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爱情小猪猪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不介意,但很记仇》 作者:张饮修 ======================= 第1章 ZYX   1   “无聊,超无聊……”   床铺吱呀作响,空调被子下的一团不明物体像虫子一样蠕动着。   “阿敏,你帮我看看我的视频下载完了没。”   章敏拿着汤勺,转身往边忱的桌位看了眼,“下载完毕了。”   “真的吗?”随着她的翻身动作,床铺又响了两声,“那你帮我摁一下播放键。”   章敏放下汤勺,走过去帮她点击了一下鼠标,熟悉的《main titles》旋律在寝室里响起。   “youtube上有人把大结局都泄露了哎,听说龙母的龙死了一条,我都没心情看了,”边忱掀开被子,对着天花板叹气,“要不你顺便帮我口头转播一下这一集的内容吧?”   “你可做梦吧你。”   “你还让我做梦呀?我已经做了好多好多个梦了。”   “当然啦,你从昨晚八点睡到现在大中午,做的梦能少么?”章敏放着调料,语气嫌弃,“好啦,你快下来刷牙,我的汤都煮好了。”   边忱半坐起身,“你放糖了吗?”   “没有。”   边忱重新躺下去。   “我留了一包特辣的调味包,你——”   “真的吗!”边忱一骨碌爬起来,踩着床架楼梯三下五除二地下来。   动作之快,宛如猴子,非常人能比。   “……”章敏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时,手里的汤勺已经被她抢过去了。   边忱深吸一口气,“我先瞅瞅,等刷完牙再来,嘿嘿。”   “瞅瞅也不用握着汤勺瞅吧。”   “因为我激动!”边忱把汤勺还给她,冲向洗手间,“关键是我好饿。”   昨天她去参加了学校的短程马拉松活动,回来后整个人累得几近散架,在床上一直躺到现在才起来,早餐也没吃。   今天周六,没什么事要忙。666号寝室里只有章敏跟边忱,百万跟杨瞻出去逛街了。   边忱,四川外国语大学一年级女生;审计学专业;嗜甜,喜辣——正在度过着一个十分平常稀松的日子。   2   俩女生边吃午餐边坐在各自的桌位前看视频,时不时还空出嘴来侃几句。   章敏厨艺好,平时喜欢在寝室里自己煮东西;边忱胃口好,平时负责吃,并赞美章敏的厨艺。   “下午我要去兼职,你午休时记得反锁房门呀。”   “啊?我还打算拉你去外面逛几圈呢,”边忱停下刷锅的动作,有点苦恼,“那目测我下午会无聊死……”   “你就继续睡呗,恢复元气。或者看小说啊电视剧啊之类的,”章敏笑着说,想到什么,问她,“哎,说到小说,我上次推荐给你的那本,你看了没?”   “那本小说啊,”边忱低着头洗掉手上的泡泡,“还没看,有点长哎。”   “不长啊,二十多万字,几个小时就看完了,”章敏出门前又向她强力推荐了一遍,“我超喜欢这个作者来着,感觉是个高学历的高冷小姐姐。”   “这么厉害的咩?”边忱开玩笑说,“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个温柔小妹妹呀?”   “你可走吧你!”她翻了个白眼,带上门,“记得看啊,等我回来后咱一起探讨一下读后感。”   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又落下,寝室里只剩下边忱一个人。   她坐在笔记本电脑面前刷了几个got的视频剪辑,有点无聊。   翻了一遍专业课书籍,没作业;看了一下班级通知群,没消息;朋友圈,没什么有意思的新动态;微博,全是当红明星的花边新闻……   “人果然不能闲着,闲着就是一种罪……”边忱嘀嘀咕咕,抱着膝盖坐在座椅上发呆。   最后实在无事可做,她拿着手机再一次爬上床。在手机文件夹里找到章敏上上周分享给她的小说文档,书名透着一股文艺风,乍一看,她还以为这是写武侠人物顾惜朝的衍生类小说。   “几个小时真的能看完吗?这么鬼长……”   边忱平日里挺少看小说的,尤其是网络小说,快餐文化,只得一时消遣,看完之后会让人觉得空虚,一无所获。   但今天真的太无聊了,她又是个不太闲得住的人。   3   傍晚六点,从外面兼职回来的章敏刚从包包里找出钥匙,还没开锁,隐隐约约听见寝室里有哭泣声。   可谓撕心裂肺,悲恸欲绝,闻者落泪,差点就接近余音绕梁了。好吧,有点夸张了,但第一次在寝室听见人的哭声,还是有点惊悚。   开锁,推门,哭声突然刹住了。   就像飙到超速的跑车,突然冲破栏杆跌进海里那样,一下子消了音。   章敏踮着脚尖望向边忱的床位,“你做噩梦啦?可别吓人。”   被窝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好一会儿,边忱卷着被子坐起身,神情哭丧。   “天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章敏揪眉,赶紧放下包包爬上她的床位阶梯。   可不是,双眼红肿得像被特辣的火锅汤料泡过一样,一头长发凌乱得神似鸟窝,睡衣也被她蹭得皱巴巴的。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   两个人对望了好一会儿,边忱才哑着嗓子说:“乔忍死了,程惜也晕在路上了,呜呜呜呜呜……我不接受这个结局……”   “哈?”章敏一头雾水。   “就这本书啊,”她举起手机给她看,屏幕还停留在小说文档页面,“作者把女主角写死了,把男主角写晕了,这么惨烈的转折,太狠了!我简直想让她改结局!”   看着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章敏一脸问号,“我和你看的是同一本书吗?”   “难道不是咩?《忍顾来时惜今朝》啊。”   “对啊,我记得这本是happy ending啊,男女主角都没事呀。”   “啊?是吗?”边忱低头看手机,然后大叫一声,“哎哟妈耶!原来这后边还有一章,我竟然还没看到结局!”   她破涕为笑,赶紧钻进被窝里继续看最后一章。   章敏:“……”   看个小说,至于吗?虽然当初她看的时候也掉了几滴眼泪,但也没有看成女主角死了……   4   “阿敏,我问你啊,”头上裹着白色浴巾,边忱从浴室里出来,“就是那本小说的作者,她为什么每一章都要说‘美人们晚安’呀?”   “可能是小姐姐觉得她的读者都是很美的人吧。”   “我刚刚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看,”边忱指着镜子问她,“你真的觉得我美吗?”   章敏配合她看了看镜子,的确算不上美。黑长直的头发,胜在衬脸型;不十分大的双眼,胜在清澈灵气;不十分白的皮肤,胜在细滑;不十分玲珑有致的身材,胜在……好吧,这个真的没法胜。   边忱属于萌的类型,以当下中国大学生的审美标准,她的外貌综合指数为中等。   意味着:不上不下,不因丑而显眼,也不因美而出挑。   如同她各方面的素质水平,也全都是中等。   她的人生仿佛注定跟绝大多数人一样,被分在基数最庞大的中间阶层。   “哎你别不说话呀。”边忱对着镜子,提醒章敏。   “哦,‘美人’这个呀,你又不是小姐姐唯一的读者,你一个人不美没关系啦。”   边忱郁闷,“说得好像你就是‘美人’一样。”   章敏避开这个话题,开始哼歌。反正她觉得自己就是小姐姐的‘美人读者’。   “对了,你说,这人心里得有多大的悲伤,才会写那样的文字?”边忱磨着衣皂,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身侧。   “你怎么知道她心里就一定悲伤,那按照这么说,所有写悲剧的作者都是悲伤的啦?”   “哎呀,就……我觉得嘛,”她搓着衣服,“不然谁好好的没事做,要写这样的东西,还免费让人看哦。”   “这我就不知道,我是在推小说的博主那里看到这个作者的作品的。”   “她还写过其他吗?”   “有啊,前面还有一本,叫《曾以千言挽年华》来着。”   “我去……书名都这么文艺的?”边忱小声吐槽,“能毫不犹豫打开这两本书的人肯定需要一定的勇气吧。”   “呃……”章敏想了想,“我是看完之后才知道书名的。”   “……”难怪。如此青春疼疼风的名字,反正边忱一开始是不感兴趣的。   5   深夜,寝室四位女生的床头小台灯都关了,只有一号床的被窝里,还透出点微弱的光亮。   怎么又有这么多男主角的视角?边忱侧躺,盯着手机,阅读那本被她先入为主归类为青春疼痛风的小说。   她发现这作者特喜欢用男主角的视角叙事,下午看的那本也是。唉,要是她也有像简谦言这样一个小舅就好了。不过她还是喜欢程惜多一点。   脸颊湿湿的,一摸,又哭了。明明也没什么生离死别癌症车祸的情节啊……   像她这样的人,在小说里怕是活不过半年吧。边忱心想。   熬夜到凌晨三点多,终于看完了。边忱放下手机,枕着手臂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   抑郁症的乔忍遇见程惜,她说她愿意幸福,却依然痛苦无比;程惜最骄傲了,可是他不敢让乔忍看见他颤抖的双手和胃疼的模样。   敏感无助的庄挽遇见简谦言,她说她不会迷路了,其实还是无依无靠;小舅无所不能,可是他跟程惜一样不会爱。   为什么有些故事明明是欢乐的结局,却让人心中生寒?   边忱摸到手机,躲在被窝里登录微博。她记得那作者说有事可以去微博找她来着。   张 - 挽 - 微——一个一个字输进去,搜索框下方并没有微博账号显现出来,可见平时没几个人搜索这作者的笔名。   等边忱摸到她的微博主页,妈耶,粉丝这么少?微博动态也只有三条。   一路往下翻,边忱看见第一条微博——「想念往往可以使得孤独的人在失去支撑的岁月里,学会如何与尖锐的生活作斗争。」   是一句心情分享?她就说嘛,这小姐姐肯定心里挺悲伤的。原来是有想念的人呀。   边忱看着只有这条微博没人留评论,于是就点开评论框,思索了一下,给她留了一句话——「挽微大大,我超级喜欢你的小说呀,尤其是《忍顾来时惜今朝》,文笔太惊艳了。大大加油哦,我会持续关注你哒!大大晚安,顺便早安哟!」   这会儿可以放下手机安心睡觉了,可边忱还是觉得心里空荡,每次看完长篇故事都会这样。   多梦且不安稳的一晚,不对,是半晚。   早上,边忱醒来时,连眼睛都睁不开。   因为昨天哭得太久了,流的眼泪太多了,又干涩又刺痛。   她举着手机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动态,刚想起床,想到什么,又点开微博去看。   在关注列表里找到张挽微,一刷新她的微博主页……   咦?第一条微博不见啦?貌似被作者小姐姐删掉了。   亏她还半夜跑去留言,本来还以为小姐姐会回复她呢。 第2章 ZYX   1   一整个上午,边忱找齐了《忍顾来时惜今朝》里提到的文学作品,做了跟它相关的手账,期间一直在单曲循环《谁明浪子心》,直到把这首歌的歌词与旋律刻进心里。   有人会爱上影视作品里的人,也有人会爱上文字里的人物。边忱就是后者。   程惜和乔忍这两个人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去之又来。   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小说里的那些画面:广州的天桥,路灯下的公交车,踩影子的两个人,胃疼的程惜,迷失在滂沱大雨里的乔忍……痛到窒息,堵在心里很难受。   又因为这种难受而愈加深刻,持续了好几天,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边忱却无法准确指出来。   她明明不是内心敏感的人,很多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粗放的人。万万没想到会在一本虚构的网络小说上花这么多时间精力。   还有,她推翻自己之前先入为主的不成熟看法,那两篇小说是疼,但不是青春疼痛风。   “阿敏,我问你一个问题,《忍顾》里,要是乔忍不那么执着,你觉得她跟程惜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章敏吐出瓜子皮,“会吧,他们是男女主啊。”   “你真的这样觉得吗?”边忱表示怀疑,她把这本书看了两遍,总觉得不是这样的,“我感觉这两个人都有病,病得特真实。”   就像,就像是生活里的每个人一样,都带着病而活下去。   所以那本小说看起来一点都不美好,不存在什么命中注定,全靠女主角的偏执死撑和男主角的自我蒙骗。   然而作者实在狡猾,给了一个貌似完美的结局,并让人丝毫不怀疑其美好本质。   “小说而已,那么认真干嘛?”章敏才是典型的神经大条。   “那生活呢?”边忱突然发现自己思路敏捷起来,“按照你这个思维,我们的生活也只是生活,又有什么好认真的?”   “行吧,你还变成哲学家了啊。”   “我这是,”她抓了抓头发,“厚积薄发来着,被一个导火索弄得开窍了。”   “少嘚瑟,快换衣服出门,要上课啦。”   2   晚上结束了财务管理课,边忱计划着要写个读后感,好好理一下,说不定理完就能放下了。   于是她就坐在电脑面前,对着小说原文,抓耳挠腮,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   「……其实我很害怕乔忍这样的人,尤其是同样作为女生,这种人对感情的执拗太过可怕,好像永远都不打算妥协……而程惜,最大的魅力,就是清楚自己要什么。他的每一步反击都不动声色,对乔乔的感情变化也心知肚明,从不会拖泥带水。该推开时就推开,该抓紧时就抓紧……挽微小姐姐的文字很轻易地就能触碰到人的内心,认真一读,难免让人觉得沉重,即使是部分轻松的情节,我也总感觉下面又要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而且读你的文,总让人以为你写的时候是慵慵懒懒随心所欲的,不像是一本正经的在讲故事,而是讲着讲着还抽空问一下读者:“怎样,要不要来说一下你对主角们的感想?”……」   这么长一段,发在人微博下好像不合适,弄不好人家作者又把她自己的微博给删了。   边忱想着这些,就在百度上搜索这作者的笔名,一搜才发现她的小说是有始发网站的,并不是以txt的文档传阅的。   边忱咬了咬唇,心里顿时很不好意思。   因为她意识到章敏和自己其实都是阅读了盗版作品,这种行径是不道德的,会助长那些侵权传播知识版权的人。   边忱立刻跑去作者发表文章的文学网站上注册了一个读者账号,琢磨了半天这网站的规则,晚上十点多才顺利把自己的读后感留在那篇小说的评论区。   关闭网页前,她仔细瞅了一遍。作者小姐姐的小说都免费的嘛,读者好像也不多的样子,评论区有点冷清,但是留言的读者都很热情的感觉。给她形成的印象就是——小众高端。   哎妈呀,她看见了什么?   边忱凑近去电脑屏幕,有条读者留言说「期待大大的下本书」。   她搓了搓手掌,点了收藏键,把小姐姐的作者专栏和两本书都收藏妥当,以防错过她的新作品。   这种感觉好像小时候的公主养成游戏呀,边忱偷偷笑了。   3   一晃几周过去了,忙碌而不紧凑的学校生活令边忱偶尔开心,偶尔失落,小悲小喜,平平淡淡。   有一天刷微博时,看见作者小姐姐更新了一条动态,大意是在吐槽她楼下的超市,以最大的广播音量循环播放了一整天的《小苹果》。   边忱在那条微博底下评论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那个场景确实让人对小姐姐深感同情,还有,幸灾乐祸。   作者小姐姐的微博主页地址信息那一栏显示的是「广东 广州」,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多的个人信息了。动态数量更是少得像个僵尸号。   后来章敏又给边忱推荐了几本小说,她都没看。她的心里还住着程惜和乔忍,暂时腾不出新的位置给其他小说人物。   边忱把《忍顾》推荐给另外两位室友,失败了一次以后,就没再尝试了。   自己喜欢的东西,总归还是自己揣在怀里比较好。别人一旦表现出不感兴趣的信号,她就难免感到失落,甚至还伴随着不解与愤怒。   一面想要让更多人知道这本小说的独特;一面又害怕别人站在其自身的立场贬低了她心中的这本小说。   人啊,矛盾的生物……边忱觉得自己此刻适合摆出‘思想者’的姿势。   不过惆怅归惆怅,惆怅的日子里也总有好事会意外降临。   比如临睡时,她随手一刷微博,就刷出了一条好消息——挽微小姐姐要开始连载新的小说了!   4   “没更。”   八点,边忱放下手机,强迫自己继续看专业课本。   “还是没更……”   九点,边忱放下手机,用吹风机开始慢慢吹头发。   “唉,怎么还是没有更新?”   九点三十分,边忱盯着手机不想放下了。   作者小姐姐说好了十月四号的晚上更新的,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十月四号就要溜走了耶。   等她去宿舍外的廊道装了热水,把明天要上课的课本收拾好,去隔壁宿舍串了会儿门。再一次拿起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   边忱终于看见更新的提醒了,嘿嘿,《闭上你的眼》,评论区早已有其他读者留下话语了。   她扛着手机爬上床,乖乖躺进被窝里,卷好被子,点开手机版晋江网站,准备阅读,begin——   5   自从十月四号那一天开始,床位与边忱的床位相连的杨瞻就纳闷得不行。   “边忱,嗯……有个问题我想跟你……”   “先等等,等我看完这段!”   “……”杨瞻半撑着手臂望着她,只见她的被子被她裹在头上,像一座小山一样。   隔一会儿就有一阵‘地震’发生,震感强烈,把杨瞻的床震得一动一动的,且余波不断。   几分钟过去,边忱从被子里钻出来,顶着一头鸟窝问杨瞻:“怎么啦?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杨瞻指了指她的床,“就是,你的床,应该不会是安装了自动震动仪之类的东西吧?”   “哈?”边忱眨眼,“没有吧,我不记得自己安装过。”   “哦,”杨瞻躺下去,“那没事,我就是觉得,近来每到晚上,我们俩人的床都在自动进行着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   整个寝室哄堂大笑。   边忱耳朵红了,“是我啦,我躲在被窝里笑……捂住嘴别提多痛苦了!”   “没人要你捂住嘴笑呀!”吴百万简直想拍晕她,“不过,你到底在笑什么啊?有什么那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边忱赶紧躺回被窝里,“我看了几个娱乐视频啦,放松一下。”   听着室友们的话题转移到别处了,边忱才重新滑开手机屏幕,页面还停留在小说阅读那里。   「超苏!如果我是毕沐,面对着毕神肯定语无伦次哈哈哈哈,不够看耶,挽微小姐姐加油!」——她弯着唇角,在最新章节的评论区写完短短的几句读后感。   顺手翻了一下其他读者的留言,边忱发现每一章都是眼熟的那几位读者昵称,人不多,但是特真诚,而且看得出她们都很喜欢这位作者小姐姐。   还有就是,为什么好多个读者都称呼挽微小姐姐为「爷」?   这称呼如此男性化,并且还具有浓浓的年代感,确定不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   对于这个奇特的现象,边忱连续想了好些天也没想明白。   6   一个平凡女孩,跟一个国际象棋界的大神,从单方面崇拜到相互产生男女之情——挽微小姐姐的新作品比之前两本虽然轻松欢乐了很多,但是依然有哪里不太对劲——一种特殊的、吸引人的不对劲。   边忱感觉,小姐姐的惯用套路是:披着女主角的外套写男主角。   明明前半部分是女主的视角,往往后半部分就过渡到了男主的视角,然后涌出大量真实细腻的、与爱情无关的、男主的内心独白。   这跟章敏以前推荐给她看的其他偏女性的快餐网络小说不太一样哎。   边忱在手机便签里记下自己总结的这个点,留着等到小姐姐的这本书完结时,给她写长长的读后感,嘿嘿。   晚上惯例刷微博……噢耶?!   今天是挽微小姐姐的生日?!   貌似是为了回馈那些给她做庆生视频的真爱读者们,她最新的一条微博动态里,分享了一首歌曲的链接,郑智化的《你的生日》。   评论里有好些人在说生日快乐之类的。边忱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评论点什么。   因为这首歌压根算不上欢乐,小姐姐喜欢这样的生日歌啊,那说明心情应该不怎么喜庆。这个时候祝她生日快乐好像不太合适。   该说什么呢?到底该说什么呢?   最后边忱留了三个傻乎乎的红色爱心表情……   7   从十月四日到十一月六日,一个多月的时间,边忱追完了挽微小姐姐的这本小说。   照例写了一篇自认为相当具有真情实感的读后感,放在她那篇小说的评论区里。   再去她的微博里留点零碎的感谢之词,然后等待着小姐姐下一本小说的连载。   很意外的是,当边忱尝试着把《闭上你的眼》推荐给除了章敏之外的另外两位室友,比前一次的推荐成功多了,她们竟然把它看完了。   而在边忱个人看来,这本小说明明没有《忍顾》那么令人深刻啊。不过这种看法她是断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但是……“但是”这个词往往会带来某个可悲的转折。又或者是……吓死人转折。   比如:但是,事实证明,大多数年轻女性网络读者都比较喜欢《闭眼》这种风格。   因为边忱在微博上看见好几个推荐小说的博主推了这本小说,还说什么来着,甜宠、少女心爆炸、超撩……好吧,这些词她自己当初留评论的时候也说过……可被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儿。   边忱更希望她们的解读别那么肤浅。至于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解读过于肤浅,她自己也不知道。就是直觉。   看这本书的人很多,看《忍顾》的人却不多。边忱有点气愤。   这是一种杂糅着遗憾、惋惜、不解、独自黯然的气愤。   她决定去那些推荐《闭眼》的微博下留个言,让她们多关注一下挽微小姐姐的另外两本作品。   点开评论框……噢耶?!   这是什么?!她们在说什么?!   「男主原型就是作者本人……」   「作者是男生,超帅……」   「女主原型取自作者的读者们……」   ………   ……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在众多评论里,边忱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作者性别为男。   要死了,她的「挽微小姐姐」白叫了。   最可怕的是,证实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不对劲感觉。   …………   “阿敏,扶我起来……”   “你怎么了?”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章敏转头看她,“你不是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吗?”   “扶我去床上躺着,我需要冷静一下……”   8   十一月七日,美国加州。   天气难得地晴朗,湛蓝的幕布铺展在无垠的天空,连密集的人群都变得有点可爱。   蓝色薄风衣外套,黑色休闲长裤,单肩搭着双肩背包,张从安纳海姆会议中心走出来时,只觉得身上冷森森的空调气息全被阳光瞬间蒸腾掉。   魔兽世界暴雪嘉年华的闭幕式,在昨晚顺利结束。   他原本很困,因为一夜未眠。但是这阳光让他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   上午十点的航班,回中国。张抬手看了眼腕表,提前调回时差。   计程车在他面前停下,打开车门,坐在后座,拉下眼罩,左手轻搭在自己额前,他靠着座位,开始补眠。 第3章 ZYX   1   当你把一位男生称呼为“小姐姐”长达一个多月之久,再一次面对着他新发的微博动态,你会选择称呼他什么?   边忱咬着下唇苦苦思索,盯着他那条微博,在评论框里敲下「挽微大大」/「挽微小哥哥」/「作者小哥哥」/「小哥哥」/「大大」/「张先生」/「爷」/「大神」……   妈哒!全部推翻!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一团糟,抱着膝盖坐在寝室桌位的座椅上。   冥思苦想之际,边忱终于发现了违和点——第一,她并不了解这位作者本人,只是认真阅读过他的小说,根本拿捏不准他的气质类型;第二,作者的笔名偏女性化,带着笔名称呼小哥哥总归显得十分诡异。   那还要她怎样呀?算了,边忱决定暂时放弃纠结称呼这个令人苦恼的问题了。   然后直接在他的微博下评论了一句「您超暖的!那就那就晚安x30 吧!」;因为他这条最新微博的最后一句话是「日安x30 」。   说实话,边忱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道安的。   ‘日安’乘以 30……按照这样,那要是在古代沙场杀敌时,是不是也可以对着敌军大吼一声“杀啊!请自行乘以一万遍!”,这样不就不用一遍又一遍地喊“杀啊杀啊杀啊杀啊……”了?   她把微博评论区的每条留言都看了一遍,跟小说评论区一样,他大多数的读者都习惯称呼他「爷」。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字呢?真的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吗?这会不会把人家给喊老了呀?万一还是个嫩乎乎的小哥哥咧?   边忱把他的微博账号设置为特别关注,又给他添加了一个备注——「不是小姐姐」。   于是,之后每次她刷完微博,跑去他的主页瞅瞅,那昵称就显示为——「张挽微(不是小姐姐)」。   隔着网络,能了解到另一个人的程度可真浅啊。   一连几天,边忱搜遍了百度,除了跟他小说有关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的微博粉丝一点点缓慢地在增加,但是他的关注人数却一动不动,还是只有两个人。   边忱点进去看,一个是cv,好像在给他的第一篇小说《曾以》制作网络广播剧来着;另一个是应该是他的读者。   读者……他会关注自己的读者呀?边忱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开始翻他那位读者的微博。   哦!原来是帮他沟通作品版权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头号粉丝。   可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呀?居然把自己的这些事情交给读者打理。   哦!原来他之前不在国内的咩?   因为那位读者有一条微博写着「欢喜到有点睡不着的感觉,还是要正式说一句: 欢迎回国呀,我的爷(红色爱心)。」   边忱有点抓心挠肺,这种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纱若隐若现的存在,总让她想要多了解一点,再多了解一点。   但是真的没有其他什么渠道了,就只有小说作品和微博。   关了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女生宿舍楼下的街道不时有车辆驶过,喧嚣声显得很遥远。   边忱静下心来思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喜欢笔名为“张挽微”的作者的文字。   这样就够啦。以后继续关注他的文字作品就好啦,不用去纠结其他更多的。   2   “阿敏,你知道吗?张挽微不是女作者。”   “我知道啊,前几天在微博上看到啦。”   “那你怎么这么平静呀?”   “啊?”章敏一脸问号,“那不然呢?我要怎样?跳起来做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大旋转?”   “可是上回是你亲口跟我说,说他是高冷小姐姐呀。”   “我的确这样跟你说过。因为他之前没有告诉过读者他是男是女啊,写言情类小说的一般都是女作家,我当然就认为那是女的啦。”   边忱刚想反驳说点什么,章敏又补充了一点:“而且,爷以前的微博性别标的就是‘女’嘛。”   “……”这个边忱无法反驳了,因为她最开始看的时候,作者的微博显示确实是‘女’。   “可是……”她想不通了,小声嘀咕了句,“他以前干嘛不写清楚呀?”   “也许是不想被读者以一种猎奇的眼光看待?”章敏随口作了一个假设,“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哪有!”边忱伸长脖颈,挺直脊背,“我才不是因为性别而猎奇,我只是不好意思来着,之前叫了他那么久‘小姐姐’,现在简直想换一个读者昵称和微博昵称。”   “谁在乎你以前怎么称呼他的呀?爷超懒的,根本不看这些吧。”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看呀?他还关注了一位读者的微博账号呢。”   “就是因为懒,他才关注那位读者的呀,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中文写作方面的一切琐碎杂事扔给那位‘美人’了。”   边忱目瞪口呆,这个可能性她考虑过,但没章敏想得如此简单直白。   而此时,与重庆相隔几个城市的广州市。   高楼公寓套房里,张用开瓶器打开果醋瓶盖的同时,突然觉得膝盖上微微刺痛——听说被别人看穿内心想法时,人类身上就会产生这种奇怪的生理刺痛。   当然,这时候,此类毫无科学依据的诡异言论还并未存在于张的大脑里。   这些看起来极其扯淡的东西,都是后来边忱通过各种渠道向他灌输的。   3   周五晚上,已经过了零点了,666号寝室陷入了一片安详的、适合睡眠的舒适环境中。   但是边忱还精神得很。她习惯性点开手机上的晋江网站,查看作者大大有没有发表新作品。   嗯……没有。   她又顺道去看了一眼他以前的小说,这一眼不得了!   她看见了一个读者群号。   边忱赶紧坐起身,长发在脸颊两边垂下,手机屏幕光亮照在脸上,像女鬼一样坐在床上,登录手机q·q账号,把小说文案上的那一串号码输进搜索栏。   等弹出一个聊天群的概貌后,她屏着呼吸盯着手机上瞅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申请了进入聊天群。   出乎意料的,很快就被通过了。群里有好些其他读者欢迎新进来的边忱。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发了几个表情图片。尔后立刻去群成员里寻找。   但是好像作者本人并不在这个读者聊天群里。边忱有点失望。   小心翼翼地措辞,在群里问了一句——「那个,挽微大大应该不在群里吧?」   很快有人回复,肯定了她的问句。   边忱垮下双肩,他果然不在。   想想也是,按照章敏的说法,作者小哥哥特别懒,怎么可能花时间在读者聊天群里?   她兴致缺缺地围观了一会儿其他读者的聊天过程,看着她们聊到《闭眼》的创作背景,说是作者小哥哥送给读者礼物,男主角以他自己为原型,女主角的形象取自读者们。   边忱回忆了一下小说内容,男主角刻画的确细腻真实,但也很难把其跟作者本人联系起来呀,哪有职业棋手还腾出时间来写小说的?就算有时间,也未必有情怀。   群里有一位看起来比较知情的读者说,「小说肯定有虚构成分啦,又不是新闻报道。‘原型’的意思是人物习性特点细节之类的有原型,身份设定没法完全写实吧。」   边忱同意她的看法,附和了一句:「我也是这么理解的耶。」   聊天群渐渐静下来之后,边忱退出手机q·q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空都泛白了,她的脑子里灵光忽闪,一骨碌爬起来,在晋江网站上翻出《闭上你的眼》。   关于q·q,边忱记得这篇小说里写过男主角的q·q账号……妈耶!根据‘原型是作者’这个点,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小说中男主角的q·q账号就是作者小哥哥的。   边忱找到那串号码,在手机q·q里搜索,真的搜出一个账号来!   她有点紧张,那个账号的昵称就是「z」。   能发送好友申请吗?能吗?   边忱给自己做了几遍心理建设,鼓足勇气点了「添加好友」,系统显示好友请求已发送。   她仰面躺回床上,压着柔软的被子滚了几圈。   “边忱……”幽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什么鬼!”边忱被吓得要死,惊慌坐起。   床位与她相连的杨瞻差点没把抱枕砸过去,“你别滚来滚去啊祖宗。”   “哦!”边忱不好意思地小声傻笑,“我做噩梦啦。保证不滚了。你快睡吧。”   其实才不是噩梦呢,是美梦来着。她心里想着,抱着被子闭上眼睛。   4   周六一整天,边忱惴惴不安地查看了几十遍手机q·q,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那个账号,空空如也,不像是常用的。   他是不是不用q·q的啊?注册这个账号只是为了小说服务吧?   不过,她自己这样冒昧地发送了好友申请,好像也很奇怪的样子,这会不会给他造成她在骚扰他的感觉?   哎呀不行,边忱认真思考了一会,决定按下躁动的心情,先默默地观察一阵他的读者群再说,说不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消息。   整个十一月,边忱都在暗中观察,然而收获甚微。   这期间,她又把《忍顾》仔细看了一遍,整理了很多自己超喜欢的段落句子。   天气开始变冷,十二月的第三天,边忱突然想到,每个q·q账号都有相对应的邮箱吧?   晚上得空时,她搓了搓手掌,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感想,写完后发现这篇东西堪称大杂脍。   试着发一下,应该不会被作者大大鄙视吧?边忱一边在心里自我开导,一边把自己的感想放进邮件里。   然后在收件人一栏填上他那串q·q号码,点击发送。   足足过了几分钟,她还是觉得心跳快得有点不正常。忍不住设想万一他看见邮件会有怎样的反应。   设想到最后,边忱只希望小哥哥不要拉黑她就行了……噢,真懊恼!脑门一时发热做下的蠢事。   洗澡之前,她惯常去瞧了瞧读者聊天群里的历史消息。   “哎呀我去!”边忱的神经瞬间被某一句话刺激到兴奋状态。   群里的管理员说,他等会儿要来聊天群。 第4章 ZYX   1   这个时候的读者聊天群,人数大约两百多。   管理员的通知发出来后,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都冒出来了。氛围突然活跃,大家都在搬‘小板凳’。   边忱一手抓着手机,一手还抱着睡衣和浴巾,看着越来越多的聊天信息,心跳有点快。   “你洗不洗?不洗我洗了啊。”在阳台收衣服的吴百万催了她一句。   “你去吧去吧,我待会儿再洗!”   边忱放下睡衣,两手捧着手机坐在凳子上,全神贯注地等着即将空降到群里的人。   活的耶,莫名就有点激动和紧张。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她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   顶着他小说里男主角名字的群主发了一条提醒,说现在就要把爷拉进群。   但没一会儿,群主那条提醒立刻就被其他读者刷走了,满屏的「爷!」、「爷爷!」、「爷爷爷」……   边忱目瞪口呆之际,手心滑腻腻的,渗出细汗。   氛围引导,聊天环境使然,在此之前从来没称呼过他「爷」的边忱也在聊天框打下了这个字。   但连她自己都还来不及看清自己的那条信息,它就被其他人的信息顶上去了,看不见了。   妈耶,他进来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如果没进来,那群里的读者们怎么突然刷起了屏?   弄得她特别紧张,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他的发言。   边忱以前没加入过任何一个作者的读者群,倒是在一个明星粉丝群待过一阵子。   而眼下这情况,就跟明星空降粉丝群差不多,热闹激动,够神奇的。   咋都这么热情?她们不会一个不小心把作者大大给吓跑了吧?   边忱一边担忧,一边发了一条注定会被刷走的信息——「大家别刷屏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还是没发言,其他读者的信息还是层出不穷。   有人问,「爷怎么不说话呢?」   边忱心想,就是就是,到底说不说呀?   他不会是不晓得如何使用q·q吧?有可能哎。   正当她这么想着,一个顶着“张挽微”三个字的id终于发言了。头像也是跟他微博头像一样样儿的,这就是他了吧?   他说什么来着?「在看你们说话(笑)」。   还没等边忱反应过来,一溜串的「爷!」/「爷爷!」/「爷爷爷!」/……又蹦出来了。   边忱着急,一着急就跟着大家一起喊了一句「我爷!」。   但是,妈呀,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会是用不好q·q吧?有这么难用吗?不就是打几个字,然后发送,这样子吗?   一直到群主冒出来控场,聊天群的混乱场面才稍稍消停。   大家又开始搬来了‘小板凳’,说要好好听爷说话。   边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小群女生,身板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像小学生上公开课那样。   这大概是她做过最神奇的事情了吧,以前追明星都没这么紧张;跟家人聊天也没这么认真。   他是在用手机呢?还是在用电脑呢?   他是坐着呢?还是站着呢?或者躺在床上?   他正在打字吗?他会不会觉得这个场面很搞笑?   在接下来的时间段里,他说话的期间,边忱瞅着空插了几句话,小心翼翼地问了两个问题。   当然了,她的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太多消息了,连她们读者都看不过来,更别说作者大大了。   半个小时过去,或者是一个小时?算了,她也不知道到底多久,反正就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   边忱知道了关于他的如下几点信息:   一,他是真的不怎么会用q·q这个社交平台;   二,他现在居住于广州;   三,写小说是为了自我表达;   四,特别暖、周到、细致,会花时间看读者的私信,甚至还会看q·q消息。   不过他这一次进聊天群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读者,不要再给他发私信和q·q消息。   他强调的这个重点,让边忱痛心疾首。   为什么自己之前不鼓起勇气试试给他发微博私信呢!以后都没机会了。   但他说可以给他写邮件哎——可是好像得有什么大事之类的才可以给他写——而且不一定回信。   其实边忱觉得回信一定是不可能啦。谁有那么多时间给读者回信?他自己都说了自己不是专职作家。   但他也没告诉读者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差不多收尾时,边忱不知怎么的,感慨了一句:「爷你打字有点慢哎」。   2   张轻轻挑眉,关了q·q聊天界面。   屈腿坐在床上,把电脑放置在身前,一只手敲键盘——这样打字确实不怎么快。   卧室开了暖气,果醋不冰了,玻璃瓶身上凝着一些水珠,沾在他的指尖,手有点冷。   稍坐起身,果醋瓶被他放在床下的地板上。   抽了张纸巾,擦干左手,张把双手放进身侧的被窝里,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广州夜景。   不远处的广州塔小蛮腰,流光溢彩,夜空有着别样的寂寞。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周身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包括卧室里的明亮灯光、冷色调的窗帘、可见范围内所有肉眼不可见的尘埃粒子……一切。   只有潜藏在床底下的魔鬼才是真实的。   不过没关系。   关了灯,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中,就可以跟魔鬼融为一体。   凝视深渊的人,毫无疑问会痛苦不堪;但是变成深渊本身的人,可能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这是他的理论,诡异而有效。   卧室陷入一片黑暗,平静的呼吸声浅淡得如同不存在,不来自活人,而来自尸体。   笔记本电脑的底板有些发热,贴在他的居家休闲长裤上。张把它移开,合上,随手扔在床上某个空地。   漫漫长夜,刺骨严寒,熊熊烈火,他内心的帆船驶向危险和失控之地。   失眠是常有的,九月一到,步入秋冬,尖刀与星光就彻夜彻夜地洒下来,洒在他身上每一寸皮肤,流出鲜血,闪耀微光,美丽而凉寒。   偌大公寓寂静得无声无息,两扇房门,一间客厅,隔绝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客厅另一边的卧室里,容嬷嬷一定睡得很深了。   老人在冬天总是能睡得很好;老人在清晨一定会给他准备早餐。   他知道她会的,她一向过分担心他的饮食,像世界上每一个中老年妇女关怀自己的pretty boy一样。   只是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待在这片黑暗与寂静里,等待朝阳的升起。   sing for the pain, sing for the dark.   3   作者小哥哥退出群聊后,大家还在群里活跃了一小阵。   边忱忙着翻发言记录,把他说过的话都截成图片,保存下来。   等她截完他所有的话语,已经过了零点了。   边忱去微博瞅了一眼,他并没有发新的微博动态。   不知道为什么,边忱总觉得作者小哥哥是被他的真爱读者给怂恿了,这也太平易近人、太真实了吧,跟她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样。   又或许是真的玩不好国内的社交平台。   嗯……或者是两者的原因都有。   明天早上还有早课,边忱恋恋不舍地关了手机,枕着软软的枕头沉入梦乡。   4   凌晨五点三十分,天空没那么黑了,但是依然灰蒙蒙的,并没有任何一点点的白光。   张从三点开始对着电脑屏幕看行情数据,无聊到把中国最近一个月上市的公司股票全浏览分析了一遍。   靠着床坐得有些累,就合上电脑,起身,披了件睡袍,拿着手机坐在凉台上,给远在挪威的工作助理发信息。   他不喜欢语音交流,不必要的情况下也不会开视频交代事情。他喜欢发短信——一种特别传统而古怪的方式。   发完短信,顺带打开手机邮箱。   q·q邮箱的平台设计处处透着文艺气息,连登录页面都非要弹出一句违和的诗句或者名人名言——张一直觉得这是个不可理喻的设计。   收件箱里躺着好几封来自读者的邮件,他点开阅读,回复。   晨光熹微,心情静如湖水。   今天又该如何度过?这真是个好问题。   他今天不想去学校。 第5章 ZYX   1   上完第一节早课,边忱抱着课本走回宿舍楼。   等电梯时查看手机,一打开手机数据,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把她的手腕都震得动了一下。   她用q·q邮箱只发过一封邮件,而收到的这封邮件,写着来自「我爷的回复」。   边忱不可置信地盯着通知栏看,这是……回信了?   心跳有点快,她赶紧收起手机,进电梯,等回到寝室,才用电脑登录邮箱,打开收件箱查收。   边忱第一眼看见的,是邮件所用的信纸背景。   妈耶,好漂亮,看着不像是从邮箱系统里选用的,更像是他自己手动设置的。   邮件里的回复内容写着两句话,除了「展信愉快」,就只有「谢谢喜欢,好好学习。」   落款备注为「张挽微」,前面还有个破折号。   还能这样落款的?这是懒吧。连个日期都没有哎。   边忱坐在寝室座椅上傻笑了十几分钟,把这封电子回信截图保存下来。   再倒回去看看自己写的是什么?一大段关于他的小说的感想,一小段祝他身体健康之类的话,胡扯了几句天气和日常,最后还自认为相当矜持地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喜欢。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完了她写过去的东西,如果看完了,那也挺为难他的。   边忱想着这些无边无际的,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偷到了很多能量?”吴百万把一堆课本扔在桌上,顺口问了她一句。   “什么呀,”提到蚂蚁森林的能量,边忱简直想炸毛,“我今天早上定了个闹钟,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偷别人的能量,结果发现自己的能量被人偷了!超气!”   吴百万默默地看了眼自己偷到的能量,脸不红心不虚地开始转移话题,“那你坐那儿笑什么?谈恋爱了?”   “没有啊,就只是,我很喜欢的作者给我回邮件了哎。”   “是你上次给我们推荐的那位嘛?”   “是啊是啊,”边忱语气里的欢喜无法控制,也无法掩饰,就差手舞足蹈了,“你知道嘛?他超用心的,连邮件的背景都是自己——”   “打住,”吴百万背对着她摆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他很用心了,反正你爷最好是吧。”   “本来就是呀……”边忱小声说了一句。   她意识到自己犯下的小错误了。   有些喜欢和欢喜,是不能随时、随地、随便跟人分享的。会掉价。   她必须强迫自己记住这一点。   2   从那以后,关于作者小哥哥/张挽微/挽微大大/爷……这个……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才比较恰当的存在,边忱渐渐地不再跟身边的同学朋友谈起。   她把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文字表达本身,转移到微博上那些跟她一样喜欢他的读者,转移到每一个夜深人静想要想念某个人的时候。   总而言之,转移到一种越来越不可思议的精神领域的境地。   在边忱眼中,他可以是一个具象的人。   也许长得特别好看,有着他笔下每一个男主角都有的主角光环,有着每个女孩都想象过的那些光鲜社会地位和身份。   他也可以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讲述者。   没有面目,不会说话,只有心中熊熊燃烧的语言和思想,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在她面前,让她知道,在某个完全陌生的人生方向上,她并不孤单,还有另一个人走在前面引导着她。   他甚至可以只是一个少数人才懂得的符号。   相当隐秘,却给予她力量。代表着一切皆有可能,代表着某些独一无二的思维方式,代表着这个混账世界的反面,代表着所有不可想象却可追寻的未来。   边忱喜欢他的真实,也喜欢他的虚无。   晚上刷微博时,看见他关注的那位读者发了他说过的几句话。她就悄悄记录下来,过两天再在邮件里写下自己的感想,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给他发过去。   读者群里有通知,说她们给他开了一个微信公众号。   于是边忱就每日三看,虽然那个公众号并无动静。   他有一小群特别关注他并且特别理智的读者,可以称得上是热爱了。边忱觉得那种氛围极其难得。   在其带动下,她也不自觉地养成种种跟他有关的小习惯,只有她们这一小群人才懂得的小习惯。   比如,每天晚上跑到他的微博底下盖楼,美其名曰‘文艺的表白’;再比如,从来不会对他的私人生活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虽然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谁能做到完全不好奇呢?   他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存在着,对于她们这些用心想要找寻光亮的人而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谁又能做到完全不去设想他的真实面目呢?   谁能跳过每一个空隙,不去想象这同样的时刻里他正在做什么呢?   谁能忽略自己内心的软弱无力,不去渴望得到来自于他的点滴回应呢?   谁能无视现实生活里的不如人意,不去假设世界上存在着一个真正符合自己所有期待的人呢?   反正边忱对自己坦诚:她就是做不到一点都不好奇。   但是边忱也要求自己:要用合适的方式去喜欢这样一个真实又虚无的存在。   他不可能注意到她;所以她也不可能失去他。   这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喜爱,无关风月。   3   边忱在支付宝上以他的名义种下一棵小树苗。   可气的就是,她的能量总是被自己的支付宝好友偷走,所以小树只能以慢吞吞的速度成长。   缓慢得如同她了解「张挽微」这个存在的进程一样。   她所拥有的途径只有小说文字和微博读者的分享。   十二月的一天,边忱习惯性地在微博上寻找他的痕迹,看见有位读者 po 出一张手写生日祝福,落款处是有点熟悉的「——张挽微」。   边忱激动得从床上坐起来,一不小心还眼眶发了热。   这是他亲手写的耶。   就像是从水底下浮出一丝涟漪一样,本该是很平静的湖水,一下子有了别样的动静。   边忱把那几张照片保存下来。   心里想着:这是他自己写下、拍下来、发给这位读者的吗?   他是否并不那么抗拒跟网络上的读者亲近?   他是否并不介意突破某些隐形的坚固界线?   他是否并不吝啬为了这些真实而虚无的东西付出情感?   难道他不知道吗?这样的举动会让她这种蠢蠢欲动的忠实粉丝燃起某种不切实际的期盼。   寥寥几个黑色字体,看起来像是毛笔写的,又像是软毛签字笔写的。   在此之前,边忱没有设想过他的字体该是怎样的。所以亲眼看到时,只觉得,他的字就该是这样——说不上苍劲漂亮,反倒有一种狡猾的手段藏于其中——因为他选的那种笔,让人无法分辨出他的字体特点。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会用手写的方式给一位素不相识的网络读者送生日祝福?   4   一个不喜欢过生日也不喜欢跟别人说生日快乐的人。   垂下眼眸,张脸色冷清,目光扫过平板屏幕上的q·q信息。   「今天生日,发烧,明天还要参加考试」……这是几条来自读者的留言。   这已经不是第一位跟他说自己今天生日的读者了。   张忍不住开始思考:人们为什么一定需要特定某个人的祝福?   是不是没有得到祝福和关怀就无法正常生活?   是的。   他知道,是这样的。   没有得到特定某些人的注意、关怀或者爱,正常人的确无法继续正常的生活。   只有像他这样不正常的人才不被算在其内。   所以他可以理解,但无需效仿,也从不效仿。   但现在是怎样?   这位读者的用语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真希望能得到你的生日祝福。   靠。张轻轻呼出一口气,视线移到右手腕表上,已经七点整了。   这间中式餐厅里的顾客并不多,他在等罗宋汤。   既然晚餐还没到,那似乎,可以趁此空隙敲篇随笔。   5   边忱刚回到宿舍,登上手机q·q,一眼就看见了读者群里有人在说:他在微信公众号上发了一篇随笔。   于是,原本说好要第一个洗澡的,她又毫不犹豫地退居第二了。   边忱赶紧爬上微信去看,哎呀妈,真的有更新!   当通篇读完后,前几天她冥思苦想的那个问题,似乎也得到了模糊的答案。   他在这篇随笔里阐述了他对人们生日的相关看法,提到了仪式感,提到了生命的鲜活度该如何衡量。   哦!原来他并不习惯祝人生日快乐;   哦!原来他并不认为仪式感是必需的。   边忱以前只知道他不怎么喜欢庆祝他自己的生日。   但是为什么,既然这样,他还会手写生日祝福送给读者呢?   他真是一个矛盾又奇怪的人。   并且还真诚得令人害怕。或者说,是嚣张得令人害怕。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表达什么就表达什么,他似乎完全不考虑所谓的个体行为的前后一致性,更不考虑他在别人眼中该如何被定位。   6   边忱每天都会在微博上看到有人把他的性别认错,读者群里不少新进来的成员也有认错的。   后来,他大约是觉得烦了,改了个不那么女性化的笔名。   边忱琢磨了很久他的这个新笔名,「张饮修」,有什么含义呢?   但不管是旧笔名,还是新笔名,边忱都琢磨不透到底有什么含义。也许他只是顺口取的。   嗯……也许吧。   有时候,边忱也难免觉得失落,因为她无从了解他更多,只能反复地阅读他的文字。   7   张饮修很少发微博动态,每次边忱望着他那毫无动静的微博主页,都会感叹一句:真懒哎。   张饮修经常‘无故消失’,随笔十几天都没更新了,小说也没有写新的,更不会来读者群。   边忱慢慢地体味到他以前说的「写作只是我个人自娱自乐的活动之一」,真的是自娱自乐啊,自在得很。   但是对于她这样苦苦等候他出现的读者来说,他的自在就是她的煎熬。   张饮修几乎不在公开平台发图片,发过的几张图片都是抽象的风景配图,没有他个人的生活照。   文字就是他在网络上唯一的存在方式。   他并不需要其他任何引起关注的方式。   张饮修把他的作者身份与其他未曾公开过的身份,分得特别清楚;清楚到令边忱不再对他的私人生活心存任何窥探欲。   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边忱也会忍不住遥想,他在现实生活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几岁了呢?做什么工作呢?喜欢吃什么呢?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呀?妈耶好困……睡了。   8   平安夜,边忱在他的读者群窥屏,突然看到有人说他时隔多日终于又更新了一篇随笔。   马不停蹄退出q·q,奔往微信订阅号,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匆匆看了一遍,她就再也激动不来、也喜悦不来了。   啊……原来张饮修的平安夜是这样度过的呀。   他在挪威念书的时候,弟弟出车祸离世了,就是圣诞节前一天。他对于自己没能及时放下固执原谅弟弟而感到愧疚,难以释怀。所以一直到现在,对平安夜都心存恐惧。   随笔的结尾处有这么一句话——「习惯被爱,等于深受诅咒。你懂吗?」   边忱想,她目前还不太懂。   她该如何懂得呢?   即使尽力地换位去想象,也还是太难了。   两人的生活隔得如此之远,感同身受显得像天方夜谭。   边忱反复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腹,这一刻她语塞,词穷,坐在电脑面前想给他写邮件,但是什么都写不出来。   她感到一阵深切的悲伤,头一次因为家人之外的人而心情低落。   听说,当人们出自内心地关注并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心情就会随着他的心情而变化。这是无法控制的情感原则。   9   圣诞节的晚上,666号寝室的四位女生一起出去逛街。   从广场中心看了场电影出来,大家都特别累,站在奶茶店外面排队等叫号。   边忱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三个小时没看他的读者群了……   可是,什么东西?!她一登上q·q,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的读者群了。   一向不爱麻烦人的边忱,一着急就跑去微博私信,问了他关注的那位读者,到底怎么回事。   …………   “哎,你怎么不来拿呢?”章敏把她点的饮料递给她,“冰死了,快拿着!”   等边忱转头时,章敏才看见她脸颊两边的泪水。   “你怎么啦?”她问着,赶紧找出纸巾递给她。   但是边忱暂时什么都说不出,只一个劲儿擦眼泪,擦了又掉。   她们俩人走在前面,后边两位室友没发觉异常。   沉默着走了好大半路程,边忱突然拉住章敏的手臂,声音沙哑:“阿敏,我好生气啊。你知道吗?我就是好生气……”   “……”章敏心想,看出来了,你都气到哭了。   但她实在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生气,也不敢问她。   后来边忱也没再说话了,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学校寝室。   边忱料定了自己会失眠,就干脆在书桌前一直坐着,反反复复地翻着跟张饮修有关的东西。   他把读者群解散了。知情者说,除了因为他一向不建议组建读者群之外,还因为前几天群里有几个素质偏低的人在背后组团诋毁他来着。   边忱气得简直想把那几个人挂出来骂回去。但是事实上,她只能默默地掉眼泪。   一来,她不在现场;二来,已经有真爱读者帮他清理掉那些人了;三嘛……群都被解散了。   现在再特地找黑粉骂回去的话,只会给他招黑,甚至可能让事态失去控制。   可她还是如鲠在喉,没忍住,在微博上打了一大段维护他的话,然后带了他笔名的tag发送出去。   这样总还是可以的吧。不说出来她就是不舒服;说出来了,就有一种归属感。   往后若有人搜索他的笔名,说不定也会看见她的微博,看见他背后从不缺席的支持者。   寝室熄灯之后,边忱还坐在床位下,网络带来的隔离感和无力感,让她手足无措,什么都想为他做,但能做的却少之又少。   并且,也许,很大可能,他根本就不在乎这样的一件小事吧……   但是无可否认,她自己真的很在乎啊。在乎到睡不着。   10   凌晨四点多,广州天河。   张饮修刚结束完跟远在奥斯陆的律师 k 的视频通话,合上电脑之前,去查看谷歌的工作邮箱,光标点击的位置歪了些,点到挨着谷歌邮箱的q·q邮箱了。   顺带看了眼,正好看见一封五分钟前发送过来的新邮件。   q·q邮箱的来信全是中国读者的,但这个时间点,以及这个邮件主题…   边忱:「很大很大很大的礼物哎φ(≧w≦*),噢!我张,你真的不点进来看看嘛o( ̄e ̄*)」   “……”不点进去仿佛显得他很没眼光?   他伸手把身前的睡袍拢紧了点,抬起脚,支在大理石桌边沿。   身体往后仰,靠在沙发背,指尖在笔电的触摸板上轻点,打开了那封据说有大礼的邮件。   里面的文字内容…一眼扫下来,泛泛无内容。而附件,则放了一个音频之类的东西。   张饮修没多想,点开附件,整个客厅顿时回荡起一阵…鬼哭狼嚎无法言喻勉强可以称之为歌声的声音。   他蹙眉,同时关掉音频播放。   但是已经不能挽救他的粗心大意了…   就在他拿着笔记本轻手轻脚回主卧时,身后响起了容嬷嬷的问候…   “先生张张,你看看都几点了?你自己看。”   “……”张饮修没转身,径直往卧室走,“我困了。好梦,容嬷嬷。”   反手关上房门,他贴着门背,浅笑。   脑海里回忆起刚刚那小女生的歌声,再想起她在邮件正文里的最后一句话——   「张饮修,我就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帮你怼天怼地,也可以只把开心和热情呈现在你面前。快快快点开附件,收礼啦!收礼只收好歌声ヾ(≧o≦)〃嗷~」 第6章 ZYX   1   继读者群解散之后,边忱发现张饮修又陷入了“消失-出现-消失-出现”间歇性循环中的“消失”环节。   这可真让她发愁。因为没了读者群之后,她能获得他消息的途径只剩下微博和微信公众号。   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两个平台都被他暂时忘却了。晋江网站上的长篇也没有任何新动静。   邮件回复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一般来说,发件三天之后没收到回复,就代表着不会收到任何回复了。   十二月底了,冬天来势汹汹。   边忱开始转变洗澡策略,每天都要争取最后一个洗澡,坚决不上前线。   等到十一点多洗完澡,吹干头发就带着手机和日记本,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看张饮修为数不多的小说文字。   看一段停一下,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努力在脑海里转换位置,试图站在写作者的角度上,重新体味这些文字的意思。   写故事的人与看故事的人,是主动者与被动者。   边忱不愿意只做那个浅薄的被动者。   她太希望自己能再靠近他一点点了。   她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感想拍下来,整成邮件发给他。   她集齐了他每一次出现在公开社交平台的时间,异想天开地试图研究他冒泡的时间规律。   她在他的每一句相关表达里揣度他对网络读者的态度和立场,想要以一种对他来说最恰当的方式追随他。   她每天根据他有限的文字构想一种可能,关于他的职业他的形象他的喜好,大着胆写下来,发在他的微信公众号后台。   她跟他分享平日里遇到的小惊喜,分享那些发生在她周围的有趣的事,分享自己偶尔飘在云朵里的好心情。   她希望每一次他顺手点开邮件或者公众号后台,所看见的东西都是明快的、欢乐的、能让他笑的。   速食时代,有一个理论叫“一万小时定律”;而关于习惯,听说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   边忱都不太相信。她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以这种功利的方式去追求的。   如何能通过网络文字去了解一个人呢?   如何能借由虚无的网络去靠近一个人呢?   假如没有任何一点所谓的缘分巧合的话,这件事她得花上一辈子去做。   就像喜欢着大自然中的一棵树,边忱远远地站在那里,冥想,静观,敞开自己的心怀,给予自己的关注,尊重着那棵树本身的存在,别无他求。   而她自己也在这种冷静的注视中,纯粹地体验着喜欢一个人的愉悦。   她以一种积极的、感兴趣的、自我愿意的心态,持续地关注着他的存在。   彼时的边忱或许还不明白,不求回应而爱他人的能力,摆脱了所有不确定和渴切的爱,就是建立在自我存在基础上的成熟之爱。   后来的后来,她才慢慢懂得,自己这种看似愚笨天真、完全跟不上功利时代的付出感情的方式,到底有多聪慧、成熟而清醒。   当然了,用某人后来的话说:她蠢到连自己的优势都可以多年视而不见,有点可爱。   2   插曲一:   某年某月某日,边忱站在流里台前给他做抹茶冰淇淋,回忆起最初这段直接导致她无路可退的自娱自乐时光,恍然间发现,那时候的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要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张饮修:“愚蠢。”   边忱:“那叫大智若愚。”   “我偏爱愚蠢的人。”   “行吧,那我还是愚蠢吧。”   “果然蠢。”   “……”无法交流。   3   元旦,666号寝室的女生都没去参加班级活动。   四个人窝在各自的床上,天南地北各种侃,俗称“卧谈会”。   杨瞻在直播平台看完一场电子竞技比赛,急匆匆地要赶去冠军选手的 ins 上围观他的最新动态。   “你们能翻墙么?是不是校园网出问题了?”杨瞻已经换了好几个手机翻墙软件了,一直登不上。   “我看看,”边忱趴在抱枕上,一边打开自己的手机vpn登上ins,一边建议她,“要不你换成平板试试。”   说起来,她好像很久没有登录过ins了,因为在国内用国外的这些社交软件,速度都特别慢。   不知怎么的,边忱想起上回在微博上看到过,有个张饮修的读者说他不在中国长大来着,只是暂时待在国内。   她有猜测过他到底是不是华人,因为,他的中文顺归顺,但并不接地气。小说和随笔里的很多用词都偏官方化和翻译腔。   那这样,他使用ins的可能性是不是很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边忱自己压下去。   就算他在用,想要找到他的账号,也如同大海捞针吧?   这可是一个,连中文笔名都说改就改就的人。可见他对名字称呼有多随意,肯定不会在所有网络平台使用同一个名字。   指甲在指腹上无意识划着,有那么小半分钟,边忱隔绝了寝室里的其他声音,集中心思在思索这个问题。   要不要去试着搜一下?万一……   没有那么多万一,她的手指已经走在她的思维前面,在搜索栏输入了他笔名的拼音。   ……并无结果。   边忱又换成拼音加数字的方式,再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等她把所能想到的、所有他可能使用的名字搜了个遍,终于放弃这个念头了。   因为根本没有搜出任何一个疑似的账号。   如果他不是华人,一定有英文名之类的吧。边忱心想,搜不到才是正常的,她对他知之甚少。   “老杨,我的脸书都能登上去呀,应该不是校园网有问题。”吴百万盘着腿坐在床上,低着头说了一句。   这句话又点燃起边忱的另一个念头,或许她还可以去facebook上找一找?   十几分钟过去,嗯……好吧,再试一遍还是毫无结果。   她彻底放弃了。想找到他常用的国外社交账号,这根本就不现实。   她怎么可能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猜到他的其他名字?她似乎永远都无法接触到他的三次元生活。   可是张饮修已经‘消失’很久了呀,他什么时候能在微博上冒个泡呀……   4   一月八号,当边忱正在川大的地狱复习周里苦苦挣扎时,晚上临睡前去他的微博主页看,一不小心看见了他的新动态。   算了,坦诚点,哪里是一不小心,明明是白天时错过了,后知后觉来着。   他在微博里问她们的学期假期放假时间,好像那什么,过几天要根据她们的放假时间写新的小说了耶!   边忱想都没想,就在评论里留下「我已经放假了!真的真的!」。   但是她忘了自己犯下的一个、令人无法忽略的错误——她在前几天发给他的邮件里说的是:   「我爷!我跟你说,川大肯定是最丧心病狂的学校之一,一月十四号才放假,十四号!!!你说这让人气不气嘛!不过我觉得学校是在照顾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学生来着︿( ̄︶ ̄)︿」。   5   一月九号,在飞机上打开积压了好多天的q·q邮箱,张饮修扫到她邮件里的这句话。   心血来潮,他顺手回了一句:「你名字挺大众化的,微博上有位读者的id跟你的名字一样」。   他当然知道微博上留评论的边忱跟发邮件的边忱是同一个人。   热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的读者并不多,不用费多少心思就能全部摸清。   恶趣味消退后,他拉下眼罩补眠。   第二次回梅州,张饮修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回去要做什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或许一切漂浮在中国的记忆都该有个终结。   6   刚上完erp实验课,边忱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廊道里盯着自己手机邮箱里的回复,脸都烧红了。   本来已经没想过他会回复了,没想到毫无预兆地就收到了他这句隐晦的嘲笑。   她不就是撒了个小谎咩?只是想要快点看到他的新小说而已。   他有必要拐着弯儿揭穿她咩?仿佛这样就很有成就感一样。   故意的吧?好幼稚啊。   哼! 第7章 ZYX   1   二零一七年一月十四号。   结束了学校的期末测试,边忱留在寝室里收拾东西。电脑上的晋江网站打开着,隔十分钟她就手动刷新一次网页。   直到19:30,终于刷出了他最新发布的小说。   边忱扔下手里正在折叠的外套,坐在电脑面前全神贯注地阅读。   第一章看起来像序章,其实她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就在评论区表了个热情洋溢的白。   不知道他会不会去看小说的评论区,也不知道他能否认出她的晋江id来。   反正网络上,在每一个张饮修出现过的地方,边忱用的昵称都是同一个,就是她自己的真名。   会认出来的吧?   2   认出某一位读者?   这个举动在张饮修看来,不太合理。   不能用“认出”这个词,因为用不着辨认。   这就跟看见某样东西一样,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自动性的反射活动。   即使隔着网络,同一个人在不同平台上的不同账号,他也能轻而易举对上号——如果他顺便去留意了的话。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太轻而易举,简单得如同条件反射,每时每刻他都在关注着一切可关注范围内的东西,以至于很少有能让他特别关注到的东西。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在第一次接触时就去分析人们行为背后的动机,渐渐地形成一种本能。伪装的东西在他这里会显得格外狼狈。   而人,人只要有伪装,就会有暴露。伪装多少,就暴露多少。   f说他这个习惯有点可怕;吴文说好像有点酷;陈妆说感觉起来很厉害。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个相当病态的习惯。   什么叫“病态”?一切不同于常人并且让常人难以接受的现象。   病态的人很难幸福。这才是真相,这才是重点。   ——张饮修从来不规避,不吝于承认,也不徒劳挣扎。   是有病的,就是有病。   他就带着病谈笑风生,他就带着病颠覆生活,他就带着病背叛世界。   没什么好否认的,更没什么好挣扎的。   他乐意于接受每一个自己,接受每一时刻病态的自己。   即使只是在自娱自乐的中文写作方面,即使只是面对不知名的网络读者。即使是…平日里的每一件小事。   合上电脑,张饮修进更衣室换衣服。   梅州五华的这间华侨酒店,模样还是跟他记忆中的差不多。上午阴凉,下午夕照,晚上热闹,深夜寂静。   而现在,晚上临近八点,待会儿他得出一趟门。   中国的春节也快到了,留在这里过春节的话,会有点麻烦。   走出酒店时,他突然对这间酒店感到厌倦。   张饮修很少厌倦某样东西,更别说是一个地方。   但是人类都难以避免“突然”这个词不是吗?   总有一些不曾意料的瞬间,能改变一个人所有既定的想法和行为习惯。   “突然”——意味着心血来潮,意味着自我出轨。   他突然想在五华这个小县城购置一套房子,用来承载他所有无法具象的乡情旖旎。   有点好笑啊。   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怎么会有乡情这种东西?   没关系,不需要理由。   他想要有,他就可以有。   不管是乡情,还是故乡,或者其他所有看起来很烟火气的事物心情。   3   在《单向迁徙》连载之前,边忱就知道这篇小说是张饮修的半自传性故事。但她并不清楚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写出来。   寒假期间,每天晚上一到19:20,边忱就开始抱着手机守更新。   随着一段段文字蔓延而出,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知道了他是挪威华裔,知道了他的一些表面喜好,知道了他很多很多的东西……   然而,事实上,每当人们错觉自己知道了另一个人很多东西的时候,就是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候。   边忱必须好好把握住这段时光,这几乎是目前为止,他最愿意被网络读者了解的时间段了——以他自己的方式。   前半段是他的实时日记,虽然掺杂了小说的虚构元素,边忱还是能从他每一天的更新里得知他当天做了些什么。   这种感觉真奇妙啊。   为什么会有人以这样的手法写作?把自己的边边角角融进小说里,把小说写得像日记一样。   他有时候还会在“作者有话说”里分享一两句闲话,边忱格外关注这个栏目。   看到他去五华琴江河兜风了,在网吧里通宵玩电竞游戏;   边忱就在邮件里委婉地问候他的桃花眼和…肾。   看到他说很喜欢吃鱼,有一天在河岸边钓了鱼,吃鱼生,喝酒,最后睡在船家上了,半夜才醒来回酒店;   边忱在邮件里写道:「爷我告诉你哦,小县城里有很多拐卖漂亮小男孩的人贩子,你可当心点,别半夜被人从船上抬走了╰( ̄▽ ̄)╭」。   看到他熬完夜的第二天竟然还跑去登山;   边忱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尔后在邮件里几近咆哮:「哎哟我去!您老要是从半山腰摔下来可咋办!( ﹁ ﹁ ) ~→(ノ )ノ彡┻━┻,要不你把详细地址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在山脚下等着你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耶!我一把抱回家金屋藏娇,嘿嘿( ̄e(# ̄)☆╰╮( ̄▽ ̄///)」。   …………   他发微博的频率好像也变多了,但经常是在深夜或凌晨发的。   边忱研究出规律之后,就特地定了个凌晨四点的闹钟。   果不其然,被她抓到了现场——连着两天的凌晨四点左右,他都更新了微博动态。   可惜她并不能十分明白他的话语,只知道那几句话说的不是什么轻松的心情。再结合他小说里提到的那些事,边忱又感到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网络啊网络啊,如果她可以顺着网络爬到他面前就好了。   这样的话,也许一切距离都烟消云散了。   春节那几天,家里来访的客人特别多。不管多忙,边忱都一定要在他更新时出现在他的小说评论区。   通过他的第一篇随笔,边忱知道张饮修是不过任何节日的。   但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度过当地最隆重的春节,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落寞的吧?   传统世俗上,春节代表着与家人团圆。不然中国每年也不会有“春运”这个可怕的现象了。   边忱在除夕夜对着唱歌软件录歌,即使这一次有了软件背景乐的加持,录出来的效果还是相当惊人,她自己都不敢全部听下去。   最后依然鼓足勇气、硬着头皮传到邮件里,发给他。   “财神爷保佑,保佑我的歌喉不会对我爷的双耳造成暴击……”她自言自语,点击发送键。   4   五华水寨镇的别墅屈指可数,无前任业主的更是一间都没有。   张饮修放弃了购置别墅的打算,只在小区楼盘里挑了一间套房。   他猜想自己可能无法适应小区的居住环境。   凡是规划性太强的居住区,都让他觉得完全反人道。   但是这一次就随意点吧,因为购置下来估计也是闲置着。他以后来梅州的机会应该渺茫得可以忽略不计。   中国有一个礼仪,叫“发红包”。   大年初一那天,张饮修没能成功拒绝掉陈姣的邀请,必须得去一趟她家做客。   当然的,也就无法避免给小孩子和老人发红包这一环节,必定要开口说几句话。   而既然要说话,毫无疑问,用这里的方言说,会显得更有诚意。   几年前在梅州时,用小聪明耳濡目染地学过一点客家话,现在已经不那么顺畅了,他不能保证自己说得流利标准。   出门前,他在酒店套房的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练习了一遍…几句客家话。   张精通于服装对个人的塑造技能,完全可以借由衣服搭配来改变自己的年龄区间。   但是这一次,靠,他没想到,没被大人质疑年龄,反倒被几个小孩子嫌弃了口音。   明明他事先是有练习过的…   郁闷。   回到酒店之后,怀着这种幼稚的郁闷心情,他抱着笔记本敲完今天的小说内容,顺手登上q·q邮箱。   邮箱里塞满了来自读者的邮件,积压了好多天了。   每一次打开这个邮箱,张饮修都会把全部来信一封不落地看完,不管其中有些邮件标题是多么的神奇。   人生已经很困难了,再困难一点也没有所谓——开玩笑的。   应该是,人生已经很困难了,温情的时候他会要求自己尽量做到无区别温情,至于其他的,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他是一个看造化的人吗?某些方面吧。某些他没有刻意注意过的方面。   比如,在一堆倾诉性的/自说自话的/春节问候的邮件中,有一封傻到发光的…   靠…这位仁兄的歌声,还是如此令他不敢恭维。   张饮修咬着唇笑了一下,刚要关掉音频播放器,听到她结尾处的一句话——“妈耶,感觉我唱得比春晚上的动听多了!年年有余呀张饮修!”   他轻挑长眉。此人当真勇气可嘉,还顺带拉低了她们国家的春节联欢晚会的水准。   5   二月十三号,在小说更新中,边忱发现张饮修又熬夜了,而且这次熬夜竟然是为了写东西。   啊……那这样的话,她宁愿不着急看更新了。   那几章的更新内容还透着浓浓的悲伤和孤寂,边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远了。   她该如何温暖一个在文字里行走的男人?   边忱在睡梦中伸出手,触碰到一团冰冷的虚无。   当天晚上,她给他的公众号后台发了一串“恐吓”信息,告诉他今晚不能熬夜了,不然就掉发;发了好些图片,都是自己写在日记本上的对他小说的感想;除此之外,她还声称要做他的小棉袄来着。   但是没什么用,二月十四号他还是通宵在写东西。   边忱猜想,那个微信公众号又被他废弃了。   看得出来,他很想在离开梅州前写完这篇故事。   二月十五号号,他在凌晨发了一条微博,离开梅州了。   边忱在一个小时后才看见,手忙脚乱地评论,但是估计他应该早就下线了。   好气啊,他又又又熬夜了。《单向迁徙》还没结束。   早上吃早餐时,边忱想象着,他现在应该正在飞机上吧。   截至目前的小说章节,还没有涉及到他年少时在挪威的经历,以至于边忱根本没找着重点——她最应该担忧的,不是他的睡眠量,而是他的手。   所以她在后来章节看见他那句「手指是真他妈疼」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在评论里再一次“恐吓”他别再熬夜了。   6   上一次离开挪威,在飞机上补眠之前,消逝在张饮修脑海里的最后一样东西,是枪声。   这一次离开梅州,在飞机上闭上双眼之前,消逝在他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平安寺。   anyway, * off.   go to hell…all of them.   他困得不想再思考。   只想坠入云端,漂浮在无人可知的天空中,落地后再说。   7   航班抵达深圳,于尽在机场外等他。   “不冷啊?”本着体谅他只套了件薄绒卫衣,于尽自认为纡尊降贵地帮他打开车门,“你一年四季都这样穿的吗?”   “穷。”   “闭嘴吧你。”   于是一路上,后座上的人就真的一句话都没再说了。   不管于尽跟他说什么话题,某人就是充耳不闻,只是靠着座位低眸查看手机。   其实张饮修相当倦怠,但是手机上塞了太多未接收的信息和来电,有些要紧的需要及时处理。   车子在繁华街区堵了很久,一点点挪动,他内心烦躁。   “安静。”他伸脚踹了一下前座的座椅。   口若悬河的于尽停下来,扭头看他,“春节过得怎样?”   “shut up.”   “行吧,穷乡僻壤的,看来是寂寞过头了,憋坏了,所以心情很差劲。我建议——”   “我他妈…”他抬眸睨了他一眼。   于尽克制住自己,不再胡扯。但这车程真漫长。   他从车内反光镜里看见后座上的人收起了黑莓,又顺手从休闲长裤的裤兜里找出另一部手机,尔后继续垂着眸查看手机。   人啊,就是不能太清心寡欲了,不然迟早得憋出点病了。于尽默默开启了上帝视角。   7   这部“傻瓜”手机已经被张饮修闲置好几天了。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了——以后不会有更多的时间被分配在中文写作和网络读者身上了。   很多事情都告一段落了,离开中国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他似乎得慢慢缩回去先。   登录微信公众号,上面累积了一堆后台消息,并且应该有好多是过期了的。   长指轻蹭眉骨,张饮修想了想,点开那堆消息。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注意到一个相当眼熟的账号。   因为时间显示,她前天和昨天半夜,都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内容兼具悲愤、担忧、难过、无力、搞笑、异想天开,并且全部话题都围绕着他,即使她根本没实际接触过他。   跟其他喜欢向他倾诉自我的读者不太一样。她不是在寄托,不是在简单地寻找共鸣。   此人不会累?   此人知不知道她做了很多无用功?   此人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有点危险的境地?   8   在外面用了晚餐,又跟于尽去了趟深交所,张饮修住入酒店时,已经是深夜了。   冲完凉后,屈着腿坐在沙发上开视频会议,结束之后,有位刚才也参加了会议的合伙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有点意外,因为他一向很少跟工作上的伙伴有深入的私下交集。   这个来电虽然突兀,但张饮修接通了。   两分钟后,他俯前上半身,凑近盥洗台的镜子,眨了下眼,观察自己双眼里的红色血丝。   靠,这都憔悴到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了?   今夜是少有的疲惫,他本来应该睡得很好的。但是失眠了。   最后只能坐起身,打开床头灯,靠着床,对着电脑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   待他实在觉得没心情了,把电脑从腿上挪开,静静地盯着落地窗外的星空看了会儿。   摸到“傻瓜”手机,登上微信公众号,他只是突然…   突然有点想看看那位“小棉袄”又给他留了什么言。   人们总是无法避免“突然”这个词的不是吗?   张饮修一边在想着这个理论,一边点开后台消息。   一路翻下来,没有看到她的新留言。   倒是有另一位读者,在十多分钟给他留言,说她的航班晚点了,一个人在候机厅。   他面无波澜,顺手回复了那位读者一句话,让她注意安全。   刚要退出公众号平台,消息框提示:收到一条新信息。   还没等他点开,提示数量从一条变成两条、三条……二十条。   张饮修轻轻挑眉,他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假如只是几条新信息,那很有可能是刚刚那位在机场的、收到他回复的读者发的;但如果数量超出十条,就很有可能是那位话唠“小棉袄”发的。   他笑了一下,点开来看,果不其然看见她的名字——   边忱:「图片1」   边忱:「图片2」   边忱:「这是那啥,我在清水公园放的水灯,本来要放三盏的,但是我的妈呀!我的零花钱竟然不够了,买不了三盏,最后只放了你跟鲁森的。妈耶我好亏,竟然没能趁此跟着你俩一起“远航”(tt)」   …………   边忱:「噢耶?我差点忘了给你说!今天看到一个新闻报道,一位刚过三十岁的it精英因经常熬夜而意外猝死!!!而且,科学研究表明,男人经常熬夜的话,肾功能会呈现缓慢衰退的迹象。我爷,您真的不害怕吗!」   边忱:「好吧,其实我发现我最近经常会想到你,这不科学。要说起来的话,我根本不认识你(′▽`〃)」 第8章 ZYX   1   新学期开始后,好几天晚上,章敏都看见边忱红着眼睛站在洗手台前刷牙。   她的眼睛红得可怕,像兔子那样。有一次还边刷牙边掉眼泪。   章敏记得刚开始认识的边忱,并没有这么爱哭的。   不对,应该说,章敏认识的其他方面的边忱,从来都不是这么爱哭的。   白天一起去教学楼上课时,在人少的廊道里,章敏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因为奖学金的事情,所以你最近心理压力很大?”   “哈?”边忱丈二摸不着头脑,“我上学期的综测分数不够啊,肯定评不上奖学金,所以我都没咋在意过了。”   “那你这几天晚上到底在伤心什么?我看你连刷牙都在哭……”   她不好意思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躲藏得很好了,因为刷牙的声响可以掩盖掉抽泣声。没想到还是被章敏注意到了。   “就那什么……”边忱转着滴溜溜的眼睛,“就是我用的那支牙膏太辣了嘛,把我给辣哭了。”   “……”章敏感觉她应该是不想被人知道原因,就顺着她的话说,“那你给我推荐一下你那支牙膏的牌子?”   2   所以她到底在哭什么呢?   边忱自己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单向迁徙》已经更新到第六十六章了。   越看到后面,知道的关于张饮修的事情就越多;夜深人静时设身处地去感同身受,她就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要哭死了。   她从小在健康温暖的环境里长大,虽然中学时父母离异,后来爸爸没再管过她和她妈妈。   但边忱一直都不否定爸妈的努力,大人能为她做到的就是这样了,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私人感情。   再跟张饮修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前世烧了香,所以这辈子才会成长得如此顺风顺水。   真实世界有多残酷,她所见识到的估计只有万分之一。   故事里的讲述者冷静如斯,尽管那是他自己的故事。但越是这样,边忱越觉得心里头难受得不行。   她看着一个自己极其爱护的人在那里经历恐怖的虐待,她所能做的事却只是对着他冷静的文字讲述流眼泪。这大概是一种很惨烈的酷刑了吧——对于她这种挥霍真情的人来说。   如何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一个注定靠不近的人?   边忱想,这个问题应该不存在标准答案。   因为她会在这条路上不断地扩充答案。   3   《单向迁徙》完结那天晚上,故事里的小女孩以一种灰飞烟灭的形式从故事里消失了。   二十多万字,到最后,只剩下她的张饮修孤独地从时空隧道里走回来,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沉静地敲上最后一个句号。   然后呢?然后他在做些什么?是望着书房窗外的寂寞星空,还是小口小口地抿他的冰果醋?   边忱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一边哭一边写下乱七八糟的即时感想,留在他的小说评论区。   第二天醒来时,眼睛肿得不能见人,还向杨瞻借了一副暗色无度数眼镜戴着,才敢走出寝室去上课。   渐渐的,边忱发现,张饮修的形象跟程惜、张梓游重叠起来——在她心里。   4   三月,他闲置了微博和微信公众号;   四月,原本他专给读者开的q·q邮箱被他关闭了。连带那个,边忱没能加上好友的q·q账号,也被他注销了;   四月尾,他被真爱读者吵烦了,任由她们给他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公众号,得空了就在上面写写随笔分享;   五月到六月初,边忱每一天又有了兴奋点和攀上新高的期待值——守在公众号等他更新随笔。   他在所有阅读他文字的人中,划了一道隐形的圆弧。   圆弧之内的是具有某些特质的“天才”,圆弧之外的是与他无关的读者。   边忱相当有自信地认为,她是他的“天才”来着。   这份自信从哪里来的?从毫不怀疑自己的资格中来的。   因为,当一个人会去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时,那就说明他/她并不具备十足的资格。这个道理是张饮修教的。   他曾在某一篇随笔里说过:该如何定义所谓的「单纯」?当你觉得这不是一个纯粹的褒义词时,你就跟「单纯」无关了。   边忱的自信是根据他这句话同理证明而得到的。   可是,好像他在四月份之后,分给网络读者的时间真的越来越少了。   她所拥有的跟他互动的渠道也越来越少了,只剩下公众号、微博、晋江网站。   他还一度删光了自己微博账号上的所有动态。   很后来的后来,边忱才知道二零一七年四月份那段时间他在忙些什么。   不过也没太大的关系,她还是可以在他每一次出现在公开的网络平台时准时“捉到”他,并且还乐此不彼。   她认真阅读他的随笔,从他的文字里观望他的心情,在他偶尔的日常分享里补全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她超级认真地把自己的阅读感想发给他,不管他到底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很明显的,边忱看得出来,随笔里的张饮修会照顾到读者的角度,分享的东西都是比较容易引起读者共鸣的,而且在犀利言语中注入了些许温情。   他在随笔里是比较具象的,比较容易理解的。不像他在中长篇小说里那样,时而尖锐地指出周遭世界的病态,时而孤独地尽情倾泻隐秘的内心世界,时而极尽嘲讽地以自我剖析为起点去剖析生活里的所有。   边忱简直沉迷于他的每一面。   他让她认识到,最接近“自在”这一状态的人,不是那些在世俗意义上光鲜亮丽的人,而是有能力做到圆融的人。   ——他可以游走于每一个层面而不暴露自己的其他层面。   ——他能够决定什么可以影响到自己,什么不可以影响到自己。   ——他就像个狡猾的游戏者,永远掌握着对自我和游戏规则的主动权。   以至于世人永远无法猜透,他的底牌和真实资本到底有多少。   边忱把这几句对他的认知写在日记本上,拍照,然后在他发完当晚的随笔后,发在他的公众号后台。   5   插曲二:   某年某月某日,边忱举着自己大学时的日记本,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他腿上,读日记给他听。   读到以前对他的认知:“……你让我认识到,最接近“自在”这一状态的人,不是那些在世俗意义上光鲜亮丽的人,而是、而是……”   正当边忱愣巴巴地盯着日记本上自己写下的那句话不敢念下去时,张饮修毫不留情地帮她念出来:“而是有能力做到圆润的人。”   边忱:“……”   完儿了,没脸了,跪了跪了!能不能让她直接变成水滴蒸发掉呀!   “一个能把‘圆融’写成‘圆润’的女生…”张饮修扔下手里的书本,低头凑近她的脸颊,“我当时挺好奇的,她写日记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才能写出这么一个天差地别的错别字?”   “想……想你来着。” 第9章 ZYX   1   六一儿童节,“天才”给张饮修写“情书”,录音频;   七八月暑假,她们每天晚上都在晋江等他更新《不夜城》;   七夕前一天,“天才”集齐自己的唇印送给他,形式各样;   他十月生日,她们画出各自心中的张饮修,相当抽象,自己看着都笑倒。   边忱行走在这群人当中,把这些记忆一点点收编进她吵闹而平淡的日子里。   她们欢乐又文艺,张扬又克制,喧哗又安静,充实又满足。   在平行时空中一起往前走,谁都看不见谁,谁都碰不着谁,却又彼此感受着对方。   他说要写几篇轻魔幻系列的长篇小说,边忱就开始反思,以前自己看待他文字的方式是不是太狭隘了?   他写这篇轻魔幻小说的时候,每一次更新的时间都被她们紧紧盯着,算着时差来判断他是不是又熬夜了。以至于一眼看过去,小说底下的留言区全是催他睡觉的。   边忱只在官博小姐姐那里见过他的半身照,真的只是半身,纯白衬衣黑色长裤,禁欲而勾人,但不见五官。   没关系,这一点也不影响张饮修在她心中的完美外貌,尽管她根本没见过他。这叫心理学上叫“粉丝滤镜”。   有好些早期的真爱读者见过他流传在网络上的年少旧照片,还有几位“天才”有幸见过他真人,但大家都特别有默契,从来不会私传他的照片。   边忱听闻,若是站在他面前,人会不自觉地怂。   她本来不太相信的,心想哪有气场那么强的人?   后来嘛……膝盖疼。   边忱至今不知道他确切的年龄和职业,只了解到他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工作与投资相关。   边忱不清楚他在现实生活中更多的信息,只知道他现居德国,身边称得上家人的只有容姨。   他蔑视学校教育,也很少提到学校经历。还自嘲自己学的专业是挖掘机,专注挖土一百年。   他把自己的个人经历写进小说里充当叙事的背景,而非主线。所以,假如对他一点都不了解的话,虽然不会影响阅读,却也读不到他想表达的东西。   但即使如此,边忱还是理不清他的成长历程。因为他狡猾地打乱了每一篇小说里的时间线,随意根据剧情需要调整。旁人若要动手理起来的话,简直是一团乱麻,自相矛盾。   她当然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不想被网络读者过多地关注到他文字之外的东西。   他只是需要结合个人经历来表达,并不需要把自己的成长历程一清二白地写出来,作秀展览一般。   边忱觉得张饮修这人骨子里又拽又狂,嚣张得跟二百八万一样。而表面上却又能做到恰到好处的谦和,叫人无从挑刺。   他完全不是那种靠贩卖文字为生的作者,尽管其身上具备了极好的时下炒作元素和网络走红元素。   与之相反,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出版商的包装和宣传圈套中避开,不屑于明星作者的套路,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娱乐至死的网络上,不消费粉丝,不沾任何一滴功利时代的脏水。   他对待自己写下的东西看起来相当随意,想删就删,无论是短篇还是长篇。   但边忱一直谨记着他曾在小说里表达过的观点:「分享有价」——收费的最大意义在于,体现它本身的价值。   所以除开被他删掉的最初两篇小说,其他的,边忱都从来不在网上找盗版文档,而是亦步亦趋的追着他连载的步伐。   在始发网站看正版文字,是作为一个读者的基本素养;而追更新,对她来说,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乐趣。   在边忱缓慢地深入进程中,她得知了:他签约文学网站用的是“天才”的身份证;公众号的注册信息也是借用“天才”的;甚至连现用的微博账号都是从朋友那里“盗”来的。   鉴于此,边忱有理由怀疑他所有现存的公开社交账号都是用别人的身份注册的。   他避免了一切直接用到自己的身份信息的途径,简直像只狐狸一样,在无孔不入的信息时代把自己保护得极好。   不管是中文简体书籍的出版,还是跟文学网站的必要沟通,他全都不管,也不多作宣传。而是交给他的“天才”读者管理。   懒成这样,在网络文学圈前所未有。   边忱再一次感慨:这真是一个奇怪又厉害的人。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表达本身。   他为什么能坚持平行时空的原则?   ——够了解人类的劣根性和时代的浮躁性。   他怎样做到丝毫不被网络环境带偏影响的?   ——够不在乎;够清醒理智;还有一个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跟他真实生活中的其他东西比起来,太不值一提了。   边忱对他的认知一步步增多,一点点变完整。   但她对他这个人的存在,却越发地喜爱和尊敬起来,简称“敬爱”。   不因时日渐多而自以为熟络,不因了解增多而口无遮拦,永远保持着初初发现他时的那种热情和纯粹。   边忱牢牢记着他曾说过的那句话:「越了解一个人,对他的评价越客观。」   大多数的偏见,都来自于无知——这句话也是张饮修教的,她得好好记在心里。   不管这辈子能不能见到他真人,边忱都打定主意了要在追随他的这条路上,找到方向,找到更好的自己,找到所谓的生命意义。   但是十月开始,他似乎渐趋忙起来了,微博动态很少更新,随笔更少更新。每天平行时空的半小时额度都分给小说写作方面了。   于是,边忱的活跃地大概就只有微博上的超级话题和晋江的留言区。   偶尔听说他登录了微信公众号,她就把平时拍下的好看的风景照发给他,因为他有时候会借用她们分享给他的各种照片。   遇到困难和迷茫时,反复地翻看他的文字,边忱会立刻原地满血复活,尔后感觉自己还能与平庸的生活和复杂的世界再斗争一万次。   有些人只要一出现,你就知道这是自我生命的新开端。   有些人的话只要听一遍,你就感觉能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有些人一旦驻扎在你心中,你就会无端生出一种老子无所畏惧的气势。   边忱心想,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信仰。   人们总是需要一个信仰或者信念的不是吗?   2   从大学一年级,到大学四年级。   一个女生有多少个大学四年?   边忱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反正她只有一个大学四年。   这四年里,她努力的方向是张饮修的方向;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   如果注定做不了最好的人,就只能做那个更好的人。对吗?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阶层,根据边忱的了解,她跟张饮修两个人,一个站在金字塔的中低层,一个立于顶端。   用膝盖想想就知道,身在高处的人怎么会蠢到自愿摔下来?   要拉近现实生活中两个人的距离,毫无疑问只剩下一条途径:必须是她自己从人群密集的中低层一步步往上攀爬,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毕竟爬高一点就靠近一点。   喜欢着一个遥远的人,是绝望;喜欢着一个极其遥远的人,就是极其的绝望。   而张饮修曾告诉过他的读者:「我们都在拥有希望之前,先经历绝望,然后才有资格谈失望。」   边忱不畏惧他给予的绝望,她背负着这份绝望,一路追寻希望。用尽全力过后,再考虑所谓的失望。   边忱知道张饮修喜欢德国文化,精通英语德语,母语则为挪威语,中文更不用说了,她自己本身就是他的中文读者……   大二的雅思课上,教授说人类的语言系统的确存在着“天赋”这一说法,iq测试也有专门的一块是语言区域。语言天赋强的人学任何语言都比普通人轻松很多。   普通人的话,坚持不懈地学习加练习两到三年,可以掌握一门陌生的语言,应付一般程度的听说读写没多大问题。   边忱很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划在“普通人”这一范围。她的英语是从小学开始就学的,但实际应用水平并不怎么样,全拜应试教育制度所赐。   所以她在大二开始上雅思班,虽然比起其他早早准备出国的同学算比较迟的了。但有一句流传甚广的心灵鸡汤叫做“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边忱想争取学校的出国交流项目或者实习项目,除了现在开始,再也没有更合适的起点了。   …………   虽然张饮修在随笔和小说里自嘲自己学的是挖掘机专业,但从一些早期真爱的读者那里,边忱得知,他念过经济学。   虽然他从未明确主动提起过自己的主业到底是什么,但从他的随笔里,边忱猜测他应该是相对独立的投资家,从事股票、基金等行业。   边忱上大学前填的专业是财务管理,国内大学转专业挺麻烦。而财管这个专业若是学得不错,毕业之后一样有很多机会进入投资银行工作。   她大一的绩点在年级中上水平,那是因为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结果。升入大二开始就稳步提高了,一直到毕业,每年都拿国奖。 第10章 ZYX   1   假如你有一个要命的渴望,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去追寻,那就拼命去争取。记住了,千万别松手。   ——大三有段时间,考证、准备申请材料、找人写推荐信……边忱忙得连轴转,每天晚上匆匆走过校道,心里都在重复这句话。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死命抓紧了,不能松手,一松手就全没了。   张饮修在随笔里曾说过:「we only get one shot.」   每个人都这样,没有人能避免。   那些拿“人生可以重来”这样的bull*来怂恿你的人,其自身的生活并不见得过得有多好,无非都是些庸庸碌碌、得过且过还强行自我安慰的阿q。   没有那么多“重来一次”,甚至可以说,一次都没有。   大学之前,边忱也曾被自己的爸妈灌输过这样一种人生观:平平淡淡才是真,安稳最重要。   确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做到一生安稳就已经很不容易。他/她们在体制内长久以来的努力,到最后都只为求获得一场安稳平淡的人生而已。   操,这个价值观真够混账的。   如果按照这样的轨迹走下去,边忱意识到,毫无意外的,她至死都碰不到自己真正渴求的东西。即使只想要远远观望,她也连观众席都挤不进去。   真实生活中,进入很多场合都需要一张门票的,不是吗?   边忱当然明白:张饮修的世界,也需要门票才能进入,甚至不止一张。   秋尽冬往,日夜兼替。   平日里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次隐忍、每一处坚持,才最考验人的意志。   她踏踏实实赶着路,表面上越来越沉默,内心的火苗却越燃越烈。   follow him, find the light.   2   大三临近结束时,边忱顺利争取到了香港普华永道的实习生内推名额。   说是实习,简直魔鬼训练——对她这种在此前一直待在校园的女生来说。   边忱孤身一人在香港的高楼大厦间穿梭奔波,无助感在她心头涌上多少次,张饮修的模糊身影就在她脑海里浮现多少次。   于她而言,他真是最有效的激励意象了。   深夜,好不容易手忙脚乱搞定部门布下的一切任务,边忱终于得了空闲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刷新与他有关的消息。   但是张饮修今天好像没出现在网络上的任何平台,他最近好像也很忙的样子。   当然了,不管他多忙,也是boss来的,哪会有她这个菜鸟这么苦逼。边忱在心里悄悄吐槽。   无论是忙碌的学校生活,还是节奏紧张的实习生涯,她每天最放松和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刷出与他有关的东西。   要么是他小说连载期间的章节更新,要么是他心血来潮的一篇随笔,要么是猝不及防的微博新动态。这些每一样,对边忱来说都是惊喜。   张饮修在网上冒泡的时间依然是她关注的重点之一,她写完正儿八经的感想后,总不忘换着法儿在留言区“威胁恐吓”他去睡觉——   「……大佬!请伸出你的修长手指,摸摸你的头顶,我敢打赌,那里一片光滑吧;lt;( ̄︶ ̄);gt;!」   「……来人咩?把这位帅气的小伙子从电脑面前拖走好吗!为了肾……不,为了他未来夫人的婚后生活着想 :) 」   「……哎呦卧槽!别再找借口说你正在飞往哪国的飞机上了w( ̄_ ̄)w,不管你在哪儿倒时差,这个时间点更新都非常不科学!」   …………   3   丹麦,哥本哈根,尼布酒店。   “你在看什么?还没看完?”吴文已经换好衣服了,从更衣室出来时顺口问了一句。   张不动声色合上电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抛出自己的问题:“解释一下,是哥本哈根没其他酒店了,还是你自动排除了所有酒店的其他房型,以至于一定要订这间小型套房?”   “因为穷,”他把客厅里的窗帘完全拉开,“码农订不起其他房型。”   没等他转身,后脑勺就被一本飞来的杂志砸了个正着。   吴文一回头,刚要反抗某人,见他正用手背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瞧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发现你的头发竟然挺正常的,”张相当客观地发表着看法,“勉强算得上乌黑…而且不稀疏。”   “……”吴文倒吸一口气,“and……???”   “没什么,感慨一下。你天天熬夜研究代码,还能保持成这样…”他的指尖在下巴处缓慢游移,“说明某些所谓的科学研究也不怎么科学。”   “很崇拜我吧?”   “滚吧。”   “……”   4   张来丹麦是因为有个人的工作业务需要处理;吴文正好这几天有空,跑来跟他一起度假。   下午两人自驾去郊外兜了一圈,车子停在公路旁,他们靠着车身并排而站,眼前的野景开阔空旷。   “喂,你难道不觉得,钱是赚不完的吗?”吴文突然跟他谈起这种形而上学的问题。   张有点意外地看向他,弯起的桃花眼里带着些微的嘲笑。   吴文轻声咳了几下,“你也老大不小了,尽赚那么多的钱做什么?”   这次,张蹙起长眉,尔后移开眼眸,笑了一下,没说话。   吴文讲话一向接地气且直白粗糙,每每跟他待在一起的超过三天,张就想用胶布封住他的嘴。   “你别忽略我的话啊,难道我说错了?”   “不然?”张反问,“难道你还以为你哪句话说对了?”   “我只是想说,你这个年龄,应该谈个恋爱才对。”   “piss off.”他塞上耳机站直身,离开车子,往前面的荒原走去,懒得理吴文。   5   早上有急事,没来得及吃早餐,边忱饿着肚子一直忙到上午十点,才寻着一点空闲去公司楼下的甜点店。   但是,哦槽!   一打开手机微信,竟然看见某人的随笔在这时蹦出来。   香港上午十点,北欧已经凌晨四点了吧?   张饮修怕真是不想要他那一头秀发了吧?边忱想着这个,一边塞了块点心在嘴里,一边擦了擦手指。   然后双手捧着手机,快速地在公众号留言区写下自己的评论。   ——「话筒递给我的信仰张:就这个睡眠时间来看,您毫无疑问已经是位秃顶老头了。请问,您以后该如何挽回你在我等傻狗心目中的帅气形象?」   …………   尼布酒店里,屈着腿坐在沙发上的人拿着ipad,把公众号后台的所有读者留言都选进精选。   视线掠过说他是秃顶这句……张饮修面无表情。   罕见地在留言区回复了一句…   回复给这位无比眼熟的“小棉袄”:「说谁秃顶?嗯?」 第11章 ZYX   1   点心卡在喉咙里,边忱被噎到咳嗽。   阳光从玻璃棚斜斜洒下来,普华永道的办公大厦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光芒万丈。   她坐在玻璃棚下的休息区,手里捧着的手机很烫,脸颊更烫。   刚刚微信上的“作者回复”的通知声传来时,她只觉得手腕震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了他那句话。   除了三年前最初那段时间之外,张饮修几乎不回复任何留言的。   一向都是:他写,她们评论——这样的模式刚刚好,过多的交流会破坏彼此的平衡。   唯一的例外是,公众号随笔里,他每次都会在留言区随便找个人回复说「已下线」,好让她们知道他已经不在线上了。   除此之外,其他的留言区里根本看不到他的任何回复。   也许他全都看了,也许他会用其他方式回应,但绝对不会有更多题外的闲话交流。   在边忱眼里,他就像隐在一片云雾里的人,用恰到好处的距离远远地存在着。永远知道自己想要在网络文学圈里得到什么、又该避开什么。   所以他这句神奇的回复,顿时把边忱吓得不轻。   妈耶,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或者是,哦槽,他现在喝醉了吗?   这简直不科学,越看越不科学。   愣神了好一会儿,边忱再发了一条留言,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但是发出去之后,再一刷新,却发现他在五分钟之前就说了那句「已下线」。   她的留言只能在他下一次上线时再被他看见了。   他问什么来着,说谁秃顶?   谁问谁知道。   哼!   2   失眠。   张饮修见过很多个城市凌晨四点的模样,它们普遍都安静平常,不会发生什么半夜爆·炸、外星人登陆之类的刺激事儿。   所以他也没什么机会去扮演城市英雄,诸如蜘蛛侠、蝙蝠侠、奥特曼之类的角色。   人的心脏若是分成一百个房间,那他一定有一间地下室,藏着所有淹没在生活表面的童真和幼稚。   一个人该如何正常地存在?谁都不知道。   从小就探寻艺术的人,往往会把自身的生命抽象成一场不同于常人的游戏。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体验比生存更重要。   他敬畏努力生存的人,与此同时,自己却疯狂地违背着这样的做法。   一面清醒克制,一面疯癫放纵。   而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就会有无数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他脑海里冒出来,时而跌入地狱和深渊,时而攀上天堂和圣地,并且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没关系,艺术向来为人们那些极端的行为和情绪提供了藏身之处。此族人们也素来以喜怒无常和离经叛道而闻名。   他对“失眠”没有明确的看法,他只是接受它的发生,接受它的存在,并用自己的方式与它友好相处。   张在中国,最开始以“张挽微”这个中文笔名在网络上宣泄自我时,就是出于失眠这一原因。   夜深人静,独自坐在电脑面前,偌大的公寓里只有他指尖轻敲键盘的声响。   因为那时候,如果不这样,其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他总不能大半夜地在大街上乱逛吧。也不能老想着63大厦、小蛮腰或者其他适合纵身一跃的高楼。   一直到现在,每当大脑应该休息却又无法进入休息状态时,他就习惯敲键盘,排列文字,在另一个空间里跟自己玩耍。   然后,渐渐的,招来了一群中国读者,于是他敲文字的原因似乎多了一个;有时候也不得不在失眠以外的空闲间隙写写东西,尽管状态并不那么合适。   …………   关于秃顶…张饮修垂眸轻笑,怎么会有人傻到认为所有人都会毫无例外地遵循一般性的医学研究结果?   而恋爱需求…他又忍不住在心里鄙视吴文那套说辞。   无需解释,就是鄙视。   3   中午,在公司附近的餐馆用午餐时,边忱倒回去瞅张饮修在两小时之前发的那篇随笔。   淡丽的远山眉下意识蹙起,她发现,之前那条被他回复过的留言,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边忱十分确定自己当时并不是在做梦来着……那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留言被他手动删了。   可是,为什么呢?   大约是他对他自己的举动后悔了?而他对他自己的举动又拥有全部的主动权,所以想删就删掉了。   嗯……更有可能是他酒醒了,然后就删了。   边忱试图从多方面去分析原因,最后却猛然发觉,这毫无意义。   那本来就是一个意外。不回复留言的张饮修才是正常的。   4   结束了香港的实习后,再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大四上学期的中期了。   边忱还有一门实践课没修,毕业之前基本都留在学校里修学分、写毕业论文。   生活里的长久存在着的乐趣还是张饮修,并且,这一年,她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关注他。   他写新系列的小说了;随笔的分享面变广了;的他微博循环性活跃 - 长草 - 活跃 - 长草;官博通知说新的实体书籍出来了;超级话题里有了新活动……   边忱没有在微信后台问起上一回他删留言的事情。   一是因为,从一七年十月开始,一般情况下,张饮修很少会去看公众号后台的信息;二是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件小事都不应该成为她去打扰他的借口。   别看边忱平时在留言区换着法儿催他睡觉,其实除了这一点外,她写的其他关于他文字的感想都很认真很正经。   在微博上的不定时表白也特用心,措辞活泼,用语却相当尊敬。   更不会把一些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糟心小事发泄在任何他可能会看见的地方。   在她的心里,信仰是不能被打扰的,一点都不能。   何况,他又不是深夜主持电台的知心小哥哥……反正边忱每次看见有人把他当做随意发泄负面情绪的树洞,都很不能理解,同时还会在心里默默吐槽:她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这可能就是他曾提过的kitsch?   诚然,谁没有不顺心的事呢?谁都有;   谁不会在某些时刻需要慰藉呢?谁都需要。   但只要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就该明白,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寻求激励和慰藉才是合适的。   不过不过,有时候边忱也庆幸:正是因为这世上存在着不少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对比之下,才显得她比较成熟——这个秘密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呢!   拍大学毕业照那一天,她穿着学士服,头上还戴着学士帽,清澈双眼在弯起来的那一刻被镜头定格——本科生涯结束了。   虽然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连续不断的过程,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边忱的人生似乎要步入新的阶段了。   5   2020年六月,在有针对性地参加了几间大型企业的应聘之后,虽然波折不少,但边忱凭借着自身过硬的英语应用水平和拿得出手的外企实习经历,最后还是成功进入了德豪国际的立信会计师事务所。   不少同学和前后届的人都觉得她很幸运,因为在她们学校相关专业的应届毕业生里,没几个人能顺利进入德豪国际这样的大型外资事务所。   可只有边忱自己知道,这跟幸运无关,只与拼搏有染。   后来她回了趟杭州,在家里跟妈妈待了几天,顺便修整了一下。   七月前一天,边忱拉着行李去机场,即将离开杭州,去上海的公司总部。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忽而觉得有些恍然,回过头去看,好像自己的人生在某一个时间点就开始偏离了早些年爸妈给她安排的轨道。   按照爸妈的期望,她本来应该留在杭州,随便找个小公司,安心工作几年,尽快谈个男朋友,最好也是在杭州的,继而结婚生子,过上家庭主妇的生活……哔——此时或许就该按下暂停键了。从此她的生活毫无疑问将围绕着自己的丈夫孩子展开、消耗、结尾。   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那样之后还有什么意思。边忱心想。   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预定轨道的?   到底是从看见他的文字开始的,还是从下定决心要去靠近他所在的世界开始的? 第12章 ZYX   1   你尝试过最大的心理落差是怎样的?   抽凭、盘点、收发询证函……日复一日,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完。边忱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这些琐碎低级却又不得不完成的工作整个给吞噬掉了。   在刚进入立信的第一周,她心里憧憬的还全是: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做一份审计底稿啊,被选进项目组啊,跟着项目经理四处奔波啊……也许会很累,但一定又充实又骄傲的那种。   但是现实……呵呵。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对着永远不能关上的office软件哈欠连天了,甚至想回大学校园去。   办公室里所有的杂事几乎都丢给她这个a1,不能抱怨,不能推脱,只能默默地做完,即使每天晚上都熬到半夜。   入职以来的这一个月,边忱喝完的咖啡大约是她以前二十二年喝过的咖啡量总和。   越到后头,直接从熬夜升级到通宵了,连咖啡也失效了,全靠心理压力撑着。   必须时刻想着:万一搞不定,要么被sa和pm骂,要么影响到个人升职。   妈呀,没人告诉过她,初入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模式是这样的呀。   既不像实习生那样有退路,又不像上级们那样游刃有余,简直累得喘不过气,并且时常感到前路渺茫黑暗。   不管是抱着升职的目的,还是想积累项目经验以此当做进入投行的跳板,对现阶段的边忱来说,这两者都遥遥无期。她唯一能做到的,似乎竟然只是留在事务所。   边忱一边自我缓解,一边努力放低自己的眼界。   与此同时,还得心头滴血地把靠近张饮修的战线再一次拉长。   “这么下去,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吧……”   “我至少得混进一间国际性投行,比如他唯一一次提过的摩根斯坦利,这样才有机会碰到他吧……”   “有没有可能,嗯……他平时会亲自参与一些大项目吗?”   “可是我连他具体的工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是完全的自由投资人就麻烦了。这个范围太大了……”   “他会做些私募的吧?不知道会不会来中国……”   “妈耶,我才发现我到现在都还没出过国……”   2   2020年春节临近。   没工作之前,边忱就听说做她们这一行的,一到年关就要做好不把自己当人的心理准备。   券商靠嘴皮,身为中间机构的审计会计师们普遍得埋头苦干,行业规则就是这样,谁都没法越过去。   年审的deadline时时刻刻悬在他们头上,边忱老觉得自己明天就要猝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春节假期,除夕前一天,乘高铁前,又到处找不着自己的身份证。   人流密集,天色变暗,今日最后一班回杭州的高铁已经离站了。   边忱给妈妈打完电话后,拉着行李走在街边。   有那么几秒钟,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原来上海这座城,也可以让人这么难过。   张饮修的身影被眼前这糟糕的生活暂时掩盖了,她感到一阵鼻酸,不知该何去何从。   要撑住啊,蠢货。   放弃多简单,谁不会啊?   你已经走到如今的境地了,现在松手的话,摔下去可疼啦。   …………   等眼泪流下来时,她的视线又恢复了清晰,周围的喧嚣声音也重新回到耳里了。   哭就哭了吧,除了有点废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丢人的。   反正他说过,没人规定我们不能哭的,有时候人就是得哭出来。   …………   最后,是一位定居上海的高中同班同学过来接的她。   边忱特别不好意思,因为她跟这位同学平时不怎么熟的,虽然相互添加了微信好友,但私下很少单独聊过,只是偶尔在高中班群里讲两句话。   可是那时她站在街头,翻遍了手机里的所有社交软件,唯一能麻烦的,竟然就只是这样一位不怎么熟的高中同学。   鬼迷心窍的,边忱突然在想,一直以来,自己是不是太不切实际了?   当困境真正降临在眼前时,能帮到她的,似乎不是她的张饮修。   “包包里确定找不到吗?”开着车的熊逸文问了她一句,打断了她鬼迷心窍的反思。他指的是她的身份证。   “都找遍了,我怀疑它凭空消失了,超奇怪。”   可不是么?整个手包都还在,唯独身份证不见了。   “好像得在你户籍所在的派出所才能补办的?或者先办个临时身份证。”   “我跟我妈说了,年后回杭州应该就办好了。”   “那你这几天……”   “你的身份证能借我吗?”边忱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要怎样开口问他借,“我去酒店应付几天。”   熊逸文显然没这个打算。他只是轻咳了声,“我那边还有个空房间,挺方便的。”   “可是——”   “我们团队都在上海这边过春节,闹哄哄的很热闹,你不用拘束的。”   熊逸文前段时间刚开始起步创业,餐饮行业,online to offline类型的甜品蛋糕店,有自己的一个小团队,十几个人。   边忱心里挺为难的,但是也不好硬要求人家把身份证借给她。   于是这一年的春节,她留在上海跟熊逸文的创业团队一起度过。   3   大家集中住在出租楼同一层的不同房间里,楼层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工作室,就是他们平时开会讨论 idea 的地方。   边忱来到的当晚,没敢把自己当做客人,而是不断地寻找着自己能帮上的事情。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闲在那里很尴尬。   一直到晚餐时间,团队里的小胡要去外面帮大家带晚餐,边忱忙不迟疑地说要跟她一起去。   “小胡你继续忙,我跟她去吧。”熊逸文放下手中的工作,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车上,他开玩笑一般,问边忱要不要考虑也加入他们。   “哈?我啊?”她伸手指着自己,立刻摇头,“我现在在立信工作,会的东西估计帮不到你们。”   “有什么不能的?我们正需要懂会计的人呢。不然财务方面一团糟,还得去找代账公司。”   两人就这个事情谈了一路。   提着快餐回去时,熊逸文把话题上升到了人生的高度:“年轻嘛,现在不赌一赌,以后可就更没胆了。”   边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笑了笑。   “我们差不多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了,就是资金方面欠了点。不过,这个方向没差,很被业内看好,筹资也不难的。”   “真的吗?”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笑容甜甜的,可惜是个人都能看得出她没多大兴趣。   …………   晚餐后,趁着所有人都在说笑放松,边忱抽空拿出手机,日常检查那几个张饮修可能会出现的网络平台。   他前段时间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背景设定在欧洲的贫民窟;   他每次连载长篇故事时,更新频率都很稳定,但这次似乎有点变化——他已经两天没更新章节了。   边忱收起手机,几乎是反射性地思考一个每天都思考的问题:他现在在做什么呀?   4   在做什么?   想骂娘,想踹人。   张对许易钦的所有口头承诺的信任度都即将降为负数。   说的是顶多十分钟,结果,许易钦在他自己的上海实体旗舰店里待了快二十分钟了,而他则在车上等了他二十分钟。   当许易钦从服装店出来时,打开车门上车,把今年上海春夏时装周的最新安排内容扔到后座。   “我总感觉哪里差了点什么,你给我瞧瞧。”   引擎声响,车子驶离街边,许易钦说了一堆话,回头一看……   “人呢?”   6   边忱没想到,临睡前,熊逸文团队里的一个年轻女孩竟然敲了她的房门。   她把人请进来后,还没问什么呢,对方就从各方面开始劝她——劝她加入他们的团队。   边忱:“……”   这是什么情况?   她只不过是意外丢了身份证,这才不得不麻烦他们的。但实在没有任何想要加入他们团队的想法。   然而,对方可谓口才一流,说得天花乱坠,呈现了所有好处,避开了所有弊端,甚至还表示:只要她来,肯定不会让她承担任何风险。   边忱:“……”   这会不会有点像天上掉馅饼?又或许……   算了,她只是猜的。   熊逸文在高中时给她写过情书来着……   妈耶,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儿了?   6   年后第五天,浦东南路。   从上海证券大厦出来,该是用午餐的时间了,但是张没什么胃口。   这次来中国,除了来看许易钦的个展,还有个人的工作业务要处理。   以前念本科时,经常往返于广州和上海之间。   他记得这附近有一间 3 w咖啡馆。   7   “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穿着一身事务所的工作套装,手心出汗。此刻边忱觉得自己神似香港狗仔队的一员,压根不敢打开车门下车去。   熊逸文穿上西装外套,整理了一下衣领,回答她:“行得通的,试一试,也没损失。”   “……”她不敢苟同。   损失面子也是一项重大的损失好吗?不知道女孩子脸皮薄的哦?   还有,边忱终于理解了他上回说的“万事俱备只差筹资”是怎样一个意思了。   竟然意味着他们要去黑马会、binggo咖啡馆、3 w 咖啡馆之类的地方,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寻找投资人……   昨天刚听到团队里的人说起这个时,边忱脸上的表情完全不能用简单的“一脸懵逼”去形容了。还可以这样的?   虽然她的确不怎么了解创业机制的具体过程,但是这个行为,怎么瞅怎么奇怪。跟传说中的*丝拉赞助特别像……   真的不会被人家一个眼神瞪回来咩? 第13章 ZYX   1   “3 w 可能是中国为数不多的为创业而生的生态圈了,二楼有路演活动区,不然你以为我们前几天熬夜准备路演稿是为了什么呢?”   熊逸文带着边忱走进去,同时给她简单讲了讲 3 w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场合。   “这么神奇的呀?”边忱还真不知道,“我以为这就只是一间高级咖啡馆之类的……”   “我们团队去年想争取入驻3 w 孵化器,但是竞争力不够,”他最后再整理了一下衣服着装,“不过没关系,现在来陈述路演,也是一种有效途径。”   边忱无声地在心里自行打脸,五分钟之前,她真的以为俩人即将在这里上演‘*丝吹创意’一类的画面……   “可是,我等会儿要做什么呀?”边忱摸了摸后脑勺,她记得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准备的。   “你就在旁边站着,时不时附和我一下。”其实熊逸文是认定了自己一个人能行,专门让边忱陪同来见证的。   年轻人嘛,除了事业上的野心,剩下的还不就是男女爱情那些小心思。   不过,在顺利融资之前,熊逸文还不打算向边忱表明心意。虽然这些天来,他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从高中开始,边忱在他心里就是恬淡聪慧的那一类女孩子;但近距离接触之后,又会发现她活泼蠢萌的一面。   《红楼梦》里,黛玉之慧,湘云之憨——一个女孩子只要具备同时这两样性格品质,相处起来就会特别美好——这是熊逸文那教国学的爸爸告诉他的。   “小心撞玻璃啦。”边忱拉住他的手臂。   “……”熊逸文轻轻咳了声,往后退。   这才发现俩人行至咖啡馆面前了,而他刚刚想着爱情……不,想着《红楼梦》太投入了,竟然忘了拉开玻璃门。   “哎,我等一下是不是要保持笑容?”边忱琢磨着,小声问他,“像标准式的礼仪微笑那种。”   “可以,虽然你不笑也很好看了。”   他后面那句话的声音几不可闻。边忱没听到,跟着他的脚步踩着圆弧楼梯上二楼,内心难免有点忐忑。   说起来,她真的是局外人,误打误撞地竟然跑来跟着熊逸文创业。   以前在大学读本科时,边忱上过的唯一跟创业有关的课程就是创业基础课了。不过她学完之后没什么感觉,只记得那位教授天天给学生吹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历有多牛。   二层的路演活动区有很多创业团队正在陈述路演,会议区则有不少金牌投资人在为创业者开设免费课程。   今天的三号路演厅里有o2o的专场,熊逸文的创业团队被安排在第二组项目,时间为下午的14:10到14:30。   上百个日夜准备,二十分钟的演讲和问答时间。   入场之后,坐在观众区,边忱看了看熊逸文的侧脸,有点担心他会紧张。   2   二楼吧台附近的ceo专区。   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较为安静的玻璃隔层区,躲在里面翻杂志,顺便等人。   念本科时在中国的创投圈玩过一段时间,但都是在c轮试水,几乎不碰种子期和天使期。认识的人不多,也很少来这些创业孵化地。   他习惯游走在一切游戏的背后,不必要时不会亲自经手。   何况他的手也不好——这就是对他个人所有的行为准则最具威慑意义的一点。虽然带了点狡猾的自嘲,但无可否认那是事实。   人生实短,该懒就懒;既然有能力,不想做的就不做——张的生命里尽是这些诡异的真理。   腕表上的时间显示为下午14:32,跟人约定的时间是14:50。   还有十八分钟,手里的杂志快翻到头了。   他想找另一本来看。   3   台上二十分钟,熊逸文整体发挥得很好——边忱单方面觉得。   他把他们产品的目标用户和客户需求讲得很清楚,包括产品的市场容量和盈利模式。   但在投资人问答环节中,问到团队成员、项目目前所处的状态、希望募集多少资金以及如何利用资金……这些方面的问题,熊逸文显然答得不太顺畅。   因为他们团队的确把项目产品本身准备得很好,但是却过分忽略了人力资源和资金计划这些必不可少的后备。   结束了自己这组的路演项目,熊逸文很沮丧,没心情继续待在路演厅内。寻了空从里面出来,一个人靠在二楼吧台前平复心态。   还留在厅里的边忱四处没瞧到他的身影,也瞅着空档溜了出来,顺带把他落在座位上的文件夹带上。   一路找出来,见他靠在吧台边沿低着头,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颓丧。   边忱尽量放轻快自己的语气:“你是不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呀?连这个也忘了。”   她把厚厚一叠的文件资料递给他,脸上带笑。   要知道,核心创意若被人盗窃了,就想哭都没眼泪了。   “你看我们的项目是不是注定告吹了?”熊逸文没接,也懒得强颜欢笑,“我看是了,没有直投,也没有合投,估计也不会有人来约谈。”   “不一定啊,我们不是拿到了好多投资人的名片么?”   “投资人……”他苦笑,“然后再被一个一个地拒。”   “……”边忱觉得此时应该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一下,这么沮丧下去似乎会更糟,等会儿回去出租楼里还会传染给整个团队。   “好饿啊,要不我们去外面吃点东西吧?”边忱没吃午餐,是挺饿的,不全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这么提议的。   熊逸文喝了口酒,“也许我不适合创业。”   “……”看来的确是很失落了,可是边忱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呀。   “那要不,”她转头四处看,瞅见指示牌,“要不我们去那边看看?听听别人的灵感也好呀。”   她指的是ceo专区,听说里面有很多人扎堆围成一小圈一小圈的,实地指导,挺热闹的。   不是说,有时候,站在制高点的人一两句点拨,就能点醒迷茫中的人么?   边忱拉着他往那边走去,熊逸文已经是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了。   …………   玻璃隔层区内,张合上手里这本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杂志,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外走。   …………   “……你不知道吗?有位伟人曾说过,‘很多事情,一旦停下来,就很难再继续下去了’”边忱把手里的文件夹全塞给熊逸文,“所以眼前的一点点困难也没什么大不了啦。”   “是吗?哪位伟人说的?我的确没听说过。”   “我最崇拜的一个伟人,”她一边回答熊逸文,一边笑,嘴角的笑容莫名地就有了骄傲的弧度,“他还说呀,‘人生不需要中场休息的,只要认真,我们就能经常赢’。”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哲学的一面啊,”熊逸文走在她旁边,勉强使自己的心情恢复了点,“不过这到底是哪位伟人说的?”   “嗯……张饮修。”   “谁??”熊逸文自觉自己不算是孤陋寡闻的人,但对她口中这个所谓的伟人竟然毫无印象。   “算啦算啦,”边忱不想再跟他说这个话题了,“说了你也不认识的,有空多读点书吧。”   熊逸文:“……”好像被鄙视了?被心上人鄙视的滋味可真不咋地。   而此时,离他们不远处的杂志栏前,某人的指尖已经在一本杂志的书脊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了。   人生到底有多少个‘万万想不到’?   张没统计过。但眼前发生的,毫无疑问一定算其中一个。   靠,他在中国网络文学圈如此小众,这特么竟然能在 3w 咖啡馆发现自己的一位读者。   特么…受众还挺广?   这些都不是重点。   此时此刻的重点是,必须得避免下一个‘万万想不到’。   张本来就背对着那边的俩人,也许不止两个人,但正在交谈的只有两人。   而ceo专区外的这片区域,人并不多,放眼望去,视线可见范围内,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挑杂志。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指尖触着的杂志,转身往玻璃隔层区走。   “不好意思,请问……”   靠…   他们的脚步声近了,原先说出过他笔名的女士继续问道:“那个,先生……”   他妈的…   “打扰一下,我想问……”   闭嘴,想问什么都别问。张充耳不闻地往回走。   理智告诉他完全不必担心被认出来,可情感上的突然交叉总让他觉得十分鬼畜。   张一向把自己的各个身份分得无比清楚,独自面对时怎样都无所谓,但一旦有旁人围观,他就浑身不自在。   这种感觉就如同:被吴文发现他敲小说、被s发现他在街头跟吴文打架、被容嬷嬷发现他偷吃冰淇淋……如此种种一样,特别想踹人。   “先生,”她已经走到他身旁了,微微笑着问,“你知道,要进入专区的话,是不是一定要会员身份呀?”   “呃……因为咨询台那边的工作人员不在,然后这边没其他人,所以……”边忱补充说道,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但是这位先生好像并不想理她的样子,也没转头看她,而是边走路边垂着眸看杂志。   边忱只看得见他垂下的长睫毛,额前的黑色碎发,侧脸的精致弧度,休闲风衣上的暗色纹饰。   总之,气氛有点尴尬。   熊逸文刚想开口附和她问一句,只见那位先生从裤兜里找出手机,开始讲电话,讲电话……   用的语言还不是中文,嗯?好像也不是英语,听着像德语?   边忱跟熊逸文对视一眼,各自脸上的表情都无法言说。只好稍稍弯下腰,用口型跟人家说了声“不好意思”。   尔后看着他走进玻璃隔层区,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天呐,这里的大佬都这样的吗?”边忱压着嗓子小声对熊逸文感慨了句。   “可能人家是听不懂普通话吧,或者是真忙。”   她龇牙,露出小小的两排白牙齿,“妈耶,简直打击了我刚刚雄赳赳的信心。”   “这么轻易就被打击了?”熊逸文现在的心态比之前好多了,“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鼓舞我来着。”   “还好啦还好啦,”边忱笑得双眼弯起来,“那现在怎么办?就这样走进去吗?”   “等等看里面有没有人出来吧,再找个人问问。”   但是他俩很不幸运,没等到里面的人出来,倒是等到了外面的人走进来,并且这人还是之前在三号路演厅内的一位独立投资人,也是……讲着电话从他们身边经过的……   边忱:“……”   熊逸文:“……”   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从自己眼前走过去。   4   拐进专区,赵健远远地就瞧见坐在玻璃隔层区沙发上的人了。   一身休闲装,交叠着长腿坐在那里翻杂志。   误会他年龄是常有的事,不过也见过好几次了,赵健这次不再开这一方面的玩笑了。   他主动谈起刚刚结束的路演活动,说这次并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投资项目。   “本来有一个o2o甜品蛋糕的方案我看着很不错的,但他们团队的资源实在偏弱,”赵健看向外区,顺口提了一下,“就外面那两位。”   透过玻璃隔层,目光绕过廊道,张也朝那边投去一眼。   “你手上有他们团队成员的资料吗?”   5   没等到任何人出来,熊逸文趁这个空隙,跟边忱反思了一下方才路演的欠缺处。   边忱捧着项目资料,低头看着,专心听他讲。   黑色休闲长裤,黑白运动风鞋子,来人在他俩面前站定的时候,首先注意到他的,是边忱,因为她本就低着头。   她刚一抬头对上他的双眼,面前就递来一张名片。   “……”边忱赶紧扯了扯熊逸文的衣袖,同时对着这个……之前不理他俩的人……礼貌微笑。   熊逸文再如何草根,也比边忱多点经验。他接了他的名片,尔后从皮夹里抽出自己的名片给他。   “幸会幸会,”熊逸文伸出手想跟他握手,“请问……”   “待会出示一下,”张轻抬下巴,指的是他刚刚给他们的名片,“可以进专区。”   “……噢,谢谢谢谢。”熊逸文内心一团乱麻,面上也很是不知所措。老实说,他没遇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根本不认识这位。   张转眼去看旁边的人,或许此时自己应该是‘张饮修’了——面对不同的人或群体,他用不同的名字。   可是边忱想的是:哦莫,你瞅啥?   她暗暗拉了拉熊逸文的衣服,求救。   “名片……”熊逸文小声提醒她。   “哦!”边忱不好意思地笑了,手忙脚乱从上衣口袋里找出一张……事务所统一发的那种……嗯,算不上正式的名片。   “很高兴认识你呀。”她双手奉上,呈给面前人。   并没有特别高兴,边忱,‘小棉袄’。无名指和中指轻轻夹住她的名片,抽走。张饮修没说其他话,转身离开了二楼。 第14章 ZYX   1   “那位大佬,会说普通话哎……”边忱望着他拾阶而下的背影,小声对熊逸文说了一句。   “但不是华人。”熊逸文把手里的名片正反两面都看了一遍,经典简约,色彩冷淡,用的是英语,重要信息一目了然,只是title那一栏他没太看懂。   “你不认识他的吧?我感觉你们不像是认识的。我也不认识,但是……”边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就像某种很熟悉的气场萦绕在周身,可惜她抓不住也确认不了。   熊逸文摇头,“可能是看我们等太久了,所以好心来帮一下?”   “也许是吧,”她额外八卦了一句,“好年轻啊。”   “还好了,创投圈里很多各行各业的人混进来的,当红明星也不少,”熊逸文也额外八卦地问她,“对了,你追星吗?”   “我?”边忱脱口而出,“有很欣赏的演员,但不追星。”   “那就好,不然你在这个圈子待久了后,对于明星的一切幻想都会破灭的。”   “这么可怕呀?”她眉眼弯弯,笑得不太有所谓,“不过我不怕啦,一早就有人教过我这些。”   “这么说,你完全不迷恋那些当红的年轻男偶像?”熊逸文比较关心这个。   “我为什么要迷恋那些人?他们的职业不就是拍戏吗?有空看看影视剧就行啦。”   他松了口气。   在边忱看来,迷恋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是盲目且浪费时间的;倘若真的喜欢……   “何况我有中意很久的人了。”   “什么?”熊逸文心中顿时警钟作响,下意识地就问道,“谁啊?”   “伟人。”   “噢……”他再度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理解错了,“是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位……什么,张……吧?”   “连人名字都记不住,不跟你讨论了,”边忱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个有点敏感的话题了,推了他一下,“我们快点儿进去吧。”   “你只说了一遍,是挺难记住的。”熊逸文摸了摸鼻梁,其实主要是因为他压根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伟人。   2   用那位陌生贵人的个人名片顺利进入ceo专区后,俩人带着团队的创意项目很快就融进来了热烈的商业探讨中。   边忱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口才可以这么好,配合着熊逸文吹牛逼吹起来简直都可以上天了。   吹到连他们自个儿都相信了自个儿的项目分分钟就能实现市场盈利,进而打入上海餐饮业,成为业界翘楚,从此造就草根创业逆袭成百万富翁之类的神话。   傍晚时分,从 3w 咖啡馆出来后,俩人坐在广场花园的长椅上。   “怎么没人约谈呀?”   “我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   一起叹气。   …………   从来不存在什么一帆风顺的事情,不顺利才是常态。   正是因为有太多头脑发热的人不管不顾地往上挤,才使得精英阶层可以仅仅通过一些基本门槛就筛掉一大批人。   群居社会就是这样,不管西方还是东方,不管古代还是现代,普遍性的阶层游戏规则是不会被打破的。   外滩别墅,张,张饮修,刚冲完凉,松松束了浴袍腰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饮料。   这处居所常年冷清,除了定期有家政阿姨来清洁,几乎没什么烟火气。   挺适合他一个人住。唯一的缺憾是,没人给他准备他爱喝的那一种果醋。   往沙发上坐下,拉开易拉罐。边喝饮料,边随手翻着那份o2o甜品蛋糕店的创意方案。   今晚有球赛直播。嗯,这件事似乎没必要被他想起来,他只是习惯性在这种时刻找出很多无关联的东西,以此来避免更多的理性思维往自己的脑海里奔涌。   张饮修,你该如何挥霍自己为数不多的冲动性思维?——这个问题才是他从冲凉时就开始思考的问题。   这才是当下真正存在的问题,明目张胆。   向左滑,是意外;向右滑,是常轨;   往前走,无非是生命的消耗;往后退,也只是记忆的重复;   原地转圈,有一场未曾尝试过的游戏。   屈指,食指指骨在唇边轻揩,他想,是不是到了……理智需要退让的时候?   理智一旦退让,感觉就会在占据上风,他将不知不觉地再度游移在抽象艺术与现实世界的灰色地带。   3   大清早,出租楼里的团队成员们洗漱的洗漱,准备早餐的准备早餐,赖床的赖床……   熊逸文刷开邮箱,不可置信地惊呼了一声,把大办公室里几个睡眼惺忪的人吓得不轻。   “是昨天那位、那位……”他有点语无伦次,偏偏边忱又不在,根本没人能意会到他的激动。   大家都不明所以地瞅着他。   “总之就是,我们可能有希望得到第一笔投资了!”   …………   早餐后,团队成员们围在长桌前讨论,最后决定还是由他们老大和边忱去跟那位投资人详细约谈。   敲定的地点是上海证券大厦的某一层日租办公区。   一般来说,人家主动有意投,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双方的合作能成。   当然,准备工作还是得做好,以免出现一些无法容忍的礼仪性失误。   所以在去证券大厦的车程上,边忱跟熊逸文对了一路的‘台词’,既紧张,又充满希望。   直到一小时后,边忱才发现,都踏马是白费——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记仇。   她的人生突然地迎来一个急转弯,把她颠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最后一头撞进‘伟人张’的怀里。   4   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海证券大厦的凯旋门,反射着上午的金辉阳光。   乘着电梯升到北塔写字楼的某一层,出电梯前,熊逸文问边忱:“你看我这样行不?”   “很好啦,你可以的!”她也不知道还能怎样给他打气,就胡扯说,“而且人家也没比你年长多少,别怂!我会在你身后。”   好吧边忱承认,其实那位投资人看起来比熊逸文还年轻……   熊逸文呼出一口气,挺直脊背,手臂间夹着项目资料,倍儿有模有样地朝那间办公室走去。   …………   这栋证券大厦的建筑设备相对而言挺现代化,出租的写字楼也可以被长时间空置。每次来上海处理公事,张饮修都习惯在这里落脚。   他所在的办公室内带着休息区,北面是整扇的落地窗,与外廊隔离的是百叶窗;左边的冷色调墙壁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被他挂了一幅简笔画。   是很久以前小江送给他的,上面用粗线条的彩色笔画了广州塔和她自己的笑脸,很滑稽。   在较为熟悉的朋友圈子里,张饮修一贯被认为是爱捉弄人的,老干些出其不意整人的事。   他自己当然知道这一点,也并不太介意他们怎样给他下定义。   从抽屉里找出‘傻瓜’手机,再从隐藏的软件堆里找到手机相机。张饮修把办公椅挪了个角度,坐在椅子上稍举起手机,对着对面墙壁上的那幅滑稽简笔画,指尖轻触屏幕,定格画面。   然后登录微博账号,po出这张照片,发了条微博动态。   刚显示发送完毕,就有人敲响他的办公室门。   张饮修收起手机,顺带收起唇角很淡很淡的弧度,“请进。”   …………   响亮的微博特别关注提示声响起,边忱:“……”   妈耶,她竟然忘了调静音。好在她是站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公共区域,没什么人朝她侧目。   熊逸文刚进去不久,应该没那么快出来。那么,看一下微博应该没问题吧?想着这个,边忱忍不住从文件夹里拿出手机。   她的特别关注只有一个,用膝盖想想就知道是谁了。   点进去快速瞅了一眼,看见张饮修一分钟前发的微博动态。   他上传了一张照片,配字:「每个人都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摆一幅抽象画作,抵得上所有提神饮料。」   很神奇,他极少极少在网络上传与他自己有关的照片,这一次竟然会发这么一张……嗯,这是什么?   好搞笑啊,乍一看还以为画上画的是一座极简金字塔,但是旁边却用很稚气的字体写着——小蛮腰。   小蛮腰长这样的咩?抽象到工程师都认不出吧。   边忱忍住不笑,心想这肯定不可能是张饮修自己画的。虽然他很久不碰美术了,但她也是在他随笔里见过他小时候随意涂的铅笔画的,绝不是这么……直击灵魂的……   边忱从手机相册里找出一张毛笔字照片,上书着:‘zhangyinxiu zui shuai’。传到他的微博评论框里,配字:「告诉你哦,我的房间里挂了这幅,从那以后我每天早上都被某人帅醒(~ o ~)~zz。」   发完评论,还处于傻笑状态,熊逸文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别笑了边忱,”熊逸文不知何时出来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他说想听听你的相关想法。”   “啊?哦!”边忱赶紧把手机塞进文件袋,“我、我准备一下。”   “还准备什么,就这样进去。”他推着她的肩膀,往那位投资人的办公室走。 第15章 ZYX   1   边忱在文字的世界里遇见过张饮修很多次。   有时候是尖锐暗黑的少年, 有时候是骄傲自负的iceman,有时候是满身伤痕的孤儿,有时候只是那个盘着腿坐在地上玩拼图的小男孩。   她该如何在现实世界里遇见她的张饮修?又该如何一眼就认出他?   边忱也曾设想过一万种情形, 却又一次一次地自行推翻这一万种可能。   她甚至早已为自己计提了预备方案:这辈子只在文字里每日陪他片刻, 因为片刻即是永恒。   而当真正转移到线下的现实生活中时, 事实是这样的——   昨日他有意躲,她没认出他;   今日踏进他的办公室时,她也没认出他;   站在他面前即将开口正式打招呼时, 她还是没认出他。   …………   面对此人的愚钝程度, 张饮修垂着睫毛,桃花眼稍稍弯,在心里记上一笔。   平时在网络的各处留言区扬言说「一见面就要扑倒我张」的‘小棉袄’, 如今站在面前, 连他人都认不出来。   呵,笑。   2   女式白衬衫搭短外套,及膝的黑色磨砂短裙。这一身职业套装是以前在事务所上班时常穿的。长发束起, 自脑后垂下, 干净利落。   边忱虽然菜鸟, 但也是练过的, 办公着装礼仪之类的,基本上处于在线状态。   唯一令她感到紧张的只有一点:熊逸文没跟她一起进来。   于是,这间不算小的办公室里, 只有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位陌生的……熊逸文口中的大佬级投资人。   边忱在办公桌面前站定, 手里揽着他们团队的创业计划书, 脸上挂出最标准的笑容。   她之前在车上练习过,感觉自己叫不顺这位投资人名片上的英文名,所以选择了另一种叫法。   “先生好。”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敷衍性地“嗯”了一声,依然低着头在看他的手机。那修长手指的红润指尖搭在黑色的手机壳边沿,莫名赏心悦目。   干什么呢?边忱赶紧制止自己,此时此刻的重点是人大佬好看的手指么?快快快把思绪拉回来。   她万分恭谨地站在他面前,有点拿不准,是该她主动讲讲自己的想法吗?   也许是吧,感觉他好像是在等着她主动谈的样子。   边忱无声清了清嗓子,以十足自信的语气开口:“想必先生已经看过我们团队的———”   他突然竖起手里薄薄的手机,抬头看她。然后松开长指,手机平平地躺在实木办公桌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声响。   “……”边忱顿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愣了好一会儿,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年轻大佬坐直身子,长腿交叠,往后仰,靠在他的办公椅椅背。   纯白衬衣上极淡极淡的繁复纹饰若隐若现,一直扣到喉结处的衣扣增加了他身上的严谨气质。   当他直面看着她的时候,边忱简直喉咙发紧,视线拼命往下再往下,极力避开他的双眼,避开他那张脸。   妈呀,他不抬头还好……说实话,她真的第一次在职场里碰见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以前见过的……都忘了!   这种反差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还得努力转移自己身为年轻女孩的天然关注点:别看他外表别看他外表,快快快讲创业项目,不然就告吹了!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理智,边忱干脆低下头去,打开手上的创业计划书,按照原先演练过的开始讲。   “我们处于网络共享经济的时代,撇开o2o——”   “嘘…”   她的话被他这声嗓音清冽的示意打断。   边忱下意识抬头,只见他把食指随意放在唇前,似触非触地碰着他自己的鼻尖,黑色眼眸意味不明。   “……”边忱完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眨着眼睛跟他对视。   尔后看着他垂下原本竖在唇上的手,倾斜向她的方向,微屈的食指勾了勾。漫不经心,却又不带任何轻佻气息。   “……”边忱猜测他是在让她靠前一点。   她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于是,一边往他的办公桌走近一小步,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我的说话声偏小了吗?我有点紧张,您知道,紧张总是难免的,我——”   “转过去。”   “哈?”她摸不着头脑了,对着他愣了几秒。   “转身,”张饮修伸手指向她身后不远处墙壁上的某一处,“看后面。”   “啊?哦……”边忱按照着他的古怪要求,转过身去看。   2   当视线接触到冷色调墙壁上的唯一一个装饰物……   边忱の内心剧场,begin———   os1:这画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神经瞬间连线到微博上那张图。   os2:卧槽!!!(╯‵□′)╯︵┻━┻   大脑以0.001秒反应过来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os3:膝盖中箭x 2;   os4:心脏中箭x 4;   os5:脊背中箭x ∞   os6:阵亡。   os7:救护车119……不!120。   3   假如真的存在时空凝结这种事,毫无疑问就是此时此刻了。   边忱腿软,脊骨僵硬,脸烫得要命,感觉自己置身于异次元。   压根不敢回过头去看身后办公椅上的人。   张饮修捞起桌面上的‘傻瓜’手机,登上微博,找到id为‘边忱’的微博用户留下的评论。   “听说你的卧室里常年挂着一幅‘zhangyinxiu zui shuai’的毛笔字画?”他偏了偏头,试图从她的侧脸弧度捕捉到她的尴尬之情,“是这样吗?小棉袄,嗯?”   边忱:膝盖真的好疼啊;想哭;已丧失一切反应能力。   “我是否印证了你那幅字画所说的事实?最帅?”   他整人的功力仿佛天生的一样,丝毫不需要自我控制,一点也不会笑场。   边忱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烧起一团不知名的火焰,交织着所有复杂情愫。   激动、胆怯、感动、羞涩、不可思议、有生之年……想尖叫,想逃跑,甚至想直接跪在他面前得了。   “转过来,”身后的人又在云淡风轻地发号施令,“怎么,怕我会咬人吗?”   “不、不……”边忱想拍死自己,啊啊啊啊可是语无伦次是她的错咩?!   “不怕?那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转身?”屈指轻蹭鼻尖,张饮修悠悠地翘起二郎腿,“我教你。”   “……”   “首先,闭上双眼…”他拿着手机,边跟她说话,边删掉自己那条带有照片的微博动态。   边忱不由自主地按照着他的话,睫毛轻颤,盖下去,遮住双眼,闭上眼睛。   “松手,放下你的创业计划书…”他把‘傻瓜’手机扔进办公桌抽屉里,摸出另一部随身的私人手机。   文件夹落地的声音响了一下,她已经把创业计划书扔下去了。   “深呼吸,放松全身的神经…”张饮修从记忆里找出昨晚扫过一眼的、她的手机号码,添加在私人手机通讯录里。   边忱深深地呼吸了几回,可还是觉得全身紧绷,大脑一团浆糊。   “转过来,一百八十度就行…”他把手机放回抽屉,双手随意搭在办公桌边沿,看着她的背影。   边忱忘记了自己的所有独立感受,努力跟上他的话语,强迫自己缓慢地转过去,一百八十度……   左手长指轻敲桌面,张饮修的面上依然不带任何情绪,“睁开…你的双眼。”   “……”边忱真的觉得自己分分钟会死在这里,死在他面前。   当你热烈地追随着一个半是真实半是虚无的人,四年之久,唯一的交流方式只有文字。然后,有朝一日,你跟他突然相互以一种最鲜活不过的方式出现在彼此面前,你该如何反应?   她的睫毛控制不住地不停颤抖,拇指指甲掐进食指指腹。   一呼一吸都无比艰难,眼前的微光渐渐变强烈。   她看见了他。   边忱紧张到轻舔下唇、吞口水,但就是说不出话。   尔后看着他唇线轻启,听着他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说说看,现在你还觉得我会是个秃顶吗?”   妈耶……   跪了跪了……   要哭了哭了……   她只想抱头就地而遁。   “语言系统又当机了?”如果没记错,这句话是她经常在网络上说的。张饮修存心捉弄,“给你一分钟时间组织语言,逾时不候。”   他说着,从办公椅站起身。   以他的身高,办公桌正好跟他齐腰高。随便腾出空地,他坐在桌角处,一脚悬空,一脚垂在地上,皮鞋鞋尖轻触地面。   “失策,今天应该穿一双偏少年风格的运动鞋…”   他把双手松松插在身侧的裤兜里,侧对着边忱,像在自言自语,还带了点笑意,下一句话顿时把她的思维搅混——   “不然就能让你感受一下《不夜城》里在荷兰酒吧看天气预报的少年了,对吗?”   他这个姿势,的确跟书里描述的出场姿势一模一样,连带他的轮廓剪影和气质,都跟她想象的张饮修别无二样。   边忱差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或者是实现了她多年的愿望——穿越了时空,直接穿到了他的荷兰时光?   她一脸懵的表情让张饮修觉得好玩,顺口提醒道:“大概还有十五秒。”   “……”边忱手足无措,大声地清了清嗓子,“那个……”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没有下文。   张饮修侧过脸庞,瞧着她问:“哪个?”   “那个,就是……”她用力绞着自己的手指,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就是,你不、不秃顶来着。”   他笑,眉梢轻轻往上挑。   “我,我……”边忱想说什么来着?   反正就是,那什么,妈耶,为啥会鼻腔一热……?   等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人中时,鲜红的血已经流出来了。她盯着自己手上摸到的血,使劲眨了几下眼。   靠。张饮修没想到此人还有这一招。   从办公桌上站起身,他去室内休息区拿了盒纸巾回来,扶住面前突然冒鼻血的人,“仰头。”   边忱傻愣愣地照做,站在原地仰起脖子,瞥下眼,只看得见他乌黑漂亮的头顶。   细腻的纸巾面料贴在她的人中区域,她听见他说:“手摁一下。”   “嗯?”边忱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只感觉到手掌被他握住,牵着往上拉。   “自己摁着。”张饮修放开她的手,抽出一把纸巾帮她擦干衣服上的血滴。   边忱耳根发热,手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本该是冰凉的,因为他的手指很凉;   但其实她的实际感受却是一片炽热,像有一小撮火苗在她手上燃烧一样。   “别低头。”他强调了一句。   边忱小声应着,乖巧到僵硬。   张饮修发现一件很让他懊恼的事——在这间办公室内,他找不出任何一块手帕——这特么可真有失绅士风度。   “看你也挺瘦,流起鼻血来怎么如此大方?”他试图通过开玩笑转移自己的懊恼。   “我……我也不知道,”边忱动了动唇,捂着人中的原因,说话声音有点模糊,“它自己跑出来的……”   她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也很模糊,像在他喉间性感地滚动着,却始终没有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   边忱感觉自己又要流出一通鼻血来了——因为他这种意味不明的轻笑声。   真要命啊。   有没有人来解救她一下?   还有就是,脖子好酸呀。   “张,张……饮修……”边忱鼓着勇气喊出他的笔名。   他“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真的……”她轻咽口水,也不管有没有被他看见喉咙处的动静,接着问道,“你真的是……那个‘张饮修’吗?我的那个信仰张。”   这句话一问出来,边忱又听见了他那种撩人的笑声。   尔后只觉得耳边有一阵温热的气息拂过,是他靠在她耳旁小声说了句:“不,我不是张饮修。是你在做梦。”   “……那怎么办?做梦我竟然,做到流鼻血……好丢脸啊。”   妈个叽!因为他的靠近,边忱明显地感到自己的鼻腔又热了起来,更多的血往外涌,浸湿了她手上的纸巾。   故意的吧?连个缓冲时间都不给她。   “你的血不要钱的?”张饮修没再笑她了,也不再故意逗她。语气平常,一平常下来就带了认真。   他抽光了纸巾盒里的纸巾,全捂在她鼻子下的人中区。   “别流了,再流下去,这里就成凶案现场了。”   边忱又尴尬又苦恼,并且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转着眼珠望天花板,“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不听话跑出来的。”   “噢,这么说还得怪你的鼻血?”   第四声的‘噢’,不经意又充满嘲讽,完全就是边忱平时脑补的张式‘oh’。真的听到真人说出来时,她差点热泪盈眶了。   “……”边忱咬了咬下唇,舌尖无意间融化了自己唇上的血迹。   在她发愣的空档,张饮修引导着她去办公室内的洗手间,“等血不再流时,自己清洗一下。”   边忱仰着头答应,走进去,听见身后的洗手间门被他顺手关上了。   外界的所有声音瞬间被隔离,封闭的空间里彻底只剩下她“砰砰砰”不可抑制的心跳声。   扶住洗手台,边忱长长呼出一口气,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红得不正常,连耳根也像红色杜鹃花。   妈耶,真人,完了。   嗷,门外的人就是她的张饮修,真的不是做梦吗!   她在不算宽敞的洗手间内仰着脖子走来走去,双腿还是发软的,手指也在颤抖,各种给自己做心理修复。   4   大厦下的广场里有很多品牌服装店,翻了几页招商广告书,张饮修从上面找到一间服装店的客服热线。   凭着视觉和简单的触觉判断,他在手机里向店员报出她的衬衫尺码,说了具体地址。然后放下手机,从休息区的储物柜里找了干毛巾,半蹲在地,亲自擦干地板上那几滴鼻血。   等他做完这一切,洗手间里的人还没出来。   不会是失血过多晕倒在里面了吧?张饮修一边在心里假设,一边轻敲洗手间的门。   还没等他开口问话,她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我差不多就行了!”   敲门声没再继续,边忱松了口气,用清水洗了把脸。   待她出去时,正看见他站在办公室门前跟什么人说着什么话。   好神奇啊,就这样遇上了。   边忱杵在原地,指尖还滴着来不及擦干的水滴,瞅着他的背影发呆。   半开的门缝被关上,张饮修一转头,就看见了后边‘一脸痴傻’的人。   他没有过多的表情,把原本勾在尾指上的服装袋递给她。   “换上。”   “什么?”   “你觉得你这样走出去合适吗?”他的视线从她的脸部往下移,停驻在她沾了血的白色衬衫上。   边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接过他尾指上勾着的服装袋。   “谢谢呀……”妈耶,她现在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了……幸好他也貌似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换上衬衣,边忱发现他挑的款式比原先自己穿的那件要年轻许多,荡领流苏式的设计,看上去没那么老成。   还有就是,尺码竟然刚刚好。莫名有点囧是怎么回事……   轻手轻脚打开洗手间的门,边忱看他随意架着长腿坐在办公椅上低头看手机。心想,他应该不是正在忙吧?   于是她就鼓着勇气,小声问了一句:“那个,你怎么知道……我穿衣的尺码呀?”   张饮修没抬头,“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了。”   “哈?”边忱一头雾水,唇型微张。   他是在跟她说话吗?为什么她听不懂?她怎么就了解他了呀?明明……才刚认识呀……   “我不从事服装设计,”张饮修抬眼看她,“但不代表我对此一窍不通。”   “……哦!”完了,边忱在心里叫苦不已。   她的确应该是很了解他的,因为关于他的这些点,他文字里面都有提到过,而她以前也在微博超级话题里总结过。   但她真的没反应过来,怪就怪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现实生活里什么的……   空气就这么相当尴尬地凝滞了一分多钟,主要是边忱单方面尴尬,办公椅上的某人看起来可是相当自在的。   边忱还有一个很大的疑惑:他是怎么认出她的?认出她是他的读者……   “我还想问,你……”话还没说出,昨天的画面猛然奔进她略有些迟钝的脑海里。   有一位伟人曾说过……   谁啊?   嗯……张饮修。   先生,你好,请问……   一幕幕呈现,他在那时就认出她了吧?   天啊,那简直要多囧就有多囧。   边忱咬着唇悄悄摸额头,都不知道要怎样直面坐在办公椅上的人了。   她的一切都是赤·裸的,而他的一切都是神秘的。   “想问什么?”偏偏他还在此时问道。   “没,没什么了……”   “叩叩。”有节奏而不失礼貌的敲门声也在此时响起。   “大概是你那位朋友。”张饮修提醒她。   边忱明白他说的是熊逸文,可是突如其来的慌张压在心头,她不太想开门,她眷恋这片刻的永恒。   “要我开?”这会儿他已经把他们团队的创业计划书摊开在办公桌上了,精英而高贵,偏着头看她。   “不是……”边忱强迫自己回到现实,面对现实。   要知道,在现实中,她跟眼前人隔了十万八千里,云泥之别莫过于此。   她微蹙着眉走过去开门,背对着他旋开门把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原来有些靠近,其实是拉得更远。   饮修,张饮修——一个在真实生活中,高高在上到她连他真名都叫不顺的人。   往后还会有交集么?又该如何产生交集? 第16章 ZYX   1   熊逸文提议去大厦下的广场找间咖啡馆坐着商谈其他细节, 当然,不是 3w 咖啡馆那种。   他怕面前的华裔投资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又立即补充了第二个建议:也可以就在这间办公室内敲定。   “去楼下吧, ”张饮修从办公椅上站起身, “顺便用早餐。”   听见他这句顺口说出的话, 很是安静的边忱悄悄皱了眉:这都上午十点多了,他居然还没吃早餐。   还有,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弱不禁风的那种人, 但眼前这真实的张饮修跟边忱平日里在健身房瞅见的那些常客没法比。他修颀, 身高腿长,穿衣有型,却绝对算不上强壮有活力。   她忍不住猜想, 或许他的身体状况比她在文字里所了解的更不咋地。看着就不像是爱锻炼的人。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诱惑他常去健身房呢?   妈耶, 好像想得有点多了。这其实并不干她的事吧。   边忱一边在内心上演着自己的小剧场,一边注意到他从办公室的金属立柱型落地衣架上拿了件藏青色中长外套,挽在臂弯。   原来他的外套并不全是黑色的呀。因为小说的缘故, 导致张饮修在她心中的模样几乎都是穿着黑色外套的。   熊逸文很健谈, 跟他并排走在前面, 话题不断;边忱走在他们后面, 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某人的身影,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   站在专用电梯前稍等时,他把臂弯里的外套穿在身上, 动作优雅, 举止之间有翩翩风度。   看在边忱眼里只觉得真踏马是美色当前, 天干物燥……   防火防盗防信仰,捂好鼻子最重要。   妈哒,他还把顺手把大衣的衣领竖起来了。   边忱吞了吞口水,挣扎着把视线移开,电梯门却正好在这时候开了,她只得继续盯着他的背影瞧,直到三人都进了电梯。   因为前后顺序的原因,原先走在最后的边忱,现在站在最前面。   她有点惴惴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总感觉身后的人用他那双桃花眼有意无意地打量她。   当然……以上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边忱一个人的内心戏。   因为张饮修本身在她心里就是一个极其美好独特的存在,所以当现实所见与既定认知没有太大出入时,崇拜心理就呈现出一种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而某人这边的情况……他一贯擅长在各种场合自由转换。   衣冠楚楚的商业决策者,或者存心整人的斯文败类,他切换起来毫无压力。何况这两者本就存在着不少相通处。   张饮修站在她身后,一低眸就看见她乌黑的发顶。   倘若有心往下看,还能透过她后颈并不严实的衬衫衣领,瞥见她白皙的颈后肌肤,并同时留意到她没戴任何颈间饰品。   电梯门开,面前的人往外走。   他收回那蔓延得有点多余的目光,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眼眸无澜地踏出电梯。   2   位于广场角落里的这间咖啡馆是西式而静雅的;   临近上午十一点的冬日阳光是明媚而寒气的;   张饮修正在做的这件事是有点意思而不在计划中的。   他藏起一切未可名状的自我碰撞,以最安全的面目示人。   熊逸文很主动,主动谈起他对自己团队创业的具体想法。   张饮修用五分心思听着他讲,时不时点一两个方面;用另外五分心思注意着周围所有的闲情逸致,包括坐在他正对面位置的年轻女孩。   他控制着自己不提太尖锐的问题,尽管他们的项目方案的确还存在着很多不可忽略的漏洞。   反正不能让这位熊先生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因为目前看起来,他还是需要这个投资项目来作为某种桥梁的。   …………   中途,熊逸文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个僻静的咖啡馆角落只剩下边忱跟对面的某人。   玻璃窗下放置了一些观赏性植物,阳光洒在它们上面,时光像是突然慢了下来一样。   之前边忱点的是香草拿铁,但没听清他要的是什么饮料。如今稍稍探着脑袋看过去,也认不出来他面前那杯东西是什么。   何况,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的手指动作吸引过去了……   他一手指尖轻扶着浅咖色高脚杯的下沿,一手捏着做工精致的细长调羹,缓缓搅动,微微蜷缩的尾指和无名指比她想象过的所有模样还要好看。   不知道现在他的手是不是完全无碍了,也不知道天冷的时候指骨还会不会疼。   边忱看得入神,想得认真,忽而见他停下了搅动调羹的动作……   她抬起眼帘,视线正好对上他鲜红的唇,果然比上了口红的女孩子的唇色还红,但是这是天然红润。   边忱仍旧觉得梦幻,忍不住拿眼前的真人跟自己在小说里认知到的人对比。   冷不防地他就微抬起头,沉静地注视她。   边忱赶紧慌张地转移注意力,坐直身,清了清嗓子,眼珠转了几回,最终还是回到他的手上。   “就是,那个……”她指了指他的手,有点不自在,“像现在上海这样的天气温度,它们……会疼吗?”   张饮修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放开了手里的调羹,指尖轻轻落在桌面上,掌心向下,长指随意摊开在她面前。   边忱不明所以,低头看着他的左手,指节分明,手背弧度优雅,指甲修剪干净整洁。   她鬼迷心窍地伸出一只手,差点就要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了。   张饮修在她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收回左手,转而端起饮料杯,喝了两口。   “你并没有参与这个餐饮创业项目的核心探讨环节,对吗?”他的话题也转得很自然。   边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如实回答:“嗯……我是春节前一天才临时被他们拉进去的,之前是在一间会计师事务打工来着。”   “打工…”她的措辞让他笑了一下,“你就不能说‘上班’吗?”   “是你教的呀,再冠冕堂皇的话语也掩盖不了事情的本质,”边忱也弯着眼睛笑,“普通职员上班不就是帮资本家打工嘛?”   “挺会学以致用。”   “那是因为你教得好!”   张饮修在网络上领略过此人的嘴甜程度,像含着满口糖一样,不怕甜死人。   故而他对此毫无波动。而是循循善诱着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适合创业吗?”   “啊?”边忱蹙起眉,认真想了想。   还没等她想出一个答案,又听见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我经常去事务所,个人角度…那样的工作氛围可能比较适合你。”   “哈?你……”边忱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经常去事务所的?”   “怎么,我不能去?”   “不是……”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可是,你工作是什么呀?”   据边忱的了解,他这种级别的,压根不用亲自跑去在整个项目组中担任中间性质角色的会计师事务所吧?   但是她也不敢问太清楚,然而她刚想说不答也没关系,就听见他说道:“我的工作…我想想先。”   “……”这是什么意思?边忱一脸懵逼,一个人的工作还能被当场想出来的?   “大概就是雇佣别人打工的?”张饮修一脸坦然,“按照你的话来说。”   “噢……”妈耶,不知不觉间,她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在德豪立信?”他漫不经心。   “……”边忱再一次陷入被自己的信仰张支配的恐惧。   为什么!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你的工作服,挺好认的。”他顺口提醒。   “……”好的吧,你说是就是吧。   边忱已经放弃跟他进行信息平等的交流了。   既然他经常会去大型会计师事务所,还能一眼认出她们公司的工作服,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常常去立信啊?   不行不行,现在不能想太多。边忱赶跑自己脑海里的想法。   安静了好一会儿,她问:“你,你是来上海处理工作的吗?”   “不然?”张饮修又想使坏了,“专门来偶遇‘小棉袄’的?”   “不、不是啊,我才没有这样以为呢,”边忱的脸红了,赶紧问了另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回……回德国?”   “不想告诉你。”   “……”她微张着唇望着他,愣得不行。这简直与小说里那些他的□□无障碍重叠起来,令她困惑又惊慌。   困惑于自己的比照行为,惊慌于自己的心头悸动。   …………   熊逸文在这时回到座位,三人的话题也回到项目方案上。   谈得差不多了时,边忱注意到,那个说要顺便来用早餐的人,全程下来,也只喝了一杯热饮而已。   这到底算哪门子的早餐啊……   熊逸文没注意这么多,起身跟这位华裔投资人握了握手,尔后转头示意边忱,是时候可以离座了。   边忱冲对面的某人礼貌性、职业性地笑了笑,开口道别:“很荣幸——”   “你留下。”他却突然打断她的话,说了这句。   熊逸文和边忱都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张饮修看向熊逸文,“我跟她有私事要处理。”   “……”边忱内心弥漫起一片大雾。   熊逸文愣了几秒,然后十分识时务地再告辞了一遍,就留下边忱独自面对他了。   边忱:妈耶,私事……跪了。   不会又是记仇吧……   除了秃顶,她还在网络留言区恐吓过他什么来着?   哎呦,膝盖又疼了!她拒绝回忆!   是肾亏…… 第17章 ZYX   1   熊逸文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边忱不死心地继续望着他远去的方向, 不敢转头看向某人。   可是太静了,必须有人开口说话。   “那个,私事……?”她使劲清着嗓子, 让自己听起来有点底气, “我们有啥……私事要说的嘛?其实, 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熟吧?”   边忱说着,还傻呵呵地笑了两声,企图以此来淡化当前的尴尬氛围。   “说真的, 我连你的英文名都叫不准, 真的!我看了名片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你,我就在想啊,你———”   “我在思考…”   边忱:我的妈!我就知道会被他打断, 除了打断别人的话, 他他他,还会做点啥!可是这一招每次都管用得不得了,特别能震慑到别人……   她认命地默默摸着自己的额头, 背对着他, 眉头皱成囧字形。   张饮修压根没在意她的自言自语, 早已交叠着长腿坐在座位上, 手里拿着黑色的‘傻瓜’手机,低眸查看,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边忱又忍不住问他:“你, 你在思考什么呀?”   “嗯?”他模模糊糊地从喉间哼出一声, 明显不太想理她,“稍等。”   “哦。”   指甲碰到咖啡馆桌子的底面,边忱静静地感受着临近中午时分的冬日暖阳,慢慢修复着自己面对着他时内心那天然的胆怯。   这大概是一个美好意外,可惜注定无法势均力敌。   等她心理修复得差不多了,悄无声息地挪了挪脚跟,转回正对他的方向,往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在思考,该怎样向‘天才小棉袄’证明自己的肾功能处于正常范围。”   一阵倒地声,惨烈又光荣。   张饮修抬眼望过去,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轻挑眉梢,连鞋尖都跃动着捉弄人的光辉。   “你摔伤了吗?”长指之间转着薄薄的手机,他语调轻缓地问了一句。   但对面桌底下的人完全不想站起来,心里叫苦连天,她真想就地挖个洞。   “怎么办?我不擅长扶人起身,”张饮修边气定神闲地说着,边发掘着自己登峰造极的整人能力,“毕竟,据某人说,我肾不好,腰也不好,弯腰这些动作做起来…不太方便?”   边忱:我错了/(ㄒoㄒ)/~~您自个儿离开就是了,别管我了,我希望我是透明的〒▽〒。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大衣下摆无声垂下,“我曾经是不是发过一条微博动态,说自己很记仇?”   “是……”边忱扶着额小声回答,“但是后来你自己又把它删掉了……”   “oh,删了?”张饮修故作恍然,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稳操胜券的模样,“没关系,你记得就行。”   “……”边忱掩面,妈耶,这是要怎样?   她已经放弃挣扎了,在他面前,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躺在沙滩上的小鱼,四处都是逃不开的沙子。   “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张饮修对她的欲哭无泪视而不见,继续循循善诱,“你有兴趣听吗?”   “是好的,还是坏的呀?”   “不存在好坏,只是一个秘密而已。”   边忱双手抱住桌脚,两眼一闭,“那你,你说吧。”   “你先给我站起来。”   “……”边忱不敢抗命,硬着头皮从桌底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座椅上,眼睛尽力往别处看。   “其实…”他的声音变低了一个度,格外磁性,“我对一个人记仇的方式,不是跟她谈恋爱。”   等对面的人忍不住看向他这边时,张饮修才接着说:“而是带她去开房。”   她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马戏团表演一样,目瞪口呆,整个人都石化了。   张饮修轻声笑开,眼角眉梢不见寒冰,笑意恣肆得能让人溺毙在他眉间。   他边笑还边问:“你信了?”   边忱结巴:“你,你别笑了……”   他稍偏了头瞧着她,下巴刚好触到大衣领子,藏青色的衣服颜色衬着他白得不像亚洲人的肤色,没说话,唇边带笑。   边忱轻吞口水,“你再笑,就,就不是你带我去开房了……我会主动拖着你去……”   “……”   空气突然安静。   一手支在桌面上,微屈的长指撑着自己的下巴,张饮修看着她,面容上的笑意消散而去。   