衍,不知道满足,甚至许先生您,对您真正的女儿一点都不上心,您已经忘了,您有了今天的富贵,都是因为你蹭了您女儿的福气。”   言喻眼尾荡开的都是冷淡的寒气,她是真的很不喜欢许家的一家人,从老一辈到小一辈,都是自私自利之人,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长辈,才养出了许颖夏这样的自私又恶毒的人。   言喻的最后一句话,狠狠地刺中了许志刚的内心,他原本膨胀的怒气,忽然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就松懈了开来。   他紧绷着的面孔,也稍微有了缓和的弧度。   他额角的青筋跳跃着,原本被他强制压下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的女儿……他手指紧握着,指骨突兀又惨白。   言喻死死地盯着许志刚:“你们许家是可以宠着许颖夏,你们想把她宠爱成什么样子的人都可以,可是你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得容忍被你们宠坏的许颖夏。”言喻的脸颊因为情绪愤怒,而隐约地透出了红晕,她的眼眸凝结着寒冰:“陆衍更不需要被你们道德绑架,他原谅或者不原谅许颖夏都是他的事情。”   许志刚眉头越皱越紧:“那你呢?言律师,你一直在逼阿衍。”   “是啊,因为陆衍说喜欢我,因为许颖夏总是伤害我,因为我不喜欢许颖夏,因为许颖夏欺骗了陆衍,所以,我逼陆衍做出选择。”   她这样直接地承认,反倒让许志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言喻一气呵成地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眼没怎么说话的陆衍,眼底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平静,只看了一眼,就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要走。   陆衍从她的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陆衍身上的味道一直很特殊,不是香水的味道,也不是烟火的味道,但像是须后水、香水和香烟混杂的气息,有些甘冽,偶尔有些冲,闻了会,又容易让人沉迷的味道。   他手上的动作算不得温柔,因为有些紧地箍住了言喻,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收合着起来,他的嗓音却是极致的温柔:“我选你。”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够了。   尘埃落定,空气也仿佛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许志刚瞳孔睁大,陆衍的嗓音温润,像是浸在了温情的水流之中,似有若无地含着笑意,一会深,一会浅,这话是对着许志刚说的:“许伯父,念在你是夏夏的父亲,我不会对您和许家怎么样的,只希望,你能做一次夏夏真正的父亲。”   这一个夏夏,指的是真正的许家女儿,真正的许颖夏。   “但是,许颖夏,她做错了事情,她不值得、也不应该被轻易原谅,她错了太久,也错了太多次了,许伯父,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地选择放过了,如果夏夏再不知道悔改,她最终会自己毁了自己的。”   陆衍说完,就牵着言喻的手,十指紧扣,交缠着,两人朝外面走了出去。   许志刚就坐在了位置上,紧紧地锁着眉,薄唇抿成了锋利的刀片,神情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有着隐隐的焦虑。   陆衍的手握得太紧,言喻走出了咖啡馆之后,就挣扎着,脱离开了陆衍的手。   陆衍也没重新再握回去,反倒微微低头,笑了笑,温柔的一个吻,就落在了言喻的眉心。   湿润的、温和的,带着亲密和爱的。   “言言,我很喜欢今天的你。”   “有些人的确不值得原谅。”   “我很高兴,你选择了相信我,而没有把事情藏在心里,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遇到事情的时候,你都会选择和我分享,和我一起承担,我想和你做真正的恋人。”   言喻微怔,全身有些僵硬,她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陆衍继续道:“今天的你特别美,还有,你刚刚说我喜欢你,是么?你说的对,我喜欢你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我喜欢你仗着我喜欢你而嚣张的样子,言言,你压抑了太久,封闭了太久,让我都无法再看到你的内心,让我很久都没看到这样美丽的你了,我喜欢看到这样的你。”   “上一次,你说,你觉得真正的夏夏提出结婚的请求,我会答应。不会的。”他将言喻抱在了怀中,将她禁锢在了自己的范围之中,“如果是在遇到你之前,我对婚姻没有要求,她提出结婚的请求,或许我会答应,可是现在有了你,我报答她,我会选择其他的报答方式,而不会选择用婚姻来报答,我现在就只想和你进入婚姻。”   ☆、121   言喻靠在了他的胸口上,她闻到的都是陆衍身上的气息。   她方才情绪激动,和许志刚对话的时候,无意识就脱口而出,陆衍喜欢她这句话。   陆衍胸口的肌肉分明,带着灼热,又有些硬度,他的手臂收了收,让两人贴合得更加紧了,言喻觉得,他的身体像是生来就和她的契合一样。   重逢之后,她本来就相信,陆衍喜欢她。   因为喜欢很容易,对于陆衍来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对她好,对她温柔,想讨好她,但她也不知道陆衍爱不爱她,或许说爱太过可笑,在现在纸醉金迷、浮华流尽的世界里,爱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得的物品。   言喻垂下的眼睫,不停地翕动着,她问自己,她喜欢陆衍么?   这个问题几次浮现在言喻的心口,几次让言喻胸口的温度都变得灼热,让她的一颗心都变得跳动得很快很快,她都怕,她心脏的跳动声,被近在咫尺的陆衍听到。   她能肯定的是,她对陆衍,也有了情感。   人是情感动物,她和陆衍纠缠来纠缠去,有了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陆衍这人,说好不好,说坏,却又不是坏到了极致,偏偏给人留下了那么点可以挽回的余地,所以,言喻对陆衍有情感,是合情合理的。   那这情感的具体成分又是什么?   言喻现在觉得,可能是喜欢,她是喜欢陆衍的,正是因为喜欢,所以,陆衍在她的眼里,才会变得特殊,她会在意,会关注,也会因为陆衍说他只想和她进入婚姻这一句话,而感动心动。   她的这颗心,很久很久都没有因为某一句话,而这样地心潮澎湃了。   咖啡屋就在路的拐角边上,车水马龙,车流涌动,喇叭声微微刺耳,周围的车来来往往,带了点喧嚣,但从陆衍喉头之中蹿出的嗓音又格外的清晰,格外的蛊惑人心。   “言言,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我选你。”   他说着,吻落在了她柔软的头发上,风轻轻地吹拂过,连风都是温柔的模样,吹拂在人的脸上,是惬意的。   他很坦荡,就在咖啡屋人来人往的门口,他向她坦白:“许颖夏是我的初恋,我承认,她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不一样的,但那都已经过去了,我曾经爱过,但也只是曾经了。”   他的声音很释然:“我早就对她没有喜欢的情绪了,早过去了,把你和她放在天平上……不,你和她本来就不该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称量……”   陆衍说着,他修长的手指锊着她的细软的头发,一遍又一遍,手指上仿佛带着电流,每一次的碰触都是过电一样的温柔。   他抿了抿唇,或许是不善言辞,更不擅长这样长篇大论地说着温情的话,他沉默了许久,继续地开口,又是那句重复的话:“我的意思就是,我只会和你在一起,也只会和你结婚,以往欠你的,我都会弥补回来。”   言喻听着他说的话,慢慢的,才放松了身体,也慢慢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的腰身,她在他的胸怀里,这才算是交付了自己。   “我得为三年前鲁莽刻薄的我所做的大部分事情而道歉。”   陆衍背脊笔直,无论何时,身材的线条都是流畅有力的,他声音从言喻的头顶上传递了下来,带着释然:“现在回去看三年前,只觉得荒谬,其实你是没有错的,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提出捐献骨髓的同时嫁给我,你都是坦荡荡的,是我接受了你的骨髓捐献,也就是接受了你的条件,同意了用婚姻做交换,那么我就应该理所应当地接受婚姻带来的责任感,可是我并没有接受,还因此而憎恶你,羞辱你,冷落你,让这段婚姻给你带来了许多的伤害……对不起……你也救过我的命,你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但我却被蒙蔽住了双眼。”   言喻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环在陆衍背后的手,慢慢地用力,莫名地心疼,她想起过去,真的觉得隔了一层雾气,已经很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当你遇到一个难关,觉得难以度过,想选择最极端的方式解决,不妨冷静冷静,等一切都平静之后,你会发现,那些难关都不再是难关了。   但是,这样并不代表,要无条件地原谅作恶的人,不给作恶的人任何的惩罚。   言喻咽了咽嗓子,勾唇,淡淡地想,是啊,就算当年的伤害不再那么痛了,也在她身上留下了明显的伤痕,她做不到无条件原谅。   但陆衍这样提起了三年前,她心湖里倒灌了酸涩的水,缓慢地腐蚀着心墙,换个角度来看,陆衍也是受害者。   她把陆衍当做程辞的替身,她欺骗了陆衍,她在遭受引产痛苦的时候,陆衍也以为他失去了儿子,他们遭受的痛苦是一样的。   罪魁祸首是周韵和许颖夏。   不能说这两人是陆衍给言喻带来的苦难,因为陆衍是言喻的选择,那么,周韵和许颖夏也是言喻自己的选择。   这个地点不适合煽情,也不适合摊开来讲,却偏偏占尽了人和,陆衍就在咖啡屋门口,没有私密性,没有保密性,承认了错误,坦诚了过去。   言喻说话的声音有些艰涩:“不仅仅是你的错……我们都有错,所以,我曾经的想法就是我们不适合,我们应该分开,我们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你妈妈、许颖夏、程辞都是我们之间的阻碍,甚至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很禁忌。”   言喻心里酸了一下,眉眼衔接着淡淡的讽刺:“如果程辞还在,或许我还会是你的嫂子。”   这句话音落下,陆衍的胸口就狠狠地震了震。   陆衍不敢想象,言喻真的做他嫂子,会是怎样的模样,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胸口快被嫉妒的蚂蚁啃噬出一个洞,他对程辞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点厌恶,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相处过,或许是因为程辞出自程家,又或许是因为他嫉妒程辞曾那么幸运地被言喻深爱过。   陆衍也不止一次庆幸,程辞过世了,虽然很不人道。   “言言,你或许可以换一种想法,我们都有错,所以才更适合对方,曾经互相伤害过,又都懂得了彼此的痛楚,才会给予彼此最好的陪伴和关怀,我们互相亏欠,也可以互相弥补。”   陆衍低下头,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他目光很专注,他能发现言喻的细微变化,他知道,言喻回国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他妈妈周韵和许颖夏一直在给她添麻烦,有些麻烦他都能帮她解决,但心里的麻烦和悲伤,就只有她自己能调节了。   陆衍在心里叹息了一下,凌厉又棱角分明的五官柔和了几分,他薄唇轻启:“言言,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是给敌人最大的打击。”   言喻闭上了眼睛,心口难得有些轻松,她闷头在了陆衍的胸膛里,良久,轻轻地道:“嗯。”   道理她都明白的。   但她很不喜欢一句话,别人常常劝道:狗咬你,你难道还要咬回去么?   因为如果有狗咬她,她生气了,她不会咬回去,她只会打回去,还想杀回去。   *   回去的时候,是陆衍开车,言喻在拉开车门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她没有立马坐在了后车座,一下就被陆衍,按着,塞进了副驾驶座。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下起了雨,前方的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照亮了前方的路,灯光下,看雨雾更是清晰,整座城市都笼罩进了雾气之中。   陆衍就站在副驾驶座的车门旁边,他探身进来,大半个身子还露在了车外,早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湿了。   他俯身在言喻的上方,眸光专注地笑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给她扣上了安全带,眼眸里,分明透露出了直勾勾的意味。   “我以前做错了。”他说,“虽然惩罚还没够,但现在给我点甜头吧。”   言喻眼眸未动,抿起唇角,什么都没说,她轻轻地推搡了下陆衍,让陆衍离开,陆衍不动,突然有些狠地迫近,吻住了言喻的唇。   他的动作带着恶狠狠,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咬了下,就迫着她,开启了唇,让他在她的口中席卷着,像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烫到了,他的动作分明就带了几分泄愤。   好一会,他才松开她,鼻尖仍旧抵着言喻的鼻尖:“言喻,别再折腾我了。”   言喻回视着他,好久,她红唇才勾出了一点点的弧度:“晚了,你刚刚要是选择了许颖夏,就不会有人折腾你了。”   陆衍轻轻一愣,黑眸也凝住了一样,好一会,黑白分明的眼眸才浮现了逐渐浓郁的温柔水波,他嗓音沙哑,从喉骨间溢出:“嗯,那就折腾一辈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路过的另一辆车子里投射而来的眸光。   *   不管是真正的许颖夏还是言喻,依照目前的证据,都指向了程家赞助的那家私人福利院,陆衍就动用了程家的关系,将这段资料,调动了过来。   他每一次在查询的时候,几乎都躲避不开程辞的影子。   完整的福利院资料,居然被程辞加了家主密钥,需要很复杂的程序才会启动,陆衍靠在了椅背上,抿紧了薄唇,他微微眯起了眼眸。   能让程辞这么做的原因,恐怕就只有言喻了。   程辞对言喻,是真的很上心,难怪换来了言喻执着一腔的深爱。   陆衍心脏剧烈地疼痛了下,他英俊的脸孔上似是写满了情绪,又像是空白如纸,他手上夹着根香烟,已经慢慢地燃烧得只剩下了一小截,他却没有注意到,被狠狠地烫了下,他才将烟头熄灭在了烟灰缸之中。   程辞,还真的让他一点都难以喜欢。   *   时嘉然挂断了和她爸爸的电话,眉头微微地拧了拧,只觉得心烦,她是被她爸爸逼着来中国的,最初的时候,陆衍的妈妈周韵联系了她,她还有些惊讶,一得知他妈妈想公开她是陆衍未婚妻的身份时,她就猜到了,周韵肯定是自作主张,而陆衍肯定被瞒在了鼓里。   她只不过犹豫了一会,就选择了投靠陆衍。   时嘉然自然是有着清醒认知的,陆衍对言喻的执着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他对自己也看得出来,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情感,而她对他有过欣赏,也曾经想和他结婚,但渐渐地,知道了他们一家四口的故事后,她对陆衍的心思就淡了很多。   只不过,她现在仍旧需要和陆衍的订婚关系来在时家换取利益,维持她妈妈的生命。   时嘉然靠在了窗台上,目光散漫地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她大学本科学的服装设计,她每年都拿奖学金,但她很清楚,她爸爸给他安排的路就是名媛,她根本没有机会出去工作。   时家封建又保守,觉得女孩子出去工作,都是丢人现眼。   时嘉然拧紧了眉头,胸口的郁气难以抒发,她想到前几天在路上看到陆衍和言喻在副驾驶座上接吻的画面,她居然不觉得嫉妒,反倒是勾起了她想恋爱的念头。   她想着,打开衣柜,挑了条黑色的吊带裙,搭配着尖头高跟鞋,柔软的头发散在了肩头,她对着镜子,细致地描画了妆容,烈焰红唇,眼尾轻轻上挑,是精致的桃花眼,丝屡妩媚荡开了潋滟,衬托着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是如同凝脂一样通透。   这样的妆容和端庄的名媛妆,有着明显的分界线。   时嘉然开着车去了酒吧,一进去,她就坐在了吧台上,点了几杯浓度高的酒,她酒量很好,白皙莹润的手指握着酒杯,微微仰头,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弧度,嗓子轻咽,妩媚极了。   她喝第二杯的时候,身边就坐了一个男人。   时嘉然余光瞥了眼,哦,算不上男人,顶多,就是个大男孩,肤色阳光,浓眉大眼,抿着唇想显出坚毅,却在对上时嘉然烟视媚行的眼眸时,透出了几分涩意。   时嘉然随意地扫了下,这个男孩身材不错,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一看就是精力旺盛的大学男生。   似乎是被人怂恿来的。   角落里有一群大男孩眸光发亮地盯着这边。   时嘉然面前的男孩抿紧了唇,他盯着时嘉然,有些艰涩地问:“小姐姐,约吗?”   时嘉然:“……”   ☆、122   时嘉然笑了下,就移开了视线,没跟这个小男生计较,她继续喝着酒,新做的美甲轻轻一扬,意识是让他快点离开。   男孩看懂了,男孩的朋友们也看懂了,有人大笑:“风狗,输了快滚回来,别他妈丢人了。”   时嘉然面前的男孩脸颊已经红透了,就是不动,死死地赖在了时嘉然的旁边,不知道是在较着什么劲。   还有人在笑他贴冷屁股,男孩低声了地骂了句什么,转头就把玩转在手里的什么,朝着那群人扔了过去。   只换来了一群哄笑。   “季慕风平时不是占着自己脸好,讨了不少巧吗?”   “这次碰壁了,人家小姐姐看都不看都他。”   “他今天比平时骚多了,以前都一副懒散的模样呢,看他今晚,笑得多灿烂!还真当自己老司机呢。”   时嘉然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她来酒吧的确是来猎艳的,顺便放松心情,但看了一圈过去,都没有她喜欢的类型,至于身边年纪轻轻的小狼狗,更不是她的菜。   时嘉然把点的酒,都喝完了,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大男孩也从椅子上,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站起来,更显得身形高大,他穿着运动装,躯干有力,肌肉紧实,每一处都感觉恰到好处,唇畔的弧度很深,笑着的时候,露出了大白牙,那样的笑容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雾霾都驱散。   他跟在了时嘉然的身后,笑着:“小姐姐,你今天来酒吧干什么,猎艳?想找个什么样的类型的?还是来放松的,就想找个陪聊的?”   时嘉然脚步没停,高跟鞋踩在了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步伐大,走路的时候,头发被带起的风,轻轻地扬起,气势很强。   男孩叽叽喳喳:“我叫季慕风,你要是想找人,你看我怎么样?”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时嘉然忽然停了下来,季慕风眼睛一亮,还以为时嘉然同意他了,他还没说话,就发现时嘉然又重新迈步走了,她似乎是喝得有些晕了,刚刚只是停下来调整一下步伐。   季慕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气馁,他像是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跟在了时嘉然的身后,走到了停车场,时嘉然拉开车门的时候,他就紧紧地跟在了时嘉然的身后,时嘉然猛地转过了身,她微微仰起头。   季慕风没想到,时嘉然会突然转身,两人的距离格外的近,又是正面相对,时嘉然妩媚地笑了笑,轻笑了一声。   季慕风的耳根已经很烫很烫了,他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过头的不自在,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但是他知道,她早就不记得他了。   时嘉然说:“毛都还没长齐,就开始出来撩女人了?去找小妹妹玩去吧。”   季慕风脸更红,是羞也是愤,停车场的灯光投射,在地板上拉出了长长的斑驳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傻逼,他看到时嘉然说完,就要坐进车子里,他急于证明自己,就差脱裤子告诉时嘉然,他妈的他早就长齐了好吗?   他说:“长齐了,长齐了,不信你摸摸。”   时嘉然的动作停顿住。   季慕风捂住了脸,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傻逼本人,无误了,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时嘉然扬眉,转眸,眸光流转:“摸?”   季慕风咬牙,伸出手,拽住了时嘉然的手腕,明明就生涩得很,却还是装出了一副老流氓的模样:“对啊,摸。”   时嘉然笑着盯着他,看着他的五官,扫过他的身材,夜色朦胧,灯火未明,温度攀升,男孩的身上散发着无尽的精力和浓重的荷尔蒙气息,让人一下就年轻了起来。   时嘉然觉得,大概是夜色的过错,她头有些晕,然后她就听到了她自己散漫的嗓音:“那就走啊。”   时嘉然还真的就带着季慕风回了酒店,季慕风全身的血气都涌到了脑袋上,他黑眸晶亮,眸里有着火光,他下了车,扶着时嘉然进了电梯,因为时嘉然走不稳,他毫不费劲地就将时嘉然横抱了起来,还有劲地将时嘉然颠了颠。   时嘉然被他吓得,差点就叫出了声,结果只能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领,然后她皱了下眉头,有些严肃:“你放下我。”   季慕风没动,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我抱疼你了?你不高兴了?”   时嘉然:“……”   到了酒店房间里,时嘉然的醉意已经很上头了,她又倚靠着一个全身硬板又灼热的大男孩,热气重得很,她摸了把他的肌肉,又顺着他的腹肌,摸到了他紧绷着的后腰:“啧,公狗腰?”   大概是这一句话,刺激了季慕风,时嘉然又半推半就,她心情实在不太好,只觉得烦躁想要抒发,她意识有点不清醒,又有点清醒,至少她知道,她和季慕风滚床单了。   季慕风年轻气盛有体力,但他大概是太兴奋了,一下就结束了,时嘉然还没进入状态呢,然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季慕风脑袋都气得要冒烟了,他咬牙切齿,满脸通红:“不许笑,我这是没准备好。”   “第一次吧?”   “……不是!!!我不是!!!”   后来的季慕风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有可能是食髓知味,需求旺盛,反反复复来了好几次。   第二天醒来,时嘉然是被热醒的,她整个人都被肌肉分明的手脚禁锢在了怀中,身后的人全身不着寸缕,毫无羞耻之心,散发着荷尔蒙很重的热度,甚至,因为精力旺盛,早已经起了反应。   时嘉然拧紧了眉头,觉得昨晚的自己,真是疯了,她面无表情,要挣扎开季慕风的怀抱,季慕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他反倒从后面收紧了手,紧紧地贴着她,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眼睛黑亮,声音里的满足和喜悦掩都掩盖不住,他就像一只哈士奇一样地蹭着时嘉然:“你醒了?”   时嘉然推开了他,抱着被子坐起来,垂眸:“穿上衣服,离开这里,忘掉昨晚。”   事后无情,可以入选渣女排行榜榜首了。   季慕风:“???……”   他大概是觉得委屈,垂着头好一会,也坐起来,黑眸很大,犹豫了下,开口道:“我知道你叫时嘉然,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怕时嘉然生气,“我就是想说,你的烦恼我可以帮你解决,我有办法让你继续照顾你妈妈,我还知道你爸的把柄……那个陆衍他有前妻还有孩子,他还跟他前妻纠缠不清,他身边还有不少红颜知己,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初恋情人,他年纪也大了,我就不一样了,我身强体壮……”   时嘉然拧眉,打断了他:“你知道我?”她微微眯起了眼眸,“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你是什么身份?姓季?”   季慕风抿了抿唇,有些腼腆:“我是私家侦探。”   “你几岁?”   季慕风:“23。”   时嘉然面无表情。   季慕风:“22。”   时嘉然抿了抿唇。   “21,21,马上就22了!”   时嘉然嗤笑了下,直接当着季慕风的面,穿起了衣服,脸红的反倒是季慕风,一张脸堪比猴屁股。   时嘉然穿好后,很认真地问:“你是私家侦探,你还知道什么?”   “你想摆脱陆衍吗?”   时嘉然没回答。   季慕风:“你可以拿一个消息,跟他交换条件,让他帮你和你的爸爸对抗,这个消息,一定是陆衍很想要的。”   “和言喻有关?”   季慕风点点头。   时嘉然挑眉问:“言喻委托你的?”   “本来是,但我把消息给了你,我会和她解约的。”   时嘉然垂眸,两人的视线交汇,她看到季慕风眼里的灼热,怔了怔,又移开了目光。   *   言喻的手头有一个跨国并购案,需要处理的事情和参考的资料很多,还有很多在国内查找不到资料,她给秦让打了个电话。   秦让最近也很忙,他接起了电话:“言喻。”   言喻说:“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还好吗?南风呢?”   “南风参加夏令营去了,他说等他夏令营结束,想去看小星星,正好那时候我也休假,我也回中国一趟。”   言喻弯了弯眼睛,笑:“好啊,等你们到了,我就去接你们。”   两个人的交谈很自然,就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秦让问言喻:“在国内有些资料不太方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查的么?”   但也有一些资料,国内才有,言喻也会帮秦让查,两人就是互相帮助的同事关系。   聊到了后面,秦让分享了一些工作中遇到的趣事,言喻笑意轻松,秦让又说他过段时间会去参加婚礼,认识了一个新女伴。   言喻笑意更深:“祝你幸福。”   秦让沉默了很久:“只是普通朋友。”   莫名其妙的安静,让气氛又一下似乎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萦绕着。   良久,秦让嗓音含笑,微微低,有些沙哑:“我还是单身。”   “……嗯。”   “言言……”   “嗯?”言喻握紧了手机,垂下了眼睫毛。   “……没什么。”他把她刚刚说的那句话,还给了她,“祝你幸福。”   “嗯。”   秦让笑了起来,声音柔和:“那就先这样。”   电话马上就要挂断了,言喻忽然又问:“南风的妈妈,是怎么回事?”   秦让顿了顿:“南风是我哥哥的孩子,他的妈妈是我的嫂子,她已经过世了,自杀的,在我哥哥去世了不久之后。”   他说的风轻云淡,言喻却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秦让说她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他说她和那个故人几乎是一样的经历,只不过她比那个故人坚强,活了下来。   那个故人,就是秦南风的妈妈吧。   秦让提起秦南风的妈妈的时候,平淡的嗓音里似乎带了点怀念,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英国那边是早晨,秦让坐在了阳台的椅子上,眺望着远方:“说起来,她是我的初恋,单方面的,因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我的嫂子了,她因为我哥哥,对我很照顾,对我很温柔,年少轻狂,时不时就冒出要和我哥哥抢她的念头。”   他的嗓音越来越低:“后来我哥哥去世了之后,我就压抑住了情绪,那时候她的情绪很糟糕……”他停顿了一会,淡淡地道,“如果她能像你一样坚强就好了,人生哪里有什么坎,过不去的,是么?”   言喻的心脏有些酸软。   “意外很多,死去的人离开了,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振作。”   是啊。   “不是只有共死,才能显示爱情的伟大,替对方活下去,才是最伟大的。”   言喻的心酸酸的,又有点疼。   *   言喻才结束和秦让的电话不久,就接到了来自季慕风的电话,他声音有些淡,带了抱歉:“言小姐,你的身世我查不到,早先你提交的定金我已经十倍地赔偿给你了。”   言喻眉心重重地跳了跳,抿起了唇角:“嗯,好的,不过,定金你留着吧。”   “不用,我没做到,应该要惩罚的。”   季慕风潇潇洒洒地挂断电话,给言喻的账号转了钱,转完后,他银行卡里的钱就几乎光了,他才装逼完,转头,就眸光闪闪地盯着自家妈妈,他站起来,给妈妈捏起了肩膀。   “妈,您累吗?肩膀酸不酸?”   季妈妈正在看电视,瞥了眼季慕风:“说吧,多少钱?”   *   时嘉然是没想到自己约了炮,还换来了这样的消息,虽然她觉得这个消息很奇怪,她本来以为季慕风会给她什么劲爆的消息,结果只是几张夜色下,陆衍把言喻按在了墙上深吻的照片。   言喻很明显醉了,照片不是偷拍的,因为陆衍盯着镜头,眼神有着挑衅和漫笑。   程辞和陆衍长得很像,但是,时嘉然认识了两人之后,自然就能分得清两人的细微区别,直觉也告诉她,这个人是陆衍。   时嘉然看了半天,没明白什么意思,她只好给季慕风打电话。   季慕风说:“这组照片拍摄的日期是程辞还活着的时候,言喻那时候是程辞的女朋友,言喻是很爱程辞的,她怎么会跟陆衍在一起?而且这件事过后不久,程辞就去世了。”   ☆、123   程辞去世?   时嘉然的眸色渐渐地变深。   程辞去世的事情,程辞的死因,程辞的丧事,都是程家隐瞒了很久的秘密,就连时家,和程家关系一直很密切的时家,都不太清楚程辞是怎么过世的。   有说程辞车祸过世的,也有说因急病过世的。   程家没有正式对外公开发表过程辞的死因,所有的说法都是坊间流传。   时嘉然对程辞的死也觉得很奇怪,如果是车祸死,何必掩藏,如果是疾病死,又不太可能,因为程辞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任何的疾病。   季慕风继续道:“你觉得言喻有可能分不清兄弟俩么?”   时嘉然很肯定地摇头:“不会,我都分得清陆衍和程辞,他们又不是一模一样,更何况言喻,言喻是一定分得清陆衍和程辞的。”   “对啊,问题点就在这,言喻肯定分得清程辞和陆衍的,具体的问题,你自己想吧。”   时嘉然缓缓地勾了下唇角,轻笑了声,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季慕风,你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吧,只不过,你觉得,这个照片对陆衍来说很重要。”   季慕风眼眸亮晶晶的,声音也含着笑,就像是一只兴奋的哈士奇:“小姐姐,你很懂我嘛!”   回应他的就是时嘉然面无表情地将他的电话挂断了,只余下话筒里冰凉的“嘟嘟嘟”声。   季慕风也无所谓,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他走到了落地镜子前,光着上半身,露出了漂亮的肌肉,线条分明,肌理有力,他勾起了唇角,英俊帅气又阳光,他炫耀表演一般地鼓起了肌肉。   他有点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想起昨晚,还忍不住美滋滋地笑起来。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去拿手机,给狐朋狗友打了个电话,季大少爷懒洋洋地躺在了床上,声音更是懒散,瞎七瞎八地扯了一堆,然后,才慢慢地引到了他想问的问题上。   他漫不经心:“陈一啊,你以前那啥……破处的时候,几分钟啊?”   陈一怔了下,然后想起了昨晚季慕风喜滋滋地跟在了一个小姐姐身后离开了酒吧,陈一笑得又贼又贱:“你破处了?三秒?”   “滚。”   “2秒?”   季慕风:“我可去你个小鸡腿的,闭上你的嘴,老子一个小时金枪不倒好吗?”   陈一立马大笑:“牛皮吹破天了!小处男还想一小时!怎么样,小姐姐的滋味很好吧?”   季慕风闻言,立马就变了脸色,吼他:“陈一,你他妈地别意淫她,不然老子打得你喊爸爸。”   陈一:“卧槽,来真的啊,小处男这么纯情啊?”   季慕风“啪”一下,把手机挂断了,他直接上网搜,他其实有点忐忑不安,他不知道男人什么样的才算正常水平,什么样的才算优秀水平,他对昨晚自己的表现很没底,他也不知道时嘉然喜欢不喜欢他这样的……   *   言喻回到了公寓,陆衍就在她之后,没多久,也回到了家里。   公寓里弥漫着饭香,阿姨还在煲汤,小炉上的火焰燃烧着,汤锅里的汤轻轻地吐着泡泡,夕阳的余晖从窗户落了进来,整个房间都朦胧上了一层昏黄的水光,客厅的矮桌旁,小星星坐在言喻的怀中,正在做数学题,幼儿园布置的,最简单的一位数加一位数,言喻低垂着眼眸,头发柔软地散着,侧脸的轮廓是柔和的,陆疏木坐在言喻的旁边,也低着头在写作业。   这大概是所有男人想象中的,最美好的家的画面了吧。   陆衍的胸口狠狠地撞了一下,柔软又酸涩。   陆衍换了鞋子,走了过去,挑了挑眉,问:“现在幼儿园都要学数学了吗?这么难。”   言喻抿着唇,没有抬头:“那你看看你儿子,他学的已经比你女儿多了,而且这是幼儿园的作业,每个小朋友都必须学的。”   小星星趴在了桌面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陆衍,有些无助:“爸爸。”   陆衍表示爱莫能助,虽然他觉得,他的女儿可以不用这么早学数学,但是言喻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女儿和老婆比起来,当然是老婆更重要了。   陆衍迈开长腿,进了卧室换衣服。   等过了好几分钟,他走了出来,发现,小星星还在做刚刚的那道题,2加2等于多少,而言喻已经跟她讲了好几遍了。   言喻又苦口婆心地讲了一遍,然后看着小星星,轻声地问:“小星星,你现在明白了没?”   小星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点点头:“明白了,妈妈。”   “好,2加2等于多少?”   小星星怯生生地:“4?”   “对,妈妈刚刚教你的算法,你也明白了吧?”   “嗯。”   “2加1等于多少?”   小星星看了看言喻,没有立马回答,她垂下眼睛,伸出了手指,好像在慢吞吞地数,一直没有说话,好一会,她抬起眼皮,大眼睛已经泪汪汪了,眼泪似是下一秒就会落了下来。   言喻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没明白,是不是?”   小星星不敢说话。   言喻说:“我刚刚跟你讲了那几分钟,你一点都不明白,对不?”   小星星委屈地瘪了瘪嘴巴,小泪包一下就哭了,她眼圈红红,委屈巴巴,看向了陆衍,话是对着言喻说的:“我没懂,我不要做数学……”   陆衍心疼,他黑眸清幽,弯腰,就抱起了小星星,小星星趴在了他的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言喻又是心疼又是气,她哭笑不得,转身抱起了陆疏木,她在陆疏木的额头上亲了亲,顶着陆疏木的脑门,笑:“教她做作业,简直要把我气得心肝肺疼。”   幸好还有陆疏木,不然她都要怀疑,她和陆衍两个人的学历都很高,怎么就正正得负,生出了小星星这样的学渣。   陆衍倒不在意,他笑意噙在眼尾:“小星星是我的小公主,她有选择权,她可以选择继承我的商业帝国,她也可以选择当一辈子的米虫,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会把她的路铺好,所以她会不会学习都没关系,再说了,她之前一直都在英国读书,英国的幼儿园没接触过计算,她不会也正常。”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小星星的头发。   言喻都懒得去提醒陆衍,陆疏木也是一直在英国读书的,但他就比小星星厉害多了。   她对着陆疏木的眼睛,弯着眼睛笑,因为陆衍明显男女差别对待严重,她柔声安慰陆疏木:“疏木,你也有选择权,不管你选择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   陆疏木抿了抿唇,认真地用力地点了点头,笑意腼腆。   小星星趴在了陆衍的耳边,小小声地哽咽:“爸爸,我不想学习了,我不想做数学,数学太难了。”   “不学就不学,你也可以不做作业,不过,学校你还是要去的,这样,你才能认识很多小朋友,至于考试,你考几分,爸爸都很开心很骄傲的。”陆衍笑着低声安慰,声音沙哑有质感。   言喻听到,心里叹气,如果没有她稍微制止一下陆衍,小星星迟早要被他养成出了名的蛮横小公主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小星星觉得愧疚,又缠着言喻了,她眼睛眨啊眨的:“妈妈,你吃这个,我给你夹。”   “妈妈,我今天在幼儿园还看到好多小朋友。”   “妈妈,我们要放假了。”   言喻给她擦了擦嘴巴,故意道:“知道了,小话痨。”   晚饭后,言喻让保姆给小星星洗澡,让陆疏木自己看书去,她和陆衍要各自开始工作了,言喻抱着手提电脑去卧室,她正在查资料,头发随意地扎在了脑后,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陆衍在隔壁的书房工作,灯光很亮,他还开了个国际会议,微微严肃。   好半天,他工作完了,站了起来,肩膀的骨头稍微有些酸痛,他往外面走去,长身玉立,神情柔和,他打开了卧室的房门,看到言喻在灯下工作,心里一片柔软。   言喻忙完后,抬起头,就看到陆衍靠在了门框处,微微偏着头,垂眸看她,她抿了抿唇,对上了他的视线。   陆衍走过来,嗓音很低地问:“今天忙吗?”   “还好。”   陆衍坐在了她的旁边,从后面抱住了她,她能感觉到陆衍的气息就在身边,温热的、轻柔的。   言喻没动,陆衍说:“我这两天查了你在孤儿院的资料……”   “怎么样?”言喻的眉心动了动,稍微地拧了下眉头。   “你所有的资料都是假的,经不起推敲,包括你进入孤儿院的日期也是经过修改的,只是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你真正进入孤儿院的时间。”   陆衍稍稍地眯起了眼眸,有些狭长,透着些许的冰冷,他不太明白,程辞在掩盖着什么,程辞的心思是真的难以揣度。   他和程辞几乎没有过接触,他对程辞所有的了解全都来自资料,所以,程辞在他的眼里,形象一直都很模糊。   陆衍想,如果他是程辞,他很爱言喻,他从小就认识了言喻,呵护着她成长,他为什么要大幅度地改动她的资料,为什么要给她找了假身份来掩盖,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地错误引导,是言喻的身份有什么重大的秘密么?   言喻沉默了下,提议道:“要不然,过几天,我们去孤儿院一趟,问问孤儿院里的老人。”   “嗯。”陆衍也有这样的想法。   言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了些许的安全感,她蹭了蹭陆衍的肩头,抿起唇角:“许颖夏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陆衍眼睛微眯,看了她一眼:“程家的关系网很大,程家对人员的流动也管理得很严,只要夏夏还活着,又真的进入了程家的孤儿院,那么,找到她就不是什么难题。”   言喻眉心跳了跳,她明白了陆衍的意思。   程家赞助的孤儿院里的孩子其实不算特别多,程家估计也有专门的数据库来记录这些孩子的成长和离开后的去向、联系方式等等。   陆衍淡声说:“我让人联系了曾在孤儿院里待过,又和夏夏年龄差5岁以内的所有女孩子,让程家紧急召回他们,安排做一次亲子鉴定。”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可是,如果是程家来做,工作量又不至于那么庞大了。   只是,言喻忽然想到,在孤儿院待过、和夏夏年龄差5岁以内的女孩子,岂不是也包括了她?   陆衍眸色认真,肯定了她的想法:“为了更好地排查,这一次,只要符合条件的,就不能不做鉴定。”   ☆、124   陆衍:“因为孩子们进入孤儿院的时候,年龄差比较小的话,会存在年龄错误(报大或者报小)的情况,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所以才把范围扩大了,虽然工作量大了些,但是可以避免基本错误。”   