好一会儿过去,他平静地说:“也行,让你拖。”   “……”完儿了。   跟这样的人过招就别指望能赢得一点半分。   边忱转头四处看,哈哈笑着说:“那什么,今天天气真好啊,很暖和的样子哎。”   他的眸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并且丝毫不理会她此刻的懊恼和后悔。   “你看那啥,”边忱转变策略,指着他面前的高脚饮料杯,“你不是说要来吃早餐咩?这个,这不算早餐吧?而且很快又到了吃午餐的时间了……”   张饮修放平双手,两手搁在桌面上,右手手腕上的腕表露出来,表盘折着日光,光芒刺眼。   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瞧着对面那个口出‘狂言’的人。   边忱被他这样的目光瞧得胆战心惊,一颗心都簌簌发抖。   最后干脆对着他低下脑袋,一连串道歉:“我错了,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其实我、我也是在开玩笑来着,我哪里敢拖着你去开房呀?我又穷,又那什么,人也长得不咋地,甚至连基本的经验都……都一片空白。还有,你都不知道,我一见到你,我整个人都怂,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见到你真人,我,我……”   她一抬头,对面的座位早已空空如也。   只剩上午的阳光,无声地闪耀在他喝过的那杯饮料的杯子边沿。   空气中弥漫着淡到几不可闻的青柠气息,大概是他起身走动时从他那摆动的大衣中流露出来的。   边忱望着空座位,心上的树叶一片片飘落。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信仰张操纵的巨大无力感,伴随着强烈的失魂落魄。   几年来,她在他的文字里分析他笔下的每一个张饮修,以至于现在边忱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   这种做法,是他本尊无疑了。   2   出租车上,暗色车窗外的街景飞逝而过。   他拒接了许易钦的来电,心情有些许的烦躁。   片刻后,又给许易钦回了短信,让他在高腾大厦的m1nt等他。   靠着后座,长指轻揉眉心,他闭上眼,唇线轻抿。   疯了吗你?张饮修。   再怎么玩,也不要去祸害太单纯的人。   更别说是自己的忠实读者。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一切刻意靠近和轻佻行为都是在利用她作为书迷本身对他的崇拜和迷恋。   如果混蛋的程度有分级,那他这种犯浑至少得算中级。   对一些人来说,性不算什么讳莫如深的东西;但对于边忱那种段数特别低的人来说,稍微出格一点的接触都不妥当。   张饮修在她脸红的那些瞬间,忽而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下去。   开玩笑也不行,因为她会当真。   就这样算了,有些意外并不一定需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3   回到出租楼,边忱好半天都没说多余的话;有人跟她说话时,她才应两句。   晚上,团队成员们一起出去吃晚餐。   熊逸文一直比较关注边忱,即使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她低落的心情。   等上餐的空档,他极力以自然的语气问她:“对了,我忘了问,原来你跟那位大佬是认识的?还谈私事呢。”   “啊?”边忱侧过脸看他,“不认识啊。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他来着,不是什么私事。”   “这样……”熊逸文意会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胆这么大,我反正不太敢跟那样的人扯项目之外的事。”   她敷衍性地笑着,捧起可乐纸杯喝可乐,杯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那你请教他什么了?”熊逸文多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让边忱陷入了惊慌,惊慌于不知道该答什么才好。   但很快,她豁然开朗。因为他们的确在熊逸文不在的时候谈过其他……嗯,不是闲事也无关项目的事。   边忱放下可乐纸杯,“我试着问了他一个事,就,让他站在投资人的角度,看看我到底适不适合创业。”   “这有什么好问别人的?”熊逸文不太理解,“合不合适,应该只有我们自己才最清楚吧。”   “不一定呀,这也因人而异的,”边忱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一点,“感觉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的客观看法可能对我有点帮助。”   熊逸文耸了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晚餐上来之后,大家热热闹闹之际。   边忱深吸了一口气,往熊逸文身旁靠近一点,跟他说:“我房东周六就会回来了,然后我们事务所下周一开始上班,嗯……我周六可能就回去。这些天超感谢你了呀。”   “什么?你……”   “别那么大声。”边忱拽了一下他的衣服,有点苦恼。   熊逸文着急,压低声音:“你要退出了?不跟我们一起干了?”   “我本来就不是队里的一员呀,其实一窍不通的,”她挠了挠头发,“所以想了很久,还是做原来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可是……”   “哎呀不用再说其他啦,何况我这样很不好意思的,都没怎么参与到你们早期的努力中去。”   熊逸文也没再多劝,尊重她的意愿。只是心里还压着别的心思,害怕以后跟她失联。   “那你不会换手机号码之类的吧?”   “不会吧,”边忱往杯子里重新倒满可乐,“而且我应该会一直留在上海工作的。”   “那就好。”   因为拿到了项目资金的缘故,今天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欢颜笑语地用晚餐。   可无论是餐馆内的热烈氛围,还是餐馆外的斑驳街景,都让边忱觉得恍惚,无心吃晚餐。   她得好好想想,有些事情,是不是从此变了个样?   她见到张饮修了;   她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不曾认真思考过的东西;   她发现,原来见到他真人这件事,仅仅是自己攀爬金字塔的开端,根本就不是终点。   在与他短短两个小时的相处过后,边忱明确地感受到,他几乎是一个一举一动都在发光的人。从前那些被他一笔略过的、他自身阶层的边边角角,真正近距离接触时,才深知有多高不可攀。   边忱离张饮修所在的顶端,原来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远到让她眼眶发烫。   十点的简笔画,十点半的热鼻血,十一点的咖啡馆,十二点的空座位……那一切,都终将再一次归于她独自一人午夜梦回时的心酸和渴望。   张饮修,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坐在烛光长桌的另一端,与你势均力敌地共进晚餐? 第18章 ZYX   1   高腾大厦顶层, m1nt的露天阳台。   坐在藤编凉椅上的许易钦瞥见身穿一袭藏青色大衣的来人,稍举起了手好让他看见。   待某人的目光看过来,他才挪开椅子站起身, 招手, “站过来一点。”   张站在原地没动, 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神色冷冷清清,“做什么?”   “做什么?”许易钦反问着, 自己往他的位置走近两步, 抬手翻开他竖起的大衣领子,“你衬衣领没收好啊,大爷。”   张抬起线条分明的下巴, 任他帮自己整理;但却微不可查地蹙了眉, 看向别处,“你好烦。”   “我只是看不下去一个不完美的案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谁是你的案例?”他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你敢说你不是?不是的话那你别穿……”   没等许易钦说下去,张就往他的鞋尖上踩了一脚, 打断他的话, 顺带无所谓地说了句:“最近我老想干些这样的事, 踩人之类的。”   尔后若无其事地拉开另一张藤编凉椅, 自在且惬意地坐下。   许易钦咬牙切齿,完全无法忍受自己鞋子上沾到的浅淡灰尘。   张侧偏转头,朝他瞥去一眼, 无视他丰富的表情, “看着我做什么?还要我领你去洗手间?”   “……”许易钦不跟他计较, 认命,半蹲在地上,边擦鞋面边用一种方式表达对他的愤懑,“你以为谁都像你有洁癖?还去洗手间呢。真正的爷们从来——”   清脆的响指声在许易钦耳边响起,他的话语又被打断了。   坐在凉椅上的某人勉为其难地弯下腰,一手手肘搁在膝盖上,打过响指的长指自然垂在许易钦面前,低首看着他问:“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多?”   “还行,”许易钦不想被他轻易威慑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擦干净自己的鞋面,“我倒觉得是因为你今天的心情不怎么样。”   张坐直身,没说话,漫不经心地开始摆弄面前的茶具。   俩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等许易钦擦完,起身坐下,说:“我办完t台轰趴后就回美国。”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   许易钦在心里叹气,这个人,别人不主动问他,他就永远不会主动跟你说他自己的事情,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人。   于是他只好自己主动再问了句:“你呢?你什么时候离开?工作都搞定得差不多了吗?”   “下周三。”   许易钦点了点头,“那我晚上可以去外滩不?”   “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我那里?”   “过去跟你待一块啊。”   张不解地微蹙了长眉,“你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劲吗?”   “有吗?”   “自行领会一下。”   许易钦的中文不算地道,本身没什么自信,听了他的话,当真倒回去小声重复了一遍。   恶作剧得逞的某人轻声笑着看往别处,屈指搭在眉骨上,遮住了他弯起的桃花眼。   今日天气尚好,心情平和。   张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往前推进,轻奢享受,高级消费,精英间调侃,翻手覆手之间决定大笔的利益流动;偶尔使坏,任周围人哄着自己,自己也哄着自己,偶尔在繁华的都市里找乐趣……当然,大部分是按照着他自己的张式主义在上演。   2   魔都的另一端,出租楼下。   熊逸文帮边忱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送她回她以前租住的大悦城附近的公寓楼。   “不想不奇怪哈,一想我才发现,你住的这个地儿离你工作的立信会计师事务所挺远的。”熊逸文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聊。   边忱坐在副驾,系上安全带,“还好啦,也不是特别远,乘十二号线……三十分钟的样子,就是得避开上下班高峰期,不然铁定堵。”   “这还不远啊?”他有点惊讶,“你可以在你们公司附近另外租一间小型套房呀,事务所附近应该有很多出租公寓。不愁找不着。”   “算啦,我都住了大半年了,搬来搬去也挺麻烦的。”   红灯前,熊逸文见她的安全带被她系得一团糟,伸手过去帮她拉了拉。   本来是很平常很顺手的一个动作,但是边忱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于是俩人都愣住了,气氛顿时尴尬。   “那什么,哈哈,我怕痒来着……”边忱亡羊补牢,傻呵呵地笑。   “这样啊……”熊逸文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我听说怕痒的女孩子格外疼爱丈夫。”   “哈?还有这种说法?我第一次听哎。”   “感谢我吧?让你知道了这个。”熊逸文有点得意,甚至在心里憧憬以后跟她的结婚后的生活……   ——及时打住!   他轻咳了声,把话题拉回之前租房那个,“那说起来,你一开始来上海上班时,为什么要挑在大悦城附近租房啊?”   貌似那边除了一个大型的购物广场,没其他特别的了。   边忱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他:“因为有特殊意义。”   没等他继续深问,她又补充了句:“并且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意义,哈哈。”   冲着她这么真诚不掩饰的话语,熊逸文也不好再问,只是调侃了句:“这么神秘啊,那你可要捂好这个特殊意义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我挖掘了。”   边忱笑了笑,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上海大悦城,对她这个从小在杭州长大、大学在重庆待了四年的女孩而言,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无非就是跟他有关而已。   《忍顾》里面,乔忍就是住在上海大悦城附近的出租公寓,程惜最爱的一间小画馆也是隐藏在大悦城附近的。所以在边忱心中,这个地方称得上是上海最特别的一处地方了。   车子抵达她住的那栋公寓楼下,下车前,边忱组织了下语言,尽量使自己语气自然地问熊逸文:“你身上带着名片夹吗?”   “名片夹?”他正在帮她搬行李,闻言回头,“带了,在皮夹里,怎么了?”   “嗯……就是想跟你要一张名片。”   “嗨,我们之间还需要什么名片啊?”熊逸文笑得和煦,“不都是——”   “我是想要别人的,”边忱脸带歉意地纠正他,“就是,上回那位,投资你们创业项目的那位先生,他的那张名片,能给我吗?”   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几乎是低着头说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小声,大概是因为,跟他有关的一切都该是小心翼翼且带着点卑微心理的。   熊逸文反应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张名片。也没磨叽,当即从名片夹里找出那位华裔投资大佬的名片递给她。   “重要联系方式我都记下来了,你拿走也没事。”   “谢谢你呀。”边忱最感谢的不是他给了名片这件事本身,而是感谢他没有多问原因。   金属底色的硬质名片被她攥在手心里,咯得有点疼。   3   从寒冬一月,到盛夏七月。   半年的时间又一眨眼过去,快到人们什么都抓不住。   边忱已经对她信仰张的那句话不抱任何信任了——他经常去会计师事务所——这句话。   这半年来,她也参与过项目出差,工作业务也不再局限于办公室各种杂事,渐渐的有了更多接触到真正用得着审计专业的业务。   但是每次打听合作公司或者接手公司的高层资料,都打听不到任何跟他有关的。更别说偶遇碰见什么的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亲自到中间性质角色的会计师事务所吧。上次肯定是在糊弄她的吧。   边忱把他那张名片单独放在一个黑色皮质名片夹里,随身带着,每每被工作上恐怖的业务压到喘过气来时,就拿出来看一看。   有些物件,比金钱还管用。只要跟特定的某个人扯上关系就行。   虽然不管她怎样摸爬滚打,依然属于基层事务员。但她的经验毫无疑问越积累越多。   工作之余,她也不吝啬于花时间捯饬自己的服装搭配,阅读大量的时尚杂志多少能有点帮助;一有空就去品牌服装店闲逛,并不需要真的买下几套,只需要进去被奢侈感和设计层次熏陶一下,就能提升一点自己的着装品味。   本来边忱还想认真学化妆流程来着,但是她实在不习惯对着自己的脸弄来弄去,说她土也好,说她淳朴也行,总之在化妆这件事花太多时间就是让她浑身不舒服,走在街上都觉得自己被人盯着。   健身,理财,专业学习,休闲阅读……这些从来就没荒废。已经成了她固定的日常活动项目。   三月份时,边忱还从公共图书馆抱了一大堆德语学习的书籍回来,但在书堆面前坐了几小时,她就彻底放弃了。   有些事情,及时舍掉比盲目坚持更加明智——这是张饮修教过她的。   人生有限,年轻的时间更是有限,她可不能太贪得无厌以至于一无所获了。   边忱在上海这一年来,几乎没有亲密的朋友,不管男女。唯一算得上比较熟的,估计就是熊逸文了。   有时候会在微信上跟大学寝室室友聊聊闲天,有时候边做饭边用扬声器跟远在杭州的妈妈讲电话。   她的爸爸虽然在法律形式上缺席了她中学之后的人生,但最经常跑来上海看她的,却反而是她爸爸。   大概是二婚的时间久了,相处下来,还是觉得第一个女儿最贴心。   毕竟小时候,边忱可是亲戚邻居公认的“小棉袄”——这不单单是她自个儿封的。   七月末,边忱开始把更多的空余时间倾斜到cpa考试上面。她想一次性全部考过。   不是为了日后在会计行业的职业发展,她是在为跳槽做准备。   边忱一直没放弃过半路跳去国际顶级投行摩根斯坦利的想法,只是在等待更适当一点的时机。   这个时机,至少是得在她自身的硬件条件过关了的情况下。   没有任何名校光环加身,没有拿到相关专业的硕士学位,没有用得上的人脉资源或家庭背景,没有特别牛逼的个人经历,更没有传说中的天赋……排除掉这些无可倒退的门道,边忱发现自己只能从已有的条件实现突围。   她为数不多的优势是什么?过得了门槛的cpa,靠自学得来的基本合格的ibd专业知识,良好的职业人形象。   这么细数下来,好像也算不上优势了……   她至少还要做到:积累拿得出手的项目经验,考下效用较大的职业证件,最后再利用她单薄的working厚着脸皮拿到去某个国内分部实习的offer……这么看起来,成功的几率似乎有点小。   但是,突围出一条没有被人走过的路——张饮修教过她们的:有时候,就是得叫规则为我们让路,这才是最厉害的。   谁规定过,平凡得一无所有的事务所a1女员工就不能进入她梦寐以求的顶级投行工作?   4   隔着半个地球,北欧。   张很少有时间单独想起类似于边忱这一种人——这一种在他的生活里扮演过客、无甚交集的人。   他在中文写作方面,依然遵循着“平行时空”和“每日半小时”原则,不越界,不多占用个人时间,只负责自由表达,不宣传也不与文化媒体沟通,随性而至,怡然自得。   谁都找不到他,谁都看不见全部的他,谁都无法直接干扰到他。   他就变着法儿逗自己玩,讲的故事越来越跳脱出已有类型,随便他的“天才”读者们如何给他捣鼓作品版权。   都是自己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他玩得起。   “边忱”这个id还是频繁地出现在各个留言区,只是在他视觉上的停留效果渐渐变弱了。   偶尔有心情,得了空,边吃樱桃一类的东西边抱着电脑快速扫过那些留言,张会注意到她的名字和她那些标志性的颜文字、语气用词、自称的“小棉袄”、正经的深入解读与感想……组合起来,最后再与他上回在上海家见到的年轻女孩联系成一个整体。   也就只是在脑海里出现一下,很快就烟消云散。   张从来不会简单粗暴地去定义什么是不值一提的,什么又是极其重要的。   他只讲求相对性,并且这种相对性也只存在于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永远不会将自己世界里的法则愚蠢地应用到整个世界上。   当然,这也并非是他博爱或谦虚的缘故,他只是擅长于换位去体验别人的悲哀喜乐。   试想,谁愿意被人归为“不值一提”系列?   nobody.   …………   这一年的私人业务依然跟以往一样分布在不同的地方,但他越来越懒了,比学生时代更懒,除开极其必要的,很少亲自出面。大多都扔给助理去跑腿。   即便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但生活中的意外永不停歇。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意外的人生不叫人生。   5   2021年11月,张用「张饮修」这个作者身份在个人博客网站上扯了个奇幻风童话故事,他敲到最新一段,在段尾写道:   「……假若故事的结局是你来到我身边,那么,在我们彼此看不见的空隙里,时间的进度条正在以一种奇诡的速度拉进,琐碎、真切、空虚且充实,唯一的缺憾是没有想念之情。」   中国时间的当天晚上,边忱在他这篇博客的留言区留下一句话:   「那如果是,“我在仰望着你,而你看不见我”这样一种状态下,时间是不是会被单方面的想念浸透呀?因为你几年前说过,“想念往往可以使得人们在失去支撑的日子里学会如何与尖锐的生活作斗争”,是的吧?哎呀,我太正经了,我要适当活跃一下,就就就……妈个叽,我也不知道要说啥了Σ( ° △°|||)︴」   半小时后,等她折叠好几套日常服,收拾好杂七杂八的零碎东西,又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顾不上没有穿拖鞋,光着脚丫就跑到电脑面前,在他的博客里留了第二句话:   「我觉得那啥,我好像可以稍微靠近你的地理位置一点了;lt;( ̄︶ ̄)↗[go!]」   边忱知道他这时候肯定已经下线了,他总是这样,一发完东西就下线。   尽管这样,她也不敢倒回去重新看自己的那句留言,她脸红,并且不知道原因。   截至上个月月尾,边忱考完了cpa的所有科目,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但是她通过邮件问询的方式,意外地从上回实习时认识的项目经理那里获得了推荐。   经理从普华永道跳槽去了摩根斯坦利的香港分部,于是边忱就九曲十八弯地因此得到了去ms hk ibd实习的机会。   如果顺利熬过初期阶段,实习生会被送去美国总部进行入职培训。   6   2021年12月22日,中国的冬至。   但对张而言,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平常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没有悲伤和狂躁。   在飞机上补了一路的眠,抵达纽约曼哈顿42街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渐渐变昏暗的天色把金融中心的纸醉金迷衬托得尤为浓墨重彩。   ms总部的职员接待了他之后,向他涌来的就是接连不断的商业会议。   张最不耐烦这种会议,三方坐在一起签订一份早已无法更改结果的融资案,却还要浪费各自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去讨论商议。   简直是对个人短暂生命的严重消耗。但又不能直接绕过这个环节。   真正的博弈争夺早已在会议之前就结束了,大家却依然能做到有模有样地端坐着、激烈争取着、摇头叹息着、最终勉为其难或者心满意足地签下协议。   dull.…也算上他自己。   在酒店用过晚餐,这会儿觉得反胃。   会议中场休息时,张拐进茶水间,企图从一大堆咖啡饮料中找出一点清淡的东西,比如茶、果汁之类的。   玫瑰茶包,生普洱,柠檬茶,还有…菊花冲剂?   修长手指在茶饮盒子间无声挑选,这个时间点,整个茶水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流里台前。   轻正装风的黑色西裤搭纯黑衬衫,他没穿外套,反袖式的衣袖也被他挽到了小臂臂弯;右手手腕的腕表显得有点松,滑到腕骨之下。   热水冲开茶包,带着劣质的泡滚香气,萦绕在他鼻尖。   张在心里想着:或许他不用喝完这杯鬼畜的东西,只消闻一会儿热水蒸气就好,把他胃里的反感压下去就行。   …………   边忱就是在这样的时刻,端着水杯从外面闯进来。   视线所触及的修颀背影,在她的大脑里被对上号的那一刻,使得她差点手抖到把水杯滑下去了。   门外无人,门内只有他,冲动的选择权握在她一个人的手上。   边忱屏住呼吸,反手关上茶水间的门,背靠着门,站在那里听着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再大胆一点,她背着手摸到后面门锁,扭转,锁上了。   这虽然细微却也让人无法忽略的声响引起了张的注意,他侧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侧脸的线条轮廓看不出任何变化,精致分明。   边忱对着他沉静的目光不知所措,本能地,弯起晶亮亮的双眼冲他笑。   张干脆转过身,直视那个贴着门背傻笑的年轻女孩。   打量的视线慢得有点让人心慌,从她的鞋跟,到她的发梢。把边忱给紧张得想摔杯子。   他笑了一下,没过多的惊讶,也没任何被打扰的烦躁,只是端起了那杯热茶饮,拿在唇前,任热气萦绕,氤氲了他的五官脸庞。   “小棉袄?”另一只手收进西裤裤兜里,张随意倚着流里台站在那里,喊她,喝了口茶水。   边忱的心跳快得就要飞出来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有点结巴:“边,边忱……”   不知她是想介绍自己,还是想纠正他的称呼。   无所谓。   张轻挑长眉,再喊了一声:“小棉袄。”   说完,又动作优雅地再喝了口茶,桃花眼里闪着不可名状的笑意。   “好吧小棉袄……”边忱处于一种手足慌张的状态,大脑也不怎么灵活,“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小棉袄…”他叫了她第三声,唇也第三次碰到水杯边沿,无声轻啜,而后问,“是怕我穿少了,特地飞来给我暖身体的?”   他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严重歧义。   边忱不知道该怎样答了,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说出下一句:   “如果是的话,现在就给我过来。” 第19章 ZYX   1   边忱感觉手里的杯子就要被自己捏碎了, 犹豫不决,完全无法控制轻吞口水。   “没听清?”张放下水杯,抬手看了眼腕表。   这本该是一个代表着在意时间的动作, 可是他一点也不急, 还是慢条斯理的模样。   稍稍低首, 解开衣袖扣子,把原本挽到小臂弯的衬衫袖子全部放下来,长指优雅地扣上纹饰繁复的银质袖扣。   一粒, 两粒, 贴合到腕骨。   换成左手,继续。   银色的袖扣镶嵌在纯黑色衬衣上,沉稳高贵。   张不喜欢系领带, 但很讲究袖扣配饰;正如他不喜欢穿西装外套, 但经常切换在黑白衬衣之间一样。   边忱很清楚自己正在极速流失着某种自控力,在他面前,只要他寥寥几句话, 她就秒怂, 整个世界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这样下去不行, 太卑微了, 会有危险的——这也是他教的。   可是这一瞬间,她又忽而在想:到底什么叫做“卑微”?崇拜某个人或者喜欢某个人时,即使骄傲不起来也一定要假装骄傲吗?那不就成了“虚伪”了么?   “你上班时也这样走神吗?”   “哈?”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边忱从自己的思绪中断线, 掉出来, 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他对视。   张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袖, 双手松松地收在西装裤裤兜里,目光在抓取一切能抓取到的信息后,问她:“分析员…实习生?”   “嗯,”边忱乖巧点头,心里还是紧张得要命,“就,月初过来的,还在培训期。”   很平常的对话,平常得如同他的这一天一样。   大约过了十几秒,或者几十秒。   张又亲自踩碎了俩人之间的平常对话——   “还不过来?”   “哦……”   ——注定无法平常下去。   他们不单单是在ms茶水间里偶然碰见的两个陌生人,他们处于一种难以描述的相识境界。可以说是对彼此一无所知,也可以说是对彼此知之甚多。   跟一年前在上海遇见时不同,上次是他有心促成的,抱着找乐子的心态。   而现在,张在这一刻恍然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网友见面?   操,这真他妈挺一言难尽。   不管,该镇压的还是要镇压,该赐她梦醒的还是要赐她梦醒。   待她走到他旁边,张随口问:“平时喜欢喝什么?”   “嗯……这个,”边忱从茶饮盒中找出一盒很普通的红茶茶包,“冲好之后放一小块方糖,不苦。”   张没太在意她拿的是什么,只是侧转了身,侧靠着流里台,对她说:“给我泡一杯,别加方糖。”   “你也要喝呀?”她有点惊讶,这不像是他会喝的种类。   可边忱万万没想到,身旁的人不答反笑,很轻很耐人寻味的笑声,尔后偏着头低声问:“不愿意帮我泡?”   嗷,吾死矣…………   边忱整个人都僵住了。   即使在网络上把他笔下那个恃美行凶的张饮修分析得再透彻,当面对着活生生站在眼前对着她恃美行凶的张饮修时,边忱不得不承认,她的抵挡能力根本比不上他塑造的那些女主人公,一个都比不上。   她分崩离析得更快。   张偏偏在这时又问了一句:“付你加班费?”   “不,不需要!我这就给你冲一杯。”   边忱的双颊热得不行,避开视线不敢看他。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俩人连衣服都没相触,她却觉得置身火炉。   红茶茶包,边忱拿了小剪刀剪掉上面悬缀着轻金属块的白线,这是她一贯的习惯。   滚烫开水浇下来,红茶的淡淡香气立时飘出,双层乳白色的马克杯也变得滚烫起来。   她想要找方糖,想到他刚刚的叮嘱,又停下了动作。   双手服服帖帖地放在身侧,边忱侧转身跟他说:“等一会儿就可以喝啦。”   “你确定?”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捉弄嘲笑,却天然地让人觉得心虚。   “啊?”边忱推了推眼镜框,“难道不是吗?是这样冲茶包的吧?”   “是这样冲没错…”张越发笑得包容无奈,甚至染上了宠溺的意味。   他靠近她,低头,小声告诉她:“可你用错水杯了,小棉袄。”   妈耶!五雷轰顶……   边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马克杯,妈哒!!这是她自己捧着进来的杯子!   欲哭无泪,请让她施展遁地法好咩!   “我那什么,我一下子没有注意,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喝我口水来着……”   边忱手忙脚乱地端起自己的杯子,刚打算整杯倒掉,手腕突然被他握住。   “倒掉做什么?你平时不是喜欢喝这种吗?”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冰凉的手指上,轻轻握着她的手腕,一半压着她的工作服袖口,一半直接接触到她皮肤。   他的手指……并非夸张得如同刺骨寒凉,但一点活人的温度都没有,指尖细腻,冷冰冰。   张发现她的关注点偏了,及时放开她的手腕,抿着唇有点不自在。   但当他一放开,就被她用另一只手反手抓住,力气大得不像女生。   她把水杯放在一边,转过身看着他。   张倒没立刻生气,也没有挣开她的手,而是就着她的动作,把自己的手往回收,一直收到胸口处。   以至于边忱不得不跟着他的动作举高手臂,整个人都被他带到他身前,再近一点,脸颊就会碰到他的黑色衬衣。   她下意识咬唇,既不想放开他的手,也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眼眸低垂,张看着近在眼前的年轻女孩手足无措的模样,低声问:“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额前,不痒,有点暧昧。   边忱不敢抬头,盯着他衬衣上的单色哑光纽扣,拼命在脑海里组织语言。   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他面前变得语无伦次,还是只是她一个人才这样?   总之边忱什么都说不出,不会反驳,不会套近乎,甚至连躲都不会。   “我还以为你本人…如同你在网络留言区那样活泼奔放而多话,”张抬起另一只手,长指别起她右耳边的一小绺散发,“原来不是,你本人害羞多了。”   他说着,动作轻柔地把她的散发绕在她脑后的发束上。   靠得越来越近,张在听见她激烈心跳声的那一刻,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这么害羞的女孩子,很多东西都玩不起,”他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问,“你知道吗?”   “……”边忱控制不住发抖,生理性的,心理上的,双重,手脚无处安放。   “你锁了门,是想干什么呢?”他的下巴碰到她的脸颊,“嗯?要跟我说说吗?”   凉的,火热的,她在他面前暴露得太彻底。   “oh…”他的呼吸变得很清晰,就在她耳边,边忱听见他下一句,“茶水间总是发生很多活色生香的事情,对吗?”   “……”听着他这样半露骨半隐晦的话,边忱丧失了一切语言功能。   只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水果香气,传说中的青柠,幽幽的。大概来自于他的衣服,能把人的感官整个侵蚀掉。   在她无从反应、走神之际,边忱听见他继续说了一句:“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怎么办?”   “……你是,”她着急了,推开他,仰头说,“你就是啊。”   “是吗?”张随意地把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低下头,坏心地往她眼睛里吹气。   在她条件反射闭上眼睛看不见他时,问她:“你认识我吗?”   “……”   “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她小声说了他的英文名,眼睫毛颤抖着。   “工作中,你以前见过我吗?”   “在上海……”   “上海,”张笑了一下,不以为然,“你在上海见到的是张饮修。”   “……有,什么区别吗?”   “你觉得没区别?”张把双手从她肩上移开,若无其事地转身,“那就看看以后你还能不能见到我。”   温度全撤离,距离再上演。   边忱万分不解,可是他已经走到门口了,原本锁着的门被他打开了。   她也皱着眉往外走,跟着他的脚步,出了茶水间。   修挺背影,纯黑装束,白皙肤色,他进了高层会议室。   边忱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对着密闭的会议室不知该何去何从。有秘书工作人员朝她走过来,她自动自觉地离开。   一门之隔。   边忱想起《忍顾》里的“一门之隔”。   此生,她跟他还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一门之隔。   2   是喜欢吗?   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吗?   夹带着生理*的喜欢?   会想要贪婪陪伴的喜欢?   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些问题,导致边忱今天离开公司办公大厦时,足足比以往晚了一个半小时。   本来就是高压行业,效率一拖,苦的终究是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黑眼圈估计又可以创造一次小巅峰了。   在纽约比在上海更孤单,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加之实习的工作量比她以前做过的所有工作还要大,往往要同时参与几个项目。   所以边忱每天晚上都是下班之后直接回住所,洗完澡倒头就睡,连护肤这个步骤都省了。   但是她今天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天啊,这么下去我真的会猝死吧……”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会再也见不到他吗?”   边忱想不明白很多东西,关于张饮修,他的行为举止,他的忽远忽近。   他是在警告她么?可是事已至此,她又怎么还能往回退?   况且边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难道害羞就是错误吗?   据她所知,他不反感害羞的人……吧……   又碰又抱的……点到为止,转身就走……他到底在想什么?   边忱带着一团浆糊的大脑在凌晨入睡。   3   一天,两天,三天。   在级数相差甚远的情况下,要获取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的消息,很难。   她果真没再见到他,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离开ms了。   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边忱也密切留意着网络上的他的动态。   可惜他亲自处理工作时,似乎真的不带他的‘傻瓜’手机,也没空写小说,一点新动态都没有,个人微博、官博和晋江网站一片沉静。   这种穿梭总是很困难的吧?虽然一早在他的留言区献过无数次膝盖,但当真切地见到他本人后,边忱感觉自己还能给他再献一万次膝盖。   身在这种以占有意识为主导的商业环境,每天打交道的人都是披着优雅人皮的狼,金钱,*,戾气,高压力,急切的追求,膨胀的梦想……凡此种种,绝对能让一个人渐渐麻木。   边忱自己正在亲身体验着这种环境,虽然还只是边沿,涉水未深,但她都经常感到心力交瘁,不想再费神去照顾自己的精神世界,只想放任自己被资本世界压榨、同化。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他,他那样的人,却还能静静地敲下各色各样的文字。   所以边忱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   公共办公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掌声,顿时打断了她的自由遐思。   原来是终于搞定了一笔一直不太顺的deal,大家都在欢呼庆祝。   边忱也跟着笑,这应该也算是她来ms之后成功参与的第一笔deal。   哎?可是他们拿外套站起身做什么?   边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一位初级分析员拉着往外走了。   …………   上了车才知道是要去外面放松,这几乎是ms或者说是投行这整个行业的惯例之一——团队搞定一个项目之后,众人体内的多巴胺达到高峰之时,唯有狂欢可以释放。   然而边忱实乃菜鸟,懵懵懂懂的,只是耳闻过,没有真实经历过。   她英语不赖,但坐在车上也是拘谨得不行,有人跟她说话她才开口。   她从中国杭州的一个小镇一路走到纽约曼哈顿的金融中心,最初和最根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才是她的终极梦幻和狂想。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不管别人会不会认为她木讷,做好实习生的职内工作就好了,公司各部门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混乱人际关系网……她只能采取避开的策略,尽管有时候并不能完全避开。   她信仰之人,才是她的终极梦幻和至巅狂想。   其他一切发生着的、发生了的,就让它们发生。   不要迷路,千万不要迷路了。   边忱默念着这些堪比大悲·咒一样的东西,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到了kimberly酒店,再跟着大家下车,安安静静地混在人群中。   4   kimberly酒店,藏着以大面积酒廊而闻名的upstairs酒吧,是他们部门这次聚会的场所。   而这间酒店,也是某人这次来纽约随便挑的住处所在。   工作上的事是永无尽头的,所以张从来不去定义什么叫做“忙碌”;   按照吴文的话来说,钱也是永远赚不完的,所以对张而言也不存在所谓的假期。   形式上的业务处理完之后,张本来想飞一趟加州,去找吴文“放两天牛羊”,但那货似乎正沉迷于一个创意程序,压根不想理他。   张:妈的,记仇。   而他的个人状态一旦闲下来,就无法避开很多主动找上门来的合伙人。   …………   这天晚上,当张擦了额角的细汗,重新戴上腕表时,时间显示差五分钟就到22:00了。   从kimberly酒店里的网球俱乐部出来,旁边的合伙人看起来比他还累,好在谈话融洽而顺利。   用力握着网球拍超过十分钟的缘故,张的手指有点抖,出了汗,不想插在裤兜里,任它们自然蜷缩着,垂在身侧。   俩人边走边闲聊,对方的助理和酒店的服务人员在后面。   穿过金碧轻奢的长廊,张还是觉得手不那么舒服,就用右手轻轻揉着左手手腕,无声活络着。   …………   项目经理在总服务台办私人聚会的隐蔽活动室门卡,边忱百无聊赖地站在他们之中,低眉敛目,数着倒映在地板上的小灯数量。   就是在这样的场景和时刻下,从侧廊拐出来另一行人,张在其中。   尔后他瞥见了她的身影。   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她身上穿着跟三天前一模一样的职业套装,一看就是上班上到一半,跟着项目组出来玩的。   张放缓了脚步,边跟身旁的合伙人讲话,边以有意无意的视线掠过服务台那边的那群人。   一直到他走到电梯外,边忱都没注意到他。   张忽而觉得有些不爽,但这不爽到底是出自何处何因,他还未能捕捉到。   反正就是不爽,就像是看见一个跟他玩了很久的小朋友跑来跟他一起冒险冒着冒着半路还特么被人给拐走了……   尽管如此,他仍旧要把自己的幼稚心理晾晒不管——这是已被证实为无效且有害的冲动型心理——她只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许在文字的王国忠于他,但在现实生活中,无可否认她只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独立生命体,有她自己的生活要继续。   电梯门开,张进了电梯,重新回到跟合伙人的话题上。   5   边忱发现,纽约曼哈顿的华人其实并不少,随便走在这样一间现代化综合型酒店都能遇到不少亚洲面孔。   但个个都比不上她心里的……嗯……   跟着大家走进电梯,周围都在用英语交流。边忱自动自觉地往角落里站,被西装革履的身影淹没。   电梯升至顶层酒吧,门开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高效的大家,速率一下子变慢了,竟然都站在原地没出去。   边忱正纳闷儿呢,就听到有人叫了某人的英文名——曾经那个她念都念不顺的名字。   不知是谁先认出了站在电梯门外的张。他在圈子里的级别地位不好以简单的语言去概括形容,又常年神出鬼没的,以至于认出他的人最开始的反应都是发愣。   当然,当下边忱的反应是石化,继而激动。   她正主动往外挤,挤到一半,胳膊被修长白皙的手指抓住,然后被他拽了出去。   边忱没空去管电梯里那些人的反应了,但是她也看不见某人的神情面目,因为他拉着她往对面的另一部电梯走去,她只看得见他有点湿的后颈碎发。   “你,你……”   “你闭嘴。”   “我不,”边忱脱口而出,说完才心虚,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我只是想问,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拉我过来干嘛?”   “‘只是想问’,却问了两个问题,人类的话语总是这么充满歧义的吗?”   俩人站在电梯外,边忱亲耳见识到了他毒舌堵人的功力,微张着唇无法反驳。   一直等到进了电梯,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才鼓足勇气追问:“那你至少也要回答我其中一个问题吧?”   眼前人穿了一身浅灰色休闲运动服,他一侧转身看过来,边忱就心跳加速。   “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哈?”她下意识去回想自己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还没想起来,突然被他搂住腰肢。   妈耶,这是做什么?   救命啊,她的手脚该放哪儿去……   张分神去看了一眼跳动的电梯层数,很快就到他住的那一层了。   他想他真应该吻一下她,但是他不能。   “拉你过来,是想告诉你,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就别乱跑。”   怀里的人已经僵得不行,张松开了手,以强调性的语气补充了一句:“知道吗?”   “知道了……”   电梯门开,边忱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我刚刚没乱跑呀,那什么,现在才是在乱跑吧?”   “再说一遍。”   “……”这威胁性的口吻,惹不起,惹不起……   可边忱觉得自己没说错啊,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眼下的事情发展,加点夸张色彩,简直都可以上uc头条了。   比如这样:震惊!曼哈顿金融区菜鸟美女实习生半夜被神秘高富帅拐进酒店……   这不是乱跑是什么?接下来应该要发生点啥才对得起这个头条呢?嗯……   “你跟着我做什么?”   “啊?”   卧槽,(╯‵□′)╯︵┻━┻   边忱内心一切活蹦乱跳的小剧场被他这句话瞬间剿灭。 第20章 ZYX   1   长廊两边的酒店住房间隔有致, 悬灯的光度不算明亮,又或许是采用了暗色调的灯罩,使得整个廊道的氛围都变得暧昧起来。   张听见了她懵得要命的反问, 没回头看她, 也没笑, 只是继续往前走,“让你别乱跑,刚刚不是说‘知道了’吗?怎么, 转眼就忘了?”   “……”边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这是设着套让她跳呢。   脚下的高跟鞋有点挤,也许是因为走路的时间久了,也许只是因为她一向就穿不惯高跟鞋。   她低头去观察自己的脚, 顺便在这空档组织语言。   “可是你又不是坏人, 跟着你走,不算乱跑吧。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跟他们出来,你知道……”   边忱说着说着, 一头撞进某个人的怀里, 额角发疼, 她倒抽着凉气抬头去看, 对上他的下巴。   走在前面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一边,歪着身子靠墙而站,就等着这个走路不看前方只看地面的人撞进来。   “你停下来干嘛?”边忱揉着额角往后退, “我的妈, 我一定是磕到你戴的什么东西了, 硬邦邦的……”   张没太多耐心,在她嘀嘀咕咕着往后倒退时,伸手揽过她的脖颈,压着她脑后的发束,靠前去,歪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边忱睁大了双眼,顾不上说话,赶紧撤离,急切地从他的气息包围中退出。   “不是坏人…”张抓了她的手腕,把她压在身后的墙壁,“你怎么能这么简单地定义一个人是不是坏人?”   他说着,在她偏头躲避时捧住她的脸,凑过去咬了她的唇。   不管怀里人的挣扎,轻巧地堵,挑逗地咬。   强吻之下,没有柔情,只有征服欲和浅薄的情·欲。   “我说过了,”冰凉的长指搭在她侧脸,张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你到底懂不懂?”   “……”边忱只来得及急速呼吸,腿都是软的,真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丢脸地蹲在地上。   要死了要死了,为啥事情就变成这样儿了?   等她稍微平复了呼吸,贴着墙回答他:“……我不懂。”   张只是挑了眉,瞧瞧她能说出什么来。   “我所见到的你跟我想象中的你没有出入,所以你让我怎么去懂得这句被你强调过两遍的话?”   “没有出入?那你想象过我会吻你?”他说完这句,再一次用凉凉的唇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像这样?”   “……”边忱语塞,似乎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掉入他的话术圈套。   “我,我说的是初见……”她底气不足,梗着脖子强辩,“我以前没想过这个什么,吻不吻的……”   她结结巴巴说话时,张的目光在她五官处沉静地游移,尔后抬手,摘下她鼻梁上的眼镜。   “你,你干什么呀?”边忱眨了几下眼,不太适应。   距离太近,近到即使她没了眼镜,也能把面前这张年轻好看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常年戴眼镜的人一旦没了眼镜,就会失去安全感。   边忱瞪着他,见他不说话,也不做其他事。于是就想伸手去拿回自己的眼镜,伸到一半,被他挡下来。   “别动。”长指夹着黑边白底的眼镜框,举在两人中间。   张垂下眼睑,细细打量着她这副规矩到堪称古板的眼镜。   “那你还给我呀……”她缩回手,小声说。   “急什么?”眼镜被他翻转过来,缓慢而准确地帮她戴上。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清,这一刻却显得有点认真。   太近了,近到边忱下意识屏住呼吸,任他动作自然地给她戴上眼镜。   “我是否在网络上告诉过你…可以做梦,但别沉溺,”张调整了一下她的眼镜位置,稍偏了头问,“还记得吗?”   边忱点头,又不敢以太大幅度的动作点头,因为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镜框上,而镜框正紧贴着她眼眶侧边的皮肤。   “记得,你以前在……嗯,微博?好像是微博上说的。”   “记性不赖。”   “已经很差了好吗……”连确切的地方都记不住。   他笑了一下,但下一句话又立刻尖锐:“现在,你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   “啊?”边忱懵了,“我没有做梦啊,我是醒着的吧?”   “是吗?”喉间轻哼,宠腻的音色,没有嘲笑,但带着十万分的不以为然。   边忱只觉得心脏开花,想把全世界打下来,送给他,回报他的哼笑。   她早知道自己中毒不浅,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深重。   “依我看…”张顺手帮她垂在额前的散发绕上去,是之前被他弄下来的,“你的梦已经做了好多年了。”   “……?”她皱眉,万分不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无视眼前一头雾水的人,循着自己的逻辑慢慢倒推,“是发现写小说的挽微小姐姐不是小姐姐的那一刻,还是第一次给我发邮件的时候?”   “我,”边忱摸着额头,感觉自己并不能领会他的话,“我很认真啊,我没,没做梦……”   “你有。你梦想着我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存在,你梦想着我能拯救你糟糕的生活,你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来到我身边。”   “哈?”完了,边忱彻底不懂了。   “你梦想着,我就是那个活在小说里的完美男主人公,”他的声音变低了,像压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可我不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一切。”   她沉默着反思,什么都说不出。   “不要把文字故事简单地套在现实生活中。”说完这一句,张拉开与她的距离,长指轻拨额前碎发,转身往自己的套房走。   这条长廊装饰得梦幻琉璃,边忱背靠着墙歪着头看他的背影。   他身穿一整套的修身休闲服,高挑,气质干净,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很好认。   如果对他一无所知,单看这样的背影,很难判断出他的具体身份,也很难从外表获取他更多的私人信息。   可边忱是见过他冰山一角的,她承认自己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也完全做不到在网络上那样自来熟。   现实生活中,一举一动的牵扯因素都太多了。   不是小说里的完美男主角,不是有着单一身份的某个张;而是有着多重身份的****·****,需要兼顾现实世界里的很多东西。   他的吻可以发生得很随便,他的触碰也可以无关感情;他的挑逗出于好玩,他的抽身离去出于省事。这些,对他来说都很平常。   在小说文字未曾涉及到的时空里,他做着无数她未曾想象过的事情。   ……是这样么?他是想告诉她这些么?   边忱低下头,咽了咽口水,眼里涌上晶莹莹的东西。   他完全可以不给她任何回应。他在文字里鲜活的同时也存在于真实世界的某个地方——这样,就已经给了她很多了——这才是初衷,这才是张饮修与“天才”读者们建立的默认准则。   可是后来,在边忱身上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一切欲念的产生都在不知不觉间,边忱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见面时的氛围错了。   总之一切都错得很离谱,错到她开始对他有了世俗的渴望。   但是,事已至此……   对啊,事已至此。   2   张刚走进浴室不久,门铃就开始响。   他没听见,任水流顺着头发流下来,绕过眼角眉梢。   裹了浴袍,把宽大的袖子褪到臂弯,站在盥洗室的洗手台前,旋开热水开关不久,把双手放在水流下。   温度一般,但他的掌心变得微红。   打网球是一个错误的做法。他想。   冲完凉后,还是觉得双手各种不舒服,就像以前逞强坐在钢琴前弹了半天的感觉,所有关节都飘摇欲坠。   靠,或许他应该采取陈妆的建议,随身带一个暖手炉?中国古代用的那种,袖炉什么的?   张一边想象着那滑稽的画面,一边调低了热水的温度。   门铃声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传到他耳中,但他不知道这已经是它第五遍响起了。   会是谁?   用不着半分钟,他就排除掉了所有可能,只剩下一个人。   关了洗手台的热水开关,张看向镜子,轻轻舔唇,她双唇的气味早已消散。   一个愉快的环境下,不怎么愉快的相遇。   他甚至想剖白性地告诉她一些潜在规则,但她清澈的眼睛刺痛了他的言语。   我们的生活,它这样现实。   而张偏偏不是一个理想主义或者浪漫主义的人,他藐视一切主义,只信奉自己的主义。   那么,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做些什么?他能够做些什么?既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到不伤害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能干净利落地抽身离开?   走出盥洗室,张没看猫眼,直接打开门。   门外无人。   他抿了抿唇。   晕黄的悬灯光亮洒在地面上,他的视线也落到地上,那里放着一袋牛奶和一只五棱角透明玻璃杯。   张看向长廊两侧,两侧都没多余的人,只有两位服务员推着车走过。   他弯腰拿起地上的东西,看见牛奶袋上贴了一张便利贴,木纹底色的——他在小说中透露过的自己常用的一种。   便利贴上的字体不太娟秀,带了点豪气,端端正正地写着:   「你总是这样么?试图通过一些玄乎的和自伤的话语来推开别人?」   张挑了下眉,关上门。   洗净五角玻璃杯,剪开牛奶袋,倒进杯子里,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他裹着浴袍靠在吧台边沿,双手交叉在身前,静静注视着微波炉上的显示器,唇边突然蔓延出浅淡的笑意。   他似乎很容易对那些从细微之处渗进来的感情产生好感,最好还带着天真的孩子气。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软肋之一。   熟悉张的人都知道他很喜欢纯粹的小孩子心性。可是没有多少人能准确定义什么才是纯粹的小孩子心性。只有他自己知道。   微波炉发出“叮”的提示声,张从里面端出牛奶。温度有点高,被他放在吧台上冷却了十几秒。   然后把玻璃杯捧在手里,贴合着掌心,轻轻转。   夜已经深了,kimberly酒店的高层落地窗前,他捧着热牛奶缓缓踱步,像怀着心事的狡猾狐狸,像终于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小王子。   小王子最终会死去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件事。   可麦田里的孩子得知的真相是——只要仰望星空,小王子就会出现。   牛奶凉了,他的双手舒服多了。   他捉住了一个从麦田里跑出来的小孩。他想。 第21章 ZYX   1   晨起, 曼哈顿下雨了。   毛毛细雨,不太常见,在感官上放慢了这个高速运转的金融区的节奏。   可惜边忱一点也不能慢, 还是得十万火急地赶, 从起床到走进公司的电梯。   她昨晚睡得并不好, 醒得又迟,来不及遮瑕,黑眼圈特别明显, 套装中裙的裙边也不知在哪儿压到边了, 有折痕。   上帝啊,快点让这一天过去吧,连头都没开好……边忱在心里祈祷着。   电梯门开, 前后有序地往外走, 她抱着一叠文件踏进自己所在的公共办公室。   周围的人事物照常运转着,繁忙,高压, 复杂, 琐碎。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看起来似乎跟昨天也没什么区别。   2   上午十点半的航班。   在酒店床上掀开眼皮的时候, 还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张很少在醒来之后继续躺在床上,意识完全清醒后就起身。   拉开窗帘,落地窗外的小雨若隐若现, 飘飘摇摇, 整个曼哈顿都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   异国他乡。他对“异国他乡”这个词没有明确的概念。或者应该这样说, 他对很多世人既已认定的东西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那所以,昨天跟她说的“异国他乡”到底算哪种层面上的?他还不太清楚。   但昨天她准备去玩的聚会,对她那样一个单纯的、初入职场的年轻女孩来说,算不上安全,潜藏的风险无处不在。   至于那张便利贴,其实她的字跟她整个人挺不搭的…   …靠,今日是否太过闲情逸致?有空想这些事情?   漱口漱到一半,张抬起头面对镜子,微微蹙起眉,自行在心里嫌弃一百遍。   …………   进更衣室,换上暗红色衬衣,休闲长裤。出来用早餐,看早报,看工作邮件。   时钟转到九点三十分之后,披上黑色中长款大衣,没有围巾,他竖起衣领。   车子驶往肯尼迪国际机场,沿途的街景被暗色的车窗隔绝。   这一生,张本来要用另一种东西征服美国纽约,后来道路开岔,一切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有一段时间,他在纽约养病,除了翻各种书籍,就是靠在床上看窗外的风景,耳麦里播放着听不完的音乐。那时候的纽约,在他眼里是一个悲情之地。   现在看来,纽约只是千百个高度进化城市之中的一个。   他的颓废,他的伤痕,他的不甘心,他的无能为力,在这座城面前都最好藏起来,藏在一个连自己都找不着的地方。他只需要所谓的精明,所谓的冷静,所谓的谈笑风生,所谓的亦正亦邪。   ——曾经张就是这么过来的,这种模式一直贯彻至今。   而边忱出现在这座城,让他全身都不那么自在。就像自己的某张面具被撕开了一角,他不喜欢这种交叉的感觉。   边忱对他一无所知,边忱对他知之甚多。   许多他未曾在现实世界明确表露过的东西,恰恰好她似乎都知道。   …………   车子在机场外停下,张靠着后座看了会儿外面的车辆行人。   此时他想起,关于沙漠里的毒蛇,毒蛇的信子,满天繁星之上的玫瑰……   他常常在月光下,独自一人穿梭到沙漠,坐在沙丘之上讲故事。   陪着他的,只有浩渺星空之外的另一些人,没有飞行员,没有狐狸。他独自一人。   只有愚蠢的大人们才认为小王子最终会死去;麦田里的小孩一直知道该怎样从星空中找到小王子。   真正的小孩,从来都坚守着自己与世界的防线。不被同化,不被淹没,永远保持着自己的独立立场,即使有些问题和看法被大人们诟病指责为无知和幼稚。   有的人活得如同从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样,还指着别人嘲笑说你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去他妈的嘲笑。   若有本事比我还厉害,我就接受你的嘲笑。   ——这个秘密,张一般不告诉现实生活中与他打交道的“大人”,大多数情况下其实也无从谈起。   他选择细心对待身边可见范围内的“小孩”,耐心跟他/她们玩;他选择在文字里宣泄,或构造故事,或用随笔引导读者。   他想要守住更多的小孩,守住更多的“不一样”。   …………   边忱是一个可爱的小孩,他想,是这样的。   …………   抬起手,看腕表,时间显示为上午十点。   情愫纷乱至此,张也找不出其他借口来逃避了。   回去找一个人是很容易的,难的是他必须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   而当他完全弄不清楚又无法打消念头时,就代表着一种高级别的危险已经袭来。   航班登机在即,长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表盘,张在车后座足足待了十多分钟。   车窗外的小雨已经停了。   他心上的小雨还在下。   3   张饮修今天也没有出现在任何网络平台上。   边忱移开桌面上的手机,继续对着电脑制作模型。   可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在想: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间酒店?会不会已经回去了?他昨晚看见她留下的便利贴了吗?有没有在心里笑她?   早知道今天真应该冒死请个假,奔去他住的那间酒店,拿杯饮料来个守株待兔什么的……   大清晨不能喝太酸的果醋,而且他不喜欢喝咖啡的吧,嗯……他好像更喜欢喝奶昔,或许温热的更佳。   边忱真怀疑他的皮肤就是被他喝的那些东西给养出来的。   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哎妈耶,不能继续想下去了,越想越无心工作。   这个点,请假也不太好。就算请了假,也未必能在酒店找到他,说不定他早就走了。   而且,找到了他,也未必有什么开心的事,且不说自己行为莽撞惹人烦;按照他那种脾性,也很有可能对她视而不见。   唉,人生怎么总是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呢?   没有执念的话,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可是如果没有了执念,人生也多半如同一潭死水吧。   边忱正想得入神,桌面忽而被人敲了敲。很响的两声,把她从自由遐想中拉回来。   是刚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的隔壁工位同事,转告她说,经理让她进去一下。   边忱赶紧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边为自己祈祷,一边往经理办公室走。   完儿了,被上级找,铁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因为表格上的一个低级错误,挑剔的经理根本不打算放过这个吹毛求疵的机会。   妈耶,实习生被经理找,本来就已经够神奇了,还被找来站在这儿挨骂……   边忱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大概是个顶顶神奇的实习生了吧。   同事说是因为经理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格外想找人发泄;边忱悄悄拿眼角余光瞧他,她倒觉得经理是因为睡眠严重不足,眼里都有红色血丝了。   4   张记得边忱在留言区说过她本科念的是审计专业。   他记得很多“天才”的专业或者职业,没有缘由,只是因为看到了,记忆区自动帮他记了下来。   学审计的,跑来ibd实习。他设身处地地去回溯她的历程,嗯,应该算不上轻松。   除非她本人在他面前和她在其他方面上存在着天差地别的区别,否则,根据她几次下来的表现……张笑了一下,她的外显性格,实在不太适合做这一行。要么被压榨,要么自己崩溃。   独自坐在ms的某一个会议室,等着秘书部的人把她叫过来。   是的,他从机场折回来了。   这一刻他依然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就这样什么都别想清楚也不赖。   查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吴文这时候才说自己有空了;张让他哪边凉快呆哪边去。   秘书人员进来,委婉地告诉他,他要找的人现在正在忙。   其实秘书是在公共办公区没找到人,问了别人后才知道边忱在经理办公室。返回来后只好这么告知。   张挑了下眉,放下交叠着的长腿,站起身,让秘书带他去她所在的办公区。   正在忙……呵,胆子变大了。他倒想去看看她到底在忙什么。   秘书硬着头皮带他过去,进出电梯,穿过写字楼的宽敞廊道,走到ibd部门的某个公共办公区。   这时秘书才告诉他边忱在她们的经理办公室内。   有不少其他工位的员工朝这边侧目。一开始张还想着要尽量低调,尽量避开她们公司里的注意,因为要给她以后在公司的处境留点后路。   但在从会议室来的途中,他忽而觉得没必要了。   当他打定了主意要拐跑一个人时,就不用给彼此留退路了。   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隔着一扇门,里面的动静全都听不见。   敲第二遍的时候,终于有人前来开门。   顶着一双血丝明显的碧瞳双眼,经理用了几秒时间才反应过来门外站的人是谁。   在经理开口说话之前,张示意他安静,尔后把视线落在里面那个背对着门而站的笨蛋。   “边忱。”他喊她,用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此时,边某人强烈怀疑自己幻听了,怎么会在这儿听见她信仰的声音?   正被经理骂得狗血淋头呢,她才不要在这种时候想起他,挺丢脸的,快快快摇头驱散。   站在门边上的张已经没多少耐心了,瞧着她那故作挺直的脊背,换了个叫法:“小棉袄。”   后知后觉的边忱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赶紧转头去看,十分准确地,跟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妈呀,各种中箭各种跪。还真是他本人来了。   一袭中长黑色大衣,他的面容淡定而冷清,气场疏离,只是站在那里用中文命令她:“出来。”   “……”边忱对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看向经理,经理的脸上堆满了客气尊敬的笑容。   ……资本家,惹不起。他们整个投行对他来说都只是服务商吧。   但是他来找她是想做什么?难道要特地来讽刺一番她昨晚的做法吗?   他那么聪明,一定一早知道她对他怀着什么心思吧。那万一他是来明确告诉她早点死心之类的,就,事情就即将变得很难过了……   边忱心跳加速,往外挪着脚步的同时,心里想着这些令人悲痛的事实。   一走近他身边,就被他揽住肩膀,他用中文小声说了句:“你这么蠢,能在职场活到今天也很不容易。”   “……”这是安慰还是打击?边忱目瞪口呆地仰头看他,放在套裙前的双手不自觉地扭成一团。   还有就是,肩膀、揽肩膀……是要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亲密,后果往往令人惶恐。这几乎是他的套路之一了。   要杀要剐快一点,他越反常她就越心慌。   边忱站在他旁边,任他的手自然搭在她的肩上,这完美的身高差……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在他跟她经理用英语说话的时候,她撇下眼,看见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垂在她的左边锁骨之下,微微蜷缩着,指尖的皮肤红润细腻。   但是他们在说什么?边忱仔细一听,听见了“退出实习”之类的字眼。   她有点着急,寻着空迅速插嘴,还没说完整一句话,双唇处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来。   “……”是他的手指,原本垂在她锁骨处的,现在自然而然地往上,松松堵住了她的唇。   “别吵。”张低头嫌弃她,尔后继续跟她的经理交代她实习的事情。   但并拢的长指却依然捂在她唇上,短时间内不打算移开。   边忱有点脸红,任他这样动作暧昧,任他这样胡作非为。   并且她十分迟钝地,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个人是站在经理办公室门口的,侧边就是公共办公区……   要死了,完了。   边忱悄悄用眼角余光往外边一看,果然有不少人也在空闲之际悄悄地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她以后会被办公区的绯闻给淹没掉的吧……   她自认为自己的内心不算强大,一人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看过来,估计都能把她整慌神。   为什么某人要这样呢?这又是他新的记仇方式吗?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张饮修斗……斗不起。   “发什么呆?”身边人带着笑问了一句,立时打断了她活跃的思绪。   “没,没发呆。”边忱仰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得见他弧度分明的下巴,再往下就是竖起的大衣领子。   唇上的长指已经放下去了,但他还是揽着她,边忱乖乖保持着脊背挺直的站姿,“你们讲完啦?”   张低下头来凑她耳旁说:“迟钝,跟我出来。”   “哦。”她耳尖发热,手脚不受自我控制,随着他的一言一语而动。   没有更多的亲密举止,张只是把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云淡风轻地从他们ibd的这间公共办公区走出去。   边忱就跟在他身后,不自觉地低着头,脑子一团乱麻。   脚上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引人注意。   5   出了公司大厦,前面的人还是不说话,边忱内心忐忑,鼓足勇气加快脚步,伸手扯了一下他的大衣衣袖。   “你找我出来干嘛?我好像,听见你把我的实习期给暂停了……”   大厦檐前,侧边是整扇的透明玻璃,她的声音并不大,有点软糯。   步伐拐了个弯,张带着她走到侧边的空地,回答她:“不,不是暂停。是取消了。”   “哈?”   “你不能回去实习了,懂吗?”俩人面对面而站,他垂眸,她仰头。   “可那是我唯一的工作,我,”边忱忍不住皱眉,心里是有点委屈的,“我还没转正呢……”   他屈指,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视线在她的脸上游移,光明正大却又隐晦不明。   边忱眨着眼,避开他的目光。   张的手从她的下巴往上,食指指尖触到她的眼眶下方,“黑眼圈,有点可爱。”   “……”她要疯了。心跳无节制地狂跳着,因为他这个举动和这句话。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他把手收回去,重新放在身侧的大衣口袋里,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   边忱揉了揉眼睛,被他碰过的地方,有点痒,“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但是我坚持了这么久,又是跳槽又是重新实习的,一定有我的目的,然后你就这么轻巧地把——”   “如果我已经提前帮你达到了目的,你还会惋惜吗?”张打断了她的话,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走近一步,伸手,用尾指挑起她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稍歪了头问:“你要怎么感谢我?”   “我,你……”   边忱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但转念想到以他的聪明程度,怎么会没看出来。于是这句话被她吞了回去。   “你,我……什么?”张挑着她的工作牌,往上掀,要帮她摘下来。   掀到一半,手指被她用两手抓住,一低眸,对上她水润的双眼,眼神坚定。   “你让我丢了工作,我会赖上你的,你信不信?”   他弯下腰,与她面对面,拉进两人的脸庞距离,薄唇轻吐:“给你机会。” 第22章 ZYX   1(边)   给你机会——这句话像一颗星星一样径直落在边忱的心上, 光芒直达眼底,闪耀得让她头晕目眩。   “你,你不会是……”她伸手指着他, 指尖碰到了他的大衣边沿, “太久没喝果醋, 然后这里就……”   她又伸手指了指他的脑侧,缩起脖子,不敢说下去。   “对啊。”他说, 很轻的尾音, 莫名地叫人心醉。   他挡开她的手,墨色的瞳仁里倒映日光,很亮, “我智商下降了, 才会回来找你。”   谁?是谁的心跳声那么响?   妈耶,希望他没听见,希望他可以忽略掉。边忱的脸颊升腾起绯色的红晕, 不太正常。   “你, ”她极力清了清嗓子, 盯着他的黑色休闲长裤, “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来着?”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说呢。”   “一定知道吧, 你个人精, ”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边忱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改口,“我是说,你——”   “想好了再说话,我很记仇。”   “哈?我……”   跪了,本来在他面前,语言系统就经常处于当机状态,还让她想好了再说话?   边忱只想跳过这个步骤,直接那啥,咳咳,她也不知道哪个那啥。   她想问他为什么折回得如此突然?真的不是心血来潮想捉弄一下她么?   她想问他有没有看见昨晚那张便利贴,有没有冒犯到他?想问他颤抖的手指好点了没有?想问他昨天是不是做了什么过于激烈的运动?   她想说其实她好像有点明白他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不要只看见他在小说文字里呈现出来的那些方面,因为他在真实生活里还有很多她未曾见过的模样,人是复杂的,太过单一的代入会使得她自己在清醒之后陷入另一种困惑。   她想谈谈打破次元壁之后的各种感受;她想告诉他这几年来她过得很充实;她想提醒他,他已经很多天没在平行时空出现过了。   她想告诉他,他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超越了简单的爱情,超越了平常的友情,是信仰一般的存在。而他的存在,并非让她沉溺于梦幻,反而让她有了更多的勇敢和决心去面对这个复杂世界,面对这场起伏不定的生活,面对自我的成长。   她想说他今天又比昨天好看许多了,帅得让她语无伦次,所以那什么,看在她语无伦次的份上,能不能放过她,不要让她用语言跟他交流了……   千言万语,无数个问题,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   边忱仰起脸,用尽了勇气跟他的桃花眼对视,“所以你是喜欢我了吗?”   鼻梁上的镜框不合时宜地往下滑,使得她眼睛里的世界被断成两半,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眼镜下滑的她,样子有点滑稽,她又不能在这时破坏氛围地用手推眼镜。   偏偏眼前人神情悠闲,饶有意味,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垂着眸看她的脸,唇边似笑非笑。   于是画面就以一种相当违和的方式呈现出来了:一高一矮站在高楼大厦底下,两相对视,一个淡定优雅,一个滑稽搞笑,而滑稽的那个还拼命瞪着淡定的那个。   边忱的手指被自己扭得发红,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凝结了。这样的对视再持续一会儿,她就要忍不住逃开了。   啊喂!到底说不说?要不要回不回答?是不是很难做出回答?   “这种问题如此肤浅…”他轻而易举地摸到她的手,冰凉长指,慢慢帮她解开扭在一起的手指,“以后你最好改一下自己的提问习惯,懂吗?”   “……”什么意思呀?好像又被嫌弃了……   边忱张了张嘴,任他帮自己解开手指。   “没听见?嗯?”他把之前摘到一半的她的工作牌拿下来,绕在手上。   “听见了……”这是一个肤浅的问题。嗯。好的吧.....((/- -)/,你说是就是吧。   他顺手帮她把眼镜框推上去,“饿吗?”   “啊?”边忱眨眼,带了点惊讶,“我们的话题,就……就这样跳过啦?”   他不说话了,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边忱低下头,以手摸额角,咬唇,对着地面皱眉,皱成蜡笔小新的样子。   好一会儿过去,冷不防地,她的手被他牵起。   “这样够不够?”他牵着她走下办公大厦前的短阶梯,“你好烦。”   修长四指拖着她的手指,秀气的拇指轻轻按在她指背。   他没有牵得很紧,只是松松握着。可这足以让边忱的心里烟花盛开了。   牵手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总之比接吻之类的还重要。   双手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甚至比心脏还脆弱。把最脆弱的东西交付给另一个人,那这个人就是很重要很被他信任的人了。   边忱美滋滋地在心里想着,感叹着:以前在小说里看张饮修写到跟人牵手的时候,她总是会放下手机,用自己的左手牵一下自己的右手,感受一下小心翼翼牵手的感觉……嗷,原来是这样!触觉凉凉软软的,都,都不敢乱动哎!   一声响指,在她面前响起,让她瞬间回神。   “被人下蛊了?”她的张貌似有点不耐烦,有点嫌弃,有点好笑。   因为她又跑自己的太空宇宙遨游去了,没听见他之前的话。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呀?”   “说你蠢。”   “啊?哦……”那幸好她没听见。   边忱舔了舔唇,发现自己今天擦了口红,天啊,失算啊失算,有口红就不适合接吻了!   当然,她也没感觉出身旁的人想跟她接吻-_-|||。   鉴于他之前问她饿不饿,边忱怀疑性地问:“你是没吃早餐吗?你从哪里来的呀?”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哎,你这句话都可以唱出来了。”她龇着牙笑得很开心。   “你给我唱一下?”   “嗯……不行!”她把另一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的模样,“我唱歌严重跑调,很丢人的。”   他哼笑了一声,“挺有自知之明。”   “我以后会勤加练习的!我一直觉得我是因为没练过才不会唱歌。”   “练了…然后你会发现自己还是不会唱。”   “……”就不要企图在他的话里听到任何鼓励性的东西。   2(张)   上车之后,先去了一趟她的住所。   在住宿公寓下了车,张让她收拾一下行李,她一脸懵地问他:“收拾行李干嘛?我没其他地方住了。”   张弯下腰,抿唇假笑:“跟我回家。”   说完立刻收起笑容,眼眸无澜地看着她,“你总是这么迟钝吗?”   前一秒是温柔的假象,后一秒就是赤·裸的嫌弃。   “我……”她站在原地抓头发,小声嘀咕,“明明是你做事太出乎人意料……”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   “……”她哑口无言地望着他。   张惋惜地摇头,“长篇故事都白看了,你比我所捏造的任何一个女主人公还要笨。”   “她们是你塑造的,当然被你赋予了一些……嗯,你自己的性格呀什么的,我又不是你塑造的,我就是个普通人来着。”   她看起来有点失落,张扳转她的身子,双手扶着她肩膀,弯腰在她耳边说:“well,普通人,现在可以上去收拾你的东西,然后跟我回家了吗?”   “……哦,”她侧转头,脸颊碰到他的额前碎发,“那你别走。”   “三十分钟。”   “哈?!三十分钟怎么够!简直没天理呀!”   她的话音落地时,人已经跑进公寓大门了,只留下一个娇小的背影给他。   站直身,张唇边的笑收不住。抬手看了眼腕表。   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他在想,该让助理订晚上机票,还是订明天早上的机票。   3(双)   收收捡捡,短时间内把自己转得头晕,但当真正收拾好时,边忱却发现,原来自己的行李并不算多。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一年半的样子,除了各种证件,随身的重要物件就只有两本记录他话语的笔记本。   乘了电梯下楼,边忱觉得自己老厉害了,收行李用的时间还不到二十五分钟,等会儿是不是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一下了……   可是电梯往两边拉开的时候,她却没看见他的身影,楼下的车子也不见了踪影。   一种相当熟悉的失魂落魄向她袭来,整颗心脏都觉得拨凉拔凉的那种。   边忱真害怕自己是在做梦,一醒来,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你是在等着电梯把你再带上去吗?”   他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他从电梯外的侧边拐出来,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   边忱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松开行李箱,拦腰抱住他。   “我刚刚没看见你,我以为我做梦了。”   张任她这样抱着自己,“你现在也是在做梦。”   “这么可怕吗?”边忱笑了,肩膀一动一动的,“那你也是在做梦。”   怀里人明显信心不足,张轻“嗯”一声,“有梦一起做,有爱也一起做。挺好的。”   “……”   电梯门在这时缓缓合上,被他用脚抵住,又往两边退开。   边忱松开手,“其实你很不正经你知道吗?”   “我说了,是你太害羞。”   张伸手去拉她的行李箱,被她抢了过去。   “不不不,你别动!”她一脸义正言辞,拽着行李箱的立杆走出电梯,“你就那什么,好好揣着兜就行了,操什么心……”   张挑了下眉,罕见地顺从,把手上的矿泉水瓶也扔给她,尔后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高贵优雅地走在她前面。   右手拉着行李,左右拿着他的矿泉水,边忱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大概就是小菜鸟跟资本家待在一起的场面了吧:她是苦力工,他是贵公子,并且还毫不违和。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不能让他的手出啥意外,嗯……得小心宝贝着。   4(双)   车上,张在看手机,边忱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他的动静。   瞅着他收起手机那一刻,她就立刻转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以后应该叫你什么比较好呀?”   “你想叫我什么?”   “嗯?我想想,”她蹙着眉思考,手指对手指,“就,要不你把你的中文真名告诉我?”   张笑了一下,并不想搭理她。一手搭在眉骨上,遮住光线。   边忱发现他唇角有浅淡的笑意,猜想他的心情应该不错。但是他又不说话了,这让她进退维谷。   “难不成我要叫你的英文名呀?我老感觉自己的发音有点奇怪。而且你是华裔,我是中国人,我们应该——”   “过来,”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放下搭在眉峰上的长指,转头看着她说,“坐我身上来。”   边忱彻底懵了,为什么跟他讲话的时候,话题的跳跃性总是如此强悍而不可捉摸?上一秒还在讲称呼的事,下一秒就那什么了……   “不会?”他用一贯的张式调调反问,“要我教你?”   “不,不是……”边忱走投无路,指向前面驾驶座的司机,“司机在啊,怎么能……坐你身上去……”   她最后的话小声得如同蚊呐,头也不自觉地低下去了。   张屈指轻蹭鼻尖,“司机没空理你。”   “是吗?可是……后视镜就在他前面,又没有什么遮挡的,我们还——”   “你再磨蹭一下试试?”   “……”边忱咬唇,倍感为难地皱眉。   她一皱眉,蜡笔小新一样的眉毛又呈现出来了,看在某人的眼里…他只能内咬唇角忍住不笑。   “那我……”边忱小声清着嗓子,稍起身,侧转,慢吞吞地挪近,惶恐地弯腰。   弯腰到一半,被他扶住按下去,坐在他双腿上。   “你好慢。”张扶着她的肩膀说。   她的脸红极了,两手不安地扯平自己的中裙裙摆,脊背僵直地坐着,一动不敢动,像个小学生一样。   张觉得好玩,好玩得如温水煮青蛙,也如…看着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圈。   他往后靠,靠在车后座上,气定神闲地问:“知道我让你坐上来是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呀。”她垂着眼睫毛,扑闪扑闪地,有点可爱。   “给了你机会,让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张松开她的肩膀,指尖碰了碰她红彤彤的耳垂,“结果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的中文真名?”   他的语调实在嫌弃,明显到……即使边忱再迟钝,也察觉到了。   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依然低着头,“这个,有什么不妥咩?”   这句话一问出来,她的耳垂就被他轻轻捻了一下,耳根瞬间热得要命。   她不敢说话了。   “你不知道有什么不妥?”张又反问了一句,就差把答案告诉她了。   冰凉的指,燥热的耳,强烈的反差刺激着彼此的感官,但是他在某些方面的耐心一向好得要命。   “那你,你直接告诉我呀……”边忱咬字很柔软,扣在一起的手指不安地扭来扭去。   “蠢货…”张凑近她耳旁,像两个小孩说悄悄话一样,“你第一个想到的,不应该是‘老公’之类的称呼么?”   “……”她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   死了死了,让她死在某人怀里吧。 第23章 ZYX   1(边)   心跳声太响亮, 边忱觉得他一定听见了。但是她自己还没能反应过来,关于他那句话。   偏偏某人在这时追问:“怎么,不同意我的建议?”   “没有, 我就是、”嗷, 怎么办!边忱抓紧了自己的裙边, 结结巴巴,“我,我害羞……”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尾音往上扬, 直击她的心脏。   “那以后我教你其他的…”他贴着她耳廓低声说,“你要怎么办?”   “……”边忱想往另一边躲,但是身子被他揽着, 躲不开, “我会,很努力克服的。”   他又笑,似乎是被她逗到了。   “好啊, ”依然是极轻的尾音, 侵蚀到人心里去, 他说, “我边教你,边等着你克服。”   边忱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自己的鼻子,生怕在他这种攻势下, 她的鼻子会再一次给自己丢脸。   “那所以, 我以后……”她捂着鼻子说话, 声音有点闷,“真,真的要叫你%¥#@*;amp;……吗?”   她战战兢兢地说完,掩饰性地咳嗽,滴溜溜的双眼转来转去。   可是某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他揽住她的腰,下巴贴着她的脸颊,哄她:“说什么?我没听清。”   “……”好想当场石化啊/(ㄒoㄒ)/~~   脸颊上的温度持续上升,可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张一点都不会脸热,他他他,他的下巴还是那么凉。并且他还耐心地在等着她再说一遍……   边忱默默擦干内心的泪,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我都说了自己很害羞!你怎么能这样呢?”   这句话简直是冒死说出来的。因为她的张,抛开网络上偶尔幼稚的行径,其真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强势的一种人,气场能镇住一大票人,反抗他需要逆天的勇气。   但是出乎意料的,边忱竟然听见他颇为淡定地沉吟了一下,“嗯…我确实不能这样,不能吓坏小棉袄对不对?”   “……”猝不及防的温柔,他是不是又在给她设套啊〒▽〒   边忱硬着头皮附和:“是啊是啊,那所以……”   “所以你习惯称呼我什么?”   “……你的笔名,行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行,但是…”他抱紧了她,让她整个人都往他那边靠过去。   “哈?但是什么?”边忱全身僵硬,难以置信有朝一日她竟然跟他靠得如此近。还有,他想说什么?   放在她腰间的修长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声音压得越发低了:“但是,只有我跟你的时候,你最好采取我的建议,嗯?”   “采取你的建议?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要叫你——”   “嘘…”他打断了她的话,侧转头,把自己的左耳凑到她唇边,口吻轻淡地命令,“现在,叫我。”   “……老公。”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在他耳边响起,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暧昧,挠心挠肺。   空气升温,安静。   但是几秒钟之后,他突然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   眼角眉梢都被笑意淹没,唇红齿白的,顿时变得无比生动。   边忱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笑得开怀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被他耍了。   “你,你是不是在逗我!”她伸手用手指着他质问,远山眉倒竖,蜡笔小新又回来了。   “我的妈呀,你也太坏了!就,就,就这样骗走了我的初、初喊……”   “初喊?”他笑得弯下腰,整个人往前倒在她身上,“这个名词很新奇,那你该如何定义做·爱时发出的喊声?”   “……”听他说这些半露骨的话,边忱简直脸都要烧起来了,“反正你就是,超级无敌……狡猾又幼稚的!我恨你!”   他不甚在意,靠着她的肩膀云淡风轻地感慨一句:“年轻人的爱恨总是如此来去自如。”   “哪里啊?这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呀,只是另一种表达即时情绪的用语,嗯……就跟语气词那样,还有颜文字,表情包什么的,你知道吧?”   “你说我知不知道呢。”   “我觉得你肯定知道啦,但是你从来不用。”   “不赖,”他赞赏性地朝她颈窝吹了吹气,“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用吗?”   “我……”边忱及时刹住嘴,根据多年阅读他文字的经验,每当他这样问的时候,最好不要接话,因为往往会中圈套,会使得自己受打击。   “猜一下?”他又开始哄她入套。   边忱仰头看向车子内顶,不自觉地嘟起嘴,“因为你属性老干部呀。”   “你的话前后矛盾,”他耐心给她解释,“‘老干部’是因为本来就不知道这些东西所以才不会用。不是我这种情况。懂吗?”   还没等她继续问,又听见他说:“我不用,是因为,要把为数不多的发挥空间留给你们。”   “……哦!!!”ヾ( ̄▽ ̄)bye~bye~   边忱就知道,别指望从一个骄傲腹黑的男人口里听见什么好话。   这就跟他以前在《单向迁徙》和《不夜城》里提过的一样:他这种人,与人相处时,很多有时候,需要他不动声色地装傻,才能换来所有人的欢乐,才能让其他人拥有向他炫耀的机会,才能让大家一起获得成就感。   即使不乏愿意宠着他的人,但人总是需要展现自我的。这是一个很简单也很复杂的道理,全看人与人之间的天平怎么平衡。   边忱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前懂得更多了,更理解他了。   偶尔,他也需要在人间藏身。   2(张)   张让助理订了今天晚上的回程机票,回到德国大约是明天上午。他还没给容嬷嬷打任何预防针,这真是一件麻烦事。   到了他住的酒店时,张没问她的意见,直接带她去了酒店中层的餐厅。   因为根据人类心理的惯性,这种情况下,问女孩子想吃什么,她们一般会说“你决定就行”/“随便”/“我都可以”……诸如此类。   此时此刻,她们的脑容量完全放不下用餐的问题,全用来照顾自己的情绪起伏了。   张只记得边忱很喜欢甜的和辣的,都是从她平时在留言区无意间留下的评论中记下来的。但他不知道她讨厌吃什么。   “饮食上,有什么是你完全无法接受的吗?”俩人走进餐厅时,他问了她一句。   “无法接受的?就是不吃的吗?嗯……”她侧转头看他,思索了一下,“……”   安静了几秒。   “没有?”   “好像没有……”她望着他,“你别笑呀,我这是不挑食!这不是好事么?”   “我没笑。”   “你,你笑了,”她着急了,“我都看见了,你铁定是觉得我是个吃货来着,什么都吃。”   “没有,”张的神情一本正经,“我只觉得此人应该很好养。”   “……哦。”   这次他真的快装不住了,心上的大漠荒原落下漂亮繁星,很快就要点燃他的笑点了。   “不对!你这句话不就相当于说我什么都吃像只猪吗!”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张及时用长指挡住自己的侧脸,笑出声。   “你,你别遮!我都看见你笑了。”身旁的人懊恼得不行,脸都气红了。他不理她。   “这有什么好笑的呀?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完全不挑食。而且我妈说我从小就特好养,都不用操心的……”她努力自我辩解着,察觉到不对劲了,又用手摸着额角,“哎?我怎么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   张弯着桃花眼,眼里的光亮碎成一点一点的纯粹笑意,也不打断她,只是拉开了餐椅。   尔后伸手把身旁自言自语的人捞过来,按着她坐下去,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喜欢好养的人。”   她立刻噤声了,侧过头,脸颊与他的鼻尖相触,甜甜地笑了,露出两排瓷白整齐的牙齿。   张顺便吻了一下她的侧脸,“用餐愉快,小棉袄。”   因为,虽然她在笑,但他还是看得出来:其实她有点紧张,肩膀都是绷紧的,不太自在。   从她身旁离开,在餐桌另一端、她对面的餐位坐下。张给俩人点了一样的午餐,英式medium well。   餐厅里的顾客不算多,环境勉强合适,只是低音环绕的小提琴有点违和。   张一直觉得,若要制造浪漫氛围,环境是次要的,意外才是最重要的。这么看起来,真正的浪漫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而是天时地利人和。   当然,他还尚未沦落到主动制造浪漫的地步,他向来习惯了倚仗自身的诱惑力取胜。   但对面的家伙为什么如此坐立不安?   张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看她,问:“冷?”   “哈?什么?”   很好,他人就坐在她对面,还敢给他走神。   张神色无澜,又问:“困?”   她摇头,“不困,就是……”   她把双手放在餐桌上,坐姿端正,但不规范。   “张饮修,”她伸长了脖子,表情苦恼地跟他说,“……椅子太高了。”   张挑了下眉,停下铺餐巾的动作。   椅子太高?这是一个他没考虑到的因素,也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原因。因为这个说法听起来相当诡异,他姑且理解为独属于小棉袄的烦恼。   “回套房?”他收起膝盖上的餐巾,看见对面的人点着头站起身,她似乎很想逃离。   “其实我不矮来着,真的……”她无意识地伸手来拉他的衣袖。   人们在缺乏安全感或者强烈希望跟人产生牵绊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拉人的人衣服。   他想,他知道她在逃避什么。   张反手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离开这间餐厅,同时跟她开玩笑。   “你知道吗?以前这间餐厅对顾客的准入条件是腿长超过一米二,他们的餐椅设计也按照着这个标准,一直忘了改过来。”   “哈?真的吗?这么可怕的咩?”她笑了起来,晃着他的手,“等会儿我要吃中餐,你喜欢中餐吗?嗯……我最喜欢的是……”   张听着她的叨叨念,指尖摸到了她手心的细汗。   3(双)   走出餐厅,进电梯,电梯里除了他们俩人,还有两位陌生人。   狭小的空间里,边忱格外地失落和慌神。她偷偷瞄了身旁人两眼,心脏被巨大的自卑感笼罩。   ——不是餐椅太高,是她发现自己不太会西餐的基本礼仪。   以往一个人吃饭,大多数是吃的快餐类,也不太在意自己的用餐仪态什么的;工作之前的生活就更不用说了,学校食堂和家常便饭,完全是怎样随性怎样来。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时候,边忱才真切地领略到什么叫“差距”。   差距并不一定是体现在财富、学识、外貌、社会地位这些显性的方面,更多的是体现在两个人的教养、举止、行为习惯、日常用语这些隐形的方面。   几分钟之前,边忱看着他动作熟练且优雅地入座、就位、折餐巾,愈加地对照出她自己笨手笨脚,仿佛怎么做都不对。   她觉得难以继续下去,她选择了逃离。   后背被他轻拍了一下,边忱回过神,是楼层到了。   电梯门开,她亦步亦趋地走在他旁边,走在通往他住的套房的廊道里。   她的话匣子一关上,突然变得过于沉默。张倒是无所谓沉默与否,但想必她内心煎熬。   还差几米就到他的套房门口了,边忱攒够了勇气,开口喊他:“我张……”   “嗯?”   嗓子有点沙哑,她吞了吞口水才继续说:“我跟你坦白,其实——”   但还没说下去,忽然被他推了一下,继而被他压在左边的墙面。边忱不知所措,双手反向,掌心贴着墙壁。   “嘘…”   她又听见了他这种性感的发音,连同他整个人,都跟她贴得很近。   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一手依然收在大衣口袋里,张低下头,错开她的正脸,声音清晰:“我知道。”   “……”边忱觉得心脏在悸动,盯着他的大衣衣领,小声问:“你知道……什么呀?”   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摸到她的唇,不回答,另起话题:“你真可爱。”   嗷!捂好心脏……先前的卑微感瞬间被冲淡,边忱沉溺于他周身的气息,贪婪呼吸。   拇指指腹轻轻揩着她的下唇,张在她耳边问:“想接吻吗?”   “哈?”她懵了,手指挠着身后的光滑瓷块,“可是,我,我擦了口红。”   他笑,“然后?”   “你不介意吗?”她眨着眼睛,“会不小心吃进去的……”   “你介意?”   “我……”边忱心跳加速,一下一下的,快晕了,“我觉得你会介意……”   “没关系,”他的手指用了点力,极暧昧地拨下她擦了口红的下唇,让她可爱的下排牙齿微微外露,“我们绕开口红也可以。”   这种情况下,她说不了话,小心翼翼点了头。视线从他的大衣领上移到他的脸。   “伸出舌尖…”他用另一只手揽住她侧颈。   边忱慢慢从牙关间探出舌尖,仰着脸,心跳快得不像话。眼睁睁看着他那张偏中性的精致脸庞靠近她。   张侧了个角度,微启开唇线,碰到她软软滑滑的舌尖,轻轻含着,拖进自己嘴里,感受她羞涩的颤抖和悸动。   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往上用力,张顺带迫使她把脸再仰起了点,方便他换角度。   吮吸到的舌尖带着牛奶的气息,他猜她早餐喝了牛奶。   一会儿之后,张松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很高兴你不会舌吻,代表着这是你的第一次。”   “……”边忱背靠墙壁,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脸色绯红,“上次,在这里……是初吻。”   他屈指,用指背刮了一下她的脸颊,笑得有点促狭,“那我真荣幸。”   其实张并不怎么在意这些,是不是第一次之类的。人人生来自由身,遇见彼此之前,没有谁需要为谁保留所有的第一次。   他找出房卡,开门的时候又随口提了一句:“是单人套房,只有一张床。”   推开门,等身后的人惊慌失措够了,他又说:“航班订了今天晚上七点的。”   张听着她大松一口气的呼气声,心里觉得好笑。   笨蛋,迟早不是要同一张床么?   4(双)   没说完的话,没坦白出来的自卑,没用语言总结出来的差距。   纵然他什么都知道,纵然他用突如其来的吻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边忱还是觉得心头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   刚开始就这样,可以想象往后跟他在一起有多难过。这种难过来自于不可抗的客观因素。   套房里有餐桌,没那么长,没那么正式,她只能祈祷着先用中餐躲开这个问题,中餐她还是能保证自己不出丑的。   但是等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时,边忱发现某人没有听她的话,依然要了西餐。   “……”服务员离开,房门关上,边忱换了鞋子。   她重新开始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   张从洗手间出来,沉静的目光掠过傻站在落地窗前的人。   他没说话,脱下大衣,随手挂在立式衣架。   “这个位置风景还好吗?”他随口问着,低首挽起衬衫袖子。   “风景吗?反正你超会挑位置啦。”边忱转身,第一次见到他真人穿暗红色衬衫,有一种妖冶气质,没平时那么禁欲。   张往餐桌走去,“过来用午餐,你不饿吗?”   十二点已过,一点未到,这个时候吃午餐挺合适。   “嗯……不是很饿。”边忱挪着脚步,心又开始飘落尘埃,不受控制。   可当她拉开餐椅时,被他制止了。   “往哪儿坐?”   边忱条件反射松开手,藏不住的胆怯在他偏冷语调的问话下暴露无遗,“不……不是这里吗?”   “过来。”他坐姿高雅,衬衫的衣扣松开了一粒,看着她说。   “啊?”完了,她真的要控制不住觉得悲伤了。   心是如此的难过,屈服于现实生活里每一个微小细节带来的喧嚣,它们在喧嚣着:不配。   如此不配。   她始终无法与张饮修坐在长桌两端从容地进餐。这始终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令人的心脏感到战栗。   “过来,”张耐心良好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咬人。”   边忱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什么。从桌子一端移向另一端,移到他旁边,放在身前的双手又扭在一起了。   她低着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   她希望着他不会做一些出乎意料且让她难堪的事情,虽然他从来不会,但她就是害怕。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被他拉了过去。   下巴微抬,张无声看了她一眼,尔后转身,打横抱起她。   “你,你干嘛?”身体突然的腾空,边忱被吓到了。   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正坐着,转过来,让两人面对着餐桌上的西餐餐盘。   “我教你。”   “……”她想哭。   “毕竟已经提前收过你的学费了。”他在身后补充了一句。   “学费?”边忱压住鼻酸,疑惑,“什么学费呀?”   张没用话语回答她,而是从她身后伸出手,准确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唇。   “……哦。”她脸又红了,坐在他腿上不敢乱动。   他比她高出很多,即使是这样的坐姿,一举一动也丝毫不会被她影响。   对折餐巾,轻轻铺在她腿上的套裙之上;张用双手分别握住她的左右手,稍歪了头,在她耳旁说:“左手拿餐叉;右手拿餐刀。”   “嗯。”边忱放松了手腕,任他主导着,同时感觉他的手指冰凉。   “按着它,刀从这边切…”张嗅到了她发间的某种水果香,大概来自她的洗发露,有点好闻。   切下一块,他握着她的左手,教她叉起小块的牛排,往上送到她唇边,笑了一下说:“张嘴。”   她乖巧地听着他的话,小心地吃,心跳还是特别地块。   “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在她咀嚼的空档,张轻声问道。   边忱无声点头,感觉着他的拇指往下移,移到她的脉搏上。   明明是在手把手地教着她用西餐,小动作却又极具侵占性。   绅士而霸道——他是这样一个人。   “我不会跟你说一些很不现实的话,说,无论你怎么做都没人敢介意;或者说,我们在一起不用在意这么多。诸如此类的话,”张搭着她的脉搏缓慢摩挲,“即使我这么跟你说,你心里也依然会时常感到不那么舒坦,或者…融不进我的生活。”   她喉间发出模糊的回应声。   “所以,有必要学的,我都会教你,”他说着,轻声笑,“但要收学费。”   她正在咽下食物,差点被噎到。学……学费,想想就知道了,除了%¥#@;amp;*,她身上还有什么可供他剥夺的……   “居家的时候,我通常一个人用餐,你知道,容嬷嬷有她自己的习惯。”   边忱点头,从他的小说和随笔的边边角角就能知道:容姨平时不跟他一起用餐,容姨喜欢在另一间房看着电视节目吃东西。   张握着她的手,边教边说:“不居家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谈合作、被邀请、参加宴会、朋友之间小聚…跟各种各样所谓的上流人士一起用餐。这些时候,也许你就难以避免要伴我左右。懂吗?”   他的话音刚落,顿时有温热的水珠溅到两人手背上。   是她在哭。   张蹙了下眉,“你最好给我找出一个听起来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我会把原因归为我在欺负你。”   “……”边忱吸了一下鼻子,想擦眼泪,但是手被他握着,“就是……”   很多话,她想说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幸福得让她热泪盈眶,也让她手足无措。就像是,一只爬得很慢很辛苦的蜗牛,突然被他捡了起来,直接从金字塔中低层跳跃到最顶端。而他的耐心,他独有的表达方式,他一切未曾言说的观察入微……熨帖着她焦灼心脏上的褶皱。   “我……”太多话了,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低下头,泪水还在滚落,声音哽咽而喑哑,只挤出两句话:“……张饮修,我爱你。你会使我疯掉的。”   几秒过去,身后的人笑了一下,“是吗?那就疯吧。”   这世上没有清醒的爱。   边忱,我由衷地祝愿我自己能在你的影响下也尝试一次…疯掉的滋味。 第24章 ZYX   1(张)   喝汤, 尝点心,饭后水果;每一种顺序,每一个弧度;所谓的规避, 所谓的尊重;该记住的, 暂时记不住的……他们在餐桌前待了一个多小时, 趁着彼此都有空,一边吃东西一边教学。   “就是不能像用纸巾一样横着抹,最好这样……”她拿着一块餐巾擦唇角, “这样子轻轻沾, 是吗?但是会不会擦不——”   “我有点亏。”双臂撑着桌面,张打断她兴致勃勃的请教。   “什么?”她停下动作,抬头望向他, “你怎么亏了?”   “你的学费透支了, 知不知道?”   他站在边忱侧边的位置,长指揉了揉眉心。看着她举着餐巾不知所措的模样。   但她没有一直愣下去,很快就挺直脊背说:“就剩最后一点啦, 你不应该教会我如何使用餐巾之后再谈收学费咩?”   “教完再谈?”张挑了下眉, 长指开始敲桌面, “资本家不做亏本买卖, 知道吗?”   “你、我……”她吸了口气,皱起鼻子,“我又不会跑, 先后有什么区别呀?”   “有, 直接影响了我的心情好坏。”   “……”她垮下肩膀, 妥协了,“那我怎么交?交学费……”   “跟我玩游戏,好吗?”张看着她笑,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我能说‘不’咩……”她小声咕咕,看起来是十分委屈了。   他听见了,但选择没听见。   “等我一下。”说完,张离开餐桌,往更衣室走去。   片刻后,他从更衣室出来,什么都没拿,只是衣领处多了一条冷色调领带,见餐椅上的人托着腮在那里发呆。   她坐在原来他坐的那把餐椅上,位于长方形餐桌的一端。张拉开她左侧的一把餐椅,随意坐下,抬起二郎腿。   “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他边跟她闲聊,边拿着手机点了些新的食物。   “我小时候啊,除开上课时老师组织的,嗯……我跟我小朋友就玩一些……”她掰着手指数,嘴角有甜甜的笑容,“跳绳,跳格子,捉迷藏,过家家,还有芭比娃娃,脑筋急转弯呀,但是这个我一玩就输,那些答案都猜不中的,好气啊。”   张轻声“嗯”着,垂着眸看手机,漫不经心地问:“捉迷藏是不是要先有…闭着眼睛数数的一段时间?”   “是呀,等数到了零,就可以去找人了。”   “玩过其他全程闭眼睛的游戏吗?”他收起手机,十指交叉在身前,看向她。   “唔……”她似乎在努力回忆,“以前初中时,有心理辅导课嘛,课堂上老师让我们玩过蒙眼认人的游戏,当着全班人的面,有点紧张来着,然后我还把班长认成了学习委员,班长是男生,学委是女生,哦呦,那次真是超级无敌丢脸了,连心理老师都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认人奇才’,骨骼清奇,适合修炼武功秘籍……”   她摸着额角笑得岔气,清澈双眼弯成月牙状,最后眯成两条缝。   特别干净而欢乐的笑容,能感染人。   张稍偏了头,颇为玩味地瞧着她,专心听她讲。   等她讲完了,他才再问:“现在想玩一次另一种全程闭眼睛的游戏吗?”   “哈?”她唇角带笑,“怎样的呀?”   “你闭上眼睛,我喂你吃东西,你猜出食物名称,”张似笑非笑地说着,“如果你猜错了其中任何一种食物的名称,就算这次缴费失败。清楚?”   她点着头,想了一下,蹦出一句:“那大概有多少种呀?”   “十六种。”   “哦……行!”她吸了一下鼻子,挺爽快地答应了。   张抿唇笑了笑,放下跷着的二郎腿,抬手看腕表,估算服务员的送餐时间。   “我要不要找块布蒙着眼睛呀?我感觉我会忍不住眯开眼睛偷看。”她傻笑着假设,倒是很自觉。   张站起身,绕过餐桌角,来到她身后。   “当然要蒙眼,”他扯下领带,在手心展平,“我帮你蒙。”   在他说话的空隙,她已经扭头看见了他手里的领带,微张着唇,好一会儿才胡乱感慨了句:“……你好认真。”   “几年前,你不是试图添加过我的q·q账号吗?”张俯身靠近她问,“忘记上面的那句话了?”   “没忘!”她相当自豪,“「我就是认真,所以经常赢」。”   她紧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你没得赢啦,参与游戏的是我,所以赢的人只能是我。”   “试试看。”张难得地没打击她。   “好哒!”她眉开眼笑,又指着他的领带说,“不过,用这个呀?”   “不行?”   “嗯……不是,”她摇头,脸有点红,还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就是,那什么,难道你不会想到那些……”   她好像觉得说不出口,话卡住了。   张偏偏装得一脸纯良,“我应该想到哪些?”   “就……”她把脸憋得通红,最后放弃了,“算了,肯定是我想多了来着。”   “知道就好,”张让她转过头去,对着餐桌,“坐好,别动。”   “嗯。”她很乖,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身前的餐桌上。   张把领带蒙在她双眼处,一直延伸到她脑后,打了个简单的结,轻轻绑住。   “会太紧吗?”他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不会,好黑呀。”   他轻声笑,屈指蹭了一下她的侧脸,“紧的话就跟我说,嗯?”   “好。”她点着头,脑后多余出来的领带跟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   门铃声在这时响起,应该是服务员送餐来了。张从她身后离开,去开门。   2(边)   被蒙住双眼之后,其他的一切感官都变得比平时更敏感。   边忱竖着耳朵听他跟服务员用英语交流了两句,性感伦敦腔,忽远忽近,她分辨着他的方位。   服务员的声音完全消失后,空间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她试着喊了他一声:“我张,你在哪?”   “在你面前。”   说话声果然是从她旁边很近很近的位置响起的,边忱转头望向他的方向,即使眼前依然一片黑暗。   “你怎么不说话呀?”   “人们在欣赏某样东西的时候不适合说话,会破坏氛围。”   “欣赏?”边忱双手捧脸,“那你在欣赏什么?”   “你啊。”   “……”每当他有意或无意加了尾音时,她就觉得胸口中箭,抓心挠肺,很可怕的诱惑。   嗷!还有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边忱使劲睁眼睛,想以此让眼前的领带下滑,这样就可以偷看了。但是不凑效。   “你,欣赏我什么呀?”   “不想告诉你。”   “……哦!!!”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游戏呢?不开始吗?”   “现在开始,”他似乎把椅子拉近了一点,“手放好。”   “放好了。”左手小臂叠在右手小臂上,边忱坐姿端正乖巧等候。   他大概是拿开了餐盖,食物的香味顿时飘进她鼻腔,还有水果的清香。   3(双)   张看她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挺好笑,“饿?”   “不是,这是吃货发现食物的自然反应。”   “好像有点厉害。”   “是吧。”她露出牙齿笑,丝毫没察觉自己把自己说成‘吃货’了。   捏着调羹,他从小碗里舀了勺热汤,举在半空中冷却了一下,然后跟她说:“张嘴。”   边忱张开嘴,调羹一触到唇的时候还有点烫,她听见他问:“喜欢喝汤吗?”   “唔……”她刚想回答,被他灌了一口汤,浓浓腻腻的口感。   等她全部咽下去了,才有空回答他之前那个问题。   “在家时我妈妈喜欢熬汤,但我一个人在外面时就懒得喝了,”边忱吞了吞口水,问,“这是不是罗宋汤?”   张轻“嗯”一声,“俄式罗宋汤。”   “你以前是不是在哪说过,很怀念广州的罗宋汤来着?”   他轻声哼笑,“但不是这种,我喝的罗宋汤少了洋葱。”   “我觉得我会做!”她仰起脸,唇角还沾了点汤渍,“不放洋葱的那种,我还可以给你多放两个番茄!”   她话音刚落,嘴还没合上,张就给她塞了一块猕猴桃,“叽叽喳喳,你是小话痨吗?”   “妈耶,我知道、这是啥,”嘴里的东西没吃完,她就急着说答案,“是猕猴桃来着!”   张懒得夸赞她,只是继续把其他食物送到她口中。   “别吵”、“嘴张开”、“猜猜这是什么?”;   “好吃吗?”、“谨慎点,别猜错了”;   “还要再尝一口吗?”、“味蕾挺敏感”;   …………   菜肴,水果,点心,甚至小吃,毫无顺序,他把桌上餐盘里的各种食物都给她喂了一遍,直到她摸着小肚皮说好撑。   张从座位上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细细洗了遍手,先前沾到的食物汁渍都被洗净了。   回到餐桌旁时,正好听见椅子上的人在问:“我是不是猜出十五种啦?”   “嗯,还差一种。”他把自己原先坐过的那张餐椅推进去,绕到她身后。   “再吃一种真的就是极限了,不然我一定会因为暴饮暴食而那啥……”   “想什么?”张敲了一下她头顶,“我有数。”   “哦,”她寻到了他的声源,把头往后转,“你站我后面干嘛?”   他弯下腰,右手越过她的肩膀,摸到她套装上衣外套的衣扣,说:“帮你脱外套。”   “你怎么知道我想脱衣服呀?好撑……外套都变紧了,”她举起双臂,任他帮她解开衣扣,“如果这个游戏每天玩一次,我会很快变成一只猪吧?”   单手帮她解开三粒衣扣,张笑了一下,“想得真美。”   要是每天玩,那他就得每天抽出时间喂她。亏大了。   “往前一点,”他脱下她身上的短外套,随手放在一张椅子的椅背,“现在胃好受些了吗?”   “好点啦。”她上半身只着一件女式白色衬衣,双眼处绑着领带,坐在餐椅上,等着他给她喂最后一种食物。   之前都在忙着学,张见她没怎么吃东西,而这个游戏,应该是一举两得的游戏。   他垂下眼眸,看了眼她乖巧端坐的模样,“给你三次机会,如果三次都没答出来,你就输了。”   “或许一次就够啦。”   “这么自信?”张顺手往后拉了一下她的椅子,远离了餐桌,看着她突然被吓到惊慌失措,尔后才解释,“以防万一。”   以防她在反抗挣扎的同时磕到桌角,碰伤手肘膝盖之类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催促他:“你快点呀,我‘失明’太久啦,等一下睁开眼睛会很痛的。”   “我忘了一件事…”张俯身靠近她侧边,“我没问过你,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   “哈?”边忱可没想过这件事,因为就这些方面而言,她的张毫无疑问是强势的一方,不问她的意见才是正常的,问了反而不正常。   她战战兢兢地顺着他的话说道:“就,你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叫呀,我都,都可以的。”   “你父母怎么喊你?”张循循善诱。   “我爸妈啊,就叫我的名字,边忱。”   “同学呢?”   “还是名字。”   张再凑近了一点,脸颊挨着她的耳朵,轻声问:“是不是没人喊过你‘宝宝’?”   “啊?!”边忱的下巴都差点掉下去了,微张着唇,反应不过来。   他直起身,用手背抵着唇忍住笑,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有一双桃花眼盈溢处汹涌的笑意。   见她伸手想解开束缚着双眼的领带,张及时扣住她手腕,语气轻描淡写:“做什么?”   “我,我强烈怀疑有人把张饮修调包了,你是冒牌的吧……”   “好好说话。”他的语调一点波澜都没有,仿佛之前抵着唇忍笑的不是他一样。   “不是……可是,”边忱皱紧了眉,难以置信,“那个宝……你说啥?你该不会是想这样叫我吧?”   “不行?”熟悉的反问调调,威胁而霸道。   “不是不行,”她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怕,怕我的鼻血不够……”   他笑出声,“血不够没关系,容嬷嬷会给你补回去。”   “……”什么‘最毒妇人心’,都是假的!明明是‘最毒张饮修’。   “还有,你别想得太好,我不会每天这样叫你的。我很吝啬。”   “……哦!!!”边忱简直想翻白眼……反正他看不见,就悄悄翻一下,“那个——”   “别说话。”他把她的话扼杀在开端,并且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近在耳旁。边忱乖乖合上话匣子。   “三次,记住了,”他再强调了一次规则,尔后在她耳边轻声命令,“现在,张嘴。”   像之前的十五次那样,边忱小弧度启开嘴唇。   绕过餐椅,张站在她椅子与餐桌的空地处,随意靠着餐桌边沿,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   面相如此纯净,适合被他欺负。   “不能咬。”他嘱咐了一句,尔后腾出左手,慢条斯理地伸展开白皙修长的手指,把无名指放在她唇间。   边忱只觉得凉凉的,搭在她下唇,又不把全部给她。   等她合上双唇,舌苔碰到,轻轻绕,很快反应过来。   张看着她的脸庞悄然升腾起绯色,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什么?”   她用舌尖顶着,把他的手指往外推,因为不推出去她就不能说话。   张任她用力抵出他的无名指,但却在她成功之时顺手捂住她的嘴。   “说什么?我没听见。”他捂着她的唇,似笑非笑地问。   “……”   张俯身,贴近她面前,低声诱惑:“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边忱的脸涨得通红,说不了话,片刻之后,只能点头。   “含着,”他松开捂在她嘴上的左手,重新把无名指放进她口腔,“别咬,乖。”   被蒙住的眼,被堵住的嘴。   边忱看不见自己,照着他的话,小心翼翼地含着,只感觉这种亲密行为过于暧昧,却不知道这种画面难得地刺激到了他的视觉神经。   “你猜出来了吗?”张明知故问。   边忱着急地点头,她想说话,她早就知道答案了。   “猜出来了?”他的声音实在低得磁性,“那就告诉我。”   他说着,缓缓把手指从她口里抽出来,转而故技重施,立刻捂住她的嘴。   边忱:“……”   她只能发出“呜呜”的抗议声,她想伸手解开领带,手伸到一半,听见他说:“偷看就输了。”   “……”温软的唇,细腻的掌心。她仰着脸,试图透过漆黑一片的领带看见他,徒劳无功。   “是不是已经两次了?”张靠得越来越近,用右手挑起她的下巴,“你还剩一次机会。”   边忱气得不行,一气之下就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身,嗅到他身上好闻的青柠气息。   张轻声笑了笑,捂在她嘴上的手不打算松开,却又用右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宠溺地说:“宝宝,抱我没用。”   妈呀,妈!!救命!短暂的懵逼之后,边忱赶紧把脖子尽量仰起,避免鼻血涌出来。   要死了,他用这个称呼……耳朵超热,脸超红,心跳超响。   她未经人事,她青涩得只能攀附他,被他主导。   边忱感觉自己仿佛发高烧了一样,心乱如麻之际,嘴被他的长指第三次侵入。   “我真希望你能猜出来。”他语调认真,认真而无辜。   她不敢咬,不敢啃,舌尖颤抖着轻轻舔舐他的指尖,同时听见他低声而明显的笑。   边忱看不见他那张存储于她记忆中的妖孽的脸,但她隐约觉得他被取悦到了。   一个暧昧的游戏,一场存心捉弄的恶作剧,他的愉悦点如此不可捉摸。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又把手指抽出来了,顺带捂住她的嘴。   他弯腰,把耳朵凑在她那被捂住了的唇前,“告诉我,是什么?”   “……”她拽住他腰身处的衬衣,用舌尖使劲抵他的手心。   张觉得掌心痒,轻声哼了一下,低迷而无意识。   “你答不出来对不对?”他站直身,把她摁在怀里,“你输了。”   边忱整个人都泄气,甚至想拿自己的脑袋撞他。   怎么有这么幼稚又无赖的人?   手段挑拨,气息危险。她完全猜不准他想做什么。   4(双)   等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平静了点时,张才放下捂在她唇上的左手。   “坐着别动。”他边说,边帮她解开蒙在眼睛上的领带。   久违的光线涌进边忱的视网膜,正是午后,有点刺,她用手遮在眼前,但下一刻就被他重新揽进怀里了。   他站着,她坐在椅子上,这样的姿势,使得她的脸正好可以埋在他腹部的衣服处,躲避光线。   边忱靠着他,想起以前读他的小说,读到主角亲密的部分,她总是忍不住感慨:此人行文明明走的是性冷淡风,字里行间丝毫不沾情·色,却又偏偏极具画面感,每每读完她都觉得脸红。   她理解为这是他独有的遣词造句方式造成的。   直到亲身被他带着领略,边忱才发现,他本人就是这样的风格:禁欲又危险,绅士又撩拨。   简直够她栽一辈子的。   “你以前……”嗓子有点哑,边忱轻咳了两声才继续问,“是不是也经常跟别的女孩子这样?玩类似这样的游戏?或许更高级一点……”   他笑,“小心说话。”   “我就是有疑问才问你的嘛。”   “这种问题——”   “如此肤浅,”边忱接过他的话,“对吧?”   张垂下眼眸,瞧着她,不说话。   与他对视注定是令她害怕的,边忱把他抱紧了点,小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打断你的话,我下次不会了。”   张挑了下眉,“你没错,至少话没接错。那的确是个肤浅的问题。”   “……”她哑口无言。   拿开她环在他腰间的手,张转身去吧台倒了两杯水,端过来,递给她一杯。   “谢谢。”边忱确实渴了。   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透明玻璃杯,张靠着餐桌边沿,闲闲而立,喝了半杯水,把水杯放在身后的桌子上,静静看她。   灌完了一杯水的边忱,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温柔的注视。   “你怎么啦?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张没立即回答,抿唇笑,走近一步,弯下腰,修长十指揽着她脑袋,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边忱,我喜欢跟你玩。”   “……哦,”她愣了一下,眨着眼说,“我也喜欢。”   他满意地笑了,“还有,你的学费严重透支。” 第26章 ZYX   1(张)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 俩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同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看。   张把电脑挪到她那边,起身去开门。   是她公司ms的一位员工,送来一些她的个人档案之类的东西, 都是上午来不及批下来和来不及收拾妥当的。   关上门, 右手托着文件夹, 左手随意翻开其中一份,张站在玄关处扫了几眼档案上的她的基本信息。   出生地,年龄生日, 学历, 职场经历,各类证书……合上这份文件夹,顺手翻完了其他几份, 然后再顺便全部扫了一眼。   前后不到五分钟, 他回到沙发旁,若无其事地把这叠东西放在桌面上。   “你的,晚上记得带走。”张往沙发坐下。   她抱着电脑看得聚精会神, 听到他的话, 看了眼桌上的文件, “我公司那边拿来的吗?”   张轻“嗯”一声, 不经意地看见电脑屏幕上的页面,停留在他的个人微博主页——先前是俩人一起在给她注册snapchat账号,不知何时她又打开新网页在偷看他的微博主页了。   她明知道他出门在外的时候基本不登录中国那些网络平台的, 而且官博远古君也在微博上提示过她们。   这种情况下, 她依然忍不住偷看, 多半就是出于习惯性行为。   长指轻搭在侧脸,挡住自己唇边的浅浅笑意,张忽而心血来潮,差使她:“打开你的微博主页让我看看。”   “啊?我的?”她用手指着她自己,显然有点吃惊,“我的就,就只有一些对你的文字的阅读感想,还有对你个人的……乱七八糟的总结,然后就是转发抽奖……”   她最后一句话声如蚊呐,张本来不想笑的,被她的心虚表现逗笑了。   “你,你别笑呀,”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转发抽奖很丢脸咩!”   张靠过去,“让我看看你想抽中什么奖品?”   “妈耶,你真的要看我的微博呀?”   “假如你省去这句话,我们就可以节约至少十五秒的时间。所以说人类为什么总是做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她似乎是无语了,把电脑往他这边挪过来一点,网页转到她自己的微博主页,“喏,你看吧。”   指尖在触摸键盘上缓缓移动,往下拉,张果然看见了她说的那些微博内容,读后感、总结、转发抽奖。至于那些奖品…   “手机?”他侧转脸,看向她,微挑长眉,尾音上扬。   “……”她舔了舔唇,一脸乖巧地缩在他旁边。   张把目光重新移回她的微博,同样的语调,继续:“彩妆?”   “……”   “嘉年华观赛门票?”   “……”   “挪威一月游?”   “……”   他关掉当前网页,把电脑放在桌上,转过身正对她,决定跟她好好谈一下。   可还没等他开□□谈,她倒相当具有危机意识地抢先自行辩解。   “我就只是平时刷微博的时候,看见有抽奖什么的,就那啥,顺手转了一下,”她挺直脊背,“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我又没什么损失。”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账号背后的主体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财力精力去弄这些抽奖活动?”   “就,增加他们的粉丝数量和微博阅读量之类的吧。”   “所以你要关注他们的账号对不对?并非因为你自己对他们的微博内容感兴趣,而仅仅因为这是抽奖条件。”   “嗯……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我原本就关注了他们,但大部分是你说的那种情况。”   “即使你关注了他们并无其他作用,你也会在日常看微博时看见他们的动态?”   “是呀,刷新时总是会看见的。”   “那你有没有意识到,在这一整个过程中,自己损失最大的是什么?”   “哈?”到这里她就想不通了,“没,没损失吧。”   “注意力。”   “什么?”   “笨…”张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你损失了你的注意力。懂吗?”   片刻思索之后,她很实诚地摇了摇头,“不太懂……”   “这么跟你说,就普通人而言,我指那些天生并不具备任何丰富资源或者过人天赋的人,他们的原始资本和可利用资源只有两样。你知道是什么吗?”   “其中一样是……注意力吗?”   “bingo,”张打了个响指,“但那是因为我前面的话给过你提示了。”   “哦,确实是。那另一个呢?”她还算听得专心,很想知道另一样是什么。   “时间。”   “时间……”她重复了一遍,“是时间和注意力。”   “对,时间和注意力,这两样东西人人都有,很廉价很容易被忽略;但同时也是普通人唯一的资本。所以往往会成为各路商家争相利用的东西。比如,你在一般的奶茶店排队买奶茶时,商家利用你的个人时间,从而省了一大笔本该服务于顾客的费用。不信的话,就反观一下高级消费场所,你见过任何一个顾客站在高级消费场所外等候的场景吗?”   “没有,那一类场所,要么有预约,要么有足够的座位提供给顾客休息。”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双肘撑着自己的膝盖,托着腮在听他讲话。   “再回到你转发的那些抽奖微博,随手转发看起来不费丝毫功夫,但你因此而关注到那些博主的账号了,你日常看微博的过程中也难免会留意一两眼他们的动态,你的注意力就在这些微小到几可忽略的‘一两眼’中遭遇了流失。懂吗?”   “这样……”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绝大多数现象背后都隐藏着利益相关者的动机,如果你对他们来说是无利可图的,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参与到其中去。而你一旦参与,不管你有没有察觉到,你都将遭遇某些方面的损失,还不一定能回本,”张已经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在表述了,“剩下的自己去琢磨。”   “哦,我要好好琢磨。”   张从沙发上站起身,刚想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站在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   “你做啥?不要打扰我思考呀。”她被迫仰脸看着他。   张垂眸瞧着她,问:“谁教你思考问题时一定要皱眉的?”   “啊?这个啊,不是谁教的,就,习惯来着。”   “给我改掉。”他说着,稍弯了腰,修长十指搭在她脸颊两边,秀气拇指轻轻抚平她皱着的眉,从眉心,到眉梢。   “……哦。”她展颜笑开。   2(边)   边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大概是在沙发上睡的。   但是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蜷缩在柔软的床被中央。那应该是被他搬进来的……   她坐起身,盘着腿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傻笑了一会儿。   卧室宽敞,装横摆设所有方面,都是属于他的那种冷色调,想必是他在曼哈顿的落脚点之一。边忱环顾了一圈,心想,晚上睡觉时,若半夜醒来,应该会有一种置身于苍茫宇宙中的孤独感和静谧感。   卧室门关着,边忱下床经过矮桌时,看见上面放着几个versace的服装袋。   她在桌前停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皱眉。   打开房门,视线越过客厅,见他正支着长腿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讲电话,吧台上的笔电屏幕也亮着,约莫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边忱倒回来查看手机,时间显示为下午五点接近三十分。   哦天!原来她竟然睡了这么久么?都快有两小时了吧!   简单整了整散开的长发,等到他讲完了电话,她才走出客厅去。   “醒了?”坐在高脚凳上的人侧身对着她的方向,估计眼角余光注意到她了,虽然低着头在看手机,却还分神命令她,“过来喝水。”   “哦。”边忱踩着柔软的居家拖鞋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怎么,要我给你倒好?”他略促狭地问,依然在看手机。   “不!不是,”边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睡懵了……”   “不睡你也懵。”   “……哦!!!”   她倒了温白开,咕噜咕噜地喝完一整杯。   “你没休息呀?”   “不困。”   “哦,那……”边忱有点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做什么。   高脚凳上的人及时察觉到她的轻微窘迫,他的手机被他放在瓷面吧台上,她见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   其实边忱很不能理解:手机上不就有电子时钟么?为什么他好像从来不把手机当时钟,而是次次都要看腕表呢?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回头去网上查查;她感觉这很有可能又是一种由阶层差异导致的观念差异。   在她想着这些‘大事’时,某人伸手把她拉了过去。   “去泡个澡?”他帮她理了一下睡觉时压皱了的衬衫下摆,“这样你在飞机上会舒服点。”   “好,可是——”   “卧室里有浴室,衣服也在里面桌上,”他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重新转过身来跟她说,“等会儿出来用晚餐,然后就去机场,嗯?”   “好,”边忱点头,“那我快点。”   他轻声“嗯”了一下,转回吧台电脑那边,专心处理工作去了。   边忱回到卧室,她发现,某人实在细致而体贴,大概任何人都能被他照顾周全——在世俗生活这些方面。   他的细致不是追求对象时的那种示好姿态,他的体贴不是时时刻刻跟你黏在一起的那种听候差遣。他站在制高点掌控,考虑别人的需求,同时让人无比舒坦。   人跟人之间的段数,大概真的连比都比不起。那她呢,她能为他做些什么?   边忱有点灰心丧意地想着,打开桌上的服装袋子。   吊牌标签之类还在,他也不像是那种会抹掉衣服上各种信息的人。   接下来悲剧就发生了:边忱盯着上面的价格,心算,转换汇率,然后她宁愿自己没看见。   这腐朽的资本主义……她要低进泥土里去了。   她觉得她真的要找个空档跟他谈一些事情。   3(双)   六点,在卧室里自个儿折腾完毕,边忱忐忑地打开房门,紧张而小心地望向外面。   吧台附近没有他的身影。她暂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他就从廊道转角拐出来,貌似是刚在洗手间洗完手。   很短暂的一秒或者两秒,边忱还没来得及喊他,他的目光就看过来了。   “……”她下意识背起手,站在门口看着他,手指在身后紧紧扭成一团。像做了某件事后等待着大人评价的小孩。   张倒没停下脚步,一切无声的打量都发生在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   他往客厅里的单人沙发走去,同时对她说:“到这边来。”   “哦。”边忱顺从地走过去,心里还是紧张。   贴身针织上衣,水晶粉安哥拉羊毛混纺宽松版长披肩——张在帮她挑的时候就想过,她这样穿会更像个乖巧精灵。   “坐。”他让她坐在单人沙发上。   “我问你啊,”边忱清了清嗓子,坐下去,问他,“就是,你在飞机上会一直补眠吗?”   “不会。”   “那我可以预约你的二十分钟时间吗?”   张正背对着她站在大理石桌前打开鞋盒,听见她这句话,难免觉得好笑。   他转过身来看她,笑意明显,“你约不起。”   她愣住了,仰着脸,不解地问:“二十分钟都不行呀?我想,想跟你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   “促膝长谈吗?”张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愚蠢。”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身侧,整个人显得小巧而委屈。   “但我真的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不交流的话,就会变成——”   “给我收起你那些多余的问题。”张没耐心听她说下去,摁住她脑袋,弯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打断了她的话。   “听着,”他欺身上前,单膝挤进她双腿之间,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垂眸瞧着她,“你所有的自尊和纠结,仅仅适用于匹配恋爱对象的过程。也只有处于磨合期的两个人才会斤斤计较谁高谁低、才会精心为各自准备退路。”   “……”她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水汪汪的一双眼睛望着他,紧张又无措。   “没听懂?”   “理解你说的,但是……”她舔了舔唇,小小声地质疑,“我们不需要磨合吗?我们不正是处于恋爱期吗?”   “再说一遍。”他的语调里染上了威胁。   “我……”边忱低下头,感觉他神情冷酷,她想躲。可是这样的姿势,躲又躲不开。   “躲什么?看我。”张用长指挑起她的下巴。   “……”   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是在跟你谈恋爱,我也没空跟你谈恋爱。你最好早点弄清楚这件事,早点拥有与我共度余生的自觉。要么来我身边,要么离我十万八千里。我不需要所谓的女朋友。懂吗?”   边忱控制不住轻吞口水,仰脸看着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眨了眨眼,一下子说不出话。   正傻愣着时,耳垂被他轻轻捏住,他俯身贴着她耳廓说:“不懂也要记着先,每天默写一遍,我检查。”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她只觉得脸好烫。   他起身要走,边忱也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搂住他。这个位置高度,她一抱就抱到他的长腿。   “你,你听我说,”边忱着急,顾不了那么多,搂着不让他走,“就是,我记住了,也听懂了你的话……”   他“嗯”了一声,“但还是要默写。”   “……哦。”边忱努力仰头看清他眼底下的情绪,但是只能看见他垂下来的细长而密的睫毛。   而张却能把她脸上的所有情绪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耳垂很红,但是脸蛋不红。   他挑了下眉,他想看她脸红到滴血的程度。   4(双)   “我突然想教你一件很简单的事,你想学吗?”张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她一句。   “什么呀?”边忱顺着他的话,她觉得这句话的句式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刚低下头,想凝神回想一下,肩膀在这时被他扶住了。   再一次仰脸看过去时,对上他晶亮亮的墨色眼眸。   张看着身下的人,一步步开始指导她:“手先放开。”   “哦,”她立刻放开搂在他腿上的双手,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刚心里着急,就,抱上去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乖巧地说了“谢谢”,又问:“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以你的位置,看得见我的皮带吗?”张当然知道答案,他只是在循序渐进。   “看得见。”边忱点着头。   事实上,俩人这样的姿势和悬殊的高度——她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单膝跪在她微分的双腿之间。她的脸正对着他的皮带处。   “会解皮带的针扣吗?”   “哈?”她懵了。   “不会?”张歪着头问。   “会……”边忱忍不住眨眼,“但是,你是想要我帮你解开吗?”   “不愿帮我?”   “不是……”她慌了,“可是,为、为什么要解开呀?我们,那个,等会儿不是要去机场吗?嗯……东西还没收拾好呀,就——”   他凉凉的手指搭在她的侧颈,打断她的话,“我想教你。”   “……”她不敢看他了。   “手放上去。”张开始一步步指导她。   “其实,我应该会解这种针扣的……”她小声嘀咕着,迫于他无形的胁迫和诱惑,纤白双手摸到他腰间的商务休闲皮带,“应该不难吧。”   张轻笑着,低头注视着她的动作。   “我好像解开啦。是这样吗?”她抬起眼帘看了他一下,又立即避开。   “完全解开。”   “哈?!”她背起双手。   “不然你怎么进行下一步?”   “什么?还有下一步?”   他笑,长指往上,抚过她脖颈,捧着她的脸颊,说:“不然?你以为就这么简单?”   “我……”边忱吞了吞口水,眼神飘来飘去,再继续下去肯定得发生些……   “你在想什么?”张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   “没,我没,”她轻声咳,手重新伸过去,完全松开他的皮带,“这样吗?”   张不自觉咬着左下唇笑,“拉开拉链。”   “我不……”她直接往后退,背靠沙发。   “不会?”他用指尖描着她的眉眼轮廓,语气漫不经心,“要我亲手教你?”   “不是!”边忱抗议,“我不是——”   “手给我,”他压根没打算理她,左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上,“首先,找到拉链头。”   “……”她连脊背都是僵直的,手却软得要命,仿佛没力,任他握着。   “拿好,”张垂着眼眸指引她,“往下拉。”   边忱捏到了拉链头,她亲手拉开了他黑色休闲裤的拉链。   她胆怯地别开脸,手腕还软软地被他握着。   张在这时似笑非笑地问她:“你觉得你会是那种…让我很容易就产生性方面生理反应的人吗?”   “你问这个……这种问题干嘛?”她使劲把头扭向另一边,结结巴巴,“我没,没有想过这问题。”   “现在想想。”   “……想不出来。”   张得逞了,偏头找寻到她的双眼,“那就看看。”   “看、看什么?”她不得不跟他对视。   他的眉间藏有笑意,明明是温柔的,手上动作却强硬,扳过她的脸,让她转回一开始正对着他的方向。   边忱条件反射闭上双眼,“你别!别给我看这个!”   张笑得越发明显,“哪个?”   “你,你……”她干脆咬紧下唇,死死闭着眼睛,脸不由自主红了。   原本捧着她脸颊的双手,缓缓上移,张暧昧地揉乱她的长发,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用宠而腻的语调在她上方喊她“宝宝”。   然后看着她的脸从绯红变成通红,他就笑得想咬住唇角。   短暂的忍笑过后,又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张朝她紧闭的双眼处吹气,“听话,睁眼,嗯?”   “……”边忱已经临近血崩的状态,他的每句挑逗都直击她心脏,眼皮也被他吹得痒痒的。   但是她依然不敢睁开眼睛,他的长裤裤头敞开着,她一睁眼,指不定会看见什么,到时候估计得晕过去。   “你,你先把拉链拉上……”   “谁拉开的,由谁拉上。”   “我……”边忱简直想哭,试图换策略,“张饮修,你连适应的时间都不给我,我,我迟早会……会死的……”   “怎么死的?□□吗?”   “……”妈!太可怕了,毫无经验的边忱在他面前烧红了脸。   “快点,航班要迟到了。”他提醒了一句。   “你就不能自己给拉上去吗!”   “不能,我懒。”   “……”边忱无可奈何,双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你,你别捉弄我呀。”   张轻声“嗯”着,尔后无声扣住她的手腕,无辜道:“做不到啊…”   “你!”她被他的动作吓到,睁开双眼,看见他皮带松开之处,同时找到了他之前问她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边忱立刻重新闭上眼睛,紧张到颤抖,丧失了语言功能。   “现在知道了?”张一边问,一边抓着她的手腕,引导着她的小手再往上一点,“不过,这点时间不够我教你其他的。只能先这样…”   “什么?哪样?”她刚问完这句,手就被他带着摸到了她一直不敢看的地方,掌心覆盖在上面,以这种方式感受他的生理反应。   隔着质感舒服的内裤衣料,触感真实而陌生,边忱睫毛抖动,脸红得几近滴血的程度,想晕倒在沙发上。   某人笑得用右手手背抵住自己的唇,眼角笑意满满当当,但是声音控制得很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稍微平复了呼吸之后,张又用平稳的语调指导教学。   “现在,拉上拉链,”他握着她无力的手,找到拉链头,由下往上,“再扣上皮带针扣。”   边忱的额角渗出细汗,糊里糊涂地听着他的话,任他手把手地教,扣好针扣。   什么都没做,却宛如做了一场。   “还不睁开眼睛?”张从沙发上下来,他原本就是单膝跪在上面,所以动作轻巧。   但是坐在沙发上的人就不同了。边忱睁开眼睛之后,直接往后倒,靠在沙发背上,哀怨地瞪着他。   他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站在大理石桌前,背对着她,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正低头看得专心。   “短时间内没法改了,你先应付一下。”张转过身,把鞋盒里的小牛皮高帮鞋放在她脚下。   从刚刚看见她站在卧室门口楚楚动人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双鞋子挑错了,不搭。本来想手动改改,但是似乎无法通过他平时惯用的小聪明去改造。   边忱没太听懂他的话,坐在沙发上弯下腰去穿鞋。   她的脸还红得不像话,并且羞涩得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话。   张察觉到了,站在沙发前等她穿好鞋,就伸手拉起她。   “哎?”边忱没站稳,栽到他怀里,“你干啥呀?”   “想吻你。”他说着,吻了一下她侧脸。   吻完又凑到她耳边问:“你说,我是不是对你这种笨学生太纵容了一点?”   “什么呀?我,我很笨咩?”   “笨到家了,并且还交不起学费。”   这句话让边忱想到什么,她指着他说:“刚刚那样不算学费么?”   “刚刚?”他眼神纯良,“哪样?”   “就,就那样啊!”   边忱下意识低头去看他那里,被他捉到了,下巴被他轻轻抬起。   “那是我在教你,而你,”张搂住她的腰肢,让她贴到她刚刚在看的地方,“你造成这样的局面,该怎么补偿我?”   “……”边忱简直腿软,讨好地用伸出双手回抱他,小声说:“为了航班,我,就算我想补偿,也来不及呀……”   “理由找得真好。”   “这是事实……”她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跟他说,“我记得,你是不是有那种,就是,冲个凉就能解决那个……的技能。我记得你在小说里说过的!”   张轻笑出声,“要我夸你记性好?”   “不敢……”   “等我们回去之后,我要加快教学进程,”他放开怀里的人,往浴室走去,顺便扔给她一句,“备好你的学费。”   “……” 第27章 ZYX   1(边)   黄昏的曼哈顿, 有着别样的浪漫。   俩人坐在酒店套房落地窗前的餐桌处用晚餐,九十度的角度,没有话语。   用餐过程中, 边忱偷偷看了某人好几次, 她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可以做到完美切换个人状态的人, 很可怕。   她完全无法从他当前优雅沉静的模样猜到任何一点他刚刚做过的事,不留痕迹,总能叫人出乎意料。   …………   服务员帮他们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拿走后。很快就要出门去机场, 他让她站好。   边忱站在他面前, 撇下眼,看见他的长指在她闭合型领口上的金属锁扣拨弄。   视线往上,她看见了他微微外露的锁骨,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边忱记得他的文字故事里经常出现他自己的锁骨, 以一种神秘又诱人的描写方式呈现出来,每次她读到相关部分都会想:除了双手,为什么张饮修对锁骨也这么偏爱?   嗯……说「偏爱」应该是恰当的, 否则她也找不到其他的词语了。   “好看吗?”他突然出声问。   边忱被吓到了, 强行移开自己的目光, 知道自己偷瞄又被他捉到了, 也就诚实回答:“……没看清。”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扣好锁扣,又顺手帮她把散在脑后的长发理了几下。   他的指是真的凉啊, 触到她的颈后皮肤时, 她都会不自觉起鸡皮疙瘩。   “你确定服务员把你的东西都拿齐了吗?”边忱感觉他好像都没有什么行李一样。   “不知道。”   “啊?”她歪着头去看他的脸, 想看看他有没有在笑,是不是又在捉弄她。   然而他正好在这时直起身,轻轻弹了一下她脑门,说:“我只要确定自己把这件小棉袄带走了就行了。”   边忱顿时甜甜笑开,摸着被他用手指弹过的地方,“你以后那啥,说情话之前,可不可以先提醒我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他垂眸笑,“谁在跟你说情话?”   “你啊,难道不是吗?”   “那只是日常交流,”他转身往外走,“等我想缩起来时,再说真正的情话给你听。”   “缩起来?”边忱跟在他身后,疑惑,“什么意思呀?你会缩骨神功咩?”   “一种…张式语言。”   “哦,”她瞬间懂了,独属于他的表达方式,“那我可能要等到你,嗯……缩起来的时候才能真的懂了。”   “别太自信,”他又在打击她,“等到那时候你也未必懂。”   “……哦!!!”跟他待一块,边忱感觉自己的心理素质正在呈现出直线上升的趋势。   天天领略他的毒舌,而且这种程度应该还算是温柔的。   …………   去机场的路上,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百感交集的心情,他看了一会儿手机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转头来问她:“你母亲对…‘女婿’这个角色有什么明确的期待吗?”   “我……”边忱不自觉睁大双眼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进展,宛如乘着火箭一样。让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女孩完全吃不消。   对于他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边忱反应了一会儿,才抓住了两个重点,尔后指着他问:“你不会是要跟我妈妈见面吧?还有,你,你是不是调查过我?”   “我要从一位母亲那里拐跑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不跟她当面说清楚的话,我会良心不安。”   他虽然是在半开玩笑,但是边忱知道他很认真。   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很不了解他。   她总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却忽略了他是站在烟火之上的人。只要他愿意俯身,贴近任何世俗之事都易如反掌。   “至于调查,你身上没什么需要我调查的。”   边忱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听见他又说了这一句。   “是嘛?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商业间谍之类的哦?”她俏皮地问。   其实‘调查’这个是她猜的,因为他刚刚问她的时候,只问了母亲,没问父亲,所以她怀疑他一早摸清了她那些简单的背景。   “商业间谍?”他似乎是被逗笑了,饶有意味地看着她,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美人计?还是别的什么?”   “当然就是美人计啦,先把你迷得晕头转向,再下手打探商业机密。”   “那你可能需要脱胎换骨。”   “……”   淡定!他不就是这个脾性么!挺住啊边忱,不能灰心!   但她还是在心里吐出一口老血,这得是多嫌弃啊……   此时此刻,唯有转移话题能淡化她内心血流成河的惨剧。   “你真的没调查过我吗?我觉得不太可能。”   他抬起手,把修长中指搭在眉骨处,挡住了眉眼一角,使得边忱看不全他脸上的神情。   “看过你那些官方版的个人档案。”他着重强调了‘官方版’三个字,隐隐透着不满。   边忱笑了起来,“你是在不满自己看到的是官方版吗?可是我们平民的官方版资料,基本就是完全真实的了,没法造假掩盖什么的呀。”   “勉强接受你的说法。”他傲娇得不行,唇边有浅浅的笑意。   “哎,那,”边忱胆大包天地提了个要求,“既然你都看了我的,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看一下你的?”   “你觉得应该吗?”   “不应该吗?”她感觉自己真的是在冒死发言,“要平等呀。”   “在网上搜索过我的英文名了?”他的语调漫不经心,懒洋洋的。   “嗯,去年在上海,知道那张名片是你的以后,就照着那上面的英文名,三更半夜地在外网搜了个遍,然后趴在电脑前看到天亮……”   他笑,“收获如何?”   “不多,”边忱回想当时的感受,她一度怀疑连他商务公用名片上的名字也是假的,“虽然跳出来的搜索结果很多,但是真正称得上是个人信息的就很少了。哦!连你的脸书账号都找不到!”   “我不喜欢轻易被人找到。”他说着,把她的手拉了过去,用指尖在她的掌心写字。   痒痒的,几个字母组合,边忱低头看着,用触觉感受着,在心里拼着,直到他写完,放开她的手。   “用这个再搜索一下。”他重新把手搭在眉骨上,露出了大衣袖子下的衬衣袖扣。   边忱试图把他刚刚写的东西完整拼出来,但是却发现怎么念都念不对。   “这个怎么读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写错了?还是说我拼的不对?”   “都不是,只是因为你蠢。”   “……哦!!!”   放弃拼读,边忱从包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在手机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那几个字母组合,跳出来一堆相关搜索结果,有不少美术作品图片。   “我还可以告诉你几个名字,”他在她颇为惊讶地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说,“不过都没太大的参考价值。”   “你,你到底有几个名字呀?我是说,你到底有几个身份呀?”边忱开始觉得脑子乱了。   就像是: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爬到山顶了,他在这时轻轻吹散她眼前的迷雾,于是她仰头一看,发现此山还有千丈高。   也许,只要他愿意再吹一下,她还会发现山外有山。然后她就会产生一种‘此生都看不清到底哪座山才是他’的错觉。   “名字身份都是过眼云烟,生命里唯一真实且重要的,只有我们自己的感受而已。”他没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只说了这句话,让她自己去思考。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你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你见识少。”   “……”边忱无语地侧头看着他。   “别露出这样的神情。我知道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直面自己的短处,但我希望你能做到——在我的影响下。”他竖起大衣领,把双手放在两边的口袋里,靠着车后座。   “我本来觉得,能把网络作者这层身份跟你自己的其他身份完全隔开,就已经很神奇了。现在居然还有这个……”边忱再一次尝试读出他刚刚给她写的那个名字,“这是你画画的署名吗?”   “画画的署名…”他笑着重复了一遍,似乎是觉得她的措辞好笑,“美术和服装设计,早些年参赛用的名字,包括发表作品、在网上画着玩…然而都已时过境迁。”   他把头偏过来看她,“这是我想到的第一个要告诉你的名字。”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甚至看不出情绪变化。   但边忱知道他很悲伤,悲伤的灰烬是无法消失的。   伸过一只手去,探进他的大衣口袋,边忱摸到了他冰凉的手,用掌心覆盖在他手背。   “你自己给自己取的吗?”她摸着额角不好意思地说,“好丢脸,我真的不会读……”   “我还以为女孩子念这个名字会格外顺畅,”他笑了笑,“s给我取的,刚开始我念出来也拗口。”   边忱了然地“哦”了声,说到 s ,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以后会不会跟s 见面,但不敢太早问他。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手在他口袋里升温。   “我的手暖吗?”边忱横握住他的手背,小力捏了捏。   他反手摸到她的手掌底部,靠近手腕处,“有薄茧,使用电脑键盘时的姿势不正确。”   “……你是侦探吗!”   他笑,“抱歉,习惯。”   “我刚刚想了一下,我跟你说啊,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重新整理了一遍你的个人系列小说和随笔时,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你了。原来只是冰山一角……”边忱不无失落地说着,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你确实挺了解了,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在现实生活里相遇?”   “是吗?”她笑了,“可是我把我们的相遇归为缘分。”   “没有那么多的缘分,一切机缘巧合都是由无数个个体行为和隐形因素促成的。”   “哦……那我也很厉害吧?”   他笑着别开脸,看向另一边的车窗,“就网络读者而言,我欣赏你关注我的方式。”   “我才不单单是关注你咧,你对我意义重大你不知道吗?”边忱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白的机会,好吧其实是狗腿……“你是光来着。”   “我还是电,是唯一的神话?”   “……”歌词都出来了,边忱觉得是时候转移话题了,“哎,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嗯,对你来说可能是很庸俗的问题,就是——”   “不能。”   “……”   边忱真想问问观音菩萨:到底该怎样跟她的张进行一次流畅的、不语塞的、不被打击的交流?   “你想问我是怎么注意到你的,对吗?小棉袄?”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果然又被猜到了。妈耶,她想,这场对话是不是可以打住了?看这个情况,继续下去铁定要被某人嫌弃。   “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要收费。”他又说了一句。   “……行吧,”边忱无所畏惧,并且实在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反正我已经欠下巨额债务了。”   她刚说完这句,就被他搂了过去,整个人往他身上倒,最后脑袋枕在他臂弯处。   “干嘛?腰,我的腰要断了……”猝不及防地歪下去,边忱腰疼。   “这里吗?”他坏笑着按了一下她的腰线,然后往上摸她的肋骨,“还是这里?”   “我的妈!痒,痒……你手拿开。”   “你母亲不在这里。”   “……”边忱胡乱抓到他的手臂,不让他动,“你快告诉我答案,不许耍赖。”   “想知道啊?”   嗷,尾音……想给他跪下。边忱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化了化了。   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气势颇弱,“……反正你快说。”   她看着他的脸靠近,放大,却又避开她的唇,只是在她耳边小声了句“you deserve it.”。   2(张)   飞机在傍晚起飞,穿过对流层,离开纽约曼哈顿。   跟边忱待在一起,时光无疑是生动细腻而温暖的。   张很少使用「快乐」和「开心」这些词语来形容与现实生活中的人相处的感觉,因为这些浅薄易懂的词,反而令人觉得悲伤。   「快乐」是一个悲伤的词,他知道。   她已经在他旁边睡着了,张本来是很困的,但是渐渐地却没有了睡意。   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德国正是凌晨三点,容嬷嬷应该在睡梦中。   他提前把时差调回去。他得在落地前跟容嬷嬷聊聊,给她做一下心理建设。   还有,张想起来,他已经好些天没有用“张饮修”这个身份在网络上出现了。   状态总是很重要的。状态不对的时候,他会把平行时空雪藏在某个角落。   关于旁边的人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他会注意到“边忱”这个网络读者?张其实没法给她一个范本一样的答案。   他唯一确定的是:她关注/追随/喜欢他的方式,是所有方式中他最受用的那种——热烈而礼貌,用心而真诚,并且能准确地把握对他的认知。   事实上,隔着网络,真正喜欢的话,绝对是藏不起来的,能藏住的喜欢都不是喜欢,那叫自我寄托。   自我寄托的东西跟他是无关的,他看不见也不感兴趣。   而他所留意到的部分读者,都是经常出现在各种留言区的那些。他/她们胡说八道侃天侃地还自以为一本正经,没关系,不逾矩就行,还挺有趣,创造了一种很神奇的互动氛围。正好他也是喜欢创造的人,不喜欢遵循已有的范本。   刚开始在微信公众号上写随笔的那段时间,张隔几天就会登录一次,因为跟“天才”有约定,他很不喜欢让人失望——在别人已经对他产生了期望的情况下,并且那些不是陌生人。   后来他发现,公众号后台收到的信息越来越杂,除了他的“天才”,还经常出现一些陌生人。低素质语言时有滋生,莫名其妙的攀谈和倾诉更多。   类似边忱这样的“天才”反倒很少在后台给他留言,他/她们知道他很忙,所以自作主张地把阵地转移到其他公开留言区。很可爱。   于是他也不再看公众号后台信息,并且敲长篇故事的时候没空敲随笔。他的“平均每日半小时”平稳地维持着,边忱这一类人也依然活跃在他的可见范围内。   张不喜欢发微博动态,大多数时候他也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在那里分享。   微博在他眼里一向是最廉价的关注平台,闲杂人等也最多。他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平台,连账号都是从陈妆那里盗的。   他浏览官博和许愿的次数比浏览自己微博的次数还要多,因为真正值得他留意的“天才”都聚集在她俩那里,他/她们不会漏掉那些可以直接得知他消息的渠道。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所以,综上所述,张无法准确回答边忱那个问题:他是怎样留意到她的?   那是一个印象叠加的过程,而不是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   当然,缘分起了一定的作用,心血来潮也影响到了他。   3(双)   在飞机上敲完了一章小说内容,顺带看完所有留言区,补了个眠,看了助理发来的一周行程……即将落地时,已经是德国的早上了。   旁边的人还没醒,张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的侧脸。   轻轻眨眼,他打开手机上拍照软件,找好角度,拍下她的一张正脸睡颜。   辨识度应该还是可以的,希望容嬷嬷不会认错。   张把照片发给容嬷嬷,简单说了几句话,尔后收起手机,等待航班抵达机场。   …………   边忱这会儿是真的睡懵了,醒来的时候靠着座位走神。   冷不防膝盖上有凉凉的东西贴上来,吓了她一跳,低头去看,是他白皙的手。   “冷?”张问她,因为他见她腿上露出来的皮肤起了小小的疙瘩。   “现在更冷……”边忱不相信他不知道他的手一点也不暖!   张笑了一下,把手移开,跟她说:“等会儿你会在机场见到容嬷嬷,她非要过来接你。大概是太想我了。”   边忱摸不着头脑了,他的话好像哪里不对劲呀。明明说的是容姨要来接她,为啥他就把原因归为是容姨太想他了?自恋鬼。   “哎,那我,”她坐直身,转向他那边,“你看看我这样行不行?哎妈呀我要不要去补个妆?”   “她不关心这些,你——”   “算啦算啦,我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哈!”   边忱一心紧张自己会给容姨留下怎样的第一印象,所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解开航空安全带,拿着包包往洗手间走去。   张:“……”   行,越来越有本事,几个小时之前说好以后不打断他的话,现在就食言了。记仇。   4(双)   机场大厅。   “妈呀我好紧张,”边忱下意识拉住他的大衣衣袖,“容姨能接受跟人拥抱吗?妈耶,超紧张的张饮修。”   “张饮修一点也不紧张。”他拽下她扯着他衣袖的手,改为牵着她。   边忱无暇顾及他的话,她的手心都在出汗。   在她的了解范围内,容姨是他很重要的人,跟家人一样。   所以现在的情况,跟国内那种……媳妇见婆婆的场面……特别像。边忱因此而紧张得不行。   “她能听懂最浅显的中文,英语可以无障碍交流,”张挑了些有必要交代的点,慢慢跟她说着,“当然,她的母语是马来西亚语,但你不会。所以你用英语跟她交流是最合适的。”   “嗯嗯。”   “她喜欢笑,有点慈祥有点憨。并不一定是因为你身上有什么好笑的东西,只是因为她喜欢笑口常开。”   “嗯嗯。”   “有时候,她可能会把你抱得很紧或者抓疼你的手臂,不是因为她想弄疼你,只是因为她激动,并且常常过分担心一些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嗯嗯……哎妈呀!那个,”边忱瞥见了一位裹着头巾的妇人,赶紧让他看,“是不是,是不是?”   “笨。”她的头被他用双手揽着,轻轻扳向另一边。   妈耶,跪了。没有头巾啊,古典盘发……啊对了,他以前好像在哪儿提过来着。   边忱进行着一系列心理活动的同时,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挣脱,拎着包包朝容姨的方向走过去。   于是张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俩如同失散多年的母女一样拥抱。   他好像被忽略了。操。 第28章 ZYX   1(张)   餐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张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水果沙拉, 他想,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为何两位刚见面不久的女性能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以至于俩人一起跑去另一间房用早餐, 留下他独自在这里。这是一件诡异的事情。   助理过来时, 他正站在一楼客厅的杂志栏前翻早报, 她们貌似已经到侧边花园浇花聊天去了。   呵,自古以来,笨蛋们就是话多, 怎么讲都讲不完。   张才不在意呢。   踩着楼梯上二楼, 助理在他身后转述着一些企业邀约。   过几日要飞一趟中国杭州,张让助理推掉了所有邀约。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抽出空,在短时间内熟悉一下相关的中国礼仪流程…这一类东西。   要知道, 平白无故地拐跑别人家的小孩, 是相当泯灭个人良心的一件事。为此,他还要给自己找出几个足够理直气壮的理由来。   “我张!”   张在书房跟助理交代工作上的要紧事务时,她突然闯了进来, 三个人的眼神短暂交聚。   “多余的棉袄, ”张看向呆站在门口的人, 面无表情, “出去。”   “哦,好的……”她大概是被吓得不轻,退出去, 忘了关门, 几秒之后又迅速伸进来一只爪子, 把门轻轻关上。   助理并不通中文,捧着文件站在办公桌前,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再默默地看着它然后结束。   抬起二郎腿,张往后靠在椅背上,低眸看手机。   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听见桌前的人继续汇报,抬眼,“now what the hell are you waiting for?”   “……”助理忙不迟迭地继续。   该忙的还是要忙完,助理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临走之前,礼貌性地想就方才发生的插曲对他说点什么,然而被张看了一眼,又安分地闭上嘴,带着文件离开了。   书房墙上的英式挂钟在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张从办公椅站起身,坐在落地窗前的凉台上,给她发短信。   手机号码是很久以前存下的,一年前上海那回,她也一直都还在用。   2(边)   站在宽敞的冷色调卧室中央,边忱其实不敢轻举妄动。   半小时之前,有人把她从纽约寄过来的行李箱搬进客厅,她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要跟他睡同一间卧室咩?   之前他没说,俩人也没空讨论到这些问题;刚刚想去书房里问他,又被他命令退出来了。   所以现在,脚边放着行李箱,边忱只能傻站在他的个人卧室里小心斟酌着。   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是收到新短信的提示音。边忱一边想着是不是中国移动又给她发什么鬼东西了,一边滑开手机屏幕查看。   然后看见:「一分钟,到书房来。」   哎妈!这语气,这用词。她不由自主放开行李箱,转身就往外走,撒腿赶去某人的书房。   走出卧室才反应过来去看发信人,这个手机号码她没见过,并不是他名片上的那个。   啊……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除了他,还有谁会发这样的命令短信到她手机上?   往右穿过二楼南面的横廊,九十度左拐角,通往北面的书房。   边忱推开他的书房门,见他随意坐在凉台上,长腿自然伸展,戴着无线耳麦,双手插在休闲裤兜里,面向着门的方向,安然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饮修,”她小声喊了他一句,放轻脚步朝他走过去,“你找我呀?”   他轻声“嗯”了一下,闭着眼说:“帮我把耳麦拿掉。”   “……”敢情专门发短信给她,就只是叫她过来帮他摘耳麦的?   边忱好脾气地走近他身边,伸手,小心拿下他戴着的耳麦,关了开关,放在一边。   “你很困吗?”她看他一直闭目养神,心想大概是长时间的航班和工作累着他了。   “一般。”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边忱说着,忍不住弯腰,俯近他面前,近距离观察他的脸。   碎发,额头,脸颊,睫毛,鼻梁,下巴……精致中的阴暗气质让人难以忽视。如果桃花眼是睁开的,就更有一种要命的诱惑力。每看一次,她就觉得自己简直不敢爱这样的人。   也许他说得没错,跟他在一起,她真的需要去脱胎换骨。不然爱不起。   边忱扶着膝盖弯着腰,蹙着眉认真观察。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揽住脖颈。   “偷看?”他睁开了眼眸,沉静地瞧着她。   “……你真的不去休息一下吗?”她移开目光,但是没法直起身,只能以这种艰辛的姿势弯腰站着。   “收费。”   “哈?”某人一向珍惜话语,他说话遵从最简定律。以至于边忱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偷瞄了他一下就要收费是吧?小气鬼。   边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贼胆,就着这样的姿势,凑前去碰了一下他的侧脸,用唇。   “……”碰完立刻回到原位,眨巴着眼睛有点慌。   “解释一下?”   “……美色所惑。”   “花言巧语。”   “……”你说是就是吧( ̄┰ ̄*)。   不不不,边忱觉得还是要争取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说真的。美人在前,我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他忽而咬唇笑,揽着她的脖颈扳过去一点,即将鼻尖相触,“嘴里含了糖?”   “没,没有。”   “那就是胃里装了蜜?嗯?”   “不,不是。”边忱紧张,一紧张就想舔唇。   但是她一伸出舌尖舔唇,就被他准确而轻巧地咬住。   “……”救命啊……/(ㄒoㄒ)/~~   她的舌尖在他的牙齿间,极致暧昧。   好在他只是咬了一下便放开她了,不像是捉弄,更像是在报复,报复她刚刚用唇碰他脸的那一下。   记仇的男人,可怕。   边忱直起身,挺着脊背,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站在他面前。   他也没说话,就那样懒懒倦倦地歪着头打量她,修长双腿随意交叠着,伸直着,缓缓摇着。   她被他看得脸红,同时也停不下把视线往他身上黏,实在离不开啊亲娘,人就是这么肤浅的啊,谁不喜欢好看的人事物?   “对了,我有个问题……”好半晌,边忱终于想到了可以说的东西。   她举起手,见他微微点了下巴后,才继续说:“就是,我跟你睡同一个卧室吗?”   眼前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下,抬眸定定看着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停止询问愚蠢的问题?”   “……”   边忱明白了——人类跟自己的信仰注定是……无法交流的(¬_¬)。   “oh,当然,”他在这时挑了一下眉,“二楼有客房,你完全可以住进客房里。”   “哦。”   3(边)   临近中午时分,边忱在一楼厨房里跟容姨增进了解,顺便帮她准备午餐。   出来喝水时,瞥见某人从楼上下来,换了套衣服,混色无褶长裤,黑色高领毛衣,臂弯还搭着一件马德拉斯格纹双衬里大衣。   在他的皮鞋踩到一楼地板时,边忱别开视线,专心低着头往玻璃杯里倒水。   她本来想喝口水之后再狗腿的,然而等她倒完水,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人呢?边忱四处望了一圈,只听见院子里传来低低的引擎声。   她绕过吧台,直接往一楼朝外的落地窗走过去,透过落地窗,看见汽车驶出了院门。   就这么走啦?妈耶,简直后悔了。刚刚怎么不趁早喊他?倒杯水的功夫,人就出门了。   并且现在都差不多午餐时间了吧,他怎么在这时候出去了?   边忱问容姨,容姨说他经常临近用餐时间出去,工作上的事。于是她也就没再疑惑了。   …………   下午四点多时,边忱接到她妈妈的电话,母女俩日常闲聊了半小时。   她拿着手机,绕着二楼护栏走了一圈又一圈,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妈妈说自己现在的情况。   边忱家里是这样的:妈妈从她大学毕业那年开始就催她谈恋爱,希望她早点结束职场生涯,不用那么辛苦;而另一边的爸爸,则认为当今时代的女孩子可以迟一点再谈婚嫁,事业也很重要。   但她爸妈早就离婚了,边忱又是跟妈妈一起生活的,所以妈妈的意见比爸爸的意见更重要。   “……妈,你最近有没有去旅游的打算啊?”她妈妈很爱短途旅行。   “没有喔,快元旦了,外面人挤。”   “噢……”边忱趴在护栏上,“嗯……那如果我带——”   “你是不是不回来过春节啦?”   被打断了,没说出来……   她扶额,用手指蹭着自己的额角,“不知道唉,要看公司的假期安排。”   “有假期就尽量回来过春节啊,我一个人在家里总是空空的。”   “嗯嗯,”边忱想起自己去年都没有回去跟她过春节了,今年得争取回去,“你多出去跳跳那个,什么广场舞啊,热闹点。”   “每天都跳,可热闹了!”   “……那就好。”好的吧,她的建议多此一举。中年妇女对广场舞的热情,是根本不用别人劝的。   结束通话后,边忱依然趴着护栏发了一会儿呆。   她在想,等见到某人时,妈妈会是什么反应,很大可能是先愣住,然后欣喜,最后……她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要是妈妈问起婚礼之类的,就很难办了。   根据边忱对某人的了解,他举行婚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有,妈的耶,这个速度,亲戚朋友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4(双)   晚餐后,在书房里开了个视频会议,张觉得倦。   长指揉着眉心从书房里走出来,径直往主卧室走去,冲凉。   在这过程中,他没见到边忱,顺带朝楼下投去一瞥,一楼客厅也没人,不知道她俩又待在哪儿增进感情。   等他冲完凉,裹着浴袍坐在卧室沙发上回了几条短信,再换上一套平常的家居服。边忱还是没有过来找他。   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张一向对自身的黏度具有十足的自信。   他离开卧室,还半湿着的头发看起来有点乱;勉为其难地准备下楼,想装作不经意地去“巡视”一圈。   但他刚走到楼梯口,发现西面的一间客房亮着灯,门也半掩着。   张折返脚步,不紧不慢地朝西面客房走过去。   快到房门口了,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他分辨不出声响来自于何种碰撞或者动作,只是下意识加快了步伐,推开半掩的门——   很好,小小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边忱正蹲在打开的行李箱面前,往外拿出她的物品。刚刚那声“啪”就来自于行李箱被打开的瞬间。   张不动声色,双手插裤兜,斜斜倚靠在门框上瞧着她。   “准备好你的理由。”   他突然的说话声把边忱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小盒子掉在行李箱里。   她抬头看过去,只见他穿一身淡灰色连帽家居服,休闲又慵懒,靠着门框悠悠地盯着她看。   “……什么理由呀?”问完这一句,边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赶紧低下头,抚额,咬唇。   哎呀,不能怂,快挺直脊背。   于是她又重新抬起头,强撑士气,蹲在地上跟他对视。   “不是你建议我住进客房的吗?我在……整理东西啊。”   “嗯…”张可有可无地点了点下巴,“要我夸你听话?”   “不,不敢要……”边忱汗颜。   她知道,此人越是云淡风轻,其内心就越是在酝酿着腹黑的风暴。   “谅你也要不起。”   “……”边忱泪。那你刚刚问的那句是为了啥……   “轻易被美色所惑的小棉袄,”他眯起了桃花眼,不,他简直是笑眯眯地在问话,“是我不够美还是我不够有诱惑力,以至于你不选择跟我同房?”   边忱往后倒,内心完全做不到冷静,捡到什么借口就用什么借口:“因为,因为我觉得,比起好·色……呸!我是说,比起喜好美色的人,你可能更喜欢听话的人。”   “所以‘好·色’跟‘喜好美色’有区别?”   “没……”   “狡辩的棉袄,”张轻哼一声,继而不冷不淡地加了一句,“我喜欢遵从内心的人。”   “好的,我记住了。”边忱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深一层意思,小心翼翼地继续把自己行李箱里的物品往外拿。   拿着拿着,就看见他走过来了。   张在行李箱的另一边单膝半蹲,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你怎么敢说你记住了呢。”   “……我是记住了呀,”边忱瑟瑟发抖,“你喜欢,遵从内心的人。”   他又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妈呀,跪了。求你别笑了。边忱内心流泪,“我在整理东西,今晚要,要在这里睡呀……”   “愚蠢的棉袄,”他放开她的下巴,“别挑战我的耐心。”   “……”   边忱默默地低下头。她当然知道上午在书房时他是在嘲讽,并不是真的建议她住进客房。   但是那啥,只准他记仇报复哦?她也要反抗一次 : ) 。   在他站起身往外走时,边忱也站起来,坐在身后的床边沿,小小声地逞了一句口舌之快:“谁让你总是不遗余力地打击我?”   “嗯?”张稍稍侧过脸看她,“怎么,现在还敢对我不满了?”   “没有没有!”她赶紧摆手,“我等一下就把东西搬过去,搬去……你的卧室。”   他不置可否,继续往外走。   身形高挑修颀,穿着休闲的家居服也……特别赏心悦目。   由于此人的气场常常压得人心慌,所以见他走到门口,边忱松了一口气。   “我听闻…”   “哈?!”她抬眼看过去,天……他怎么又折回来了?还,还把房门关上了。   边忱的目光在房门和他身上来回转,强装淡定:“你听闻什么?”   “听闻…人在产生了逆反心理的时候,”他步调缓慢而优雅地朝床这边走来,“最适合被调·教。”   “你,你哪里听的?我没听闻过……”   “我说的。”   “……”   绕开地上的行李箱,张走近她,“但这只是一个说法,没接受过实践的检验。”   他在她面前闲闲而立,“你们中国的伟大理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吗?”   “是啊,”边忱轻吞口水,有点想逃,“小平同志说的。”   “所以…”张咬了一下左下唇,单眼轻眨,“我们有必要验证一下,对不对?”   “验证……?不需要的,”边忱往旁边挪,边说边站起身,“你说的就是真理,不、不需要验——”   她起身起到一半,被他扶着双肩强硬地按了下去,重新坐在床上。   “是时候补交学费了,边忱。” 第29章 ZYX   1(双)   “那个!我还没洗澡!”   “这跟你洗没洗澡有什么关系?”   “我, 我可能出了细汗,脏……然后,你, 你不是有洁癖吗!”   “这跟我的洁癖又有什么关系?”   “你, 你不是要那个, 那什么……”   “哪个?”   “你……”边忱被他气得不行,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让她自己说出来。   “我只是想跟你玩游戏, ”张在这时笑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   “……”   ‘玩游戏’这个词本来很正常的,但是鉴于上次的经验,由他说出来这个词, 边忱就难免脸红心跳。   “我想的……就是玩游戏……”她仰着头看他说道。   他脸上的神情挺冷淡的, 一副禁欲而绅士的模样。单单这样看他,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安或者害羞。   但是边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也许是他的双手还扶在她肩膀上, 也许是俩人离得太近了, 也许是因为她坐的地方是在床上。   这一切都太微妙了。   尽管他还是这样的高高在上, 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不可靠近。   抬手, 长指解着她披肩上的金属锁扣,张偏着头低眸看她,“我的洁癖不影响这个游戏, 我们不需要…触碰彼此。”   “……”那你现在干嘛要解开我的锁扣?   边忱没敢问出来。   因为他从语气到话语内容, 都是如此的正经而纯良, 仿佛俩人即将要玩的……真的只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的单纯游戏。   “初吻是我的,第一次舌吻是我的,我们还会有很多第一次。边忱,你知道吗…”张漫不经心地说着,轻轻叫她的名字,宛如寻常聊天,“我不喜欢摧毁,我喜欢在欣赏的过程中…慢慢侵蚀,直到你再也离不开我。”   “我现在就已经很难离开你了……”   “是吗?”他褪下她的羊毛披肩,“为什么?”   “因为,因为……”边忱语塞了。   原因太多,反而无从说起。   虽然她跟他在现实生活中真正相处的时间连一周都不到,但边忱承认,如果要她现在离开他,回到原点,她会死掉。   “找不出理由?”张站在她面前,没有动作,只是带了鼻音威胁,“嗯?”   完了完了,语塞太久了,他在怀疑她是纯属狗腿才接的那句话。   “因为,那个,”边忱硬着头皮使劲想着正当的说辞。   如果自己说出的话都无法自圆其说,他那么聪明且骄傲,一定会觉得她不真诚,到时候又记个仇,她往后的日子就会变得越来越“痛苦”。   憋了半天,边忱抱住他的腰,小声说:“因为我迷恋美色……”   他笑,“巧舌如簧。”   “……”边忱腹诽:你不就爱听这样巧舌如簧的话咩?不然就不会这样笑啦。   指尖在她的贴身上衣游移,张任她抱着他,问:“冷吗?”   她摇头,“你身上好暖。”   而且他的休闲家居服质地柔软,触感很好,这样拦腰抱着的时候,特别舒服。   边忱觉得自己的胆量和勇气都变大了,竟然敢如此主动地亲近他了。以前她一直觉得他是最不可触碰之人。   “想不想…更真切地感受我身上的暖?”他语调温柔地问,拉回了她的思绪。   边忱下意识想抬头去看他的脸,但还没抬头,就被他察觉到了。   “不用抬头,回答我就行。”张不由分说地摁住她的脑袋,让她继续保持着脸蛋埋在他家居服里的姿势。   “为什么呀?”她的声音闷闷的,有点稚气。   “不许问为什么。”   “哦……”边忱在他怀里蹭了蹭,“那,怎么更真切地感受?”   “这样…”   “啊?怎——”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她的贴身上衣撩到腰线以上了。   边忱顿时觉得紧张,环在他腰间的双臂收缩紧了些,鼓足勇气质疑他:“你不是说,这个游戏……不需要触碰彼此吗……”   “嗯。”张应着她,不紧不慢地撩起她的上衣,露出紧致的腰线,隐约可见的肋骨。   她下半身穿的是深蓝色女款修身牛仔裤,脚上踩了一双居家鞋子。长发束在脑后,发尾直垂到腰际。   他感受到了她轻微的颤抖,腾出左手,屈指轻刮她的侧脸脸颊,“说了不碰你,抖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抖……”   边忱当然清楚,他现在的所有动作、语气、神情和话语,都极其君子,完全不是那种打算跟她做些亲密之事的样子。   但只要她的张……近距离对她实施暧昧之举,不管他多么的一脸纯良,她都会不由自主紧张。   “放松,手也放开,”张说着,反手向后,摸到她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指,缓缓掰开,“举高。”   “什么?”她又忍不住想仰头去看他的脸,再一次被他制止了。   “不要让我把话说两遍,笨蛋。”他拉起她的双臂,举过她自己的头顶。   “你到底要干嘛呀?”边忱盯着他的淡灰色家居服,乖乖地坐在床上,任他做着这些奇怪的事。   “带你玩好玩的。”   “……”脱衣服就是好玩的咩?   捏着她的上衣衣角,往上,张帮她褪下这件碍手碍脚的贴身上衣。   现在她上半身只剩下内衣了。她缩着肩膀,抱着双臂坐在他面前,很害怕自己走光。   她的长发发束被弄乱了一些,几绺乌黑发丝黏在侧脸,有着别样的凌乱美。   他喜欢这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美。   这样的东西很容易让他产生强烈的占有欲。   占有欲是一种危险的东西,张一直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完全地占有某个人,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并且更痛的那个,一定是他自己。   “边忱。”他轻声喊她,他今晚喊她名字的次数似乎有点多。   “嗯。”边忱软软糯糯地应他,这会儿倒是不敢抬头去看他了。   张抬起手,把她束着头发的发饰取下来,长发顿时散开,披在后背,遮住了她大片白嫩的皮肤。   欣赏了一会儿,他又喊了她一句:“边忱。”   “嗯……”   “你有没有失去过某个人?”   “……我爷爷奶奶,大概算吧。可其实,我对他们的印象也不是很深。”   他笑了一下,音色宠而腻。   “听着,”他的无名指挑起黏在她脸颊边的发丝,帮她别在耳后,“现在你得到了一个永远不会失去的人。”   “……”边忱仰起脸,九十度,惊讶又感动,难以置信又生怕自己理解错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他垂着眼睑,修长十指轻轻搭在她脸颊两边,捧着她的脸。   “请告诉我,我是否也得到了这样一个人?”   边忱想伸手继续抱他,想在两人依偎着时回答他,想尽自己的全力用最动听的语言说出自己答案。   可是他自己刚问完那句话,就把她从床上打横抱起来了。   2(双)   客房一角放有穿衣镜,落地式,全身镜。   张抱着她走到镜子面前的空地,放下,让她双脚稳稳着地。   边忱与他面对面,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镜子,只觉得站在他面前很紧张,因为上半身被他脱得太光了,以至于这样相对而站时,她很不自在。   “你现在怎么不问我冷不冷了?”她攥住他的衣服,往他怀里钻。   心里想着日了dog的真的好冷,此人就是不会怜香惜玉。   指尖梳了几下她披散在后背的乌黑长发,张没回答她,随便她钻。   “还有,干嘛要站这儿?我想去洗澡。”   “游戏。”   “……那你快点。”边忱抱紧了他,贪恋这为数不多的、毫无顾忌的并且相当纯情的拥抱。   她真不知道某人到底想玩什么游戏。她忽而想到什么,问他:“刚刚那句话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   “不,那不是游戏,”张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句,“但是你还没回答我。”   “我——”   “松手,转过去。”   他之前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其他方面,他一直在看着镜子里她的后背,现在欣赏得差不多了,他让怀里人转过身去。   边忱懵懵懂懂的,按照着他的话,转头去看。   “镜子……”她疑惑,“有什么好看?”   “浅薄的棉袄,镜子里有一切。”他扶着她的双臂,让她整个人转为面向镜子。   边忱眨了眨眼,努力忽略掉自己穿得少这件事。她实在不知道镜子除了反射原理还能有什么。   “所以,我们的游戏就是,”她伸手指着落地镜,有点瞠目,“……站在这里一起看镜子?”   张被她这简单而看似合理的思维逗笑了,轻推了她一下,“走过去一点。”   “哦。”   朝镜子那边走近几步,还没站稳,忽而被他从身后抱住。   边忱没有一点点防备,双手条件反射搭在他的手上,有点意外。   “这样有没有暖点?”揽着她不着寸缕的腰肢,张以很平常的语调问她,平常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他的衣服紧贴她后背的长发,手臂环着她的腰,这样的姿势,边忱确实比之前暖多了。   她点了点头,左边长发被他在这时拨向另一边。左肩露出来,侧颈也变得毫无遮挡。   “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说说你的母亲。”张在她耳边说着,吻了吻她的头发。   “我每天都会很有空吧,来到你这里之后。”   边忱瞄了一眼镜子里的倒影,身后人的容颜让她心跳加快。   她清了清嗓子,看往别处,“你什么时候想听,我都可以跟你讲。”   张笑了一下,吻她耳廓,“下个礼拜去中国杭州。”   “这么快……”   他这样若有似无地吻,边忱觉得痒,偏头想躲,被他用手摁住了脑袋另一侧。   “吻一下,不会死。”   “……”有这样说话的么?   “其实我明天就可以跟你回去,但你还没跟你母亲说,”他揽着她的头,“对吗?”   边忱实诚地“嗯”了声,“对我们那边来说,真的太快了。我妈妈会被吓坏的。”   他宠溺地笑,没说话,突然偏头含住她的耳垂。   “你别……”她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他瞬间唤醒了。   张懒得理她,轻轻啃咬,咬完再用侧脸贴着她头发,看着镜子问她:“需要我跟你母亲通个电话吗?或者视频?”   “……先不用,我怕她被吓懵,”边忱被他的小动作弄得有些燥热,压根不敢往镜子里看,“等我,跟她说一下,你再跟她聊。”   “你父亲呢?”   “我爸……他另外有家庭了。”   “他爱你吗?”   “他很关心我,”边忱低着头看他随意揽在她小腹间的手,“但跟我妈妈的关系很僵硬。”   张从镜子里注意到她的目光,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头发,问:“你喜欢我的手吗?”   “明知故问的张……”她小声控诉。   “学我的句式?”他笑了笑,另起话题,“你喜欢这样跟我聊天吗?”   “这样?”边忱不明所以,转头,“……怎样?”   “衣服被脱得少到你不敢看镜子,而我可以时刻从镜子里看见你的反应…这样。”   “……”她现在才明白他一开始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是为了什么,“你就是故意的吧。”   “是啊,”张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我故意的,并且为了方便…”   他的话说了一半,搭在她腰间的双手往下移,开始一粒一粒地解开她牛仔裤上的纽扣。   “复古款,有眼光的棉袄。”他解着她扣子的同时,还难得地赞赏了她一句。   “……”边忱真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半年之内,要外出时,我帮你搭衣服,”他的下巴触碰到她脸颊,“半年之后,你自己搭。你会学会的,对吗?”   她已经无法专注地听他说了什么话了,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动作上。反应有点迟钝地抓住他的长指,“你,你解我的纽扣干嘛?”   “帮你脱下来。”   “……”这谦谦君子的语气和毫不暧昧的话语,边忱要是再问下去,反倒显得她遐想很多一样。   张在她耳边跟她寻常闲聊:“你会游泳吗?”   “学过,但是很菜……”   “改天游给我看看,”他的手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往上,虚扶住她的双肩,说,“我想看你穿泳衣的模样。”   “……”边忱飞快瞄了一眼镜子,看见自己牛仔裤上的纽扣已经全部被他解开了,微微敞露的杏色内裤衣料是唯一的遮挡。   她下意识伸手,想重新把扣子扣上,但手腕被他先一步抓住了。   “别动,乖一点。”   “可是这样……很奇怪……”衣服脱成这样。   “不奇怪,”张的声音低了点,“手放下,然后…看镜子。”   “……”边忱总是被他纯良无害的神情所迷惑,又总是被他极具压迫性的气场所威胁,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的指导走。   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羞怯地看向镜子。   她的目光一接触到镜子里的某人那双桃花眼,他就偏头亲吻她的侧颈。   凉凉软软的唇,白皙细腻的颈间皮肤。耳鬓厮磨。   他细细密密地吻,她呆呆愣愣地看。   脱了一半的牛仔裤,只着内衣的上半身。   半裸半遮,格外暧昧。   边忱不敢多看,把脸转向另一边,任他吻。只是食指被自己的指甲掐得生疼。   他用指尖缓缓划过她的锁骨,绕开胸衣,轻抚她的腰线。技巧性十足,最简单的前戏。   她觉得整个人都发软,靠着他,重量分到他身上。   张停下亲吻,腾出手来,轻轻捻着她红透透的耳垂,贴在她耳边问:“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答案?”   “……什么?”边忱茫然失措,脸颊滚烫。   “我是否得到了你?”他撩开她脖颈后的长发,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回答我。”   他一说完这句话,在她开口之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尔后轻笑着问:“你又答不出来了对不对?”   “……”怎么又是这一招/(ㄒoㄒ)/~~   边忱反抗性地摇头。他不理,只是在她的后颈颈窝处吻了一会儿。   “你想要我放开你吗?”张往她耳廓吹气。   她使劲点头,发不出声音。   “那你要看着镜子回答我,嗯?”张用齿尖磨着她耳垂。   她皱眉,点头,看向镜子。   看见了自己靠在他怀里,衣衫不整,被捂着嘴,又被含着耳垂……   “不许皱眉。”他把手从她唇前移开,如她所愿放开了她。   边忱尽量不皱眉,但仍旧苦着脸。她不想看镜子……   张重新从后面用双臂搂紧她,似笑非笑,手往下移,到她松开的牛仔裤处。   “你……”她不自觉地注意着他的动作,从镜子里看着他。   他的修长食指,玩味地划了划她内裤最上的边沿;   他的视线,狡猾地通过镜子追逐她的双眼,似笑非笑。   指尖轻轻点了点她被内裤裹住的敏感之地,看着她脸红,看着她咬唇,看着她羞怯到极想躲避、却又无处躲避的样子。   “现在,回答我…我是否得到你了?”   她小小声地“嗯”,有点沙哑,还带了点哭腔。   “说什么?”张低声耳语,存心要溺毙怀里人,“再说一遍,宝宝…我没听见。”   “……”边忱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流鼻血,紧张到吞口水,“我说,你,你得到我了……”   明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事实,他却还偏偏要这样,这样一边玩弄,一边逼迫她直白地用语言承认。   “你很害怕?”张单眼轻眨,挑逗而不轻佻。只是身体无声靠得更近。   边忱清晰地感受着他的生理反应,在她身后。可被他抱着,她躲不开,只能任由他欺负。   成年人的寻常事,是不是她适应得太慢,才总是轻易在他面前面红耳赤?   “你怕的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他似乎总能看穿她的心里所想,“嗯?”   “我怕那些,那些……”边忱忍不住哆嗦。   “哪些?告诉我。”   “没,没尝试过的那些事,”她使劲清了清嗓子,说出来的字却依然几近嗫嚅,“……性。”   张看着镜子里的她笑,“见你父母之前,我不会真正地碰你。”   她软软糯糯地“嗯”,发现他本已已经停下的手又开始动作。   “古板的棉袄,我热衷于带你一一体验…”他吻她的眼角眉梢,“不用怕,很好玩。”   边忱点头,咬了咬唇,想别开眼,又记起他的要求,只能继续羞·耻地看着他的白皙长指……从内裤侧边慢慢进犯她。   “你别,别继续了……”她声音都有点颤抖。   张看她实在害羞得不行,笑笑,“好啊。”   他抽出手指,不欺负她了。   边忱松了口气。   帮她扣上牛仔裤的纽扣,张故意促狭了一句:“可你有点湿。”   “……”这句话让她脸上的红晕顿时加深一个度,“你别说呀……我去,去洗澡……” 第30章 ZYX   1(边)   昨晚太困了, 在他回卧室之前,边忱就沉入了梦乡。   早上起床后,整张床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若不是旁边的落地式衣架上多了一件男款的深色睡袍, 边忱简直要怀疑他是否根本没有在这张床上睡过觉。   人生啊。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中央,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才使自己在新的一天完全记起并完全相信前两天发生过的事。   嗯……新的一天,边忱首先要做的是:催眠自己——对她而言,他先是张饮修, 然后再是xx, xx,xx……总而言之不能想太多某人的身份地位的事情,否则她会怂。   催眠完毕之后, 再想想如下几个问题:   第一, 他今天会有空吗?有空的话,她就可以开始跟他讲讲她的爸妈,还有杭州老家的风土人情之类的了;   第二, 该如何忽悠容姨跟她多讲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第三, 今天适合穿什么衣服?   第四……目前还没有第四, 她还没想到。   有时候, 摆在我们面前的生活,总是有很多没想到的。   少一点设想,或许就能多一点从容。   边忱觉得自己在某人的影响下, 越来越有往哲学家的方向发展的趋势了。起个床都能扯出一堆人生哲理。   其实哪有那么复杂?不就是掀开被子, 然后从床上下来么?就这么简单。   对的, 就是这么简单。她才不学他呢。   从纽约带过来的衣服并不多,边忱套了件白色羊毛衫,还有百搭高腰牛仔裤。   “百搭”的意思就是,无论搭什么都不会出错。她的衣服中,最多的就是百搭单品。   某人昨天是怎么说来着?半年……让她半年内学会自己搭衣服……   边忱站在更衣室的镜子前,把毛衣前面的下摆塞进高腰牛仔裤里。忍不住想:只有半年,她真的能把穿衣品味提升到他那个层次咩?   洗漱完,已经七点半了,来不及化淡妆,她匆匆把长发束起,边拿了手机走出卧室,边想着是不是要去把头发剪短一点,好像太长了……   左转,直走,到楼梯口,下楼。   然后,边忱就见到了传说中的老干部喝茶画面……Σ(⊙▽⊙\;quot;a   :一楼客厅,藤椅,他双腿交叠,红润指尖捏着报纸边沿,旁边茶几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妈耶,妈的耶,快快快那啥,拿手机拍下来,ヾ(≧o≦)〃嗷~捂胸口。   于是边忱就站在实木楼梯上,心跳砰砰地拿手机对着楼下那赏心悦目的一幕,悄无声息定格画面。   同时她还得拼命忍着笑,不能笑出声,千万不能啊!   但是勒个去,真的好想笑啊!   以前在微博上看大家讨论过这件事,当时脑补了一堆,没想到今天就真的见到了。   卧槽他怎么这么可爱啊。他不知道这个喝茶看报的行为,跟中国的退休老大爷们具有高度重合性吗!   哎呀不行,边忱觉得她得等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再下楼去,不然铁定会被他察觉。   可偏偏容姨在这时从内厅拐出来,看到了楼梯上的她,仰着脖子问她怎么了。   边忱哈哈傻笑了两声,说自己还没睡醒。然后赶紧下楼去。   他背对着楼梯,没回头看她,并且还是那副专心看早报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在意她们俩。   边忱悄悄呼气,把手机藏进牛仔裤后兜里,转到他面前,笑颜逐开地跟他说“早安”。   “早。”他随口回了一句,神情和语调都不冷不热。   额前碎发半遮眉峰,本来他唇就挺红,大概是喝了热茶的缘故,变得比平时更红。   边忱习惯性暗中观察他的一点一滴,见他看报好像真的看得很投入,她就颇为无所事事地踮了踮脚,正要转身去内厅找容姨,却在这时听见他问:   “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啊,”她转回来看他,笑着说,“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睡得太沉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依然低着眉眼在看手上的报纸,语气淡淡的:“你昨晚把我踹下床了,你知道吗?”   “哈?!”边忱慌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我睡相很好的,从来不踹人。你骗我的吧?”   “骗你做什么?难道这是什么光荣的事?”他说着,把手里的报纸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尔后抬眸看着她说:“过来,自己好好看看你对我造成的伤害。”   “啊?!伤,伤害?”边忱半信半疑,小声咕咕着走近前,“有这么严重吗?可是我以前跟别人同床睡,从来没有过踢人抢被子什么的不良记录……”   走得近了,她还没站稳,被他扯了一把,跌在他腿上,侧身坐着。   “还跟别人同过床?”   “我妈妈,还有大学同学……”说完,边忱又强调性地加了一句,“女同学!”   他了然地“哦”了一声,“也有可能是女同?”   “什、什么啊!”她转头瞪他,“我是异性恋,这不是很明显咩?”   “怎么明显了?”他扶着她的腰,调整了一下她坐的位置,挑着眉说,“你昨晚都直接把我踹下去了,如此不待见男性,可见异性恋的概率性不大。”   “你胡说……”边忱瞅着他脸上的表情,想找出破绽,可惜他整人的本事实在炉火纯青,她觉得自己很难成功找到破绽。   “或许你可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一下是异性恋这个事实,比如亲一下你眼前唯一的男性?”   “……”来了来了!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д`)爻(′д`*))━!!!! 边忱就知道!   “做不到?”他得逞地笑,黑色眼眸里有水光,亮亮的。   但是他说出来的下一句话,瞬间就打破了他的脸带给别人的美感体验——“嗯,女同无疑了。”   “……”   愣了两秒,边忱二话不说就凑前去亲了一下他……他的唇。   一触即分,她就这样……这样轻、轻薄了高高在上的某人。   不管了,谁不要面子的哦?   边忱挺起脊背,理直气壮地说:“做到了。”   他这回真笑了,唇红齿白的,桃花眼弯起来。   笑就算了吧,还不说话。弄得边忱很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不是要给我看……你受的伤害吗?在哪?”   “在这…”   他一边浅浅笑着瞧她,一边自然伸展开修长五指,无名指和中指的指尖顺着他自身的毛衣领口,往下,缓缓划过他自己的锁骨处,胸口,小腹……   边忱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看到最后,脸上顿时飘来一大朵火烧云。   “你……!!!”   他的指尖停在了休闲牛仔裤的腰线之下。   边忱又气又羞怯,“我怎么可能碰到你那里!我根本都不知道你上床了,你,你无赖吧!”   他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伸手搂住她,连同她的双手,一起被他单手搂紧。   “据我所知,”他歪头看着她说,另一只手摸到她牛仔裤后兜,“偷拍的人才最无赖。”   等边忱反应过来,他已经找出了她口袋里的手机。   “……”她想抢回来,但是双手都被他抱着,动不了。   只能配合他解开手机锁,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点开她的手机相册。   “oh…”他轻声感叹,格外撩人,“三连拍?角度还找得挺好的。”   “……”妈的耶,此人的后脑勺是不是藏着第三只眼?为啥就知道她拍了他照片╥﹏╥...   “要我夸一下你吗?”   “不了不了,”边忱识时务地摇头,“要不起……”   “解释。”   “哈?”她有点懵,但不敢问,只好自己在心里琢磨。   在这期间,还看着他删掉了她手机里那三张他的照片。   边忱痛心不已,同时也琢磨出了他的意思,大概是要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拍他。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美,美色当前,情难自抑……”   “层次还可以再深一点。”   “……”完了完了,爱听好话的某人已经不满足于听同一句好话了e(┬┬﹏┬┬)3。   视线飘来飘去,边忱搜寻着更多的好话。   “就,你不知道啊?”她故弄玄虚。   “我应该知道什么?”他把她的手机塞回她口袋里。   “你这样子坐在藤椅上,专心看早报,嗯……时不时地还喝一两口茶,大长腿是那么地赏心悦目,兼具知识精英和霸道总裁的气质,哎呦喂我就鬼迷心窍……呸!我是说,我就收不住自己的手啊,就条件反射想要留住这样美好的画面。”   一口气说完,边忱觉得自己的口才真是日益飙升,超厉害!   “浮夸。”   “…………”一盆冷水,行吧就 -_-|||。   是咱浮夸了。可浮夸也是夸啊……   边忱吞了吞口水,完全不敢反驳,默默地盯着某人的衣服看。   他穿了黑色羊毛混纺针织衫,圆领,脖颈线露出的范围比平时低了点。   该赚的眼福还是要赚的……她这样想着,视线上移,流连在他的白皙脖颈处。   “没了照片就想印在脑子里?”他突然往后仰,靠在藤椅上。   角度原因,他一往后靠,边忱的视线就对上他的双眼。   她心虚地低下头,“因为爱得深沉……”   “花言巧语的棉袄,”他松开她,双肘搁在藤椅两边的扶手,“以后不许再拍我的近照。”   “好哒!”边忱听他这个调调,应该不算是生气,她提着的心顿时也放了下来。   “早餐后跟我出去一趟,嗯?”   “好。”她懂事地没问更多。   好一会儿过去,他还沉静地看着她,而且不说话。   边忱不自在了,疑惑了,摸着额角问:“我,我头发很乱吗?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看我?”   “等你从我身上下去。”   卧槽!(╯‵□′)╯︵┻━┻!   她赶紧从他腿上跳下去,默默红着脸去找容姨。 第31章 ZYX   1(双)   “我上大学第一天, 在教务处注册完,她去买水,但是校园太大了, 她迷路了。我在微信上告诉她该怎么走, 说了半天, 越绕越晕,然后就打电话嘛……”   “我一打过去,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就在我旁边, 隔着一块告示牌。”   “然后我站在她面前笑得不行,就说好蠢啊,离了不到两米的两个人, 居然用微信聊了半天。”   “……但是她的眼眶好红啊, 她说小孩子真的都会长大的,小时候是她在街头巷尾找我,现在就是我在大校园里给她导航。我想也是吧, 我们的位置在慢慢颠倒, 总有一天会完全反过来。”   “我去年春节在上海, 把自己的身份证弄丢了, 没回去过春节,那是我第一次没在家里过春节。你喜欢中国的春节吗?”   “我张,”边忱见他没反应, 又喊了一声, “张饮修?”   “嗯?”张把脸从车窗那边转过来, “中国春节,没什么感觉。”   “我还以为你走神了。”   “我在听。”   “那你还要听嘛?”边忱感觉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跟她妈妈有关的事情都讲得差不多了。   “等你想到再跟我说。”   “哦……”好像又被他看穿了——不是他想不想听的问题,而是她有没有话说的问题。   车子行驶在通往郊外别墅的路上。   已经是下午了,夕阳被车窗隔绝在外。   “她很爱你。”张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是总结。   “……你说的是我妈妈吗?”   他轻声“嗯”了一句,尔后用凉凉的长指揽住她脖颈,摁着吻了一会儿。   等她有点气喘了,张才放开她。   “你能原谅我吗?”   “……什么?”   边忱本来就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听见这句话更是一头雾水。   “你是独生女,你应该…”他重新把脸转向车窗那边,“我不知道。”   她第一次见他说话这么不干净利落的,说了一半就算了,连‘我不知道’这句话都出来了。这简直不像他。   边忱想了想,只能揣测性地说道:“其实在我们那边,独生子女婚后也并不是一定就会跟爸妈生活在一起的。嗯……如果我谈了一个很普通的男朋友,要周旋调和的琐事更多,日子很有可能过得乱七八糟……我是说,其实我没太懂你说的原谅那个……”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张在这时笑了,但是依然看着飞逝的郊外景色,没看她。   “我很擅长拐跑小孩子的,你信吗?”   “……你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整人的圈套?”边忱伸手指着他,进行合理怀疑。   张懒得理她,继续自己的话:“但我常常面临两个困境,第一是对小孩子的父母感到良心难安;第二是害怕小孩子渐渐长成大人。”   “……”听到这里,边忱好像有点懂了。   “比起永远陪在爸妈身边,他们可能更希望我过得好,”她低眉,轻轻触碰他随意放在腿上的手,“哪有人能一辈子跟爸妈待在一块儿的呀?”   他没说话。边忱舔了舔唇,“而且在某人的庇护下,我不会有机会渐渐长成大人哒。”   张挑了下眉,“某人是谁?”   “谁接话就是谁啦。”   他笑,“这么听起来,某人应该不算太坏?”   “还好啦,”边忱趁机多摸了几下他漂亮的手,说,“只是爱欺负人。”   张反手扣住她占便宜的手,“既然你都这么认为了,不落实你的看法似乎显得我很亏。”   “你,你一早就落实了好吗!”   “是吗?”他挠了一下她脉搏处的皮肤,“你可能不太理解‘欺负’这个词语的含义。”   “……我不跟你咬文嚼字。”   “我也没空跟你咬文嚼字,”张放开她的手,“我更适合用实际行动教育小孩。”   “……”这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边忱总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2(双)   从上午出门伊始,俩人在市内的奢侈购物区逛了一圈,午餐也是在外面用的。   大多数时候是边忱在跟他讲自己的妈妈;另外一些时候是她乖乖坐着,任那些服务员为她服务;还有一些时候,她忍不住问他一些在他看来可能很白痴的问题,只要她问了,他就会回答她,但很少主动告诉她。   边忱的英语很熟练,日常交流基本没问题。但德语就不行了,压根听都听不懂。所以,除了跟他说中文,她很自觉地少说话,避免说错话。   中途坐在vip服务区喝东西时,张见她实在拘谨得不行,便靠过去跟她咬耳朵:“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   “啊?咳咳……”边忱口里正含着一口没吞下去的鸡尾酒,呛到了。   “有些笨蛋就是夸不得。”他给她拍背,轻轻的,一下一下,特别温柔——如果没说前面那句话就好了。   边忱缓过气,小声:“您的夸赞不是每个人都受得起的……”   “我一般也不夸人。”   “啊……那我还是乖乖待在您的一般范围内好啦。”别夸别夸,真别夸。   多来几次的话,边忱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张帮她擦掉唇边的酒渍,动作绅士,眼神却狡黠得很,“笨蛋没资格待在我的一般范围内。”   “……”她咬咬牙,再降低一个层次,“那我自动自觉滚去您的……无相关范围?”   “也不行,”他轻掐她的脸颊,“我喜欢把笨蛋放进我的特殊范围。”   “……”嗷!胸口中箭,边忱想就地打滚。   3(双)   车子在郊外别墅前减速,这不是他之前跟容姨住的那一栋。   外围树木葱郁,连楼层都若隐若现,院门紧锁,很明显是独栋别墅。   等了好一会,才有人从里面打开院门。说不出名字的制服,白色手套,恭敬的动作。   边忱没由来地就觉得紧张,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腐朽的资本主义……   虽然这一路上她已经念了好多遍,但眼前所见和心中所猜还是让她觉得……腐朽,太腐朽了!   车子驶进去,停在院子里的空地处,张让她留在车上先,自己下了车。   于是边忱就乖乖坐在车后座,透过暗色的车窗,远远看着。   看着从小亭子走过来的中年男人跟他说着什么,那样正式的着装和恭谨的态度,大概是管家之类的人。   这样安静而清醒地注视着某人的瞬间,她重新又觉得他遥远起来,是不可触碰的存在。   这种感觉是危险的,至少,违背了他对她的引导。   …………   “怎么这么爱走神?”张打开车门的时候,她还偏着头在看着他原先所站的方位。   “什么?”边忱回神,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哎?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困?”   她摇摇头,用一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坦诚:“我在感慨高端成功人士到底有多腐朽……”   张不跟她计较,伸手给她,“我不是所谓的高端成功人士,但我喜欢腐蚀别人倒是真的。”   “这又是什么奇怪说法?”边忱笑了,把手放在他掌心,被他牵着下了车。   她眨着眼睛问:“所以你现在是正在腐蚀我嘛?”   “你觉得是吗?”   “唔……不知道你有没有故意,反正我是被腐蚀到了。”   他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尔后换了个话题,朝着站在绿地前的管家抬了抬下巴,跟她说:“这里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他在打理,其他人你可以不认识,他还是要认识一下的。”   边忱点着头,有点紧张。忍不住问他:“你还没告诉我,这栋房子……是用来干嘛的?我,我们要住进这里?”   “不用来干什么,只是我想缩起来时所待的地方,”张顿了一下,轻捏她的手,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后可以当做我们的秘密基地。你喜欢吗?”   “……”其实他说的两句话她都没怎么听懂,‘缩起来’跟‘秘密基地’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秒钟过去,没听见她的回答,张侧过脸来看她,“你不喜欢?”   “不,不,我很喜欢,”边忱清了清嗓子,“我只是那个,走神了……”   “给我改掉。”   “……哦。”   皱眉,不行,得给他改掉;走神,不行,也得给他改掉。   这是张式改造手法嘛?下一次又是啥?   腹诽还没完,边忱就被他领到管家面前了,德国人,但是精通英文,她可以跟他顺畅交流。   …………   穿过院里的花园小径,花架,进去,上楼,主卧区在三楼。   “所以你说的跟他‘认识一下’,就是这样咩?”边忱低头看着楼梯问他,“三两句话,这么简单的?”   手被他牵着,出了细汗,她想抽出来,但是他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   “不然?”张被她这种问题逗笑,“你还想复杂到哪里去?相亲那样?”   “什么呀,我才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没记住他……”她傻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   “健忘的棉袄,多见几次就记住了。”   “哦……那还会有其他人吗?”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边忱注意到侧边有泳池,且此处封闭性挺强,面积也不小,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管理。   “没人住的时候就没有其他人。”   张推开卧室门,听见她又问了一句:   “那个,缩起来,你什么时候会缩起来的?”   “说不准。”他答她。   “这么奇妙的?”   “就是这么奇妙。”   边忱放弃,心心念念地数着自己的疑惑,问另一个问题:“那秘密基地,就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意思吗?”   “是的,笨蛋,”张转过身,把她逼到后面的墙上,“你怎么总是问这些消耗我耐心的问题?”   “我,我不懂呀……不能不懂装——嘶……”   她还没说完,被他用长指掐着两边脸颊捏了捏,小小圆圆的脸蛋变得更加可爱。   “以后要我回答问题…”   边忱已经猜到他下一句话是什么了,哀莫大于心死……   张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收费。”   “……”她就知道!泯灭人性的资本家!都已经如此腐朽了,还天天向老实憨厚的老百姓收费!   “怎么,”他看眼前人一脸悲痛万分的表情,偏着头问,“你有意见?”   “当然有……”   “说来听听。”他难得地宽容大度。   “就是,我想先问……”保险起见,边忱觉得要先问清楚大前提,“我们是实行民·主制的吧?”   “不是,”张毫无温情地否定她,“我们实行的是君·主制。”   “……”   她贴着墙,难以置信地眨巴着清澈双眼,有点可爱。   张明知故问地提醒她上一个问题:“意见呢。”   “没,没了……”   “真乖。”他奖励性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故作转身,又在转到一半的时候转回来,正好看见她悄悄呼气的样子。   张乐得失笑,十指捧起她的脸,温温柔柔地吻了一会儿,从眼角眉梢到唇边,偏偏不碰她软软的唇。   “为什么这么怕我?”他埋在她的颈窝,要亲不亲,暧昧地问。   “我也不想怕的……”边忱感觉自己的心跳急速飙升,微微喘着气说,“就是,就是控制不住,自然反应……”   他笑了一下,“你身上好香。”   “我没用香水,”她深深嗅了嗅,只闻到他身上的青柠淡香,“你闻到的是不是你自己的气息?”   “我跟自己待了这么多年,早就分辨不出自己的气息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双手往下,张轻轻抱住她。   边忱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歪了歪头,想去看他的双眼,但注定徒劳,反倒被他细碎的黑发刺到了脸,痒痒的。   “知道什么?”她咬字轻柔,“你睡着了吗?”   埋在她颈窝的人低声笑了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属性小猪吗?”   “……”边忱被他蹭得痒,又不敢乱动,“那到底是什么?你最近越来越爱话说一半了。”   “嗯?”张故作迷糊,继续在她颈窝蹭来蹭去,抱在她腰间的手也有意无意地划来划去。   等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有点急,空气慢慢升温之际,他才小声在她耳边告诉她:“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好香’这句话…等同于…我想上你。”   “……”怀里后知后觉的人开始推他,估计脸又红了。   张在这时放开她,屈指刮了一下她果然已经绯红的侧脸,“大多数时候,我跟你*,都不动情。所以不用怕。”   “……哦!!!”边忱难得反应很快地捉住他的手指,“言下之意就是我没什么魅力对不对?”   他完全不给她台阶下,下巴轻点,若有所思,然后说:“你要这么讲也可以。”   “……”吐血啊。   边忱觉得,跟此人在一起完全可以把面子之类的东西丢到银河系之外了喂!   …………   俩人仰面躺在卧室床上时,正是黄昏时候,这世上的一切光影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倒退。   窗帘一动不动地垂着,被拉开了一半,落地窗外的天空一角落入他们的视线。   边忱经常觉得某人是个悲伤的人,尽管他什么都有,但他就是让人觉得悲伤。尤其是静下来的时候,总有一种悲情的气质萦绕在他周身。又或者只是因为她看多了他的文字。   所以边忱其实很害怕跟他待在一起却又不说话不互动的情况——就像现在这样。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得昏黑,偌大的主卧室内没开灯,俩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把双手收在黑色卡班大衣的口袋里,侧脸线条半明半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她的外套,在进别墅的时候被他顺手脱了,不知道放在哪里,现在身上只着一条裙子。   想了半分钟,没想到什么可以交谈的话题。于是边忱就开始小幅度地滚来滚去,企图以此引起某人的注意。   从床尾,到他那边,再到床尾,如此循环。   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再滚到他身边时,终于被他伸手扣下了。   “你很希望我做点什么?”张侧了个身,面向她说。   “啊……没有啊,”她以为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还在黑暗中偷笑了两下,“我是觉得太冷了,滚一滚会热起来。”   张也不揭穿她,假装没看见她偷笑,“那你现在热起来了?”   “唔,”边忱没有立刻回答,往他那边再靠近了一点,伸出手回抱他,“我觉得这样会更热一点。”   “想占便宜就大方说。”   “……”人类跟自己的信仰注定是无法交流的啊。   明明是这么温暖的事儿,被他一说倒成她思想猥琐了……   4(双)   安静。   持续的安静。   令人不安的安静。   “那个……”边忱像游魂一样开口,“还不开灯么?”   “再等一下,”张凝视着黑暗中的虚空,把她抱紧了些,“灯一亮,它们就走了。”   “哈?”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他们?还是她们?谁?”   “和你一样可爱的小精灵们。”   “……”   怀里的人出乎意料地安静下去,过了一会,有暖暖的小手摸到他的脖颈,往上,沿着下巴,搭在他的脸上,切切实实地捂着,不是轻轻搭着,而是那种捂蟋蟀的捂法,仿佛生怕他的脸突然跑了一样。   张没阻止她,好脾气地扔了两个字:“解释。”   “确认一下……”   “具体点。”   “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我的张……”   “oh,”他在黑暗中挑眉,“结果如何?”   “皮相是张饮修没错,但是……”边忱的手趁机在他脸上颤颤巍巍地移动,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倒回来摸他的高挺鼻梁。   张面无表情地任她胡作非为,悄无声息地等待着。   她继续说道:“但是之前那句话肯定是我幻听了,什么……和我一样可爱的小精灵什么的……”   摸得差不多了,边忱见好就收,指尖恋恋不舍地从他的鼻梁撤下,似乎还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   她心里差点喜极而泣,想着自己总算是趁着黑暗调戏了一把高高在上的某人。   但还没得意完,手指忽而被含住了。   “……”边忱着急忙慌地往回撤离,反而被咬住了食指中间的位置,“你,你放开呀……很饿咩?”   大概是被她的神奇思路逗笑了,某人从喉间哼出很短促而低沉的笑声。   笑就算了,他还叼着她的手指细细啃咬,用牙齿尖磨来磨去……边忱要疯了,再这样下去非要心律失常不可。   但每当他被烦到的时候,毫无疑问会变得很恶劣,这种恶劣该如何形容呢?她找不到词语……   “我们是不是,那啥,该回去了呀?”边忱努力为自己的逃脱制造机会,“哎都出来了一整天了,容姨在家会担心的吧?”   “而且还有啊……回去就可以吃晚餐啦,你就不用……饿到吃,吃,手指了吧……“   她刚说完这句,指尖被他含在温热口腔里吮吸了一下,电流瞬间从食指漫开,滚过后脊背。   边忱真是掩面而泣,此人总做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太可怕了。   知道她快急哭了,张才松开牙关,握着她的手腕拿开。   “下次还敢吗?”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低哑。有反应的那种低哑。   操。他妈的。   百年难得一遇的,张装作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他从前从不干这种蠢事。因为清嗓子多半是心虚和喉咙不好的表征。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需要通过这个小动作来掩饰…掩饰一些稍微超出了控制范围之内的事情。   偏偏躺在身旁的人还在这时用软而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不敢了……”   张没答话,把脸转向另一边,避开黑暗中的、她那若隐若现的身形轮廓。   “可是怎么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你随时随地都……都耍流氓,我,我这才摸你两下……”   她委屈巴巴地小声控诉着,听在他耳里就只剩下一个感觉:来不及反应是什么感觉。   重新把头转过去,张伸手把旁边的家伙捞过来,在她还叽叽咕咕的时候堵了她的唇。   吻得凶狠了点,舐过她嘴里的每一寸地方,未免缠绵且肉·欲。   这样的亲吻,不见任何淡化效果,反而让他越来越想犯浑。   张在退出去之前咬了一下她舌尖,没控制好力度,听见她倒抽了口凉气。   “抱歉,”他在黑暗中抱起她,“疼吗?”   “……不疼。”她喘息得厉害,一呼一吸,热热的,吹在他下巴处。   张抱着她从床上起身,舍弃床头灯,绕过床尾,寻到卧室里的水晶悬灯开关,满室生辉,怀抱里的人立时变得更加具象。   她就红着一张小圆脸,窝在他臂弯里,愣愣地看着他,嘴唇还水亮亮的。   张朝她眼里吹气,在她闭上眼睛时,说:“你这么容易害羞,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知道么?”   操,都他妈是借口。   他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是:扔下她,独自去浴室冲个凉。   “我上次都说了,我会努力克服的……”她睁开双眼,语气幽怨,“但是哪有那么快成功的啊?”   “我帮你,要不要?”声音里的欲动掩饰不了,张干脆不掩饰了,越发低迷磁性。   她无所察觉,“怎么帮?这得自己锻炼的吧。”   张笑,抱着她去浴室,“多收几次学费就行了。”   “……” 第32章 ZYX   1(边)   走出卧室, 他碰了碰某个开关,整层楼的悬灯都亮了。   这里没有很长的廊道,主卧跟独立卫浴之间隔了两个小厅。   已经是晚上了, 整栋别墅显得格外幽静。   边忱躺在他怀里, 经过小厅的时候, 瞥见落地窗外被灯光照耀的树叶,还有远处那绵延的草坪,亭子里有序忙活的仆人。   她转过脸, 仰面看过去, 看见他线条好看的下巴。   “张饮修……”边忱举起手,小小心说,“有个问题我真的好想问……”   “不能问。”   “……”静默了几秒, 她倔强地把手举高, “不知道答案的话,我今晚就睡不着!”   “随便。”   “……”边忱狗腿地把手落到他的大衣领子上,小力拽了拽, “就一个, 真的只有一个……”   “尽快。”   “耶!”她眉开眼笑, “就是——”   “手拿开。”   “哦。”小气鬼, 碰一下衣服都不行哦?那你还这样抱着我?   腹诽完毕,边忱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述自己的问题:“我的学费的收缴体制到底是怎样的?我怎么感觉自己每次都被你耍了?”   某人抿唇一笑,垂下眼睑看她, “想知道啊?”   不妙!熟悉的句式和勾人的语气词……每次他这样问, 接下来就准会捉弄人。   边忱赶紧改变策略, 一脸乖巧地摇头,“不了不了,我不想知道了……”   “不是说没得到答案就会睡不着吗?”   “哈哈哈,”她干笑几声,“我刚刚说错了。”   “嗯,原谅你了。”   “……”怎么绕来绕去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给坑了啊?而他却再一次云淡风轻地维持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这简直不科学。   边忱内心极其悲愤,但面上不敢反抗。   2(张)   张把她打横抱在怀里,步调轻缓地穿过小厅。   在短横廊处放下她,高跟鞋碰到地板的轻微声响响起。   “你前面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他脱下大衣,随手挂在旁边的立式衣架上,“免费。”   “真的?”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只有两个准则,很简单,”他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说,“你有求于我时,计费;你取悦于我时,缴费。”   “这个……!”她欲言又止。   张顺势靠在墙上,双手收在裤兜里,“这个怎么?”   “你,你真的不知道?”她试探性地问着,小表情很可爱。   “我很乐意听一听。”   “就是,哎呀……”她特别心虚地咳嗽了几声,明明没有感冒;视线飘来飘去的,然后才结结巴巴地说,“这两个准则,很像包养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一定是明知故问……”   “oh,”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我包养你,还是你包养我?”   “……当然是你包养我啊!”她把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配饰瞅了一遍,“你也不看看自己……”   后面的话太小声了,估计被她咽回喉咙里了。张没听见,但能猜到。   她又转头环顾,“还有这个房子……你是打算把我腐蚀得透透的,然后让我‘由奢入俭难’是吧?”   这些直白又真实的想法和语言让张觉得好笑,他不太留情地指出:“如果我想玩包养这个模式,到底要瞎成怎样的程度才会找你玩?”   “卧槽!你……”她说了一句,顿时收音,傻笑两声,“你没听见我前面那句,哈哈,不许听见!”   她特别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额角,大概是懊恼自己情急之下说了句小粗口。   张存心使坏,“怎么办,我的听力一向好得过分。”   “哎你怎么这样!我都没计较你前面那句话!”   “哪句?”   “……你自己知道!”   “不知道。”   “……”她咬唇,无可奈何,估计内心又在上演各种小剧场了。   视线从她脚下的深蓝色小牛皮高跟鞋开始,慢慢往上,掠过匀称白皙的小腿,膝盖以上,是蓝色丝质连衣裙,腰间垂下的绸带,胸前交织的荡领被绕到脖颈后,半袖宽口设计,飘而不松垮。她像一只从海洋里跑出来的小水母。   “你,你在看什么?”她注意到他无声的观赏了,不,她可能根本不知道他这是在观赏。   张轻“嗯”一声,“评估一下自己有多瞎。”   “什么呀……”她确实受了不小的打击,“那你不要看我的脸,看衣服就行啦,反正是你挑的,看你嫌不嫌弃。”   她举起双手遮住脸。   张笑了,“身材也不怎样了,不看脸更诡异。”   “……别看了!都别看了!”她一定在心里吐血了。   张在这时把她拉过来,并没有抱在怀里,只是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把玩。   “你既然知道包养的规则,那你知道包养的本质吗?”   “嗯……”她思考了一下,“不正常恋爱关系?”   “浅薄。”   “……哦!!!”她自以为无人知地偷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努力思考更贴切的答案,“那是……各取所需?”   张挑了下眉,握着她的手拉近一点,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与自己的眼睛对视。   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睥睨着她,近距离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好一会儿过去,面前的人终于明白了,神情愧疚地往他怀里钻。   “我知道了,”她小声反省,“我错了……不如那啥,换成说‘我包养你’比较恰当……哎妈呀,你知道我那是在开玩笑的吧?”   “我不知道。”张故意说着,把她从怀里拉开,拿起她的手腕,在脉搏处轻轻咬了一口。   她条件反射想缩回手,“……你真的很饿咩?”   “是挺饿。”喉结滚动,张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变化,这是一件控制不了时就不想再控制的事情。   “那我们要回去了吗?回去就可以吃晚餐啦,对了,你跟容姨说——”   “嘘…”   他没耐心听她说,长指抵在她唇边,低下头说:“我想吻你。”   凉的薄唇贴在她眉心,他听见她小声嘀咕着什么。   错开她的脸,张把耳朵贴近她的唇,“凑我耳边说。”   “我说,”她的呼吸洒在他耳边,“吻又吻不饱……”   他笑了,一侧头,唇就碰到她的黑发,他低声:“你怎么知道我是哪种饿?”   “哈?”她后知后觉,“不就只有一种饿吗?”   “当然不止一种,笨蛋。”   “是嘛?”她的脑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那你是哪种饿呀?”   “现在告诉你。”   3(张)   短横廊处的灯光是暖色的,空间偏狭窄,拐个弯就是独立卫浴。   她天真地等待着他告诉她其他种类的饥饿以及他现在到底是哪种饿。   而张,只是低着眸在瞧她,没想好要说什么——他也有需要措辞的时候?   “你,我……”约莫是被他这种目光盯得不自在,她习惯性地伸手摸自己的头发,“我头发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说脸上有……”   “都没。”张伸手绕到她脑后,摸到她的发饰,轻巧拿开。   她的一头长发散下来,披在肩后。衬得那张脸更小,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犯罪一般的迷眩感,以一种狡猾的步调侵袭了他的意识。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滴水不漏的置身事外,张很清楚当前这种情动并非简单的好玩,它潜藏着危险,蛰伏着痛苦,深埋着千万种受伤的可能。   他也很清楚自己应该退回去,调整一下,或者说,收敛一下。   保护别人、与别人共度日子的方式,均有无数种,没人规定一定得以毁灭自己的方式进行下去。   为什么说是毁灭?   因为大多数人嘴上说的爱,其实都算不上爱。   在他看来,真正的爱,必定是在深爱的同时自愿摧毁掉自己周身的盔甲。那是一件极具冒险性的事情,意味着把自己完全暴露给对方,再无藏身之处。   而人,事实证明,人总是如此善变、贪婪、自私且愚蠢……张注定学不会爱人。   世俗的爱,担待不起他的自愿毁灭。   即使是眼前这个…这个阅读过他部分精神世界的人,也极其困难。   张可以亲手敲响属于辛德瑞拉的十二点钟声,但他永远不会是那位捡起水晶鞋的王子。   他是那个…不断转身去凝视身后猛虎的坏哥哥。那才是他的童话基调,那才是他的人生伊始。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在俯首吻她的额头,同时内心悲凉。   自我抗拒是真实的;想对她温柔是真实的;源自身心的*也是真实的——这三样东西一旦在同一时点糅合到一起,毫无疑问令他不安。   “你想喊一下我的名字吗?”张闭着眼眸问她。   “你的名字?”她思索了一会,“……张饮修。”   他笑,尾指轻蹭眉骨,“喊中文笔名的话,你压力比较小,对不?”   “你都知道呀,”她呼了口气,“那我就不掩饰啦。”   “确实不用。”张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静静靠着;他自己也静静地看着冷色调的墙面,思绪无边展开。   4(双)   “张饮修,张饮修?”   “喊一下就够了。”   “哦……”其实边忱站得腿酸。   他今晚似乎有点不对劲,很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那种不对劲。   对边忱来说,就像是: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早就在梦里见过,有着某种诡异的真实感和虚幻感,相互交织,使她迷惑、怀疑却又不敢确认。   “对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告诉我那个呀,”她不能让空气继续安静下去,“你属于哪种饥饿?”   “嗯?”张眨了下眼,“再等一下,让我想清楚先。”   “啊……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开口跟我分享,然后再毒舌打击我,最后,最后我们就可以回家啦,”边忱觉得自己说得很在理,即时自我肯定,“嗯!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对一个人动情怎么可能是一件简单的事?   “对呀,不然,你想得再清楚,或者你不告诉我,但你还是饥饿吧?这个事实总归是改变不了的吧?”   “改变不了的事实…”张的思维陷入一种停滞的状态。   不思考是很恐怖的。   人类一停止思考,上帝就占据上风。   每当他处于这种状态时,都必须挑着眉藐视上帝,如此换得某种表面上的胜利。   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去拉扯,否则裂痕会在他的脑海里产生,继而高楼崩塌,一切都归为「我是怪物」的结论中。   …………   “……张饮修!”脖子上有暖乎乎的东西裹上来,是她的手。   张听见她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走神了!妈耶你居然会走神!”   等他低眸看见她的脸,映着暖色灯光,圆圆小小的,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但是不可否认有点傻气。   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张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拽下来,“我走神,你挠我做什么?”   “让你回神啊,”边忱缩了缩脖子,“因为我不敢碰你其他地方,比如……这里……”   她说着,伸出了另一只手,试图在这说话的当口,偷袭他身上理应最怕痒的地方。   张压根没把她的小动作放在眼里,拽着她的手臂让她转了个身,然后从后面抱住她。   “大胆的棉袄,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他用尾指轻挠她的腰肢,“以至于你敢对我动手动脚,嗯?”   “别,别挠!我的妈呀,我错了!”边忱想去抓他的手,但是手也被他一起抱着束缚着,欲哭无泪,扭来扭去。   “你知不知道你像一只小泥鳅?”他的声音里有笑意。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边忱笑得弯下腰,痛苦又难以抑制住笑。   她一弯腰,就碰到了他有反应的地方。   顿时停了笑声和挣扎,扭头去看他的脸,结巴又脸红:“你,你……”   “我什么?”张俯身在她耳边问,“你得意吗?”   “不,我……”明明没做什么啊泪奔!!   “现在知道我是哪种饿了?”   “好像知道了……”耳朵好热,边忱尽力避开他的吐息,“你,你的定力越来越不好了……”   她以为他是*高手,不到他想要的时候,从不把他自己给赔进去。每次有自然生理反应,冲个凉出来照样跟没事人一样。   但是这次明显不一样,他既没坦诚出来调戏她,也没扔下她独自进去浴室。连同他的神情举止,都很奇怪。奇怪到让边忱忍不住瞎猜。   她猜想或许是他仍觉得过意不去,因为他给的所有东西当中,什么都不缺,把她捧得像个公主,但唯独没有爱——他所认可的那种爱。   边忱一直觉得这已经是生活给她的最大恩赐,因为在她的位置和角度所感受到的张,对她是有爱的,很多很多的爱。   有赖于大量阅读他的文字,边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拉他过烟火日子,只要他自在就行了。   她还猜想,或许是因为这栋房子对他而言意义特殊,所以他心情有波动……   可是无论她怎么猜,也猜不到他的自我世界里发生了怎样一场撕扯。   边忱红着脸问:“要去……冲凉吗?”   “跟我一起去?”   “……”她瞬间被吓傻了,“你是不是又被调包了?”   “那你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你认识的张饮修吗?”他松开了手,让她站直,转过身看他。   “我开玩笑的……”边忱其实不太敢在此时看他的眼睛。   “没关系,”他把她逼得往后退,声音沉下去,“因为我也在怀疑这个现象。”   “哈?”边忱完全懵了,往后倒退,高跟鞋没踩稳,整个人向一边歪下去。   张伸手接住她,打横抱在怀里,拐弯,去独立卫浴。   “能把我蒙蔽到这个地步,你也很不容易。”他的声音越发磁性。   这句话砸下来,很多东西在短时间内往边忱的脑海里跑,她只来得及理清那些最关键的。   在他推开浴室门的时候,她小声问:“你是……有感情地喜欢我了吗?”   “没,别想多。”   “你嘴硬……”   张没说话,只是把她放下来,靠近墙边,歪头去吻她,以唇舌解开混乱的情思。   他喜欢咬,这次也不例外,在退出去之前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舌尖。   “嘴是软的,懂了吗?”他声音喑哑。   “……”边忱无言以对,背靠着墙喘息。   张觉得心里烦躁得厉害,再次低下头去吻她,沿着耳廓往下,一直到她细白的脖颈。   长指指尖摸到她颈后的短拉链,拉开,她的蓝色连衣裙顿时松了不少,她的脖颈整个裸·露出来。   张任由*和感觉主导自己,并放任自己去主导另一个个体。   直到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肩膀,他知道她已经意乱情迷。   人在意乱情迷的情况下,更容易失去思考能力。   “边忱,我讨厌失去了盔甲的自己。”   “……那你不要把它弄丢了。”   “是你让我自愿把它脱下来了。”   “……”   宛如一枚炸·弹,在她耳边响起。边忱慌忙推开他,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然后双手掌心在裙子上擦了擦,把细汗都擦干了,才重新伸手去抱他的腰身。   “没关系,你继续讨厌他……反正,我会一直爱着他,连同你那份。”   张没立刻说话,他习惯独自消化掉这些东西。   但是边忱很不安,生怕自己误解了、答错了……   她仰起脸看着他问:“我没有理解错吧?你,你也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是吧?”   垂下眼眸,张轻“嗯”了一声,长指往上,指腹在她唇边轻揩,“那就帮我缓解一下。”   “……缓解什么?”   “饿。”   “……”小说里说好的……性冷淡的……张饮修呢…… 第33章 ZYX   1(双)   “是不是容姨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啊?”   “她为什么要知道?”   “……”此人特别擅长用反问的句式来堵住别人的问题, 或者说,这只是他的一个习惯。   一个强悍而悲伤的习惯。   反正边忱常常在他这种话术攻势之下答不出话来。   “蓝色很适合你,”张站在她身后, 长指捏着她的连衣裙后背拉链, 从蝴蝶骨开始, 缓缓往下拉,“适合你的气质。”   “我的气质?”边忱乖乖站在卫浴的空地处,任他帮她脱下裙子, “你, 你要不要给我描述一下,嗯……我的气质是怎样的?”   “傻。”   “……哦!!!”早知道就不要多此一问了。   “珍珠…应该也很衬你。”拉链拉开到尾椎骨,她的后背一片光滑, 很漂亮, 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称得上女人味的那种漂亮。   当然,看在张的眼里都差不多。哪一种漂亮都没区别,他擅长于从各种各样平凡的人事物中发掘美感——而他正好是那种只屈服于自我感受的人。   他也不喜欢用太过直白的标准化语言去评价别人的任一方面。   他习惯体味, 不习惯评判。   跟笨蛋们相处时, 就用自己独有的话语去嫌弃。   许易钦说——你这样的人早晚会把身边人逼疯;   他问——那你他妈怎么还没疯?   许易钦说——你没看出来我早疯了么?   他说——难怪。   …………   张想起这些, 唇边溢出笑。歪着头问面前的人:“我有把你逼疯吗?”   “啊?”她也转过头来, 脸颊擦过他的薄唇,她有点脸红,“上次不是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嘛?早或晚, 爱着你是会癫狂的。”   癫狂, 我赐予你癫狂;盔甲, 脱不下来的盔甲。   他没接话,长指离开了她的后背拉链,手从后面绕到她身前的丝绸腰带,缓缓解开。   系得整整齐齐的腰带被他完全松开之际,边忱抓住他的手腕,他那明显的腕骨还咯到了她。   “……你真的要带我一起洗澡啊?”单单问出这句话,边忱都觉得心跳极速加快,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偏偏,在这么‘严肃而认真’的问题面前,他还显得跟玩游戏一样,往她眼里吹着气问:“你害怕?”   见他又恢复到这种胜券在握、事不关己的模样,边忱忍不住开始发抖,“那个,我很难做到不害怕……”   “不用怕,”张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我不会跟你真做,乖宝宝不能偷尝禁果的对不对?”   他后面那句话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说完,自己倒先笑得伏在她肩头了。   边忱:“……”   她就不懂了,所以笑点到底在哪?是在说她古板还是在说她害羞?   信仰的思维连在 sex 方面都是如此的清新,爱不起|(*′口`)。   而且,他这样伏在她肩膀上,慵懒随性,让她的心脏跳动频率又再飙升了一个度,跟某人待多了,会不会得心脏病啊……   “走神的棉袄,”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我在等你松手。”   “……”边忱有点慌,紧抓着他的手腕还没放,以至于蓝色连衣裙也还没落下去,以一种松松垮垮的姿势顽强挣扎在她身上。   “等会儿能不能……”她拼命清着嗓子,“把你的眼睛给蒙起来?”   “梦游了?”他的冰凉长指搭上来,是指背,触到她的额头,“要蒙也是蒙你的。”   “凭什么呀?我上次被你蒙过了!”   “对啊…”   他的尾音轻轻往上扬,扣人心弦,边忱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他的撩人音色里了。然而很快就听到了他的下一句——   “因为你有经验,所以继续蒙你的。”   “……”吐血三升。斗不起(°o°;)。   “放手——”张拖长了音调,表明自己的耐心不多了。   “让,让我做点心理准备……”她可怜巴巴地说。   轻挑长眉,张没说话,默许了她的请求。   在她做心理准备的期间,他把她的长发全部拢成一束,单手箍着,掂量了一下,问:“多久没修剪过了?”   “哈?头发呀?”边忱思索了会,“好像是上大二之后就没剪短过了,就,只是隔一段时间去修一下发尾这样子。”   他箍着她的发束摇了摇,没说什么,也没发表任何看法。   边忱没忍住,顺口问了他一句:“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以前我们每次都凭借你小说女主的发型在猜测你的喜好,哈哈,贼有趣了哎。”   张被她的用词逗笑了,“难道不是贼无聊?”   “……”此人惯会打击别人,不要介意不要介意,要习惯啊边忱!   “哎呀那你就告诉我啦,你喜欢哪种发型的女生?”   “我喜欢秃顶的。”   “……”(;amp;#65439;Д;amp;#65439;≡;amp;#65439;Д;amp;#65439;)   张咬着一边唇角,笑得恣意,笑崩了就重新伏在她肩上。一手枕着,把下巴搁在自己衬衣袖口处,藏起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弯起来的桃花眼。   边忱就苦恼了,一边被肩上人的笑带得一动一动的,一边沉浸在他那句话带来的震惊当中。   内心os:喜欢秃顶的?秃顶?!!好像至今没见过有秃顶的女孩子哇┗( t﹏t )┛。那她是要去剃个光头咩?好像需要无穷的勇气啊摔!不对,妈的耶,怎么感觉他又在捉弄人?可是明明她刚刚问的那么认真!他这样子,良心不会痛吗!   “是不是在想…”张懒懒地问,“要去剃光头发?”   “没有!我知道你是在骗我的,哼!”   “别太早下定论,说不定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喜欢秃顶的话,你自己咋不去剃个光头?”   “我有一段时间的确是光头。”   “哈?!”边忱转头,被他的额前碎发刺到脸颊,“我不相信!”   “天真的棉袄,我不需要你的相信。”   “……”是这样的,强大之人做事说话的初衷从来不需要世人的相信,却常常会在最后赢得世人的相信——这个道理他曾在小说故事里强调过。边忱又忘了……   可是那什么……他真的剃过光头?这事光是听着就很诡异啊,一个对于读者说过他秃顶都耿耿于怀而记仇的男人……   “要不这样,改天我们一齐去剃光吧?”边忱眉眼开朗地建议着,“听说光头最检验一个人的五官好看与否哎。”   张若有所思地“嗯”了声,“所以,为了避免爱美的棉袄崩溃,还是不要尝试为好。”   “……”她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差点跳脚,“我哪里让你觉得我爱美了?我我,我也不认为自己剃成光头会很丑!”   “很明显,你认为的都是错的。”   边忱一脸问号,“怎么明显了?”   “来,我带你去看镜子。”   啊……完了,镜子……她对镜子已经产生某种心理映像了,一下子就联想到他上次让她站在镜子面前,然后他自己在她背后这样那样为所欲为……   2(双)   “怎么,脚下绑石头了?”张明知故问。   “那个,”边忱轻吞口水,“我已经悟出来了哈哈,很明显,的确很明显哈哈,我认为的都是错的哈哈……”   此时唯有干笑能掩饰她的胆怯。   然而看在张的眼里,只觉得她傻气冲天。可与容嬷嬷媲美。   面上滴水不漏,心里漫过好笑,张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提醒她:“那你松不松开?心理准备做好没?”   “心理准备……做是做好了,但是我有一个很困惑的问题——”   “不准问。”   “……”边忱发现某人真是越来越霸道了,腹黑本性显露无遗。连提问都不让了。   “张饮修……”她讨好地主动往后靠,贴近他的耳边,“就让我问一个,很,很简单的问题。”   “亲我一下。”   “……”妈呀,资本家,是她低估他的精明了。   “做不到?那就算了。”张在她背后笑得狡黠,稳操胜券地等着她主动奉上柔软。   边忱转过头,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嘴唇在他好看的侧脸贴了一下,蜻蜓点水,立即分开。   “现在可以了吗……”   “勉强。”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   她用手指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皮肤,小心措辞:“你说啊,每次都是你脱我的衣服,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那个……脱你的衣服呀……”   妈耶顶锅盖跑  三c⌒っ;amp;#65439;Д;amp;#65439;)っ。   “你很想脱我的衣服?”张低头去看她的神情,看见她的睫毛扑闪了几下。   “就,人嘛,总是有……”她假意咳嗽,“低级*的……”   “oh,”第四声,他挑眉,“低级?”   “……” 完了,说错话了。   啊边忱你好蠢!可这是因为,看多了他文字的缘故好吧?谁让他每次都把生理需求说成是‘低级的’……   “既然你认为是低级的,还有给你机会的必要吗?嗯?”张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一脸懊恼的可爱模样,自己说出来的话语却禁欲且带点严厉。   “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我,我贪恋美色……”   “这个借口不管用了,该更新了,懒惰的棉袄。”   “啊……那就,我想想……”边忱内心也很绝望啊,爱听好话的某人太难伺候了,这让她一个语文作文水平一般的人怎么天天更新花言巧语好话库?   “其实,我想看你的……锁骨,它在我心里是那样的神秘而性感,每次看到你文字里隐晦的描写,我就心痒痒的,说好想扒开来一睹芳容,不对,是一睹芳骨……”   啊跪了跪了,苍天保佑,保佑她不会被他扔出去。边忱一说完,就开始给自己祈祷。   “一睹芳骨?”张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嗯,遣词造句有点天赋。”   “是你教得好!”   “狗腿。”   “……”我容易吗我/(ㄒoㄒ)/~~。   慢慢靠过去,张用下巴轻蹭她圆圆的脸蛋,放低嗓音:“表现好就让你扒。”   “怎样才算是,表现好?”   “乖一点。”   “哦……”边忱心里想,这个应该不难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就彻彻底底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了。   3(双)   “现在可以松手了?”张再次转动自己的手腕提醒她。   边忱慢慢放开他的手,同时心跳加快,砰砰砰的,回响在这宽敞明亮的独立卫浴里。   她一放开,他就扯着她的丝绸腰带完全拉开。   连衣裙整件滑落,无声掉在地板上,张不经意间朝下瞥了一眼,看见她白嫩的双腿立在海蓝色丝质连衣裙中央,脚上的深蓝色高跟鞋若隐若现,有着别样的勾引意味。   他抿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穿插在她的及腰长发间,漫不经心地跟她聊天:“你觉得‘男人犯浑’和‘女人勾引’这两种行为,哪个更恶劣一点?”   边忱眨眼,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   但她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回答他:“恶劣程度一样吧,都是自私且被*掌控的人,嗯……最可恶的一点可能在于,两者都因为自己的变态心理而拉无辜之人下水了。”   “变态…”张笑了。   这笨蛋,说话倒是很直言不讳,蠢得恰到好处。   “你别笑呀,是我说错了嘛?”   “没,”单手从她后背穿到前面,他搂紧她的小小腰肢,让她整个人往他怀里靠,“我尽量不让你觉得我是变态。”   “什么呀,我都被你捡回来了,不存在这个可能性了……”言下之意,人都是你的了哎喂!   张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绅士地问她:“我帮你泡澡?”   边忱点了点头,其实她有点抖,他衬衫衣袖的衣料真实地贴在她不着一缕的腰部。   而她现在,全身上下只穿了一套内衣裤,对于一个从小在东方文化的熏陶下长大的女生来说,多少还是觉得放不开。   啊还有,帮她泡澡?这是什么操作?没,没听过啊……不会中途来个鸳鸯浴什么的吧?妈呀,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爸妈知道,否则一定会被他俩教训半天……   内心的小剧场还没演完,她已经被他抱起来了。   身体突然的悬空,重心不稳,边忱下意识抓住他胸口处的衬衣,眨巴着眼睛,从这个角度仰视他轮廓精致的脸庞。   以前阅读他的小说文字,边忱总觉得他是那种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气质,极具迷惑性,并让人心甘情愿被迷惑。到了现在……妈的耶,还真是。   反正在她这个位置和角色所感受到的,就是这样。   “打理头发会让你觉得麻烦吗?”手臂压着她的长发,张把话题绕回头发上面。   “还好,不是你说的吗,如果麻烦多过欢喜,就不会继续下去啦,所以我一直留着长发来着。”   他笑,没接话,抱着她走去隔层后的浴缸。   “你喜欢我留长发吗?”她似乎很在意这个。   张垂眸看她一眼,“我喜欢…你便会一直留下去么?”   “当然会啊,”她回答得不假思索,“你的看法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这就是爱着某个人的悲剧。   张又看了怀里人一眼,这一眼有点漫长。   他收回目光,唇线轻启:“喜欢。”   边忱窃喜,心想自己还好没有一个冲动把头发剪短了。   4(双)   “站好别动。”张把她放在平地上,单膝半蹲,俯身帮她脱高跟鞋。   她站得不太稳,在他拿下鞋子的时候摇来摇去。   他握着她的脚踝,笑了一下说:“小脑不好。”   “才没有,我只是紧张。”   “这么容易紧张,会吃亏的。知道吗?”   “反正……不紧张在你面前也会吃亏……”她小声嘀咕,明显很委屈。   张故意使坏,尾指在她脚踝处轻挠。   “妈耶你别!我要摔下去了!”她的莹白脚趾紧紧缩起来。   “摔吧,我接着。”   “……”边忱觉得此人一旦不正经起来真是很可怕,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一只脚光着踩在地板上,她努力踮起脚跟不接触地面。   “凉?”   “嗯,有点。”   张脱下她的另一只高跟鞋,小心抱起她,把她放进独立式浴缸里。   “手扶好,等等。”他专心调试热水温度,尔后放水。   “你……”边忱欲言又止。   不是说让她帮他缓解啥的吗?怎么到了最后,反倒成了他帮她泡澡了?   此人的耐心在某些方面总是特别好,以至于边忱常常会错觉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其实不然,对他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他耐心可差了,从不浪费时间。   张听见了她那没说完的话,但没催。   乌黑长发遮住她的后背皮肤,双臂扶在浴缸两边,她乖乖坐在里面,不知道在组织着什么语言。   温热水流慢慢往上涨,淹没她的腿部皮肤。   张坐在她身后的浴缸边沿,黑色西裤,黑色休闲衬衫,目光游移在可见范围内的一切事物上,修长手指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调子敲着浴缸。   “你不用那个,缓解了吗?”   她终于组织好语言问出来了,其实在张看来,她组织语言跟不组织语言没什么区别。   “谁给了你这样一种错觉?”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促狭地反问,低眸瞧着自己指尖沾上的水珠。   “就,可是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呀?”边忱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烧起来,这样的问题,开口问出来就已经很艰难了,居然还有要跟他深入探讨一番的趋势。   “你迫不及待希望我急一点?”   “不是不是,”她连忙摇头,“我只是听说,长时间不宣泄的话,对身体……不太好……”   “那你觉得你能为我做点什么?”   “……”这是个大问题,边忱咬唇思索,“用手……行吗?”   张在她身后笑了起来,清冽的,干净的。纯粹被她‘英勇就义’的模样逗笑。   他很坏地往前倾身,偏头捕捉她的清澈双眼,“你,会么?”   “……”边忱的一张脸都红了个透,滴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不敢面对他。   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了,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   “……我可以学。”   他咬着左下唇笑着看她,没说话。   “你,你教吗?”   他挑眉,手自然下垂,浸在热水里,捞起一点水,沾在她脸颊,屈指轻刮,“好学的棉袄。”   啊……总算有个褒义词了,以前一直是多余的棉袄、愚蠢的棉袄、懒惰的棉袄、古板的棉袄……   但是边忱真的好紧张啊,他这种要奸不奸要杀不杀的……那双桃花眼还水光潋滟的……总感觉她会被整得惨兮兮…… 第34章 ZYX   1(双)   “等你泡完再说。”