言喻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衍侧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两个人都安静着,却难得的,两个人都莫名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言喻是陆衍一直想找的那个女孩呢?   虽然猛地听起来,格外荒谬,言喻怎么会是许家真正的女儿呢?   可是,又不无道理,在程辞的有意掩盖下,言喻的身世明明看似平淡,却又充满了秘密,程辞帮她寻找的家人不是她的家人,她的资料又都被遮盖。   如果……言喻真的是许家的亲生女儿,真的是他寻找了很久的夏夏,真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又该怎么自处?   陆衍抿着唇,胸口跳动的速度太快,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膛,跳跃了出来。   他心脏瑟缩,疼得难受。   他收拢起抱着言喻的手,想要让言喻紧紧地贴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掌控住她,他真的不希望言喻是“许颖夏”,他害怕她是,他的心脏接受不了这样的设定,他现在对言喻的愧疚和亏欠已经快要将他淹没,如果她真的是小时候的夏夏,他怕自己会没有脸面去见她。   言喻仰起头,侧过脸,对着陆衍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安静了一会,然后轻声问:“陆衍,你有没有想象过,我真正的家人会是什么样的?”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睫毛微微翕动,安静地听着言喻的声音:“我有想象过,可是我想象不出来,他们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都是没有脸的,我不敢想象他们的表情,我从小到大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将我抛弃,我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智力正常……我也不敢想象,我会以什么样的反应去见他们……”   陆衍感到一阵心疼,他微微低头,捧起了她的脸,含住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嘴,一下又一下,他声音低沉,有些含糊,又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如果你不想我查你的家人,只要你告诉我,我随时都能停止;就算找到了你的家人,只要你不想和他们相认,那就不相认,你还有我。”   言喻轻轻地“嗯”了声,低垂下了眼睫毛,脸色有些恹恹的,透着懒散。   两人又坐了一会,言喻看了下时间,她轻声道:“我得去洗澡了。”   “嗯。”   陆衍站起来,他看到了她已经整理好放在床尾的浴袍,他帮她把洗漱用品都拿了过来,低低地道:“你去吧,有事情叫我,我去隔壁间洗澡。”   言喻点了点头,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陆衍也找出了他的浴袍,刚想去洗澡,忽然看到他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紧接着,就响起了铃声。   他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闪动的是,时嘉然的名字。   他抿直了唇线,神情淡漠又高深莫测,安静地盯着屏幕好一会,然后修长的手指才划过屏幕,接听了起来。   时嘉然的声音噙着浅浅的笑意:“阿衍。”   陆衍单手插着裤兜,走到了阳台外面,晚风习习吹来,他眺望着远处的灯海,微微眯起了眼眸,嗓音淡漠:“嗯,嘉然,有事情么?”   时嘉然轻笑了一声:“这么冷漠?”   她也走到了阳台上,调整好耳机的角度,双手撑在了雕花栏杆上:“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了么?别忘了,我们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陆大总裁,你应该没忘记,我是你的未婚妻吧?”   陆衍眸色深邃,他冷淡地拧了下眉头,眉间露出了浅浅的折痕,声音显得有些冷冽:“嘉然,你也应该清楚,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记得我跟你说得很清楚。”   “无情。”时嘉然嗓音柔软,在这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干净,“你现在跟我说合作关系,你忘记你儿子谁帮忙带大的……”   陆衍轮廓微绷,唇线冷直。   没等他说出更无情的话时,时嘉然就笑了起来:“好啦,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谁都愿意当你的未婚妻么?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当后妈。”   她的声音慢慢地变得严肃了起来:“陆衍,你现在应该也很想和我解除婚约吧,没有女人愿意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你的,当然,我也愿意和你解除婚约,只是我有条件。”   陆衍明白时嘉然说的条件是什么,时家一直拿时嘉然病重的母亲威胁她,而且时嘉然本人也没本事脱离时家。   时嘉然停顿了下,继续道:“我要你帮我脱离时家的掌控,我要我母亲还有钱。”   她就是这样直白又干脆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只不过陆衍是商人,他不是慈善家,他感激时嘉然曾经对陆疏木的照料,但那样的照料,不足以让他去和时家对抗。   他漆黑的眼眸里浮冰冷冷,没有吭声,电话里,能听到的就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时嘉然深呼吸:“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和言喻、程辞有关……”   陆衍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英俊面孔的线条更是紧绷,他听到时嘉然继续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东西给你,陆衍,你答应我,你肯定不会后悔的。”   陆衍黑眸凛凛,他胸口起伏,攥紧手指,低沉的嗓音从喉间挤了出来:“好。”   *   不到五分钟,陆衍就收到了来自时嘉然的信息,她发来的东西是一张照片,一张他亲吻着言喻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眸光凛凛地盯着镜头。   时嘉然说:“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吧,照片拍摄的时间是在程辞去世之前,也就是那时候的言喻还是程辞的女朋友,可是你却亲吻了她。”   “陆衍,据我所知,言喻她在程辞在世的时候,并不认识你,而你的表现也不像是,那时候就认识了言喻。”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很奇怪么?那时候的你,怎么会去亲吻言喻,亲吻程辞的女朋友,而且没过多久,程辞就意外过世了,程辞的死因也是一个谜。”   时嘉然点到即止,剩下的谜团就留给陆衍自己去思考。   陆衍黑眸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仿佛要将照片看出一个洞,眼底的光越来越暗淡,越来越深,他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咬紧两腮。   他很清楚,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   他在程辞在世的时候,根本就不认识言喻,根本就不知道言喻的存在,就连程辞,他的印象都很模糊。   而照片的男人很明显就是他,而不是程辞。   他和程辞的长相还是有区别的。   陆衍的后脑勺忽然一阵刺痛,仿若有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拽住了他神经,用力得仿佛要崩断,尖锐的疼痛刺入心肺之中。   程管家之前说的话,又浮现了出来。   陆衍死死地咬着牙,时嘉然应该不会拿P图照来骗他,那么照片上亲吻言喻的人真的就是他,而他很了解自己,他看到照片上露出的笑容,就知道,他是故意拍下这张照片,为的就是挑衅。   他要挑衅谁呢。   陆衍太阳穴重重抽搐,那人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言喻当时是程辞的女朋友,而他吻她,不就是在挑衅程辞么?   所以……真的就像程管家所说的那样,他和程辞一直都有互相联系、又互相针对么?那么,他为什么对和程辞有关的记忆,毫无印象,一片全然的空白?   ☆、125   陆衍安静地坐了许久,仿若融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什么光线都没有了,他高大挺括的身形,在黑暗中模糊了又清晰。   陆衍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言喻的脸,她的那一双眼睛,他在那么早就认识了她了么?为什么他也没有印象?   他的记忆是完整的,他没有某一些年份的断层记忆,他能想起他人生中的重大事情,但是,似乎想起了程辞,去想程辞和他之间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才会感到难受,仿若有什么东西在砸他的太阳穴,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脑海中,大脑的机制选择了回避,不让他想起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顿了顿,又静坐了半晌,像是烦躁一样,掏出了烟盒,敲了敲,从中取出了一根烟,咬在了唇上,火光吞噬,他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尼古丁浸润在了肺中,他才有了平静的思绪。   他还是没忍住,最终抽了两根才停,又闻到自己身上有烟味,他关上了书房的门,轻手轻脚地迅速冲了个澡,然后才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的言喻太困,没吹头发,就躺下去了,她很经常这样,没吹干头发,就躺着睡,太伤身体。   陆衍拧眉,盯着她的五官看,然后又看着她饱满的唇形,总觉得脑海里有道光要穿透尘埃,又叫人看不清,他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蹲了下来,他低声道:“言言,等会睡,我给你吹吹头发。”   他说着,就去半扶半抱地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言喻睡得昏昏沉沉,觉得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她觉得吵,手掌一挥,迷糊间,觉得好像打到了什么。   但是那吵人的声音好像消失了,她皱起了眉头,也就没有心思再去思考,沉沉睡去。   陆衍平白无故被人甩了一巴掌,他也下意识地拧起了眉头,虽然不疼,却仍旧有些哭笑不得。   他敛眉,舒展开紧皱的眉心,还是叹了口气,半哄着她起身,靠在自己身上,拿过来吹风机,给她吹着头发,动作轻柔。   言喻头发还很湿。   他有耐心地慢慢吹着,温热的气流涌了出来,他修长的手指穿插过言喻细软的长发,慢慢地滑落。   吹风机的热气拂过他的指尖。   暖意一点点从指尖逆向流转向他的心扉。   酒意不多,却有些灼人。   他喜欢这种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他周身生长,在他心里生根。   等吹得差不多干了,他又细致地拿了梳子,慢慢地给言喻梳头,理清了杂乱的头发,这才躺了下去,从后面环抱住她,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明明佳人在怀,却有些难以入眠。   因为那张照片,因为那些似乎被他遗忘掉的东西。   *   第二天,陆衍要带言喻去鉴定中心取血验。   陆衍一边帮言喻和小星星剥虾,一面淡声地说道:“为了避免血样出现差错,所以,所有人都必须现场抽取血样,全程录像,包括鉴定的整个过程。”   言喻眉心一跳,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她垂下了眼睫毛,心里想着,陆衍为了查清真正的许颖夏,还真是费了功夫,面面俱到。   陆衍帮言喻剥了10只,放在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他抬眸看她:“先吃早饭。”   “嗯。”   早饭吃的是粥,小星星握着勺子,吃得很快,她吃完了爸爸给她剥的虾,就自己伸手去拿,放在了陆衍的面前,她笑眯眯的:“爸爸,我还要。”   陆衍柔和了眉眼,听话地给小星星继续剥虾。   *   南北想出院,但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宋清然最近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疯狗,想全然地断掉她所有的出路,他把她之前住的公寓卖掉了,她在医院的工作被辞了,她的朋友也都以为她出国了,她就只剩下了言喻和这个病房了。   宋清然当然不想言喻做她的朋友,可是她和言喻之间的感情,不是他能挑拨的,这个病房又是陆衍定下的,他也没办法干涉。   所以,南北有着很清醒的认知,她只要出了这个病房,宋清然一定会再次把她囚禁起来的。   她深呼吸,站在了窗户旁边,打开了窗,眸光淡淡地看向了窗外,呼吸新鲜空气。   但意外的是,她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大众停在了下面,车子很普通,车牌号也是,但是,南北却一下想起了,这辆车子的主人是谁。   薄砚。   她的目光往车窗的方向飘了过去,黑色的车窗膜厚厚的,什么也看不见,南北刚想转身,就看到薄砚从大众车上下来。   他穿着黑色的上衣长裤,气质冷冽深沉,他微微抬起了眼眸,眸光清锐,又带着丝丝的柔和,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周身交结,却一点都不违和。   他对着窗户旁边的南北,笑了笑。   南北微微怔住。   薄砚很快就上了楼,进来了病房,他手里还提着一箱草莓牛奶,他把草莓牛奶放在了桌面上,笑着看着南北道:“这两天身体还好么?”   “嗯。”南北淡淡地答道,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薄砚这个人看似普通寻常,却又带着让人难以猜透的神秘,南北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出身,不知道他的目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知道她喜欢喝草莓牛奶,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   薄砚似是一眼就看透了南北的想法,但看破不说破,他弯起眼睛笑起来,南北想,眼睛是隐瞒不了年龄的,他笑着的时候眼尾有皱纹缓缓地弥漫开来,薄砚的年龄应该不小了。   薄砚乌黑的眼眸里含了浓浓的笑意:“傻姑娘,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在病房这么多天,无聊么?”   南北没有回答。   薄砚说:“你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不错,失败的爱情在你的心里留下了痕迹,但幸好,没在你的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痛楚。你很棒,我年轻的时候,如果爱情失败了,都未必有你这样平和的心态。”   南北手指蜷曲了下,抿着唇:“你年轻的时候?”   薄砚轻声笑:“是啊,我已经不年轻了。”   “32?”   “40。”薄砚对自己的年龄一点都不避讳,何况他也没必要避讳,因为他长了一张30岁出头的脸,如果不是眼角充满岁月留痕的皱纹,他还可以再年轻几岁。   薄砚问:“你想不想出门,散散心?”他注视着南北的表情,“放心吧,宋清然没办法带走你的。”   南北顿了顿,摇了摇头:“不想。”他们之间才见了几次面,第一次见面又是那样尴尬的时候,更何况她对薄砚一点都不了解,怎么可能随便地跟他出门。   薄砚也不在意,他注意到南北想喝水,便站起来,修长的手指握住了一个茶杯,不紧不慢地倒了水进去。   他把水递给了南北,眼睛里似是饱含深意:“你不好奇我是谁么?”   他没等言喻的回答,就含着笑意地说:“我是能帮助你的人,你想脱离宋家,你想独立,你想报复宋清然,我都能帮你做到。”   他说着,伸出了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无尽的温和,他眸色幽深,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像是带了怀念。   南北在薄砚的温柔下,感觉到的是他的亲切。   他嗓音磁性,低低地响起:“你想不想将巴掌还给宋清然的太太,我带你去。”他说着,收回了摸着她头发的手,手上的动作似是有丝不舍和眷恋。   ☆、126   南北眸光怔然:“你是谁?”   “薄砚。”他答。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笑了笑,嗓音里的笑意浓重:“因为我想帮你,你看起来很可爱很有意思,所以我想帮你。”   “就因为这个?”南北淡淡地反问。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薄砚很坦诚,“还因为你好看,你长得让我有种熟悉感,我看你顺眼,所以我想帮你。”   南北盯着薄砚看了半晌,注意到薄砚手指上的素戒指,她抿了抿唇:“你结婚了?”   “嗯,不过她去世了。”薄砚神情也很淡然,语气仍旧是温和的,“你不必觉得尴尬,我都不介意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越是这样平淡,越是让人觉得有故事。   南北觉得,薄砚这样的男人,看似强大,又平凡,又似是有受过伤的故事,最容易吸引小女孩了。   但并不包括她。   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很容易想到宋清然,想他们的过去,想他结婚了,想他的妻子怀孕了,想他几次来找她,想他口口声声地说爱她,想他的爱廉价又畸形。   南北最终还是拒绝了薄砚的提议,她跟薄砚真的不熟悉,她不知道薄砚的目的,也不知道薄砚的身份,就这样,她怎么可能跟薄砚一起玩?   薄砚也不在意,他站直了身体,勾唇浅笑:“等你有需要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   薄砚走后不久,言喻也来了。   言喻注意到有人来看南北,她好奇地问:“刚刚是有人来过了吗?”   “嗯。”南北说,“阿喻,你说,有男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女人好么?”   言喻笑了下:“有男人看上你了?想跟你玩暧昧?”   南北低垂眉目,笑,唇畔有些讥讽,一闪即逝:“当然不可能,那个男人就是我们最早在酒店餐厅遇到的男人,我当时还拉着他当了挡箭牌,他叫薄砚。”南北抬起眼眸,看着言喻,很认真:“当一个男人看到过这个女人因为别的男人而受伤,为别的男人怀孕,为别的男人流产,为别的男人生不如死的模样,你觉得,他可能会对那个女人心动吗?他又不是接盘侠,就喜欢干当人后爸的事情。”   言喻不赞同,她伸出手,捏着南北的脸蛋:“怎么不可能,你还这样年轻,你还漂亮,一张脸天生好看,身材也好,学历棒,性格还好,自然有的是男人对你动心。”   “但绝不可能是我现在最狼狈的时候。”南北很有自知之明。   言喻想到了什么,看着南北:“北北,我查了宋清然妻子的信息,她一直都在意大利生活,家族的背景在意大利很深厚,陆衍说宋家正在换届动荡,宋爷爷病重,宋清然父亲醉心艺术,不怎么管家里的权力争夺,但是宋清然的叔叔伯伯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宋清然现在腹背受敌,他妈妈帮他找了意大利的华人商人江家联姻,正巧江家最受宠的小女儿江笙喜欢他,所以就直接结婚了,江家那边是宋清然最强大的后盾。”   南北知道宋清然对权力的追求和渴望,也知道他现在局势艰难,也理解他要用联姻来化解危机,但她不想接受,不想成为被他牺牲的那个人。   只能说,他们不适合。   她是个小女人,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不能接受她爱的人跟别人结婚,跟别人生孩子,她只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尽管放弃宋清然,让她一想起,心脏就瑟缩了起来,一阵阵的疼痛在身体里流窜。   言喻知道这些事实很伤人,但她还是继续讲完:“所以,宋清然动不了江笙,他必须娶江笙,必须让江笙怀孕,江家那边提出的帮助要求,不仅仅是结婚,更是要让江笙生下孩子。”   南北的心脏重重地缩成一团,呼吸有些艰难。   她垂着眼睛,头皮一阵阵发麻,手脚更是冰凉。   言喻声音有些沉:“宋清然瞒着你他结婚的消息,他大概是想保护你,把你困在别墅,也是想保护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但没想到,你跑了出来,你一跑出来,江笙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江笙已经怀孕了,她自然不可能容忍别的女人肚子里还有她丈夫的孩子,尽管宋清然对外宣称,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是江笙根本不信,或者说,她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所以她才找赵东,让赵东处理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南北的眼前又闪过孩子流掉的画面,血淋淋的,红色充斥着眼球,遍布在了脑海之中,她心里酸涩得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她的孩子……   最绝望的大概就是那时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失,但却无能为力。   南北咬紧了牙根,心里除了恨,还是恨,恨意就像是火焰,熊熊燃烧在了胸口里,灼烧着她的心脏,让她疼得失去呼吸。   “宋清然被江笙制约着,他最近都很难单独行动,我猜测,他想把你从医院带走,也是担心你会被江笙陷害。”   “是么?”南北轻轻地笑了笑,浓稠的讥讽就噙在了眉眼之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感谢他的仁慈,感谢他的伟大,感谢他的牺牲?”   她深呼吸,才压制下即将冒出来的眼泪:“他宋清然以为他自己是什么,以为我是什么,凭什么他的事业,要牺牲我,牺牲我的孩子,他需要的是伟大的女人,我不是,我根本就不配和他在一起!!我这辈子就不该认识他!!”   言喻抱住了她:“北北,你冷静点。”   南北全身的线条都紧紧地绷着,她眼泪就盈在了眼眶之中,眼眶发热,她死死地咬着牙根:“阿喻……我的孩子太可怜了……是我给他选错了爸爸,让他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言喻抱紧了她,她能感受到南北的痛苦,她也是恨的。   失去了孩子,男人不过一瞬痛苦,或许还会感到解脱,但女人却是最受伤的,她们受到的伤害,或许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平息,或许永远都无法缓解。   南北攥紧了手指,怎么都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她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水滑落,没入了肩头之中。   *   宋家。   宋清然深邃的眼眸阴暗,浮冰沉沉,他听着下属的汇报,下属面无表情地道:“南北小姐最近身体状况还不错,精神状态也不错,但最近一直有个陌生男人,总是去看她。”   “陌生男人?”宋清然低低地重复了一句,“有拍照片么?”   下属献上了照片,是偷拍的,都是南北和薄砚的照片,有些角度的他们看起来还挺亲密,但让宋清然难受的是,薄砚看南北的眼神,带着暧昧和侵略,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宋清然的手指攥紧,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凸起,他绷紧了轮廓,太阳穴重重一沉:“他每天去做了什么事情?”   “这个男人也没做什么,他每天都会去医院一遍,有时候上楼,有时候不上楼,有时候进去看,有时候就在门口看,南北小姐应该知道,但她也没有阻止。”   宋清然猛地想起之前南北和薄砚的亲密举动,胸口的怒火一下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咬紧两腮,手一挥,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了地板上。   水晶烟灰缸砸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又剧烈的响声。   他还觉得不够,站了起来,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椅子上,踢翻了椅子,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子,眼神阴翳,冰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去查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我的人,他也敢碰。”   下属犹豫了下:“那个男人每天都开普通的大众,我观察了他几天,他身上的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他每天都在一个科技公司上班,是个普通的IT一族。”   “是么?”宋清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他的神情却明显地告诉了所有人,他就是在不高兴。   江笙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书房,她手里端着牛奶,笑意浅浅,直接让宋清然的下属退下,然后对宋清然道:“怎么了,你不开心吗?”她把牛奶放在了桌面上,轻声说:“你喝牛奶吧,放松放松心情。”   不知道是哪一句,激怒了宋清然,他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眼底散发浓浓黑气,手指冰凉,一下就掐住了江笙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墙壁上。   宋清然没有情绪地说:“江笙,你最近动作不小,别把我彻底惹怒了,不然我让你尝尝后悔是什么感觉!”   江笙一双眼眸楚楚可怜,她看着宋清然的眼神都是深情,她身上就穿了薄薄的一件裙子,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她说:“清然,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我肚子疼。”   她紧紧地蹙着眉:“这是我们的孩子。”   宋清然眸光未变:“别拿孩子要挟我,我对小畜生没有任何在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有后代,这个孩子,你有本事生,你就生下来,没本事生,小心迟早死在你的肚子里。”   他嗓音很低,在这样光线暗淡的书房里,让人没由来地后背发凉。   江笙却不怕,她好像从来就没怕过宋清然,即便宋清然掐着她的脖子,像是用力得要扭断她的脖子。   她看到宋清然冷脸,还伸出手,摸了摸宋清然的脸,笑得有些妩媚,然后,慢慢地伸出腿,勾在了宋清然有力的腰间,她一动,身上的裙子就微微上滑,露出了白嫩的肌肤,含着无尽的春色,带着骨子里的媚:“清然,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呀,孩子会听明白的。”   宋清然:“那你怎么这么贱,你这么贱,生出来的孩子,只怕是会更贱。”   江笙也不在意,她轻轻地含住了宋清然的薄唇:“坏人,别骂我了,我听了好伤心,你……想不想摸摸肚子里的孩子?”   她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清然,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顺着她微微起伏的肚子,慢慢地往上滑,笼罩在了雪峰之上。   她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低吟,她笑着说:“清然,你负责的项目缺钱了是么,我会让我爸爸,给他外孙的爸爸,投资的。”   这句话,让宋清然想推开她的手顿住了,宋清然眼眸沉下,浮冰凛冽,好一会,他猛地攥住了江笙的胸,很用力很用力:“你可真贱。”   江笙笑得勾人:“是啊,不贱能让你来上我?”   整个书房都暗淡了下来,宋清然将江笙按在了桌面上,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他动作粗鲁,毫无怜惜。   江笙怀着孕都不在乎,只是最后的时候,宋清然怎么都出不来,他频繁地想起南北的脸,江笙蹲了下来,为他含出。   ☆、127   宋清然青筋凸起,掐住了江笙的脸颊,眼底是无尽的阴翳和绝望,他看不到自己的灵魂,看不到希望,看不到他和南北的未来,只有黑暗。   如果他没办法站在宋家的最高处,他会失去南北,他护不住南北,也护不住他自己,如果他能站在宋家的最高处……   宋清然的胸口是一阵漫无边际的冷,他清楚地知道,他也一样得不到南北,因为他采取了这样极端的方法,他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他还怎么拥有南北。   可是他想试一试……或许,南北会原谅他……   *   言喻下了庭,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她一转眸,就看到了南北。   言喻有些惊讶:“北北,你怎么来了?”   南北笑:“出来散散心啊,总不能一直关在医院吧,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不能再当米虫了。”她的手缠在了言喻的手臂上,眉眼弯弯,“言大律师,以前说好的一起做社会主义接班人,可是,你在为国家做奉献的时候,我却躺在了医院。”   言喻眸光定定,鼓励她:“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一起加油。”   南北用手轻轻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笑意娇俏:“肯定的,宋清然以为他吊销我的执照就有用了么,我再考一次,不就得了,我就不相信,所有考官都会被他收买。”   言喻哭笑不得:“宋清然还不至于做出收买考官的事情。”   南北眼底有着清浅的笑,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言喻心里明白,南北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彻底地走出宋清然的阴影,她肯定会时不时地提起宋清然的。   两人走向停车场,南北指着停车场的一辆红色跑车说:“这是陆衍给我的车,他最近对你看起来很不错,连带着我都沾光了,我一跟保镖说我想出去,他就让人给我安排了一辆跑车,又给了几个保镖来保护我,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这是什么比喻。”言喻语气含笑,嗓音轻柔。   保镖为言喻打开了车门,言喻坐了上去,南北靠在了言喻的肩膀上,轻声说:“现在看起来,陆衍其实很不错了,至少,他一直都有在改变。陆衍性格虽冷,但他动心了之后,对你还是暖的。”   言喻想起陆衍眉眼舒展又温润的模样,又想起陆衍为她做事情的模样,心里有一股热流涌动了起来,是暖心的。   司机看两人坐好了,就启动了车子,缓缓地朝着商场的方向开了过去。   南北出声道:“我今天想去商场逛一逛,好久没买衣服了。”她蹭了蹭言喻的肩膀,甜腻腻道,“不过,我现在是无业游民,等会我买的东西,只能你请我了。”   言喻笑意柔软:“当然,我赚的钱当然要来供你买买买了。”   *   南北先去了彩妆专柜,她今天没有化妆,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让柜姐帮忙化了个妆容,试了大部分的新品,她轻启红唇,盯着镜中的妆容,买了最新色的口红和粉底液。   言喻想去买西装,她帮南北提着袋子,乘着电梯往上。   南北的眉眼流淌着笑意:“你要帮陆衍买吗?陆衍的西装不都是定制的,他愿意穿商场随便买的吗?”   言喻朝着南北笑了笑:“就是他让我来买的,他羡慕别人有人买衣服,而他没有。”   “也是,就算你买了破烂,恐怕他都会高高兴兴地穿上。”   言喻笑出了声,但她的笑意,却在三楼看到一个身影开始,慢慢地收敛起来了笑。   是江笙。   她穿着G家当季新款,柔软的湖蓝色,映衬得她的皮肤又白又嫩,细细的掐腰勾勒在了腰间,就像风中摇曳的花,楚楚可怜又媚意横生。   江笙的旁边却是许颖夏。   言喻的眼眸看似平静深邃,深处却早已经是汹涌而起的千万波涛。   她早就猜到他们俩会勾结在一起,但亲眼看见和知道还是不一样的,只有亲眼看见,她才能感觉到那种愤怒,灼烧着心脏。   南北也看见了江笙,她的手指握紧,关节泛白,她咬紧了牙关,也不过是克制着怒意还有心脏的疼痛,那种疼痛仿佛要撕裂她的四肢百骸。   言喻伸出手,握住了南北的手,示意南北别冲动,她们往后面绕了过去,言喻站定,从她们的角度能看到江笙和许颖夏的背影,看到她们甜腻的笑容,但却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内容。   许颖夏似乎在讨好江笙,江笙却有些高傲,她们从西装店中出来,手上提了好几个袋子,南北的指尖陷入掌心,丝丝疼痛密密麻麻,这是江笙买给宋清然的吧。   言喻的眼底浮冰冷冽,她看了周围一圈,居然没看到有保镖在跟着,她拿出手机,把陆衍安排的几个保镖叫了上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是保镖的小队长,他恭敬地低头,问:“太太有什么吩咐?”   言喻皱了下眉头,也没专门去纠正他的称呼。   言喻:“这一层楼还有其他保镖吗?我的意思是,保护那两个女人的保镖。”   队长抬眸,冷锐的眼神扫了过去,又听着对话器里传来的反馈,摇了摇头:“这一层没有,不过下一层有。”   言喻抿了抿唇,眼底的光越来越暗沉,她淡淡地吩咐:“那好,你们安排人在电梯口,别让楼下的保镖上来,能拖多久是多久,然后让两个人跟着我们就行了。”   “是。”   南北闻言,漆黑的瞳眸倒影着言喻微微上扬的唇畔弧度:“阿喻,你是要……”   言喻转眸,对上她的视线,肯定了她的猜测:“是啊,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言喻说着,红唇的弧度越发深,笑意越发浓,情绪也越来越冷冽。   南北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愤怒,身上的线条紧绷得不像话。   *   江笙和许颖夏准备去厕所,就在快要到厕所的路上时,她们俩忽然被两个高大的壮汉按住了身体,制压在了墙上。   许颖夏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墙,一阵强烈的疼痛传了出来,她后脑勺疼痛剧烈,她下意识地尖叫了下:“你们是谁?谁让你们动我的,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越说,声音越是愤怒。   江笙被压制的时候,下意识地先保护肚子,她伸出手,环绕住了肚子,这大概是所有母亲的本能,保护自己最脆弱的孩子。   南北看到她这样的举动,只觉得可笑,愤怒上涌,她的眼圈发热,恨意聚拢了起来,视线凌厉如刀。   江笙自己也怀了孕,她自己都知道保护孩子,但却能对别人的孩子下狠手,不择手段。   江笙比许颖夏冷静多了,她抬起眼皮,眼神冷冷,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保镖:“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她说着,右手慢慢地往手腕上移动,就在她快要按下按钮的时候,保镖皱起眉头,猛地拧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然后不动声色地解下了她的手表。   那是个警报手表。   江笙这才有点慌乱,她眯起了眼眸,说出了和许颖夏一样的话:“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就敢动我。”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   言喻声音不轻不重,她的眉眼甚至含了浅浅淡淡的笑意,唇畔的弧度微微扬起,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南北也淡笑:“你不就是宋清然的妻子么?不就是让人来害死我孩子的贱人么?”   许颖夏和江笙的瞳孔都微微睁大了。   许颖夏失声:“言喻?是你!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怕我告诉陆衍……”   “怕啊,怎么不怕?”言喻嗓音冷淡,她走近了许颖夏,许颖夏在保镖的手中不停地挣扎着,但没有丝毫的作用,言喻捏着许颖夏的下巴,笑意让人毛骨悚然,“陆衍早就知道了,你不是真正许颖夏的事情,你不妨去告诉他,我就怕,他会站在我这边,下狠手收拾你。”   许颖夏的心脏一沉,她瞳孔收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江笙看到南北,调整着情绪,冷静下来:“清然的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对你的嫂子?若是让你的哥哥看到,他该多伤心,更何况,我的肚子里,还有你哥哥的孩子。”   她说着,又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或多或少带着炫耀和挑衅的意味。   南北咬紧了牙关,轮廓紧绷,她手指微微颤抖,却也慢慢地放上了江笙的肚皮上,她作势抓了一把,吓得江笙尖叫。   南北笑:“江笙,你怕不怕,你的孩子会流得比我的孩子更惨?”   江笙面色狰狞:“南北,你不敢的,这是江家和宋家的孩子,这是宋清然的希望,你要是敢动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宋清然也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是么?”南北的手就是不收回,一点点地摩挲着,带给江笙一阵阵的发凉。   江笙说:“大庭广众,人这么多,宋南北,我就不相信,你敢动我,我的保镖就在楼下。”   言喻闻言,笑了:“可是我们的保镖就在楼上,江大小姐,许大小姐,我们今天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尝尝代价而已,你们还记得赵东吧,让赵东去伤害别人,玩得很开心吧。”   南北轻轻地抚摸着江笙的肚皮,手指抓拢,轻声地说:“那天,赵东就是这样,将我的孩子踢没了。”   言喻捏着许颖夏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那天,赵东就是这样听了你的话,冒充我的弟弟,来伤害南北的。”   许颖夏和江笙都下意识地抖了抖,她们的眼里终于有了恐惧的情绪,江笙想否认不是她,许颖夏根本无法否认,因为她曾经对言喻炫耀式地坦诚过。   江笙还没想明白南北会怎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就被南北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狠狠地偏过了头。   江笙瞳孔睁大:“南北,你敢!”   “我怎么不敢。”南北又是一巴掌,这一次的力道比起上一次更是狠,她抿紧了唇,眼底恨意浓浓,“我就算打死你,我都敢,打死了你,都无法弥补我孩子的痛。”   江笙在短短的几秒内,挨了好几巴掌,她的脸颊先是火辣辣的疼,到了后面,都已经几近失去了知觉,已经很麻木了,她的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喉间的血上涌着。   江笙的眼神越来越可怕,怒火跳跃:“宋南北,你别落在我的手上,不然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代价,我早就付出了。”南北浅笑,笑意冰冷,“我现在孤身一人,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许颖夏看到江笙被打,她眉心闪过害怕,言喻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许颖夏,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你知道么,三年前,你和周韵对我的儿子下手,三年后,你又恬不知耻,还害了南北的孩子,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许颖夏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整个人都被保镖压着,她才动了动唇,要说话,迎接她的就是言喻的巴掌。   这时候,有其他的人要上厕所,却被这边的阵仗给吓住了,愣怔地站在了路口,不敢靠近。   保镖队长又调来了几个新的保镖,有人想要拍照,就被保镖阻止了。   周边的人越聚集越多,江笙只觉得丢脸,偏偏她不能动弹。   言喻冷笑了一下,在许颖夏微微恐惧的眸光之中,抓住了许颖夏的头发,把她拽向了江笙那边。   言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巴掌过去,清脆响亮,言喻说:“让你当小三,说,你以后还敢不敢当小三了,两个姐妹俩都是小三,看你身上的衣服,穿得这么好,是我老公买给你的是不是,你知道不知道,我老公花的都是我的钱!”   许颖夏闻言,被愣怔得说不出话来。   南北明白了言喻的意思,她对江笙的恨意更明显,她拽着江笙的衣领,眼泪一下就落下:“你以后还敢不敢勾引我老公了,贱人,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还好意思怀我老公的孩子。”   围观的人原本还在好奇,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现在一下都明白了,原来是在收拾小三,还是一起收拾小三。   南北和言喻都背对着众人,外面围观的人看不清她们的脸,但是单看背影,也觉得两人不丑,心里唏嘘:“现在的男人真是爱找小三啊。”   “就是啊,不管长得好看,还是长得难看,男人就是爱找小三啊。”   “小三太可恨了,一个个的比原配还要嚣张。”   “原配就该打死这些小三,打得狠了,才能给小三们长记性。”   或许原本还有打算报警求助的围观群众,现在大部分也都熄灭了想要帮忙的心了,小三就是一个容易引起社会公怒的词,人人喊打,群众不会耗费心力去判断被殴打的人,是不是小三,他们只想着满足他们内心对小三的厌恶。   言喻在律师行业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一个套路,她靠近了江笙和许颖夏,用很低很低的嗓音讥讽道:“看到了么?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你们被我们打成这样,所有人都只会喊好,而不会阻止。”   许颖夏摇着头:“我不是小三……我不是……”   言喻又是一巴掌:“小三都是这么说的。”   许颖夏和江笙的脸颊都肿得很高,五官也早就红肿变形了,让人难以看出她是谁。   南北的手再次落在江笙的腹部上,她抿着唇,恨意倾泻流淌:“江笙,我原本是很想很想让你流产的,可是,我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了。”   “因为我是女人,我不会再做这样伤害女性的事情了。”   “其次,我了解宋清然,他不喜欢孩子,他更不喜欢你,你生下的这个孩子,只会痛苦,不会幸福,这个孩子的痛苦,是宋清然和你一起带给他的,我要你亲自地把他带到这个痛苦的世界,替我没能出生的孩子感受痛苦。”   江笙眼眸猩红,是恐惧,也是愤怒。   这是最深最恶毒的诅咒了,可是江笙颤抖了起来,她心里明白,这或许不是诅咒,而是事实,因为宋清然真的做得出。   南北笑了笑,眼眸笑意散开:“江笙,真可怜你,亲自走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你今天制约宋清然,只待宋清然羽翼丰满之日,就是他亲手收拾你的时候了,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也很高兴,我早日脱离了宋清然这个苦海。”   她说完,嗓子轻轻地咽了咽,握住了言喻的手,不再说什么,转过了身,就要走。   但是,围观人群的最前面,站定着的一个高大又看似清瘦的身影,宋清然,眉目凛然,眼眸深邃无光,薄唇是一条冷冽的直线,平直的,没有弧度的,是随时都会崩断的弦。   他听到了南北的最后一句话,他对于南北来说,只是个苦海。   江笙看到了宋清然,眼泪一下就冒出落下,她挣扎着,要往宋清然的方向跑去,南北让保镖松开了她,江笙跑到宋清然面前,一把抱住了他,她脸颊肿得厉害,说话也含糊不清。   南北深呼吸,忍住眼底的泪,她反倒对着宋清然笑,很认真地说:“清然,我发泄过了,我现在不生气了,也不想再恨了,祝你和江小姐一辈子幸福快乐。”   她笑着说完,然后就迈开步伐走了。   明明是祝福,听在宋清然的耳朵里,却比诅咒更让他害怕,他觉得有什么正在失去,但他却无能为力。   他迈开长腿,怀中的江笙却一下晕倒了过去,他眉头一拧,不过低头的瞬间,就错过了南北,再次抬眸的时候,南北和言喻已经走到了电梯那了,保镖们重重地将她们保护着。   许颖夏没了保镖撑着,双腿发软,一下就滑倒在了地上。   *   陆衍是开完会,才知道言喻居然冒着危险,自己就去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英俊的眉宇紧紧地锁着,不过一会,立马就吩咐下去:“把商场的监控销毁了,再去看下现场有没有人拍了照片,尽量都让他们删掉,如果没办法全部删掉,至少要删掉言喻和南北的正面照,也跟媒体们打个招呼,不管他们认出了这个事件中哪个人的脸,都不许进行报道。”   特助点点头,转身出去办事了。   陆衍胸口起伏了下,给言喻打了个电话。   言喻先开口说话:“怎么了,你知道了我打人的事情了,心疼了?”   这都是哪跟哪啊,陆衍失笑,静默了几秒,嗓音低沉又喑哑,只是关心:“你有没有事情……有没有受伤?”   言喻:“没有,就是手打许颖夏打得有些疼。”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能理解你心疼许颖夏,不过,我还是要打她。”   陆衍的关注点不在这,他想得更远:“最近一段时间,你出门都要记得带保镖,江笙不是好惹的,她这人心眼小,有仇必报,你和南北今天这样打她,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就怕她不报复。”南北轻描淡写。   陆衍心里叹气:“算了,没事。”他拼尽全力保护好她,就好了。   *   许颖夏被人打得进了医院,许家的人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许母眼眶泛红,眼眸凄然,看到许颖夏满脸红肿,口腔都是血的样子,一下就哭了出来。   她轻轻地摸着许颖夏的脸:“夏夏,疼不疼?哪个杀千刀的,这样打你,你告诉妈妈,妈妈一定替你报仇。”   许颖夏轻轻地摇了摇头,换来的是许母浓浓的愤怒之情。   许母说:“到底是为什么这样打夏夏,夏夏平日听话又乖巧,是谁跟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她看向了许志刚,“你一定要给夏夏做主!”   许志刚拧眉,垂眸盯着许颖夏。   许颖夏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害怕,她忽然想起言喻说,陆衍也知道了她不是许家亲生女儿的事情了,方才,江笙告诉她,言喻的身世有秘密,她说她过一会就来告诉她,言喻身世的秘密。   许颖夏手指越捏越紧,她的身世也有秘密。   而且,迟早会被许母也知道的。   她要不要,干脆现在直接跟许母坦白,顺便洗白自己?……   ☆、128   许母看到许颖夏满脸的红肿,眼底都是心疼,她拿着棉签,沾取了药水,动作轻柔地给许颖夏涂抹。   许颖夏疼得睫毛翕动了下,沾满了湿气,热气上涌,眼泪一下就落了出来,她轻轻地咬着下唇:“妈妈,我疼。”   许母的心比她更疼,她眼眶泛红,声音很轻:“那妈妈轻一点,夏夏,你要是疼,就跟妈妈说一声。”   她白皙的手指里拿着的棉签换成了棉布,轻柔的棉布扫过了夏夏的伤口,许母眸光专注:“是谁这样狠心,打你巴掌,你的这张脸都快不能看了,一看这手劲,就是女人干的,怎么还有女人这样坏,心地恶毒。”   许母不满意许志刚一直沉默不说话,她拧紧了眉头:“志刚啊,你怎么都不吭声,现在是你女儿被打了,你都不问一句的么?”   许志刚眸色深沉,神情有些高深莫测,他拧着眉头:“夏夏,是谁对你动手的,为什么不肯说出来?是有人威胁你了吗?”   许颖夏也不是不想说,她只是心里不安,她不知道江笙要告诉她关于言喻的什么事情,她现在学聪明了,不想胡乱地说话,让结果无法收拾。   她对着许母和许志刚摇了摇头:“没事,爸爸,妈妈,你们不用问了。”   许母拧紧眉头,眼底的心疼就快要溢出了:“你今天不是和江家的大小姐逛街去了么?对了,我刚刚是不是也看到大小姐出事了?”   许母眯起了眼睛,她隐隐约约看到江笙似乎也是被人抱了进去,似乎晕倒了过去。   她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想对了:“夏夏,是不是江笙连累你的?她是千金大小姐,她是不是惹到了谁,才连累你也被打,她又威胁你,不让你说出真相对不对?”许母深呼吸,胸口起伏了下,“夏夏,妈妈跟你说过,江家有钱,我们许家是比不上江家,但我们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她啊,你看看,现在连累的自己受了伤,最难过的还是妈妈我呀。”   许颖夏听到许母的话,怔怔地看着许母,她心里忽然有股暖流,缓缓地流淌过去,她鼻尖酸涩,嗓子口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感受到了一股恐慌,她在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后,也需要安慰,而这样温暖的安慰,可以来自许母。   她睁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一点点地滑落,她扑进了许母的怀抱之中,闻到了许母身上让她安心的气息,胸口就像是有千千万万的蚂蚁在啃噬着,酸痛四窜。   她有些哽咽:“妈妈。”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她在外面遭遇了委屈,就躲进了许母的怀抱里,只要她哭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许母都会毫无条件地帮她出头,就算她说欺负她的人是许颖冬,也是如此。   许母心都要被许颖夏的眼泪给淹没了,她摸着许颖夏的后脑勺,顺着她柔软的头发,一点点地往下摸着。   “没事,没事,妈妈会保护你的。”   许颖夏回抱住许母,她能感觉到许母的瘦弱,她忽然觉得有些缺乏安全感,双手空荡,她无声地落着泪,泪水渗透在脸上的伤痕里,格外刺痛,良久,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才说:“可是,妈妈,你保护不了我一辈子的。”   许志刚听到许颖夏的这一句话,眼神就冷了几分,他觉得许颖夏有些自私,他的太太年纪已经大了,夏夏也长大了,想的却永远都是别人来保护她。   许母倒没想什么,她动作轻柔地拍着许颖夏的背部:“是啊,妈妈当然没办法一辈子保护你,不过,妈妈会找到一个可以保护你一辈子的男人。”   *   江笙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严重,江家和宋家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病房和最好的看护,脸上的伤口看似红肿可怕,但也只是皮外伤,而她一直捂着的肚子,也没有什么大事,腹中的胎儿生命力太过顽强。   江笙撒娇着,一直握着宋清然的手,才肯躺下睡觉。   宋清然面无表情地垂眸看她,他修长有力的手被她握在了掌心里,等她差不多睡着了,宋清然神情冰冷地将手抽了回来,他抿直了唇线,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干净了手指。   他看都没再看一眼江笙,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病房外,江笙的爷爷江公正在等着,他拄着龙头拐杖,穿着一身唐装,眼眸锐利,脸色是充满了怒火的,看到宋清然,他脸颊的肌肉都气得颤抖,毫不犹豫地举高了手里的拐杖,狠狠地砸在了宋清然的背上。   宋清然闷哼一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起,青筋起伏,神情隐忍。   江公冷笑:“宋清然,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可以随便糊弄了。”他的声音大如洪钟,“我江某人混的时候,你宋清然他爸都还不知道在哪里!今天笙儿出事,我不相信跟你没关系,打她的人是不是你家的那个养女?”   江公眯起了眼眸:“一个小丫头,也敢对笙儿动手,还下了这样狠的手,她是不是记恨上次她的孩子流掉了,她也不看看,她有什么资格怀上你的孩子?”   他的语气轻蔑,又含着狠厉:“不过就是孤儿,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宋清然喉结艰涩地滚动,他垂着眼睫毛,太阳穴重重跳动,半晌:“不关她的事情。”   他抬起了眼皮,眼眸漆黑狭长:“笙儿上次做错了事情,惹怒了言喻。你知道言喻是谁吧,她的男人是陆家的陆衍,也是程家的家主,我不敢保证,笙儿如果对言喻动手,陆衍会有什么反应,但我能保证的是……”   宋清然语速很缓慢:“爷爷,笙儿这次没什么事情,已经是万幸了,如果你们不追究这件事,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去找南北……”   江公眼眸深沉地盯着宋清然看,眼底情绪起伏,带着打量和研究,似是在思考宋清然说话的真实性。   许久之后,江公才道:“清然,你要记得,你和笙儿结婚了,你现在背后靠的是江家,只有你和笙儿好,你才会好,而那些情情爱爱都是虚幻的,更何况,论长相、论学历,笙儿一点都不输给你的那个妹妹,你们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他的意思就是他不会再追究南北打江笙的事情,但又无形间敲打了宋清然一顿,提醒他谁才是他最重要的依靠。   江公很快就离开了,医院的走廊上比较安静,宋清然低垂着头,整张脸笼罩在了阴翳之中,额前的碎发垂落,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看到他薄唇微微扬起的讥讽弧度,下一秒,他忽然一拳头砸在了墙壁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的手背泛出了血迹。   *   江笙知道能帮南北的人就是言喻,所以她自然也会对言喻有所关注,言喻在找她自己的亲生父母,江笙权力大,虽然没办法拿到鉴定结果原件什么的,但是区区的一个口头结果,她还是能找到的。   保姆正在喂江笙吃东西,江笙却盯着镜中的自己,满眼都是恨意,她多害怕,她脸上会留下疤痕,她只要想起被扇巴掌时候屈辱的画面,心底的恨就驱使着她去报复。   保姆一不小心烫了下江笙的唇畔,她忽然沉下脸,一下就掀翻了滚烫的汤水,全洒落在了保姆的身上,保姆烫得叫出声,也不敢收拾,站了起来。   江笙笑得天真:“你烫到我了,你知道么?”   保姆瑟瑟发抖,只敢道歉。   江笙笑意嫣然,做的事情却很残酷,但还没等她做,她就看到了她手机上收到的一条短信。   那边的人回话说:“言喻和许志刚存在亲子关系。”   ☆、129   江笙凝眸,她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她这人,其实心计一直都很深沉,心态也很平稳,她见多了大风大浪,这点事实还不足以让她有所动荡。   但她平时对一些事情的容忍度都很低,因为她的身份摆在那儿,让她无需忍耐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而现在……   江笙抿了抿唇,慢慢地勾起了笑容,衬托得神情有些冷然。   言喻居然是许志刚的孩子,其实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不利的,言喻原本只是一个孤儿,但是现在成为了有父母的孩子,甚至她的父母身份还不错,让她对言喻实施报复的举动难以施展开来。   保姆颤颤惊惊地等待着江笙的惩罚,她咬着下唇,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江笙会怎么惩罚她,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以为会落下的巴掌,她心惊胆战地抬起眼眸,对上了江笙含着冰凉笑意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个寒颤。   江笙勾着唇笑,眼尾上扬,在这样红肿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怕:“帮我做一件事。”   “您吩咐。”   “去叫许颖夏过来。”   保姆知道她说的许颖夏是谁,她牙齿磕碰了下:“许小姐也受伤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笙冷呵了一声,她嗓音降低,凝着霜雪:“那又怎么样,我让她过来,她就得过来……快去,就现在……马上!!”   *   许母回去亲自帮许颖夏收拾衣物去了,许志刚被陆衍一个电话叫走了,所以病房里就剩下了许颖夏。   她正在看电视剧,忽然就看到一个保姆推开门走了进来,畏畏缩缩的,许颖夏眉头拧了下,不太友善地盯着保姆:“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保姆说:“是江大小姐。”   “她?”许颖夏眉间的怒意消散了一些,她深呼吸,压抑下了火气,“江笙让你来干嘛?”   保姆:“江大小姐让你过去找她。”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凝滞和冷固。   许颖夏不是不生气的,江笙对待她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奴才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她现在没有资本生气,因为她不是真正的许家大小姐,言喻的身份又成谜,她极度地缺乏安全感,言喻现在又被陆衍捧在了掌心疼爱,她又刚刚被言喻扇了一巴掌,今天右眼皮还不管不顾地快速地跳动了一整天。   许颖夏又是深呼吸,胸口沉沉起伏,她勉强自己挤出了笑容,看着保姆,淡声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她掀开了被子,下床,踩在了拖鞋上,直到站起来,她才发觉自己身上有多疼,她还是一个伤患,却要忍受着痛楚,屈辱地去见江笙。   许颖夏掐住了自己掌心的嫩肉,只有这样,她才能压制住胸口的怒火。   她走出病房门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看护,许颖夏在外面向来是喜欢装出一副好脾气的,她柔柔软软地笑了笑,礼貌道:“你能扶着我去那边的病房吗?”   只可惜,她忘记了,她现在脸肿得就像是猪头,笑起来,只有惊悚。   *   江笙靠在了病床的床头枕上,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微微抬起了眼皮,有些懒散衿贵地瞧着许颖夏。   她自己看到许颖夏脸上的伤痕,都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她想起自己刚刚照的镜子,心里想,那个言喻下手可比南北狠多了,即便南北看起来更狠一些,而言喻下手是悄无声息的重。   许颖夏回看江笙:“阿笙,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笙笑意更深:“我不是说过,要告诉你,言喻的身世吗?”她故意说话说一半,然后盯着许颖夏,想看许颖夏的反应:“你现在应该很紧张吧,是不是比你当年知道自己不是许志刚亲生的时候,还要紧张?”   许颖夏的心跳的确跳动的速度很快,一下又一下,如同重钟在胸口轰鸣。   她掐住了掌心,装出了一副淡然柔然的模样:“阿笙,你说吧,别再开我玩笑了。”   江笙轻笑出声,她就喜欢这样吊着别人的胃口,看着别人的情绪起伏,她看上古时期的故事时,最喜欢以吞噬别人恐惧为食的古兽,因为她也喜欢这样,她感受着许颖夏紧绷的心情,心里有了一种舒爽,这种舒爽远远地超过了她对言喻的憎恶。   好半晌,江笙才说:“很不巧,言喻居然是许志刚的亲生女儿。”她说着,细细地打量着许颖夏的神态,“原来是你占据了言喻原本应该享受的一切,因果是有报应的,难怪言喻又把你的许多东西都抢走了……不对,那些本来就该是她的东西。”   许颖夏闻言,心脏重重地收缩了下,如同坠入了深海,海水倒灌,暗无天日。   她的后背慢慢地凉了下去,泛起了寒气,不知不觉间,刚刚紧紧提着的一口气,一下就松懈了下来,后背就冒出了一片片濡湿的冷汗。   她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是许久的猜测终于落实了一样,但脑海里的思绪停滞了,只余下漫长的空白,这样的空白,让她整个人都很茫然。   她怔怔地盯着江笙。   江笙笑了:“夏夏,你该不会是吓呆了吧,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不然,你为什么那么注意言喻的身世,都说人对某一些事情是有第六感的,我估计,那就是你的第六感在提醒你注意言喻,因为言喻就是你的债主,你前二十多年,占据了她的身份,享受着她该享受的一切,夺取了她的利益,后来,还因此成为了陆衍的女朋友,被陆衍宠了那么多年,而言喻呢,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人替她撑腰,没人照顾她,她连学习都需要被人赞助。啧啧啧……你们两个人也太戏剧化了吧,彼此交换的人生,彼此纠缠的男友,彼此憎恶,彼此伤害。”   “夏夏,原本,你过的就是言喻那样的人生呢,或许,你过得连言喻都不如,因为言喻至少靠着自己的努力,现在也迈入了中产阶级,而你呢,还在靠着家里,一事无成。”   江笙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她就喜欢戳别人的痛处,她也不想顾及别人的感受,关她屁事。   “你怎么不说话了?”江笙看到许颖夏这样,才觉得她今天被南北打的郁闷之气散了不少,“我要是言喻,要是知道了我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是许家的大小姐,是上流社会的公主,是该备受陆衍宠爱的小公主,我一定会报复的,还会搅得你不得安宁。”   她的最后四个字,故意一字一顿地吐了出来,带着沉重的气压,吓得许颖夏唇色泛白。   江笙说:“你猜,言喻这样的性子,她会怎么对你?”   她的最后一个音落地,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户,洒落了进来,是明媚的灿烂,转眼就成了苍白的光柱。   许颖夏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有办法思考,她越想,脸上的巴掌印越是火辣辣的疼痛,言喻平时就锱铢必较,现在就已经很嚣张了,如果……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言喻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而她只是假冒的,言喻一定会更加嚣张,而她就会走投无路。   许颖夏光想到那样的画面,就觉得害怕,她会被全世界都遗弃。   上流社会重视血缘,其次重视受宠度。如果许母知道了她不是亲生的,言喻才是亲生的,许母肯定会只疼言喻的吧,说不定还会对言喻充满了愧疚;陆衍现在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言喻了,他知道了之后,言喻在他心里的地位就再也不可撼动了;而原本就不是很疼她的爸爸,肯定只会疼言喻了。   一股彻底的冷意从许颖夏的背脊流窜了上去。   她睫毛颤抖,盯着江笙:“阿笙,你叫我过来,肯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快告诉我办法……你也不想言喻太嚣张的吧,她一嚣张了,南北就会嚣张,南北嚣张了,说不定又要开始不自量力地想着宋清然了。”   许颖夏上前,握住了江笙的手。   江笙忽然就翻脸,她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她脸色沉沉,一把推开了许颖夏,带着嫌恶:“你也配碰我,无父无母的孤儿。”她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我跟宋清然的事情也是你配提起的?”   许颖夏吓了一跳。   江笙却又慢慢地笑了:“跟你开玩笑的,你也太经不起玩笑了,我想告诉你的就是,对付言喻就只有一个办法,拿捏住你的母亲,许太太。”   许颖夏愣怔,没有明白。   江笙:“许太太对你的疼爱不是假的,更何况她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和精力,你对她来说是很特别的。”   “言喻对于她,只是一个称号,一个貌似失散了多年的女儿,她感到生疏的女儿,她不熟悉的女儿。”   “但人都是讨厌欺骗的,如果许太太从别人那知道了言喻是她的亲生女儿,而你不是,如果又让她意外发现你早就知道了,却故意隐瞒着,她对你的印象就会很坏,对言喻的愧疚就会加深。”   “所以,你要主动出击,将被动转为主动,放手一搏。”   许颖夏认真地听着江笙的话,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眼尾微微下垂,美目流转间透露出的都是楚楚可怜的生动。   “你主动告诉许太太,你之前意外发现自己的血型和家人的对不上,就意外发现了自己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你很伤心,很难过,但是,你又很爱很爱许太太,不舍得告诉她,你不是她的女儿;你享受着许家深情爱意的同时,又感到对真正的许颖夏的深深愧疚,所以你开始暗地里找许家的亲生女儿。”   “现在找到了,所以你主动告诉了她,想让她也能和亲生女儿亲近。”   江笙的这一番话,简直无懈可击,小小地承认了自己的一点点自私,想要独占许母的爱,一方面又体现了无私,许颖夏就算再难过,也想着要帮许母找亲生女儿,许母不感动就怪了。   江笙眸光越来越深,眼底的引诱也越发深:“除此之外,你一定要不经意地在许太太面前,抹黑言喻,比如,她因为知道她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出于怨恨,所以把你打成了现在这样。”   许颖夏眉心一跳,她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还没说出口,江笙就猜到了她要问的问题:“你别担心,我都知道了言喻的身世,只怕现在陆衍已经在告诉言喻了,你已经失去了陆衍,你现在唯一能把握的就是许太太了。”   许颖夏瞳孔不停地瑟缩,唇冷凝成了僵硬的直线。   *   陆衍的确知道了言喻的真实身份,他自己关在办公室好一会,然后略显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叫了许志刚过来,两个人又关在办公室许久。   陆衍给言喻打电话,问她在哪里,言喻回答的地点是超市。   陆衍立马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开去了超市。   言喻推着购物车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陆衍高大的身影,站在了超市门口边上,他听到了声响,抬起了头,眉目俊朗,轮廓深邃,身上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灯光凝聚倾泻,朦胧又模糊。   他狭长漆黑的眼眸含着笑,看到言喻的时候,唇畔都溢出了笑意。   因为笑了起来,整个人忽然有了少年气,他缓缓地,对着言喻,张开了修长有力的双臂,挑了挑眉,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130   言喻还推着车呢,她的手指握在了把手上,有些无意识地攥紧了,娇嫩的掌心摩挲着推车把手上的颗粒。   她不知道是怔住了,还是怎么的,就是直直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陆衍看。   陆衍也不催促,仍旧对着她,做出那个想要拥抱的伸手姿势。   好一会,言喻才回过神一样,她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短短的一段距离,不长,但是两人的视线一直都胶着,没有人移开,也没有人走神。   言喻在快要走到陆衍面前的时候,才松开了推车,她忽然就笑了,眼角的笑意像是涟漪一样泛开,红唇上扬,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之间都是星光璀璨耀眼。   她也像个少女一样,弯着眼睛,睫毛轻轻地翕动,流萤小扇扑闪着,扑到了陆衍的怀中,然后勾着他的脖子,双腿凌空,盘上了他的腰。   她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陆衍的力道大,也做足了准备,所以被她这样猛地一扑,也稳稳当当,双臂有力,托住了她的臀部,将她完完整整地揉进自己的怀中,让她的身体曲线,和自己的轮廓相符合,让她离不开自己。   他微微垂眸,鼻尖下闻到了言喻身上很淡很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很独特,让他无尽沉迷,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居然有一种很深刻的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庆幸,他还没有彻底地失去她,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言喻垂下眼眸,含笑着看陆衍,她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衍刚刚虽然打过电话,问她在哪里,但问完之后,他又没了声音,言喻也就没当一回事,以为陆衍会在公寓里等着她,但没想到,她从超市出来,却能看到陆衍,站在了门外,等待着她。   陆衍没有回答,他嗓子口仿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一样,连简单的单音字符都说不出口。   言喻也不在意,她的手放在了陆衍的后背,顺着西装的领子,微微往下摸了摸:“你等了多久?”   因为现在是夏天,他等她的时候,又傻不隆冬地站在了没有空调的室外,傍晚的热气也一点都不少,他的后背早就湿透了。   “没等多久。”   陆衍回答,就这短短的四个字,他嗓子眼却有些堵塞,说出的话如同锯齿,摩挲着。   言喻捧着他的脸,吻了下他的眉心,才从他的怀中下来,说:“走吧,我今天买了鸡翅,家里没有了鸡翅,小星星说想吃可乐鸡翅。”   她还没碰到推车,推车就被陆衍接手了过去,他腿长,步子大,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很前面,夕阳就在他走去的那个方向,他高大的背影融在了赤红的夕阳光线下,逆着光,晕开了细微的光泽,熠熠生辉。   言喻勾起唇角,笑了笑,跟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又小跑了起来,走在了他的身边。   她转过头,微微抬眼:“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做错了什么?”   “我是说,我打了许颖夏。”   陆衍停顿了下脚步:“是做错了。”他眉目舒展开来,“你太随意了,就带着那些人,如果只是许颖夏还好,可是还有江笙,你是运气好,江笙的身边原先安排了很多人手保护她,而且,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没有提前告知我!”   他微微眯眼,细碎的光线下,语气也是有些凶巴巴:“她们欺负了你,你也不知道要告诉我一声么?如果江笙被激怒了,做出了什么事情,我又不在你身边,该怎么办?”   言喻眉心微动,眸光闪动,但她唇形的弧度是上扬的。   胸口忽然有暖流涌动,她笑意明显:“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报复回去。”   陆衍眸底笑意更深,眼角眉梢都是凛然的微光,车子就停放在了露天停车场那,陆衍把购物车里的袋子提了下去,说:“你要开车,还是我开车,然后先把一辆车放在这里,明天让人开回去。”   言喻:“不用吧,我们各自开车回去。”她像是一点都不解风情,“你明天要去公司,我明天要去开庭,都要用到车子的。”   陆衍薄唇浅勾:“那好,开你的车,我的车子先放在这,明天我让特助开到公司。”他微微弯腰,靠近了言喻,含笑看着言喻,“陆太太,明天就得麻烦你,开车送我到公司了。”   言喻一愣,然后反驳的是他的称呼:“陆太太?陆衍你的脸挺大的,我答应你了吗?你取得我的原谅了吗?你就想让我嫁给你?”   她说完,就转身走向了她的车。   陆衍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但笑完之后,又无意间凝了点似有若无的沉重,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言喻坦白她的身世。   真是……   故事狗血,但往往生活只会更狗血。   言喻真的是许伯父的女儿。   陆衍沉沉地捏了把眉心。   *   回到了家中,言喻打算自己下厨,陆衍就给她打下手,他这几年,算是学了一点厨艺,会择菜,也会炒,至少有办法做简单的家常菜。   言喻笑了笑:“孺子可教。”   陆衍洗完了菜,切完了肉,他洗干净了手,靠在了琉璃台边上,看着言喻忙碌的样子,她微微低头的瞬间,就是一朵海棠盛开的时间。   他走了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她纤瘦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怀抱之中,他身上甘冽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   “言言。”   “嗯?”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抱够了就松开,外面两个孩子还等着吃饭,别影响我做饭了,旁边去。”   “……不好。”   言喻表示,一个大男人,一个看似冷冽的高大男子,突然撒娇,她是真的承受不起。   *   饭后,言喻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澡洗漱,她推开卧室的门,却没有看到陆衍的身影,便转头去了书房,一开门,就看到了书桌后的陆衍,正在抽烟,他的手指间松松地夹着烟,星火闪了下。   他听到了推门的声响,抬起眼皮,把手里的烟摁灭了,看着言喻,忽然笑了出来:“言言,进来。”   言喻走了进去:“你抽了太多烟了,味道太重,都跟你说过很多遍,别抽烟了,你怎么总是不听。”   陆衍喉结轻动,他只是睁着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言喻。   等到言喻走到了他面前的时候,他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的怀中,言喻的脚步不稳,她是往后踉跄了下,直直地坐在了陆衍的大腿上,后背对着陆衍,她看不见陆衍的表情。   但她胸口忽然多了一条有力的臂膀,横在了她柔软的胸前,紧紧地箍着,不疼,就是有些让人身体敏感得发软。   他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呼吸温热,喷洒在了她的耳蜗处。   他的薄唇冰凉,微微湿润,有一下没一下地含着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叫她名字:“言言。”   ☆、131   “嗯?”   他又不说话了,好半晌,才说:“没事。”   陆衍另一只手缠绕上了言喻平坦的腹部,摩挲着,带了点留恋,他忽然觉得很遗憾,不管是小星星还是陆疏木,他都没有亲自陪在言喻的身边。   但他现在,都无法再对言喻说出,他想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其实两个孩子够了,再多一个孩子……   更何况,生孩子又痛又辛苦,没必要再吃一次苦,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内心的遗憾,而让言喻再痛苦一次。   两个人都安静地享受着这样独处的时光,言喻觉得,现在的状态最好,不清不楚也无所谓,他们的感情可能就适合现在的情况,再进一步,或者退一步,都不好,她其实是害怕陆衍跟她求婚的,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拒绝。   不过,言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陆衍,许颖夏那件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陆衍抱着她的手,越发的紧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拢了起来,微微垂眼,侧脸,他脸部英朗的轮廓一下就冷冽了几分,乌黑的眉头染上了沉重。   言喻其实感觉到了什么,她向来是敏感的,但也向来是喜欢粉饰太平的,她笑了笑:“怎么了?不是还验了我和许志刚的么?其他的几个女孩子都找了回来了吗?”   “对了,我的身世是不是很难查,当年程……他都很难查到的吧。”   言喻顺嘴就提到了程辞,即便很快就收住了嘴,陆衍还是胸口如同被大锤狠狠地砸落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他漆黑的眼底,映染着两簇跳跃的火光。   言喻……居然是真正的夏夏,为什么会是她,言喻是他想要找到却又错失的那个夏夏。   陆衍的思绪是混乱的,太阳穴胀痛,如同要炸裂。   他又想起了多年前,他亲吻言喻的照片,他为什么会亲吻程辞的女朋友?   程辞从小就认识了言喻,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言喻的身份,他是不是早就清楚言喻是真正的许颖夏,他认识、帮助言喻是别有用心,还是意外?他对言喻的感情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最让陆衍觉得意外的是,他记忆里并没有和程辞相关的记忆,他只知道有程辞这个人,程辞是他的哥哥,但再多的记忆都没有了。   可是冥冥之中,这些意外暴露的线索,都让人觉得,他和程辞一定曾经有过亲密的联系。   程辞给言喻找了赵家人当做明面上的家人,也一定是他惯用的障眼法。   陆衍眼眸沉沉,他最近一段时间,大约尝尽了苦楚,胸口发疼的时候,都已经很麻木了,只是突然一阵剧痛,让他骨节稍稍用力得微微发白。   最初的猜测倏然成了真,除了震惊外,他发现自己是平静,或许人在遇到重大挫折的时候,真的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有怒气、有悲怆,但绝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厉害,这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言喻小时候因为他,而一同被绑架;无意识地哭泣,救了他,却因此失踪了,进入了孤儿院;而他那时候在做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后来对替代的许颖夏格外的好;他刚和言喻结婚的时候,他的心也还在许颖夏的身上,对言喻态度差到了极致,言喻给他捐献了骨髓,为他生了小星星和陆疏木,却又因为他,遭遇了引产这样的事情,还得忍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他妈妈的侮辱……   陆衍光是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不是人,他的手指有些颤抖。   言喻感觉到了,轻轻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红唇弯了弯:“告诉我结果吧,不就是一个结果么?我们都能承受的。”   陆衍当然不想再瞒着言喻了,他抱着言喻站定,让言喻落地,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言喻:“资料都在里面。”   言喻说是不紧张,但还是深呼吸,指尖抖了一下,从里面取出了文件,一大叠,她平时阅览习惯了厚厚的卷宗,看文件的速度就很快,容易很快就抓住重点。   这里面大概有全部的孤儿院女孩子的DNA鉴定结果。   陆衍淡声,声音有着抽多了烟之后的沙哑:“程家联系上了所有的女孩,也都安排了鉴定,所有的鉴定过程都是录像下来的,保证准确,许伯父也参与了这次的鉴定过程,只是,最早的时候,他心里的想法是夏夏可能不在了,因为他早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孤儿院的女孩也没几个符合条件的。”   “但是,还是都鉴定了一遍。”   “结果,很让人意外。”   他漆黑的眼眸里,倒影出了言喻的侧脸,他专注地沉闷地盯着她,薄唇抿成直线。   言喻安静地看着,陆衍的意思是,这群女孩子里有人是真正的夏夏,明明是他在找夏夏,但她却比他,更紧张。   