张也很想欺负她, 但不能吓坏小孩子。   很明显的,她听到这句话之后,悄悄松了口气, 尔后点头, 专心等待着水位升高。   “水温合适吗?”   “合适。”   微漾的水波使得她的皮肤似真似幻。张站起来, 把她的长发全部拢在浴缸外,避免沾到水。   他不动声色地把她身上该看的地方都看了个遍,顺便俯身在她耳旁问:“是不是应该…全部脱下来?”   “……”边忱转头去看他, 结巴, “还,还要脱?”   “不然?”双臂撑在浴缸边沿,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 张循循善诱, “难道你觉得穿着贴身衣物泡澡会舒服?”   “可是……”边忱清嗓子,脸很红,目光四处飘, “可是已经湿了……”   他轻笑出声, “这句话有歧义。”   “……”她猛拍脑门, 立马把头转回去, 避免与他视线相接。   “以后不许拍自己的脑袋,”冰凉的掌心覆盖在她额角,他在她身后说, “还嫌自己不够笨?”   “我尴尬来着……”   “拍一下就不尴尬了?”   “不是……”   “给我改掉。”   “……哦。”边忱就知道, 继改掉皱眉、改掉走神之后, 肯定还会有更多的‘给我改掉’……这不,就来了。   “那你不能看呀,”她不自觉地用手指挠着浴缸两边的边沿,“你背过身去,我,我脱完了叫你。”   “嗯?”他的声音里透着迷惑,“不用我帮你脱?”   “不不不!完全不用!”边忱几乎是立刻摆手,心慌得不行,“我自己可以的,以前都得自己脱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张从后面抬高她的下巴,低头注视着她问,“说说看,你是谁的?”   从这个被胁迫的角度仰视他的精致眉眼,边忱心跳加速,卡了几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现在是你的。”   “挺乖,”他垂眸一笑,她看呆了,忘了眨眼,听见他下一句话——“那就让我帮你脱。”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咩?   边忱轻咽口水,这样的姿势角度,她喉咙里的动静分毫不差地落入他眼底。   张觉得好笑,但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清冷而淡然。   “不行?”   “……上面可以,下,下面不行。”她真的想遁地了(′▽`〃)。   张点了点下巴,放开她,“记住了,是你自己放弃行使这个权利。”   “嗯嗯。”妈呀跪了,她并不是很想要这个权利,为什么经他一说,就显得她很亏很蠢一样?/(ㄒoㄒ)/~~。   “你快点背过身去,别看,不可以看。”边忱催促他。   “三十秒。”   “知道啦,你转过去了吗!”   身后的人“嗯”了一声,继而有脚步声响起,他似乎走开了。   边忱呼了口气,扭头看了眼,瞅见他站在浴柜那边找东西。   她赶紧起身,水珠不断从她身上往下掉,掉在满缸水里,回荡出令人无法忽略的声音。   “你,不可以偷看啊,千万不可以!”   边忱心里那个紧张啊,简直难以形容,生怕他一个转身,就悲剧了……   “你继续找东西哈,还不能转过来哦,不能哦!”   等她褪下湿透了的贴身内裤,立刻重新坐下去,热水裹上来,边忱这才觉得稍微安全一点。   “可以啦可以啦!”她扭头朝他喊。   这欢快的语调…张早就咬着唇角忍笑忍得相当辛苦了。她每嘱咐一次,他就觉得很可爱。   一种不设防的欢乐。   就像是:她拿着玩具手·枪胡乱打闹,一不小心就击中他心脏,棒!唇角扬起。   2   带她来这里之前没让人提早准备,以至于浴柜里的东西全都还是他一个人用的,没有任何女式用品。   张随手拿了一条浴巾和一件男款纯白浴袍,回到浴缸旁,挂在立式衣架上。   “小时候有没有人帮你洗过澡?”他随口跟她聊,在浴缸边上坐下。   “嗯……印象中,我妈妈肯定有给我搓过澡,但是记不清那种情景了。”   边忱抱膝坐在水里,双手环着自己的腿,整个人蜷成一小团,乌黑长发披在背后,下半部分被沾湿了。   拨开她的长发,露出后背的内衣扣,长指慢慢解开,张问她:“会怀念吗?”   “怀念?有点哎。”   她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弓着背,乖乖让他帮她脱下上半身唯一的遮挡物。   “你呢?”   这两个字说出口后,边忱才感到空气凝滞。   这样寻常礼貌又惯用的聊天语句,对象若是他,一切就变了。没一处是对的,哪哪都不对劲。   她的张,不应该被别人问起这种问题。   她要他怎么回答呢?她阅读过他的那些过往,不是很清楚答案么?   她早该知道的,却还是脱口而出犯了错。   边忱试图补救一下,偏转脸,刚想说点什么,但他已经把她的内衣扣解开了。   “手抬高点。”张语调平静,对她刚刚那句‘你呢’恍若未闻。   “对不起……”边忱听话地抬起手臂,难过地垂下眼睑,“我……”   肩带刮过她光滑的手臂皮肤,他在她身后,无声褪下她的贴身衣物。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张能猜准她脸上的一点一滴变化。他只是没说话,任她自己难过着。   “要不,那个,”灵光从边忱的脑海里闪过,她咬了咬唇,大胆建议,“以后我帮你洗澡吧……”   哎妈呀,这个建议提出来后,她才感觉很蠢。   身后的人在这时轻笑了一声,“用不着,我还不想太早纵·欲过度。”   “……”啊,什么意思?他到底有没有介意?   小半会儿,后知后觉的边忱终于反应过来了,悄然红了脸。   有些人,真是,无形耍流氓,最为致命。   不知道是水温升高了还是泡久了的缘故,边忱全身都热乎乎的。   她缩了缩肩膀,脖子以下全部浸在水里,可水也是透明的,她只能尽量弓起背,以此来遮住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   身后的人好一会儿没说话,不,是两个人都好一会儿没说话。   边忱舔了舔唇,想转头,又不敢转头。   她小声喊他:“张饮修……”   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她抱紧了双膝,盯着热气缥缈的水面,鼓足勇气开口。   “……我有时候,旧习惯难以改过来,场合转换也不及时,就,很笨地说错话做错事,但是,”边忱稍转身去看他的眼睛,“我会努力适应,学习,然后注意,改变……”   “很多时候,我找不到你的钥匙,”她摸着额角继续说,傻笑了两声,“但我知道,你一眼就可以看穿我整个人。所以,你——”   她没说完,被他伸手捂住了嘴。   “你在胡说什么?”   声音低沉,张轻蹙长眉,目光在她微微绯红的脸上游移,尔后倾过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她水润润的双眼睁得老大,被捂着嘴,说不出话。   “不服?”   “……”   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张捧着她的脸,俯身贴在她唇上,不温柔,吻着吻着就变成了咬,把她的下唇咬得鲜艳欲滴。   “以后少给我胡思乱想,”指腹擦着她亮亮的唇,他语调威胁,“记住了吗?”   边忱躲着他的眼睛,小声反驳:“可这不是胡思乱想……”   “再说一遍。”   “……”她提了一口气,“我真的很认真在说呀……”   他抿唇,“你一切的认真都建立在以为我生气了的基础上,这个基础本身就不成立。”   “你,你真的不生气吗?”   他笑了,被气笑的,“你到底有多蠢?”   “我只是害怕嘛……”   “是不是我身上每一方面都让你害怕?”   这个问题把边忱小小地难住了,愣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回答他:“好,好像是。”   张挑了下眉,静静瞧了她几秒,扔给她一个单音节“嗯”。   “嗯?嗯……”她一头雾水,“‘嗯’是什么意思呀?”   “不想让你听懂的意思。”   “……哦。”还真是没听懂-_-|||。   “还有,其实你没有我所认为的那样害羞。”他不经意地加了一句。   “什么?”她不明所以。   张的目光从她脸上往下移,停留在她胸前,眉一挑,唇边带笑。   边忱:“……”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她是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的!!!~~~~(;gt;_;lt;)~~~~   3(双)   “你能不能,再背过身去呀?”   “不让我帮你…”他用了一个极暧昧又不露骨的词——“揉一下背?”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头发不洗?”   “昨天洗过了,今天不洗!明天再洗!”趁他还没问其他,边忱赶紧封住一切可能,“我这样泡泡就行,很快的!你,你去做你自己的事。”   张不为难她了,忍着笑说:“好了叫我。”   “嗯嗯,我知道了。”   …………   满池热水,变成温的。   边忱站在浴缸中央擦干身体,本来想直接用浴巾裹着出去,但看见旁边还挂着一件白色浴袍,就舍弃了浴巾。   她在转头之际,瞥见了靠在不远处玻璃门框上的某人。   “……”呆了。   他手里握着透明玻璃杯,杯里的水喝了一半,斜斜倚在那里,悠悠然地打量着她。   边忱回过神,抱紧怀里的浴袍,遮住自己,“你,你全看了?!”   “我不能看?”他偏头,眼神里带着一点捉弄,一点玩味。   “你不是……”啊,给她一个地洞吧,说好的等她叫他啊/(ㄒoㄒ)/~~   “我的人,看一下不会死。”他理所当然。   说完就走进来了,玻璃水杯被他放在后边的洗手台上。   “帮你穿?”他背靠洗手台,问她。   “我自己会!”   “可是怎么办…”他抬手看腕表。   “什么?”   “我急了。”   “……”边忱眨眼睛,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先前是她自己问的: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急着缓解……   也是她自己提出要学那什么的……   卧槽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看着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估计内心已经后悔了无数次了。未免觉得好笑。   他踩着优雅的步调,皮鞋落地无声,走到浴缸边,把她逼得节节败退。   “你就不能让我穿上再,再急吗……”   “不能,”张就是享受这种捉弄她的时刻,“我喜欢亲手帮你裹上浴袍。”   变态,她说的变态——他想到这个,就觉得有意思。   边忱被他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咬着牙把浴袍递给他,同时自己转过身去背对他。   半湿的长发垂在后背,她禁不住有点抖,“你知不知道你挺坏的……”   “嗯,”张拉着她的纤细手臂,把她拽过来一点,“你喜欢吗?”   “明知故问……”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在轻微发抖。   张把浴袍裹在她后背,让她把手伸进袖筒里,然后从身后半抱着她,双手伸到她身前的腰间,灵活地系了一个结。   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   “喜欢就别太抗拒,”他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轻蹭她侧颈,“虽然我也很喜欢看你脸红,害羞,挣扎,最后不得不接受的…可爱模样。”   换句话说,张喜欢她恰到好处地抗拒——果然变态。   帮她找来居家拖鞋,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让她的两只脚丫套进拖鞋里。   “泡完之后,有没有舒服点?”张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问。   边忱点头,成功穿好拖鞋,想从他怀里挣出来。但他似乎没想要松手。   于是她就干脆站在原地,自动自觉往他身上倚,重量分了大半给他,咬咬唇,闭着眼睛问:“我那个……可以学了吗?”   张笑,屈指轻刮她的脸颊,“我没想教你,自己解决了。”   “啊……为什么?”边忱转头看他,条件反射性地,开始质疑……   完了完了,她居然在质疑这个问题,这是不是俗套死了?会被他鄙视的吧?这是亵渎了吧?跪了,蠢边忱。   他笑得更乐了,明显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边忱囧得想遁地。   “用手,或者…”指尖摸到她的唇,轻轻点了点,意指清楚。张贴在她脸颊旁说,“快乐的都不是你,而是我。懂么?”   “懂……”这样简单的生理常识,即使她再不经人事也知道。   “可我想让你快乐呀。”她声如蚊呐,耳垂红得不像话。   “低级。”   “……”又来了,此人一向把 sex 贬为低级的乐趣。还不准她说,只能他一个人这样说(¬_¬)。   张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但她没离开,还是半靠在他身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也没推,只是把她耳边的头发别到后面,不紧不慢。   性·爱是件很烟火的事,并且他的洁癖会让他在大多数时候排斥性·伴侣,跟陌生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也不那么自在。除非情况特殊,否则张多半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待这件事。‘俯视’的意思是——我可以对你做,但你不能碰我。   “我问你啊……”靠着他的人终于小声开口说话了,有点含羞带怯。   他耐心很好地凑在她耳旁,“嗯?”   她心虚地轻轻咳嗽了一下,大约是想清嗓子,又大约是想壮个胆。总之很徒劳,无论怎么掩饰,张全都知道。   “就是以后呀……”她咬字轻柔,带着稚气和某种认真的困惑。   她说:“我爸妈知晓以后,我们就可以这样那样了……但是假如,我身体不方便,不能这样那样,然后你还得,那什么,自己解决呀?就,不让我用手之类的帮你啊?”   张完全忍不住笑,双手圈着她脖颈,懒懒地趴在她肩上问:“这样那样…是哪样?”   “哎呀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她有些嗔怪,侧脸的皮肤都红了,“我,我也很需要勇气的……”   这句话真好听,从话语内容到嗓音语调,包括那点小结巴和撒娇气……多一分娇就成了矫揉造作,少一分娇就成了平铺直叙。   张抿着唇,视线往下,看见她宽松的浴袍衣领;再往上,看见她控制不住紧张地在舔唇,鼻尖有细细的水,不知是沾了浴池里的,还是自己渗出的细汗。   出于一种欣赏的角度,一种圈宠天真小孩的态度……他觉得自己挺禽兽的,总是很容易对她有反应,比如现在。   这他妈违背了张式定律。   操。   双手放下来,把她推开点,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饿吗?”   “啊?我还好呀,一开始说饿的人不是你么……”   她后面那句话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带着胆怯和怨念,让人听着就想欺负她。   “那个,”她转身来看他,脸蛋粉扑扑的,“真的不让我学呀?”   别问了,再问就教坏你。   移开视线,明智地移开视线,张被她折磨得不轻,还不能表露出来。   大概上辈子欠了她,情债,并且是一夜情。他想。   “我去冲个凉,等会回去。”他的声音喑哑得厉害,压着嗓子,尽量不多说话。   绕过她,去浴柜那边取用品,连眉梢的弧度都透出一种难掩的性感。   sexy, and dangerous.   “那要我帮你嘛?”她调皮地开玩笑,似乎还惦记着之前说好的脱他衣服。   她走过来了,背靠着浴柜,就在他旁边,眉开眼笑地瞅着他。   “我可以帮你,嗯……搓背呀!”   她笑得极具感染力,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小小白白的牙齿露出来,没有任何一点防线,全部情绪在他面前展露。   原本只是眼角余光留意着她,现在张侧过脸,意味不明地瞧着她。   他深知自己从哪个角度看起来最具诱惑力——是的就是现在这样:侧脸六十度,轮廓精致,五官分明,眼尾上扬,对人有着某种致命吸引。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靠着浴柜面对着他的人被他看得不自在了,她低头去瞅自己全身上下,然后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穿着你的浴袍……显得有点太大啦?”   不,是显得有点太可爱了。他想。   张没答话,心理筑基一点点被她推倒。   “啊……我知道了,不吵你啦,我去外面等——”   “砰——”的一声,是他关上了柜门,打断了她的话。   边忱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哪里烦到他了还是怎么。   她愣了一会,乖乖闭嘴,往外走。   经过他身边时,猝不及防被他往后推了一把,重新靠回浴柜上,后背被咯到了,有点疼。   还没缓过神,他已经吻下来了,有点粗暴。心跳蹭地加快,边忱用手指挠在背后的柜门上。   惊涛骇浪是怎样的?张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东西,比如赌博,是无法掌控的…而现在,也许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样无法掌控的东西。   他蹙眉,压着她吻,单膝挤·入她双腿,含着她的唇狠重对待。   带着对自己的轻蔑,带着对她的无声屈服,带着对未可名状的占有欲的嫌弃。   舌尖挑开她的牙关,不需要任何dirty talk,只需要他自身的气场,带动着氛围,从缠绵到暴烈。   他一垂眸,就看见她仰着脸承受他突如其来的亲密的模样,脆弱而不设防,愈发让他心间柔软。   揽在她脖颈后的长指往下移到她腰间,张放过她柔软的唇,把她整个人搂进自己怀里,不太客气,过于强势,他听见了她的闷哼声。   “你是不是很想看见我这样子?”他的声音低哑而性感。   真见鬼,把自己暴露得有点多。他暗恼。   “……”边忱完全搞不清状况,只觉得浑身燥热,他太有技巧了,一个深吻就让她找不着北。   被他摁在怀里,深呼吸,没太听懂他的话,也不敢轻易回答他的问题。   “边忱…”   “……什么?”她不敢再沉默下去,她觉得他很烦躁,她讨好地伸手抱住他的腰。   纯黑衬衫,纯白浴袍,反差如此强烈,强烈得让人产生了摧毁的*。   “不是想学吗?”张用唇碰着她的额头,似吻非吻,眉梢眼角染上妖冶的情·欲,声音沉下去,“…现在教你。”   她仰头望他,神情迷茫,被他拖着往洗手台那边去。   4(双)   “解开。”   “……你的声音好沙哑。”   “你很得意?”   “没,没有,我只是告诉你。”   “拉开拉链。”   “知道了……对了,你,你是感冒了吗?”   “没,”张使坏,“是你勾引我造成的。”   “我哪有!我……我衣服穿得好好的,谁勾引你啦?”   “别狡辩,”修长手指握着玻璃杯,他喝了口水,垂眸看她生涩的动作,“继续。”   “你,你不是说自己解决了吗?现在怎么……”   杯子贴着薄唇,他一脸禁欲,“都说了是你勾引我。”   “我真的没有……”她委屈得不行,耳尖红得像兔子,“你乱说。”   “如果不是跟你有约定…”张握住她的纤纤手腕,稍俯了身,“我不会给你机会穿上衣物。懂么?”   “……你越来越流氓了。”她低下头,蹲在地上,一小团的白色。   “帮我脱完。”放开她的手腕,张靠在洗手台边,好整以暇地站着。   “……”边忱有点为难,因为上次在曼哈顿的酒店,他只教过她一点点,如今正好卡在这一步,她不知所措,眼巴巴望向他,“张饮修……然后呢?”   “扶好皮带,褪下…”他的话没说完,玩味且诱惑,不言而喻。   她从这个角度仰视他,只觉得此人最妖娆的时刻就是现在,柔情而引·诱,教着令她脸红的事。   “……接下来呢?”脱下他的束缚,边忱别开眼,心跳早已不知快成什么样子了。   张随意往浴缸边沿坐下,拖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前来。   “你,你干嘛?”她舔唇,眼睛不知道该看往哪里。   “手给我。”他从容得像个旁观者,之前短暂的失态又被修复了。   边忱有点抖,被他握着手腕,覆上,没有衣料隔离,紧贴……她脑子里似乎有两颗星球瞬间相撞……   boom!心慌意乱。   “裹住。”他音调蛊惑。   “烫……”她舌头都差点打结,“你,你难受吗?”   “你一动不动…我当然难受。”他实在坏得不行,把全部责任推到她身上,仿佛他自己是个受害人一样。   “怎、怎么动?”边忱半跪在他身前,膝盖垫着柔软的浴袍,紧张又羞涩地抬眼去看他。   对上那双染着明晃晃的情·欲的桃花眼,她顿时不想移开视线,只想溺毙在他眼底的动情之处。   原来她的张也会动情么?如此惊艳的双眼,轻而易举俘获人心。   “……我不会。”她努力专注,想让他快点缓解。   松开她的手腕,双臂撑在身侧两边的浴缸,张挑着浅淡的笑,慢条斯理地指导她。   …………   大约十分钟,又像是半小时,或者一小时。   蹲在浴室门外,边忱已经无法分辨出时间的维度了,只知道自己双手发抖,酸且累,心律不太齐,被他整得浑身都发软。   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连……用手……他都只让她学了一半,尔后就抬起她下巴,翘着唇角*般问她:“好玩?”   边忱在那一刻摇了头。   可是他也没流露出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吻着她唇角低声:“你真是一个笨学生。”   她不是故意的,毫无疑问,这些事情,跟她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比起来,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尤其是他还用那样妖冶的一面……无法无天地诱惑她,击溃了她所有的理智,脑子压根不听使唤,笨拙得一塌糊涂,羞涩得不敢面对。   “好在笨得可爱。”他在她唇边说完这句话后,就让她出来了。   于是边忱现在就蹲在浴室门外,一边等他,一边懊恼地反省。   “我真的很笨嘛?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啊,有的人天生主宰,有的人天生臣服……”   “啊……说要帮他的人是我,搞砸了的人也是我。”   “妈耶等会儿应该道个歉,老丢脸了。”   门在这时被拉开,背抵着门的边忱毫无防备往后倒,被某人及时用双手卡住胳膊窝,才没有跌坐在地面上。   但是,骨节分明、还带着晶莹水珠的修长十指……压在她胸前的柔软处……   谁都没有动,周身的空气以一种奇诡的速度迅速凝结。   三、二、一 ——张下意识蹙眉,别墅里响起她惊慌失措的尖叫。   不刺耳,但若被外人听去,难免会误以为他在对她做什么坏事。   “大惊小怪的棉袄,我建议你下次控制一下音量,”卡着她的胳膊窝,张把她拎起来站着,“不,最好不要有下一次。”   “我,你这么突然,你,你还不松手!”   “好啊。”他放开手,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他怀里倚。   “……”边忱摸了摸额角,脸再一次红得不成样子,刚要站直身,他却在这时从背后拦腰抱起她。   直直的姿势,她脚跟离地,被他拎着走。   颈窝有凉凉的东西滴下来,大概是他头发上的水。这人,真是,也不擦一下。   “手感不赖。”张用平淡无波的语调说了一句。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调戏她的机会。   不出意料地,感受到她的身体僵了一瞬。张笑,问她:“方才蹲在门口想什么?”   “啊?”边忱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把手搭在他抱着她腰肢的手背上,转着眼睛望天花板,“嗯……想象你洗澡的模样。”   “撒谎。”   “……”这都能被看出来?!   边忱清了清嗓子,老实说:“好吧我是在愧疚来着。”   “是该愧疚一下。”   “哎你怎么这么不给我留情面呢?”   “那你告诉我情面有什么用先。”   “……好像是没什么用,”边忱趁机抚摸他细腻的手背皮肤,他抱得不紧不松,很舒服,“你要抱我去哪?”   “换衣服,回去用晚餐。”   “你终于会饿啦?”她笑眯眯,转头去看他的下巴,“唔……我是说肚子饿呀,你不准误解哦!”   张被她这种此‘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语逗笑,“你不提醒我的话,我不会误解。”   “……哦!!!”她又忍不住想拍自己的脑门了,但想到他之前的要求,终究不敢拍。   走到更衣室前,站在门口的管家把边忱吓到了。   她有点不自在地抓紧某人的手腕,想让他放她下去,但是身后的人压根没理她。   三人就以这样的姿势,在这样的场面之下,说了几句话。   大半是管家在说,某人应一两句;而她,只是跟管家打了个招呼,就乖乖任他抱着,侧耳旁听。   进了更衣室,张把她放在地面上,看见她还红着脸,就伸手去掐她的脸蛋。   “再多来几次教学的话,你是不是要发烧了?”   “什么呀,我不是因为那个,我是因为……”边忱捉住他的长指,哀怨,憋了一会儿,只说出:“你不注意形象!”   “oh,”张轻咬左下唇,挑起眉梢,“不注意你的形象,还是不注意我的形象?”   “两个人的!”边忱觉得自己下回都不敢面对管家了。   他捧起她的脸,与她鼻尖相触,低声说:“人的资本,就是用来放肆的。懂吗?”   “那也,不能这么放肆吧?”   “我乐意。”   “……”边忱他额前的细碎湿发垂在眉心中央,格外好看。她推开他,“不是要换衣服咩,快点呀。”   更衣室里放着刚送到不久的女士服装,张一边帮她搭配,一边分神查看手机。   “下礼拜去中国时…”他收起手机,把她拉过来,“顺便去一趟北京,嗯?”   “好,”边忱低头扣着衣扣,随口问,“那你要不要告诉我,去北京干嘛?”   他尽量不给她压力,语调寻常:“谈个合作,顺便,见见朋友。”   “啊……”边忱抬起头看他,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妈耶那我,接下来的几天,要更加勤勉好学才行。”不然铁定会给他丢脸。   张笑,屈指轻刮她侧脸,“紧张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是呀是呀,只有你才会吃了我……”   “当然。”   “……”还真是毫不避讳。 第35章 ZYX   场景一:   晚上, 客厅沙发,他陪她翻着珠宝设计师赶出来的高级定制设计图册。   边忱:“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张:“都不合适, ”他翻页, “试试这个。”   “……哦。”   一共三张图, 三个款式,她成功避开了最适合她的那一款珍珠配饰。   …………   场景二:   傍晚,俩人在三楼阳台吹晚风, 他挖着冰淇淋, 听她讲她父亲。   边忱:“我爸爸就是那种,将老古董的本质掩盖在开明的外表之下的人。在外人面前是一副特别潮的模样,其实对家人超级泥古不化传统保守的。年轻时不让我妈妈出去跳舞;露肩膀露背的衣服都不让我和我妈妈穿;还不准我早恋——”   张:“难怪, 培养出如此古板害羞的棉袄。”   “……”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把手里的冰淇淋丢给她,拿出手机开始跟人通话。   边忱:“……”   以为这样容姨就会不知道是他偷吃了咩?   …………   场景三:   中午,出去了一上午的他从外面回来, 她紧巴巴地跟着他上楼。   边忱:“昨晚我又没等到你, 好困呀,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全里衬黑色高领大衣搭黑色休闲长裤, 他边踩着楼梯上楼,边垂眸发短信,没理她。   边忱:“……你怎么不说话呀?”   张:“我应该说话?”   “你可以跟我说你昨晚几点进卧室的, 几点睡下, 早上几点起来……”   “你没问。”   “……”   一个你不问他、他就永远不会主动跟你聊日常的男人。   …………   场景四:   午后, 书房。他在里面处理工作,她在门外徘徊。   张:“门外的棉袄,进来。”   边忱:“……哈哈,我刚好路过,这都被你知道了哎。”   他不揭穿,长指轻勾,“帮我拿果醋,冰的。”   “容姨说你今天的量喝完了。”   “嗯?”明目张胆的威胁。   “……好吧,我去帮你拿。只一次啊!”   五天后……   边忱:脸疼 : ) 。   因为类似的对话在短短五天之内重复发生了八次 : )。   …………   场景五:   傍晚,她一回来就发现书房亮着灯,知道他也回来了,敲门进去。   边忱:“今天我和容姨出去,有个记者跟了我们一路。司机劝不走他,妈耶简直了,我都——”   张:“确定是记者?”   “唔……司机叔叔说的。就——”   “没你事了,去楼下玩吧。”   “哈?我,我以为这是一件大事,不严重吗?他肯定拍了照片来着。”   “嗯。”   “啊??嗯?我们不探讨一下解决方案吗?”她一脸迷茫。   扔下文件,抬起二郎腿,拉她过来,他问:“你是记者吗?”   “不是呀。”   “你是媒体经营者?”   “不是……”   “你懂公关?”   “不懂……”   他再“嗯”了一声,揽着她脖颈迫使她弯下腰,安慰性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那就下楼去。”   “……”   从书房里出来,她发现自己还是一头雾水。   事实上,她对此人还是了解甚少。   他约莫是那种,打声招呼就可以应付媒体的人。   …………   场景六:   上午,助理陪她去医院做完全身检查,他在车上等他们,顺便翻着手机聊天群里没时间读的历史消息。   她上车时,看见他唇边有浅淡的笑意。   边忱:“你有什么开心事嘛?”   张:“看了一群人犯二。”   她反应了一会,“你要不要跟我说一下你的那些朋友呀?”   “不要。”   “……那到时候见面,我全都不认识,会好紧张的。”   “提前了解了会更紧张。”   “啊?啊……”她好像懂了。   能被他称为朋友的,都不是平凡之辈。   先入为主会使得她对他们的印象停留在很厉害的那一面,接触真人时自然就会更加束手束脚。   然后她就从周五持续紧张到下周一回国。   …………   场景七:   深夜,主卧室床上。她躺着,他靠床坐着。   边忱:“张饮修,我睡不着……”   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长指在黑色键盘上跃动。他没理她。   边忱:“你在写东西吗?长篇故事还是随笔?”   张:“长篇。”   “哎妈呀,我看看!说起来,你那篇都停了好久没更新啦。”   她凑前,被他用眼神制止住。   “用你自己的手机看。”   “……哦。”   苦命啊,离他这么近也不能看到原稿,还得跟以前一样,在网络上跟其他“天才”一起追更新。   …………   场景八:   晚餐后,成排书架间。木纹地板,俩人背靠书架,各自拿着一本书无声阅读。   张:“想听诗吗?”   边忱:“想!”   她放下手里的完全钻研不懂的希腊字典,往他身边靠,瞥了眼他手里的书,“哎,全英文呀?我有可能听不懂……”   因为英文诗歌里通常有很多手法和意象,对语言功底和文学素养要求较高。   张:“给你诵中译版本。”   “好哒!”   “……你曾是我们夜间的渡船/ 在浩海中轰隆驶过 / 整艘船帆 / 仅仅随着军械士兵的音乐嗡鸣作响/ 航程固执而恣意地跨越 / 那失控和危险之地。”   …………   场景九:   半夜,顶层阁楼。他站在她身后,教她玩天文望远镜。   边忱:“妈耶我终于看见了,好漂亮……还能看见那个圈圈。”   张:“c环。”   “哈?”   “你说的圈圈,是c环。”   “哦!”   …………   场景十:   下午,三楼影碟房,漆黑中唯有荧幕光亮,俩人各自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看影片。   边忱:“没,没有字幕的呀?”   张:“音量小?”   “不不,音量正好,”她苦恼不堪,“可是我光听……完全听不懂。我不会德语。”   “…我疏忽了。”   换成英语影片。   于是,她全程随着剧情推进而波动自己的感情,时而笑时而难受;   他则全程面无表情,端坐在沙发上,一秒一秒地数,直到数完七千五百六十秒。   因为影碟房里的所有英语影片,他之前都看过一遍了。   ……………   场景十一:   上午,回中国杭州,出发去机场前。他帮她戴围巾。   张:“忘了问你一个问题——家里房子有客卧吗?”   边忱:“客房?没有……是三房一厅的小区套房,卧室只有我自己的和我妈妈的。”   “还有一个房间呢?”   “啊……被我妈妈用去当做杂物间了。”   “不能过夜了。”   “你可以跟我睡同一间房。”   他像看鬼一样看着她。   边忱:“……”   有什么不妥咩? 第36章 ZYX   1(双)   之前一直拖延着没跟爸妈讲, 今天边忱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否则领着此人回去,估计会把家人亲戚吓到。   去机场的路上,她攥着手机万分苦恼。   “我张, 我应该怎样跟他们介绍你呀?”   坐在她旁边的某人正在回信息, 听见她的话, 指尖停了,侧脸看她,“还没跟他们说?”   “没……”边忱赶紧栽进他怀里, 抱着他的腰, 闷声开脱,“我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就,就拖到现在了……”   对于她这种较为难得的主动投怀送抱的行为, 张心安理得地受用着, 双手随意搁在她背上,拍了拍,“不说也行, 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那更不行, 惊吓太大了, 我会被他们骂死的。”   “骂死了再说。”   “……”无法交流(@ ̄ー ̄@)。   边忱觉得此人这么说应该是故意在报复她来着, 报复她的拖延症。   侧脸贴着他的大衣,她斟酌着说:“我登机前一定得给爸妈打个电话吧?至少告诉他们我回国了。然后,那个, 就说, 带了个朋友一起回去?”   “朋友?”张用一贯的调调反问, 低头看着她一副鸵鸟样,“你跟朋友都这样相处的?抱腰?撒娇?”   “……”边忱被他这种语调弄得脊背发凉,想起身,却被他强硬地按着,动不了。   “我建议你直接说‘带了个老公回去’。”张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背靠后座,手背抵唇,笑得汪洋恣意。   边忱:“……”   她总是搞不懂他的笑点,真的是够神奇的。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咩?   在她听来,脸红都来不及。   不过,‘带了个老公回去’……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的确挺奇怪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但他也没必要笑成这样吧?仿佛‘老公’是一个多么搞笑多么滑稽的身份/角色/称呼一样。   “你别笑了,你再笑,我就真的这么跟我爸妈说了!”   某人顿时不笑了,神情淡漠而平静地跟怀里人对视。   车内安静了两秒,仅仅两秒,然后俩人一齐笑得不行。   稍微停下来一些时,张望向车窗外,桃花眼还弯着,“原因大约是…这个称呼让我错觉自己很猥琐下·流一样。”   “我的妈呀哈哈哈哈哈,”边忱简直笑到肚子疼,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呀?天啊笑死我了!中国很多夫妻之间都这样称呼啊,就很正常的一个称呼,大家还觉得甜蜜来着。”   他不置可否,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拨开她那被她自己蹭乱的长发,冰凉长指寻到她的小巧耳垂,轻轻捏住,他问:“拖延的棉袄,那你打算怎么介绍?”   边忱乖乖窝在他腿上,认真思索了一会,“嗯……姓名:张饮修。工作:开挖掘机。年龄:有时候比我大,有时候比我小。学历:山东蓝翔毕业……”   他又笑倒了,揉乱她的长发。   边忱不理他,顽强地继续说下去:“感情经历:尚不清楚。收入状况:不好衡量。个性:难以形容……”   张轻咬着左下唇笑,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听起来像是在相亲。”   “这几项啊,就是我们那边大人们最关心的问题,肯定逃不过的我跟你说,”边忱呼气,“而且你没发现嘛,除了开玩笑的,其中有些项,我是真的答不出来。这从侧面反映出我对你的了解少得可怜。”   “很在意这些?”   “说不在意的话,你肯定也知道我在撒谎,”她伸手拿下他搭在她脸上的手指,“但说在意的话,你又一定不会告诉我。并且其实……知道这些之后,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是你说哒,‘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张挑了下眉,把她扶起来,捏着她耳垂跟她说:“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好好珍惜机会。”   “啊?真的?”边忱怀疑自己听错了。   此人一向狡猾得很,他认为没必要让她知道的东西,通常情况下她都没机会知道。啊……现在他居然这么好说话?   “快点,问完就可以给你父母打电话了。”   “哎呀你先别催,让我想想呀,这么珍贵的机会,总不能随随便便浪费吧!”   嗨呀这很像真心话大冒险哎,边忱有点紧张。   顺从自己内心最直接的好奇,她舔了舔唇,问了他第一个问题:“感情经历?”   问完后自己先怂了,“你不能嫌弃我哦!之所以想要知道这个,是,是人之常情,不是因为我八卦……”   张笑,懒得嫌弃她,刚要开口回答她,她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边忱看了眼手机,“是我妈妈!天啊她是不是有千里眼?来电时间这么巧……”   “接。”他往后靠,让她回到她自己的座位。   “那个,先说好啦,你欠我三个问题的答案,我下次再问,你不能赖账的啊。”   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张被她这可爱模样逗笑,“嗯”了一声,算作答应。尔后指了指她的手机,“还不接?”   边忱硬着头皮接通了来电。   2(双)   听着她们母女俩隔着电话说了一堆家长里短之后,张抬手看了眼腕表。   在自己的手机编辑器上敲下一句话:「十分钟后抵达机场,最迟三十五分钟后登机。」   然后把手机拿到她面前,给她看,提醒她——没时间了,该谈及重点了。   边忱看见他手机上的那句话,顿时头疼。   她也一直在寻找合适契机想要快点说呀,但是妈妈实在太啰嗦了,跟她吐槽小区治安吐槽了十多分钟。   “……妈妈,我那个,”她打断电话那端滔滔不绝的人,摸着额角说,“我应该明天到家。”   “不是不是,我……”边忱赶紧把手机捂在胸前,转头向某人求救。   “她问起我的工作了,问我是不是被实习搞砸了所以才回国。怎,怎么回答?跟她说我转行在做你的专职棉袄了吗?”   张忍着笑敲了一下她脑门,颇为正经地帮她出谋策划:“就说…你在实习期间认识了我,被我赏识,继而被我调到德国来了。”   啊……如此像模像样的说法,边忱给他跪了。   按照着他说的,填充了点内容,她转述给信号那端的妈妈。   “哈?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是骗子!我都这么大了,有分辨力的。”边忱真是……刚给某人跪完,紧接着就给妈妈跪。妈妈居然怀疑他可能是个骗子……   “哎呀他就是一大老板,能骗我什么呀?”   张再次笑得用手背抵住唇,‘老板’…这诡异的称呼。‘老古板’的简称么?   “对呀,我在给他打工。薪资待遇都特别好,你别担心啦。”   旁边的张笑到快要撑不住了。   “哈?我这次回家啊?嗯……就是想回去看看你,然后那个……”边忱心跳加快,终于到了这个坦白的环节了。   她斟酌着语言,手心出汗,“你不是总想要我快点谈恋爱嘛,我带了个人……”   她再次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因为她妈妈单单听到这句话就激动得要命了,在电话那端叫了一声。   感觉妈妈淡定了点时,边忱才重新把手机贴在耳边。   “啊不,不止是男朋友,是……”她习惯性扶着额角,把眉毛皱成蜡笔小新,“是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的。”   张在这时凑过去,小声在她另一只耳朵旁边说:“是会领证的。”   “……”她转头,愣愣地看着他,直到电话里妈妈反复询问的声音把她拉回去。   “嗯……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她要囧死了,因为她听见身旁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等我们回去,你就会见到他啦。”   “不是骗子!你怎么把谁都怀疑成骗子呢!”边忱哭笑不得,“他就是我工作中认识的呀,就那个,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我老板……”   张完全撑不住了,笑得歪倒在她身上。   愚蠢的棉袄,她母亲本来就觉得那位老板是个骗子,现在又认为她对象是骗子。她再跟她说这两人是同一个人,那他就被她妈妈双重肯定为一个骗子了。   “我不跟你说啦,快要登机了。”   “好的我知道了……哎你别操心那么多,明天就能到了。”   “好的好的……我挂了啊?”   等她结束了通话,松了口气,这才转头去瞪趴在她肩上的某人,“你到底笑什么呀?可把我给紧张坏了,我还以为我哪里说错了……”   “没,笑你可爱。”张屈指轻抚她的侧脸颊,唇边带笑。   “那我这样说,是可以的吧?”   “勉强。”   边忱收起手机,大口呼气,想着等会儿在飞机上再给爸爸说一遍。却在这时听见他冷不防加了一句:   “总之你母亲十有*认为我是个骗子了。”   “……”有这么糟糕咩?   …………   车子抵达机场外,下车前,他坐直身,整了整大衣领,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厉害的模样。   这种时候,边忱总是觉得他不可靠近,她甚至不敢相信方才那个笑得倒在她身上的人跟眼前这个人是同一个人。   3(双)   漫长的航程,短暂的时光。   往常习惯在飞机上补眠的张,这次只闭着眼睛休息了两个多小时;而边忱则大半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   在她睡着了的时候,张垂下眼眸,轻轻把她的左手托在自己的掌心里,观察她的无名指。   戴婚戒是一个愚蠢的行为。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修长五指自然伸展。   张从来没想过要给双手戴上任何装饰性的东西,纹身也没想过。   领证…悲哀。   但她需要这个形式。   …………   杭州萧山国际机场。   走出机场,边忱给妈妈打了电话,然后就愈发觉得忐忑。   手被他牵着,走在他后面。脖颈上的围巾有点热,她扯开了点,跟上他的脚步。   因为紧张和忐忑,边忱忍不住尽可能多地跟他交代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张饮修,我跟你讲啊,我爸爸妈妈的普通话会有口音,唔……准确来说,是,你去到之后就听不到标准的普通话了,我也会被她们带偏。”   “你不被带偏也不标准。”   “……”好的吧 (=′ー`)。   她的手心出了汗,想挣脱他的手,反倒被他握得更紧。   “牵一下会死?”   “……”这人,怎么老这样说话!边忱轻吞口水,提醒他,“出了汗呀……”   “我不嫌你。”   “……哦,”她笑眯眯,“你的洁癖是因人而异的吗?”   “你很得意?”   “有一点点,嘿嘿。”   她刚说完这句话,手就被他放开了。   “……” 第37章 ZYX   1(双)   杭州余杭区塘栖镇。   出租车驶过塘栖大桥, 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转弯,再往前。   边忱很紧张地跟爸爸在聊微信, 因为她爸爸居然说明天要来杭州。   应付妈妈和小姑就已经很可怕了, 再多一个……她仿佛预见到自己力不从心的状况了。   “除了姑姑家的表弟…还有没有特别亲近的…邻居家小孩?”   “啊?你……”正在发微信的边忱被他这一句问懵了, “你问这个干嘛?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小姑和表弟……”   她退出微信,转过身瞅他。此人正垂眸看着手机, 秀气拇指在键盘上跃动。   “回答我。”张没抬头, 也并不打算花时间跟她解释。   相处一小段时间下来,张知道她的全部弱点,捉得准她的每一个反应。就是这样, 这样强势的问话会让她丢弃一切疑惑, 专心配合他。   当然,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广义上来说,人性就是如此, 如此具有共性。   “邻居……就对面一户跟我们特别熟, 其他的都只是平日里打个照面那样子。对面那户人家的孩子比我还大了都。”边忱不知道他问这个来做什么, 但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轻“嗯”一声, 收起手机,望向车窗外。   “你,你真的调查过我家吗?”她扯了扯他的大衣。   “事后调查, 不能算调查, 顶多叫增加了解。”   “事后?什么事的后?”   他抓住她的手, 轻轻摩挲她脉搏处的皮肤,说得漫不经心:“你跟你母亲说我们会结婚…这件事之后。”   “那,是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吗?那句……‘会领证’……”   她显然很不安,连带语气都是小心翼翼。   张转过脸,看进她望着他的双眼里,“没理解错。我很荣幸能跟你步入这个仪式。”   “真的呀?”她咬字轻柔。   看着她这种模样,他很想抱抱她,吻一下。但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张只是用指尖轻抚她眉眼周围,“自信点,嗯?”   她很乖地点头,清澈双眼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好像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样。   张笑,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知道么,你不用画眉。”   “啊?”   “原本的就很好看。”   “啊……”边忱反应过来了,顿时有点囧,“我,我就描了几笔,这你都看得出来?”   他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边忱悄悄摸了摸自己的眉梢,咬着唇偷偷笑。如果一个人压根不留意你的外形变化,那他肯定不关注你。要是留意了嘛……   车子驶过一间水果超市,很快就要拐过街角转入通往小区的街道了。   张注意着车窗外,尔后吩咐司机把车停在岔路口。   边忱瞅了眼,这明明还没到她家所在的小区,“你,停这里干嘛?”   “换乘挖掘机。”   “哈?!”   2(双)   出租车离开之后,俩人站在岔路口。   边忱简直风中凌乱,他不会真的要租一辆挖掘机过来吧?以此说明他的确是山东蓝翔毕业的……反正就是对她之前说的话实施嘲讽报复Σ( ° △°|||)︴   这还真有可能是他会做的事……此人一向无所顾忌。   说不定他打定了主意要在她妈妈面前塑造出一个勤勉踏实开挖掘机的青年才俊……跪了.....((/- -)/。   边忱往他身边走近一点,探着脑袋询问:“你刚刚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张刚想胡扯点东西逗她,但车正好在这时抵达这个岔路口。   跟从车上下来的工作人员确认了几句,转身去看后面的人,却发现她正以一种相当滑稽的表情观察着工作人员。   他没笑,不动声色,把她拉过来,“上去。”   …………   很久没握方向盘,有点手生。   曾经有一段时间,张极其抗拒乘坐陌生人的车,包括出租车和其他车类的公共交通工具。   后来心理反应没那么强烈了,才渐渐可以做到平静地搭乘任何一种交通工具。   副驾上的人自从上车后就低着头在看手机,异常沉默。   离她家很近了,他没开导航。   长指敲着方向盘,张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她,顺便跟她聊天:“你认为…我直接称呼你母亲为‘母亲’,会不会让她觉得我不稳重?”   这话,逗她的成分多一点。他心里没那么想过。   ‘母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喊不出口的称呼,深埋在大雪纷飞的奥斯陆,永远不可能被他用在任何人身上。   ……而此时的边忱,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在搜索栏输入刚才看到的车身上的信息,她盯着手机浏览器页面上的汽车官网,“新欧陆……gt v8 s……这就是你说的挖掘机?”   张瞬间明白了她拿着手机在做什么。   并不笨啊,会自己找信息了。   他看着道路前方,相当正经地忽悠她:“挖掘机和汽车,本质上都是电工产品。忽略区别,同根生。”   “同根生个鬼……区别也太大了吧!”边忱把手机放进包包里,转头去看后座上的奢侈品礼品盒,“还有这些,你,你都没有跟我说!”   他明智地不理她,专注开车,“从这里拐进去是吗?”   “是是是!”她的语气不太好。因为有一点惊吓,有一点生气,有一点紧张……心情复杂,反正短时间内难以冷静下来。   张看了她一眼,看起来确实焦灼得不行。没办法,他也是在飞机上短时间内做了决定,然后策划、联系服务商、临时准备的。否则也不会挑在离她家这么近的地方才换。   “妈耶我等一下要怎么跟妈妈说,等会儿她肯定会反过来怀疑我是骗子。”   他笑了,“你,当骗子还欠缺了点天赋。”   “……”边忱幽怨地望向他,“你会给我妈妈留下高攀不起的印象的,你知道嘛?”   “我尽量谦虚。”   她炸毛,“我看不出来你哪里谦虚了!”   张不说话了。他应该怎么告诉她,每一方面他都选了最低调的,很谦虚了…   “第一次见面,你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她,啊……是我大意了……”边忱捶胸顿足。   本来觉得单单领着他人回来,就足够妈妈消化好久了的。而现在的架势,显得就像是,她从国外傍了个大款跑回来。不对,以他皮相的年轻程度,看着更像是大款的儿子……眼见为实,一旦落实,按照妈妈辈的思想,要么觉得她是个骗子,要么就觉得他是个傻子……   “慌张的棉袄,”张打断她的可怕设想,“我自认中文不比你差。”   “什么?”边忱又被他的话整懵了,这突然的一句,什么意思?   “到时候很多话都可以由我来说,你在担心什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边忱摸了摸额角,“可是,可是她们会有很多问题的,你不介意吗……”   “没关系,”他顿了一下,“我的损失…回去后从你身上加倍索取回来就行。”   “……”黑心!   “从这里进去?”   “对,就是这个小区。”   车子拐了弯,边忱找出通行卡,忐忑不安,就连跟入口处的保安小哥哥说话时,嗓子眼都是紧张的。   停车,进电梯,出电梯,张拉住她。   “干嘛?你,你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吗?”   “你觉得我需要?”他反问的语调一贯地让人自惭形秽。   “那你——”   边忱的话还没说完整,手上的礼品袋已经被他拿过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能显得我太娇贵。”他半开玩笑。   “可是有点重哎,等会你一进去就快点甩手哈,不能拎太久……”   边忱也不知道他购置了什么礼物,反正挺重的。一下车她就自动自觉地拿在自己手上,避免他亲自拎。   瞥了眼他的白皙长指,勾着精美的袋子,手指皮肤被勒出了很轻微的痕迹……   边忱赶紧推着他往前,“哎不行我们还是快点儿进去,进去你可以放下它们了,我好心疼。”   在她心里,张饮修如何千娇百贵都不过分。   3(张)   晚上,张在酒店里冲完凉,刷了四遍牙,用完了半瓶漱口水,口腔里的洋葱味还是让他反胃。   让服务员送来一些口味浓的晚餐,挑着吃了点,吃完再重复漱口…   距离上一次在宴会上误食,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跟‘洋葱’这个死敌打照面了。   靠…这一次栽在了棉袄的母亲身上。   斜斜倚进沙发里,找出私人手机一看,十几通未接来电,全是她一个人拨过来的。   张蹙了眉,给她回电。   沉闷的“嘟”声只响了两下,那边就接通了。   “张饮修!”   声音太刺,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了点,“怎么了?来电这么多次。”   “你刚刚一直没接,我一着急,就,就重复拨了……”   她的声音变小了点,变软了点。张把手机移回耳边,“所以?”   “你到酒店了吧?”   他“嗯”了一声,屈腿,往后靠在沙发背上。   “白天没到家之前,我妈问我你喜欢吃什么……”   “看出来了。”午餐桌上的所有菜色,几乎都是他平时透露过给她的…他的个人口味偏好。   “哎呀我还没说完!”信号那端的人又急了,他听着有点可爱,“你让我说完呀。”   那你停顿那么久?张好脾气地回她:“说。”   “就,我在微信上嘱咐了她不要往罗宋汤里放洋葱的。但她,但她,可能做饭做得太投入了……”她的语气懊恼极了,“我想帮你拿走那碗汤的,你居然喝完了……所以你现在还好嘛?”   他笑笑,转移话题:“你母亲的厨艺真挺不赖。”   “你白天已经当面夸过了!”   “我是在告诉你,白天那不是客套话。”   “……好吧,当时我还真以为那是你的客套话,毕竟你一般不夸人。”   再往后仰一些,张把脚支在客厅的矮桌边沿,半开玩笑地问她:“长辈们商讨的看法如何?”   “啊?你肯定看出来啦,我小姑特喜欢你,刚刚还跟我说……”她约莫是躲在被窝里讲电话,声音变闷了点,“要是她年轻个十岁八岁,还没结婚的话,铁定毫不犹豫甩了我姑父,拔足倒追你……”   他听得笑了,屈指轻蹭眉骨。   她姑姑是位很独立开明且很时尚的美容师,相当热情。   “然后我妈妈,她现在已经坚定不移地认为是我骗了你……”她郁闷不已,“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呢?指不定我是她捡回来的,不是亲生的……”   “她们放心吗?”张换了只手拿手机,“对于…你被我拐跑了这件事。”   “唔……放心是放心,只是说,高攀和闪婚……都有风险,加起来就是危险。”她似乎陷入了苦恼。   张故意逗她:“那你愿意承担这双重风险吗?”   “什么呀,我根本不觉得有风险!你别诬赖我!”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趁她没想起洋葱的事,张漫不经心地问:“上次不是跟我说…今年春节要回家过吗?”   “嗯?春节?嗯……是啊。但是好像不能了。”   把右手搁在膝盖上,张看着自己的无名指,语气散漫:“到时候把你父母接去德国那边住一段时间。”   “哈?!”她显然被他的建议吓到了。   “父母总是担心自己的小孩找错伴侣,让他们实地考察一下…”他说着,轻声笑,“大概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小他们眼中的风险。”   “哦……可是,可是……”她卡住了。   “放心,我不会连着你父母一起拐跑的,我对他们没兴趣,只有尊重。”   信号那端的人笑得停不下来。张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唇角也不自觉弯起。   她消停了点,开始跟他算账:“……你还好意思说,我表弟才十岁,你送苹果电脑和那啥神奇的机器人给他,你会腐蚀他的你知不知道!”   “好好说话,那叫‘收买’,不算腐蚀。”   “有什么区别咩?”那边传来悉悉索索卷被子的声音,“你说,你给我爸爸准备了什么?是不是也一早调查过我爸喜欢啥啦?”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坏蛋,”她嗔怪的声音像在撒娇,停顿了会,小声说,“妈耶……我好像有点想你呀。”   张抿唇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你多想一点。”   “……”   4(边)   翌日清晨,边忱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是她妈妈,七点不到就让她起床吃早餐。   昨晚被妈妈和小姑吵得心烦,她洗完澡之后,就以困为理由,跑进房间跟某人讲电话。   自然而然的,早餐桌上,边忱就无法再避开这俩女人的“逼供”了。   妈妈:“听说你安排了阿修跟……那个人见面?”   那个人——她爸爸。由于爸妈的关系僵硬了多年,离婚后,他们俩人之间就通常是这样称呼对方的.....((/- -)/。   “你都见了他,爸爸也应该见一下他呀,”边忱转头向小姑求救,“小姑,你说是吧?”   小姑点头,但小姑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哎,你张昨晚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下?完全可以跟你睡同一张床来着。”   边忱正在喝粥,差点被噎到。   小姑这想法,跟她之前的多像啊,然而,呵呵……某人的洁癖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做。   小姑继续:“我年轻时看那些言情小说啊,什么集团总裁为了陪丑小鸭女朋友,跑去吃街边小吃,啧啧,我就在感叹,那才叫爱情。”   边忱内心os:论有一个比自己还天真的小姑是怎样的体验-_-|||。   小姑总结:“不过,你张……嗯,不好说,我始终觉得是你给他下了降·头,不然人家也不会看上你。”   边忱内心os:我知道了我是超级无敌丑小鸭/(ㄒoㄒ)/~~   “行了别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了,”妈妈说着,看了眼她的小腹,欲言又止,“边忱,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   “没有!!!”边忱简直要暴走,“妈妈你在想什么呢!”   “别咆哮,我只是觉得,你们现在就定下来,还是有点过于快了。”   这句话她没法反驳,低下头喝粥。   5(双)   在外面的餐厅订了位置,张跟边忱和她爸爸一起吃了个午餐。   下午陪她再回了一趟余杭塘栖,拿了些重要的证件和她自己的小物品。   他一向不怎么习惯温情脉脉的告别,即使这一次他是制造告别的凶手之一。   在小区楼下的停车位上车,发动引擎,车子驶离小区,张才感到轻松了点。   但旁边副驾上的人显然很难过。   离家都是这样,并且这次过后,她有可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回来。   张没跟她说话,俩人沉默了一路。   一直到萧山国际机场,下车前,他帮她戴围巾。   “算是…挺成功的一次提亲,对吗?”   边忱被他说的‘提亲’两个字逗笑了,“原来你觉得这是提亲嘛?”   他轻轻“嗯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以为这是什么?”   “我没咋以为,”边忱解开安全带,“不过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很像在提亲。”   下车后,他接了个电话,她安静地任他牵着手往机场大厅走去。   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张用尾指挠了一下她掌心。   “干嘛?痒哎……”边忱下意识缩回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装傻的棉袄,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你跟邻居小哥哥的娃娃亲吗?”   “……”   跪了,原来他没忘e(┬┬﹏┬┬)3   多嘴的爸爸,为何要在餐桌上提起这个?   按照某人的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他一旦在意,后果……啊,不堪设想。 第38章 ZYX   1(双)   杭州飞北京, 独立候机楼。   张坐在座位上,低眸看手机;她站在他跟前,双手摸额角, 冥思苦想如何解释她的娃娃亲。   “快啊…”他漫不经心地给她扔炸·弹, “说不出来就计费。”   “……”边忱心里叫苦连连, 小声反抗,“你再计下去,我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张笑了一声, 很轻很随意, 没抬头,“我有的是办法压榨你。”   “……”她放弃思考费用这个问题,一思考她就头痛、膝盖痛、心脏痛、全身都难受。   “那个, 其实我跟王小多的娃娃亲啊, 是我爸——”   “oh,”第四声,打断她的话。张抬起头看她, 长眉轻挑, “还记得对方的名字?”   边忱抱头, 转身背对他, 眉眼皱成一团。   所以记得人家名字这一点……又让他不爽了?为什么他的关注点如此奇特?(tot)/~~~。   转回来,小心翼翼地看他,“就, 就邻居啊, 住在家这么多年, 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肯定记得人家名字呀。是吧?”   张收起手机,笑眯眯,“你说呢。”   “……我,我已经说了呀。”   妈呀别这样笑了,边忱甚至想求他恢复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那样比较靠谱。这种笑简直让她毛骨悚然。   “抬头,看我。”他语调强硬。   “哦。”她捏着自己下巴处的围巾边沿,乖乖瞅他。   “你以前没主动跟我提过,这所谓的…”张停顿了一下,“指腹为婚?”   “哪,哪有指腹为婚!就只是大人之间开的玩笑。”   她的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露出水灵的双眼,无辜又委屈。可惜看在张的眼里只剩下傻气。   “你父亲跟我说,我再迟两年出现,他就撮合你跟你的小哥哥。”   “什么‘我的小哥哥’!”她气得跳脚,“人家都谈女朋友了!”   “oh,”张又抓到她的一个漏洞了,“还知道对方的感情现状?时刻关注着对方?”   “没有时刻关注!”她真的跪了,“就,微信朋友圈看到的,他发动态,我总能看到的吧?”   他把双肘搁在扶手两侧,没立刻说话,似乎在衡量她话语的可信度——当然,这只是边忱这样以为。   其实张是在衡量话题的延展度,按照这样问下去,分三条岔路口:   第一是继续探讨她为何没有提前坦白,百分之五十的可能;   第二是往她的人际交往方面发展,百分之三十的可能;   第三是往他的个人感情经历发展,百分之二十的可能。   为了避免了这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张很明智地决定终结这个话题。   他抬了抬下巴,“是不是很庆幸我把你捡走了?否则你就要走上娃娃亲的道路。”   “就算你……你不来,我也不至于走上娃娃亲的道路吧?”   他站起身,颇有意味地打量了一遍她全身上下,最后眉一挑,“难说。”   “……哦!!!”边忱拉住他的手,跟上他的脚步,“所以我在你眼中也是个超级无敌丑小鸭咯?”   张被她这话逗笑了,揽住她肩膀,把人带进怀里,“谁给你灌输的这种思想?”   “我小姑……”   “把你给委屈坏了?”   “是啊,她这么一说,我也老觉得我是个丑小鸭,配不上你……”   “少胡思乱想,”他掐了一下她圆圆的脸蛋,“你皮肤有点干。”   “国内天气的原因!哎我晚上要护肤……你不要嫌弃我呀。”   “我只是指出事实。”   “这就是嫌弃……”   张笑,心里想的是:已成功转移此枚笨蛋的注意力。   2(双)   飞机上,边忱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一些接下来的行程。遂发生如此下对话:   边忱:“我们去北京之后,要做些什么呀?”   张:“玩。”   边忱:“啊……就只是玩呀?不,不做其他事了吗?你不是要谈合作吗?”   张:“谈合作也是玩。”   边忱:“哦……好的吧。那我们要在北京待几天呀?”   张:“看情况。”   边忱抓耳挠腮,感觉问了跟没问一样,还是一头雾水不清楚。   …………   她想起来,回国之前,他在车上说可以回答她三个问题来着。   旁边人在翻杂志,边忱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心想:这种时候应该是可以打扰他的吧。   于是她就探头探脑地靠过去,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但好像不行哎。某人向来能排斥外来干扰力——当他想要专心的时候。   边忱轻声咳嗽,还是不行……他垂着眼帘,压根没注意到她。   边忱拍着胸口重重咳嗽……   “感冒了?”   啊……终于!她笑颜逐开,刚想开口说话,他却已经叫来了空乘服务员,要了一杯温白开和体温计。   视线下移,掠过她身上整套的淡粉色马海毛短外套和半身裙,最后落在她的银色裤袜和长靴上。   张在怀疑是否他自己冷血太久,以至于对温度影响服装搭配的敏感度也一并下降了。   他轻蹙眉头,问她:“冷?”   “不冷啊,就是……”   空乘服务员送来温白开和体温计,边忱的话又没能完整说下去。她心里那个忧伤啊……(;′⌒`)。   “喝完。”某人在旁边命令。   她捧着一杯温白开,在完全不渴、不感冒且不喉咙痛的情况下,乖乖仰头喝完了。   啊……这一定是传说中的自作孽~~o(;gt;_;lt;)o ~~   “脸转过来。”张拿着温度计,看见了她唇角沾的水珠。   边忱硬着头皮转向他那边,下意识含住自己的下唇,眨着眼睛看他。   “尽量别对着别人做这样的小表情,”他说着,腾出另一只手,拿纸巾帮她擦去了唇角的水,“当然,在我面前可以。”   “啊?”她不太确定,“我做什么小表情了?就,眨眼睛啊?”   “还有这样…”张学着她刚刚的模样,把自己的下唇含进嘴里,轻轻咬住,浅浅笑。   她微张开口,愣了一下,然后指着他说:“娘啊,你才是!千万不能对别人做这样的动作,我一个冲动就,就……”   “就怎样?”   他的话音刚落,唇就被她堵住。   “……”长指指尖顶在她锁骨处,张很快把她推开。   “躁动的棉袄,想把感冒传染给我?”   “躁、躁动??”边忱被他的形容词囧得不行,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有点害羞地小声嘀咕,“这明明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靠过来。”   “你别又突然诱惑人呀,我的抵抗力不太好,等一下又说被你躁动什么的……”   张垂眸一笑,不跟她计较。   把有些人放在身边,目的之一就是看她怎样可爱。   “少废话,张嘴。”   “哦……”她乖乖面向他,微微仰头,水润的双唇慢慢张开。   张把口腔体温计放进她嘴里,“含着,别说话。”   她点头,然后把双手放在腿上,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这小学生一样的模样,看在他眼里有点好笑,有点可爱,心血来潮就想逗她。   张稍稍靠过去,再靠近一点,长指把她的耳发拨开,别在耳后。在她想要转头看过来时,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小耳朵。   再用唇碰着她耳廓皮肤,要吻不闻,慢条斯理,低声耳语:“宝宝,你好乖。”   尔后忍着笑看她的脸迅速变红,嘴里还含着体温计不能说话。   他就笑得弯起一双桃花眼,下巴藏在自己的大衣领处,心情轻松自在。   …………   取出体温计,显示发低烧。   “落地后去一趟医院。”他的口气压根不是在跟她商量,不容置喙。   边忱心里苦得不行,她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真的感冒或者发烧啥的,她一开始就只是想用咳嗽声引起他的注意、继而跟他提一下上回说的三个问题而已……   至于这个体温计上的数字,她觉得很有可能是那个……   清了清嗓子,边忱指着某人手里的体温计,小声提出自己的看法:“不算很明显的发烧对吧?其实我在想啊,会不会是因为我……那个,脸红,然后就,口腔升温了的缘故……”   “不排除这个可能。”   边忱松了口气,他看起来还是挺讲道理的嘛。   “但还是要去医院。”   “……”收回上个结论!他一点都不讲道理!   “以后别穿半身裙,”他看了一眼她的腿,又加了一句,“体弱的棉袄。”   “……”这不是穿着裤袜吗?怎么能扯到她体不体弱/(ㄒoㄒ)/~~。   “闭上眼睛,给我睡觉,”他倾过身来,把她的双手放进她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该醒时我会叫你。”   “可是我不困呀……”   “你发烧了。”   “……”啊,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还想着问问题呢,全部垮掉╥﹏╥...。   于是边忱就在不困、不感冒且不发烧的情况下,强迫自己睡了一路。   3(双)   抵达北京已经是晚上,离舱前,边忱被他叫醒,配合着再量了一次体温。   这次显示她的体温是正常的,没发低烧。   “是吧我就说是因为脸红来着!”   张抿唇笑了一下,“所以还得怪我?”   “可不是嘛,你现在知道自己不能随随便便那啥了吧?”   “什么?”   “这样那样的……”   他轻“嗯”一声,“那我们晚上好好准备之后…再来这样那样。”   “……”卧槽(╯‵□′)╯︵┻━┻! 第39章 ZYX   1(张)   牵着她从贵宾通道离开, 张在想:如果有一种法力,能让人变小,放进口袋里, 也许就省事很多了。   在她叽叽喳喳吵到他的时候, 把她变小, 藏起来,任她在他口袋里蹦蹦跳跳,不理她;   在她问一些愚蠢问题的时候, 把她变小, 藏起来,眼不见为净;   在他出门处理工作的时候,把她变小, 揣在口袋里, 随身带着,方便;   ……   还有就是这种时候,天气很冷, 发现自己给她穿得有点少, 把她变小, 藏起来, 她就会很暖。   当然了,以上纯属遐想、幻想、犯幼稚、犯天真,全部在脑海里产生, 继而在脑海里化成泡沫。   赶跑这些泡沫, 张一边垂着眼帘找号码, 一边捏了捏她软软的手掌,问她:“冷不冷?”   “现在不太冷,不过我觉得出去机场之后就会有点冷了。”   她的声音一向软,咬字口音偏南方化。当他有心去倾听品味时,就会觉得心上有只小气球在飞来飞去,轻轻撞到他的心房内壁。   放开她的手掌,顺着她手臂往上,张把她搂过来一点。   打了个电话,期间一直闻到她头发上的水果香味,淡淡的,有点好闻。   等他一结束通话,旁边人就用一种晶亮晶亮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看。   “怎么,还想再占一次便宜?”   “什、什么呀!”她慌忙移开视线,“我只是听见你说了,那个,我的衣服尺码?我好奇来着嘛。”   他笑,没答她,指腹轻轻按压她的手臂,有点好玩。   “哎,那你,那个电话是在说什么呀?”她还是止不住好奇,探过脑袋来问。   “在跟人商量,如何把你裹成一只熊。”   她反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笑开,眉眼间稚气浮动。   “是让人给我送衣服吗?”   “嗯,给棉袄送棉袄。”   “……”她脸上的小表情又囧又可爱。   有某些瞬间,仅仅是瞬间,张会突然想把她画下来——这是个顶级愚蠢的想法。   他垂下眸,复又掀起,眼里涌动的细微情绪波动被清空。   坐在贵宾厅等了会,店员送来服装袋。   她又盯着服装袋上的品牌名发愣,张掐了一下她的脸蛋,让她站起身。   “我能不能申请……”她举起手,说,“把我数字微薄的工资卡交给你……”   他听笑了。这叫什么话?脑电波频率不同寻常的棉袄。   张明知故问:“理由。”   她掩面,边笑边说:“以此换回我身为凡人的微薄的尊严……”   虽然是开玩笑,但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屈指刮了一下她的脸颊,张没说话。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帮她脱下短外套,换上红黑里衬格子大衣。   晚上的机场,贵宾厅的乘客很少,并且很有可能在这里碰见熟人。   长指捏着她的围巾,用巧妙的手法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其实应该随身带口罩才对,他想。   “这样会闷吗?”他问着,顺手竖起了自己的大衣领。   “不会,”她低头看了一遍她全身,“我现在一身都闪闪的,像星星吗!”   确实,她大衣外面是乳白色与银色交织的合成纤维,跟她腿上的裤袜和长靴相配,整体偏银亮色调。但不像星星。   “不像。”张毫不留情。   “那像什么?”   “像掉进了水银里的棉袄。”   “……”   2(双)   机场外寒风阵阵,正是一月,天气冷。   边忱缩了缩脖子,下意识低头去看某人的手。   他的手实在凉,牵着她反倒把她的手也弄凉了。   边忱努力想裹住他的长指,又怕抓得太紧弄疼他。   “我不建议手指短的人尝试裹住手指长的人。”   “……”她干脆抓着他的手塞进他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这样总可以了吧?你好好揣着兜。”   他笑笑,没说话。   …………   抵达酒店,进电梯。   边忱解下围巾,脸突然被冰凉冰凉的东西贴了一下。   “妈耶你!好冷的知不知道!”她摸着自己的脸,看着身旁得逞了的某人。   张笑着把她拉过来,让她站在他身前,然后双手搁在她肩上,整个人往她身上靠。   “好困,背我。”他在她耳边说。   此人声音懒懒的,格外磁性。边忱反手摸到他的腰,被他躲开了。   “别动手动脚。”   她一脸懵逼,“我哪有动手动脚!不是你要我背你的咩?”   “嗯…”他的尾音平平消失,透着倦意,“就这样背,不要碰我。”   “……哦。”边忱觉得他好像真的很累,连呼吸都是缓慢的。   电梯一直往上升,她抬头去看楼层数,这才发现他摁的是最高层。   “这是不是……《不夜城》里,你住的那个酒店呀?”   “固定落脚点之一。”   边忱有点激动,“你,你要看住我,不能让我拍照,妈耶我肯定忍不住会拿手机拍。”   他笑得慵懒,在她颈窝蹭了蹭,“酒店而已,有什么好拍?”   “你不懂啦,这种感觉很奇妙的。”   张没接话,等着电梯升到最高层。   “你在小说里略过了很多地点信息,但是能确定的那些,我基本都跑去拍过照,”她傻笑两声,“反正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嘿嘿。”   电梯门在这时开了,张突然打横抱起她,低眸看着她笑,“现在这种感觉会更奇妙吗?”   边忱躺在他怀里,想起他在小说里写过的场景之一:就是在这间酒店,这部电梯,他在梦里抱着甘却穿过这条长廊。   “超级奇妙……”她轻轻拽住他的大衣领,“要不我们多来几次吧?把你小说里的场景都演绎一遍。”   张挑了下眉,放下她,“想得美。”   “……”   边忱の总结:在此人面前一定不要过于得意,不要得寸进尺/(ㄒoㄒ)/~~。   3(双)   她在卧室里的浴室泡澡,他在独立卫浴冲凉。   裹着浴袍出来时,边忱悄悄眯开门缝,看了眼客厅,瞅见某人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她松了口气,抱着自己的手机钻进被窝里。   卧室门从外面被推开,张换了家居服走进来,第一眼看过去,没瞧见她。只有床上的被子被拱起了一座小山。   他站在床前回了最后一条紧要的信息,然后把手机扔在床边的矮柜上。   弯下腰,双手撑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儿,被窝里没有动静。   懒惰的棉袄,大概又睡着了。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平静冷清。   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没料到这一掀,正对上被子底下的人的双眼,滴溜溜地转,哪里是睡着了?   张的目光落在她手里捧着的手机上,屏幕亮着,她蜷缩成一团侧躺着,委实诡异。   “是觉得你的近视度数不够高?”他撑在床上跟她对视。   “没有啊,我那个,只是偶尔这么干……”边忱说着,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把手机扔到身后。   “你,你忙完啦?”她盘着腿,仰脸甜甜笑着问他。   黑长的头发垂在肩膀两侧,有点凌乱;圆圆的小脸镶嵌在中间,有点孩子气。   她应该是个女人,也应该是个女孩。有些时候,张也不知道该怎样摆正她在他世界里的位置。   依赖感情而生存的人是幸福的,也是悲哀的。他不是。   这些年他试过很多种可能会令自己失控的东西,唯独一直没去碰传说中的男女爱情。   可以玩。但从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   “你怎么啦?”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之前不是说困嘛?”   “等你解释。”张不动声色地掩去自己的情绪。   “我?解释?”   边忱小声清了清嗓子,是有些心虚的,但她得努力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要解释啥?”   长指挑起她的一缕长发,张笑得温和,“你说呢。”   “……”完了,就知道又被此人看穿了。   往后摸到自己的手机,边忱双手奉上,“就,北京夜景……没有酒店的影子!”她信誓旦旦地保证,“真的!”   张没说话,从她掌心里拿起手机,低眸看,屏幕页面停留在她的微博上。   她在他的话题里发了条微博,大约是抒发她跑来北京之后的奇妙感受,说有那么一丝丝小说里的感觉,走他走过的地方,特别满足……云云。   张笑了,把手机扔在旁边矮柜上。重新弯下腰,双手彻底揉乱她的长发,“你知道你有多可爱吗?”   突如其来的夸赞,边忱在羞涩之余,更多的是惶恐。   “我下次不发啦……你,你别这样……”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她柔嫩的唇,低头吻她,温存良多,停下动作说的第一句话是:“夸一下不会死。”   “……”边忱觉得自己有当蟑螂小强的潜质,在此人的各种欺压下,依然顽强且欢乐。   他拉她起身,“去换衣服,休息。”   “哦。”她还穿着浴袍,赶紧下床跑去更衣室。   …………   她离开床后,卧室里很静。很静的时候适合感受。   张斜斜靠在床头,被子覆盖到腰间,抬手,长指搭在眉骨之上,随意垂下的无名指和尾指指尖挡住左眼视线。   那时在曼哈顿带走她,他心里想不清楚为什么,那么突然,更像是在…自己挑衅自己。   把一个女孩放在身边是轻松的,就如同把慈祥的容嬷嬷放在身边。对他来说,庇护和照顾好一个人并非难事,并不需要多余的时间和精力。   但把一个女人放在身边是麻烦的,倘若在不知不觉间产生感情,就更麻烦了。意味着他要挥霍为数不多的那些东西。   一直到现在,张都习惯性地、清醒地把她当做小孩,尽管他对她做了很多超出这个范围内的事情,包括把婚姻送给她。   可纵然再冷血清醒,他也有出现裂痕的时候,虽然都只是一些瞬间,但那也算。   尤其是当那些瞬间被主观放大时,就成了某种困扰。   连他自己都无法找到缘由,只能解释为…人类的本能。   …………   脖子被暖乎乎的东西偷袭了,张一转头,对上她笑意盈盈的脸。   “暖吧?嘿嘿。”边忱收回手,嗦溜一下滑进被窝里,躺在他身旁。   “你到底是不是困呀?在电梯里明明说很累来着。”   “你很困?”   她摇头,“我现在觉得特精神。”   她的睡衣领有点低,露出锁骨。   张垂下手,捏着她衣领往上拉了点,“闭着眼睛躺一会就困了。”   边忱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毫无倦意的水灵双眼眨了眨,“张饮修,我们好像没有深入聊过天哎。”   “我困了。”   张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出其不意的一招,立刻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去拉灯。   身后的人扯他衣服,“哎你不要逃避啊,就,就陪我聊聊呀。”   “不让丈夫睡觉,边忱,谁给你的胆?”   “丈、丈夫?”边忱被他说得一怔。   就这么一个空档,某人已经把灯关了,卧室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窗帘的缝隙处透出些夜景光辉。   “张饮修,”她在黑暗里往他身边靠过去,调皮地现学现用,“丈夫,你睡了吗?”   “……”   “我知道你没睡,”边忱不敢伸手去抱他,只是挪得更近了一些,“嗯……你上次不是答应了我,可以回答我的任意三个问题吗?”   “……”   “是吧?我没记错吧?”   她的脸碰到他后背的家居服,若有似无的触感;沐浴后不久,女性身上独有的淡雅清香萦绕在他鼻尖。格外勾人心弦,拨动旖旎情思。   说*太低级,谈感情太晦涩。   他暂时不想去定义这样的悸动到底叫做什么,正如他不想去思考她在他世界里的位置到底是什么。   张很清楚,边忱不是一个懂得引·诱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偏传统型、偏敏感害羞的一类。   可他却已经在她面前栽过几回了。   张把自己的这种失败称为:放低心防之后的坏处之一。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就问啦?”边忱哪知道他心里在进行什么活动,她只知道此人无敌狡猾,如果不抓紧机会,她就永远都没机会问出三个问题了。   但是他真的一动不动哎,怎么这么能装呀?简直是高手。   “张饮修,说话要算话的对不对?”   边忱小心翼翼用食指挠了挠他耳后的皮肤,刚打算继续说点什么,手腕已经被他扣下了。   “好好说话,别碰我。”   他的语气是少见的冷淡,就像对陌生人那样。假如没听错,还带着一点反感。她被吓住了。希望是听错了。   “对不起……我……”边忱想缩回手,可他又圈着她手腕不松。   委屈是不由分说就涌上来的,难以控制,她皱着眉轻轻舔唇,喉咙里像被什么卡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   突如其来的僵局,他是比她敏感细心千百倍的人,怎么会无所察觉?   张只是很讨厌在不适宜的情况下,理智被身体欲动所掌控的感觉。那种时候,他连自己都排斥,更别说别人的主动触碰。   喉结微动,他转了个身,扣着她的手腕压在柔软的枕头上,指尖在她的掌心和脉搏处轻轻划着。   这样暧昧的接触,不是张目前所需要的,甚至会让他难受。但当前的氛围毫无疑问需要被调和。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用黑亮亮的眼眸找寻她的目光,在黑夜中,“我长时间没喝水,嗓音语气就会变得像个怪物。”   等了好一会儿,他看见她轻蹭了几下枕头。   “你别瞎说了……怪物的嗓音没那么好听。”   张抿唇,无声笑。   只要一句话,他就知道她的心情并没有被他整得特别差,大概还是能哄好的。   他用指尖点了点她的掌心,“我渴。”   “哦。”   他放开她的手腕,“自觉点。”   “……哦。”边忱掀开被子起身,床头灯在这时被他亮起。   张看着那纤巧的背影,她走出卧室,到吧台帮他倒水去了。   4(双)   “温的。”边忱把玻璃杯递给屈腿靠在床上的人。   见他的修长五指握住剔透玻璃杯接过去,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刚刚在吧台边上倒水,她连手都是颤抖的。   在边忱眼里,某人始终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她偶尔的大胆几乎都是建立在他给的温柔和宠溺之上的;一旦他表露出一点点的不悦,她就会重新觉得他难以亲近,她自己也重新变得如履薄冰。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恰恰是这些微小的心酸和隔阂,渐渐筑起彼此之间的高墙。   边忱没他那么懂心理学,更没他那么懂人性。   她唯一的招数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招数。   褪去一切技巧,只剩本真应对——这样做最容易受伤,但倘若遇上阅人无数又真正洞悉世俗的人,她就会有赢的机会。   …………   玻璃杯碰到柜台的声音响了一下,边忱回过神,见那杯温白开被他喝了一半,放在矮柜上。   他好像总是这样,喝水只喝半杯。永远不会像她那样,每次都喝完一整杯。   “你还要吗?”边忱问着,伸手去拿杯子。   还没碰到杯子,手臂被他的白皙长指抓住,“上来,我们谈谈。”   “哦。”   她转身要走,打算绕过床尾,从另一边上床去,但他又不松手,还把她整个人拽了过去。   “……”   张无视她脸上的无奈,双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肢,抱她上床,侧放在自己腿上。   “长谈总是危险的,我在陪你冒险。”他笑了笑,笑意模糊。拿了抱枕过来,放在她怀里。   边忱囧,“你,你给我抱枕干嘛?”   “应景。”   “……”这是什么理由?她常常搞不懂他的思维。   张把被子拉过来,覆在俩人腿上。房里的温度是恒温的,倒没觉得冷。   边忱坐在他腿上,不敢乱动,小脚丫露在被子外,悬空,不自在地扭来扭去。索性抱紧了怀里的抱枕。   长谈的开头总归是困难的,好在他把话术玩得顺,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让对方陷入窘境。   伸手把矮柜上的黑莓捞过来,解了锁,打开加密邮件,递到她面前。   “浏览完这些信息,再问我问题。”张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过去。   可是边忱有点懵,抬头望他,“这是什么呀?”   “看就是了。”   “……哦。”她低头,抽走他长指之间夹着的黑色手机,捧在手里看。   屏幕里的邮件内容是德语,她看不懂,向他求助,“都是德语……”   “往下翻。”   “哦。”边忱安静地翻,终于翻到英文部分了,英文她还是能看懂的。   上半身靠向后面,张倚着床头,十指交叉在身前,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长指,顺便用眼角余光留意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捧着某人的手机,连手机的棱角都有他的质感。边忱盯着那些英文内容,头越来越低,双眼离手机屏幕越来越近,很快就有贴在屏幕上的趋势了。   心理活动大概是这样的:   os 1:啊……(@_@;)   os 2:天啊……(⊙;amp;#717;⊙)   os 3:我的妈……(⊙o⊙)   os 4:我的祖宗……(⊙▽⊙)   os 5:无法形容了……o((⊙﹏⊙))o   随着她低头的程度,张也渐渐偏头,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的神情变化。这是一种乐趣。   翻到底了,边忱试图记住具体的信息,但短时间内的快速浏览,使得记忆很短暂,只有那些重要的东西从她的脑海里凸显出来。   “我看完了能看懂的那部分……”她把手机奉在他面前。   这会儿再看眼前人,很难再把他跟简单模糊的‘张饮修’联系起来。   边忱心想:完了,要死了。真的爱不起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看上我?   长指夹着薄薄的手机,放回矮柜上。张把被子拉上来一点,裹住她上半身,连人带被抱住她。   “上次你问了感情经历,是吗?”他搂着她,轻轻摇了摇,“嗯?”   “你,你先别说话……”边忱抓头发,“我先消化一下。”   “……”张好脾气地允她消化,下巴抵着她额头,没说话。   深夜的卧室,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张饮修的色调。   偏冷,放肆,暗黑妖娆,糅合了星空的梦幻感。   边忱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之前的一切都显得像在跟二次元的人相处一样,他巧妙地避开了他自己的其他面,展示给她的多半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张饮修。以至于她没觉得有太大的不妥。   他逗她就跟他忽悠容姨那般,他无心勾引,他周到细致。需要形式就给她形式,需要承认就给她承认,需要简单就给她简单。   等边忱自己按捺不住要踏进他更多的空间时,才发现,她果然是不了解他的,一点也不。   她跌入了惶恐和困惑的旋涡。   并且已经没机会逃回去了。 第40章 ZYX   1(双)   空气里浮动着他身上的青柠气息, 清清淡淡,却很难让人忽视。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什么话都不说, 单单坐在某个角落里, 存在感也不容忽视。   边忱抱着怀里的抱枕, 低着头想了好久,越想越乱。   最后她抬头,转向右边, 眼巴巴又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欲言又止。   