第一份的女孩不是,第二份也不是,第三份不是……直到最后一份。   出现了言喻的名字。   言喻颤抖着指尖,呼吸重了一下,她的目光直接看着最后的结果,那短短的一行字,她像是得了阅读障碍似的,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她,居然是她。   如同身在梦境,能感受到的就是轻飘飘的不真实,她的反应很平静,心中的湖水比石子落进,还要更平静。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慢了很多,半晌,她才侧过眼,对上陆衍的瞳孔,她抿着唇,浓密纤长的睫毛浅浅地在眼窝下投射了阴影,她听到自己绵长的呼吸,然后,扯了下嘴角:“许志刚的女儿是我?”   陆衍沉默,眼眸轻轻地眯起,腮帮子有些紧:“嗯,结果出来了以后,我又让人再次进行了鉴定,结果,还是这样。”   “怎么会呢?”言喻动了动唇,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衍想解释的,但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他想先说小时候他有多喜欢还很小很小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她,他又想感谢她小时候救了他,他又想告诉她,是他错了,他应该坚持找她的,他还想庆幸,他们多幸运,成年后再次相遇,还能结婚、生子,但他最想说的,是对不起。   对不起,让她成为孤儿;对不起,没能找到她;对不起,还因为许颖夏而伤害了她;对不起,没能给她一个幸福的婚姻。   一瞬间,所有的荒谬感都笼罩在言喻的头顶。   言喻抿紧了唇,想笑,又觉得嘲讽,她眼眶有些湿,她深呼吸,隐忍了下去,闪着泪光,笑得讥嘲:“这是被命运玩了一把么?”   她思绪混乱,她怎么会是许志刚的女儿,许志刚和许母也估计觉得很难堪吧,真的太搞笑了,许志刚曾经委托她找女儿,他还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承认过,就算找回亲生女儿,他也不会认回女儿,因为他不想亲生女儿来破坏现在已经稳定下来的家庭结构;许母更是疼许颖夏疼到了骨子里,她曾在言喻的面前,羞辱过言喻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对言喻的厌恶和不喜已经很明显了。   许颖夏就更可笑了。   她对言喻有敌意,几次伤害言喻,还一直都觉得是言喻不要脸抢走了陆衍,现在呢?原来她言喻才是一直被许颖夏抢夺了无数东西的人——她的亲情,她的地位,她的身份,她应该受到的一切优待。   陆衍如鲠在喉,两人之间只有沉闷。   言喻低下头,呼吸绵长,她梳顺了一下头发,淡淡地笑了笑,她嗓音有些颤抖:“陆衍,今晚你先照顾一下两个孩子,我需要时间冷静思考。”   陆衍没说话,却安静地抱住了她,然后,过了一会,他在她的耳畔低声道:“这么晚了,你出去不方便,如果……如果你不想要我在的话,我出去,我去公司或者回老宅,我把孩子们都带走,你也可以让南北过来陪你。”   言喻低下眸子,有什么东西落在陆衍的手背上,滚烫濡湿。   *   小星星和陆疏木都看出来妈妈心情不好,他们都不想跟陆衍离开,而陆衍却不得不离开,他也不想走,他长身玉立地站定在门口处,遮住了玄关处的灯,一半落于光线,一半隐于阴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言喻看都没看他,他只能离开了,公寓门轻轻地合上了。   门外,陆衍靠在了门板上,手按住了脸,有着沉重的疲惫。   言喻的眼圈有些红,但她还没忘记她是个妈妈,她笑着,弯了弯眼睛:“爸爸要去工作,还有事情,今晚你们跟着妈妈吧,现在时间到了,该睡觉了宝贝。”   小星星眼睛是透澈的黑玛瑙,她扑进言喻香软的怀抱中:“那今晚我和弟弟可以跟妈妈一起睡觉吗?爸爸不在家诶!”   陆疏木也眼睛亮晶晶的。   言喻同意了之后,小星星高兴得在陆衍和言喻的大床上蹦来蹦去,似乎全然忘记了她可怜的爸爸被赶走了。   小星星躺在中间,陆疏木在她的左边,言喻在她的右边。   言喻是哄着两个孩子睡觉,小星星也要她闭上眼睛,言喻大概是累了,没过一会,就睡着了,反倒是小星星悄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然后又睁开了另一只眼,她偷偷去看言喻,发现言喻真的睡着了,而陆疏木也还没睡。   小星星爬起来:“弟弟,你去拿妈妈的手机。”   陆疏木很听小星星的话,小星星拿到手机,给陆衍发了个微信语音,声音很轻很轻,呵着气:“爸爸,妈妈已经睡着了。”   陆衍自然睡不着,他的语音回得很快,为了配合小星星,他也呵气说话:“嗯,知道了,要是妈妈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跟爸爸说,乖,爸爸爱你。”   挂断了电话,小星星笑得眼睛眯眯,像个小月牙儿,她让陆疏木把手机放了回去,然后和陆疏木手拉手,抱在一起,闭上眼睛睡觉。   但她才闭上眼,没过多久,言喻又睁开了眼,她琥珀色的瞳仁里,睡意并不明显,她肯定知道刚刚的一系列的动作。   言喻对上了陆疏木淡定的目光,笑了笑,用唇形无声地道:“睡吧。”   *   许颖夏回到病房,许母正在到处找她,看到了她,许母松了口气:“夏夏,你去哪里了,身体不舒服,不要到处乱跑。”   许颖夏看到许母,眼眶就红了起来。   许母心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   “怎么会没事,没事你怎么哭了?”   许颖夏抱住了许母,眼泪扑簌簌地落,渗透进了许母的脖子里,就像是浓硫酸泼了上去,腐蚀了她的肌理,她抱住了夏夏:“快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颖夏:“妈……如果,你知道了,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会爱我吗?”   许母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假设啊,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   “如果不是假设呢?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但我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会不再爱我么?”   “当然会爱你啊。”许母回答得毫不犹豫,“我都爱你二十多年了。”   但是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右眼皮忽然一跳,她想起,夏夏小时候丢过,后来才找了回来,现在夏夏又说了这样的话……   她的眉心凝冻。   许颖夏嗓音哽咽,鼻音有些重:“可是,妈,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我太难过了,为什么上帝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什么……”   ☆、132 许母眉峰下压,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了起来,她往后靠了点,想去看许颖夏的表情,但是许颖夏只顾着埋头在许母的肩膀上。       许母呢喃了一句:“什么?”       许颖夏咬咬牙齿,压下了其他的情绪,道:“妈,当年,爸爸抱错了孩子,他以为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抱回来了这么多年,你们也都当我是亲生女儿,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不是你的女儿。”       “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我意外地发现血型和你们都对不上,我就去偷偷查了,结果发现,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女儿,我和爸爸、和你都没有血缘关系。”       许颖夏抱着许母的手越来越紧,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你会原谅我么?我太自私了,那时候我刚刚知道这个事实,我太害怕了,我不敢告诉你们,我害怕你们会不爱我,所以我隐瞒了这件事,后面更加地爱你们,想用我的爱,来弥补你们。”       许母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怔然,她睁大了瞳孔,漆黑的瞳仁里,暗沉了下来。       许颖夏感觉到许母身体的僵硬了,她胸口发紧,眸光闪烁,抬起了头,双手改为扶在了许母的肩膀上,她的眼圈泛红,瞳眸里布满了血丝,她轻轻地咬着下唇,透着脆弱的无辜,如鲠在喉,嗓音哽咽:“妈,你还是怪我对不对?我也怪我自己,怪我懦弱,怪我自私,怪我让你没能早点知道这个事实,早点找回亲生女儿。”       许颖夏声泪俱下,说着,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她下手挺狠,原本脸就已经肿了,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呼了过去,更是惨重。       许母吓了一跳,拧了下眉头,看到许颖夏还想给自己一巴掌,她心里一疼,连忙阻止了她:“你这是做什么,夏夏,妈妈什么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就打自己了!事情我都还没问清楚!”       许颖夏抿紧了唇线,睁着眼,无声地落泪。       许母还没完全地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觉得有些荒诞,她如同游离在了这个事实之外,她皱起眉:“夏夏,你说你的血型跟我对不上?跟你爸爸也对不上?”       “嗯。”       “可是志刚当年找你回来,肯定做了DNA鉴定啊。”许母轻轻地呢喃出声。       许颖夏吸了下鼻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她刚刚还没说完的话:“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世后,我一直很害怕,一直想弥补你们。”她睫毛湿透了,睁着如洗的黑眼眸,看着许母:“你记得五年前,陆衍病重,我们许家又遭遇经济危机,我提出为陆衍代孕生一个孩子的事情吗?”       许母当然记得,她心里一阵沉重的叹息,他们那时候想寻求陆家的帮助,陆衍在,陆衍自然会无条件帮助许家,可是陆衍病重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世,他一旦过世了,许家要想再获得陆家的帮助,就难了,许家的所有人都在为这个事实烦恼的时候,夏夏主动提出了她愿意为陆衍怀一个孩子的话,她还说,这样的话,就算陆衍过世了,陆家还能有后,许家还可以用那个孩子源源不断地从陆家获得帮助。       许母知道许志刚不会同意的,所以一开始是瞒着许志刚的,而且这个生孩子的理由太过自私了,许颖夏和许母商量,一定要以爱的名义去说服陆衍的负责护士,拿到了陆衍的精子……       夏夏那时候还跟她说——如果事情暴露了,妈妈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许母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塌陷了一点点。       这是夏夏,爱她的夏夏,爱着许家、愿意为人牺牲的夏夏。       许颖夏眼圈红红:“我知道我隐瞒我不是您亲生的事实,太过自私又太过残忍,可是我只是不想离开你们,想多要一点你们的爱而已。”       许母心里的湖水被春风吹起一池褶皱,微风轻扬,夏夏还是个孩子,孩子都想要别人的爱和关注,孩子遇到这样荒谬的事情,出现像夏夏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她问:“夏夏,然后呢,你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想告诉我了?”       许颖夏咽了咽嗓子,胸口微微起伏。       “因为,我一直都在暗地里寻找,许家真正的女儿,真正的许颖夏。”       许母眸光定住,怔怔的,嗓子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拔干了起来:“你……找到了?”       许颖夏轻轻点头:“我找到了。”       许母胸口的心脏,不停地跳动着,越来越快,如同密集的鼓点,不停地撞着,她脑海里的神经也震动了下,绷得如同快要断开一样。       “是谁?”       “是……言喻。”许颖夏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许母的瞳孔快速地收缩着,她的耳朵里轰鸣着,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重复地问了遍:“是言喻?什么?”       许颖夏轻轻地“嗯”了声:“是言喻,妈,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我没有想到,会是言喻。”她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如同镜子一样干净,倒影出了许母震惊的面孔,“言喻和爸爸的DNA鉴定能吻合上,但是我很快就又感觉到有点轻松了,因为我不想再背负着秘密,不用再背负着愧疚感,让自己睡不好也吃不好,而且,我和言喻真的很有缘分,对不对?四年前,我恨她抢走了陆衍,恨我自己失去了陆衍,但在我得知她是真正的许颖夏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就放轻松了,忽然就解脱了,因为我也抢走了她的爸爸妈妈这么多年啊。”       许颖夏的语气轻柔得缥缈得让人几乎快听不见了,带着卑微,让人听到的人,忍不住心里酸软,有再大的怒意,都生气不起来了。       许母皱眉:“就算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言喻才是,谁也不会去怪罪你啊,因为你就只是一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更何况,言喻是有意识地抢走陆衍;而夏夏什么都不知道,来到了许家。抢男友和抢爸爸,根本就不是两个能放在一起比拟的事情。       “可是,言喻不是这样想的啊。”       “什么?”       许颖夏说:“言喻的想法才是大众的想法,她恨我,强占了她的父母,她怪我,也恨我,她不会原谅我的,她以前受过了那么多的苦楚,怎么可能轻易原谅。”       许母微微眯眸,眉眼染上了些许寒意:“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怪罪你做什么?”许母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将几件事都联想在了一起,忽然严厉地问:“夏夏,妈妈问你,这次是谁打的你?”       许颖夏身体微微一颤,她连忙摇摇头:“我不知道。”       许母越想越气,她眉头越皱越深:“是不是言喻?她找人打你?还是她亲自打你?她知道了她才是许家女儿的事情,对你发火了,她想回到许家?”       许颖夏一声不吭,无声地默默落泪,只是一直摇着头,断断续续:“不是……不是……”       越是否认,越是慌张,在许母的眼里越是有问题。       她已经笃定了,肯定是言喻打的,言喻在孤儿院那么多年,言喻又是律师,有的是手段,想对付一个被许家娇养长大的许颖夏,太容易了       许母的目光逡巡过许颖夏伤成那样的脸,有心疼,也有心寒,夏夏怎么不是她的女儿,言喻为什么可以那样心狠,那样对夏夏下手。       不行,她得去问志刚,让志刚去调查清楚,还要让志刚交待好当年的情况!       许颖夏抬起了眼皮,睫毛翕动,眼尾沾染着透明的水珠,咬着唇,许母让她躺下休息,她忽然握住了许母的手,很小声又不安地问:“妈妈,你会不要我么?我愿意让言喻回来的,也愿意退让出许家大小姐的身份,我只要,你们不要把我赶出许家就可以了。”       许母心脏疼得不行,安抚她:“别担心,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女儿,也永远是许家的女儿,你放心休息吧,别让妈妈担心,等你好了,妈妈带你去法国扫货。”       她坐在许颖夏的床畔,看着许颖夏不安地闭眼,等到许颖夏睡着了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许母走路的时候,脚步有些浮,像是没落在实处一样,她以为自己的心情很平静,但走出病房的时候,她手脚发软,脑袋胀痛,神经抽搐了下,她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了。       心脏跳动的速度太快。       她眼前慢慢地黑了,软了下去,陷入黑暗世界之前,听到了护士紧张的喊声:“许太太,许太太,医生,许太太晕倒了,血压升高了。”       *       许志刚正在忙公司和忙亲子鉴定的事情,又忽然接到电话,说是他的太太晕倒了,吓到他脑袋一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挂断了电话,他强自镇定,连忙赶去了医院,他推开了病房门,看到了他的太太安静地躺在了床上,脸色苍白,手上正在输液。       医生看了许志刚一眼,示意许志刚出去。       许志刚合上了房门,医生说:“病人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受不了刺激,她今天是血压突然升到200多,才晕倒的,幸好就在医院,抢救及时,不然很有可能陷入深度昏迷或者脑溢血,也有可能影响到身体某个部位的神经,而导致残疾。”       许志刚的手紧紧地攥起,他轮廓紧绷,咬紧两腮:“知道了。”   ☆、133   医生在病历上记了几笔,叮嘱道:“一定不要让病人情绪太过起伏了。”   “嗯,谢谢医生。”   送走了医生,许志刚深呼吸,他胸口沉沉起伏,然后才再次推开了病房门,走到了他太太的身边,坐了下来,眸光专注,一瞬不瞬。   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拧着,只有无尽的疼。   幸好她没事。   他颤抖着,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眉目,带着眷恋,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因为她的美貌,也因为她的笑,谁也没想到,年少的爱会持续这么多年,且越来越深。   许志刚一瞬间,想起了好多过去的事情,他们恋爱,他们结婚,他们生子,他们有了夏夏后的欢喜,一直到……夏夏失踪了,他的太太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伤痛,他找了个替代的婴儿,来换取他太太的笑容。   许志刚现在还是认为,这样是值得的,他太太开心了这么多年,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他心里,有一个角落,一直装着浓重的愧疚。   是对亲生女儿的愧疚。   现在那个亲生女儿,已经确认了下来,就是言喻。   他从来没想过,他离他的女儿,会这样近,原来他们早就有接触了,原来她就在他的身边。   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轰一声,全都冲上了脑袋,他面红耳赤,是震惊,是激动,也是羞愧。   他委托言喻的时候,早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她,现在又有何脸面去装出慈父的样子。   半夜的时候,许母醒了,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全身乏力,眸光转了转,看到了趴在床畔的许志刚,许志刚身上还穿着西装,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动不动,他的脸上也早爬上了皱纹,大约是因为疲惫,透出了苍老。   许母心里叹气,他们都老了啊,都没有精力了,他们老了没关系,可是孩子还小,她的夏夏,她的冬冬都还小呢,这两个孩子都不让人省心。   许母眉心一跳,好一会,又突然想起,她是不是又晕倒了,她晕倒之前,夏夏是不是跟她说,言喻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反应了好久。   原来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许母在许颖夏的面前,还强装出镇定,但她本来就是一个脆弱的小女人,现在看到了许志刚,她一下就柔弱了起来,她躺着,默不作声地落泪,眼泪肆意流淌,顺着眼角,慢慢地滑落,渗透进她的头发里。   她还是没克制住,小小声地啜泣了下。   怎么会呢,是志刚当年抱错了孩子吗?她闭上眼,胸口太疼了,她想起了夏夏小小的样子,却发现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忘记了夏夏很小很小时候的模样,如同隔着一层雾气,能看到的就只有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小月牙儿似的。夏夏丢的时候,她崩溃了好久,她那段时间混混沌沌的,幸好还有志刚。   她心如刀割,原来那时候带回的不是真的夏夏,那真的夏夏、她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都在遭受痛苦和流离对么?   许母小小的啜泣声,还是被许志刚听到了。   许志刚睁开了眼,皱眉:“怎么了?”   “没事。”许母睁开眼,还是在哭。   许志刚心里叹气,心脏柔软,他眉眼浮现了笑意,起了身,坐在她的床畔,半抱起了她。   许母轻轻地挣扎了下,看许志刚强硬,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许志刚笑她:“怎么还使小性子了。”   “你说我为什么!”   许志刚对上许母的眼睛,抿了抿唇,背脊有些僵:“你知道了?有人告诉你了?是言喻?”   “什么言喻?”许母说,“我根本就没看到言喻……所以,言喻真的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而夏夏不是?”   “嗯。”   即便许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狠狠一震,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逆着往脑袋上流窜,血压又要上涨。   许志刚早有准备:“都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你身体不好,别多想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好是坏,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我怎么能不多想?那是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许母的声音大了起来,她呼吸都有些艰难,“你当年是不知道的情况下抱错了孩子么?”   还没等许志刚回答,许母就自己否定了这个问题:“不可能的,当年鉴定过DNA,如果抱错了,你肯定知道的。”她侧头,看着许志刚,“志刚,你是知道的吧,你故意抱错了孩子。”   许志刚没否认:“嗯,是啊,你别激动,听我说,当年我找了夏夏许久,不知道夏夏去了哪里,不知道她是生是死,你又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不好,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所以,我才想到,再抱一个孩子,只要能让你开心起来,能陪着你,就好了。”   “这么多年,我也没忘记继续找夏夏,也想找到她,更想弥补她,但大约是没缘分,真的,一直都没找到,谁也没想到,最后她居然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许母也怪不了许志刚,因为他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空气凝滞。   许母良久才轻声地说:“那现在该怎么办?”她越想让自己平静,越是平静不下来,脑中的神经错乱,血管胀着,但她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再病了。   许志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看言喻的态度吧。”   言喻。   许母犹豫了下,还是跟许志刚说:“你知道么?夏夏身上的伤口是言喻打的,言喻她……下手也太狠了点,把夏夏的脸都打成那样。”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言喻面无表情地扇着夏夏脸的模样,她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她有些担忧:“志刚,我觉得,我们没有养言喻,她在孤儿院长大,性格上似乎有点缺陷,下手太狠了,我们家都没有这样狠心的姑娘,她心这样狠,估计对我们也没有多少情感,该怎么办呢?”   许志刚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安抚许母:“你别想太多了,言喻心肠不坏的,她就是事业心强,脾气也倔强了点。”   “我就是担心……我想起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我就有点难受……真的……她嫁给阿衍的手段就不太光明,她在事业上也……她给人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感觉,她回到我们家,会不会也这样不择手段。”   许母低低地说道。   她心里一直有种不安,但她不愿意把这种不安彻底地放大看清,她有无数的愧疚,却又让她害怕的愧疚。   “不会的,你现在就是好好养病,身体最重要。”许志刚继续说,“更何况,不管言喻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是好是坏,都是因为我们,才成为了这样,我们作为她的父母,没有抚养她,没有陪伴她,已经是一种过错了,我们不能再躲避下去了。”   许母:“嗯,是啊。”   许志刚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紧了紧抱着她的手。   *   言喻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了,小星星还没醒,但是陆疏木已经醒了,他已经乖乖地穿好了衣服。   小星星蜷缩着,微微趴着,圆圆的小屁股翘着,看着格外可爱。   言喻笑了下,给小星星盖上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自己都把被子踢光。   言喻下床,抱起了陆疏木:“等会妈妈送你去上幼儿园,我们先去洗漱吧。”   她拍了拍陆疏木的小屁股,陆疏木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在言喻的脸上亲了一下:“早上好,妈妈。”   “早上好。”   洗漱完,陆疏木拧开房门,出去了,言喻听到他在和保姆对话的声音,也没多在意,她半趴在了床上,轻轻地挠了挠小星星肉嘟嘟的脸颊:“起床啦。”   小星星睫毛颤了颤,似是被打扰到,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言喻笑着又挠她脸。   她可爱地嘟起了嘴巴,肉嘟嘟的双手捂住了脸,轻声嘟囔撒娇:“妈妈坏蛋!”   “OK,那坏蛋的女儿快点起床。”   小星星又趴了一会,才起来。   言喻哄着她,抱了她起来,挤出牙膏,让她刷牙,她刷牙的时候,言喻给她梳头。   小星星犯困,言喻给她穿衣服又耗了好长的时间,然后才抱着她出去,小星星一眼就看到饭桌上的陆衍,开心地喊:“爸爸!你回来了!”   陆衍也笑:“嗯。”   言喻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衍,对上他的眼睛,淡淡地就移开了,没什么表情,但就那短短的几秒,她注意到了陆衍眼睛里布满的血丝,似是一夜都没有睡。   吃饭的时候,除了两个孩子,谁也没有说话。   小星星吃饭慢,言喻快速地吃完,就只能帮她喂了起来:“乖,快点吃。”   “嗯。”小星星用力点头,快速地嚼着。   言喻送小孩子们去学校,陆衍一路开着车慢慢地跟在了她的车后面,言喻站在校门口,看着两个孩子进去,她回头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眼陆衍方才车停的地方,已经空了,那里没有了车。   她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她淡淡地扯了下嘴唇,拉开自己的车门,结果,车内忽然伸出一只手,将言喻拽了进来。   言喻眼睛微微睁大,被人甩进了车里,陆衍身上甘冽的气息充斥着言喻的鼻息,他身上的温度有些滚烫,灼烧着她的肌肤。   他压着她,盯着她看,那双眼眸,深邃又灼人,漆黑不见底:“言言,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要是生气,也不要不理我。”   言喻回看着他,落在了陆衍的薄唇上,薄情的唇,冷硬的下颔线,怎么看都不是深情的脸。   ☆、134   言喻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下巴,有些扎人,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没刮胡子。”   陆衍睨着她:“嗯。”   “你起来。”   陆衍不动,仍旧压着言喻,甚至他伸出了手,按在了车座的按钮下,椅背一下就往下倒了,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地叠加在了一起。   陆衍:“言言。”   言喻平静地说:“你给我点时间,可以吗?我需要时间调整我们的关系,我还没接受我是个有父母的人,也还没接受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陆衍眸子深沉,他只知道,他不能给时间让言喻调整关系,有些时候,女人说要点时间,给着给着,女人的心是平静了,也凉了,他们的关系可能就这么闹崩了。   陆衍喉结滚动,就是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太对不起言喻了。   言喻看着陆衍的眉眼,她其实根本就对小时候救过陆衍的事情毫无记忆,她也根本就没有必要纠结着这件事,但她只要想到,陆衍因为她小时候的事情,而对许颖夏曾经那么好过,心里就有点难受,只要想到许家因为她小时候曾做的事情,而受到了陆家那么多的恩惠,还不知道满足、感谢,她就更难受。   *   陆衍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他和言喻正处于的冷战状态,他下了车,看着言喻的车子远去,眸光越发深邃。   言喻去了律所,到了午饭时间,正准备去吃饭就接到了送外卖的电话,说她在酒店订了一份午餐。   言喻下了楼,领到的不只是一份午餐,还有一束红玫瑰。   来自陆衍,花里面还有陆衍亲自书写的道歉信。   言喻面无表情地看完了,笑了笑,就将道歉信放进了抽屉里,把玫瑰花转赠给了她的律师助理。   一整天的工作都很忙,她需要忙碌来填充生活,而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有接到许志刚的电话,许志刚没跟她讲起“认亲和女儿”相关的任何话,只是随口地聊了些生活中的事情,但言喻能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   晚上,公寓里还是只有言喻和两个小孩子,陆衍没有回来。   言喻睡得不太好,梦到的人,居然是很久很久没有再梦到过的程辞,那时候,程辞在她学校附近,买了个公寓,她周末有时间,就会过去帮他做早饭。   明明沉浸在梦中,但她的意识里却似乎明白自己正在做梦,整个梦境都是一层朦胧的雾气。   她轻手轻脚地做饭,她将最后一个菜端出了厨房,然后就发现程辞已经坐在了餐桌上,他刚刚起床,漆黑狭长的眸子里都是惺忪的睡意,黑发凌乱,随意地散在了额前,似乎有些困,正疲惫地捏着眉心,他听到了声音,抬起了头,转眸,脸上噙了笑意,没有焦距的目光在看到言喻的时候,瞬间深情了起来。   言喻也笑,她把菜放在了程辞的面前:“早上好。”   她细细地打量过程辞的五官,他的眉眼,他的一切,带着怀念,逡巡了过去。   程辞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也坐了下来,抱到了自己的怀中,他的下巴就搁在了她的肩头,笑意很深:“早上好,言言。”   然后就是两人一起吃早饭,像所有的甜蜜情侣一样,直到,言喻忽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问题,声音很轻:“程辞,你知道陆衍么?你知道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你当年调查我身世的时候,是找错了方向,才误以为赵家是我的家么?”   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之后,程辞一下安静了下来,他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言喻回过头,盯着他的表情。   程辞眼底的笑意忽然就慢慢地消失了,他眉目上凝结着冷冰,言喻还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她刚想说什么,程辞忽然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她眉心重重地跳着,有些着急地站起来,餐厅也变得空旷无物,她四处扫了一眼,最终在卧室的门口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线条流畅,挺拔又贵气。   言喻笑了,连忙跑了过去,她握住了男人的大手,男人的手指很冰,缓慢地转过了身。   梦境也跟着转换了。   那个男人不是程辞,而是陆衍,即便他们长得相像。   陆衍不复温柔,而是眉眼有些阴鸷,满是戾气,垂眸看着言喻的时候,言喻只觉得全身都冰凉了起来。   陆衍弯腰,迫近了她,掐住了她的下巴,嗓音冷冽如冰刀:“你还忘不了程辞,对不对?”   ……   言喻一下就睁开了眼,呼吸有些沉,胸口起伏着,她的手心有了冷汗,她抿紧了唇,因为陆衍的冰冷,她总觉得身体还很凉,总觉得似乎还能感觉到陆衍的气息。   “言言,怎么了?做噩梦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微微沙哑,就响在了言喻的耳畔,把言喻吓了一大跳,下一秒,陆衍带着灼热温度的身体,就靠近了她,抱住她,“吓到了?”   陆衍“啪”一声,开了灯,灯光照亮了屋子,有些刺眼,言喻微微眯起了眼,等待着适应光线。   陆衍笑着伸出了手,就遮挡在了她的眼前,为她挡去了所有刺目的光,所有的不适。   过了好一会,言喻转过头,盯着陆衍,这样的眼神,让陆衍下意识地眸光微深。   陆衍噙着笑:“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这时候出现?嗯?抱歉,我太想你了,所以就回公寓了。”   言喻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后平静地说:“陆衍,我刚刚梦到程辞了。”   她的这一句话,一点都不避讳着陆衍。   就像是一把刀,直愣愣地刺中了陆衍的心,把他捅得血流不止。   虽然程辞已经不在了,但是言喻梦到了他,陆衍肯定是不高兴的,但他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绷紧了唇线,喉结滚动:“是么?”   言喻握紧了手指:“陆衍,你跟程辞以前见过面么?我说的是那种比较频繁的见面。”   陆衍拧了下眉头:“什么?”   言喻脑子迅速地转动,她总觉得有什么是她遗漏掉的:“要查我的真实身份,对于程辞来说,应该不简单,但也不难的,他为什么会给我安排赵家人的身份。”   而且,她真正的身份又对陆衍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这些信息都很碎片,没有一个完整的链条,可以连接起来。   但言喻相信,肯定是有关系的。   ☆、135   陆衍明白了言喻的意思。   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真的和程辞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什么往来,甚至,程辞真的就只是一个碎片化单调的名词   言喻的身体出了不少的汗水,额前零散的碎发,都已经湿漉漉了,她的皮肤在灯光下透着莹润的白,似乎是透明的,如同瓷娃娃一样精致,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地翕动着,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程辞和陆衍?   他们俩是从很小很小就分开了的双胞胎兄弟,他们长得很像很像,他们一个成长在伦敦,一个成长在中国,但是程辞因为孤儿院和她的事情,经常出现在中国,出现在孤儿院,和她一起长大。   程辞对言喻很好很好,但从来没提起过言喻的亲生父母,也从没说过会帮言喻找回亲生父母,但他私下却找了个错误的家庭,安在了言喻的资料卡上,他把言喻的所有资料全都加密,他是在防着谁?   而言喻又是许家的亲生女儿,是小时候救过陆衍的救命恩人,是对陆衍来说很重要、他很想很想找到的人。   程辞的动作反倒像是要把言喻藏起来一样……   言喻觉得有些晕。   程辞平时鼓励她努力读书,支持她出去工作,鼓舞她独立自主,他不是那种会把喜欢的人藏在笼子里的大男子主义者,所以才显得他将言喻资料藏起来这件事,变得很奇怪。   言喻冒出了一个很诡异的想法,这个想法甚至让她有些脸红,觉得自己很不要脸,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   她在想,难不成,程辞防的是陆衍?他不喜欢陆衍找到她?   这个想法冒了出来,言喻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这是一个玛丽苏至极的念头。   陆衍表情看似平淡,漆黑的瞳仁却越发深邃,像是一望无际的深海,席卷着漩涡,暴风雨即将来临,他低下头,抱紧了言喻,平静地说:“你想太多了,那都是梦,程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全能,那么厉害,他是人,他也会犯错,你把一切都想象得太过复杂了,其实真相就是他查错了你的家庭情况。”   听到陆衍这样说,言喻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是啊,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也就是等于她的阴谋论,正如陆衍所说,程辞也是人,他犯了错,也是正常的。   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重复地问了句:“你之前和程辞,真的没有长时间的相处过么?”   陆衍淡淡地道,嗓音在夜色里如同浸润了烟气:“嗯,我对他不了解,也没什么印象。”   言喻还想说什么,陆衍敛下了深沉的眼眸,夜灯下,冷硬的轮廓微微柔和了些,眼底的戾气似有若无,很快就消散了一样,他的嗓音似笑非笑,也听不出息怒:“言言,你确定要在这个时间,一直提到你的前男友么?莫不是这是你惩罚我的方式?”   他轻飘飘的一句,就将言喻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言喻咽了咽嗓子,眸光微凝,什么都不再说了,她后背的汗水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凉,她仰头,看到的是陆衍冷硬的下颔线条和性感的喉结,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她慢慢地,朝他的怀中靠近了几分。   其实,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反正,她也不打算当回许家的女儿,也不稀罕许家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更对小时候毫无记忆,她原本以为真正的“许颖夏”在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对自己是这样态度的时候,会极度的绝望,会伤心得不能自已,但最后,当一切都来临了之后,她才发现,人的承受能力,比她以为的还要强。   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有夜间的微凉,也有陆衍身上的甘冽,还有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睡吧。   但是陆衍却睡不着,他的平静都只是表面,在言喻闭上眼之后,他刀削斧凿一样的轮廓,莫名地染上了几分嗜血的寒意,他垂下眼睛,死死地盯着言喻。   他是不是忘记过什么?   他和程辞之间,应该是有过交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陆衍想起了他和言喻接吻的照片,想起了程管家之前的话,还有许颖夏说他曾经开枪杀人……   陆衍眯了眯狭长的眸子,手指一点点地收紧,因为用力,两腮的线条都有些冷硬,一双眼睛阴沉到有些可怕,在深夜里,融入了一望无际的黑夜之中,不见光明。   他忽然想要做一些什么,来让自己有几分真实感,让他觉得,言喻就在他的怀中,就在他的身边,他还没有失去她。   想到这,陆衍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吞噬着她的呼吸,他故意捏住了言喻的下巴,让言喻有些许的意识清醒,却又半混沌着。   这样的陆衍,让人从心底,感到了微微的害怕,心头发颤。   但言喻没有什么感觉,言喻睡觉之后,就会下意识地找怀里钻去,而陆衍却忽然想起,他给言喻带了一个礼物,是一条项链,他慢条斯理地给她戴了上去。   *   隔天,言喻睁开眼睛,先入目的就是一具赤裸的胸膛,她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其实意识还是有些迷糊的,就推拒了下他的胸口。   陆衍早就醒了,一直垂眸盯着言喻,久久的沉默,盯着那条项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言喻一醒来就这样推他,温软的手掌贴在他的胸膛,温香软玉在怀。   他璀璨的眼眸一黑,犹如夜色,准确来说,是夜色下的海面,深邃又一望无际。   他翻身就压在了言喻的身上。   她身上只有薄薄的套头睡衣。   他却是不着寸缕的。   晨起又是容易激动的时分,他单手制住了她的双手,束缚在她的头顶。   因为抬手,胸脯微动。   呼之欲出地透过了薄薄的衣料。   陆衍的眼眸越发黑了。   低头,就含住她的唇,重重地吮吸。   言喻好不容易才从他的唇下逃离,喘息着,拧眉:“还没刷牙,滚开。”   陆衍也不生气,继续星星点点般地乱吻着。   他喜欢早晨的言喻,带着些微的起床气,却不过分,甚至还有如同孩子一般的撒娇。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把往日的冷漠和尖锐都收了起来,只剩下一个小女孩一样的迷糊。   陆衍的吻越来越往下了,他想把昨晚没做的事情都做完。   酒店大床上白色的棉被鼓动着,两人的身影在棉被里翻涌叠加。   言喻咬着下唇,有些难耐,而陆衍越发的不知道满足,要得越发凶狠了,几乎要让言喻难以承受。   言喻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全身酸软地趴在了陆衍的身上,陆衍却忽然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了床上,他自己下了床。   言喻太困,眼皮都睁不开,自然就什么都没问,卧室安静了许久,忽然她的脸颊一直被人蹭着,她皱了下眉头,那人却锲而不舍,她不耐烦地睁开眼,本来拧紧了眉头,是想骂陆衍的,但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愣怔住了。   现在已经是早上了,陆衍却紧紧地拉上了遮光窗帘,让整个卧室都重新陷入了黑暗,仿若夜色苍穹融为了一体,但偏偏,开着柔和的夜灯,还有细碎的小灯牌。   而陆衍,就这样单膝下跪,就在言喻的床前,他的一只手捧着像是鲜花的花束,一只手拿着钻戒。   言喻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然后,打了个寒颤,她才有些清醒。   陆衍跟她下跪了。   陆衍这是要求婚么?太过突然了,也太过震惊了,他们明明还在吵架啊……他们还有太多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陆衍怎么一下就跳了那么多程序,选择求婚……   言喻抿紧了唇,但她的心脏却狠狠地骤缩了下,如同鼓点一般跳动得很快,脑海里也仿佛有根神经不停地抽动着。   陆衍先把那束东西递到她的面前。   她怔怔地接过,低眉一看,才发现是各个牌子的口红组成的。   寂静的卧室里,响起了陆衍低沉的声音,温暖的灯光下,竟然氤氲着几分的缱绻和温柔:“言喻,你愿意再次嫁给我么?”   这一句话,萦绕在了言喻的耳畔,她垂眸看着跪着的陆衍。   灯光明亮,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笔挺的鼻梁骨挡住了灯光,另一半的面孔隐匿在半明半暗之中。   带着些微的孤寂和清冷。   陆衍不善言辞,在生意场上,他总是习惯于用实力征服,在情场上,他也没怎么认认真真地按照仪式感追求过人,而现在主动追求,让他格外不适应和格外不自在。   他说完了那句求婚的话,就有些紧张了。   在以前的陆衍身上,很少出现过的情绪,自从遇到了言喻后,却常常出现。   长久的沉默,言喻没有说话。   陆衍的背脊绷得很直,薄唇勾勒出没有任何弧度的直线,下颔的线条异常冷硬。   喉结微动。   言喻逡巡的视线就像是凛冽的寒风,刮着他脸部的皮肤,渗入他的毛孔。   他抬眸,看到言喻张张嘴,他抢先发声了,只是那声音像是从胸腔发出,从喉咙骨中溢出:“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可以好好考虑,明天或者之后再回答我。”   言喻抿唇,琥珀色的眼眸里融入了几分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还没有做好再和陆衍共同组建一个家的准备。   陆衍的求婚太突然,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也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他们还没解决完所有的障碍。   言喻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是一个职场女性,她希望她的下一次婚姻会是稳定又幸福的,她不想这样草草决定。   她睫毛就像是脆弱的蝶翼,定定地看着陆衍微凉的眼眸:“对不起,陆衍,我不能和你结婚。”   至少现在不行。   陆衍眼眸更黑,暖意更淡,眼底的光也暗沉了下来,不过,言喻的反应也在他的想象之中。   陆衍深呼吸,弯腰,托住了言喻的头,舌头忽然就探了进去,狠狠地扫荡着,上颚、牙齿,纠缠不息。   他束缚得很紧,像一只凶猛的野兽,生吞活剥着他的猎物。   公寓的灯还很亮,空气仍旧凝滞着,明黄的光线纷纷落在两人的身上,一切却有些寂静,寂静的能听到唇舌交缠的气息声,轻微的喘息声。   公寓下,有大货车呼啸而过,车灯很亮很亮,喇叭声很响很响。   含糊间,言喻似乎听到了他恶狠狠的低沉嗓音:“逃不掉的,你就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言喻轻轻地抖了抖。   *   当天,陆衍就飞去了伦敦一趟,他想找的是程管家,但程管家似乎知道陆衍要找他,早早地就消失了,整个程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给陆衍留下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不长不短的一段话,不知道是他在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他说:“衍少爷,您是不是想知道关于您和辞少爷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我上次告诉过您的,其余的我都不知道了,更何况,您也没必要执着于过去的事情了,不管事情是怎么样的,辞少爷都已经过世了,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掌管好程家,当好您的家主。”   他一副风轻云淡想要一辈子保管秘密的模样,但最后一句,却故意透露了些让陆衍在意的内容——“当然,衍少爷,如果您真的想知道,我给您指一个方向,您去查辞少爷的死因,不过很可惜,如果您查了之后,您一定一定会后悔的,而且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爱情。”   陆衍眉目微冷,心脏陡地有些猝疼,他冷冷地拧起了眉头,笑意有些渗人,他缓慢地将手指攥起,一根一根,唇畔绷直,有些骇人。   那封信,在陆衍的掌心之中,成了一团。   他冷静了下来之后,“咔擦”一声,点燃了打火机,轻飘飘的火苗,吞噬了信,灰烬落在了烟灰缸里,有些残忍的可怕。   整个空间,狠厉又泠然。   *   言喻有听说许母生病了,但是她只是听说了而已,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她也帮不了许母什么,许家有钱有精力有最好的医生,许母身边还有她最疼爱的女儿许颖夏。   ☆、136   最终是许志刚打电话给言喻,想让言喻去看许母。   言喻戴着耳麦,一边听着许志刚的话,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她低声吩咐助理:“把这份合同复印三份,等会拿到会议室,给主任。”   “好的。”   助理接过合同,就退了出去。   许志刚在电话里,也听到了忙碌的声音,他笑了笑:“你最近还是很忙?”   “嗯。工作很多,接下的案子也多。”   许志刚的嗓音里有些赞赏:“你的工作能力很棒。”   言喻面无表情,她站了起来,站在了落地玻璃窗处,垂眸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语气更淡:“许先生,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许志刚没跟言喻捅开那层纸,言喻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她也不打算回许家,她不稀罕,也不想破坏她现在的生活状态,不管过去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过得好就可以了,父母是过去的言喻所需要的,现在的言喻已经不需要父母了。   许志刚又闲扯了一堆,在言喻不耐烦地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沉重,第一次,认真地叫了言喻的小名:“言言……她生病了,她一直想见你,我们见个面谈谈吧?”   言喻听到“言言”二字,眉头就重重地皱了起来,绷紧了唇线,她呼吸起伏,还没有回答,许志刚就继续道:“言言,你是个聪明人,只怕陆衍也早就告诉你了吧。”他嗓音慢慢地多了几分艰涩,“你是许家的女儿,许家对不起你,把你丢失了太久了。”   言喻精致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有些淡薄,她微微垂着眼,发现自己的心脏很平静,大约是她没办法从许家任何人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温暖。   她甚至可以冷淡地回复许志刚:“嗯,陆衍告诉我了,他说我才是真正的许颖夏,许家现在的许颖夏不是真的许颖夏,听起来有些戏剧化,不是么?”   许志刚听得出来言喻的态度,他有些心凉,也有些难堪。   言喻:“许先生,请原谅我还是叫您许先生,我并不想回到许家,也不想多出父母,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你们缺席了二十多年,也算我们没有父女缘分,也没必要现在扯什么情感了。”   她的这一段话,足够冷然,也足够不留情面。   许志刚觉得脸上仿佛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有些难堪,他拧紧了眉头:“言喻,不要任性,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但是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更何况,你妈妈是最爱你的,当年你丢失了之后,她直接晕倒了过去,精神状态几近崩溃……”   言喻越听越讽刺:“可是后来,她把所有的感情都移接到了许颖夏的身上不是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现在我和许颖夏的身份有多尴尬,你要我和她怎么相处?”   “你们能相处的。”许志刚的嗓音低沉,带着温和的磁性,“你和夏夏之前都是误会,我会让夏夏跟你道歉,她之前不懂事做错了很多事情……”   许志刚还没说完,言喻就打断了他的话:“许先生,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和许颖夏是不会和平共处的,和她的态度无关,而是我绝对不会原谅她。”她轻轻地笑了笑,“当然,如果你们真的想弥补我,想让我回到许家,那就把许颖夏赶出许家,那样我还有可能回去。”   许志刚的眼皮重重一跳,心脏骤缩,他微微眯起了眼眸,眼底浮现了些许怒意。   把许颖夏赶出许家?怎么可能?言喻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太过自私和无理了。   他动了动唇,刚想说话,电话却已经被言喻挂断了,把他所有的怒气一下就堵塞在了嗓子眼,胸口发涨。   他攥紧了手指,握着手机,骨节泛白。   没有家教。   他气得差点就要把手机给扔了,身后忽然传来了许母温柔的嗓音:“志刚,你给谁打电话?是……言喻吗?”她的声音含了迟疑,“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回答的?”   许母问出了话后,还有几分紧张,心脏就高高地悬在了嗓子眼。   许志刚胸口起伏,褪去了一脸的冷冽,换上了温和的笑,转过身:“嗯,是言喻,我跟她说起了认她回许家的事情……”   “她怎么说?……拒绝了还是答应了?”   许志刚瞥到许母满脸的纠结和紧张,笑着安抚:“当然是答应了,她怎么会拒绝,你就别挂念这些事情了,一定会很圆满的。”   “嗯。”许母眨了眨眼,有些走神,“是啊,我也觉得,言喻不会拒绝的……”   她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我不担心她不回来,就是担心她跟夏夏要怎么相处呢……夏夏会不会吃亏呢……我也很纠结,如果她们发生争执了,我又要站在哪一方?”   *   言喻挂断了电话,就把许志刚的话都抛在了脑后,投入了新一轮的融资合同起草当中,剩下的半天又要不停地开会,开完线下,还要开线上的国际会议。   陆衍去了伦敦公干几天后,回来,正好在言喻最忙的时候,负责照顾两个孩子,有时候,他下了班,还会带着两个孩子来看言喻。   周末,言喻正在收拾行李,要去国外出差,陆衍也跟着开始收拾行李,言喻没问,以为他也要去开会,结果看到他收拾的是小星星和陆疏木的衣物,言喻的目光投射了过去。   陆衍神态淡然,微微笑:“我和孩子们也顺便跟着去休假。”   言喻笑了,她眉目舒展:“陆氏集团和程家要倒闭了?你一个大忙人都不用工作了?”   “是啊,要倒闭了。”陆衍慢悠悠地承认了,厚着脸皮继续收拾衣物,屁颠屁颠地带着孩子们跟上了飞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言喻才发现了不工作的男人有多粘人,有多可怕,三天两头的求婚、示爱,言喻到最后都很麻木了,面无表情就可以直接拒绝他的求婚。   陆衍也不在意。   言喻工作结束的当天下午,陆衍把两个孩子放在了程家,就带着言喻出去放松心情了,逛街、看电影和吃饭,等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古老的伦敦亮起了灯光,伦敦桥屹立着,灯海流动,大本钟敲响了时间的警钟,一下又一下,穿透时空。   言喻透过出租车的车窗,看到了闪烁着蓝色灯光的伦敦眼。   蓝色的摩天轮缓缓地转动着,折射着幽蓝的光泽,她仰起头,往上看去,高耸入云,天空像是落满了钻石的黑色绒布,星星点点,摩天轮的最高处,仿佛就在月亮的旁边。   陆衍瞥了她一眼,斜勾起唇角,黑眸很亮很亮:“想去坐?”   言喻淡淡地看他:“是你想坐吧?”   陆衍失笑:“对,没错,是我。”   排了很久的队,才轮到他们坐上摩天轮,他们坐的是可口可乐冠名的太空舱,这个舱里可以容纳25人,有一家人一起来的,有朋友,也有情侣。   摩天轮缓缓移动,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往下望去,就像是凌空站在了这样高的地方,脚下是偌大的伦敦城,灯光的世界、建筑的时空。   泰晤士河就像一条鎏金的灯海,蜿蜒流动,河面倒影着两岸的繁华和荣光。   太空舱越来越高,快要登顶了。   言喻心一紧,眼前晃了晃,她深呼吸,有点轻微的眩晕。   陆衍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声说:“别往下看,往上看,乖。”   言喻仰头。   陆衍也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比天幕还要纯粹,比海洋还要深邃,轻轻泛起涟漪。   言喻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吸进他的眼里,沉溺在他眼底的汪洋里。   伦敦眼的灯光转而变成了粉色,马上就要到最高点了。   太空舱里一阵欢呼和吵闹,坐在言喻旁边的一家三口,丈夫俯身吻住了他的妻子,夹在两人之间的宝宝睁着圆溜溜的无辜眼,笑着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爸爸笑了笑,伸手捂住了宝宝的眼睛,继续接吻。   陆衍也笑了,他低头,压低了声音,大约在伦敦,他也难得绅士:“我吻你好吗?”   言喻眉眼含笑,还没说话,他的吻就压下。   她就坐在了太空舱的角落里,后背紧紧地贴着玻璃,他的手臂撑在了玻璃上,将她围在了怀里。   明明很安全,往后望去,又格外危险。   言喻的心悬在了嗓子眼,手紧紧地抓着陆衍的衣服。   陆衍漆黑的眼眸里噙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别害怕,相信我。”   他抚上了她的眼睛,让她闭着眼,全心地投入这个吻。   言喻眼前黑暗,感官敏锐,她的肌肤接触着陆衍灼热的皮肤,她心跳很快,她能听到太空舱里空调运转的声音,能听到他微微急促了些的呼吸声,也能听到恍若隔世一般的欢呼声。   到达顶点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在接吻。   在443英尺的高空上,她和他唇齿交缠,蓝色的灯光笼罩着他们,如同隔了一层湿润朦胧的薄雾。   月亮近得仿佛就在手边,明黄的月光透过透明的玻璃,铺在了他们身上,微光温润。   从伦敦眼下来的时候,舱门边的工作人员手里举着几张刚洗出来的照片,运营方在伦敦眼的最高处安装了摄像头,给每一个经过的座舱拍照。   摄像头的位置正好就在陆衍的背后。   这张照片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得见一个女人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按在怀里亲吻。   陆衍花了8英镑买下了这张照片,给了言喻,言喻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137   两人玩了一整天,才回到程家的宅子里。   没想到,一个意外之中的人出现在了程家。   程管家明明前段时间还在躲开了陆衍,现在却笑着抱着小星星玩闹,小星星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开心地要去抓程管家的胡子:“程爷爷,你的胡子比我爸爸长,爸爸都没有胡子。”   程管家微微弯着眼,他看似慈祥,但细细一看,眼睛里又似乎没有多少笑意,他听到了言喻和陆衍回来的声音,仍旧抱着小星星,但抬起了眼眸,嗓音是恭敬的:“家主,你回来了。”   但他却没有站起来,眼眸里含着笑意。   陆衍面无表情,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程管家,你旅游回来了。”这句话是陈述句,程管家笑了笑:“是啊,也该回来了,养老的生活挺悠闲的,您最近过得好吗?”后面一句话,他问的是言喻。   言喻抿着唇:“挺好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   程管家说:“言小姐,恭喜您了,成为了许家的大小姐,身份地位一下就高了起来,只可惜您过往的孤儿生活了,不过,您也该感谢您的孤儿身份,不是么?不然您怎么有机会遇到辞少爷,和辞少爷恋爱呢。”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但任谁都能听出讽刺,更何况,他毫不避讳地在陆衍的面前,提到了程辞。   陆衍虽然介意程辞,但也不会傻到在程管家的面前,对言喻冷脸,或者流露出不高兴的情绪,他反倒将言喻搂紧,眉目微凝,语气冰凉:“程管家,似乎并不关您什么事情吧。”   程管家也不在意,只是老神在在地浅浅啜了口茶:“是么?”   陆衍嗓音里含了低沉的气压,看似平静:“程管家,我身上流淌着程家人的血,程家人的手段似乎都挺狠的,有点意思吧。”他说完,就转移了话,“还有,您帮我想办法,和时家解除婚约,具体的理由您看着给,这是您最后能帮我做的事情了;我会和言喻结婚,我只想从您这儿得到祝福,而不想再有任何的阻碍。”   程管家眯了眯眼眸,盯着陆衍,又瞥向了言喻,施压。   言喻背脊挺直,在他的目光下仍旧是淡定的。   她一瞬间,似乎想到了许多事情,她和陆衍都受过伤害,而那些伤害大部分都来自于这些外人,为了抵制伤害,她自然应该和陆衍站在一起,对抗其他人。   言喻抿直了唇线,没有回应程管家,只是下意识地,带着故意地,亲昵地,靠在了陆衍的肩膀上,自然又般配。   *   深夜,陆衍在处理文件,程管家敲了敲陆衍的书房门,听到了陆衍的回答,他就推开了书房门,然后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陆衍戴着金丝框眼镜,按压了下鼻梁骨,面无表情地淡声问:“程管家,什么事情?”   程管家说话向来很少直接切入主题,他勾着唇角,笑,似乎带着怀念:“程家古老,这个宅子也古老,很多代家主都曾经使用过这个书房办公。”   程管家站在了书架上,他的手上拿着一叠资料,但没有立马给陆衍看,而是缓缓地继续开口:“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间书房里,最早是您的爷爷,我跟在他后面,和您的父亲一同向他学习管理,再后来,我又在这个书房里,和您的父亲并肩作战,一同管着程家;您父亲重病后,就换成了辞少爷。”   他说到“辞少爷”三个字的时候,情绪幽长了很多,充斥着许多无法言说的怀念感:“辞少爷是我这一生,最优秀的作品。虽然这样说,仿佛有些无情,可是,他是我付出了最多精力的人,他还是小不点,我就带着他了,看着他一点点地学会成长,逐渐能够撑起一个程家,有魄力有胆量,有慈悲也有无情,他是上帝和我一同缔造的人。”   程管家转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陆衍的眼睛:“他一生中,唯一的败笔就是言喻,他是个优秀的人,他需要和他相当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依附着他成长的人,他不需要软肋!”他的尾音有些冷重,“所以,我很不喜欢言小姐,以前她和辞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少被我训话,当然,我也知道辞少爷有多爱她。后来辞少爷去世了之后,我原本是想过,让言喻去给辞少爷陪葬的,因为她是辞少爷最爱的人,我不能让辞少爷一人在地下孤单,但我又想惩罚言喻,让言喻一辈子痛苦,走不出阴影,所以不让她见辞少爷的最后一面,又不停地给她施加愧疚的压力,我想要她一辈子孤独,一辈子痛苦,一辈子都念着、只爱着辞少爷,她就该拿一辈子的忠贞来回馈辞少爷对她的爱。”   陆衍的瞳孔瑟缩了下,眼底的浮冰沉沉,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骨节泛白,在他眼里,程管家已经几近变态了。   程管家还笑了笑:“所以啊,衍少爷,您应该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会那么讨厌言小姐了,为什么会那么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会那样为难她,为什么会破坏你们的婚姻,还夺了她的孩子。”   不单单是因为言喻的身份低,更因为她背叛了程辞,她根本就不值得程辞的爱。   程管家慢慢地迈开步伐,朝着陆衍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他双手撑在了书桌上,眼底的阴鸷越发的浓郁:“言喻就是一个祸害,在辞少爷把她带进孤儿院的时候,我就告诉辞少爷了,玩归玩,别动真感情,没想到辞少爷一玩就是十多年,一动心,就是那么久。”   程管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底的阴鸷慢慢地转变了对象,让陆衍很清晰地感受到了,程管家是在针对他,程管家也讨厌他。   “衍少爷,如果你不是程家的孩子,你早就该死了。辞少爷多讨厌你,却又嫉妒你,他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东西——言喻,却偏偏被你吻了。辞少爷有精神洁癖,那时候他约你去纽约,我就该阻止他的,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那一趟纽约之行,会葬送了他的性命。”   程管家额头青筋凸起,神情隐忍:“衍少爷,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辞少爷死了,你却只是受了伤!程家的旁支精心布了纽约的局,想谋害辞少爷的命,但辞少爷和我都设局让你成为替身了,为什么死掉的还是辞少爷!”   陆衍眸色深邃,轮廓没有什么变化,神态更是如同止水,即便程管家说的话,那样让人心寒,也那样让他震撼。   陆衍可以确认的是,他真的缺失了部分的记忆,而那部分的记忆,和程辞有关。   现在还可以确认的是,他几年前故意亲吻喝醉的言喻,激怒了程辞,程辞想报复他,所以把他约去了纽约当做活靶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最终死去的人,还是程辞。   陆衍瞳孔收缩,他勾唇,笑意讥讽。   程管家咬着牙齿:“衍少爷,您在辞少爷死后,还和言喻纠缠在一起,现在甚至两情相悦,你们俩有没有想过,辞少爷该怎么办?凭什么所有人都很幸福,而他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地底下……这不公平,所有活着的人都该痛苦,这才是应该的。”   陆衍笑意更凉,他黑眸里清晰地倒映出程管家有些疯狂的脸,陆衍站了起来,压迫感完全地绽开,他嗓音平静,却莫名地让人有些害怕:“程管家,我还以为您最爱的是程家,原来您最爱的还是辞少爷,之前只不过是压抑着对我的不满,是么?不得不说,您之前的演技不错。”   程管家喉结滚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但陆衍的话直直地击中他的内心,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看着长大的不过就程辞一个,程辞寄托了他所有的希望,让他怎么能不失望不伤心不愤怒!   陆衍垂眸,从程管家攥紧的手中,拿过了资料,资料里,是他和程辞,有小时候,也有青少年,更有成年后。   照片大多都是偷拍的。   陆衍随意地扫了几眼,幼年时期的两人,那时候还没长开,他们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陆衍眼前白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他喉咙发紧,问程管家:“程辞知道言喻是我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他是清楚她的身份,才故意将她藏起来的吧?”   程管家还没回答,陆衍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张,是监控探头拍到的,有些模糊,图片上,他举着枪,已经开了枪,子弹在空气之中穿梭。   ☆、138   程管家冷笑出声,表情忽然就有些狰狞了,但他隐忍着:“衍少爷,您猜对了,辞少爷在知道您被绑架、又丢了邻居家的孩子之后,就让程家的人先去找了那个小女孩,然后藏到了当地一个无牌无照的孤儿院里,然后为了更好的藏住,程家启动了慈善项目,隐蔽地将那个孤儿院并入了程家,也将言小姐,纳入了辞少爷的羽翼之下,不让您找到。”   陆衍想起,程管家曾说过,他和程辞互相厌恶的事情。   陆衍绷紧了唇线,成了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他眼眸里凝结着厚厚的冰,雾气弥漫,猩红色慢慢地爬上了眼睛里。   所以,小时候,程辞明明知道他在找“夏夏”,程辞也找到了“夏夏”,却因为讨厌他,而故意不让他找到“夏夏”,故意将“夏夏”藏了这么多年,成功地让他错了真正的“夏夏”,蹉跎了这么久的时光。   程管家说:“辞少爷唯一没有预估过的,大概就只有人的情感吧,他一开始对言喻的好都是有目的,只不过是想着折磨你罢了,但是后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了心,所以对言喻就更好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对言喻的情感就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陆衍眯起了眼眸,眼底锐利的光如同利剑一样锋利,他隐忍着,额头上青筋微显。   他慢慢地,将资料一张一张地认真地看了过去。   他和程辞真的有不少的照片,也有不少的交集,正如程管家之前交待的一样,他们会互相换身份,也会互相给对方找麻烦。   直到……   几年前,他为了挑衅程辞,故意亲了言喻,还拍下了照片,给程辞看,因为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程辞,程辞加深了对他的厌恶,正好程辞又得知了有人想要设局害他自己,于是就想了个办法,让他陆衍来当他程辞的替身……   只是,最后……   陆衍的喉咙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让人的呼吸都有些艰难了起来,监控的截图里,他拿起了枪,他开了枪,程辞最后死了……   他是对着程辞开枪的么?   程辞的死,和他有关么?   程管家肯定了陆衍的猜测,他嗓音苍老了许多,似乎还有隐约的颤抖,他深呼吸:“是啊,辞少爷是被您害死的,如果不是您,他绝对不会死的……可是,谁都没办法帮辞少爷报仇,因为您是程家的人,我是程家忠心耿耿的管家,我无法对你动手。”   他闭上了眼,攥紧骨节:“我能做的,不过就是,阻止您和言喻在一起。在辞少爷生前,你们就因为言小姐而暗地争执,她就是一个祸害,辞少爷不在了,你们怎么能背着他,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呢?更不用说,辞少爷有多喜欢言喻,他肯定不想失去言喻,不想言喻和别人在一起……”   陆衍仍旧沉浸在,他开枪杀了程辞的事实之中,如雷轰鸣,他全身骤然就僵硬了,身体的线条一点点地,甚至已经冷凝在了一起,整张俊脸的轮廓都犀利了起来。   他的后脑勺仿佛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尖锐的痛感顺着头皮散布开来,他眼神有些狠厉,单手撑住了办公桌,想要缓和一下,但那痛觉却越发尖锐。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有些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他手指用力收紧,青筋暴起。   但无济于事。   程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陆衍痛苦:“衍少爷,你忘记了,不代表事情就没发生过,辞少爷因你而死,是你害死了辞少爷。”   陆衍咬紧牙关,嘴巴里却弥漫出了血腥气,铁锈的味道,让人作呕。   程管家:“你也该痛苦了,死的人离去了,活着的人就该背负着痛楚,不仅是你,还有言小姐。”他嗓音缓慢,从喉骨深处流淌出,“你猜,言小姐那样聪明的人,会不会猜到辞少爷对她的爱,一开始也是别有目的?会不会猜到你和辞少爷之间的较量?会不会知道,是你杀了辞少爷?如果她知道了,衍少爷,你猜猜她会怎么样?”   程管家笑了出来,笑声有些狂:“言小姐一定很痛苦,一方面,她知道了曾经深爱的恋人对她的爱意也不纯,她只是辞少爷和您较量的一个工具,另一方面,作为她现在恋人的您,又亲手杀了辞少爷,您觉得,她还有办法和您继续相处下去么?”   陆衍神经崩断,他抬起眼眸,眼里全都是阴鸷和冷冽,让人全身都毛骨悚然了起来,他怒吼:“闭嘴。”   他说着,猛地一挥手,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挥落在了地面上。   程管家根本就不在意,他大笑:“所有人都不配幸福,您的未来就是和程家无尽的财富一辈子,而言小姐的后半生,就是背负着一辈子的愧疚和后悔的生活!”   陆衍攥起手指,骨节发出了“咔擦”声,他忽然掐住了程管家的脖子,眼里黑沉得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光,他薄唇如同浸润了许久的寒气的刀一样,冷冷地道:“程管家,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让我知道你的嘴巴不够严实,我就送你去见你的辞少爷。”   程管家慢慢地呼吸有些困难了,他也不挣扎,气息有出无进,他狰狞地笑:“衍少爷,您害怕了,哈哈哈哈哈……”   陆衍似是被他激怒,手指收紧,薄唇染上了嗜血的气息:“我是害怕,害怕失去言喻,但您害怕的东西可比我多,信不信我挖了程辞的坟墓,再亲手毁掉这个程家,最后再杀了你。”   程管家瞳孔睁大,闪过了仓皇和惊惧,他的眼眸里清晰地倒影出了陆衍阴鸷的脸孔。   程管家明白,陆衍也不是开玩笑的。   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程家残忍的因子。   *   程管家对陆衍摊牌了之后,陆衍反倒有种破罐破摔,什么都不畏惧的果断,他的手段雷厉风行,更像是害怕来不及一样,他直接对时家提出了解除婚约的要求,时家自然是不愿意,陆衍不想管这件事,而让程管家去负责。   程管家和陆衍的关系跌到了谷底。   陆衍从程管家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整理了自己的袖子,他连眼角余光都没落在程管家的身上,微微动了动薄唇:“解除婚约的事情就交给您了,我相信您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陆衍的语气顿了顿,拉长了几分,缓慢地开口,“毕竟,您比我更在意程家,比我更害怕程家被毁。”   程管家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经攥了起来,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条条分明,脸上却还是挤出了笑。   “家主说笑了,您的吩咐,我一定会用心完成的。”   言喻看到程管家离开了,眸光微微怔,她笑了笑,看着陆衍:“你跟程管家怎么了?怎么感觉,他像是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一样?”   陆衍走到了言喻的身边,已经撤去了一身的寒意,他勾了勾唇角:“哪里有什么把柄,不过就是让他意识到,我才是程家的最高掌权人。”   言喻弯了弯眼睛。   客厅的空调温度有些低,言喻坐在沙发上凉了许久,手上的温度也冷了不少,陆衍探手,将她拉了过来,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环绕在怀中。   他握住了言喻的双手,包裹在了自己的大掌之中。   他低声:“冷?”   “还好,就是有点凉。”   “我等会让人把温度调高。”他说着,抱着言喻就站了起来,往二楼走去,言喻下意识地就勾住了他的脖子,稳住自己的身体。   言喻趴在了他的胸怀中,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起伏,过了会,她听到陆衍低声地说:“言言,我想结婚了。”   这样的低声下气,这样的……轻柔,还带了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似乎并不在乎,她有没有回答,再重复了一遍:“言言,结婚,好不好?”   言喻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抬眸去捕捉陆衍的眼睛,陆衍正垂着眼睛看她,他停在了楼梯上,头顶上正好悬着一盏灯,他逆着光,黑发边缘有着模糊的金光,朦胧的,带了温度,有些灼人。   他看了言喻好一会,又迈开步伐,继续走。   言喻慢慢地看到了他漆黑的瞳孔,那瞳孔也仿佛镀了柔和的光,落满了星光,亮得有些骇人。   他喉结滚动:“言言,我想和你结婚。”   言喻心脏跳动的速度,时而快,时而慢,她花了好长的时间去平复心情,也去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是在他怀中,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她能感觉到安全感。   但她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会再次求婚。   陆衍抿了抿唇,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言喻喉咙口像是被东西堵塞住了一样,沉闷的窒息感让她难以呼吸,她移开了视线,睫毛颤抖了下。   “其实婚姻能给人的安全感很少,法律保护不了什么,每天来律所咨询离婚的夫妻都不计其数。”言喻笑了笑,笑意很淡,“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我们可以一同抚养孩子,一同生活,等到什么时候,对彼此没有感觉了,就可以随时分开,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不是。”陆衍打断了她的话,他将她放在了床上,微微躬身,环臂抱住了她,嘴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不一样的,我结婚,就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情,或许在医院,或许在其他地方,而你是那个被所有人公认的能为我签字做决定的人。”   他单手握住了言喻的手,在掌心搓揉着。   言喻还是没有回答,沉默了良久,陆衍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了言喻,但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恐慌越来越沉重。   他转移了话题:“明天我们就回去了。”   “……嗯。”   *   许家既没有认回言喻,也没有不管言喻,这样的态度,让许颖夏很不安,她望着窗外,脸色有些苍白。   病房门忽然就被人给撞开了,许颖夏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的是面无表情的许颖冬,她来势汹汹。   ☆、139   许颖冬走到了许颖夏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成为明星以来,许颖冬变化了不少,穿着打扮从一开始的模仿学习许颖夏,到现在的御姐风,她踩着利落的干跟鞋,一片式的黑色吊带交叉裙,露出来的皮肤干净又白皙,她的眼尾拉出了狭长的眼线,微微上扬,几分妖娆,几分轻视。   许颖夏怎么会看不出来许颖冬对她的态度和感受?她知道,许颖冬一直都嫉妒她,嫉妒她被父母宠爱,被陆衍宠爱,被整个社交媒体的人宠爱,那种嫉妒有时候会被许颖冬故意表现成了羡慕和崇敬。   许颖夏以往都不想戳穿许颖冬,因为,她喜欢看到许颖冬的嫉妒,也喜欢看到许颖冬的模仿,更喜欢看到许颖冬敢怒不敢言的神态,会让她觉得内心满足,充满了自信。   而现在,许颖冬的眼神让许颖夏有些害怕。   许颖夏淡淡地扯唇笑了笑:“冬儿,你来看我了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是不是妈妈又骂你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莫名地带着施舍和怜惜,让人厌恶。   许颖冬闻言冷笑:“妈妈骂我?许颖夏,你还在演戏啊,从小到大,要不是你和我一直抢父母的宠爱,我会被妈妈骂么?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是姐姐,你也丝毫不肯让我一下,甚至还会在爸爸妈妈面前抹黑我,你也配当姐姐吗?”   许颖夏微微怔了下,她明白,许颖冬知道了她不是许家亲生女儿的事了,难怪对她态度这么差。   许颖冬微微弯腰,眼眸含笑,眼尾笑意潋滟:“许颖夏,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怎么不继续想办法将爸爸妈妈的宠爱全都夺走?啧啧,没想到,你居然骗了我们这么多年,冒名顶替了言喻成为我们许家的大小姐!真是不要脸,难怪我从小就觉得,我和你没有什么姐妹情,看到你就只有无尽的厌恶。”   许颖夏手指蜷缩了下,她抿着唇,睫毛翕动地看着许颖冬,眼泪说掉下就掉下了,透明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不是的,冬儿,我虽然不是你亲姐姐,但是我爱你的心,比起你的亲姐,还要浓烈。