他的长指指背搭在额前,原本垂在额前的细碎黑发被他撩到手背之上,整张脸的精致轮廓更清晰地凸显出来。   这样一张脸, 左耳戴上耳钉时会像什么呢?   边忱眨了下眼, 想到‘罂·粟’这个词。   啊……这么没新意的词,说出来又会被他嫌弃的吧。   张见她话到嘴边又迟迟不说出口的样子,他的耐心正在以光速耗尽。   “说话。”   “啊?我……”边忱不自在地清嗓子, 伸出纤细的食指, 指了指他的胸膛, 小声说:“……我想靠那里。”   他微蹙眉, 眼里有不解,但很快消失。   “那就靠。”   “好……”边忱一边往他身前靠,一边告诫着自己:要习惯, 尽快习惯, 习惯……这个张并不只是张饮修。但也不能怂qaq。   张真的没多少耐心, 轻微叹气,抬手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膛处,动作强硬。   “行了?”   “好像行了。”   边忱乖乖靠着他,任他的冰凉长指搭在她的眉侧和脸颊。   此人总是让人冰火两重天——一面是温暖的胸膛,一面是冰冷的手指。   “我问你啊,”她揪着抱枕上的流苏,“我们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嗯?”张应该是听过这个游戏的,但不太确定,“概述一下规则。”   “那些规则都不适用的,我是想问……只要是我问的问题,你回答时说的都一定是真话吗?”她仰起脸,看他的下巴。   “不然?”   边忱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惊诧到了,“你真的会有那么诚实嘛?”   他约莫是觉得好笑,连带语调都变得有点狂:“谁有闲情专门空出时间跟你扯谎?”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她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那我问啦?”   张往后靠,手往下移,揽在她腰间。慵慵懒懒地“嗯”了声,眼帘半垂,看着她的侧脸。   “你,你……等等啊,我再想想。”边忱忍不住又清嗓子,总觉得紧张,紧张于他的答案。   听见他在轻笑,她有点不好意思,“你别笑啊,这么宝贵的机会,我当然要好好把握了。”   “快啊…”下一句话张没说出来,他本来想告诉她明天要带她出门,所以今晚尽量早睡。但他不想再让话题打岔,不然这个话题会永远被她惦记着…   “嗯……你,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啊?就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她的声音很柔很恬淡,跟卧室里的氛围很搭。   张抬眼望向落地窗,被窗帘遮了大半,只隐约可见窗外的北京夜景。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点远,是陷入某种状态里的那种遥远。   “我十五岁之前,尚无法将爱情这种东西从人类感情中单独分类出来,它在我眼中是不具形的,只是一种…很模糊的定义。就像你观看成人影片之前,并不懂得做·爱是怎么回事。”   “什么呀!”边忱被他这句话囧到不行,“我看过最大尺度的成人影片也没有那个,那个直接的镜头……”   “我只是打个比方。让你更容易理解。”   “……”有这样打比方的咩?“其实我们十五岁之前也不知道啥叫爱情,大多数是青春期的躁动……哎你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张脸不红气不停地说,“我今年刚满十五岁。”   “……你可扯吧你!!”说好的没空跟人扯谎咧?   他笑了,抱着她轻轻晃。   尔后漫不经心地说:“我想你大约知道,双手受伤…对我来说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柏林墙。不能说是分水岭。它阻隔了我人生中的很多东西,但并非完全截断。”   “嗯……”   他忽而有点自嘲,“那时还未满十五岁不是么?”   “嗯。”她把自己怀里的抱枕贴在他小腹处,难过得说不出话。   “它呢,作为一个最原始的因素,把我推向一种近乎于亡命天涯的境地。我在这种境地下,热衷于尝试各种有可能使我上瘾、使我被别人掌控的东西,”他把下巴搁在她头上,“对,就是你所能想象的那些东西和你所不能想象的那些东西…”   边忱呆愣愣地问:“……包括heroin那些吗?”   他笑,“再高级一点。”   “啊?还再高级一点?”她抓耳挠腮,最后掩面,“我想象力有限……”   “那就不要想了,知道意思就行了。”   “你不能这样话说一半!”   张偏头瞧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耳朵凑过来。”   “哦。”边忱攀着他的肩膀,稍稍起身,把耳朵凑到他唇前。   听见他低声耳语了一些英语名词,在她的大脑中形成具体映像。有几个实在没听过,就拿来手机,记在手机便签。   边写还边小声嘟囔:“我记性不好,你不要笑我。我的妈耶,这些东西,成瘾性这么强,你,你,你太可怕了……”   张有点后悔亲口告诉她。关于他的很多事情,她以后总会在圈子里听见传闻,他实在没必要和盘托出。   这就是人类犯蠢的瞬间。他想。   “你刚刚说到,你热衷于尝试可能会使你上瘾失控的东西,然后呢?”她显然很想听后续。   “我听闻感情也算一种危险的东西,但在我的考量里,只要我不去碰它,它就是最不可能成为我软肋的东西。所以我没碰过。”   顿了一会,张提醒她:“回答完毕。”   “哈?”边忱完全懵逼,“这就完了?”   “嗯,下一题。”   “不,我还没懂,”她说完这句话,才怂怂地缩了缩脖子,“为什么……感情最不可能——”   “笨蛋,”他打断她的话,“你设想一下,只要我不爱,别人能拿什么威胁我?难道对方挟持/收买/安插一个陌生人也会令我紧张?”   他在‘陌生人’这三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对哦……那所以,就是没有感情经历?”   张轻点下巴,“可以这么理解。”   “那个,f……”   “朋友。”   “someone……”   “那是十五岁之前,我还是个孩子。”他理直气壮。   “……”   边忱所能想到的也就这两位,主要是因为他在小说文字里稍微作过剖析的,只有这两位。   也就是说,关于他这方面的经历,边忱只知道这一点点。这么一想,她还真是个小可怜。   其实,只要动一下脑筋思考,即使此人再年轻,总是避不开要因公出入一些场合,总会碰见无数外形姣好气质优雅的女人。而此人的资本、技巧、容貌,样样不缺,也许勾勾手指,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但那样儿的,对他来说不算感情吧?算露水情缘?纯属生理需求?   啊跪了,蠢边忱,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越想越凌乱。   2(双)   “我怀疑你的体重在这短短几天内增加了不少。”   他突然冒出这一句,把边忱听得懵了一下。   “为什么这样怀疑呀?我没暴饮暴食啥的……”   “腿麻。”   “……哦!!!”那你不早说?!   她赶紧从他腿上下来,坐在他旁边,拉上被子,盖住两个人的下半身。   “明晚有个私人宴会,跟我一起去。不要又腹诽我没提前告诉你。”他的音调有点宠有点腻,长指捏了一下她耳垂。   “好,”边忱点着头记下,转念想到,“我每次腹诽你,你都知道的咩?”   “知道一些。”   “妈耶,那我在你面前真的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他倦倦地笑了笑,“困吗?”   “你一定困了吧?”边忱愧疚了,转头去观察他的眼圈下方,果然有一小圈淡淡的乌青。   他这两天似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飞来飞去的。   “哎呀不行,你快点,快点躺下睡觉,关灯吧。”   张挑了下眉,反手摸到矮柜上的床头灯,拉下去,卧室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各自躺下,隔着半人宽的距离,只有渐趋平缓的呼吸。   等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人一动不动,张偏头看过去,只能看见黑暗中她的模糊轮廓。   他叹气,微不可查,侧转身,把她捞过来。   “怕我了?”   边忱背对着他,腰被他搂着,他手指的凉意透过睡衣渗到她小腹的皮肤上。   “挺怕的,”她老实交代,“我还在消化你资料里的那些身份地位……”   “那也是实时更新的,有个印象就行。”张把她带进来一点,抱在怀里。   他其实很不习惯抱人或者被人抱,尤其是睡觉时。   “粗略的印象就把我吓到了……”边忱摸到他的手,掌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中国的富豪都是显山露水的,挺像暴发户,导致我对贵族的大部分想象力都来自于那些暴发户精神。一了解到你这类人的存在,我就……”   他被她的措辞逗笑了。   “并且我发现,小时候不懂事看的狗血言情小说,里头对黑·道的意淫啥的,简直荼毒了我的思想……”她掩面,声音闷闷的,带着笑,“我要控制住自己,不能把那些意淫套在你身上。”   他轻轻哼笑,闭上眼睛。   “还有那个啥,投资,还可以这样玩的呀?”边忱转过身,窝进他怀里,“啊……我好愧疚,我在你身边,一定拉低了你的高度。”   “你坐在我肩膀上就行。”   边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小声笑,“就像,牛顿站在伟人的肩膀上那样吗?”   “但你也成为不了牛顿。”   “……”打击来得如此之快。   “你是…”他顿了一下,没说下去,似在思考。   “我是什么呀?”她深深嗅了嗅他家居服上的青柠气息,“你快说完,又话说一半。不会是睡着了吧……”   边忱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黑乎乎,估计也看不见。但她正要放下手,突然被他抓住,凉凉的长指裹住她的手。   他闭着眼睛,翻身,平躺,把她的手放在胸口,“…你是张的女孩,和女人。”   “……”   于是这一晚,边忱就在他怀里光荣地失眠了。   3(双)   场景一:   翌日清晨,洗手台,半身镜前。   俩人面对面站着,张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观察她明显至极的黑眼圈。   “我昨晚虐待你了吗?”   “没,没有啊……”边忱眨眼,声音降低,“我失眠了。”   “原因。”   “就,那个,你的手太冷了,一直抓着我的,我就,失眠了……”   场景二:   她洗漱完,把酒店套房里的每个角落都逡巡了一遍,动作从雷厉风行渐渐变为有气无力。   边忱:“张饮修,你有没有发现一件悲催的事?”   他正站在书架前整理旧物,眼都没抬,“直说。”   “没有梳妆台……”   “如果有,你才应该觉得悲催,那代表着我一个男人也要化妆。”   “……”   她忘了,这间套房本来就是他一个人住的o(╯□╰)o。   场景三:   早餐桌上,他喝早餐茶,她喝粥。   边忱:“张饮修,我们俩人的饮食比例好像差得有点远……”   他轻“嗯”一声,“观察敏锐。”   “我是在暗示,你可以稍微调整一下,比如多吃一片土司,或者吃点焗土豆什么的。”   他再“嗯”了一声,“想法天真。”   “……”   场景四:   上午九点,书房,他坐在桌前翻项目资料,她在书架间随便看。   张:“晃来晃去的棉袄,出去。”   边忱:“我没发出声音呀……”   “我能看见你,碍事。”   “你可以不看我的……”她边说边不情愿地往外走。   “等等,”他抬头看她,“回来。”   “哦……”她倒退回来,“干嘛?”   他伸手指向靠墙那个书架前的地板,“坐那儿,乖乖看书。”   “啊?可是,我现在不想看书。”   “我想看你。”   “……”   此人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旁人压根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场景五:   他把长腿随意放在桌面边沿,双腿交叠,整个人倚进办公椅里,边低眸查看手机,边听着电脑视频里助理的汇报,偶尔回复一两句。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竖着耳朵倾听他简短的英语回复,眼角余光瞅着他那副看似慵懒的模样。   所以现在是,此人越来越无法无天,直接把自己的一切东西都展现在她面前,懂多少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门铃声在这时响起,边忱起身走过去,站在他桌前对他做口型:“我 - 去 - 开 - 门。”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头,放她出去。 第41章 XYZ   1(众)   走出书房, 边忱才想到一个很实在的问题,他是不是又在未通知她的情况下给她买了什么东西?   可是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人看起来却不是服务员, 也不像是什么店员。   来人一袭驼色大衣, 整体着装偏休闲, 又透着贵气。挺年轻的一陌生男人。   边忱的第一反应是他走错房了。   她指了指门上的门牌号,面带微笑,好心提示。   而梁筝, 先是不动声色地把前来开门的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然后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最后就对上了她的微笑。   “啊……我应该没走错,”他拿捏不准她是谁, 只好挑了一种最寻常普通的询问模式, “我找张,他是在这吧?”   “哈?”这下可囧了,边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 “他在书房。”   她往旁边站开点, 让外面的人进来。   可两秒之后, 她又伸手拦住他, “哎,等等……”   梁筝刚踏入一只脚,顿住, “怎么了?”   “你, 你是他朋友吗?”主要是因为, 边忱怕他是坏人。   这个问句把梁筝问笑了,他在想: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某人的套房里?还问这么奇葩的问题。   他相当礼貌又暗含嚣张地挡开她的手,侧身进去。   往客厅的沙发坐下,梁筝面带笑意,问她:“那你呢?你是他的朋友?”   毫无经验的边忱根本看不出他是在随口逗她,也不知道他把她当成了意外被某人留宿的女人,虽然姿色差了点……   她甚至还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啊。我叫边忱。”   梁筝意味难明地“哦”了声,“那你不知道我是谁?”   “……好像不知道,”边忱站在离他好几步远的地方,想了想,又问,“……我应该知道吗?”   “……”强。张越来越强了。从哪里找的这么一株野生小草?   用这么拙劣的自我介绍手段企图让他记住她就算了,还如此没有眼见力儿。   梁筝觉得没趣,站起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你坐一下,我进去找他。”   边忱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啥叫‘你坐一下’?好像主客反了的样子……   但她一向后知后觉,有时候甚至没知没觉。   只是在他身后小声说了句:“他在忙……”   这句话当然没被当回事。   梁筝敲了敲某人的书房门,听见他那声“进来”之后,就旋开把手,推门进去。   “听说你在忙啊,果然是好忙。”   低着头看手机的张听见这道声音,有短暂的意外。他还以为进来的人是她。   抬眸看了梁筝一眼,架在桌面边沿的长腿放下来,张跟视频里的助理说了几句话,关了电脑,然后起身离开书房。   梁筝跟在他身后,“客厅里那位,你是不是忘了送人家回去?”   张没立刻回答他,出了书房,看见徘徊在短廊处的人,招手让她过来。   边忱一头雾水,乖乖走过去,“你叫我啊?”   张没说话,把她拉到身前,从她背后弯腰,俯在她耳旁,似诱似迫:“告诉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跟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容眩惑地看着梁筝,长眉轻挑,漂亮眉骨若隐若现。   可是边忱就苦恼了,她一贯羞涩,何况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人。   张在她耳边柔声催:“说啊…”   “是……”她清嗓子,战战兢兢,“是夫妻。”   “bingo.”他打了个响指,揽着她的肩膀去客厅。   梁筝:“……”   杵在原地接受所谓的晴天霹雳,三连击,不,暴击。   2(众)   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   边忱把长发扎成半丸子头,垂在肩膀两侧的发缕柔顺地贴着她的纯白毛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梁筝。   端正的姿态里透出来的不是什么高雅气质,而是属于她的那种乖巧可爱。   梁筝被她看得有点毛骨悚然,茶水都没心情喝了。想单刀直入地问点什么吧,又碍于某人在场。不能直接问。于是他只好曲线救国。   “今晚的宴会,小忱会跟你一起去吧?”   小忱?张蹙了眉,略微嫌弃,“你不觉得这个称呼没什么美感么?”   “称呼?小忱吗?”梁筝掂量着,“这样喊比较亲切。”   梁筝长相偏儒雅,乍一看就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样喊……颇有长辈喊小辈的感觉。嗯……反正边忱是这样觉得的,于是她继续看着梁筝,笑眯眯地点头同意他。   “所以是一起去吧?”梁筝执着地追问。   边忱转着眼珠看身旁人的精致侧脸,即使他昨晚跟她说过,她也不敢擅自回答梁筝。而是选择捧着茶杯乖乖喝茶。   “不然?”张翻了一页杂志,声音懒懒,对梁筝说,“难道要我挽着你的手走进去?”   梁筝差点呛到,“这么鬼畜的画面,亏你想得出来。”   “是你问的问题太愚蠢。”   梁筝:“……”   边忱:“……”   无语的同时,梁筝心想:这问题可不愚蠢,起码确认了你跟这女孩是来真的。都打算公开露面了。   张合起杂志,放回杂志栏,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你们要喝果汁吗?”   梁筝:“传说中的番茄汁吗?当然要了!”   边忱:“我不喝,你想喝什么?我帮你榨吧!”   梁筝见势,赶紧改口:“哎,那我还是继续喝茶好了。”人妻子都不敢让他给她榨果汁,自己又是哪来的胆……   “冰箱里刚好有番茄哎,你真的不要呀?”边忱问着,想起身,肩膀被旁边人按了下去,又重新坐在沙发上。   “你坐着,我自己来。”张扔下这句话给她,就起身到吧台去了。   边忱习惯性舔了舔唇,望了眼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梁筝看得出来,边忱是个很腼腆的人,并且还很怕张。幸好她那张小圆脸上的可爱笑容拯救了她。   茶杯里的热气萦绕在指尖,他装作随意地问她:“以前没听张提起过你们的关系啊,所以小忱是他被金屋藏娇了?”   “没有没有,”边忱连忙摆手,“我们……没有以前,就,前些日子才开始的。”   “咳咳咳……”梁筝放下茶杯,擦了擦唇角的茶渍。强,太强了。某人走的是闪婚路线。   他又无声打量了一遍她的五官长相,温润小巧,纯正的亚洲人,中等身高,骨架子挺小。   “你的国籍是中国?”   边忱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这样问,但想到某人是挪威籍,就明白了。   “是呀,我杭州人。”   “你们……在中国认识的?”   “不是,”她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是在纽约,我在那儿实习时……”   梁筝故作了然又悠长地“哦”了声,见她不太自在,就及时收住了这个话题。   其实他内心的八卦小火苗已经蹿地一下点燃了。此时要是来个于尽,估计就能侃到地老天荒了。   杭州人,刚出来实习,长得如此素,如此天然,非名流世家出身,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说白了就是一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换做在他的世界里,顶多算个路人甲,不可能有更多的镜头了。   但是,她却跟张这种……无论哪方面都顶级尊贵又顶级挑剔的人,走到了婚姻的一步。   这事儿要是真的,用不着一天,就会在圈子里炸开。继而会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扩散到相关的圈外。等百年之后,留给世人的,就只有似是而非的童话和传说。   梁筝疑惑,原来张喜好的是这一种模式?一见钟情么?   3(众)   身为张在中国地区最大的业务接洽人,梁筝对此人的脾性了解五分。   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中了温情脉脉的毒,张也依然是那个挑眉冷笑凝视上帝的人。   梁筝曾经在对此人感到最困惑最不解的时期里,亲自翻完了他早年的所有社交账号动态,什么facebook、ins、blog等等等;并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收集所有能找到的他的个人资料,调查到最后,梁筝忍不住给他改了个备注,叫「孩子气的神」。   于是在好友聊天群里,张的外号多了一个,叫「梁筝的孩子神」。   张:能去掉‘孩子’两个字吗?   梁筝:能去掉‘神’这个字吗?   众人:本群实行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没商量。   思及此,梁筝就觉得好笑。一抬头,看见对面沙发上的女孩也在笑。   “你真爱笑啊。”他打趣道。   边忱有点害羞,“我是被你感染的,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呀。”   梁筝给自己添了杯茶,“作为第一个发现你们这对秘密新夫妻的人,的确心情很好。”   “你肯定不是第一个……”边忱自言自语,小小声笑着说。   但梁筝这种耳力惊人的人,把她的话全听了去,“我不是第一个?”他转念想了想,问:“你们见过父母了?”   边忱摸着额角,低眉笑,“……刚从杭州老家那边过来的。”   不是吧?某人前天才说回国,这会儿竟然就把人女孩家的父老乡亲全搞定了。梁筝叹服。   “会在国内举行一场婚礼吧?有生之年能去参加张的婚礼,这感受……”梁筝笑了笑,不可思议。   边忱在这时降低了声音说:“他不太喜欢婚礼这些,嗯……也有可能不举行吧。”说着还转头去看了眼吧台边上,那人的颀长身影。   梁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再顺着她的视线回到她那双眼里。真真是陷入了爱情里的女孩儿,有着那么温柔美好的眉目。   可惜遇上张这个孩子气的神,很快就会受伤的吧。   重伤。   那么多前例摆在过往,边忱这种毫无防御力的人,又怎么能成为他的例外?   梁筝一直觉得,张在人际交往方面,大概是个冷血,外加会玩。   玩情,玩心,玩规则,玩人性。   看似有情,却胜似无情。   狠起来时连自己都不放过。   梁筝记得,为数不多的一次,张从酒会抽身离开后,被他们哄着逗留在外过夜。   酒会东家的女儿是位气质型名媛,也一起来了。目光一直黏在张身上,不言而喻。   她给他唱了一首歌,在只有几个人的高级会所房间里,在暧昧的暗色调灯光里,面对面。当时梁筝以为当晚应该会玩得很high。   记忆中,那人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轮廓明灭,姿态勾人,表情却淡得叫人看不清;唱歌的美人拿着话筒坐在高脚凳上,声线婉转,伴奏动情。一切都应该水到渠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障碍……可最后,他只是跟她跳了一支舞。   一直到现在,张依然能把他跟那位名媛的关系维持在点头之交的边缘,顺便漫不经心地分走她父亲手里的大量资金流。   梁筝无意中问起缘由,他只是开玩笑说了句——我对她身上的香水味过敏。   多厉害的人,温凉一色,亦正亦邪;什么都不做,却又什么都做了。叫旁人心甘情愿为他神伤多年。   可是现在,为什么?梁筝看着眼前纯良羞涩的年轻女孩,他想不明白了。   婚姻是张最不需要的。   但目前的状况看起来就像是:若婚姻可以帮他拴住一个人,张就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就拱手相送。   这不,已经送了。   一个无视教条礼仪的人,却惯会利用教条礼仪去迷惑人。此人怎会狡猾如斯?   还有,为什么偏偏是眼前这个女孩?   一点也不特别的边忱,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张拴在身边?   难道他信奉的真的是一见钟情么?鬼才信。不,鬼都不信。所以梁筝坚决不信。   4(众)   张端着果汁走过来时,沙发那边的俩人正谈及梁筝的身份。   他听到那货忽悠棉袄,说自己就只是在亚投行里跑跑腿的小经理。   张嗤笑一声,“别理他,你只要记住,他是可以随便敲诈的人就行。”   边忱正听着梁筝的话听得认真呢,冷不防被他这句话打断。   她愣了下,摸着后脑勺问:“所以,那个,梁大哥说的都是假的?”   张顿时笑开,桃花眼里盛开恣肆笑意,抬眼去看对面沙发上的人,“梁大哥,心痛吗?”   他故意在‘梁大哥’三个字上加重音调,存心叫他郁闷。   而梁筝也确实有点郁闷,不是……他真有这么老??   轻咳两声,梁筝委婉:“小忱,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啊?原来‘梁大哥’这样叫不行吗?”后知后觉又淳朴至极的边忱这时才反应过来,“嗯……那我——”   “我建议你改口叫他‘梁大叔’。”   梁筝:“……”   边忱:“……”   张笑着放下果汁,往沙发上坐下,约莫是动作大了点,透明玻璃杯杯身有绿色果汁漾了出来。   “靠…”他刚想找纸巾,梁筝已经抽出两张递到他跟前了。   “顺便帮我擦了。”   梁筝脾气好,捏着纸巾伸手过来帮他擦干了玻璃杯外身,“你瞧瞧你,你这样懒的,才应该被叫‘张大爷’吧?”   “张大爷……”边忱忍不住笑,“我家小区楼下就有一位张大爷,天天遛鸟,还……”   还没说完,被某人挑眉一看,她霎时噤声了。   “我那个,我去帮你拿吸管,嘿嘿……”边忱赶紧逃离现场,跑去吧台找吸管。   梁筝抬头看了眼她的身影,悠悠道:“你把人姑娘毒害得不轻啊。看她一下就乖乖给你找吸管去了,连你这神奇的怪癖都记得一清二楚。”   身子往后仰,张靠在沙发背,漫不经心提醒他:“那你自己呢,刚刚做了什么?”   梁筝:“……”妈的。他刚刚十分自觉地帮他抽纸巾擦杯子了……   吴文说得没差,此人简直极品。   张侵蚀别人的惯用手法总是如此,由开始时的强大姿态,到渗透入生活各处的变态细节,时而扼住对方的心脏呼吸,时而给予对方莫大的希望。   有一种折磨式的美感。 第42章 XYZ   1(双)   梁筝跑来找某人, 当然不是纯粹来闲聊的。某种程度上而言,双方都是利益至上的人,并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专门空出时间坐在一起聊天。   但坐在书房里谈完了公事, 梁筝还是忍不住八卦了句:“我想啊,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然后外面那个女孩临危出手救了你?所以你就……卖身偿还?”   一贯阴晴不定的张, 这会儿也一样阴晴不定,叫人猜不透。   他只是把左手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把下巴放在手背上, 偏头, 静静瞧他,瞧到他不自在为止。   以张那种偏中性的样貌,一静下来就多了份柔和, 那双桃花眼也达到了欺骗人的巅峰, 清澈注视,没点杂念。被他盯着看的人就会错以为此人毫无攻击性,人畜无害。   如果在这时候不要命地靠近, 接下来就是猝不及防的一箭穿心。   卒。   但熟悉他的人肯定不会傻到在这时自投罗网, 比如梁筝——一个罕见的、曾多次躲过此人灭顶碾压的人。   “啊……”梁筝不跟他对视, 看着窗外意味不明地感慨了句, “你不会是不单单卖身吧?还尝试跟她交心了?”   最后他总结道:“惊悚。恐怖。”   抵着下巴的左手,修长中指与拇指的指腹缓缓摩挲,张垂下眸, 微翘着唇角说:“梁筝, 过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妄想。”他才不上当!以前早就中过此人的这个招数了。   “不信?”   “你觉得你还有可信度吗?”   “真是可怜…”张虚扶额角,有点黯然神伤。   梁筝转回头来,正好看见他这副模样。   “谁可怜?”   “我啊…”张低眉,语气落寞,又带了点独属于他自身的别扭,“平时没机会跟人说心里话,你们都以为我不需要倾诉;现在想主动找人说说,还被人质疑可信度。”   梁筝:“……”   特么这一副受害人的样子,怎能转换得如此之快?   最可怕的是,听见他这话,梁筝竟然有点动摇了。   “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应该说心里话。”   张收起刚刚展露了一点的落寞神态,恢复到强大凛冽的一面,摊开桌上的文件,默不作声开始看。   “……”梁筝见他这样子,挺不是滋味。显得他自己很不兄弟一样。   张本来就是孑然一身的人,若连朋友都对他这么冷漠的话,此人的反·社会人格因子就真的要被激发出来了……双高配置 + 反·社会外显因子,毫无疑问,首先受危害的,一定是他们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   想到这,梁筝把双手从大衣兜里拿出来,走过去,撑在他桌前,“说啊,你的秘密呢?”   张抬起头,脸色平静,语气又重新带了点独特的别扭:“再靠过来一点。”   “神秘兮兮的……”梁筝边说边倾前了一点,与他的电脑屏幕相齐。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眼前人展开半妖半艳的笑容,薄唇轻启:“方案崩了。免谈。”   “……”……强!   就知道特么不能信他,什么心里话没人说?什么感叹自己可怜?什么人畜无害、越强大的人越脆弱?统统都见鬼。   事实是,此人完全不介意花半天的时间引诱你过来,然后再用他最喜欢的方式给你致命一击。   啊……典型张式风格的招数。   在心里默哀完毕,梁筝撑着气场,问:“你赌什么气?崩了不是两败俱伤么?”   “赌气?”反问出声,语气讥诮。张往后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抬起二郎腿,“这么劣等的词,也就只有你才会蠢到把它用在我身上。”   “……”   凡是跟情绪波动有关的词汇,都不适合用在张身上——这是很久以前陈妆总结过的。梁筝默。   “方案当然可以继续谈,”白皙十指交叉在下巴处,他张弛有度,“但我要你记住,关于你口中所谓的…‘外面那个女孩’…”   听他这语气,不妙。梁筝拧眉,“行我错了,那是边忱,小忱。不是‘外面那个女孩’。”   一个习惯性用语而已,也能被他抓住放大。此人实在过于犀利。   “我有说我说完了么?”张抬眸睨了他一眼。话被打断,不爽了。   “你继续……”   为了方案,梁筝告诉自己要顶住此人的压迫感,顺着他,别反抗,多少前人的血的教训啊……   就在他给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加固时,听见某人那清冽而迷眩的声音:   “边忱,对我很重要。不能对她开任何认真的玩笑。”   2(边)   书房外,边忱百无聊赖。   事实上,虽然她人生发生大拐弯的时间才很短,两个星期都不到;跟她的张在一起时也丝毫没有无聊的机会,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极其有趣的人。   但是,每当他不在身边,边忱就很明显地感受到一种空荡感,无所适从感,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无助感。   ——那是在之前。   ——现在似乎更糟了。   现在她忍不住会想很多问题,那些问题,随便挑出一个,都能把她折磨到坐立不安,手足无措。   例如: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他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为什么他明明不爱,也能对她这般周到呵护?   他真的不是在拿她做什么实验吗?会不会在测试到感情对他来说也一样是个不具备杀伤力的东西之后,就赐她梦醒?   如果一切回归原点,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存活于世?   或者说,如果他玩腻了之后把她送回原点,她……还能活下去吗?   ……这些问题无穷无尽,之前没这么多,也还没这么严重的。   但从昨晚,昨晚看了那份加密性资料之后,这些问题就一窝蜂往她脑袋里跑,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并且,边忱很清晰地记得,那份资料的第一句英文写得很明白:那是他加入某个顶级俱乐部的个人入会资料。   只是他的一份俱乐部会员资料,而已。   边忱才刚看到他身后庞大复杂的资本与权势帝国一角,就已经慌得失眠,慌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而且,他善意地用了最温和的一种方式让她了解,简直可以说是极端无原则性的方式了。   知道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危险之一是什么吗?   ——得到的荣宠远超出自身的资格。   她在以身涉险。   边忱知道他不爱,边忱也满足于他给的呵护宠溺。   即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张饮修对边忱的好,也实在无可挑剔。   他什么都为她考虑得无比周全,生理心理无一不照料引导。他勾一下尾指就把她送上顶端阶层,衣食住行好生供养着。他会在她耳边说诱人的情话,也会亲吻她的唇瓣让她沉沦。   可是这样的呵护宠溺,是无以为继的。   他一味地对她好,却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理由。这让她感觉自己被悬在半空,随时有可能摔回地面,粉身碎骨。   没有根的花,无法盛放到天明;没有爱的宠,无法绵延到凌晨。   否则,为何每一次醒来,他都侧身背对着她?   3(双)   “你这杂志怎么还停在第一页?”   “哈?”边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是梁筝从书房里出来了。   好像他进去之前,她就翻开这本杂志了……   边忱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那个,看完一遍倒回来看了。”   “你们忙完啦?”她起身,“一起吃午餐吧?”   “不了,还有约。你们二人用餐愉快啊。”   她见梁筝说完这句就要转身离开,刚要松口气,他却又转回来补充了句:“晚上见哈,小忱。”   “……哦,”边忱差点没反应过来,扬起她的招牌式可爱笑容,“好,晚上见。”   送走梁筝,关上套房门,整个客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和百无聊赖。   晚上见……晚上的私人宴会。   边忱是有点紧张的。   人们在踏入完全陌生的领域或者场所之前,总是会缺乏自信,并且紧张的。不是么?   但是……她望了眼书房的方向,那扇门紧闭着。   但是,有张饮修在,一切都是小事。不是么?   边忱忽而生出一种逃避之心来了。   觉得,似乎,原本只要,乖乖待在他辟置的小小一角就够了。   因为,帷幕拉得越开,她就越觉得眩晕。   了解他越多,她就越清醒地发现:不能爱他。这个人是爱不得的。   但要命的事实却是:她已经爱了。也已经爱而不得了。   由爱他的局部,到爱他的所有面目。   不堪重负,无法承受,她累得捂住胸口弯下腰。   张饮修,才是她人生中最奢侈又最漫长的盛宴,让她从头紧张到尾。   书房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张一抬眼就看见她转身的动作,似在掩饰什么,又似只是恰巧而为。   “来更衣室。”   “啊?”边忱重新转回头,只瞅见他走向更衣室的侧影。她跟上去。   …………   去酒店餐厅用午餐之前,张给她披上杏色长款大衣,顺手给她搭了条深色围巾。   边忱仰着下巴,任他的长指在她脖颈下方整理围巾,“这样穿,我会不会在餐厅里热晕过去呀?”   “你昨天发低烧了。”他提醒她。   “那是误诊!”她嚷了句,“明明第二次量的是正常的。”   “以防万一。”   “哦……那你怎么不以防万一呀?”边忱见他身上还只穿了件休闲款衬衫,可能等会儿拿件大衣就出门了。   抚平她的衣领,张把她的长发拨到肩后,随口回答她:“我体凉,不用防。”   “体凉?我只听过‘体寒’……”   “感谢我吧?又学到了一个新名词。”   “……”   给她穿戴齐备了,长指顺着衣架轻轻划过去,张取下一件炭灰色单排扣大衣,挽在臂弯,脚还没抬,另一只手被人拉住了。   “我,我也帮你穿一次衣服吧?”边忱下了很大决心来着。   他垂下眼睑,定定看了她几秒,“你不够高。”   “……”跪了。   边忱默默抹干流淌在心里的泪,固执地抓着他手臂不松开,“就一次……”   张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很短暂的对视,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顺势掰开她的手指,揽过她的肩膀,“少啰嗦,走吧。”   边忱没再说话,乖乖地跟在他身旁。只有低敛的远山眉显得格外失落。   他不喜欢被别人碰,不喜欢被别人主动亲昵接近,不允许别人侵占他生活里的细节。包括她。   本质上,边忱跟他生命里遇到的其他女人约莫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他把她绑在他身边,用宠爱的表象掩盖了一切。   是这样吧?边忱心想。   这样地令人困惑,这样地令人难过。   …………   傍晚,黑色宾利停在繁华街区的一角。   明亮璀璨的服务区内,张拿了本时装杂志,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恰好看见了许易钦的采访专栏,他不禁抿了下唇,笑得很克制。   翻过这一页,抬头去看化妆台前的人。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任由服务人员给她装扮长发造型。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颈线柔美漂亮,很好看。   放下杂志,长指遮眉心,透过指间空隙无声欣赏她的背影。   张想起上午在书房,梁筝瞠目结舌的表情,“你这……挺吓人的,堪比中国楼市。我倾向于认为你是某根神经突然错线了。”   他当时只是挑了下眉,长指在桌面上轻敲。   梁筝总归是能分辨出他话里的意思的,尽管那很令人惊诧,“但是吧,不管你在做什么,我肯定最大程度以你的意愿去面对你的小忱……以后就是张太太了是吧?”   张蹙着眉嫌弃他的用语。但也没出声否定。   临走前,梁筝多嘴了句:“简直是世界奇观系列之一,有空我要做个k线图分析一下你这行为背后的心理,再跟于尽重新定义一次你的形象。”   “……”   梁筝下结论:“果然一个人变态久了,突如其来的正常么……显得更变态。”   “出去。”   ……   张当然知道这些人对他的那些真挚看法,别人还不一定有胆量敢对他有看法。   那么,到时候,这些人可能又要改变对他的看法了,会把他说成深情不渝、一见钟情之类的人;会说原来他玩了这么多年,冷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个……   长指顺着眉心下滑,遮住鼻梁,张笑了笑。   鬼特么知道是怎么回事?连他自己也还不太清楚。   假如他知道就好了。   生命中未可名状的东西,应该是危险的。他在以身试险。 第43章 XYZ   1(双)   宴会在北京的另一间酒店举办。   之所以说是私人性质的, 是因为来参加的人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认识。   张牵着她下车的时候,摸到了她手心里的细汗。   他没说什么,心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是:回德国之后要让家庭医生看看她是否体虚, 是的话得好好调理一下。   “张。”   有人这么喊了一声, 边忱听得似是而非, 但他像是没听见的样子,正分神低着头在回复信息。   “张?”   这回总没听错了。边忱的目光顺着声音方向寻过去,看见了另一辆宝蓝色跑车后的男人。车门开着, 他靠在那里, 手里晃着车钥匙,隔着车身看着他们这边。   “张饮修,那个人是不是在叫你?”边忱摇了摇他的手。   “不用理他…”张没抬头, 额前碎发遮了眉骨, 忙着敲手头上的要紧短信,顺口跟她说,“等等…”   他分神跟她说话的时候, 整个人有一种毫无防备的专注。边忱很难得在日常生活中看见他这个样子, 连原本干净利落的说话方式都变得散漫起来。   可是那什么, 他不理人家, 人家好像已经自己走过来了……边忱张了张口,却不敢再打扰眼前这个发短信的人。   “嘿,在场的可就只有一位张啊, 你别装聋作哑的。”   “……”那人一走近, 边忱就看清了他的衣着长相, 一身休闲西装,举手投足间有风流侧漏。   她脑海里蹦出的形容词只有三个:年轻,好看,身材好。   啊跪了,她觉得,经常看某人的后果就是,她的审美标准也变高了。   放在以前的话,这个走过来搭话的男人应该被她放在「贼好看」系列。   “张饮——”   某人在这时一个抬眸,看了她一眼,边忱就没喊出口了。   并且她意识到自己差点犯傻了。公众场合,有外人在,不能喊他笔名……   张收起手机,倾过去一点跟她咬耳朵:“在外面,喊我‘张’就行。”   边忱点头,刚想跟他说他后面站着一位貌似是他朋友的人,他就已经转过身去了。“……”   “不聋不哑的人,叫我做什么?”   “没什么,检查一下你是否聋哑了。”   围观者边忱:这人胆子好大啊,什么时候她也可以这么跟他说话qaq。   张伸出手,语调阴凉:“车钥匙给我。”   “你要租我的车?还是要带我去兜风?”说话间,钥匙被对方主动递了过来。   张拿走晃荡在他手指间的车钥匙,面无表情,“没收。”   说完就牵着她往酒店正门走了。   “我等一会要开回去的,你别给我扔了啊。”   边忱只听见那男人在身后拔高音调说了这一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对方正站在原地点烟。不知怎么的,两人的目光撞上了。边忱赶紧装作随便回头看看的样子,瞅了几眼身后的其他方向,最后才转回来。   “范初影。”张突然出声。   “什么?”她愣了,很快反应过来,“啊他就是……妈耶,我见到真人了!”   张低眸去看她,“你很开心?”   “挺开心的,嘿嘿,”傻乎乎的边忱还不要命地补充说明道,“他真好看啊,没我想象中那么阴柔。我以前看你笔下的 f ,总觉得他是很艳丽高冷的那种。”   “说完了?”   “哈?”她后知后觉,抬头看见他情绪淡淡的桃花眼,居高临下的姿态,压迫感有点强。   边忱舔了舔唇,“好像说完了……”   “对别人有那么多的想象,说说看,对我的想象是什么?”他抬了抬下巴,眼里带了点玩味,“除了秃顶之外。”   “……”饶了我吧,我错了,不要再提秃顶这个梗了/(ㄒoㄒ)/~~   张故意让她急,轻“嗯”了一声,作了然状,“看来对我的想象只有秃顶了。”   说完,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目视前方,拉着她进专用电梯。   边忱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即将惨不忍睹的下场,轻轻扯了扯他的大衣衣袖,见他不太抗拒,就小声说:“那个——”   “我不叫‘那个’。”   “……”啊完了,听这个语气,他好像并不全是在捉弄她。   似乎……的确……不知道……被她……踩到……哪个地雷了……   面对着这样的张饮修,边忱简直六神无主,手心的汗越发往外渗。   “我……”她刚鼓起勇气开口,电梯门在这时开了。   张牵着她走出去,精致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周身气场却莫名有点冷。   边忱不自觉拧眉,忧愁笼罩眉间,垂下睫毛,看见地板上明亮的光。   费了好大的力气,敛起脸上的忧愁和委屈,她轻咽口水——小时候她爱哭,妈妈曾告诉她,每次鼻酸时,只要吞口水就好了。只要吞一吞口水,眼泪也会一并被自己吞回去的。   可是妈妈从来没告诉过她,多年以后,笨拙又爱哭的边忱,会遇上一个张饮修这样一个人,温柔假象,强势霸道,流光溢彩,捉摸不透。   这样一个……让她吞再多的口水也止不住鼻酸的人。   2(张)   张习惯性把她的穿衣风格搭配成精灵系,没什么缘由,只是因为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像个小精灵。   精灵跟妖精,两者都成精。但前者单纯灵动,后者妖媚诱惑。区别极大。   这场晚宴看起来跟以往的那些似乎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言笑晏晏,一样的宾客尽兴。   她用餐时的动作还是带着拘谨;遇到拿不准的时刻,还是习惯性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   张坐在她身边,好耐心地教。   最好的学习方式和教学方式,毫无疑问都是实践。   也许多带她出席几次类似的场合,她就能渐渐地自在自如,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俩人坐在长餐桌一隅,座位相邻,距离合适,偶有的互动却亲密得不同寻常。未免引人注目。   但张一向不喜高调,所以没有多言解释。   高调常常是短视之人的无奈之举。他不需要。   从不引荐别人,也从不接受别人的引荐——这是他在这个上流圈里的原则之一。   张只是留意着身旁人的神情变化,看她有没有不舒适的瞬间,如果有,就趁早离场。   露个面就行,只要他放宽限制,纵容媒体去传播,用不了多久,他跟边忱的关系就会以一种低调自然的方式被这个圈里的人得知。但也仅限于俩人的关系和她这个人的存在,至于她的家庭背景履历和其他信息,他不会让媒体肆意妄为。   3(众)   晚餐结束,是闲适的小厅聚会。   宾客三三两两在一起交谈聊天,自助式的饭后甜点和水果点缀其间。   边忱觉得这样的形式比之前在餐桌上好多了,起码不会太静。   太静的时候,她总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出了丑,那就丢脸了。   可是,最苦恼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她不知道某人的心情有没有好点。   走出电梯时她明明觉得他很烦,但晚餐桌上他又绅士周到得不像话。   想到这里,边忱转头去寻找张。他在她身旁两步远的位置,跟一位中年企业家在闲聊。   她的张,是那种,不常笑、但笑起来很要命的人。   然后现在,边忱似乎又看见了他的另一面:漫不经心的专注,慵懒的认真。   他就站在那里,修长的指间夹着高脚玻璃杯,看起来是谈笑风生,眼帘一垂却透出沉静的惊艳。哪里是在跟人交谈,根本是在冷静地游离在外。   “在想什么?”   边忱惊了一下,定神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在想,嗯……你这杯东西怎么还没喝完?”她胡乱掰了个理由当挡箭牌。   边忱才不会告诉他,自己竟然需要在公众场合悄悄观察他——一个跟她同床共眠的男人。   张也不揭穿她,只是抿唇笑着,把手里的红酒递到她面前,不容反抗的语调:“你帮我喝。”   “啊?我?”边忱睁大眼睛看他,想得到二重确认。   他如她所愿,“对,你。”   边忱无措,“张……我不会喝酒……”   “学一下,就会了,”张挑了挑眉,加了一句,“我看着你。”   “……”他一定知道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有多大,就像之前他抱她坐在腿上时说的那句“我教你”。   边忱舔了下唇,伸手拿过他指间的酒杯,动作十分生涩十分天然,皱着眉仰头喝了一小口。   是真正的喝,不是抿,不是品尝,而是像喝白开水那样喝……   不出意外地,她被呛到了。   张拿开她手里的酒杯,边轻拍她的背,边拿了餐巾帮她擦唇角。   红色的酒渍沾在纯白餐巾上,落在张的眼里,就像是:单纯的小孩闯进成人世界;纯色的边忱掉在这群五颜六色的精英里。   他忽而又觉得不爽了,先前在电梯里的那种感觉。   他无法控制这种病态一样蔓延的个人情绪。这是他没经历过的。   他本该做到完美掌控个人情绪。但今天已经出现两次了,裂痕,难以被他不声不响修复的裂痕。   于是这一刻,张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太温和,犹如一瞬入冬,寒冰万丈。   连带看向她的时候,眼底都浮着一片暗色。   边忱一抬头,对上他阴郁的桃花眼,那张漂亮的脸也格外凛冽。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伸手去碰他的手,“张……”   “找了你们半天,原来躲在这里。”   梁筝的声音,打断了这边俩人的凝固氛围。   “哟,怎么了,脸这么红?”梁筝满面笑容,和煦温润,问边忱。   她压下不安,勉强冲他笑了笑,“喝了点酒……”   “什么酒?”梁筝瞥到旁边长桌上的酒杯,指着问,“那个吗?那都能把你喝到脸红?”   边忱有点不好意思,“是啊。”   “一定是张让你……唉,他人呢?”梁筝转头一看,方才还站在这里的某人已经走了。   “那边……”边忱悄悄地、难过地叹了口气,目光追逐,随着他的身影而移动。   梁筝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了眼,果然看见了不远处张的背影。   他收回目光,直言不讳地建议边忱:“小忱,如果张欺负你呢,顺着他的脾气,很好哄的。这个秘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哦。”   边忱一下子呆了。难道她满脸都写着‘张欺负了我’咩?明明……掩藏得很好了啊。泪奔……   “别惊讶,我常年浸·淫在投资界,观察别人的心理已经快成职业病了。”梁筝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边忱再次呆,手指被自己扭得发红。   “可是,顺着他,我好像也不太会……”她低下头。为自己的笨手笨脚而自责。   看着这么一个本来活泼可爱的女孩被张欺压得毫无生气,梁筝就禁不住在内心感慨:张这种祸害众生的变态,发起神经来连自己妻子也不放过。啧啧……   “那我们就别管他了,任他自生自灭去吧,”梁筝见她拘谨,想带她尽快融入宴会厅的氛围,“走,带你去认识新朋友。”   边忱:“……”他刚刚说什么?任谁自生自灭?惶恐,假装没听见……   4(众)   一如梁筝初见边忱的感觉,她在别人眼里有着很明显的中国南方姑娘特质,声音,长相,笑容,都透着恬淡和软糯。而且真的很害羞。   几位亚投行里的千金聚在一起闲谈,边忱站在其中,总觉得不自在,无比想逃离。   好在还有梁筝这个“救生圈”,永远不会让她冷场。   巧笑嫣然,珠光宝气,奢侈高贵,聊着聊着,边忱就觉得力不从心,说一句话都要思量半天,好累。   梁筝见她的脸还是红,甚至比先前更红。   再仔细一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明显出自某人之手的搭配,但特么也把她裹得太严实了吧?   半袖长裙,还外加呢绒外套?这是在恒温下的宴会厅呢,又不是在室外。   梁筝低声问了她一句:“你热不?”   “嗯?”边忱正在走神,闻言,用手背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有点……”   “来,外套脱了?”梁筝绅士又礼貌地建议。   她没想太多,点了点头。肩上披着的外套被他拿开,身上就只着一条水蓝色半袖纱裙。   梁筝弯了下唇,意外地发现,张呵护着的这株小草还是挺耐看的。   这样的镂空露背晚礼服穿在她身上,外加长发造型相配,灵动与乖巧并存,有点仙,还有点性感。   “这样会好点吗?”   梁筝刚问完这句,边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稍冷的声音:“梁筝。”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汇聚到声音的主人那边,是张。   他也没说其他,只是从梁筝的臂弯里拽过那件外套,动作强硬地重新给边忱披上。   “你别跟来。”甩下这句话给梁筝,张就把人拉走了。   梁筝:“……”他又哪里惹到他的少爷脾气了??   哦,就因为帮边忱脱了件外套么?就因为她穿的那条裙子是镂空露背的?那还不是你丫自己给她搭的?   蛮不讲理。   …………   走出宴会厅,穿过酒店长廊。   被他揽着肩膀,被他的长指抓着手臂,力道有点失重,边忱觉得疼,但是不敢吭声,只是皱着眉舔了舔唇,温顺地跟着他走。   推开一间套房的门,张让她进去,眉眼冷凝,顺手帮她扣上外套的衣扣,“不准脱下来。”   “……”边忱被他的脸色吓到不敢多说话,只小声嗫嚅,“刚刚是因为热……”   他抿唇,没说什么,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找出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了几个度。   边忱:“……”   长指撩起额前的碎发,张觉得他的裂痕已经完全无法修复了,心里烦躁得不行,强压着脾气说:“在这待一会,我还有事。”   “……我,我不能跟你一起吗?”   “不能。”干脆,强势,张饮修的语调。   “……好。”她没再问。   “我晚点来接你。”扔下这句话,张转身离开,把门带上了。   边忱坐在套房里,安安静静地眨了几下眼。一摊手,掌心全是汗。 第44章 XYZ   1(双)   范初影找到梁筝的时候, 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看见张了吗?”   当时梁筝正在跟人聊下一季度的行情,随口回了句:“半小时之前走了。”   “走了?!靠,老子真背。”范初影郁闷不已。   梁筝以为他又想找机会跟某人独处, 就好心凑他耳边说:“他已经不是单身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范初影惊诧, 继而淡定, “你丫喝多了?”   “没啊,不信你就等明天的媒体报道。”   “等不了了,我现在就得找他, ”范初影看了眼腕表, “丫拿走了我的车钥匙。”   梁筝正喝着酒,听见他这话,差点被呛着。好吧, 是他想多了, 原来是为了车钥匙……亏他还积极主动地为某人的婚姻排除‘障碍’。   梁筝轻咳,补偿性地问:“手机联系不到吗?”   “打过去关机了。”范初影容易么,结束了楼上的饭局, 找到他所在的宴会厅, 又到处找不着人, 电话也打不通。   “那可能是回去了, 打去酒店问问……”说着说着,梁筝想起他离开时的冷漠脸色,立刻改变建议, “算了, 你还是明天再问他要回钥匙吧, 今晚不适合打扰他们。”   “他们?他跟谁?”范初影被梁筝连着的好几句话弄得怀疑了,本来他是不信的。   于是梁筝就拉着他到宴厅角落进行深入科普去了。   2(边)   之前在德国,短短几天,边忱就发现了一件事:容姨被张饮修保护得极其好,密不透风的那种。   或者说是‘忽悠’比较恰当。   除了他的个人生活习性和那些小怪癖,容姨对他的其他方面几乎一无所知。   他不希望她过问的东西,容姨从来不会过问,以至于在她眼里,大多数时候,张依旧是那个流浪在希腊的张。他们之间的相处也一直维持在‘她相信他,他保护她’的模式。   可想而知,对于这样一个被某人巧妙而用心隐瞒着的容姨,即使边忱从她那里了解他再多,也仅限于他面对时容姨的情况。   比如,容姨说,先生张张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意思就是: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   容姨说,先生张张兴趣来了时,喜欢讲小故事逗人。意思就是:他心血来潮时会讲故事给她听。   容姨说,先生张张胃疼的时候,不理人,却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跟星星说话。意思就是:他胃疼的时候,不会跟她交流。   容姨说,先生张张是个路痴,唯一一次陪她去商场,走散了居然还找不到回家的路。意思就是:他唯一一次陪她去商场时,曾中途有事离开了。   ……啊,其实,容姨说的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当中,最令边忱膝盖疼的就是:先生张张很少在家的,一飞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自从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后悔不已的边忱终于不再无休止地向容姨打听他的事儿了。没什么太大用处的。   且不论他有多会忽悠慈祥单纯的容姨,单单凭他很少在家这点。边忱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可惜她没多少机会可以接触他的助理,好几次都只是见助理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要不然,对边忱来说,他助理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下手对象。   想到这里,边忱简直痛心疾首,早知道,当时在德国那会儿,就应该厚脸皮地拉住他助理,多多少少了解一番,问问他:你家老板的脾气到底怎样?   那样的话,现在她可能也不至于如此坐立不安。   软沙发,冷空气,寂静酒店套房,落地窗外繁华夜景都无心看。   并且边忱今晚来的时候没带手机,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知道该干嘛。   而一旦无所事事,边忱就忍不住想他、想跟他有关的事情、想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啊,真是太糟糕了,原来还以为自己身为阅读了他文字多年的读者,对他的性格脾气起码有三分通透。   可是现在呢,现在她正迷失在名为“张”的迷宫里,找不到出路,只能不断撞壁,不断自愈,头晕目眩,铺天盖地都是他的身影,绚丽耀眼,惊心动魄。   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脚很冷,边忱把手缩进外套衣袖里,眉眼低顺。   怎么办?   爱一个人竟然能爱到这样一种无助的境地。   3(双)   有服务员托着托盘经过,范初影顺手拿了杯香槟,一口气喝完一杯。喝完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梁筝的话。   良久,他幽幽喟出一句:“算了,我还是等着别人把我叫醒吧,我坚信自个儿是在做梦。”   梁筝失笑,他就知道,就张的好友圈里而言,但凡听到这件事,肯定没人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已经算是很淡定的了。   “梁筝你别笑,你也是在梦里。”   “醒醒吧你,不是说你在来酒店时看见他身边有一位女伴么?”   “啊,是啊。”   “就那位,边忱。”   “……”范初影伸手在梁筝胳膊上掐了一把。   梁筝吃痛,“你抽风了?”   “还真不是梦,整个儿见鬼了,”范初影用指背蹭了几下下巴,心有疑惑地感慨,“丫一千帆过尽的绝色,竟然把他自己绑在那样一姑娘身上。”   梁筝想了想,点头,同意他的感慨。   俩人离开人声渐稀的宴会厅,到了酒店楼下,本来梁筝说要送他一程的,但却在停车场看见了张的那辆黑色宾利。   两个人同时转头望向酒店方向。   梁筝:“难道他还没走?”   范初影:“丫肯定开房去了。”   “……”   梁筝拿出手机,拨过去还是关机状态。   “快有一个小时了吧?”   “有了吧。”   不管是手机电量耗尽还是其他什么客观故障,张无论如何也不是那种在一个小时以内还无法让自己的手机回到待机状态的人。   除非是他自己把手机关了。   梁筝想起,自从相识以来,张上一次手动关机失联,是他回挪威处理家族事务时。那会儿他整个人都是阴沉的,黑暗的,肃杀的。   而现在……他看向范初影,四目对视。   “要不回去找找?”范初影没说出来的下一句话是: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个可能性,大家一般不会主动提起。   认识张越久,就越没人会提这个可能,尽管这并不是一个零概率的事件。   但他那样一个男人,就是有本事让周围所有人的思维都扭曲成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境界,那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会受伤流血,唯独他不会。即使他一直以来都身处危机四伏的旋涡。   “回去看看,”梁筝晃着车钥匙往回走,“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他那些下属应该暗中跟着他吧。”范初影跟上去。   “鬼知道,个个怕他怕得要死,要是他喝醉了睡在哪里,也没人敢把他搬回去。”   “说得好像你敢搬他一样。”   “……对,就你敢。”   范初影摸了摸鼻梁,不说话了。   …………   回酒店,调出监控室的录像带,往回倒。   梁筝监督着监控员的动作;范初影拿着手机顶着下巴尖儿,凝神思考,冷不防蹦出一句:“他最近是不是整个人的状态都特反常?”   “张有正常的时候吗?”   “……”范初影竟然无法反驳梁筝的话,“也对。”   “梁先生,范先生,你们看看这里。”监控员找到了相关镜头,转头来问他们。   4(众)   酒店顶层天台。   寒风阵阵,吹彻入骨。   光线微弱的照明灯照不亮护栏边上的身影,站在远处看,只见长身玉立的一个剪影,凉寂,防备,叫人靠不近的姿态。   “一个人站楼顶上看夜景,这么沧桑的?”范初影打破沉默,从门口走过去。梁筝跟在他身后。   张听见两道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就下意识蹙眉,并不想理他们。   走近了,俩人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衣。   梁筝看向范初影,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喂,西装外套不保暖的好不好?”确实,范初影穿的是休闲西装套装。   梁筝默,脱下自己的大衣,刚要给某人披上,被他一个侧转身避开了。   “我不冷。”   “北京的一月份还这样穿,你特么跟我们说你不冷?”   “我血凉。”   范初影:“他是在说他冷血吗?”   梁筝:“不知道,我记得上一次用的借口是‘体凉’。”   “……”张把双手收在裤兜里,语调不太耐烦,“你们找上来做什么?”   “看你离场了,但车又没开走,”梁筝知他不肯穿他的衣服,就把大衣重新穿回去,又问他,“边忱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边忱……张的眉间一刹那落下不知名的惑然,没说话,踱着步调往回走。   梁筝只当他让边忱先回去了,也没多问。但此人心情不好,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稍微分析一下,梁筝猜测可能就跟边忱有关。再联想到方才在宴会上,有人向他问起张身边那位女人是谁,当时他没明确替张回答,只是笑着敷衍了过去。   这会儿正好可以当面征询他的意见。于是梁筝拉他往侧边的长椅走去,“知道吗?宴会上的人都好纳闷,说,今晚张先生怎么跟女伴那么亲密,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张懒得答他,也不打算坐下。   范初影发现那长椅的椅背上搭着的大衣有点眼熟,再一看,可不就是某人之前穿的那件么?   “敢情你的衣服不是不在,而是被你自己脱下来扔在一边了?”范初影无奈,把他的大衣铺在长椅上,指着问,“现在可以坐下了?”   永远不要小看洁癖对此人的影响。但是骄傲如张,永远不会主动表露出来。   他只是维持着一副尊贵的姿态,勉为其难地坐在铺着大衣的长椅上。   “……”梁筝在他旁边坐下,执着追问,“假如你默认的话,圈内媒体会曝光的,你知不知道?”   张知道他指的是边忱跟他的关系,长腿交叠,他神情淡漠,暂时不想说话。   “我觉得这时候适合喝酒,男人之间聊感情,总是需要酒来催化的。”范初影半蹲在地上,三只酒杯被他放在长椅的一边,正拿着酒瓶往杯里倒酒。   梁筝瞠目,“你什么时候带了酒来?”   “我一直带着,你丫眼神有问题。”   “……”之前梁筝还真特么没发现,连杯子都拿了三个……   张只是鄙夷地轻“哼”了声,抬眸远眺,北京的天空透着夜光,宁静得像她的侧脸。   ……没出息啊张,看天空也能想到她。   他苦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5(众)   对于男女之间的亲密性性行为,一般人是这样的:做了,不一定是因为有感情;而有感情时,一定会忍不住做。   但梁筝很清楚,这个道理对张一向行不通。   放到张身上,应该是这样:做了,一定不是因为有感情;有感情时,不一定会做。   很多时候,张的夜生活都是在测试别人,而不是在解决什么生理需求。   此人曾说,陷入性·爱中的人会有展现出另一重人格。他在夜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激发别人的这一重人格。   过分充裕的资本,蚀骨销·魂的技巧,精致诱惑的皮囊,张什么都不缺,却从不肯跌入。   即使在人类的原始本能最暴·露的时刻里,张也依然好整以暇地笑着看别人陷入,自己旁观、主导、顺便在他复杂的大脑里分析着一大堆神经兮兮的东西……   所以梁筝才说他变态、非正常人、不能用通常的思维方式去解读此人的种种做法。   “你是不是觉得勾引纯天然的女人陪你玩游戏……比较有新鲜感?”   张踹了他一脚,语调寒气逼人:“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   梁筝拿着酒杯挪远了点,“难道我分析错了吗?不然你为什么要用婚姻绑架人家?好好一个良家闺女,毁在你这么一个男人手里……”   范初影用眼神提醒他:梁筝,哥们儿选择保命行不行?还说?还敢说下去?   梁筝根本没领会到范初影的眼神,正说到兴头上呢,“我才见过边忱几面,就能看出她特别怕你,可想而知跟你在一起是多么地不快乐。做人要有良心的啊张……”   范初影悄无声息地往另一边移开,内心默念:算了,梁筝,你自求多福吧。   “快乐…”张笑了笑,晃着手里的酒杯,眼帘低垂,侧脸线条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半张漂亮的脸都隐在灯光投影里。   梁筝:“……”   范初影:“……”   啊……这太不像他了,居然没踹人……还会笑?   愣怔了一会儿,梁筝先回过神,他是谈判桌上的多年赢家,很会察言观色。   梁筝轻咳了两声,从头问起:“我听边忱说,你跟她只认识了两周不到?”   张喝了口酒,有点烈,他挑眉,“过了今天正好满两个礼拜。”   “……”这次轮到范初影瞠目结舌了,合着是一见钟情系列?之前梁筝没跟他说这点啊。   “范初影,别蠢了,你觉得他像是搞一见钟情的人么?”梁筝一针见血点破他脑子里的想法。   “……”   两个礼拜,他就要了她的一切,也给了他所能给的一切。   不是商业联姻,不是道上联姻,不是两情相悦的恋人,没什么明确的理由。   谁知道呢?他狂得要命,只当养个小精灵。   养着养着却失控了。   当越来越多的属于张的生活层面同时交织在同一个人身上时,他发现自己对边忱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她知道他不是不会受伤流血的人,也知道他现在有多举足轻重。她阅览过他最隐秘的内心独白,也体味着他的繁复强势。她就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照出他的很多面,但是她自己却不自知。   张的生命里没有完全干净的美好,也没有只由快乐组成的纯粹。   熟知张的人都知道,他是常年游走在黑白两个世界的人,唯一的跌堕只献祭给他自己。   可那未免太孤独了。   当有所谓的全然纯澈的人出现,很容易就能占据他的心灵一角,激发他的保护欲。比如鲁森,比如容嬷嬷。   而*,为什么这一次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张精通心理学,深知占有欲不是个好东西。想多了就他妈头疼…   “帮我倒酒。”   他把酒杯递到范初影面前,灯光落在他指尖,有一种眩惑的美感。   范初影十分好脾气地给他倒酒,顺便温馨提示:“挺烈的,你悠着点。”   …………   梁筝跟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范初影处境尴尬,默默地在一旁思考着别的事情,顺便帮某人倒酒。   梁筝瞧着杯里的透明液体,意味深长,话里有话:“张,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做一件完全违背自我原则的事情。”   张第四次把酒杯伸到范初影面前,漫不经心地反问梁筝:“你想说…在感情上吗?”   “是啊,否则你今夜为何独上高楼?”   他笑了,桃花眼里雾气氤氲,“边忱是…一个…” 令我懊恼的变数。   梁筝没等到下文,刚想转头去看他,肩上突然一沉,身旁人已经倒在他身上了。   去……醉了?   “范初影你拿的是什么酒?”   “poitin啊,你没尝出来?”   “……”梁筝汗颜,又有点庆幸,“我还没喝……”   俩人一齐看着安静沉睡的某人,单薄纯黑衬衣,休闲西装裤,眉头微蹙,唇色鲜红,月色在他精致脸上照出一片冷色清辉……此人醉了一向不闹事,安静得像个小男孩。   范初影:“怎么办?你背还是我背?”   梁筝:“这里我背,楼下你背。”   “靠,我不要命的啊?”   “你特么还想要命么?也不反思一下酒是谁带的?还带的poitin……”   “我都让他悠着点了。”   “那你特么还一个劲儿给他倒酒?”   “丫自己让我倒的,换你试试?敢不给他倒?”   “……”   6(张)   宿醉是一件令人恶心的事。   张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上一次自虐是在念本科的时候。   柔软床被,眩晕梦境,梦里有人说,或许他也应该做一件完全违背自我原则的事情。   背叛自我么?为了谁?   操,头好疼。   妈的,窗帘也忘记拉了?   刺眼的光线从眼睑缝隙处投入,他翻身,把脸埋在被枕里。   等睁眼看见一片黑暗,适应了一会,才用长指遮着双眼起身。   太习惯黑暗的人,其实并不一定向往光明,比如张。   每次睁开眼接受光明,内心都会生出一种哥特式的埋葬之感。   鼻腔里的酒气让他反感,意识放空的状态下,走去洗手间。   走到一半,意识快速苏醒了,一堆事情不由分说闯进他脑海里。   操…   折回来,在大衣口袋里找到手机,一开机,毫不意外,各种消息通知涌进来。   长指轻蹭鼻尖,他忍着反感,拨打边忱的号码,三四秒后,震动声从矮柜上的杂志下传来。   拿开杂志一看,她的手机果然没带走。   有那么一刹,张觉得自己挺他妈混的。   人生中头一次动作很匆忙地洗漱完,心里想的全是昨晚她脸上柔顺的神情、小声的解释、端正的坐姿…一点反抗都没有。   以及那声满含着困惑不解和妥协顺从的“好”…   张过惯了给人下达命令的生活,长久以来,太多人在他背后等着他的决策。   但边忱,让他第一次怀疑,是否自己太强硬了?   …………   张驾车的技术不怎么样,是真的不怎么样,喜欢赛车的刘之旭一直想拉他一起玩,一直都没成功说服他。   但现在呢,超了速的黑色宾利车主人在做什么?   强迫自己暂时忘记血色的车祸,暂时忘记他的天使鲁森,暂时忘记恶劣的上帝老头爱开恶劣的玩笑。   也许总该有一次,张的法则是不成立的。他想。   也许总有一次,纯粹的爱是有可能得到的,他也不一定只能做旁观者。   即使是完全占有式的。   哪怕是完全占有式的。   他体凉、血凉、双手凉。生途这么冷,那有没有一处地方,会是温热的?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失去了挚爱的人和理想,一个人是否就会变得行尸走肉?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这些年他也一直在跟这个问题抗争。   从流浪,到战斗;   从挣扎,到杀伐;   从颓废,到摧毁。   收服的人越来越多,臣服于他的人只增不减,黑白交织的帝国无声建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会再受伤流血的人。   但是,伤痛浸透在夜空里,雨水淋在身上,冷风刮在脸上,大雪落在肩上,他在路上踽踽独行,浑身湿着睡去,浑身湿着醒来。冷冰冰。   他快要忘记‘挚爱’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也许他的战斗是毫无意义的,也许他的生存也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不再有挚爱的话。   还不够,还没到最后,我为什么要放弃一切唾手可得的温暖,选择永远做一个冷冰冰的守护者?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敢触碰幸福,是胆小鬼的行径。   我是一个胆小鬼吗?   一个害怕保护不了那些爱我的人的胆小鬼;   一个害怕保护不了自己的胆小鬼。   可是温暖啊,谁能彻底放弃温暖而存活?   这些年我驻足远观,我轻手轻脚,我放慢呼吸,静静看着萦绕在我周身的温暖,藏住落寞的欢喜,辗转在梦里回味。   因为黑暗的深渊曾亲口告诉我,美好的东西最好不要去消耗,否则很快就没了。   很快的,一下子就没了。   一下子的事情。   我知道的。 第45章 XYZ   1(张)   一路超速, 肆无忌惮,车子在昨晚的酒店前停下。   旁人只以为这又是哪个富贵公子哥在炫车技,但只有张自己清楚, 双手颤抖得有多厉害, 胸腔里的那颗东西又有多钝痛。   过往的人生被他重新拿出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光影交替,疼痛扩散,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抽丝剥茧, 原形毕露, 清晰如电影画面,他的记忆力怎么能如此残忍?   松开方向盘,十指伸展, 止不住颤抖。在最恐惧和最颓唐的那段时光里, 他曾无数次希望自己是个没有过往的人。   不好的东西,不要有。他不想要。   可是,每当他想起那些衣衫单薄的、没人想要、也没人爱的人, 他就觉得, 再糟糕的东西也应该有人担待着、应该有人守护着、应该有人耐心温柔以对。   谁愿意天生不好?   谁曾料到孤零零来到这世间之后又没人要呢?   他可以原谅父母不要他, 也可以原谅社会摧残他, 甚至可以原谅养父母伤害他。   他只求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狠到可以自行背负起那些面目丑陋的黑暗过往。   因为这个世界上, 除了他自己, 不会有人想要它们。   可它们不是故意不好的, 它们也没预料到自己会那么糟糕。   所以他必须承担着过往,带着过往一起成长,一起变强,变成怪物也没关系。   日光倾泻,行人匆匆,瞧啊,所有这些孜孜不倦寻找着幸福的人们。   幸福…张不敢去想酒店楼上的人,思维一触到她身上,剩给他的就只有丧失理智的占有欲。   可耻的占有欲——宣告着这些年来他亲手建立的自我原则的坍塌——自从鲁森去世之后的这些年。   他的占有欲会杀掉他所挚爱的人——这就是真相。   …………   随身手机一直在震动,张顾不得理。   长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抬眸看着酒店的玻璃窗,他不敢去设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还在套房里等着他…那他一上去就注定惨败。   一个例外,一个变数,毫无疑问会成为他往后人生里的不□□,时时刻刻让他提心吊胆害怕失去。   容嬷嬷是他的玫瑰,是因为她的根从一开始就深深扎在他给的土壤里。张只要给她加上一个玻璃罩,就可以安心离家十天半月。   但边忱是个小精灵,聪慧的,有翅膀的,自己会飞的,其自身亦有着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和价值观。人生那么长,小精灵总会闷的。   如果他要爱,如果他爱上。那么,一旦她稍微想逃离,就会激起他莫大的盛怒和剧烈的痛苦。   到时候,这些东西该由谁来承受?由谁承受都会让他更加痛苦难受。   更遑论,一旦她因为他的缘故而受伤或陷入危险…那可能会要他的命。就像多年前的鲁森一样,夺去了他半条命。   而现在,即使已经度过了最混乱惊险的时间段,但对比起多年前,待在他身边的危险只增不减,内部和外界,都是如此。   眼帘垂下,再慢慢掀起。   张觉得自己真他妈要完了。   感情是一个多么经常充当瑕疵的东西啊,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要通过它去拥有另一个独立个体。   毒·品可以试过就戒,赌博可以赌完就散;但活生生的人,爱上之后…对张这种人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开的。   他会紧紧攥在手心里,让她喘不过气,让她难受不已,让她心生恐惧,让她丢失自由,让她扭曲三观,让她只看得见他一个人…如此一种偏执又悲哀的方式。   他想起挪威的大雪,大雪里的度假别墅外区,他生气了,鲁森追在他身后说「哥,是 n 主动要抱我的」;他转身把他摁在怀里「可是笨蛋,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那时他们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别说养父母,连鲁森的亲生父母抱他,都会让张心生恼怒。仿佛属于他的珍宝被人抢走了,从此天地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飘零、独行。   ——这样一种近乎癫狂的、禁锢式的占有。   一个在生命最开端未曾有机会见到爱的人,是否就再也难以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去接受爱和爱别人?   算了。都算了。不管是怎样的一个怪物。这都是他自己。   对的方式也好,错的方式也罢。往后若要怪,就只能怪她遇上的人是他。   呵,又一次完美推卸心理责任,张简直是自我开脱的顶级高手。   他想到这里,打开车门,下车往酒店走去。   …………   handke说,「爱情使人在无所畏惧的同时又保留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使人在爱慕他人的同时又保持谨慎恭敬。」   在张看来,这个理论简直荒谬。这样的爱情只适用于一般的经济共同体婚姻,永远无法促成真正伟大的相爱。   但他也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伟大的相爱,他只清楚一件事:当他开始占有时,整个世界都按照着他的理论在运转。   即使过往经历告诉他:这样做的后果很有可能是悲剧,他依然控制不住自我毁灭。   身边所有人都相信,他做什么决策都是正确的,尽管一开始很难被人理解,但结果一定是大获全胜。所以大家选择无条件服从。   唯独感情,张知道,他的法则、他的手段、他的决策,一旦面对感情,就会失效。   决定去爱,是在背叛自我;   爱的过程,是在毁灭自我。   可是怎么办?为了那种简单的纯粹,他可以笑完又笑。   …………   电梯门缓缓合上,超重的感觉发生在一瞬间。   人类的大脑资源是无穷无尽的,短短两分钟能涌现出数不尽的情感感知和细节感知,周围环境存在着的信息刺激也能快速抵达中心处理区。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不懂得如何去利用大脑的敏感度。也许不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人这一辈子能做的事情有多少呢?有些人用餐时,就只是在用餐;有些人睡觉时,就只是在睡觉;有些人等待时,就只是在等待。   但张显然不是这一类简单幸福的人。   他是那种动不动就从身边汲取信息、深度分析思考、广度延展认知、多面判断顺便综合整理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空间思维运作。   电梯门在别人眼里或许就只是电梯的组成部分,在他眼里却自动展现出材质、内部构造、生产过程、使用年限、一天中的开合次数…所有的这些,只发生在他的双眼看见电梯门的那一瞬间。   一扇电梯门,就能让他进行全方位的信息处理,就能带给他成千上万的问题,就能使得他如同强迫症一般去补全大脑里残缺的相关资料。   这样的人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生中绝大多数时光,他都习惯性把自己置身于旁观者的角色。冷静地接受着周围的信息刺激,理智地分析处理,用独特的方式去拆解再合成。   只有站在一边旁观,才能确保自己最大程度地去感知,而不是被自己脑海里层出不穷、无法停止的思考和联想淹没。   但在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了…在张第一次逗鲁森笑的时候,鲁森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小眼睛弯起来,清澈如明镜,折射出他的稚嫩脸庞。   那一刻,张发现,自己停止了所有的思考。   ——那就是纯粹。属于他的纯粹。   将人性剖析到极致,将自身情绪管理到几近完美,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但心里却始终留着一个缺口,用来盛放属于他的那种纯粹。   …………   电梯门开,酒店廊道的全瓷墙壁出现在他眼前。   张站在原地垂下眼眸,一呼一吸之间,收起所有翻滚在眼底的复杂情绪。   人这一生中,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就像每一次冲凉时,冰冷水流从他蝴蝶骨滑过,纹身处的皮肤却依然滚烫得让他抿紧唇,说不出话。   2(双)   套房里的石英钟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边忱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麻了,冻的。   从夜晚到凌晨,从凌晨到上午,期间有好几次,她想到床那边睡下,或者把被子搬过来。   但是那样的念头一动,她就立刻想起他临走前冷质感的脸部线条,想起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晚点来接你」。然后边忱就不敢动了。   因为,说不定,好巧不巧,她一动,他就推门进来……那样的话,就很惨了。   天光渐白的时候,边忱最难过。   因为他始终没来接她。   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由黑渐渐变白。那是一种很难过的感觉,难过到连呼吸都有点疼。   边忱很努力地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如果她知道的话,及时改过来,他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想到这,她再次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   套房的门就是在这时被推开的。   指间夹着房卡,张反手甩上房门,看见沙发上的人,还是昨晚他离开时的模样,连位置都没挪。   边忱:“……”   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寒凉,纯黑的衣着像从黑夜里走出来的人,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浴火重生的陌生感,姿态迷眩,还是叫人猜不透。   很短的两相对视,张就这样盯着她瞧,向她走近,没说话。   边忱不敢跟他对视太久,视线游移,又因为他逼近的气场而觉得紧张,想说点什么,一发音才惊觉自己的嗓子哑到近乎无音,“……”   她清了清喉咙,站起身,脚一用力,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往一边倾倒了。   腰被他及时揽住,一阵轻微的酒气钻入她呼吸道。   张早已将她身上一切有迹可循的状态观察入微,蹙了眉问:“整晚没睡?”   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得令人心惊,但他并没在意,只是把她捞近了点,抱紧在怀里。   长时间血流不畅,突然站起来,边忱的双脚麻得不行,攀着他勉强站住,“……我在等你。”   一句话,让他心神烦躁——对自己的烦躁。   低下头找到她淡色的唇,没说什么,覆盖上去,两人的唇都很干燥,他干脆顶开她的唇瓣,但很快就被她紧闭的牙关阻挡了。   怀里人红着脸含糊出声:“没,没刷牙……”   张轻轻抿唇,淡到看不出来的笑,偏过头,抱着她吻她的颈项。   他吮吸她脖颈皮肤时的轻微声响让边忱的脸越来越红,渐渐的,初始的温柔变为激烈的缠绵。   发丝黏在他的薄唇与她的皮肤上,张把她更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听着她渐趋紊乱的呼吸,末了,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尖锐的齿尖挤压皮肤的感觉,让边忱头皮发麻,搂着他脖子,低头在他胸口处喘气,尔后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   刚想说话,嘴被他的长指捂住。   “我迟到了。”   “……”边忱仰脸看他,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其他话。   一句清清冷冷的承认,不是解释,更不是道歉,他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得一如初时。   边忱无声吞了下口水,不是不委屈的。漫漫长夜,在惶恐中一心一意地等待着一个人,其中心酸有几人体味过?   可她等的人张饮修,面对的人是张饮修,一切委屈的暴露都会失去意义。   于是她柔顺了眉眼,唇角在他的指腹下弯起,眸里的光圈也缩小了点。是在笑。   张低垂着眼帘,看着这样一个毫无脾气的边忱,心里通透透的,但他依然不会说那些不习惯说的话,比如解释,比如道歉。   “不问我原因吗?”张放下捂在她唇上的手。   “你好像喝酒了……”她闻到的,猜的。   “嗯。”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他想着,放开她的腰,刚要去牵她的手,但她整个人再一次倾倒下去。   张拦腰抱起她,不解,“怎么了?”   “脚脖子……好麻,”边忱也不想的啊,但就是站不稳,“像有好多只蚂蚁在咬一样。”   “露在外面有点冷,”她说着,伸手指了指空调的方向,小声告诉他:“你调的……”   妈的…   张简直不想去回想自己昨晚的冲动行径。   他抱她去卧室,把她放在床沿上坐好,单膝半蹲在她面前,脱下她脚上的细高跟鞋。   “你,你要帮我按摩吗?”   张笑了,悠然起身,举手投足间带着诱惑,轻轻一推,毫无防备的她就往后倒。   他单膝跪在床沿,双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怎么这么爱做梦?”   问完,没给她反应时间,俯身去吻她,强行抵开她的牙关……   “唔……没刷牙……牙齿,没刷!”边忱快要囧死了,此人不是有洁癖咩?   她偏头躲避,反而被他的舌尖更深入地侵占,一寸一寸地舔舐,磨人又撩拨。   “……我真的,”放在两侧的手抓紧床单,边忱在他的唇舌下含糊不清地反抗,“没,刷牙……”   “闭嘴。”他的声音同样模模糊糊。   “……”边忱闻着他身上的酒精和青柠混合气息,有点迷醉,胆子也大了,指出一个令人悲痛的事实,“你这样,我闭不上……”   然后听见他从喉间哼出一声极轻的笑,一下子撞在她心房。再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经退离了。   张顺势在她身旁躺下,扳转她的身体,让她跟自己面对面。   指尖抚在她眼眶下方,说:“黑眼圈好重,困吗?”   边忱摇头,顿了一会,小心翼翼问:“你还生气吗?”   张下意识蹙眉,“谁说我生气了?”   “就,你昨晚那样,不是生气吗……”   他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咬了一口,咬到她倒抽凉气。   