我没有跟你抢过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对我们俩都是一样爱的。”   这一句话,一下就让许颖冬沉下了脸。   “许颖夏,你现在还嘴硬呢,看来言喻把你打得还不够惨,都这样了,你都还想着挑拨离间,真是贱人生的贱嘴。”许颖冬说着,原本冰凉的手指正在轻轻地捏着许颖夏的下巴,却忽然间,重重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落在了许颖夏的脸颊上,许颖夏没做任何的准备,牙齿被扇得立马咬到了两侧的肉,口腔里弥漫的都是浓重的血腥气息。   许颖夏的眼底这才跳跃起了愤怒的火焰,她眸光灼灼地瞪着许颖冬:“你有病啊!”   许颖冬笑了:“我就是有病啊,没病干什么打你,我看你不舒服很多年了,发现你不是我亲姐,我真的太高兴了,虽然我也不喜欢言喻,但总好过你。”她声音微微拖曳,拉长了许多,带了点阴冷,“许颖夏,你放心,你很快就会失去你现在所有的一切,我许颖冬保证,决不让你留在许家,其次,你不是‘许颖夏’,你就彻底地失去了陆衍,你当年做的所有错事,都没有人再会包庇。”   她笑出了眼泪:“我想到陆衍的神态,和你可怜的未来,就禁不住想大笑,许颖夏,可怜的夏夏姐,你地狱一样的明天,还在等着你。”   许颖夏精致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她绷紧了唇线,但死死地咬着牙,露出来的表情始终都是微笑,看似风轻云淡,什么都不在意。   许颖冬冷冷地勾了下唇,转身离开了病房,结果还没走远,许病房里就传出了一阵刺耳的摔砸声,伴随着许颖夏的尖叫声:“啊!!!”   许颖夏始终还是不如她表面表现得那样平静,而是控制不住地摔东西了。   许颖冬越听,越是笑得开心。   *   许颖夏坐立不安,她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许父和许母对她的态度模棱两可,言喻又是一个不能轻易动的人,许颖冬也来欺负她,她现在四面楚歌。   许颖夏闭上眼,浓密纤长的睫毛轻动,在眼底落下浅浅的阴翳,透露出了楚楚可怜。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咬了咬牙齿,找到了她的手机,打出去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打给陆衍的。   第一次,被陆衍拒接掉了。第二次,她换了个病房的号码,打了过去。   过了挺久,许颖夏都想挂断了,电话才被陆衍冷淡地接听了起来,陆衍的音有些低沉,渗透着冰凉:“喂?”   许颖夏呼吸重了下:“是我。”   陆衍嗓音有些不悦:“你要做什么?”   许颖夏咬着唇:“我不做什么,阿衍,你和言喻去英国了吗?”   陆衍没有回答她,似乎就要挂断电话了,许颖夏连忙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言喻,我想找她聊天说话,以前是我错怪她了,是我伤害了她,还无意识地就霸占了属于言喻的父母,我感觉到很痛苦。阿衍,你能帮我和夏夏见面吗?”   陆衍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谢谢,不行。”   许颖夏的话被堵塞在了嗓子眼:“……阿衍,你不能帮言喻决定,或许言喻愿意跟我聊天。”   陆衍:“言喻不愿意。”   许颖夏呼吸有些沉,沉闷了下来,就在陆衍快要掐断对话的时候,许颖夏忽然大声了几分:“阿衍,你不愿意帮我是不是?被父母认错了,不是我的错,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有温暖家庭的孩子,而现在,我却才是个孤儿!你们不来安慰我这个孤儿,反倒百般照顾言喻这个假孤儿!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格外尖锐刺耳。   “陆衍,你别逼我,我看到过你杀了程辞的,你要是逼我,我就把这件事告诉言喻!让她痛苦,让她悔不当初!”   “你敢?!”   ☆、140   许颖夏听到陆衍的回话,声音又一下温柔了下来:“阿衍,我不会乱来的,我只是走投无路了,所有人都在欺负我,所有人都对不起我,我能怎么办?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只是想为我的爱拼一把。”   她闭上了眼睛,像是崩溃了一样,眼泪无声地流淌,她的嗓音哽咽了起来:“我爱你啊,阿衍,你明明也是爱我的,难道就只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许颖夏,你对我所有的爱就都消磨掉了吗?”   陆衍靠在了窗户旁边,面无表情地听着许颖夏说话,他的手上夹着一根香烟,烟火气很重,弥漫在他的周身,模糊了他的轮廓。   卧室里开着灯,灯光下,空气中浮沉的颗粒,都看得格外清晰。   他的薄唇是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他听着许颖夏的声音,觉得遥远又陌生,其实是喜欢过的,只是岁月不饶人,时光磨人,她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她自己的欲望给吞噬了。   陆衍等她说完了之后,冷淡地道:“都已经过去了,你也要学会往前看。”   “我看不了,我的前方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能看到我光明又辉煌的过去,阿衍,是你给了我光明和荣誉,为什么你却又可以这样狠心地收回你给予的一切?”   陆衍神情半明半暗,有些阴郁,他声音浸润寒冰:“夏夏,你永远都不会反思你自己,你怎么走到今天的地步,你自己没有一点点的想法么?是你的贪婪、恶毒和不知满足,将你害成了现在这样。没有人怪你不是真正的许颖夏,我不会,许伯父、许伯母也不会,但是,言喻才是真正的许颖夏这个事实,必须得到大众的认可。”   “我不要!”许颖夏声音尖锐,“我不要失去我现在有的一切,言喻已经很幸福了,她现在有工作有孩子还有你,她为什么不知道满足?”   陆衍淡淡地说:“因为,那都是她应该拥有的东西,而你是非法占有了她的身份的人。”   许颖夏眼泪流淌得更加汹涌,她神情慌张,思绪更是乱,说到了最后,只剩下重复的一句话:“她不会什么都拥有的,阿衍,你这是在将我逼向绝路……”   陆衍不耐烦,微微眯了眯眼眸,冷漠地就挂断了电话,没听完许颖夏剩余的话。   *   言喻正在起草合同书,她敲完了一段落之后,稍稍转移注意力看了下时间,她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全身疲劳,肩膀酸疼。   她微微转了转头,伸出手,轻轻地锤着肩膀,肩膀上忽然就多了一只手,力道适中地按捏着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一种舒爽的感觉流窜到了头皮之上,让人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陆衍身上甘冽的气息,钻入了她的鼻息之中,他的气场笼罩着她,将她纳入了他的范围之中。   他声音特别低柔:“还有哪里疼?最近工作辛苦了。”   “腰部。”   陆衍骨节分明的大掌顺着身体的曲线,往下滑落,掐在了腰上,一下又一下地按压着。   他习惯性地亲吻着她的头发,带着亲昵。   两人享受了好一会安静的时光后,陆衍不紧不慢地问道:“许伯父昨天打电话给我了,他想认你。”   言喻睫毛动了动,眉心凝了寒气,她推开了陆衍,不再靠着他,转过了身,对着陆衍漆黑的眼眸,她很认真:“你想表达什么?许伯父?陆衍,你跟他的关系倒是挺亲近的。”   陆衍抿着唇,轮廓的线条干净利落,他没有吭声。   言喻继续道:“你和许志刚的关系,我干涉不了,我也不希望,你来干涉我和许志刚之间的事情。”   她说完,就想走,却被一股蛮力,拽了下,撞进了陆衍的怀中,他胸膛的肌肉坚硬有力,嗓音有些无奈:“言言,我没想干涉。”   言喻深呼吸,呼吸的力道微微绵长。   他的薄唇就在言喻的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她裸露的肌肤:“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态度,我不会干涉你,不会劝你,也不会左右你的决定。”   言喻垂下眼睫毛,有些走神地盯着他缠绕在她胸前的手,抿了抿唇,良久,才说:“我不想回到许家,我已经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了,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在,在我最委屈的时候,他们不在,即便是现在,他们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的第一位,我又何必自取其辱而去许家呢?”   陆衍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委屈心酸,他能理解她的感受,心脏疼得仿佛被人无情地捏住。   他叹了口气,低眸专注地看她:“那就不回去了,你就做我陆衍的太太。”   言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扯了下唇角:“我只想做言喻,做言律师。”   陆衍的身体陡得有些僵硬,他下颔线条紧绷了下,而后就是灼热的吻,落在言喻的耳垂上,嗓音很低,有些沙哑:“成心折磨我的坏丫头,你不嫁给我,那我入赘给你得了。”   言喻笑了笑,琥珀色瞳仁的意蕴深了几分,没有回答,却猛地转过身,踮起脚,勾住了陆衍的脖子,堵在了他的薄唇上,热度席卷,唇舌火热。   陆衍眯了眯眼眸,往前一步,大腿探入了她的两腿的中间,稍稍卡起,让她顶在了他有力结实的大腿上,而后背,就抵在了书架上。   书架轻轻地晃荡着,换来的是更加有力的摇摆。   言喻有些急,陆衍却不紧不慢,只是眼神里,都透着致命的吸引力,是成熟的有魅力的事业有成的男人,独有的吸引力。   *   第二天,一家四口就坐上了回去的飞机了。   陆衍看到言喻眼睛下有沉重的青黑,知道她最近工作辛苦,一上飞机,就给她戴上了眼罩,调整好背靠的角度,让她更好地休息,而他自己照顾着两个孩子。   南北最近状态不错,知道言喻要回国了,还找言喻要了航班号,自己在机场等着接机,她远远的,就看到了小星星和言喻。   南北笑,挥了挥手:“阿喻,小星星,我在这儿。”   陆衍瞥了南北一眼,牵着陆疏木,朝着南北的方向走了过去。   南北好几天没看到小星星,看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一下就柔软了下来,抱着小星星又是亲又是揉。   一行人一起回了言喻和陆衍居住的公寓。   到了公寓,言喻对南北道:“我先去洗澡下,太累了,会放松一点。北北,你先在这儿陪着小星星玩会。”   “好啊。”陪着小星星玩也不累,何况还有保姆在一旁帮着照顾。   陆衍有工作要处理,解开了领带,就进去了书房。   *   陆衍皱着眉头,正在和下属开视频会议,大约是对方让他不满意了,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书桌面。   等敲到了100下的时候,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先这样,等你们给出一个商量好的适当的结果之后,再告诉我,我的时间,不是用来看你们吵架的。”   他话音落下,电脑屏幕就被他关掉了。   他靠在了椅背上,按压着太阳穴,眉心微微皱着。   桌面上的手机又在震动,有电话打了进来,陆衍看了手机屏幕一眼,是许颖夏,他不想接听,任由着手机震动。   许颖夏有些固执,不停歇地打着电话。   陆衍漆黑的眼睛闪过暗光,他都想把许颖夏的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电话的震动忽然就停止了,然后,是一条条来自许颖夏的短信,发了进来。   陆衍随意地扫了眼,黑眸微凛,他绷紧了牙关。   “阿衍,我不想活了,许颖冬今天对着媒体,公开了我不是许家亲生女儿的事情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阿衍,你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你要记住,是你和言喻害死了我。”   看前面几条的时候,陆衍都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直到许颖夏的最后一条短信发来:“阿衍,你不想理我对不对?没关系……我已经设置了定时,等我离开了,言喻的邮箱里就会收到一封信,信里我写了你杀了程辞的事。言喻以前那么爱程辞,她走不出程辞的死,她一直想知道是谁害死了程辞……真是好笑……你和她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我不幸福,谁也不用幸福。”   陆衍攥起了手指,回拨了电话。   一开始没人接,他眼眸沉沉,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就要出去,这时候,许颖夏又接听了电话,她嗓音有些虚弱,却又带着笑:“阿衍,你还是接了我的电话,你还是不希望我死的对不对……真的,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陆衍淡淡地问她:“你在哪里?”   那头没有风声,不像是在高楼。   许颖夏:“你是不是要来救我,我马上就要死了,等我死了,言喻就能收到邮件了……你害怕吗……”   陆衍声音很冷:“许颖夏,你在哪里?自杀?呵,你以为自杀就能威胁我么?”   他说着,嗓音平静,但心里却有无法平复下来的恐慌,这种恐慌是对失去言喻的反应,他迈开大步伐,很快地走了出去。   公寓门开了又合上。   他没看到的是,书房门口,站立着南北和言喻。   言喻的眼睛里荡漾的是微冷的寒意,她忽然觉得有些冷,大约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陆衍对她的温柔和体贴,也习惯了陆衍的疼爱,现在陆衍忽然将这些抽离开来,转移回了许颖夏的身上,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甚至感觉到了抽筋扒皮一样的疼痛,全身的筋骨都在抗议。   她眼睛干涩,一垂眼,忽然又有种想要落泪的懦弱的冲动。   她总觉得鼻息里,还有陆衍熟悉的气味。   许颖夏想用自杀来挽回陆衍是么?言喻从陆衍回话的语气以及离开的匆忙来看,许颖夏的这一招,或许用对了。   南北在陆衍离开的时候,就在手机上查询关于许颖夏的新闻,一眼就看到了许颖冬在记者采访的时候,自爆亲姐被误抱,许颖夏不是许家亲生女儿。   许颖夏曾是话题中心的人物,许颖冬又是当红流量小花。   一下就让许颖夏不是许家亲生女儿的新闻成为了爆点,大约是许颖冬自己买的水军和通稿,大面积地黑许颖夏,说许颖夏从小到大就自私爱欺负许颖冬,抢许颖冬东西,成年后,还当小三,还跟男人私奔……还有一些是子虚乌有的捏造,但是民众们并不在意是不是捏造,只要有相关新闻出来,他们都当做是真的新闻来看,以满足他们内心的八卦需求。   许颖夏在短时间内,成为了本城的笑话,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南北淡淡地笑了笑,讥讽道:“就这样,她就受不了,还去自杀,她有没有想过,她也曾经联合媒体,对你进行荡妇式羞辱?她有没有想过,你受到的伤害比她更多更严重?”   言喻也觉得有些嘲讽:“谁让她是温室里的花朵,只有花朵,才会遭受一点曲折,就崩溃了。”   南北:“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居然想用自杀来挽回一个男人,真是笑话。”   “不是笑话啊。”言喻的笑意在灯光下,有些模糊,她似有若无地勾起了唇角的弧度,“你看,陆衍不就过去看她了么?”   南北问:“阿喻,你现在想怎么办?放弃陆衍?不能就这样放弃的吧,我们都还没听到陆衍的解释,如果现在放弃了,也只会助长许颖夏的火焰,我们不能让她得到陆衍。”   言喻没有回答,似是有些心寒,她低低地说,声音轻柔似是黑羽毛:“有缘无分,大概就这样的吧。”   *   医院里。   人马仰翻,一切都是混乱的。   许母红肿着眼睛,靠在许志刚的怀抱里哭泣,许志刚面无表情,但也是担心的。   陆衍穿过人群,走了进来,他的衣服沾染着寒气,神情更是冰冷,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抿直了唇线,淡淡地扫了眼许母,冷淡地问许志刚:“许颖夏呢?”   许志刚紧紧地拧着眉头:“她在病房里。”   许母说:“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就完蛋了,医生刚刚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阿衍,夏夏是不是跟你求助了,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你来了就好。”   陆衍似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眉眼浮现寒霜,在听到许志刚说许颖夏在病房里之后,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还有医生,被陆衍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主治医生还算淡定,继续给许颖夏的手腕包扎,另外几个医生:“陆先生,您别乱闯,许小姐还没醒。”   “陆先生,您等会再进来。”   陆衍什么都听不进去,冷冷地绷着一张脸,就站在了旁边,垂眸盯着病床上的许颖夏。   医生也没再说什么了,迅速地包扎好,就退了出去。   许颖夏很快就醒了,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人就是陆衍。   陆衍瞥了眼她的手腕,伤口并不是很深。   许颖夏眼底闪过惊喜:“阿衍,你还是来了。”   ☆、141   陆衍眉目未动,眼神似是刀锋一样凌厉,带着寒意森森的温度,他先是沉默,没有说话,只是用令人恐惧的眼神盯着许颖夏,让她心里微微发毛,然后,半晌才淡淡地开口:“自杀?”   只有短短的两个音。   许颖夏眼泪顺着眼角的弧度滑落,陷入在了枕头之中,一下就湮灭了:“我就是害怕,这个世界让我恐惧,所以我才想不开的。”   她选择的自杀方式,是在浴室里完结自己的生命。   她脸色苍白,手指冰凉,指尖惨白,伸出了手,想去牵住陆衍的手,陆衍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   他低眸,看到了许颖夏手腕上缠绕着的白色绷带,一层又一层地裹着,一层又一层地交缠着,严严实实,但是,仍旧有红色的血迹渗透了出来。   陆衍抿紧唇线,是一条冰冷无温度的直线,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漠。   许颖夏有些害怕,但她别无选择了。   “阿衍,你来看我了,你是想帮我的,对不对?很多事情,我都没有选择的,我有选择的事情不多,比如几年前在美国救你,比如,对你好,和你恋爱,再比如,选择爱你。”   她嗓音里有着轻微的颤抖,心跳的速度很快,她眼睛湿润:“我是真的爱你,我也知道我错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让我留念了。”   陆衍像是听进了她的话,又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他所关注的,就只有:“我在纽约,你看到我杀人了?那人还是程辞?”   许颖夏听到他的话,瞳孔微扩,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你在哪里看到?近距离还是远距离?看得清晰么?很清楚么?你分得清我和程辞么?”   许颖夏很肯定,但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当然分得清你和程辞啊,而且最后是你活下来了,自然是程辞被你杀死了啊。”   陆衍眼底仿若深渊,不见底,没有光,阴暗得很,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眸:“你为什么去的纽约?”   许颖夏眼皮微微动了动,她睁着眼,盯着陆衍看,不知道是在回避什么,好一会没有回答。   陆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五官,顺应着她轮廓的弧度,最终,缓缓地勾起了唇角,讥讽又睿智:“你不是自己想去的,对么?夏夏?”他一边说,一边微微弯下腰,靠近了许颖夏,带给她沉沉的威压,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是不是有人给你发短信,诱惑你去纽约?”   许颖夏的瞳孔瑟缩得越发厉害,她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唇印深深,蠕动了下唇角,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衍从她的神情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即便他不记得他和程辞发生过的任何事情,自然也不记得在纽约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面前的许颖夏出现在纽约,恰好地救下他,不会那么简单。   程辞既然做得出将言喻藏起来的举动,又和言喻恋爱,却又被他故意亲言喻挑衅,程辞就会选择找出一个替代品,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样想来,程辞故意让许颖夏出现在他陆衍的视野里,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了。   陆衍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绷紧了两腮,胸口起伏,却如同积压了沉重的大石头一样,有些艰难。   他直起身,想转身就走,许颖夏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怎么也不肯松开:“阿衍!别走!你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你现在就保护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也不想言喻知道,你杀死程辞的事情,我也不想让言喻知道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衍可怖阴森的眼神,吓得微微颤,但还是硬着头皮,扯出了笑容,认真地说完。   “我爱你,阿衍,我不要你爱我,我只要你,在众人的面前维护我,给我一个名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许颖夏是陆衍呵护的人……阿衍,这不难的对不对?我不介意我和言喻一起照顾你的……真的……”   陆衍眉目凝结霜雪。   病房陷入了寂静,走廊外忽然就传来了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哗,许母和许志刚的声音交加在一起,陆衍拧了下眉头,又松开抚平,他似乎听到了言喻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往病房门口看去。   不过一会,病房门就被人用力地推开了,与此同时,病床上的许颖夏忽然用力,勾住了陆衍的脖子,就吻在了陆衍的脸颊上。   陆衍一张脸阴沉得可怕,想也不想地推开了许颖夏。   但来不及了,他们亲吻的那一幕,被推开门的言喻看到了,言喻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手,而陆衍的猛然推开,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慌乱。   言喻的心脏收缩得很疼,她深呼吸,呼吸声绵长了几分,她眼眸沉沉,好一会,唇畔反倒勾出了笑容,有些无所谓,这样的笑,让陆衍紧张了起来。   言喻的身后,跟着的是许母和许志刚,许母不高兴:“言喻,夏夏现在身体不好,医生说了不能吵闹,你为什么这样倔强?!要是夏夏再想不开,该怎么办?”   许志刚叹气:“阿喻,你让夏夏安静一会,陆衍进去,他有分寸的,不会和夏夏乱来的。”   言喻原本是想离开的,但她脚步的方向一转,松开了门把手,反倒走了进来,她站在了陆衍的旁边,却没看陆衍,反而是盯着许颖夏。   言喻声音很淡:“自杀了?嗯?”她眸光落在许颖夏的手腕上,忽然伸手,握住了许颖夏的手腕,就掐在了她的伤口。   许颖夏疼得叫出了声:“你做什么?”   许母也被吓了一大跳,只觉得言喻太过残忍。   言喻的心里却觉得舒爽,她笑意越是深:“不是想自杀吗?想自杀的话,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想自杀怎么不割得深一点,想自杀怎么不从病房窗户跳下去,想自杀为什么还要自杀前给别人发短信?”   这些话听起来太恶毒了。   许母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许颖夏嗫嚅道:“你在说什么?”   言喻吐出了几个字:“我在说你不要脸,说你玻璃心,说你演技烂,你这样就想选择自杀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三年前,我拜你所赐失去儿子,被所有人唾弃,我是不是早就不该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说你不要脸,我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就戏精一样,脑补了一堆我要害你的事实。”她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许颖夏一巴掌,“这一巴掌是给你的不要脸,陆衍是我的男人,谁准许你亲他的?”   陆衍闻言,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言喻,一动不动。   许母被言喻的巴掌给吓呆了。   言喻说完之后,火气还是没散,她看着陆衍的眼神也不是很好,慢慢地,有些冷淡,她面无表情地说:“陆衍,你这么害怕她自杀么?她说自杀,你就屁颠屁颠地赶来了?自杀很好用,是不是?那好,你要是再继续待在这儿,信不信我也去自杀。”   她说的就是气话,言喻吃过许多苦,她热爱生命,珍惜生活,现在工作顺利,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选择了结生命。   但陆衍,一听到她说的话,脑海里神经的弦一下就断开了。   他拧紧眉头,眼眸乌黑:“你敢?”   ☆、142   言喻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她的步伐很快,路过许母和许志刚身边的时候,连余光都没落在他们身上,冷漠地擦肩而过。   许志刚动了动薄唇,想叫住言喻,但不知道在顾虑什么,始终没有叫出声。   而病床上的许颖夏似是被吓到,还是怎么了,言喻听到了许母的声音:“夏夏,你怎么了?医生,医生你快来啊!!……”   言喻讥讽地扬了扬唇角,走出了病房,脚步一刻没有停,直接往电梯的方向大步地迈了过去,她纤细的手指按在了电梯按钮上,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心里的火气却一点都没少。   她原本不想来的,看到陆衍行色匆匆地就离开公寓,奔向了自杀的许颖夏,她的内心其实是充满了失望和悲伤的,但是,冷静了一会,她又觉得不甘心,她不想,就这样让许颖夏再次夺走陆衍。   虽然有些人说,如果能被夺走的就不是对的那个人,但是人生中,你不去争夺一下,你就会错过许多。   陆衍值得不值得,她去争夺呢?   一半的理智告诉她,他值得,另一半的理智,却在阻止她,他不是良人。   言喻遵从了自己的情绪,选择了争夺,但她的争夺,是有条件的,她绝不可能做到毫无尊严地挽回,刚刚的那番自杀言论,已经是她能说出的底线了,至于陆衍吃不吃她这套,言喻并没有很大的自信。   “叮”一声,电梯到了,电梯门缓缓地打开,言喻胸口起伏了下,没有听到身后跟随而来的脚步声。   一股沉沉的失望笼罩在她的头上,她垂下眼睛,走进了电梯里。   她按了地下一层的按钮,电梯门一点点地关上,走廊的视野在言喻的视线里,逐渐变小。   忽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卡在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之间。   电梯门启动了防夹功能,重新打开了起来。   言喻眸光微微怔,电梯门外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形成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言喻的身上,她整个人娇小地缩在了阴影之中,似是被保护着。   言喻缓缓地抬起了眼皮,看向了来人的脸。   她看不清来人的五官,看到了来人冷硬的轮廓线条,硬朗的棱角,他在电梯门重新打开后,一步一步,踱了进来。   离言喻近了几分,言喻就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薄唇,也能看到他的轮廓在一瞬间的柔和。   他眼底的寒气似是一下就消散了,暖意在他漆黑的眼底一点点地泛开涟漪,他似有若无地勾了勾薄唇,目光专注地看着言喻,什么话都没说。   单手探到言喻的身后,重新按下了楼层按钮。   然后顺势,将言喻环在了怀中,他俯下身,他精致深邃的轮廓在言喻的眼前慢慢地扩大,言喻盯着他,几乎能看到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每一处细小的纹路,每一处温柔的笑意。   言喻的后背抵着电梯的墙壁,电梯开始下行,她的心脏重重地砰跳了声。   陆衍吻住了言喻,有些温柔,但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汹涌,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笑意渐深,漩涡也渐深。   言喻拧眉,一下就撑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把推开了他。   “走开。”   陆衍:“不走。”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很慢,每一个字眼莹润着阳光的气息,“我走了,怕你想不开。”   他这是拿言喻方才的话,来调侃她。   言喻抿着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比不上许颖夏。”   陆衍没有立马回答。   言喻说:“她自杀了,你很紧张?”   这个问题就是一个陷阱,说紧张不是,说不紧张也不是,紧张的话,他就无法解释清楚他现在对许颖夏的感情,说不紧张,又似乎显得格外无情,何况,陆衍的心中还藏了一个大炸弹,害怕会在言喻的面前爆炸。   电梯一下就到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言喻看到电梯门一打开,立马就走了出去,陆衍跟在了她的身后。   默不作声。   一直到言喻坐在了驾驶座上,他动作迅速地坐上了副驾驶座,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落在了言喻的头顶。   他声音有些哑:“我对许颖夏没有感情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了……”   他话还没说完,言喻就启动了车子,她侧脸的线条冰冷,她似乎是笑了下:“没有感情么?陆衍,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么?你是个冷清冷肺的人,如果不是对许颖夏还有情谊的话,她自杀,你会那么紧张么?别用什么人道主义的话来搪塞我。”   言喻的话充满了火药味,陆衍却没生气,反倒凑了过去,在言喻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他嗓音含笑:“是啊,你了解我。”   言喻见他偏离重点,更是生气,眉头间的折痕越发深刻,她抿紧了唇。   陆衍说:“阿喻,你漏掉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许颖夏的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有我的把柄。”   言喻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她睫毛翕动了下,转头,看陆衍。   陆衍瞥了言喻一眼,他降下了车窗,淡淡道:“不介意我抽根烟吧。”他等到言喻的同意后,慢慢地点起了一根烟,修长的手指搭在了窗沿处,轮廓有些冷硬。   言喻沉默了下,还是问:“什么把柄?”   但她知道,陆衍不会告诉她的,人和人之间,不可能没有秘密的,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的感受到又是一回事,她觉得胸口有些沉重的难受。   陆衍不急不躁地抽烟,他吸进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了白色的眼圈,烟雾萦绕在了他的眼前,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绷紧的唇角,告诉了言喻,他的确不想说。   言喻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听了,她扯了扯唇角:“难不成许颖夏手里有你们以前性.爱的录像带,所以,你才这么害怕。”   陆衍闻言,手上一抖,微烫的烟灰一下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他被烫了下,然后才摁灭了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   言喻抿着唇,一点都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问题。   她知道自己无法不在乎陆衍,无法不在乎许颖夏和陆衍的过去,也无法不在乎陆衍明明说他和许颖夏已经没有关系了,却还是时不时地关照许颖夏。   她思绪混乱,启动了车子,最终还是熄火了。   她攥紧了方向盘,转过头,盯着陆衍:“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许颖夏手里的把柄,足以让你放弃我么?”   “不足以。”陆衍回答得很快。   言喻:“足以让你在我和许颖夏之间,选择许颖夏么?”   “不会。”   “那个把柄,和谁有关?”   陆衍再次沉默了下来,他抿紧了唇线,轮廓很僵硬,没有回答言喻的问题,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勇气告诉言喻这个真相。   他的心里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让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甚至不敢问言喻,程辞和他在她心中,谁的分量比较重,因为他很清楚,言喻的回答一定会是程辞。   她愿意为程辞做很多事情,但却连和他结婚都不愿意。   如果她知道,程辞的死和他有关……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言喻也沉默着,眼睫毛因为情绪的起伏,而不停地翕动着,她深呼吸,却一下扑进了陆衍的怀抱之中。   她像是做了艰难的决定,也像是赌一把,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纠结,就是简单地相信陆衍一把。   她靠在了陆衍坚硬的胸膛上,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白皙柔软的手按在了她的心脏处,声音轻柔又低:“陆衍,我相信你一次,我们都走到了现在,经历过很多,我应该无条件地相信你一次,但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一次,告诉我真相,我不知道你的把柄是什么,可是你之前选择了我作为你接下来人生风雨兼程的伙伴,你也应该相信我的。”   “嗯。”陆衍从喉咙间,吐出了这个单音字,抱紧了言喻。   *   许颖冬的一番发言,让许颖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明星、名媛们亲自下场撕逼,爆料总是格外精彩。   许颖冬再次接受采访,微微笑着,嗓音温柔,内容却一点都不温柔:“许颖夏不是我的亲姐姐呀,我也是一直被她蒙在了鼓里……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她以前告诉我她是出国进修,结果她却跟别的男人……啊,我好像说漏了什么……”   许颖冬婊里婊气的发言,先是让网友们鄙夷了一番,但接下来,有人发现许颖冬在许家一直都不怎么受宠,反倒是不是许家亲生女儿、鸠占鹊巢的许颖夏有了最好的资源,还有人扒出几年前许颖夏的黑料——跳舞不行,抛弃未婚夫,后悔了又回来当小三,更有人模棱两可地说——许颖夏曾经害得某L姓总裁的妻子流产。   许颖夏集齐了当下民众最讨厌的几样品质,大部分的网民都在喷她,还有不少人开始人肉她的黑历史。   许志刚想插手,却发现,陆衍虽然没主动推动这件事的前进,但却不让人干涉这件事,也就是陆衍想让这件事发酵。   许志刚不明白:“阿衍,夏夏还是个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会毁了她的人生,她会走不下去的。”   陆衍嗓音沉沉,渗透着寒气和不悦:“许伯父,她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接受惩罚,需要我一件件地陈述她对言喻所做过的事情么?不说她利用言喻的身份,享受了多少恩惠,就说她三年前,借着许家大小姐的身份,多次为难言喻,在报纸上诋毁言喻,私下买凶害言喻,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让人去打言喻。”   他的语气平缓沉稳,一个字一个字就像是重锤,敲击在许志刚的心上。   “她现在承受的,不过是言喻当年承受的一半,都是她咎由自取。更何况,许伯父,您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有个女儿叫言喻,她曾经受到的所有苦楚,大部分都来自您、徐伯母还有夏夏。”   许志刚的胸口狠狠地收缩了下,他耳畔轰鸣,脑袋里一阵眩晕。   良久,沉沉地叹了口气。   是啊,他愧对言喻,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言喻,言喻想把许颖夏赶走,她才肯回到许家,但赶走许颖夏,他太太就第一个不同意。   陆衍淡声开口:“伯父,您如果做不出选择,达不到言喻提出的要求,您就别再打扰她,让她安静地生活,就是最好的。”   许志刚两腮咬紧,没有吭声。   *   办公室里,言喻手里搬着卷宗,她快步地放在了书桌上,忽然瞥了眼台历,眸光微微有些怔,她抿了抿唇,似是有些走神,手里握着的笔,紧了又松开。   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睫。   唇色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   半晌,她扬了扬唇角,又快到了程辞的忌日,她一年没见他了,一年没去看他了。   ☆、143   言喻回到公寓,保姆已经把小星星和陆疏木接了回来。   小星星眨巴着眼睛,像条可爱的小狗狗一样,扑到了言喻的面前,抱住了言喻的两条腿,仰着头。   言喻摸了摸她的脑袋,要把东西放下。   小星星像个小尾巴,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笑眯眯的。   言喻低头问她:“有什么事情要和妈妈分享吗?”   “有的。”小星星眼睛一亮,跑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张成绩单,“妈妈,我有两朵小红花!”   她漆黑的瞳仁圆溜溜的,笑意满满,带着炫耀。   言喻弯腰抱起她,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真棒。”   小星星说完自己,还不忘告诉言喻:“疏木也有小红花。”   “几朵?”   小星星对着手指,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趴在言喻的肩膀上,撅了撅小屁股,不好意思地道:“就比我多了那么一点点?”   言喻失笑:“那是几朵呢?”   陆疏木不是很在意,抬眸看了小星星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小星星轻轻地说:“他有5朵。”   言喻又亲了她一下:“你们都很棒!”   言喻问:“爸爸回来了吗?”小星星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小奶音很萌:“爸爸在厨房做饭啦。”   正说着,陆衍端着一盘菜,从厨房中走出来。   时光是很神奇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时光磨成什么样子,言喻还记得,三年前的陆衍,是绝对远离厨房的,更不用说做菜了,但三年后的陆衍,多了很多柔软的适家的气息。   灯光盈盈,他眼角眉梢也噙上了笑意,他把菜放在了餐桌上,多走了几步,绕到言喻面前,不顾小星星还在言喻的胸前,俯下身,勾住言喻的脖子,就是一个深吻。   小星星已经懂了点,她伸出肉肉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爸爸妈妈亲亲啦。”   言喻也笑,轻轻地推了推陆衍,让他顾忌着的点小孩子。   很快,在保姆和陆衍的共同努力之下,晚饭做好了。   陆衍其实就只做了两个菜,都很简单,一个辣炒蛤蜊,一个可乐鸡翅,但因为是爸爸做的,深得两个孩子喜爱。   言喻给小星星把蛤蜊里面的肉夹出来,喂到她的嘴边,小星星乌黑的瞳孔含笑地朝着言喻看,吃饭的样子格外香。   陆衍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圆溜溜的脑袋。   陆衍问:“小星星,你在学校吃饭,也让老师给你喂吗?”他是逗她的,因为老师都夸小星星在学校吃饭格外乖。   没想到,小星星认真地思考了下,把嘴里的饭吞下去后,弯着眼睛说:“老师不能喂小朋友的,但是小朋友可以喂小朋友的。”   陆衍微笑:“你喂哪个小朋友了?”   小星星摇摇头:“是别人喂我。”   陆衍敏感地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拧了下眉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谁喂你呀?”   “我们班长。”   “班长是女生吗?”   “不是啊,是男生啊。”   陆衍觉得有什么重重敲了他的脑袋,他心里的警钟鸣了起来,满脑子就只循环着,是哪个臭小子。   他压下了心头的火气,勉强地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小星星,你们班长为什么要给你喂饭?”   “因为我吃得太慢了,他看不下去了。”   言喻眼角眉梢都荡着笑意,看向了陆衍,低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就像狼外婆一样,小朋友之间很单纯的,别想太多了。”   “是么?”陆衍看似淡定,但说话的声音总觉得在咬牙切齿。   他和陆疏木的眼神对上了,两人的眼睛里,写满了男人才能懂的对话,大约就是让陆疏木去看看他们班长到底是哪家的臭小子。   言喻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过了会,她忍住了笑意,微微低头,看着小星星,认真地告诉她:“你是女孩子,要注意保护自己,知道么?”   小星星睁着无辜的眼睛,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   *   睡觉前,言喻正靠在床头看书,一只手就伸进了她的睡裙里,陆衍从一旁抱住了她,薄唇就贴在了她的颈侧。   呼吸是濡湿的,带着浓郁的暧昧。   他的手一点都不老实,慢条斯理地点着火,言喻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过身,难得的,主动地跟他互动。   陆衍眼眸深了几分,呼吸也有些重。   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充斥在了言喻的呼吸旁,他咬住她的鼻尖,眼睛里倒影的就只有她,笑意深深,眼尾的纹路也充满了韵味的笑。   他的嗓音低沉又勾人,性感得不得了:“言言。”   “嗯。”   “言言。”   “嗯。”   就是这样无意识的对话,两人却都感觉到了难得的温存,他是操控者,言喻就是手脚提线都在他手中的木偶,任由着他摆布摆弄,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地迎合着他。   呼吸交缠,身体柔软,她能捕捉到、也能欣赏到,他脸上每一寸的情绪的变化,她乐于发现,也乐于欣赏,他的每一处变化,都和她有关。   直到结束。   两人的呼吸声还是很沉。   言喻趴在了床上,陆衍贴在了她的背上,微微喘着气,他的气息就在她的耳畔,他略显粗粝的手指还在两人的衔接处,似有若无地撩拨着。   言喻很累,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她闭着眼,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性感地贴在脸侧,但是整个人是愉悦的放松,她很喜欢,陆衍现在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她,会给她一些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陆衍抱着她去洗澡,又慢条斯理地给她吹干了头发。   临睡觉之前,言喻想起明天她要去英国,今天刚订了机票,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瞒着陆衍。   虽然程辞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尴尬,但是,她既然决定和他试一试,就不能再瞒着他了。   言喻趴在陆衍的胸口,她抿了下唇,犹豫了下,淡淡开口:“陆衍。”   “嗯?”   “我明天要去英国。”   陆衍的眉心一跳:“……出差?”其实他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的,他也知道言喻要去英国,但,他没有想过言喻会主动告诉他。   大约是因为愧对于她,他觉得,就算她不告诉他,他尽管会介意,但也不会生气的。   言喻:“不是。”她的声音很轻,“明天是……程辞的忌日,所以我要去伦敦……”   陆衍抱紧了她:“嗯。”   ☆、144   言喻抬起眼皮,去看陆衍的下颔线条,她伸出手,轻轻地描画着他的薄唇,她觉得空气里有几分压抑,气流宛如凝滞了一样。   程辞是她的过去,就如同许颖夏是陆衍的过去。   她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偏执了,她希望,她和陆衍都能够平静地面对彼此的过去,坦然地接受对方的过往。   她睫毛动了动,然后开口,打破了卧室里的寂静:“阿衍……你要不要跟我去伦敦,就只有我们俩。”   陆衍喉结上下动了下,垂眸看她,瞳孔微微定住了,像是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话。   言喻再重复了遍:“我们去伦敦吧。”她说着,唇畔的弧度微微扬起,笑容很明显。   她的手指慢慢地插入了他的手指缝隙中,交缠着,柔软和冷硬,含着摩挲。   她弯了弯眼睛,很坦然,但细细一看,眼底也有些许的不安:“程辞……他是我的过去……”她说了一半,却又不说了,“算了。”   她胸口起伏了下,抿了抿唇。   灯光下,她的轮廓都散发着一股柔和的光泽,莹润的温柔的,让人觉得很有家庭的幸福感的,细细看来,能看到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   陆衍胸口一热,他似乎明白了言喻的意思,也明白了言喻的想法。   他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抱紧了她,什么都没说,心意却一瞬间想通了起来,他听到自己微微低沉的嗓音:“我和你去伦敦。”   他们都无法逃开世俗的枷锁,都不是洒脱的人,都会有所介意,但想要永远的在一起,就不能一直让情绪膈应在心中。   卧室重新安静了下来。   言喻闭上了眼睛睡觉,陆衍却久久未能入眠,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了又分开,情绪难平,他询问过了医生,医生没能对他进行催眠,所以也无法知道他是否有记忆丢失的情况,医生告诉他,如果真的记忆部分残缺,想要恢复,或许就需要精神的刺激。   医生有询问陆衍的意愿,是否同意治疗,让他采用几种方法尝试,来刺激记忆,但是,陆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不愿意,也不想恢复那段记忆。   不管程辞和他曾经经历过什么,最后一幕又是怎么样。   这一次都让他,不愿意去想象。   他只希望,言喻真的能让程辞成为过去,不再纠结程辞的死,也永远不会知道所谓的真相。   *   言喻的飞机起飞时间在第二天晚上,白天的时候,她带着小星星和陆疏木,去商场采购了一番,然后将他们送到了陆承国那里。   周韵最近病恹恹的,高血压,也没什么心思管几人,她看言喻不舒服,但一想到,言喻才是许志刚的女儿,她心里就更加膈应了,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陆衍因为最近的事情,对周韵的态度更是冷淡,几乎只剩下了对“母亲”这一词语的基本尊重了,没有丝毫的亲昵。   周韵几次想找陆衍说话,都被陆衍冷漠的神情,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心里酸涩,又很疼,只觉得孤单。   小星星和陆疏木因为感觉到奶奶对他们的不喜欢,也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这一次,两个小孩也不跟周韵亲近了,他们都只缠绕着爷爷。   陆承国摸了摸小星星的脑袋,逗她:“小星星,奶奶想你,想生病了呢,你过去跟奶奶玩玩可以吗?”   小星星眨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天真:“我怕我会气着奶奶。”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   “老师所,如果对方不喜欢你,你还不知趣地去靠近对方,那个人就会很生气的。”她嗓音奶声奶气的,还带着笑意。   听在几个大人耳朵里,就有些尴尬了。   听在周韵的耳朵里,是尴尬加上怒火,她隐忍着,挤出了笑意:“小星星,很喜欢你呢,怎么会不喜欢,是不是有人偷偷告诉你了什么?”   周韵话里藏针,暗指言喻挑拨两个孩子和她之间的感情。   小星星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很甜:“是啊,我听到有人说了。”   周韵眼睛里闪过了得意:“告诉奶奶,是谁告诉你了,不要怕。”   言喻听到小星星的话,也有些好奇,因为她平常几乎不会跟小星星说周韵的坏话,不管大人怎么闹,小孩子都是无辜天真的。   小星星说:“是奶奶你说的,我听到你和妈妈的对话了,你说你不喜欢妈妈,所以也不喜欢我和弟弟。”   周韵表情一怔,然后瞳孔瑟缩了下,抿紧了唇,眼角眉梢闪过了慌乱:“胡说,奶奶怎么会……你听错了。”   她下意识地去看陆衍的表情,却只看到陆衍脸上满满的冰霜,小孩子最不会撒谎了,小星星又是个天真的孩子,任在场的谁,都会选择相信她的话。   周韵平时对言喻放下的狠话多了去了,她都不知道是哪一次,被小星星听到了,她现在连解释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来。   到最后,她干脆一咬牙:“小星星,你听错了吧,小小年纪就知道撒谎了?”   她语气不重,话的内容却有些狠毒,对着一个读学前班的小朋友,指责她撒谎。   言喻脸色一沉,陆衍的眉目更是浸润寒霜,覆盖冬雪,他视线如同利剑,冰冷锋利,嗓音不带一丝温度:“妈,小星星才几岁,她不会撒谎的,也不可能撒谎,你是孩子的奶奶,你应该有分寸的,我从来没见过有哪家的奶奶,会这样说自己的孙女。”   陆承国最近心力交瘁,年纪上来了,精力不够了,平时要照顾周韵,又要偶尔忙着公司的事情,他只希望周韵能和他一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别再插手孩子的事情。   他呵斥:“阿韵,快跟小星星道歉,别当奶奶的,把孩子给弄哭了。”   小星星却很坚强,她听得懂大人的所有对话,却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睛上迷蒙着一层雾气,像是要哭,却又没有哭出来,她转身,扑在言喻的怀中,寻求安慰。   周韵看着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得委屈得恨恨的,她站起来,往二楼走去:“好好好,这个家我是待不得了,没有我的一席地了,我的儿子老公都偏向了别人。”   陆衍胸口起伏了下,拧紧眉宇。   他妈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陆承国也拿她没办法,沉沉地叹了口气:“等会我会好好跟她说的,孩子你们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的。”他说着,转头对着两个孩子笑,“这两天跟着爷爷好不好?爷爷会让司机叔叔接送你们去学校的。”   小星星和陆疏木点了点头。   距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早,陆承国想让言喻和陆衍留下来吃个晚饭,厨房忙忙碌碌,陆衍去书房陪小星星,言喻从客厅走到了院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慢慢地摇摆着,晚风吹拂,头发扬起又落下。   她包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她抿着唇,拿出了手机。   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她没有迟疑,接听了起来,那头的人是许颖夏,她直接开口道:“言喻,是我。”   言喻:“嗯,知道,有事?”   许颖夏似是深呼吸了下,呼吸声在电话里有些明显,她说:“你还在中国,今天不是程辞的忌日么?你怎么没在英国,你不在乎了?这个时间点,就算你立马直飞去伦敦,到达的时候,也是伦敦的今日时间的深夜了。”   言喻眼眸微凝,有些冰冷,她想挂断电话。   许颖夏就接着说了:“哦,我想起了,是程家一直都不让你在忌日当天去看程辞的吧,你从以前就是隔天才能看到他,对不对?真是可怜啊。你现在准备去机场了?”   言喻淡淡地道:“许颖夏,我没去动你,你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你怎么就没动我了?”许颖夏的声音有些尖锐,“你让我失去了许家大小姐的身份,让我失去了爱我的陆衍,你怎么就没动我了。”她似乎平缓了下,“你也别急着挂电话,言喻,电话里就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了,我只想告诉你,你打我的巴掌,我都会还回来的。而且,我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跟你抢陆衍,因为陆衍不会跟你长久的,他只会跟我在一起,你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你猜猜,他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上。”   许颖夏不介意没听到言喻的回话,她继续道:“其实也不是把柄,而是陆衍放不下我,男人都这样,忘不掉初恋,在你的身上,他总是能看到我的身影,而且哪个男人不介意女人的过去呢,程辞就是你们两个永远的隔阂。”   言喻有些不耐烦,但说话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喉头像是有了腥甜:“许颖夏,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陆衍是什么样的人,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么?或许他还介意程辞,介意我的过去,你当你就没过去了,你怎么永远都能装出一副傻白甜的样子,以为你出轨给他戴绿帽的事情,可以一扫而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么?你把自己当做公主,也不想想,你的公主身份,原先是我的,是我施舍给你的,你把自己当美女,你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再联想一下我的脸,你就不知道自卑么?”   言喻似乎从来没这么嚣张地对许颖夏说话,许颖夏被震慑得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   言喻冷笑道:“如果陆衍真的有把柄在你手上,你就去找他,找我有什么用?想让我主动离开他?我告诉你,是他不愿意离开我,就算我甩了陆衍,你信不信他还是会屁颠屁颠地来找我。”   她不等许颖夏说话,就一下把电话挂断了,许颖夏很快又重新打了电话过来,言喻这一次,直接把许颖夏的电话拉黑了。   她站起来,转过身,就感受到,淡淡的烟草气在她的头顶上笼罩着。   她抬起头,撞入陆衍含笑的眼睛里,他笑了,看着她。   他没动,她也没动。   过了会,他伸出手臂,做出了拥抱的姿势:“过来。”   言喻也笑出了声,想起了她刚刚的一番嚣张的话,有点尴尬,也有点好笑,明明想着不要去他的怀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扑到了他的胸膛上,挂在了他的身上。   心思万千起伏。   最终归于平静。   陆衍嗓音低沉,笑起来,胸腔似乎都在震动:“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对的,也都是真的,如果有人欺负你,让你不高兴了,你就这样怼回去。”   言喻咬住嘴唇,忍住想要上扬的嘴唇:“哦,你不爱许颖夏了,就可以这样对待了,如果你以后不爱我了,是不是也让别人这样欺负我?”   陆衍说:“不会。”   言喻要瞪眼。   他才慢吞吞地补充:“我不会不爱你,这辈子就是你了。”   “那要是你妈妈欺负我了……”   陆衍没有犹豫:“你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方法,发泄回去。”   言喻有些惊讶:“那是你妈妈,你不怕别人说你不孝?”   陆衍语气淡淡:“你和我在一起,就是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里,已经很委屈了,我妈妈要是再欺负你,她都没在意长辈的身份,你又何必拘泥于所谓的孝,更何况,还有我呢,我妈欺负你,你也发泄回去,我妈要是不满了,我来负责。”   言喻笑意更深,她捏住了陆衍的两颊,眼睛弯弯:“说的比唱得好听。”   女人有时候,需要的就只是个态度,就算丈夫真的让妻子去打婆婆,只要是正常的妻子,都不会真的去动手的,她们只是需要丈夫的一个态度而已。   妻子和婆婆之间有矛盾,那一定是丈夫做的不够好。   言喻下了结论……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明明拒绝了陆衍,也不打算现在嫁给陆衍,却不自觉地就代入了陆衍太太的角色。   她咬了咬下唇,脸颊有些红,眼底的笑意,似水弥漫。   *   言喻是第一年跟别人一同去看望程辞,她还是和往年一样,在山脚下,遇到了姜舟墨。   ☆、145   伦敦天气很阴,雾气蒙蒙,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散漫的雾气,扑面而来,微微冷冽的气息让人脸上的毛孔都舒张了开来。   乌云低低地压下来,笼罩在了这座城市。   言喻穿着黑色的及膝裙,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她抿着唇,微微低头,下了车,踩在了微微湿润柔软的泥土地上,左手捧着一束花。   陆衍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轮廓冷硬,黑眸淡淡,看似比这伦敦的天气还要阴暗。   他修长的手上握着一把黑伞,大半部分都撑在了言喻的头顶上,而他的半边肩膀都暴露在了雨雾之中,笼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水珠晶莹。   这里是伦敦的郊区,却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被上流社会用来开发墓地了。   言喻抬眸,看了陆衍一眼,两人没有对话,但是她的手动了动,握住了陆衍的手,十指紧扣。   陆衍的视线温柔了些,声音沙哑:“走吧。”   言喻却觉得陆衍似乎有些莫名的紧张,他的掌心向来是干燥的,但是现在,却有些微微的湿润。   言喻摩挲了他的掌心,嗓音绵软:“嗯。”   她没有问,但是心跳快了一瞬间,她联想到了许颖夏说的把柄,陆衍会在意程辞,但应该不会因为程辞而紧张啊。   她眉心拧了下,又慢慢地舒展开,总觉得有些不安,喉咙口也莫名的干涩,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疼得难受。   陆衍从来没管过程辞坟墓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程管家一手打理,一手安排人负责。守门人先是看到言喻,他早就记住了言喻的样子,打了招呼:“言小姐,你来看辞少爷了。”   然后,守门人就看到了言喻身边的陆衍。   他其实有些惊讶,这是言喻第一次,带别人来见程辞。   守门人看到陆衍的脸孔,有些惊讶,然后反应过来,这是新任的家主,他连忙恭敬地问候:“衍少爷。”   陆衍薄唇微抿,眸光很淡,微微颔首。   然后他和言喻一同进去。   守门人就在前面引路。   几人站定在了程辞的墓前,言喻松开了陆衍的手,蹲下来,把手里的鲜花放了下去,面前已经有了几束花了。   言喻知道是谁来看他。   她不去想,微微抬眸,对着程辞的照片,笑了起来。   她眸光微微闪,看照片的时候,因为静态,所以会觉得陆衍和程辞更加相像,但不管是照片还是真人,她都能清晰地分辨。   言喻轻声地说:“程辞,我来看你了。”   有人说,当最亲爱的人离开的时候,人可能不会感觉到悲伤,因为第一反应会是不相信他的离去,直到后面看到那个人睡过的床,那个人用过的东西,那个人曾经的许诺,才会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   言喻也是这样,她听到程辞离世的消息,几乎都不敢相信,直到程家办了追悼会,程家抢走了程辞曾经在她这边留下的东西。   不过……那一切都过去了。   她现在有了陆衍。   陆衍是程辞的哥哥,一开始,真的挺难让人接受的,但相处之后,相爱之后,她根本就不会把他们俩弄混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就没在一起相处过吧。   言喻想,陆衍对程辞没什么感情,或许都不觉得,程辞是他的哥哥。   她原本想告诉程辞,她和陆衍来看他了,但又觉得太过残忍,只是她分不清,这种残忍对陆衍来说伤害更大,还是对程辞来说?   陆衍垂下了眼眸,先是盯着言喻的背影,然后看向了程辞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微微笑着,神情温润,眉眼温柔,仿佛全天下的阳光都落在了他漆黑的瞳仁里。   陆衍和他极其相似的眼睛里,闪过了讥讽,薄唇显得无情又冷冽。   程辞温柔的话,这世界大抵就没有温柔的人了。   程辞大概是最伪善的人。   陆衍眯起了眼睛,胸口起伏了下,他决定给言喻留一点时间,和程辞说话,因为从此以后,他会将程辞驱赶出言喻的心中。   陆衍淡淡地说:“言喻,我在外面等你。”   言喻没有回头,嗓音有些湿润:“嗯。”   身后陆衍的脚步声慢慢地远去,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程辞的照片,是他的眉眼,她眼角有些湿润,泪光闪烁了下,嘴角却微微上扬。   “程辞,下次我再来看你的时候,会带两个孩子来给你看……还有,或许,我还会和陆衍结婚……你会祝福我么?”她低眉笑了笑,“其实不祝福也是可以的,因为如果是你和别人结婚,可能我也不会祝福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有些漫无目的。   身后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停顿在了她的身后,没有动。   言喻睫毛闪了闪,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身后的那人不是陆衍,而是,姜舟墨。   她刚刚在山脚下,就看到了姜舟墨,两人隔着影影叠叠的树荫,目光相遇,言喻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姜舟墨已经看完了程辞,却又重新返回,就是为了跟言喻说话。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言喻:“好久不见。”嗓音是很沙哑的。   言喻没动,仍旧微微垂着头,露出了一截漂亮白皙的脖颈,让人忍不住心痒痒的。   他对言喻的情感很复杂,说喜欢,他是真的很喜欢,心心念念了很久;但说不喜欢,他在被拒绝之后,没看到她的时间里,会惦念,会想念,会心动,但没有多大的冲动,让他拼了命地去留下她。   他都快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言喻了。   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久久未动过的心,又一瞬间复燃了起来。   姜舟墨重复了遍:“言言,好久不见。”   言喻抿了抿唇:“好久不见。”   “你和陆衍来看程辞的么?”   言喻没有吭声。   姜舟墨拧紧了眉头:“言言,我以为你知道,程辞有多讨厌陆衍,你嫁给他就算了,你居然还带着陆衍来看他……”他深呼吸了下,“程辞当年都想杀了陆衍。”   ☆、146   言喻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眸光定定地停顿在了程辞的脸上。   她脑袋似乎停止了运转,没反应过来,姜舟墨在说什么。   姜舟墨又往前了几步,靠近了言喻,他盯着言喻,嗓音起伏很平,轻飘飘地说:“言喻,你和陆衍在一起,是错误的。”   他说完之后,没再说其他的话,似乎在等着言喻的反应。   言喻慢慢地转过身,她蹲得太久了,脚上都有些麻了,几乎要失去了知觉,她微微抬起了眼皮,盯着姜舟墨。   许久未见,姜舟墨有变化,但言喻一时间说不出来什么变化,大概是气质的浮动,他比以前从容,也比以前爱笑了,眸光里仿佛融化着极致的温柔。   言喻拧了下眉头,半晌,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觉得他奇怪了。   因为姜舟墨在无意识地靠近程辞,他一点点地变得和程辞很像。   言喻要站起来,因为脚麻了,血液难以循环,她踉跄了下,姜舟墨微微冰凉的手指,碰到了她裸露的手臂,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言喻推开他的手,自己站定住,先不动,慢慢地缓和着血液的流动,一阵阵酸麻。   姜舟墨笑了,雨雾朦胧了他的五官:“你还是那样倔强。”   言喻抿紧唇:“姜舟墨,谢谢你来看程辞,不过,我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我们不是朋友,我们只是陌生人。”   姜舟墨手里撑着伞,他把伞移到了言喻的头上,所答非问:“别把自己弄生病了。”然后他才道:“你对待我的态度,比对陌生人差多了,如果是陌生人,你或许还会对他露出笑容。”   言喻面无表情,忍着酸麻,她最后看了眼程辞,在心里道:“下次再来看你。”然后就抬步要离开。   姜舟墨一把拽住了言喻,眼眸深深,他眼底似是闪过了阴霾:“言喻,你连陆衍都能接受,陆衍是程辞的弟弟,是程辞讨厌的人,为什么却不能接受我!”   言喻觉得恶心,她不想说什么,越是挣扎,手上的力道越是大。   她干脆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姜舟墨:“因为我讨厌你,因为你是程辞的朋友,但程辞死后,你又对我做了什么,程辞死的时候,你就在他的身边,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的死,就会难受,就会恶心!”   后面的话,言喻说的很难听,她一直想要遗忘,却怎么也忘不了,在她为程辞的逝世难过买醉的时候,姜舟墨却覆在了她的身上,是她拿了剪刀,捅伤了姜舟墨,才让这一切停止下来。   言喻深呼吸,讥讽地笑了笑:“姜舟墨,你自己有没有把程辞当朋友,你自己心里清楚,伪君子。”   姜舟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抿唇:“我不把程辞当朋友?没有的话,我为什么每年都来看他?我是伪君子,呵呵。”他冷笑出声,“我是伪君子,你以为程辞就是什么好人了么?他做过的亏心事,比我多多了。”   言喻讽刺更浓:“姜舟墨,污蔑已经过世的人,有意思么?你就不怕报应么?就在程辞的墓前,污蔑他?”   姜舟墨:“我说的都是实话,程辞说过,他没有良心,他也不需要良心,当然,或许你会觉得他是好人,那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好,都放在了你的身上。”   言喻眉心重重一跳。   “程辞绝对不是好人,但他对你,的确是个好男人。”   言喻闻言,心脏有些疼,她不是傻白甜,她其实知道,程辞在事业上是有手段的,但有手段,不代表卑鄙,她不喜欢姜舟墨的描述方式。   姜舟墨继续道:“程辞一直都很讨厌陆衍,他和陆衍也一直都有往来,你知道么?程辞死的时候,陆衍也在现场,不信你去问陆衍,他一定知道程辞是怎么死的。”   他声音缓慢,满意地捕捉到,言喻眼睛里震惊的情绪。   “言言,你身上有很让我痴迷的气息,但你这种干净又复杂的气息,吸引来的只会是复杂的男人和坏男人。你明明就清楚,你身边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人。”   言喻抿紧了唇,手脚冰凉又僵硬,她心脏瑟缩,蹦跳得仿佛要跳出了喉咙口,她觉得不安,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挣开了姜舟墨的手,嗓音很凉很凉:“陆衍再坏,我也不会选择你。”   姜舟墨眉目闪过阴鸷,又笼了似有若无的悲伤,他站立在原地,微微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言喻转身就走。   姜舟墨淡淡的嗓音传来:“言言,我永远都会要你,不会什么时候都不会嫌晚,除了程辞,我才是对你最好的男人。”   有病。   言喻脚步很快,抬眸就看到正在往她这里走来的陆衍,她的脚步微微顿住,陆衍看到了姜舟墨,眼眸里的光凌冽了起来,如刀似剑。   姜舟墨眼神里的阴翳更重了几分,他慢条斯理地朝着抬脚,朝着陆衍走了过去,含了邪气。   姜舟墨的肌肉似是蓄满了力量,他动作自如地搭在了言喻的肩膀上,和言喻一同看着陆衍,笑了笑:“言言,你不如现在问陆衍,程辞是怎么死的?”   言喻愣怔住,心里的烦躁早已经积累了,到了现在,达到了一个巅峰,她的掌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濡湿了一大片,也早已经不自觉地攥成了一团。   陆衍却很淡定,至少他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仍旧是那样的冰冷,他看起来对姜舟墨的出现,以及对姜舟墨的话并不惊讶。   姜舟墨唇角微挑:“你不敢说了,是么,陆衍,因为是你亲手枪杀了程辞,程辞就死在了你的枪下。”   陆衍什么都没说,他喉结无声地上下动了动,他仍旧不急不慢地走到了言喻的面前,在言喻睁大的瞳孔下,轻轻地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姜舟墨唇畔的阴冷更加浓:“言言,陆衍就是杀了程辞的杀人凶手,你确定你要背叛程辞么?和他的杀人凶手在一起么?”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不停地收缩着,她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只能下意识地看着陆衍,她想从陆衍这里听到什么,她也不清楚。   杀人凶手?   陆衍杀了程辞么?   今天一天,她接收了太多的信息,陆衍和程辞不是不相往来,而是彼此厌恶地交往过密,她之前那么执着于真相的程辞之死,却被人告知和陆衍有关……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陆衍什么都不告诉她,为什么要对她隐瞒这些事情,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陆衍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相比起姜舟墨,陆衍显得冷静了许多,他避开姜舟墨的问题,对着言喻道:“言言,回去我解释给你听。”   言喻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狠狠地塌方了下去,心脏疼得难以呼吸。   她眼眶有些发热,但即便如此,她手指还是紧紧地攥了起来,克制着自己情绪:“好。”   这是她和陆衍之间的事情,她不会在姜舟墨面前闹。   姜舟墨还要说什么,言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姜舟墨,但是,谁主张谁举证,我是律师,我只看证据,口供不能当证据,你应该也明白吧。”   她语调生疏,宛如冰冷的刀,砍进了姜舟墨的心口之中。   言喻继续道:“如果每个人的口供,都能当做证据,姜舟墨,你知不知道,你曾经喝醉后,还跟我说过,你对不起程辞,是你害死了程辞。”   姜舟墨咬紧牙关,瞳孔外扩,震震地盯着言喻看。   言喻什么都没再说,拽着陆衍,走出了墓园。   伦敦的天气似乎越来越暗了,原本只是飘着的雨雾,一下就又浓重了起来,言喻在雨中站了一会,头发早已经被浸透了,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因为微冷,起了一整片的小疙瘩。   下山的路上,她下意识地就睁开了陆衍的手,陆衍的手微微僵住,垂下眼睫毛。   路上,两人都没有对话。   一直到车上,言喻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她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在消化着刚刚的信息。   陆衍没有开车,单手摩挲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起伏。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陆衍这才动了动,探身拿了几张纸,要给言喻擦去肩头上的水汽。   他打开了顶灯,看着言喻的侧脸。   手才碰到言喻的肩膀,言喻就猛地转过了头,看着他:“陆衍,我想听你说,我不相信姜舟墨的话,我只想从你这边听到关于这件事的细节。”   言喻不是傻子,她不会被轻易带节奏,陆衍这么多年的表现,分明就是和程辞不熟悉,甚至应该没怎么见过程辞。   如果这都不是真的,那只能说,陆衍可以当影帝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衍。   陆衍眸光定定,嗓音艰涩,慢慢地说:“言言,我知道这件事,不比你早,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提起这件事。”   “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也没有跟程辞相处的任何记忆,但是,查到的资料里,我却又和程辞有许多交往,如果按照资料所示,程辞去世的那一天,我的确出现过。”   “我不记得了,医生说我选择性遗忘部分记忆。”   “我们先回去吧,回去之后,我把所有的资料都给你看。”   他深呼吸,他明明想问她,如果真的是他杀了程辞,那么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他怎么都问不出口,因为他不敢,因为他下意识地认为,言喻一定会选择程辞。   言喻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收回了视线,不想看陆衍的眼睛,她颤抖着手,给自己戴上了安全带,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一样。   她认识的陆衍,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是个杀人犯,更不会是杀了程辞的人。   但一方面,她又隐隐觉得,如果真的是陆衍杀了程辞,只有是陆衍,程家才不会追究,才会这样平淡地让这件事成为过去。   *   陆衍开车很稳,到了程宅,他下车,搂住了言喻。   言喻心里忽然就有了害怕,她猛地就挣脱开了他的手,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在宅子里,两人遇上了程管家。   程管家敏感地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怪异,他唇畔挂着看透一切的浅笑,还有一丝疯狂,他就是希望,这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他们就不配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就是对不起辞少爷。   陆衍眸光冷淡地瞥过程管家,和言喻上了二楼。   他调出了电脑,打开邮件,给言喻看。   书房的窗帘紧紧地闭合着,无声寂静,只余下鼠标点击的声音,言喻看得很慢很慢,看完了之后,她唇角紧紧地抿着。   她似是害怕陆衍说什么,淡淡地开口:“陆衍,给我一点时间。”   陆衍薄唇动了动,沉默了好半天,走了出去,手指紧紧地攥起,主动走出了书房。   言喻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他靠在了书房外的墙上,微微垂着头,眉眼含着淡淡的讥讽,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自从和言喻离婚后,他就似乎没有几天是开心的。   他以前对言喻的冷漠和无情,都在这些日子里,还了回来。   他额前的碎发垂落,微微遮住了眼前的视线,整个人显得落寞又失落。   他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打量着自己的手,他眯起了眼睛,根本就不相信,他会杀人。   但他缺失了记忆,或许还缺失了部分的性格,以前的他,是不是有可能对程辞动手,毕竟那时候,程辞都想干掉他了。   他这段时间,在暗中调查程辞之死,但所有的线索都在半路之中断开了,所有可能有的录像监控、证人,都莫名其妙地没掉了。   程管家的说辞就是,程家为了不让警方调查到陆衍——程家唯一可能的继承人身上,所以在当时就都销毁了。   陆衍觉得好笑,都销毁了,他又忘记了,只剩下一张照片,那岂不是可以看图说话,任由程管家编故事?   他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但现在,出现了突破口,姜舟墨似乎是当年的见证人,他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么?   ☆、147   言喻在书房里待了很久,走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陆衍的身影。   她的心情平静得让她自己都觉有些奇怪。   但就是很平静,她整个人都仿佛游离了起来,只觉得飘忽,一切都真真假假,她必须承认,她没有很伤心,也没有很难接受。   是不是人的悲伤只会在一段时间里,被扩大得很大,被无限量地夸张,然后在其余的时间了,人就会产生不真实的虚幻感。   程辞离开了这么多年。   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从学生进入了妈妈的角色,嫁过人,也生了孩子,她曾经执着于他的死,也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不会忘记程辞,因为程辞在她人生中,扮演了很重要很重要的角色,谁都无法替代,但她也不会再走不出去了,逝去的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还活着的人,总是要继续前行。   言喻走近卧室,取了睡袍,走近了浴室里。   她光着脚,踩在了淋浴间里,热水的温度适宜,冒着淡淡的烟气,从她的头顶上倾泻了下来,言喻仰起头,任由着水流冲刷,不轻不重的压力下,她才有了稍微的放松感。   眼角的濡湿,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淋浴水的停滞。   她深呼吸,脑袋昏胀。   陆衍和程辞的关系原来曾经糟糕成了那样,而她在几年前,原来就成为了两人竞争的筹码。   其实她清楚程辞不会是什么善良的人,她从小成长在孤儿院,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要的,一直都只是程辞对她好。   只是,她没想过,从一开始接触她,程辞就是因为陆衍,藏起她,也是因为陆衍。   她红唇微微扬,如果程辞在,她一定要跟他闹脾气的,可是他不在了,她还能怎么样。   不管程辞的初衷是什么,至少他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她也相信他的爱是真的。   至于陆衍。   言喻睫毛濡湿,不安地上下动着,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   *   言喻冲完澡,坐在床上,和家里早早就起床的小星星和陆疏木视频了下,小星星好奇地问:“爸爸呢?”   言喻走神,没有回答,很快就结束了视频通话,她告诉小星星,她很快就会回来。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掀开了被子,躺了进来。   言喻没有睁开眼,能感觉到整个房间很安静,静得能听到陆衍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他的疲惫感。   他将她拉到了怀中,开始睡觉。   第二天醒来,言喻轻轻地推开了陆衍的手,却被陆衍反向一拉,重重地禁锢在了怀中。   晨起的陆衍,嗓音沙哑,带了艰涩:“言言,一个晚上后,你想明白了么?”他喉结滚动,“比起宣判,我更怕宣判之前的等待,太磨人了,我不记得那段记忆了,我也不想记起,医生也说了,就算我接受治疗,也几乎不太可能会想起。”   “这么久过去了,我和程辞之间,你还是会选择程辞。”   言喻抬起了眼眸,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抿了抿唇:“阿衍,现在不是选择不选择的问题……真是荒谬。”她停顿了下,“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好不好?那些资料的证据不足,其余的证据又被程管家毁掉了,我不会相信程管家他们的片面之词,就认定是你杀了程辞;可是,又因为没有了证据,程辞的死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又成了无法解开的谜团……”   她说了一半,突然收住了嘴,眉头紧紧地拧着,神态有些烦躁。   陆衍沉默地盯着她,过了会,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手指紧紧地收拢,眉目凝结寒霜之气。   “什么意思,言言。”   言喻再一次地推开他,她掀开被子,下床:“没有什么意思,陆衍,我们先不谈这个可以吗?”   陆衍周身的线条紧绷着,他仍旧像刚刚那样,从后背一把拽住了言喻,什么话都不说,手上的力道就是不肯松开。   言喻挣扎了几下,换来的就只是越来越疼的手腕。   她抿紧唇,很倔,默不作声地想要掰开陆衍的手,但怎么也掰不动,她的怒点仿佛一瞬间被陆衍戳中了一样,她猛地抬起了头:“陆衍,你松开我。”   陆衍不吭声。   言喻咬着下唇:“你为什么一直在逼我,如果我被怀疑杀了许颖夏呢?如果是我呢,你会怎么样?”   “我不会怎么样,我会无条件地相信你。”陆衍的嗓音低沉,很肯定地回答。   言喻怔了怔,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道:“那是因为这只是假设!”她深呼吸,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开口说,“我们暂时先分开吧。”   陆衍的瞳孔瑟缩了下,手上的力道慢慢地加重。   言喻一字一顿地道:“也许他们说的对,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不管程辞的死是不是因为你,我看到你,都会想起他的死,他的死到现在,就是一个无解之谜了,我不想再这样痛苦了,陆衍,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陆衍漆黑瞳仁里的光一点点地消散,他眼眶似是隐约泛红,血丝也若隐若现,他攥紧言喻的腕骨,让她生疼。   “言喻,我们不适合?”他是反问句,噙着淡淡的讥讽,他声音大了几分,“又是因为程辞,你是不是永远都忘不了他,永远都要拿他来膈应我?”   言喻眼眶微热,她不想回答陆衍这样难听的话。   陆衍讥讽笑:“是不是现在暂时分开,你就会高兴了?我以为你遇到问题,会想着和我一起面对。”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好半晌,垂下了眼睫毛,松开了手,眼角眉梢的讥嘲越来越浓重,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言喻。   他的手在身侧紧攥,转身就朝门外走,嗓音冷淡地传来:“我不会同意分开的,言喻,你也不要逼我。”   陆衍才松开了言喻的手,言喻就像是失去了力道,身体微微一晃,就坐在了床畔,她抿紧了唇,低下头的一瞬间,眼角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滑落,晶莹的光泽一闪。   *   陆衍和言喻吵架了,整个程宅的人都知道。   因为言喻被陆衍困在了宅子里,所有的护照、身份证全都被陆衍拿走了,而陆衍整整几天没有出现。   言喻每天定时吃饭,睡觉,看电视,除了脸色不好,经常走神发呆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问题。   程管家观察言喻几天了,他走到了言喻的身边,笑了笑:“言小姐,没想到,你对辞少爷还是有感情的。”   言喻听到了“辞少爷”三个字,回过了神,比程管家更淡漠:“怎么,你看到我和陆衍吵架,心情开心了,想告诉我程辞的事情?”   ☆、148   程管家笑意高深莫测,他坐在了言喻的旁边,和她一同看着不远处的电视,没有回答言喻的话。   言喻神情淡淡,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换了一个台。   过了一会,程管家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其实衍少爷比辞少爷偏执吧,他又重复了起,三年前的做法,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只知道,把你关在别墅里。”   言喻没有理他。   程管家:“说起来,言小姐有些可怜,这辈子只有辞少爷是唯一真心爱过你的,偏偏他又离去得太早,至于其他的男人,待你都不够真心吧。”   言喻还是一言不发。   程管家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言小姐,你觉得衍少爷会把你困在这别墅多久呢,他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遇到事情,只会采用极端的手法……”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言喻狠狠地打断了。   “够了!”言喻猛地站了起来,像是被激怒一样,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从高处看着程管家,眼眸里浮冰沉沉,“程管家,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不等程管家回答,她就继续道:“程管家,你知道你做人很失败么?”她嗤笑,笑意冷冷,“程辞在的时候,他一直想摆脱你的束缚,后来他不在了,你没有尽到一个管家的责任,却百般地破坏他的名声……”   程管家眼睛沉下,紧紧地拧着眉,声音冷沉:“言小姐,说话要负责任。”   他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评判他如何对程辞了。   言喻像是一点都不害怕他:“你只在乎你的成就感,从来就没在乎过程辞和陆衍的感觉,你享受的是你自己的操纵感、控制感,却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程辞好。”   程管家绷紧了脸上的轮廓,脸色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言喻还在继续讲:“程辞是怎么去世的,程管家你最清楚了,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为什么当年要隐瞒着我,为什么要任由着我接近所谓杀害程辞的凶手?为什么要在我和陆衍有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接触之后,才告诉了我这个事实?”她忍住一不小心就会滚落的眼泪,喉头哽咽,声音却是尖锐的,“你告诉陆衍的那些原因,我一个都不相信。”   “因为,我比陆衍更要了解您!”   “你说你为程家好,你为程辞好,你觉得程辞不会希望我爱上陆衍,更不会希望我和陆衍一直在一起,这些都只是你的自我满足,自我幻想。程辞去世前,你不希望我和程辞在一起,程辞去世后,你不希望我和陆衍在一起。但采用的方法却是一样的,一方面在阻挠,一方面却又时而放宽条件,让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阻止,让我以为我可以幸福下去了,然后再狠狠地打破幻想。或许您心里是在为程家着想,是在为程辞着想,是在尽自己管家的责任,但您最后有没有夹杂着私心,您自己心里清楚,您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似真相的事实,都是建立在所有人里只有您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事实之上的。”   程管家手指紧紧地攥着,因为力道的加持,他的手背青筋条条起伏,有些可怖。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呼吸绵长,垂下了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您成功了,我是没办法和陆衍继续在一起了,也不会和他一起,我没办法忽略程辞……”   她似是太难受,话总是说一半,就忽然停住了。   她嗓子干涩,仿佛有什么东西凝结着,她已经不想说了,转身就要走,只余下轻飘飘的一句:“程管家,这么久以来,您唯一没变的就是讨厌我,你不希望我和您在乎的人在一起,但至于您为什么讨厌我,您自己心里清楚,你也清楚,您为了有些人,做了太多的错事了。”   这一句话看似平淡,却隐隐内涵深意。   她说的这句话,也就只有程管家懂。   程管家心下一沉,脸色难看,他看着言喻离去的背影,在言喻踏上楼梯的那一瞬间,淡淡地开口:“言小姐,您想离开衍少爷么?”   言喻脚下的动作微微一顿。   “言小姐,我还是跟三年前一样的话,只要您想,我就能帮您离开。”   言喻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了下,背脊有些僵住,她没有回头,声音却传来:“我还有两个孩子。”   她的意思就是,她想离开,但还顾忌着两个孩子。   程管家笑了下:“看来您对衍少爷,真的没什么感情,三年前是因为辞少爷,现在也因为辞少爷。”   言喻没有再回答了,继续抬步上楼。   她没看到的是,客厅的大门口,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站在那儿,听了多久,逆着光,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程管家在言喻的身影看不见了之后,才转头,对着门口的陆衍笑:“衍少爷,您回来了。”   陆衍理都没理他,慢慢地走了进来,脸色冷冽得可怕,他扯了扯领结,似是有些烦躁。   程管家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强求是没有好结果的,您还记得么?三年前,言小姐离开的时候,有多伤心,又有多伤身,您如果真的爱她,您还舍得伤害她么?”   这句话,让陆衍的身体微微一震,他心里沉沉,修长的手指却有些颤抖。   “言小姐这几天的状态比当年好,但不代表,她受到的伤害,会比当年少。”   陆衍喉结无声地动了动,手指骨节处泛着苍白,薄唇是冷冽的刀锋,他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心脏很疼。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舍和痛心。   *   陆衍明明很早就回来了,但一直都没跟言喻见面,直到晚上,他才进了卧室。   言喻正在床头看书,她听到了进来的脚步声,却连头都没抬起,她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下。   陆衍喝酒了。   他站定在了言喻的面前,遮挡去了部分光亮。   他没说话,也不动,言喻也没动。   好久,他才说话,声音平平,像是没有情绪一样:“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连试一试都不愿意了,对不对,我现在让你难受了对不对?”   言喻什么都没有说。   陆衍:“我记不起来,我去看医生了,但是就是记不起来,头很疼。”他喝醉了,才有这么多的话,“言言,你相信我没有杀人么?你会无条件相信我么?”   言喻还是没说话。   陆衍脚下一个轻轻的踉跄,忽然就朝着言喻倒了下去,一个大男人,又是喝醉了酒,力道重得很,言喻皱眉。   ☆、150 大结局上(实际此为149章)   但言喻也没推开陆衍。   陆衍近距离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里全都是她的身影,他的全世界里就只有她,他眸光微动,眼里的光几乎要灼伤言喻。   言喻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抿着唇,手指犹豫了半天,还是贴上了陆衍的脸颊,然后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地放了上去,描摹着他凌厉的轮廓,在他的脸上感受到了,粗糙的胡茬,透着些微的青色。   言喻眼眸很沉静,看到了陆衍眼睛的深处。   不等她开口说话,陆衍眼里的光泽忽然浓密重染了起来,他一低头,就重重地咬在了言喻的唇上,他的气息落在言喻的脸上,低低的,灼热的,他微微喘着气,力道越来越狠,带着恨意一样,不顾及言喻的想法,像是要将言喻吞噬下去。   言喻下意识地想甩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手上的力道僵持了下,微微有些松懈,一下就被陆衍抓捕到了,仿佛刺激了他一样。   他喷洒着沉沉的酒气,粗暴地扯开言喻的浴袍,浴袍的领子原本就系得不紧,被他一扯,瞬间就松开了。   他粗粝的手指重重地划过了她的锁骨,掐了下去。   言喻的反应跟不上他,什么都做不了,整个人都被他抵在墙上,他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复杂,时而冷冽,大约是喝了酒,他手上的力道一点都不轻,言喻皮肤又娇嫩,很快就被掐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他埋头在了言喻的锁骨间,呼吸很重,很沉,很热,似乎还有隐约的湿意落下,言喻感觉有点痒。   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两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却感觉一股沉闷压迫着他们,夺取他们的呼吸。   陆衍眼眸里流动的东西太过深沉,太过难以看懂。   言喻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目。   好半晌,两人才平息了下来,留下的是无望的安静,言喻说:“陆衍,我们分开吧。”她的语气是平静的,慢慢的。   比起争吵,所有人更怕的应该是平静。   因为争吵代表着还有期待,而平静,却就是已经放弃了所有期望。   陆衍手上的动作渐渐用力,他一言不发,沉沉地压着言喻,好久好久,久到言喻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才有一个沉重的音,从他的喉间滚了出来。   “好。”   明明得到了言喻想要的答案,言喻的心,却更加沉了下去。   这一夜,两人都没动,似是比以往都更加亲昵,晨起的时候,言喻看到了陆衍的眼睛,他更像是一晚都没怎么睡,红色的血丝遍布,光线穿透了纱帘,照了进来,又长又黑,此时他的眼眸是言喻见过的最漂亮的纯黑。   言喻的心尖颤了一下,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脆弱。   他脸上没有表情,最后一个吻,一个告别的吻,落在了言喻的眼皮上,她能感受到他薄唇的弧度,他能感受她眼睛的鲜活。   陆衍先下床,他光脚踩在了地上,言喻也跟着掀开了被子,她的脚才悬在了床沿,正想找自己的拖鞋,找了半天没看到,陆衍的手上忽然就拿了双拖鞋,他站定在言喻的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在言喻微微震惊的眸光中,托起了她的脚,慢条斯理地,垂着眼眸地,给她穿上了拖鞋。   房间里有些死寂。   言喻的脚被陆衍捧在了掌心里,她蜷缩了下脚趾,能感受到的就是,陆衍已经放下了他所有的傲气。   言喻眼眶微微热,她仰起头,把即将流出的眼泪,压制了回去。   她抿着唇,然后红唇慢慢地扬起了一点点的弧度。   *   程管家本来就不相信,陆衍会对言喻放手,但事实似乎真的是如此,他还放弃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又签了大量的协议书,把自己名下的动产、不动产都转移到了言喻的账户上。   言喻似乎一点都不客气,比起陆衍的失落,她的烈焰红唇、潋滟双眸,显得更加动人了起来。   陆衍约她去陆氏集团的总部签署孩子抚养权的协议,协议内容由陆衍的律师草拟。   言喻走进了陆氏集团的大楼,背脊挺直,身材修长,妆容精致,眼波流转,都是潋滟。   她弯了弯唇,对着前台道:“麻烦帮我开下总裁电梯。”   前台已经从总裁办那边得知了,陆衍那边预约了一个女人,很快就给言喻打开了电梯,但还是没忍住,眼睛多打量了言喻几眼。   等言喻的电梯上去了之后,几人讨论了起来。   “这个美女好好看啊,皮肤好白,好水润,身材好好,漂亮得会发光。”   “不知道她和陆总什么关系啊,怎么感觉长得这么熟悉?”   “是啊,人美也会穿衣服啊,也挺有钱的样子,她身上的衣服都是超级大牌,质感好好。”   “她手上的包是上次我们看到的全球限量款吗?哪个女人不想在手上拎一套房的价格呢?”   有个正在看手机的前台小妹,忽然道:“诶?是陆总的前妻吗?看到今天的热点了吗?这是刚刚那个美女吧,她似乎在进我们大楼之前刚被拍到!新闻里说,我们陆总主动放弃了和前妻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还无条件地给了前妻一大笔资产,而前妻……也坦然地接受了?”   “啊?”   前台小妹们似乎有些难以接受:“陆总为什么要突然给钱给前妻?话说,说起他的前妻,是不是当年闹得很难看的那个,他的前妻也是黑历史一大堆……”   “看起来,有点心疼陆总,前妻似乎很贪财诶,当年分手,也拿了陆总好多钱!!是不是拿孩子做买卖啊?”   言喻自然没有听到这几人的对话,她上了楼,就直接走进了陆衍的办公室,陆衍看到言喻的时候,眸光还是没忍住,停顿在了她的身上。   言喻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坐了下来。   陆衍的私人律师拿出了多份协议,有抚养权转让,有资金转让,还有少数的股份赠送,价值数亿。   言喻弯了弯唇,看了内容,就直接签了名,一转眼,就将陆衍的身家分走了,私人律师还有些惊讶于言喻的淡定。   签完,私人律师还要去办手续,他很快就离开了。   言喻也不想多说什么,站了起来,跟陆衍淡淡告别,就往门口走去,在快走出去的时候,被陆衍从后面抱住了,他就只抱了一会,也就松开了,喉结滚动,什么都没说。   言喻轻声地开口,打破了寂静:“阿衍,再见。”   再见,言言。   陆衍薄唇轻动,没有发出声音。   *   言喻和陆衍分开后,很淡定,她接手了陆衍的财产,在本城买下了一栋别墅,换了辆新车,预定了好几个新包,然后处理完陆氏集团和程氏集团的工作合约,解决完律所的工作,然后请了假,也给两个孩子请了假,她准备出国玩一段时间。   她也没有禁止两个孩子去陪陆衍,他们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有一次,言喻还遇到了程管家,那时候,她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商场玩,程管家在远处看着,言喻发现了他。   言喻和程管家没有什么话好说,程管家也没说什么,来这边,似乎就只是看看言喻现在过得怎么样。   反倒是言喻主动跟程管家说话,她含着笑:“程管家,还得谢谢你让我知道当年程辞的事情,虽然我不相信陆衍害死程辞,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跟他们兄弟俩在一起很累,当一个有钱的富婆,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程管家笑了笑,高深莫测。   事实上他不太相信言喻的洒脱,言喻越是这样说,越是要和陆衍分开,就说明她越是在乎程辞的死。   程管家说:“衍少爷每天都会开车去您的别墅区。”   言喻抿了抿唇,眸光微动。   程管家看到她眼里的惊讶,想来,他们是真的分开了。   在快和程管家分开的时候,言喻忽然说:“程管家,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其实是隐瞒不住的,因为你骗得过所有人,但是骗不过你自己。更何况,你或许连别人你都骗不住的。”   程管家的脚步微微顿住,嗓子发痒,没忍住,咳嗽了一声,背影从后面看去,有些佝偻。   *   自从那天签署协议,言喻再次被媒体曝光之后,她的大举动总是无法遮掩的,暴露在了媒体的聚光灯下。   媒体指责她欺骗陆衍的钱,贪得无厌,挥霍无度,几年前出轨戴绿帽,几年后还来骗前夫的钱,实实在在的“黑寡妇”式人物,不少人开始心疼陆衍。   在舆论最为喧嚣的时候,陆衍展示了他的“深情”,陆氏集团大幅度地收购了好几家胡说八道的媒体公司,又让公司发表了声明。   他的声明里先很客套地表明了,言喻虽然和他离婚了,但言喻并非婚姻的过错方,即便分开了,他还是爱着她,他说,这段婚姻里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了,言喻受过的伤害,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洒脱,他对不起她。他说,两个孩子跟着母亲,是他们商量后的结果,金钱也是他的补偿,但他知道这些补偿远远不及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他还让大家,不要再中伤言喻了,也不要再人肉言喻,言喻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律师。   这一番声明过后,言喻的热度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周韵对陆衍的态度很生气,陆衍对她更冷淡,直接表明了态度——他不会再生孩子,也不会再跟言喻争抢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也就代表着,陆氏集团没有了继承人。   周韵睁大了眼睛,呼吸很急:“陆衍,你为了个言喻,要这样毁掉自己么?”   “是啊。”陆衍嗓音平静,“也不算毁,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妈,你要对言喻什么态度,我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得不到她了,单身一辈子也挺好的。”   他的话里话间,都是对周韵的冷淡,也是对周韵的指责,任谁都知道,他在怪周韵针对言喻,让言喻受到伤害。   陆衍:“如果你们想要陆氏集团的继承人,我会去领养一个孩子。”   这句话把周韵气得不轻,她脑袋一阵阵发胀,陆衍却是铁了心,不管周韵怎么劝,怎么说,他的态度都是那样。   陆衍还找陆承国谈了一次,从书房出来之后,陆承国感慨地拍了拍陆衍的肩膀,没说什么,但之后,他也不再站在周韵那一边了。   *   南北躺在言喻的床上,去看正在收拾行李的言喻,她碰了碰自己脸上的面膜,问:“言言,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打算跟陆衍分开啊?”   言喻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没有回答她,反倒问了个问题:“所以,你跟那个开大众车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南北眨了眨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摸不清那个男人。   开很普通的车,但却又不是普通人,至少哪里有普通人,能抵得住宋清然,又抵得住宋清然的未婚妻。   但这个男人,看似多情,却又无情。   南北说:“不知道,他结过婚,妻子过世了,他看着我的时候,总感觉在看另外一个人,是熟悉的,接受别人的委托,在照顾我一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是啊,活在当下最重要。   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和谁一起度过。   “那许家呢?我听说许志刚一直来找你。”南北问。   言喻弯唇笑了笑:“回去做什么,让自己吃苦吗?更何况,我现在是个大富婆,别人巴结我还来不及。”   南北:“也是,要我说,许志刚夫妇这样的父母,就不该认他们,也不要回到许家,更不要原谅他,要让他们愧疚,让他们到临死的时候,才知道忏悔,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言喻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没有说什么。   南北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了窗户旁,站定住,往窗外望了出去,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却又隐隐约约露于昏黄的路灯之下。   南北说:“真的是陆衍的车子啊,我看网络上的营销号爆料,说陆衍被你下了迷魂汤,每天都会来看你,但不会出现。”   言喻抿了抿唇角,不过停了一会,就继续收拾行李了。   她淡淡地道:“男人的热度一般就只有一段时间,他很快就会离开的。”   “我之前还遇到姜舟墨了,他怎么像是刻意在模仿程辞,当年程辞在的时候,他似乎就很喜欢模仿,话说,我一直很好奇,姜舟墨跟着姜夫人,虽然受姜夫人宠爱,可是,他的父亲到底是谁……”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不知道,都过去了。”   不管是陆衍,还是程辞。   门外,小星星似乎在喊言喻,喊了会又改成喊南北,南北高兴地应了声,连忙跑了出去。   卧室的房门没有关紧,隐隐约约传来了两个孩子和南北的吵闹声,当下美好,言喻笑了笑,最终还是没去窗户看,外面的陆衍的车子。   *   言喻没换手机号码,陆衍也没跟她打招呼,但他为她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少。   许颖夏的事情之前就已经闹得有些厉害了,或许是陆衍安排的人,在网络上时不时地透露出些许秘密,让热度重新起来。许颖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多许颖夏的黑料被爆了出来,她在许家欺负许颖冬,霸占许家父母,隐瞒自己不是许家亲生女儿的身份,装白莲花,给陆衍戴绿帽子,欺负言喻,放弃跳舞,不知报恩,跟人私奔,被人家暴,还死皮赖脸地回来求陆衍帮忙,不要脸地当小三,甚至差点害得言喻流产,也有一段她要打言喻的视频流露出来。   视频中的她面目狰狞。   她成了人人口中,最坏的绿茶婊。   一时间,网络上大家调侃骂人都用“许颖夏”来替代“绿茶婊”,做人不要太许颖夏。   言喻是许家亲生女儿的事情也重新被提及。   当年的婚礼事件也都被人翻出来重新讲,陆衍控制舆.论走向,让人洗白言喻,放出言喻的精彩人生履历。   许母却是个助攻,她这时候还在为许颖夏说话,网友们向来喜欢心疼弱者,言喻在他们眼中忽然就变得好可怜。   “许家父母似乎有点不要脸,都没养言喻了,让真正的大小姐流露孤儿院,养了个白眼狼,还当宝贝疼。”   “瞎了许家父母的脸,难怪言喻不肯认亲生父母,要是我也不愿意,我现在生活过的这么好了,凭什么因为血缘关系,就来破坏我现在的生活。”   “言喻也挺不容易的,感觉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许颖夏原地爆炸。”   网络需要热度,热度要及时利用,陆衍似是一下就狠下心来,对许家也冷了很多,在和许家的合作结束之后,选择了不再续约,面对许志刚的质问,他冷冷淡淡的就只有简单的几句话:“许家的经营近几年已经不行了,之前没解约,是看在言喻的面子上,但现在她已经明确了不会再回许家,你们也不要再去打扰她了,许伯父,言喻才是许家最珍贵的明珠。”   许志刚手指颤抖,心脏瑟缩,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离去的背影显得格外佝偻。   陆衍还澄清了之前和时嘉然的事情,他表明自己单身,也表明言喻不是小三,不曾介入他和时嘉然之间的婚约,提到婚约已经解除,时嘉然也找到了对的那个人。   陆衍从陆氏集团大楼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季慕阳,他整个人斜靠在了墙上,眼眸低垂着,漫不经心地抽着烟,然后抬起了头,勾了勾唇角。   两人相视拧眉。   最后一同坐在了酒吧里。   傅峥没一会就来了,三个人很久很久没有聚了。   季慕阳笑着说:“阿衍,最近还算是个男人,你让言喻受了太久的委屈了。”   陆衍薄唇很浅,眼眸里没有多大情绪,他是男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季慕阳对言喻的想法呢,不过,言喻是个优秀的女人,有想法的人多了去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比如季慕阳。   季慕阳一口灌下了酒,烈火灼心:“你真的放手了这次?”   陆衍没回答他,也跟着喝了一大杯下去。   傅峥怕两人吵架,连忙转移话题,想方设法让两人只喝酒,别聊这个,到了最后,陆衍和季慕阳都喝得有些晕了。   季慕阳酒意上头,笑了起来:“阿衍,你这个混蛋,啊,谁能想到,他妈的,我季慕阳居然会觉得一个已婚妇女,还是我兄弟的前妻,很不错。”他一把拽住了陆衍的衣领,“但他妈的,我怂,我没勇气,也没那个胆量!现在好了,你放手了是不是?OK!我要拼一把了,我要追她……”   陆衍语气冰凉:“不许。”   季慕阳头胀,有些愣:“什么,我没在询问你的意见。”   陆衍捏了捏太阳穴,酒气很重,声音也沙哑:“我说了不许,因为他妈的,言喻迟早有一天还是老子的女人!”   季慕阳愣怔住了,好久,爆笑:“阿衍,你做白日梦呢,女神会是你女人,想得美哈哈哈哈!”   傅峥:“……”   这他妈两个人都喝疯了吧。   男人的情谊没有那么多复杂和纷扰,一顿饭,一次酒,一起吐过,或许就成铁兄弟了。   季慕阳和陆衍相互扶持,走在了深夜的荒无人烟的大街上,冷风呼啸,季慕阳大喊:“陆衍,你个孬种,都跟言喻生了两个孩子了,怎么就放手了?”   “因为我要为她准备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温床,再不许别人伤害她了!”   陆衍没有喊,只是笑,笑得荒凉又凄冷。   一行三人,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拾荒人,踉跄在深夜的大街上,孤独凄凉。   *   言喻的计划是去北欧旅行,但在英国转机,她和秦让见了面。   咖啡厅。   秦让刚下庭,还托着行李箱,风尘仆仆,但不失风度和英俊,他笑意深深,给了言喻一个拥抱:“好久不见。”   他坐了下来,姿态放松,很自然地含笑,带着松懈疲劳之后的轻松:“最近太忙了,中国之行,也不成。”   言喻很欣赏秦让的一点,就是他对工作的态度,格外认真,他是个工作狂,也是个又能力的工作狂,他在工作时候散发的魅力,足以让所有女生倾倒。   秦让抱了会小星星,又摸了摸陆疏木的头,笑:“陆疏木越来越像陆衍了。”   他说出这句话是无心的,但却下意识地去看言喻的表情,他擅于观察,在言喻的眼睛里捕捉到了走神,还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神情微凛,但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放下来了。   或许是执念。   言喻和陆衍之间,也许不是旁人可以理解或者拆散的吧。   不如退回去,做她的朋友,同事。   ……   言喻在伦敦停留了两天,第二天,见到了姜舟墨,是姜舟墨主动找上门来的,能说的话就是那些,他不介意言喻的孩子,只要言喻愿意和他在一起。   说实在,言喻不觉得姜舟墨有多喜欢她,不过就是得不到的,才最好,姜舟墨从小生在姜家不健全的家庭之中,不见得心里有多好,程辞在的时候,言喻就不喜欢姜舟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程管家会让姜舟墨跟着程辞玩。   姜舟墨还想说程辞之死和陆衍的关系,又很高兴言喻离开了陆衍。   言喻不想听了,她神色很淡,笑意很浅,很释然地道:“姜舟墨,你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你不会幸福的,你跟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你是骗不了你自己的。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姜舟墨闻言,身体有些僵硬。   *   北欧的风景是纯粹而干净的,让人有种舒畅的洗涤心灵的美好。   陆疏木喜欢学习语言,言喻租了个小房子,让他跟着当地的一个老师学习,小星星就喜欢玩,言喻也放任着她玩。   傍晚的时候,小星星、陆疏木和言喻一同走在海边,海风吹来,带着清新的味道,小星星笑得很开心:“妈妈,真想不用回去啊!”   言喻看她:“你是不想上学吧。”   小星星睁着无辜的眼睛,开始睁眼说瞎话,表达她对学习的热爱。   言喻忽然问陆疏木:“你想在国内,还是想跟着妈妈去英国呢?”   陆疏木抿着唇,眼眸漆黑:“妈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言喻的律所总部本来就在英国,去国内也只是临时的工作安排,总部那边也有想法要调她回来了,但她之前顾虑着,孩子太小,却跟着她换了两次学校,所以这一次必须认真地思考清楚。   小星星说:“我不喜欢国内,会有人对着我拍照,我喜欢英国,我想念学校的小朋友了。”   言喻抿了抿唇,好一会,然后笑:“好,那就在英国,我们三个。”   *   相比起言喻的岁月静好,陆衍忙得晕头转向,每天都在当空中飞人,他在调查事情,又要彻底架空程管家,程管家几乎是个没有把柄的人,但那也只是几乎,是人,就会有把柄,就会有弱点,更何况,程管家年纪大了,早就不如当年了。   陆衍安排跟着言喻的人,告诉他,言喻和两个孩子回英国了。   陆衍淡淡地道:“知道了,你们不用跟着了,就这样吧。”   他挂断了电话,却不自觉地点开了手机相册,最新的照片,是那一晚,他对着言喻的睡颜,偷偷留下了好多张。   他手指不舍地摩挲着。   很快了。   言言。   ☆、150 大结局下   半年后,除夕夜。   言喻在家里和秦让一起过,秦让带了秦南风来,秦南风长高了好多,抽条开了,言喻弯下腰,摸着他的脑袋,他笑得有些羞涩。   陆疏木牵着小星星的手,要走到园子里。   言喻叫住了他们,她蹲下来,给陆疏木戴上了厚厚的帽子,又给小星星一圈一圈地围上围巾。   小星星笑得眼睛弯弯。   言喻嘱咐:“玩一会就进来,别太久了,会着凉,等会要记得进来吃饺子。”   “知道了妈妈。”   言喻站起来,微微笑着,看着三个孩子的身影,笑了起来,她就站在了落地玻璃窗处,玻璃窗上倒影出了繁华灯影缭乱的夜色。   秦让正在捏饺子,他扬了扬眉毛,笑意舒展:“言喻,你把饺子拿去下了吧。”   言喻应了声,走了过去。   两个人相视一笑。   吃完了饺子之后,言喻给三个孩子包了红包,一个个分发过去,秦让也准备了红包,把小星星开心得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马上就要到凌晨了。   言喻轻轻地呵口气:“秦让,你今晚不回去,伯父伯母不生气?”   秦让无奈:“你现在才记得问我这个问题?我爸妈没空管我的,我现在就是不受欢迎的孤家寡人,他们为了不看到我,已经选择了出去旅行,享受二人世界了。”   言喻笑了笑。   小星星忽然大声喊:“妈妈,你看烟花!”   言喻看向了窗外,伦敦的天气难得没有雨雾,夜空是黑色的丝绒布,上面落满了黑色的碎钻,这里禁止燃放烟花,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烟花,在天幕之中绚烂绽放,映亮了言喻的眼睛,照亮了天幕,也仿佛照亮了这时间所有阴霾。   玻璃窗上有雾气,隔着窗雾看着烟花,烟花也变得有些模糊,晕开了细小的光泽。   言喻微微笑着,眼睛是亮的,漫天的繁星都不如她的眼。   烟花即将燃尽,应该是最后一个烟花了,迅速地蹿上了天空,炸开,是一个爱心,再然后,是言喻的名字。   言喻倏然眸光就定住了,她凝视着烟花,一动不动。   小星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啊!妈妈,是有人给你放的烟花。”   秦让心里叹了一口气,含笑看着烟花,秦南风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安慰一般,抱着他的腿。   秦让柔声:“是他吧。”   言喻的眼前渐渐模糊,她想,时间差不多了,那边的事情,也该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   快到零点的时候,言喻去厨房拿东西,厨房外的院子里,有个黑影站立着,几乎要融入夜色的浓郁之中,他的脚边有着散落的烟头,他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点燃了的香烟,他重重地吸完最后一口,吐出烟雾,捻灭了烟头。   看到厨房有个袅娜的身影出现,他双手撑着栏杆,利落地翻窗进来。   言喻一打开厨房的灯,就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戴着一顶鸭舌帽,压得有些低,只看得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条。   言喻的动作忽然停顿住,怔怔地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慢慢地摘下了自己的鸭舌帽,露出了一双漆黑的深邃的眼眸,眼尾微扬,是男人间少有的漂亮的眼睛。   笑起来的时候,风流多情,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冷冽凛然的,透着森然的寒意。   言喻眸光不动。   男人的唇慢慢地勾起,漆黑的眼睛里,倒影的都是言喻,只有她,也就只有她。   言喻以为自己很平静,但是,她的眼前慢慢地有些模糊了。   陆衍的喉结滚动,眼眸深邃,他说:“言言,我回来了。”   言喻也笑,淡淡地道:“事情解决完了?”   “嗯。”   恰好,外面响起了小星星奶声奶气的喊声:“新年快乐!妈妈,你快点出来,又放烟花了。”   剩余的声音,被烟花声模糊了,听得不太真切。   陆衍往前了几步,将言喻拢入了怀中,厨房中,暖光下,男人单手扣住了女人的后脑勺,女人紧紧地贴在了男人的身前,他们在接吻。   他的眼皮半垂着,有些懒散,又有些含笑,似笑非笑,深深地嗅了嗅言喻身上的气息。   言喻心跳紊乱,脸颊嫣红。   而厨房的门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影,秦让看言喻这么久没出来,就过来看看,他看到厨房内温馨的情景,眼睫毛轻轻动。   然后,懒懒地靠在了外面的墙上,单腿支撑着,垂眼笑。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言喻和陆衍没有真的分开,他们就只是商量着,让彼此更好,就等着陆衍揭开所有的秘密,清理完所有不安定的分子,他们就重新在一起。   他这半年和言喻相处的时间很多,但言喻完全不给他任何的暧昧机会,她很早就告诉了他,她和陆衍是约定好了,才分开的,很快就会重新在一起。   他当时很奇怪,因为他知道言喻是因为程辞的死,才和陆衍重新分开的。   言喻说,她知道一点点事情,也似乎靠近了真相,但程管家肯定知道真相,所以她和陆衍为了麻痹程管家,也为了让陆衍能有个安心的环境,所以干脆分开了,要让程管家相信他们分开,真的很不容易。   她那时笑了笑说,大概陆衍的伤心是真的吧,毕竟要不知道何时才会重新复合,因为不知道何时才会解决完一切。   秦让笑意有了些许落寞,在这大年夜,他忽然心里空荡荡的。   言喻和陆衍有了信任感,才敢这样,那么他什么时候才会有彼此信任的人?   厨房内,陆衍贴着言喻的耳畔,濡湿的,他的拇指在她的后颈摩挲着,轻轻地揉了揉。   “程辞的死是个意外,是姜舟墨惹来的麻烦,程辞帮他解决,我出现在那儿,也是程辞喊来的,我和程辞的确起了矛盾,也拿着枪互相对峙了,我也开枪了,程辞中枪,我的身上也中了枪。但最后程辞是因为姜舟墨开车带着受伤的他,躲避仇家,车祸去世的。程辞让我去纽约,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或许他是真的想要我死,程管家和姜舟墨都是第三人,他们的复述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真相太遥远了,也太模糊了,谁也不是上帝,谁也没有上帝之眼,谁也无法再现当时的情形。   “姜舟墨是程管家的孩子。”   最后的这一句话,能解释很多很多的疑惑点了。   程管家的隐瞒,程管家的销毁证据,姜舟墨的模仿程辞。   其实程管家没有他想得那么无私,那么爱程辞,那么爱程家,大抵世人难逃血缘亲情,他还是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程管家的身体不是很好了。”   “嗯。”   窗外树影摇曳,远处,烟花绚烂。   屋内,人影重叠,满目明亮和温暖,灯影轻晃。   正文完。 本书由 julysa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