看着她委屈巴巴又不敢言语的样子,拉起她的手,让她自己摸一下她下巴处的浅淡牙齿印。   “记着,这就是你犯傻的惩罚。”   “……”边忱内心流泪,实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犯傻了。   “不知道?”   面对着此人的耐心反问,她很实诚地点头,“不知道……”   张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双膝跪在她两侧,长指从她侧颈探入,摸到礼服的颈后搭扣,解开。   “你解我扣子干嘛?”   “帮你解惑。”   “哈?”在她还懵得不行的时候,上半身的晚礼服已经被他褪下了。   本来就是露背装,脱起来特别容易。张在这时笑着歪头,寻找她眼底的层层波澜。   凉凉的手指在她胸衣外边的边沿地带轻轻画圈,语调温柔地问:“现在,说说看,我昨晚哪个举动让你以为我生气了?”   “……”边忱仰躺着看他精致的脸,笑起来蛊惑人心。   她憋了十来秒,憋出一句:“从头到尾……”   张的脸色陡然转冷,口吻里的温柔也全消失了,“再说一遍。”   “……”边忱哪里还敢说?呜咽一声,双手掩面,“我错了……”   “错了啊…”他的声音又变柔了点,指尖划着她的锁骨,“那你知道哪里错了吗?”   “……从头到尾。”   张满意地翘起唇角,拿开她掩着脸的双手,俯身在她胸口周围的皮肤轻轻吻着。   边忱又无语又害羞,无语是因为他的话语,害羞是因为他的动作。下巴被他的乌黑碎发刺得有点痒。   等他抬起头来,唇间覆了一层水光,让人无法忽视。边忱不自觉把头偏向另一边。   但下一秒就被他重新扳回来,“昨晚…你想我了吗?”   “啊?”   大概是没预料到他也会问这样的问题,张看见了她眼里闪过的慌张。   他微一挑眉,“没有?”   “不……”边忱伸手搂住他修颀的脖颈,红着脸小声说,“有,我想了你一个晚上,再加半个上午。”   张抿唇笑,没说其他话。只是让她侧转身,然后帮她重新扣上颈扣。   “真想跟你做。”   他在这时猝然说了一句。   边忱反应过来时,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干脆装死不说话。   但她说不说话对张都没影响,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光洁姣好的背部,眼底浮上暗色。   边忱觉得痒,仿佛有细微的电流从脊背蹿过,“你……”   “嘘…”他轻声。   边忱只得忍耐着这种酥酥的痒感,皱紧眉头绷紧神经,乖乖地保持安静。   一分钟,或者两分钟。张停了动作,扶她起身。   “回去休息。”   “哦。”   他不会告诉她,刚刚他在她的后背写了什么。   永远不会。 第46章 XYZ   1(双)   梁筝快郁闷死了。   一大早就被某人的助理小e的来电吵醒, 妈的,跟家里失火了一样,直接把他的号码当做消防热线在拨……在电话里一个劲儿请求他去酒店看看他家先生怎样了, 请求不成就换成威胁……   还有天理没有了?被某人欺压就算了, 还要被他助理威胁。   梁筝睡眼惺忪地关了机, 倒回去继续睡。   三个小时之后,他晃着车钥匙出门,脚刚一踏出去, 双臂立刻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了。   还没等他稳住心神, 抬头就看见了小e那张年轻谦逊的脸,深邃五官,淡金发色, 典型的北欧人长相。   小e礼貌笑着, 说一口英语,翻译过来就是:“梁先生,你去看过我家先生了么?”   那笑容, 那调调, 那故作谦虚实则张狂的话语举止……   梁筝无语。心想:果然是被某人教出来的, 人格因子都一样, 骨子里变态兮兮的……   梁筝转头看了一圈,酒店廊道里的监控估计都被他们瘫痪了,左右两个一身西装的下属, 脸色淡漠得像机器人。   特么这阵仗, 好像他害了他们先生一样。梁筝望天。   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够强。   客观上来说,跟张走得比较近的人之中,梁筝的工作性质跟他的部分业务重合度最高。俩人因公事而见面的次数也最多。所以梁筝跟小e也挺熟。   但是早知道有今日这么一种情况,他宁愿自己不认识小e!   昨晚的情况是这样的:张的手机关了,小e联系不到他,就让北京这边的人跟紧点;然后梁筝和范初影灌醉了张,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一直暗中跟在他周围的下属就急了,远在德国的小e更急,一急就往北京飞来了;梁筝和范初影俩人轮流背了张一程,把人送回他固定住的那间酒店套房。   张的人不太认识范初影,只认梁筝,于是小e从昨晚开始就电话轰炸梁筝,直到确认他先生只是喝醉了,才放梁筝去睡觉。   啊……结果,早上七点,听说先生还没从酒店套房出来,这些人又开始急了。他们不敢去打扰他,只能让梁筝去看看情况。   梁筝困啊,人一困就意识不清醒啊,意识不清醒时还特容易高估自己的反抗力啊……所以梁筝忘了这些人是什么人,直接关了机继续睡。   最后就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小e微微笑着,一路挟持着他到张所住的这间酒店楼下,让他先上去看看情况。   梁筝已经没脾气了,完全放弃了跟这些人讲道理。   2(众)   下车之前,梁筝转头看向车窗,看见了从远处驶来的黑色宾利。   宾利,英伦优雅,高贵气质,风格精致,身处奢华汽车的品牌行列却一直拥有赛车基因。张每次自驾都喜欢开这个品牌的汽车。   车如主人,梁筝一直觉得此人对自身的了解早已达到了巅峰。   下了车,站在车前等着他的车停下。   梁筝眯眼,想起第一次在总会所见到张的场景:他坐在椅子上,翘着长腿,白皙长指间把玩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魔方,一边侧着脸在跟会长说话,同时却又眉梢一动留意到他。   那时候张看起来顶多比他年轻五岁,全拜他的衣着和气场所赐,才会让梁筝产生那样的错觉。   足足两年之后,梁筝终于有资格得知,此人比他年轻八岁。   他应该是第一个在各个方面颠覆了梁筝无数认知的存在,如同他身边的所有人一样,梁筝对此人早已没有了所谓的仰望和崇拜,剩下的只有无限的宠溺、服从和心底的敬畏。   该用怎样的语言简单概括这样一个人呢?梁筝还是只有那个词:「孩子气的神」。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认识和了解这个世界,但有些人不是这样的。比如张,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的某些秩序。   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褪去了俗世的定义,或者说,俗世的定义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在另一个层面上,直白地来说,教条礼仪、明文法律、各种公约……都只是上级掌权者用来约束民众、治理社会、巩固自身地位的东西,对张这一类人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但当今时代,幕后的操纵者们都拥有一项技能:擅长藏身,大隐于朝。用谦虚低调掩盖自身的滔天权势,以此达到长久稳定的目的。   越神秘的存在,越能潜入群众。金融政治地下组织……各个领域,自由游走,无孔不入。   想到这里,梁筝对于小e做的事也没那么郁闷了。   主要是因为,长时间跟在张这个人身边,谁都会被他扭转三观。   并且这些人都只听张一个人的话,半天的失联,足以令他们人心惶惶。   梁筝转头看了眼车里面的小e,他妈的,这会儿倒低眉顺眼不作声了,刚刚不还笑眯眯地威胁他来着么?   再转头去看某人,他停了车,但还没下来。   小e:“梁先生,请跟紧我家先生,嘱咐他用早餐。”   梁筝“哼”了一声,压低声音:“你还是早点站他跟前认错去吧,迟早会被他发现的。”   小e不说话了,因为他是擅自从德国直飞过来的,不敢被先生知道。现在看见先生自己开车回来,应该没出什么意外,所以小e打算悄悄回去。   几秒钟之后,这边的俩人看见张抱着一位女士从车上下来——   梁筝:边忱生病了?   小e:先生还跟这位女士在一起?   张一抬眸,就看见了靠站在英菲尼迪 qx 70 前的梁筝。视线右移一点,隐约能看见副驾上的淡金发。   张没说什么,只是挑了下眉,抱着怀里人转身往酒店走去。   梁筝:“看到没,你家先生都懒得揭穿你。”   小e:“也许先生没发现我。”   “那你就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回去吧。”梁筝站直身,朝酒店正门走。   小e想了想,还是下车比较保险……   电梯前,梁筝终于跟上某人的脚步,“是病倒了还是——”   他一咬唇瞪过来,梁筝立时噤声,目光落到躺在他怀抱里的女孩,歪着头靠在他臂弯,睡得特别沉。   跟在梁筝后面的小e安安静静地站定,目不斜视。   3(众)   把她放在卧室床上,帮她脱下高跟鞋,脱下外套,再给她盖上被子。   张觉得手酸,他从来没有抱着一个人走那么久——约莫两分钟。   床上的人一点转醒的意思都没有,看来实在困坏了。   他站在床前揉了揉手腕,微抿的唇角溢出浅淡的笑。   他一向不怎么温情,注视某个沉入睡梦中的人……这种事,浪费时间。   走到落地窗前,拉上窗帘,整间卧室很静,静得差一点就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了。   张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有什么东西飘下来,慢慢沉淀,不再向上扬起,不再胡乱撞击心房内壁。但那堆沉下来的东西,却步入了一种左右激荡境界。   关上卧室门,小e挽着他的一件黑色大衣站在门侧。   “你真该穿上一件外套,先生。”   他脸色无异地拿过助理手里的大衣,披上,“你真该解释一下你的出现。”   小e低头不语。张也并没有真想听他的措辞,径自往吧台走去。   小e先一步走过去了,倒了杯温白开,双手递给他,“你的唇很干燥,先生。”   张懒得理他,接过来,握着玻璃杯踱回客厅。   梁筝见他把人安置好了,禁不住八卦:“不想不奇怪啊,一想我就纳闷,难道你跟边忱不是住在一起的?”   因为昨晚他跟范初影把此人送回来时,并没有看见边忱,而他这间套房也只有一个主卧。当时没想太多,现在才觉得奇怪。   “一个意外。”张不打算多说,端着杯子在沙发上坐下,敛眉喝水。   “那她是生病了吗?”   “睡着了。”   梁筝故作了然地“哦”了声,其实根本不明所以,睡着了居然从外面抱回来???   但他看得出来此人并不想跟他继续聊这个话题,所以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你的人说联系不到你……”   “没空。”他是十点多才醒来开的机,一直到现在,都没去看手机上的那些信息和来电。   小e想说,有一堆东西等着先生处理……但是他听不懂他们的中文谈话,不好贸然插嘴。他觉得他得抽空学一下中文了……   “那我跟你商量个事,”梁筝坐近了点,看了眼他助理,“你下次能否考虑一下,让他们别太暴力,随便到酒店架人什么的……”   “已经很温柔了。”张故意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梁筝:“……”算了,主人跟下属都非正常人。   有电话进来,梁筝起身去接了个电话。   “你用过早餐了吗?先生。”小e适时地询问。   张把喝了一半水的杯子递给他,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越来越像女人了。”   “不敢,先生你已经有女人了。”小e拿了玻璃杯,重新去吧台那边帮他倒水。   这句话倒是难以反驳,他想。   胃里在这时涌上一阵恶心,张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自行往吧台走去,进了内圈,打开壁橱门。   “你需要什么?先生。”   “需要你闭嘴。”   小e闭上嘴,按捺住提醒他去过目几份要紧文件的冲动。因为他感觉先生今天的状态并不太好。   宿醉,加上长时间空腹,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张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止胃疼的药,用无名指和中指夹出两粒,像吃柠檬糖一样,把它们卷在舌尖。   然后关上壁橱门,转身端起那杯倒好的温白开,和着药粒吞了下去。   小e没看清他背对着这边在做什么,也不敢多看,所以毫无察觉。   “来了就先别回去了,”张放下杯子跟他说话,薄唇上的水泽闪着日光,“去一趟新加坡…”   …………   梁筝结束了通话之后,见他还在吧台那边交代公事,就拿着手机低头看。   很意外的,各大社交平台上的好友圈内都没有关于他和边忱的确切消息流传出来。   等某人回到客厅这边时,梁筝忍不住又八卦了一次:“边忱的身份,圈内媒体那边你没放松?”   “想来想去…”张垂下眼眸,“那样太聒噪了。”   “……但你又不举行婚礼,又不给她一份公开的承认,她不会介意么?”   “她不是一个喜欢生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中的人。”   “听着挺有道理的,”梁筝点头,复又摇头,“但也有可能是你的又一次忽悠之词。”   张抬眸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梁筝反问:“难道我的猜测没有可能?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你不适合这样的,趁早放了人姑娘吧,玩久了她会当真,到时候纠缠起来,还得用别的手段了断……”   纸巾盒被砸到梁筝身上,然后是杂志,扑·克盒……客厅里响起一阵物体掉落的声音。   卧室门的那道小缝也在这时悄无声息地重新合上。   边忱贴着门背,觉得后背好凉。   心也好凉。 第47章 XYZ   1(双)   “上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梁筝。”   梁筝被他砸过来的物件砸怕了, 躲得远远的。但听到这句话,他顿时不敢玩笑了。   因为张的语气是那么淡,淡得像在说‘天气不赖’——此人越是云淡风轻, 往往意味着事态越是严肃。   梁筝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先承认, 我那样猜测……玩笑开得有点过。但是吧……”   他顿了会,重新往张那边坐近一点,十分坦诚地说:“站在我个人的角度, 我真觉得你们俩极其不可思议, 就像是梦幻琉璃那样,随时有可能会破灭……还有,你不是不清楚, 长久地把一个女人放在身边, 对你和对方有多危险。”   小e抱着电脑在吧台那边专心整理需要先生下决策的文件,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回荡在酒店套房里。   梁筝的话语不是没有被张听进去的,他当然清楚。危险。他一直以来都未曾忽略过这一点。   但梁筝看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以为他没在意。于是多提醒了一句:“张, 你总不该把陈妆那事给忘了吧?”   某人终于有反应了, 向他投来一瞥, 虽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依然不带什么情绪,但梁筝知道他已经在思考了。   “所以你刚刚还问我为什么不在圈内亲口确认她对我的重要性…你是有多蠢?”   梁筝:“……”   靠,绕了一圈, 蠢的人居然又是自己!妈的没天理!   “不啊, 先抛开我蠢不蠢的问题, ”梁筝的内心一向强大得不行,完全能够做到在此人的毒舌下顽强地继续根据自己的逻辑进行谈话,“我很认真的、站在哥们的角度问你一句,你不会真的……有感情了吧?”   张轻轻笑了一声,垂下眼帘,修长十指交叉在一起,揽着自己的膝盖。   “梁筝,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配动感情?”   “咳咳!”梁筝正喝着水呢,毫无意外地呛着了。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梁筝诧异不已地盯着他看,想从他的精致侧脸找出一点点的开玩笑的痕迹,哪怕一点点也行。   但是没有。   他垂着眼帘,双眼里的情绪完全被遮去了——每当此人认真说事时,都会下意识藏起他那双过分清澈的双眼。   持续死寂着。   直到梁筝彻底消化,才回过神,大口喝了半杯水压惊。   然后十分交心地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一次的坦诚交谈:“我知道了,孩子神。”   不用多余的言语,同一个世界里的两个人总是能通过最简单的媒介进行交流,就像他们圈子里的接头暗号一样。   张抿着唇,嘴角下沉,是一种勉强欣慰的表情。   欣慰……梁筝汗颜。显得像是他比此人小八岁一样。但是却居然丝毫不违和……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专属气场。   …………   梁筝去洗手间后,张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维持着那个姿势,静静感受着某种无比熟悉的痛觉。   由隐隐作疼,演变为狂风暴雨一般的捣乱,席卷了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直到冷汗从他额角无声流下。   操。   小e在这时合上了电脑,往客厅走来。张知道已经掩饰不及了。   隔着一张客厅桌,小e在他面前站定,刚想汇报一下,可他一看自家先生的脸色……   “你不舒服吗!先生。”   在先生身边待了好些年,看见他苍白的脸和同样没有血色的薄唇,小e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提起一颗心,整个人都立刻进入了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放下电脑大步走上前,小e伸手想去扶他,被他挡开了。   “别碰我…”   “你吃药了吗!先生?”他大惊失色。   张轻“嗯”了一声,皱着眉站起身,“把梁先生给我撵走先。”   说着,他人就朝落地窗那边走去,顺手竖起自己的大衣衣领。   小e心焦得不行,还想说点什么,但梁筝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   他只能先听从先生的命令,先找借口把梁先生劝走了。   “行,我也还有事,”梁筝拿了车钥匙,瞥了眼落地窗前那抹颀长的黑色背影,带着笑加了句,“先走了啊,不要欺负小忱哦。”   小e送梁筝出去。张没说话,直到听见他们俩人的脚步声都离开了这间套房,才转过身,动作很快地关上了门。   反锁。   顺势靠在门上,抬手捂住腹部左下方,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纠成一团。   操,失效的止疼药。   拍门声响起,是被锁在门外的小e。   “先生,我严肃地请求你,快点开门,你需要吃药!”   “你闭嘴,你越吵我越疼…”他的声音微弱到不能被听见的程度。   天地作证,他半小时之前早就吞过药了。   张最不喜欢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那会让他打从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仿佛他周身的盔甲全都灰飞烟灭,只剩下可以被人随便伤害的肉身。   无处藏起自己,亦不能再庇护他们。   拍门声持续了一阵,小e放弃了,选择紧急联系医生。   张就靠在那里,隔着一个偌大的客厅,透过落地窗,望着窗外的天空。   抿紧唇角体会极致的悲凉和几欲静止的心跳。   2(边)   和他一样靠着门背而站的,还有主卧里的人。   卧室门的隔音效果绝佳,不打开门就绝对听不见门外的动静。   边忱始终是个长时间生活在普通层面的女孩,遇见他之前,没有接过吻,没有用过顶级奢侈的东西,没有参加过上流宴会,没有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给另一个人,没有在沙发上等一个人等到天亮……   更没有设想过,像她这样一个踏实又平凡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踏入传说中的感情游戏。   难怪他总是喜欢跟她玩小“游戏”。   梁筝说:   「张不适合她这样的」……即使是玩;   「玩久了她就会当真」……她一直以来都当真啊;   「以后纠缠起来还要用别的手段了断」……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可能。   这些话扎在她柔软的心脏上,好难过。   一低头,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落,根本止不住。   怎么办?她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掉眼泪的。   这场感情里,当她的处境被旁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边忱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坠入了泥土里。   卑微,伤心,整颗心都被揉皱了。   …………   两扇门,两个人。   温度在急速流失。   也许有时候,人跟人之间就是如此无奈。   一瞬间摧枯拉朽,一刹那心如死灰。   我们如此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彼此失去对方。 第48章 XYZ   1(边)   在泪水把裙子打湿了一片时, 透过视线模糊的双眼,边忱看见了地板上同样模糊的倒影。   千百个张饮修浮现在她脑海里,文字里的、他的身影。   她想起来, 文字才是她起初倾心于他的缘由。   在未见面之前, “张饮修”这个符号就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人生里, 她甚至在他的影响下拐了无数个弯,才有了如今的人生轨迹。   那,文字里的他, 对待感情是怎样的?   边忱捧着一颗心皱巴巴的心, 费尽全身力气去回想。   无脚鸟;不会爱;经历过最彻底的失去;披着最坚硬的盔甲……   想着想着,眼泪就一直往上涌。   读大学时,她听过一场演讲, 演讲者问台下的人:你的人生中有没有一个关键词?   那时候, 坐在第一排的边忱被邀请起身进行回答,她红着脸说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听懂的字母组合——「zyx」。   当时呼吸之间的热烈仿佛还在昨日。   她曾不畏前程地说他的笔名首字母就是自己人生中的关键词,她曾在心底无数次信誓旦旦地说要守护他……直到他自愿消失的那一天。   边忱, 难道你也是个善变的人么?   她捂住胸口失声痛哭——为了自身难以消除的、身为普通人的劣根性:贪婪、善变、自私、恐惧……   她不是这样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至少, 在面对给予他的感情时, 边忱一度坚信自己已经褪去了那些劣根性。   她明明在梦里见过他很多次;   她明明很骄傲地做了他几年的“天才”;   她明明已经确定了自己要用一辈子去追随他。   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只要找回最单纯的初心,是不是就可以从容处理往后的一切变故?   哪怕……哪怕是笑着流泪。   ——宛如一个悬崖勒马的感悟, 无声潜入她的脑海, 边忱感觉自己的心在起死回生。   生命中的关键词, 应该是,无论何时何地提起、想到,都能像炽热的火种一样,点燃我们的状态,点燃我们的生活,直到我们全身心都熊熊燃烧,直到我们在烈火中殆尽,如此才能毫无遗憾地声称自己曾触碰过生命的实质。   边忱垂下沾满了泪水的睫毛,试着把自己的呼吸恢复到平静。   双手在裙子的干燥处擦了几下,因为手心出了些汗。   也许睡一觉就好了,也许睡一觉就能懂事点了。她想。   但是一回到床边,梁筝的话又以一种尖锐的姿态回到她脑海,企图刺穿她好不容易修复好的心态。   边忱使劲摇头,视线偶然触到枕头下的日记本一角。   她想起来,今天的默写任务还没完成。   ——上一次他在纽约曼哈顿的酒店里说过的,每天要默写一遍那几句话,日后他要检查。   几乎是习惯性地,边忱一看见日记本就忍不住想要尽早完成这个小任务。   原来,人的习惯是这么容易养成的。只要是跟自己极其在意的人有关的,好像就很容易养成。   她笑了笑,有点苦,夹杂着某种欢慰——对自己的欢慰——因为她一打开日记本,方才内心的失落和痛苦就淡化了点。   日记本里夹着一支黑色细钢笔,卸掉笔盖,边忱半跪在床前,低头,一笔一划地默写那几句话:   「我不是在跟你谈恋爱,我也没空跟你谈恋爱。你最好早点弄清楚这件事,早点拥有与我共度余生的自觉。要么来我身边,要么离我十万八千里。我不需要所谓的女朋友。」   她每次默完,都会空一行,写下三个字:「我懂啦。」   是呀,就是这样。   那为什么不相信他?   嗯……以后再碰到啥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默一遍他的话。   边忱抽了纸巾,擦干自己脸颊上未干的泪渍。   2(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讨厌进食这件事。   从他在孤儿院的图书馆里对宗教形成较为完整的认知开始。   没什么缘由,只是因为他想证明给愚蠢的上帝看:真正的教徒应该连食欲也戒掉。   张一向鄙弃上帝,当然,是上帝先鄙弃他的。   童年时期,五六岁之前,他最大的敌人就是传说中的上帝。   因为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说:上帝不会亏待虔诚的小孩。   可是,他双手合十,他诚心祈祷,他信守礼教,他戒掉所有生而为人的本能与*,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堂彻夜长跪俯首磕头……上帝却自始至终都没告诉他:   为什么他生来就被抛弃?   为什么小朋友们都无法跟他玩?   为什么孤儿院里所有人都对他实施恶作剧?   为什么冰冷的湖水要他尝?   为什么恶劣的惩罚要他受?   为什么漆黑的小屋只锁住他一个人?   我想不明白。   我在秋千上孤独地荡;我在长廊尽头独自画画。   我终于站到了上帝的对立面。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胃部生病这件事。   从他在少年拘·留所连着几天没碰任何食物开始。   那一次,不是他自己毫无缘由的任性造成的。   而是因为没有选择。   一个人该有多弱,才会连选择都没有?   阴冷潮湿的墙壁,陌生封闭的环境,他屈腿坐在墙边,一双桃花眼盯着地面,白天黑夜交替,防备着无法入睡。   那时候他在想:   这个世界是不是总由极少数的人控制着绝大多数的人?   从前的自己是不是活得太过天真、太过艺术化、太过心高气傲?   有些东西,即使他再不屑,是不是也应该紧紧地握在手里,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所在乎的那些人?   第一次感受到胃疼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以一种缄默倔强的姿态继续坐在墙边,抿紧唇接受从细微到激烈的、缓慢进化的疼痛。   他不曾后悔自己不自量力地保护吴文,不曾懊恼自己明知是圈套也睁着眼睛走进来。   因为吴文本来就是受他所累;   因为他知道,假如当时进去的人是吴文,吴文的一生就毁了,或许会直接死在里面。   我只后悔自己太弱。   弱到保护不了自己的胃,弱到保护不了自己的双手。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知有胃病也学不会爱惜身体。   从离开奥斯陆流浪各国开始,一直持续到本科阶段快要结束之时。   初时是因为颓废,后来是为了保持清醒。   是的,饥饿能让他保持清醒。   能让他在毫无兴趣的情况下,依然彻夜彻夜不知疲倦地研究学术知识;   能让他突破年龄的束缚,不断跳级,提前毕业;   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对一个又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达到精通的程度。   有些事情是不能被耽搁的,有些东西一定要由他亲手夺回来。   即使做过胃部手术,即使有容嬷嬷在他身边,一旦他偏执起来,一切重归为枉然。   要么达到目的,要么疼死算了——我的法则就这么简单,但我知道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人若能对自己狠到极致,这世间的大多数感情和情绪都会在他眼里丧失色彩——这就是我长久以来看似淡漠的原因,但我知道总有人能触碰到我内心没有丧失色彩的那少数感情。   …………   往事太长了,一个胃病就能牵连出无数过往。   门背太硬了,仅仅靠着就能咯到他背部脊骨。   胃部的绞痛一阵一阵袭来,让他疼得不想用力呼吸。   假如有个能使他自动自愿停止一切思考的人在他面前…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把那人抱在怀里,心甘情愿地暴露脆弱,转移注意力,让对方把所有温暖都渡给他,把他的生存意愿留在这人世间……   鲁森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的鲁森…现在一定转世了。   除了鲁森…   他收回原本游移在落地窗外的目光,稍稍偏转头,望向主卧的房门。   那扇门紧闭着。   他不抱希望。   因为她睡着了。   而且,对他来说,她终究还未……   卧室门在这时裂开缝隙,由小变大,从里面被打开了。   3(双)   边忱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先看沙发那边,没人。   看吧台那边,也没人。   再看洗手间,门没关,还是没人。   等边忱终于看向套房的总门,对上他苍白又精致的脸。   那桃花眼和神情里,透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脆弱、痛彻和温柔,全都分毫毕露地绽放在她面前。   铺天盖地,毫无掩饰。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网罗她的余生,从此再也逃不开。   她不知道,从卧室门被她拉开之时,他已注视她良久,用这样的双眼,这样的神情,等着她转头看见他。   边忱只知道,见到他苍白病态的脸,自己瞬间慌了。   “张饮修你怎么了!”她声音沙哑,手忙脚乱跑过去,“他们呢?他们去哪了?我的妈,你脸色好可怕,你……”   边忱一低头,瞅见他捂在胃部的手,“你胃疼咩?妈耶你吃药没?你的药在哪?”   “你好吵…”张把她的身体扳转过去,背对着他的方向,然后从后面抱住她,轻声:“嘘…”   “你不要逞强我跟你说!快告诉我药在哪?”边忱被他的脸色吓坏了,怎么还可能任他胡来?   可是她一挣扎,背后的人就摇摇欲坠,弄得她不敢再动,生怕他摔下去。   张把自身大半的重量都分到她身上,“别吵…”   “你要吃药!还有手机……你起来一点,让我去拿手机打电话叫医生啊!”   “真不听话…”张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声音虚弱,“我吃过药了…”   边忱稍松了口气,“……医生呢?”   “路上…”他松松地搂着怀里人,呼吸浅淡,“你好暖…”   边忱替他难受,眉头紧锁,低头看见他揽在她腰间的手。   她下意识抬起双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一片冰凉。   她侧转脸去问:“是不是很疼呀?”   张没回答,只是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静静呼吸。   “……一定是因为喝了酒,我记得你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听着他缓慢的呼吸声,边忱的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早餐也肯定没吃……”   他依旧没出声,因为痛,因为没力气。   “容姨说你不能空腹太久的,而且酒那么伤胃……”   她不忍心在这时候责备他任性,只能碎碎叨叨地在事后数着这些东西。   “妈耶医生怎么还不来?不对……为啥他们都不在?真的叫了医生吗?”   张注意到她话里的那个‘他们’,抬眸,无声观察她的侧脸,依稀能看见她眼角的……泪痕?   除了泪痕还能是什么?他蹙眉,心里已明了九分。   低眸,目光落在她手指间夹着的笔记本。   “笔记本…写了什么?”   “啊?”边忱听见他微弱的问话,再侧转一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这个啊?”她举起自己的日记本,翻到十分钟之前写过的那一页,给他看。   “你之前让我默写的那几句话……”   张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微微怔住了。   “我的字好看吗?”边忱想着,既然无法帮他减轻胃疼,那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于是就从第一次默写的翻起,一点点翻给他看。   一边翻一边说:“小时候我爸天天监督我练字,我的毛笔字你也见过哒!”   刚刚在卧室,她本来是想睡一觉的,但是毫无睡意。心念一动,就想把日记本拿出来给他检查一遍。   还好她出来了,否则……否则边忱不敢想象:他一个人靠着门,到底会在这里站多久?疼多久?是不是根本没打算让人知道……   她喉间哽咽,却还强颜欢笑:“说起来,我至今都还没看过你的字。我觉得你的字应该没有我的好看,嘿嘿。”   张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他定定看着日记本上那些重复的话、他跟她说过的话。   缓冲。   缓冲到最后,他只觉得心脏的一角在慢慢往下陷,一种久违的柔软将他的整颗心都裹围住了。   “边忱…”   “嗯?”她应得很快,“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张极轻地笑了一下,“不用…”   “哦……”边忱合起日记本,放下去,重新把双手覆盖在他的冰凉手背上。   “为什么吃了药看起来还是那么痛的感觉啊?那个,真的通知医生了吗?我觉得你好痛啊,要不我给你揉揉,说不定揉一下会好一——”   张抬手捂住她的嘴,阻断了她滔滔不绝又极其不安的絮絮叨叨。   然后贴着她耳廓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谢谢你陪着我。” 第49章 XYZ   1(双)   是有很久很久了。   ——距离张上一次这样全身心地抱着某个人。   身体相贴, 温度互传,毫无防备。   那样的感觉遥远到什么程度呢?   遥远到…每次他在黄昏时拿出来回忆, 都会错以为自己当时抱的是一具骨架。   …………   重新拥有某些纯粹的感觉,真好。   重新培育某些幸福的感觉, 真好。   脸颊贴着她的侧颈皮肤, 轻轻蹭着,张闭上双眼,呼吸浅浅而均匀。   ……要是胃部的痛觉神经失灵了就好了。   真想把一整瓶止胃疼的药吞下去, 但家庭医生嘱咐过,那种药一次最多只能吃两粒。   操,庸医。等他撑过这次就解聘他。   张歪了歪头, 调整到一个最舒适的角度, 趴在她肩膀上。   “…想听故事吗?”   “你别说话了……”边忱听着他的虚弱声音都觉得费劲,心里好无力。   “痛…我要转移注意力。”   “……”医生未到, 分秒如年。好像只有转移注意力这个办法了,“那你讲吧,可以很小声很小声, 我听得见的。”   “应该不算故事,更像一个…笑话。”张无声轻勾唇角,有点嘲弄,眼底悄然弥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你知道,坐火车, 可以直接从奥斯陆抵达geirangerfjorden…音译过来就是…‘盖朗厄尔峡湾’。那里有全挪威我最欣赏的山水景色。”   “有一回, l、s和我, 一起跑去那里的露营地玩。l想乘游船游览,我不让他去,就哄他说,以后给他买一艘有着天使外形的游艇。你肯定也不相信有那种外形的游艇…对不对?”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是在笑,气息有点不稳。   边忱很囧地点了点头,因为她确实在怀疑:有天使外形的游艇咩?长着翅膀和光环的那种?   “笨,都说了是哄他啊…”   “……”她无言以对。   “l问我——「那到时候,你会跟我一起开游艇吗?」”   边忱很诧异,因为他在转述鲁森的话时,声线变得相当稚嫩。   “我告诉他——「笨蛋,我晕船。到时候我会开着飞机,在天空上看着你。」”   “等…好些年过去,当我手里的个人资产,能买起私人直升机和私人游艇的时候,我做了一件…看起来是这辈子最天真的事情,没有之一的那种。我确信那是我有生之年做过最天真的事。”   “我找了一位话很少的飞行员,带着我在geirangerfjorden上方绕了好多圈,”他又笑,很轻,连呼吸都是小力的,“因为我还没考ppl,不能自己开。”   “同时找了位游艇驾驶员,开着游艇在geirangerfjorden的河湾上绕圈…你知道我天真在哪里么?”   “……”边忱很怕自己猜错,干脆摇了摇头。   “你真应该猜一下。”   她迟疑:“你把那艘游艇订做成外形最接近天使的样子了?”   “嗯…这是一点。”   “啊?还有其他的点啊?”   “有啊…”张整个人都趴在她身上,呼吸浅得像死人。   边忱等了好久,没等到下一句话,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但,触眼即是他惨白的脸庞,脆弱得不可思议,像悬空的水晶球,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碎成满地琉璃。   “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啦?”   “我不能。”   “啊?什么?”她不懂了,“不是还有其他天真的点吗?”   “嗯…最天真的,不能告诉你,不然我就变得比你还天真。”   “难道你不告诉我,你就能当做那件事没发生过?”边忱觉得他有时候无赖起来真是完全没逻辑可言,“只要那件事发生过,你就是比我天真的。所以告诉我也是一样哒。”   “…至少不能在你面前显得比你还天真,所以我不能说。”   “……”有这样的么?话说到一半又不继续了?并且还是他自己主动挑起来的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他真的没再说话了。   边忱按捺不住,“张饮修……我没听完,我难受。”   张疼得有点头晕,昏沉沉说了句:“所以说是个玩笑,不是个故事。”   “你,你……”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偏偏还不能在这时候对他怎样。   专门说了个吊人胃口的事,目的就在于捉弄她咩?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收获的,她很高兴此人肯主动跟她分享回忆。   但苦恼的就是:妈耶,肩上越来越沉,他好像疼得不行了。   边忱用掌心摩挲他的手背,凉得令人心惊的皮肤。   她犹豫再犹豫,踌躇再踌躇,终于鼓起勇气转头去问他。   “……你刚刚,我没出来之前,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是不是打算站到医生过来为止?”   “那不重要。你来了就行了…”额角渗出的细汗汇成行,沿着侧脸流下,他不想多说话,闭紧了眼,“我只要知道…你在我怀里…”   他这种答非所问、突如其来的温柔,让边忱差点又不争气地哭了,为自己的迟来,为自己的迟钝。   她皱着鼻子转移话题:“为啥医生这么慢的?”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2(众)   张一生病,边忱才发现,此人的地位到底有多尊贵。   或者说,发现了,对另外一些人而言,他到底有多重要。   助理小e带着医生进来时,她背上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肩膀上的重量大幅度减轻的那一刻,边忱知道,是他被别人扶走了。   但是那什么,她一转头,就,极其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啊……为什么……她的张,居然被人打横抱进主卧了……   还有,抱他的那人居然不是他助理,而是另外一位从未见过的、一身黑色西装的、高大冷酷的男人。   妈哒,公子美如画,英雄壮如虎,完全的公主抱……这个画面,边忱不想歪都不行……   她整个人的表情,直接就Σ( ° △°|||)︴……跪了。   平日里他是多么高高在上无人敢碰的存在啊,边忱从来没见过谁敢跟他勾肩搭背之类的。   但是现在某人却安安静静地躺在陌生黑衣男人的怀里。为什么,有一种,病美人的感觉……这反差,罪过罪过,她不是故意的。   更神奇的是,浩浩荡荡的一票人不知何时从门口涌进来的。   边忱被他们从门口挤到门背后,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是找医生来看病的吗?   为什么这个场面宛如有组织的大型抢·劫现场( ⊙ 0 ⊙ )!   而且,看他们的发色和长相类型,都不是华人。还一水儿的黑色西装,气势逼人。   若不是瞅见助理小e站在卧室门口指挥,边忱都差点拿手机报警去了……   看着他们忙上忙下,又是给医生搬凳子,又是帮某人脱大衣的、铺床盖被子什么的……边忱十分艰难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会痛啊,这不是幻象啊。   那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是他的什么人?照顾病人这些事不应该由家属做的吗?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懵得不行……   没人有空理会边忱,于是她的存在就变得很诡异。尤其是,整间套房里只有她一位是女性。   小e监督着医生给他家先生诊断完了、注射了药物、交代了注意事项,然后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医生。   做完这一切,小e才拐到门背后,站在边忱面前,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边忱被小e看得手足无措,英语说起来都不太顺:“他怎,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了。”   “哦,那就好。我可以进去看一下他吗?”   小e不说话了,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位……跟先生待了两个多礼拜的年轻女士。   早在边忱住进德国那间宅院时,小e就暗中调查过她的资料,很清楚她的背景来历。但是先生一直以来并未表明态度,因此他也不敢在先生面前多说什么。   而据小e所知,昨晚先生正是为了她,才过度饮酒导致胃痛的.   小e断定这位女士使他家先生受到了男女感情方面的损伤,俗称“情伤”。所以他自然对她没什么好感。   边忱见他这样的神色,不安起来,又问了句:“不行吗?”   “不太方便,先生需要休息。”小e的态度是冷冰冰的礼貌。   边忱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不对劲了。   本来跟某人认识的时间就很短,跟他助理更是只见过寥寥数面,连说话都需要鼓起勇气。   小e这么一堵,边忱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手脚都无处摆放。   不是……那什么,说好是‘夫妻’的呢?丈夫生病了,她这个做妻子的,连探病的权利都没有/(ㄒoㄒ)/~~。 第50章 XYZ   1(双)   人吧, 一旦感觉自己处于劣势, 就忍不住将双方的差距放在心里进行精确对比。   比如边忱, 攥着裙角,站在小e面前, 用最快的速度暗中审度着。   要说起来, 自从她被张饮修捡回身边之后, 她在他这边,可以依靠的人, 就只有他跟容姨了。   现在容姨远在德国, 某人又还在昏睡状态,边忱简直是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更令她摸不清的是: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感觉他们对女士并没有任何优待的意思, 压根都没人想理她。   并且个个人脸上都摆着同一种表情:面无表情。   虽然任何人都能很明显地看出来,这些围着张在转的男人们对他并无恶意。   可边忱还是很不放心, 想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边忱试图开口询问小e, 但是一对上小e那张公事公办的冷漠脸, 她就, 就怂了o__o ;quot;…   她一个普通的中国年轻女性,举目无亲地站在一间满是神秘欧洲男人的套房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瞅,都没优势。实在是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啊……   “你们先忙着, 照顾好他。我……我去浴室洗个澡。哈哈。”边忱扔下这句话, 拔足就往更衣室跑。   小e连个表情都没给她, 转身去主卧看自家的先生。   …………   昨晚在举行宴会的酒店里没洗澡, 这会儿已经是隔天的中午了, 再不洗的话,她自己都要嫌自己了。   边忱拿了衣物,溜进浴室。   想想真是凄凉啊,现在她在这里已经不安到需要用如此敏捷的动作了,拔足跑啊、溜走啊、甩手关紧浴室门啊……什么的,一点都不淑女。   不知道床上的人胃疼有没有缓解了点。   边忱上回在他的俱乐部会员资料里了解过‘结社组织’这一点,但资料上面并未用详细的文字描述出来,对她这种门外汉而言,看到了也等于没看到。脑海里只留下一些空洞的名词。   她只知道此人的身份具有多重性,或者说,他们那一类人的身份,都不止只有一个两个。   但是,任她想象力再丰富,也很难将之前所认识到的张饮修跟眼前这个张联系起来。   就,现在围在他身边的那些神秘的不速之客,简直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没道理啊,难道他们长时间以来都隐藏在暗中跟着某人咩?   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太令她头皮发麻了。   那也就是说,这些天来,她跟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票人看在眼里?   跪了。这日子简直不用过了吧。   接个吻被监察,自然算不上太大关系。但要是,那什么,喔唷,不能想不能想,拉上窗帘也挡不住吧……   边忱觉得等会儿出去之后,得瞅着空溜去卧室一趟,然后借故困了,直接往床上躺倒,睡在某人身边,死死抱住,看谁还敢死不要脸跑来打扰他们的正常夫妻行为……   咳咳,抱在一起睡觉,本、本来就是正常的夫妻行为嘛……   …………   她这边想象的画面十分旖旎,小e那边可就没那么美好了。   主卧里,床上的人双眼还紧闭着,薄唇微抿,脸色依然苍白得很。   平日里见惯了先生谦狂的姿态,算起来,这还是小e第一次看到先生这样脆弱不防备的模样。   不设防的人,总是难以掩藏住自身的美丽。何况先生本来就生得一副如此皮囊。   上一次,先生第二回 做胃部手术,时间专门挑在他跑去俄罗斯办事的期间,以至于他没能陪在他身边。等他从俄罗斯回到德国,本以为可以去医院看先生了,却被告知:先生的手术是在美国加州做的,人还在加州没回来。好吧他认命地准备飞去加州,还没登机,又立刻被先生发配到孟买谈军需合作去了……   当日小e那悲壮的心情啊,总觉得自家先生十分不待见他。做手术不让陪就算了,连术后康复阶段也不给他机会去探望……   事后,某次偶然的时机,小e向吴文咨询,问,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先生总是不太相信他,才会那样防备他,不让他在他生病虚弱期间过于靠近。   吴文当即笑了,说,你家先生就是要强,外加别扭,骨子里还比较凉薄。不用管他。   小e看穿了吴文的意图,撇嘴道,那吴先生你为什么还要管先生?   明明就是在误导他嘛。   当时吴文就没再说话了,然后转头就跑到先生跟前添油加醋地打小报告去了,说他干涉先生的私事……   小e追悔莫及——没想到吴文是这样的人!   理所当然的,那次,小e被先生用眼神从头到脚鞭笞了一遍,痛彻心扉。   ……不过,那些事都过去了,也都只是小事。   小e再次把目光放在床上人的脸上,先生的唇有点干燥,但他不敢拿水给他喝;先生的被子没有盖住肩膀,但他不敢帮他拉上去。   小e知道,吴文说的‘先生要强和别扭’都是真的。但是说‘先生凉薄’,他是不会信的。   举个例子:   先生鲜少亲自跑去东南亚一带,但每次有下属去了,他都会让人专门绕去马来西亚的某个小村里,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这事儿还不能请别人去做,只能自己的人去做。因为那些东西是带回来给容姨的。   小e明白,先生是怕容姨长时间一个人待在德国,难免会无聊思乡。   但先生从来都不说什么,只是用漫不经心的姿态,无声地做着那些事。   小e始终觉得,骨子里凉薄的人,断不会费神费力去做这样的无用之事。所以先生不是凉薄。   但,无可否认,先生是一个经常被人误解的人——因为他总是把所有细腻温柔的东西掩盖在淡漠凉薄的表象之下。   当然了,现实生活中,真正能跟先生近距离打交道的人少之又少;而能跟他打交道的,都是人上人,言语之间就能读懂彼此,并不会有太多误解。   小e所知的,先生周围的人当中,只有容姨是完全不跟他们同类的人。   不过……现在貌似多了一位。真是烦躁。   恕他直言,那位边小姐,实在很是清奇。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的,能让先生如此情伤,都伤到跑去独上高楼借酒消愁了。   小e认为,按照先生这种性情,若跟普通女人谈感情,一定会有很多麻烦。   因为她们肯定会在很多方面误解先生。   而先生又偏偏是最讨厌麻烦的人。   唉,现在真是怎么麻烦怎么来……   半小时之前,先生居然还趴在边小姐肩上,而边小姐,也不知是在闹脾气还是纯属不会做事,居然就任先生那么辛苦地趴着,而没有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要不是先生用这样一种亲密又暧昧的方式留着边小姐,要不是因为涉及到先生的私事……小e甚至想自作主张把边小姐送走。   不然,日后说不定会有更多类似性质的事——感情不顺,先生不能折磨对方,就只能折磨他自己。 第51章 XYZ   1(双)   外面一屋子的陌生人, 边忱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的浴袍, 苦恼得不行。   要是有那什么, 穿墙术之类的绝技就好了, 直接穿到主卧, 扑到他床上……   都是幻想。   她把腰间的束带再拉紧了点,胸前再遮严实点。一打开浴室门,就飞奔去更衣室, 脚下生风, 全程不敢去看那些男人。   小e的眼角余光只瞥见一团白色不明物体从客厅闪过去, 再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 是从更衣室传来的。   “……”不懂礼貌的粗鲁小姐。   不过……小e看了眼更衣室的方向, 心想:先生之前疼得发虚汗, 身上应该黏糊糊的。   先生有洁癖,醒来后要是知道自己带着汗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一定又会抿着唇用他自己的方式发泄懊恼,比如:变着法儿折腾他们这些人, 到时候,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助理……   想到这里,小e觉得不能任由先生这么躺下去。至少得想办法把先生身上黏了汗的衣物换一下。   小e看了看床上人的安静睡颜,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转醒。   其他人都分散在客厅各处和套房门外的走廊处, 小e走到卧室门口, 招手叫了几个人过来。   …………   边忱换了套特别传统的家居服, 又加了件长款的羽绒服外套, 比较……嗯,保险。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自己危险,谁让外面那些人看起来那么令人害怕?   这么说吧,边忱从小就在一个相对安稳的大环境下长大,周围的人们或许市侩势力,但都是些朴实忙碌的老百姓。她对世界上最大的丑恶凶险的认知,几乎都来自于媒体报道、书籍和影视剧。   所谓的恐·袭、大型走·私、贩·毒、洗劫、宗教战争、地下党·派、帮会暗·杀、黑色金融、政·党操控………等等等,所有处于法律社会的边缘地带的东西,像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近距离接触或者亲自目睹过。   有时候,身边发生一些小抢·劫案例、食品安全问题、性·侵之类的事情,都会让边忱这样的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但其实,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整体说来,都是安逸而庸碌的。   普通人只是不断地受到操纵者的隐性影响,并不会被推到真正的黑暗血腥、混乱惊险、权力纠葛的灰色地带。   就像温水煮青蛙的原理一样,青蛙们永远只待在清澈透明的水里面,对于锅底下火堆里发生的种种燃烧、毁灭、撕裂、冲突、动荡……都没有察觉,也无法察觉。青蛙们所能感受到的,是水温的变化。   ——原理就这么简单。   边忱这类人,和,张这一类人,虽然生活在同一个现实世界,但两者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所做的、所影响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用‘分别处于两个世界’来比喻,不为过。   所以现在,当张把越来越多他所在的层面上的东西展现在边忱面前时,她的直觉感受就是危险。这是人之常情。   边忱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多身高体壮、思想健全的成年男人,会在张饮修生病后同时出现在他身边?   据边忱所知,张饮修并没有开什么公司之类的,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因为商业组织上的利益关系才出现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   一群人簇拥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服从一个人。若不为利益,还能为了什么?   边忱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孩子,自然不会把电影里演的那些黑·帮画面实打实地套到现实生活。但是此时此刻,她发现,受限于自己的见识和眼界,除了把电影里的场面套在张饮修的身上,她竟然找不到其他的路径去理解眼前所见。   这就是人跟人之间存在着的巨大鸿沟么?   边忱不敢多想,因为一旦开始纠结,她就会失去很多勇气——待在张饮修身边的勇气。   她只能不断地淡化他的其他身份,尽量把自己眼中的他简化成‘张饮修’,这样她的心理压力才不会太大。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还需要她无畏地去见识,去感受。   …………   从更衣室走出来,边忱努力维持着一副从容的模样,对那些站在客厅里的男人们微微笑。   实则内心早就炸了,她很需要胆量的好吗〒▽〒。   某人没醒,小e又不理她。这些人全都不认识她,说不定看她不顺眼,一个不耐烦就把她撵出去了(╥╯^╰╥)。   边忱本来想躲进书房的,但是扭头一看,书房门外站着两位同志,那架势,仿佛谁敢靠近书房,就,就……她也无法想象会怎样/(ㄒoㄒ)/~~。   边忱只好随便抽了本杂志,窝进客厅的单人沙发里,装作很投入地开始翻杂志……命苦啊。   但是那什么,她不经意地一抬头,竟然看见有人拿了几件张饮修的衣服,从更衣室走去主卧。   什、什么情况?他醒了咩?   边忱当即扔下杂志,转身跪在沙发上,攀着沙发背,往卧室门的方向看去。   她看见:小e站在床旁边,指挥另外两个人扶起床上的人。   但他还闭着眼睛啊,身体也是任由他们摆布……压根没醒啊摔(ノ口)ノ彡┻━┻!!!   等等,卧槽,那人谁?干嘛解他的衬衣扣子??   哦莫,哦莫!锁骨露出来了……连她都没机会看过的锁骨!   什么鬼啊!简要要咆哮了都!   解、解扣子还不够,还准备脱下他的衬衣?!   ……他们想对他做什么?!   边忱激动生气又疑惑,瞪大了双眼使劲瞅。小e在这时瞥见了她。   他挪了挪脚步……   边忱:卧槽!!这个助理的良心不会痛吗!为什么要遮住她的视线!   小e这样一挡,她完全看不见张饮修了……   边忱赶紧从沙发上爬下来,一鼓作气朝卧室走去。   小e抬了抬下巴,示意守在门外的人……把房门关上了。   边忱:绝倒_(:3ゝ∠)_。   张饮修,求你了,快醒来吧,你的棉袄要自燃了…… 第52章 XYZ   1(众)   秉着办公事一般的礼貌和冷漠, 小e关了门,对门外那位一心奔赴过来的粗鲁小姐视而不见。   但是他一转身, 就看见一只手搭在先生的皮带上。   “白痴, 你做什么?”小e上前扣下那只手。   白痴一号:“帮先生换衣服。”   “你是觉得自己生活太过美满, 所以想找点刺激流泪流血么?”小e扯开他, 自己往床边坐下,扶住先生。   白痴一号不敢吭声了;   白痴二号:“是你让我们这么做的。”   “我只让你们把先生的衬衣换成卫衣,谁让你们碰先生的裤子了?”   白痴一号:“你说的是‘衣服’, 不是‘衬衣’。”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学历比我高, 就想尝试跟我辨析一下‘衣服’这个单词的用法?”   白痴一号;amp;白痴二号:“不敢, e助理你是对的, 我们错了。”   凡是先生贴身的下属, 都曾听闻:千万不能对e助理的学历表示出任何一点轻视, 那是他永恒的痛点。   虽然大家都实在不明白,西点军校毕业的e助理为什么对自己的学历如此不自信……   …………   在门外挣扎的边忱特别委屈,因为她一走近卧室门,就被守在旁边的两位‘英雄’拦住了。   他们的举止一点也不暴力或者骇人, 只是伸出手臂, 示意来人别靠近而已。   但边忱一看他们神似职业杀手的外形和神情,就控制不住地发抖,总觉得自己走错了片场。   好不容易等到有两个人从里面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从门缝里观察情况呢, 那门就重新被关上了。   边忱摸着额角, 在门外边急得团团转。   语言沟通吧, 人家根本不想理她;   动手吧,残的人一定是她……   …………   小e小心翼翼地把先生放回床上,帮他把被子盖好。   做完这些,立刻远离他的床。因为他害怕先生突然醒来,到时候,谁被抓到碰了他,谁就遭殃……   不然之前为什么要让别人帮先生换衣服?在这件事上,小e才不会蠢到上前线呢。   当然了,刚刚是意外,那两个白痴,竟然敢借着他的吩咐,动手解先生的皮带……   …………   临近午后一点,边忱窝在沙发里,又饿又困又憋屈。   啊……这些人都不用吃午饭的咩?   小e坐在另一张长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对着随身笔电处理公事。   每隔十五分钟,他就起身去卧室看一下,看看先生有没有醒。   当小e第五次从卧室出来时,发现那位粗鲁小姐不知何时竟然坐到了他的座位旁边,带着一脸明媚的笑容望着他,意图不明。   “先生没醒。”小e扔给她一句话,目不斜视地坐下,继续看电脑。   “我知道他还没醒,”难得他肯主动搭理,边忱赶紧抓住机会,“我不是想进去看他,我是,我是……”   她舔了舔唇,轻轻搓手,“我是想问,他以前是不是经常……受伤呀?你们都是在他周围跟着他的么?”   “先生没受过伤。我是早上刚从德国飞来的;他们随从先生是为了待命,不是跟踪。”小e答得一板一眼,彬彬有礼。顺便指出了她不当的英文用语。   边忱有点囧,但是不能怂啊!脸皮就是要厚啊!她的母语又不是英语,小e还不会说中文呢,她用英文跟他交流已经很是照顾他了好吗!   不过,某人没受过伤这一点,倒挺出乎她意料的。   她顽强地厚着脸皮继续:“我之前,以为你们是从事自由投资的……”   “商业投资的确是我们的业务之一。   “不不,”边忱挠头发,努力寻找最合适的表达,“我是说,我以为你们仅仅在金融领域……”   “那你错了。”   “……”要不要这么冷冰冰啊?   边忱被他的回答方式堵得心塞,这问了跟没问一样啊……   “对了,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呀?”   “没有。”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身边当他助理的呀?”   “比你早。”   “他平时的脾气……是怎样的呀?”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   俩人的对话以一种十分诡异且和谐的风格在进行着,直到又一个十五分钟过去,小e起身去卧室。   边忱坐在沙发上纳闷极了,为啥明明跟他交流了好多句,静下来一想,却仿佛什么信息都没获取到咧?   或许这就是被某人教出来的能人,蒙蔽别人的技巧简直高超。   2(众)   小e一推开卧室门,就发现先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讲电话。   但是他用的是中文,他听不懂。   张看了助理一眼,没什么情绪,薄唇里说的是:“阿姨放心,等她醒来,我会让她给你回电。”   小e虽然听不懂内容,但听得见先生的声音,有点哑,需要喝水。   他想着去给先生端水,但还没转身,就被先生抬手示意留下。   屈起一腿,张往后仰,整个人倚着床,没拿手机的那只手随意搁在膝盖上。   姿态慵懒,语调却谦和:“好,会的,谢谢阿姨。”   结束了通话,手机被他扔回矮柜。   小e这才注意到,那部手机不是先生常用手机中的任何一部。裹着茶色的手机壳——应该是边小姐的。   长指在眉心轻揉,张闭着眼睛靠在床头说:“让她进来。”   “好的,先生。”等到了他的吩咐,小e才转身往外走。   “还有…”   小e停住,转回来,“你还有什么吩咐?先生。”   床上的人连眼都没睁,淡色的唇动了动:“准备好你的解释。”   “……”小e瞬间绷紧了神经,但没明白先生指什么,刚想问,就听见他加了一句。   “别向我提问。”   “……”小e不敢说话了,因为先生周身的压迫感在弥散,连其慵懒的姿态也掩盖不了。   “只给一次机会。”   “……”他冷汗涔流,甚至想跪下跟先生求饶。   “出去。”   “……好的,先生。”   小e有苦难言,脑子里快速将先生方才说过的话全部串起来回忆了一遍,依然不知道先生要他解释什么。这才是最痛苦的。   …………   几分钟之前,转醒之际,张是被她的手机震动声彻底吵醒的。   摸过来一看,上面的未接来电已经积累到九个了,而且全都是她母亲打来的。   尔后他想起,从昨晚到现在,她的手机都被留在床头矮柜上,没有带走。   大概是一直联系不到人,所以她母亲急了。   拐跑别人家的小孩,就是麻烦。他想。   偏过头,睁开眼,张静静看着门的方向,等待着一个人跑进来——这是一种很曼妙的心情。   但她的速度实在太慢了,超出了他的预期。应该是在十五秒内出现的,而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三十秒了,她还没来。   垂在膝盖下方的长指开始缓慢摩挲,直到卧室门从外面被推开,她端着一杯清水进来。   张抿唇笑了,淡得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笑了。   “你终于醒了,呼——”边忱小心地端着水走到床前,递给他,“温的!”   白皙手指握着透明玻璃杯,一如初时赏心悦目。他没说话,敛眉喝水。   边忱瞅着他的神情和脸色,比先前好多了,但还是比正常人苍白很多倍。   见他即将喝到只剩半杯,她下意识伸出手,等着他把杯子递回来。但他却没有停下,微微仰着头,喉结轻轻滚动,直到喝完一整杯水。   边忱有点惊讶,这不是他的习惯啊。   他以前喝水只喝半杯的,控制得极好,从来不会让玻璃杯里的水线降到一半以下。   “你很渴吗?”边忱把他递回来的杯子放在矮柜上,“你好像该吃东西了。”   “不是很渴。”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全身上下,发现她换了套衣服。   “不渴?不信!你一次性喝了一整杯水哎。”   他突然伸出手,把她拉到身前。不够近,再扯一把,让她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不能一次性喝完一整杯水。只要我愿意,就能得到全部。”   “……”边忱不太明白他这番毫无预兆冒出来的话。而且这样闷在他怀里,有点喘不过气。   她撑着床想站起身,反而被他按住,动不了了。然后就听到他点明了一句:“对你也一样。”   “……”边忱嗅着他身上的青柠气息,把他前后的话语连起来默念了一遍。啊……是这样。   但是,然、然后呢?就这样让她闷死吗?/(ㄒoㄒ)/~~。   张在这时放开她,“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情趣。”   “啊?”边忱又不懂了,站在他床前摸着自己的额角,“那,我,我应该做点什么?”   他反问:“你想做点什么?”   “想……”边忱坦诚,毕竟这个想法从洗澡开始就形成了,“想上去跟你一起睡觉……”   他挑眉,抬眸看着她,桃花眼里一片倦懒,没说话。   边忱双手合十,放在唇前轻蹭,低头,“但是你待会儿要吃点东西,所以我不能躺上去……”   他了然,轻点下巴,还是没说话。   “那要不,就,”边忱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就先……亲你一下?”   他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没什么情绪地瞧着她。   边忱往前挪,弯腰去吻他,还没碰到他的脸颊,被他揽着脖颈压下去。   “你是从中国古代穿越过来的么?接个吻也要啰嗦一堆废话。”   “……”   他的唇舌倾覆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此人昏迷过后的缘故,边忱被他吻得心慌,因为他的动作,侵占性太强烈。还带着诱惑。   如果没感受错的话,他在寻找她的弱点,找到之后,就极力挑起她的*,把她带往意乱情迷的境地。   他还是轻而易举就能挑逗别人,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他眉心的宠溺无声绽放,但也许只是她眼花。   边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干脆闭上眼睛,放弃所有反抗的意识,任由他主导。   张退出来,用舌尖轻描她的唇形,点火,继续。   看见她紧闭的双眼,有点好笑,他低声问:“喜欢我这样吻你吗?”   “嗯?什么?”边忱睁开眼,撞进他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更慌。   她试图躲开,耳垂忽地被他凉凉的手指捏住,他的吐息就在她耳边。   “回答我。”   “……喜欢。” 第53章 XYZ   1(双)   营养粥, 高颈玻璃瓶,黑色吸管。   宽版灰白卫衣,收缩式袖口,白皙手背皮肤, 红润指尖。   他戴着无线蓝牙耳机听汇报;一手拿着手机在看信息;一手拿着玻璃瓶,喝粥……   边忱站在床前, 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冲击了……   为什么,在吃东西这件事上, 他可以这么懒?在公事方面,却又可以这么一心两用?   还有, 到底是谁发明的……这种喝粥的方式?还专门给他装在一个如此神奇的玻璃瓶里……他的下属果然都是些‘能人’。   有好几次, 边忱想跟他说:张饮修,让我喂你吧,免费的人工服务qaq。   但是看他实在是忙, 一忙起来连个多余的眼神都分不出给她。   于是边忱又把话咽回去了,只能静静地在旁边观察他,感受他的日常。   这神奇的……张饮修式的日常。跪了。   她甚至怀疑,此人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待在家里、并且常常在饭点出门的目的之一, 就是躲避容姨的监督……   因为如果是在家里用餐,他就得乖乖坐在餐桌前, 还不能辜负容姨给他准备的食物, 至少得让容姨看得出来他是用过餐的……   边忱隐隐知道一点:容姨和这些下属, 对他而言, 是两种不一样的存在。并非谁高谁低, 总之就是不一样。   直观地区别一下,就是:容姨是拿来忽悠的,下属是拿来欺压的。   至于她自己,边忱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属于他的哪种人。   “不困?”张分神问了她一句。   她飘荡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来,“我……”   边忱想说:我困啊大佬tat,但是你在床上啊,套房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啊,外面客厅里守着你的很多‘英雄’啊,俺又不能睡沙发……   高速运转的大脑停不下来,喝了一半的营养粥没有胃口再喝下去,牙关放开吸管,张把手里的玻璃瓶递给床边的人。没跟她说话,也没看她。   边忱接过来,放在矮柜桌面上,忍不住小声唠叨:“你应该多喝点的呀……这个一整瓶的量,顶多也才一小碗吧,那你才喝了小半碗哎。我跟你说,我以后要按时监督你的用餐量,嗯……要是你出去工作了,没带上我的话,我就………哎?!你干嘛?”   她正在絮絮叨叨,被他伸手一拉,整个人往床那边栽倒,趴在他放平的腿上。   “不许吵,上来。”张说完这句中文,蓝牙里的声音停了一下,他蹙眉。   边忱只听见他接着又用德语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通话。   她不敢出声,轻手轻脚爬上床,跪在他身侧,脱下身上的长款羽绒服。   张掀开被子一角,低着头看手机,没看她,但她身上好闻的淡淡香气潜入他鼻息。   他眨了下眼,指尖在手机键盘上跃动,回完了这条信息。   边忱跪着,转身,把外套搭在旁边的立式衣架上,还没转过来,腰被人从后面搂住。   “……”他不是在忙咩?   张确实在忙,左耳的蓝牙耳机里还在汇报着墨西哥的过境情况。   但他把手里的手机扔开了。   空气中的清香太淡了,淡得让他抓不住,淡得让他觉得不够。所以他想这么做…   把她搂过来,找到她身上最香的地方,轻轻闻。   边忱被他带到他怀里,背对着他,还不敢说话,十分无措。   她扭头去看,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戴着蓝牙。一转过去就跌进他的眼睛里……   有些人的眼睛是不能多看的——边忱相信了。比如此人。   而且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涌动着很多她从前未见过的东西,可惜她看得半懂不懂。   至于此时此刻……边忱很艰难地承认:喂……一片黯然的底色里,闪烁着一点微光……这样的眼神很容易让她想歪的好不好……   虽然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一个完全未经人事的人为什么能分辨出这种讯息,捂脸。   不过那啥,此人正在通话。想做点什么应该也很难做,嘿嘿,并不怕他。   边忱想着,安心地倚在他胸口,拉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静静听着他时不时讲出来的一两句德语。   美人在侧,听觉盛宴——堪称享受。她甚至觉得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直到某人那只修长漂亮的右手开始动,边忱才察觉到自己有多天真 : )   从腰线,到腹部,隔着一层家居服衣料,堪堪擦过,漫不经心,却又有意挑逗。   还、还往上?!   边忱大着胆伸出手,两手一齐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动。   他又说了句话,低低的音调,性感的咬字,独特的德语发音,加上他的个人气场。   有一瞬间,边忱差点错觉他是在跟她在说话,吓得手松了一下。   尔后就听到了他极轻的笑声,就那么一声,一闪而过。她莫名其妙红了耳根。   也就是在她松开手的这几秒,张顺利地把自己的右手抽走,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   他知道怀里人的所有弱点;   他想引诱谁时,向来不择手段。   一边是惊心动魄的墨西哥边境,一边是天真傻气的温香软玉。张挑了下眉,如果继续下去…大概挺狂的。   拨开她垂在肩上的长发,露出一截羊脂白的颈项。   他低头吮吸她的颈后皮肤,纯洁得像在用薄唇温暖她一样。   但是边忱不觉得纯洁啊/(ㄒoㄒ)/~~   她被他一手搂住腰,转不过身去,只能抓着腰间的他的左手小臂,还不敢抓太紧。简直没天理。   颈后凉凉的,只有他的唇贴在那里作乱。边忱不由自主地把头低得越来越低,长发从另一边垂下来,投下一片暗影。   妈的耶,他他他还在这时讲电话,很严肃很紧张的好不好……   无声的亲密,有一种压抑的疯狂。   张咬了她一下,在她颈后留下一小排牙印。然后才放开她。   边忱在这时轻轻呼出一口气,谢天谢地,他终于停了。   但这声呼气被背后的人听见了,很清晰,有点刺耳,代表着她一直在期盼他放开她。   张不爽了。   2(双)   他往外挪了挪位置,顺便捡起一边的手机,下床。   边忱以为他要出去,喂,老大,外面那么多人,一开门就能看见床上的她……   她赶紧缩溜进被子里,满床都是从他身上遗漫下来的青柠气息,深深呼吸,特别幸福。   而张,只是走到落地窗前回了条要紧信息,然后把手机扔回矮柜,保持通话,站在床前看着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东西。   边忱听见他的说话声又回来了,可惜她完全听不懂德语,不知道他到底在处理什么事情。   她探出脑袋,看见床前的人。长身玉立,灰白色的卫衣很衬他当下的苍白肤色,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但是此人为什么这样看着她?边忱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用唇型无声问他:“你 - 怎 - 么 - 啦?”   怎么了?张在心里无声回答:想欺负你。   答完就跪上去,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把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别出声,他还在通话。   边忱仰面躺着,乖乖点头。但是她没预料到他下一个动作就是跨在她身上,双膝跪在她两侧。   “……”她用表情询问他,这是要干什么?不讲电话了咩?   张懒得理她,用德语跟蓝牙里的人对话,此举顺道回答了她的困惑——讲啊,没看见我正在讲么?   “……”边忱试图翻个身,但被压得死死的,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只能仰面躺在床上望着他的脸。   双手撑在她头两侧,张轻轻咬唇,桃花眼一弯,低头与她对视。   “……”妈呀,又是这样要奸不奸要杀不杀的举止,边忱以手掩面,不敢多看他。   张居高临下,他在想:下次真应该把她的双手绑起来,碍事。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她不需要看到,只需要感受。   从下往上,掀开她的家居服上衣,她很快伸手来阻拦……张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懒懒地把修长十指摊开在她面前,言下之意:我手不好,别碰我。   边忱顿时心疼得不行,缩回手……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能用自身的弱处威胁别人,跪了。   他大概在笑,把自己的下唇咬得愈发鲜艳,唇红齿白,很要命。   边忱认命地再次捂住脸,再看下去,她就要反过来把他扑倒了……   也许,一个从小在特殊环境下长大的男孩、未及成年又经历各种黑暗起伏、而后长时间站在顶端拨弄风云……才会形成他如今这种既深不可测又惹人心疼的气质。   像王者,又像孩子;一面强大,一面又悲情脆弱。十分懂得利用自身的各种特点,好的坏的,只要找准了对象,估计谁都难以逃脱。看看外面那一群‘英雄’就知道了。   边忱乱七八糟地想着,同时感受着他的冰凉指尖,轻轻抚摸在她小腹皮肤上。   漫不经心地划过,若有似无地挑逗。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写东西?   但他明明在通话啊,救命,怎么有人能如此一心两用?   张的确是在她的细嫩皮肤上写东西,希腊文,用指尖勾勒出一个个古老字符,存心叫她懵懂无知。   他第一次接触希腊文这种语言,是在 n 的藏书阁楼里。艰深晦涩,没关系,看在他眼里有别样的吸引力。他喜欢那样的东西,九曲十八弯,方便他藏身。   张没有帮别人庆生的习惯,也不喜欢参与相关的活动,因为生日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很讽刺。他的生日不是他出生的日子,而是他被抛弃的日子。   尽管如此,曾经有一年,他还是用自己的方式给鲁森送过生日礼物 :holzer conlon滑雪场,他独自在白雪上飘移,漫不经心地滑出一句连贯的希腊文。   雪中一行字,眩天惑地,铺落在生命的纹路里,成了他此生绕不过的劫。   彼时,笨蛋鲁森站在场外,拍着小手掌,笑得烂漫纯真。但张知道,他根本没看懂他在做什么。   没关系,就是这样的九曲十八弯,才适合他。适合悲哀的他。   …………   边忱把手从脸上拿开的那一刻,就看见他微抿着唇,敛着眉,细长漂亮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桃花眼,完全专注地在她小腹上写着什么,绝对算不上快乐的神情,那么柔弱,那么纯粹。   可是下一秒,薄唇里逸出来的简短德语,却又充满了绝对强势的决断。即使她听不懂,也被他语调里的控场气势所震慑。   这样复杂矛盾又通透和谐的人。她竟然深爱着这样的人。不可思议。   鬼使神差地,边忱轻轻抓住他的一手手腕,直到他抬眸看过来。   她看着他不知何时已恢复冷清的眼睛,用唇语说:“能 - 不 - 能 - 再 - 写 - 一 - 遍?”   张笑了,偏头瞧着她,长指轻划,用中文在她皮肤上写下两个字和一个符号:条件?   边忱红了脸,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这样一心一意地看着她,同时又在她小腹上写字。   啊……至于条件,她好像没啥可以跟他交换的吧,也、也不知道该怎样取悦他……   这腐朽动荡的社会啊,普通人连提条件的资本都没有……   边忱舔了舔唇,豁出去了,无声回答了一句:“随 - 便 - 你 - 提。”   张挑了下眉,一边听着信号里的汇报,一边欣赏着她毫无城府的模样。   最复杂的灵魂,偏爱这世间最简单的灵魂——他在十岁以前就发现并弄懂了自己的这个偏好。   身下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张垂下眼帘,如她所愿,慢条斯理地用指尖勾出一句话:以后不准偷偷哭。   “……”边忱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在心里默念着,到了最后,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原来此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她的委屈、她的慌张、她短暂的误解和迷路……在他靠着门背站在客厅胃疼的时候。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看出她偷哭过的?   边忱想不明白,也并不觉得重要了,反正她在此人面前一向是透明的单细胞生物。   而她这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看在张的眼里,简直头疼。   他伸出食指指着她,轻轻咬唇瞪她,言下之意:敢给我哭一下你试试?   边忱小声吸气,拧着眉,不敢继续任由情绪膨胀了。只是乖乖点了点头。   张说着德语,同时兑现了自己的交换条件:左手骨节分明的五指自然伸展,只有无名指往下沉,指尖落在她的细腻皮肤上,无声勾勒,重复写下那句希腊语。   最后一笔,收手。他稍稍起身,跪直,俯视她。   边忱默默记下那句话的笔画,确保自己记住了。一回神,对上他闪烁的微光的好看双眼,她不明所以。   张也并不需要她明白,只要不妨碍他做事就行了。   他笑得令人捉摸不透,动手,从她上衣圆领处探入,摸到她的内衣肩带。   她又伸手来制止,张干脆把她的双手举起,压在她自己头顶的被枕上。   他感觉自身正处于一种奇怪的情境,就像抱着她在战火纷飞的混乱边境做·爱一样。这在以往是绝对不被他自己允许的,太狂。   轻而易举解开她肩上的搭扣,然后是后背的。这个笨蛋,为什么总是喜欢穿这个款式的内衣?很容易被人脱掉不知道么?   张笑了一下,弯腰,低头跟她对视,多少柔情与嘲弄,全在不言语之间。   而边忱,早就脸红得不知所措了。他的手指随便游走了几下,竟然就顺利脱下了她的内衣〒▽〒。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从她衣领口离开,再从衣衫下摆伸进去,拿开她那件被褪下了的内衣,好整以暇地朝她无声挑眉。   “……”   在张饮修之前,边忱真的连吻都没接过。   她……一个单纯传统得被他说是从中国古代穿越过来的人,一出社会就遇上了他这么一个妖惑入骨的男人,专门做一些挑战她脸皮厚度的事,颠覆了她在男欢女爱之事上的既定认知。   总结一下,是这样的:此人似乎没有原始的*,他喜欢从漫不经心到极致侵蚀;他不在意自己发不发泄,更喜欢跟她做前戏。布下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让人逃不开。   边忱心想:或许神就是这样的吧,脱离了低级趣味什么的,但是却喜欢折磨凡人╥﹏╥...。   于是在这一天,边忱这个‘凡人’,被张饮修这个‘神’,压在床上,正着反着折磨了几遍。   他并不直接与她肌肤相亲,戴着蓝牙通话也没法跟她耳语*。   张只是,隔着一层家居服衣料,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失去了内衣遮挡的胸。粗粝的触感,敏感的刺激,从轻到重,从温柔到强硬,从欣赏到玩弄……   直到她咬着唇,眼里涌上晶莹的东西,委屈至极地望着他。他才摘下蓝牙,俯身在她耳边柔凉地跟她说:“以后不能躲我,想躲也不能表现出来,嗯?”   “……”边忱根本不知道自己先前又做错了什么,但他的气场不容反抗,她的选择只有一个,乖乖点头。   等到她点头之后,张又十分绅士地问:“我弄疼你了吗?”   “……”事后慰问,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边忱已经没脾气了,小幅度摇头,声音有点湿哑:“……没有。”   他没什么情绪地轻“嗯”一声,把她略微凌乱的长发别在耳后,“下次争取弄疼你。”   “……”   岁月漫漫,她该怎样在此人身边生存下去啊tat……   3(双)   从她身上离开,下床,捞起桌上的手机回信息。   张背对着床上的人说:“好好休息,晚点叫你醒。”   他整个人的气息和语调都变为冷冽和寡淡的,方才那铺天盖地的蛊惑宛如梦幻泡影,转眼就不见了。   边忱侧转身,枕着自己的手臂,看他的背影,懂事地应下:“好。”   但她没忍住,多问了句:“你休息够了吗?还有那个,胃还会不会不舒服呀?”   “无碍。”   他好像总是这样,忙起来时,说话干净利落得令人臣服。   “那你不要太累了,”边忱摸到小闹钟,“我调个闹钟,傍晚六点醒。这样你就可以不用管我了。”   “八点。”   “哈?”那也睡太久了吧,虽然她昨晚一夜没睡,但补眠也不能补太多。   “八点的航班,”张收起手机转过来看她,“送你回德国先。”   “……啊?”   边忱撑起上半身,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的卫衣下摆,“你,你不跟我一起啊?”   “我还有事。”张很讨厌跟人解释或者交代这些东西,依然得耐着性子俯身,让她躺回去别动。   她动了动唇还想说点什么,张先一步把长指竖在她唇前,半哄半命令:“你在家呢,必须写出一份计划书,以你个人的未来为主题。我回去要检查。记下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又强硬地逼着她:“给我点头,说‘记下了’。”   “……”边忱完全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路数啊?   长指离开她的唇,张抬手看了眼腕表,再威胁她:“没听见?”   “听见了,计划书。我会……”她挠头发,答应他的古怪要求,“会努力写好的。”   他这才勉强满意地“嗯”了一句,“你好乖。”   “……”她不乖,她是被逼的。但是她不能说……   没时间抱怨了,边忱抓紧机会询问:“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视情况而定。”   “或许,你,你也可以把我带在身边……”   “不行。”张轻轻蹙眉,不容否定的语气。但是没有下一句了。   边忱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解释或说明,于是他那句‘不行’就显得很突兀且蛮不讲理。按照她以前所知的他的工作性质,带一个她在身边似乎完全不碍事。   张知道她在等什么、想什么。他就知道精灵比玫瑰麻烦。   他弯腰去吻她眉心,贴在她额角小声诱哄:“乖一点,好不好?”   边忱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小小看法:“有时候,其实,你可以选择跟我交谈的……我会很乖,但是,我不能一无所知。那样我忍不住会很难过。”   “交谈了又怎样?你不会懂的。”   他提前否认了她的理解能力,一并否认了一位女子在爱情里所能达到的最大的盲目程度。是的,张不认为她已有的三观能受得住他所在世界里的法则。   躺在床上人是那样的无辜而无语,他抬手覆上她的清澈双眼。   “好好休息,少胡思乱想。嗯?”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声腔里有极力抑制的不解和伤心。张在心里轻轻叹气,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打开卧室门之前,他停在原地,没立刻走。   “……”边忱还保持着侧躺的姿势,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希望能发生点什么转折,或者他多跟她说点什么……   张垂下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约莫是总想着她那委屈又懂事的样子,心头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   “…我去一趟墨西哥蒂华纳。期间不要主动联系我。有空我会视频找你。听到了?”   “……听、听到了,那个,”边忱心里激动,深知他肯主动交代这一点点信息,就很不容易了。但是她该说点啥?啊啊啊大脑一片空白……死机了qaq。   张没耐心听她结结巴巴,打开门往外走。   “哎我还没说完!我会很想你的!”她一急,就朝他吼了句,吼完才怂,“就,那个,早点回。”   张抿着唇淡笑了一下,稍纵即逝的笑意。   在他关上门时,边忱听到了外边响起一片毕恭毕敬的尊称和小心问候。   呼……大概,可能,这才是她跟张饮修,真正的开始吧。 第54章 XYZ   1   酒店套房的书房里, 小e站在书桌前, 看着先生打开电脑, 趁他还没进入一种高度专注的状态, 赶紧弯腰致歉。   “我错了,先生。”   “嗯。”   “我以后会把边小姐放在与容玫瑰一样的地位。”   “边小姐?”座椅上的人口吻轻淡地反问,四两拔千斤。   小e不蠢,但要他这么快就接受这个事实, 还是很有难度的。于是他用了试探性的问句:“……夫人?”   张被助理口中蹦出来的这个词冲击到了。   很微小的冲击, 只发生在他自己的内心。这跟梁筝他们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助理 e 一旦认知到这个事实, 就意味着…她在他世界里更为深刻的进驻。   ‘夫人’…是个深重的称呼。他想。   小时候在挪威, 每次听见家里佣人们喊“夫人”, 他都会想到中世纪时期贵族妇女腼腆微笑的模样。而n也确实是一位够格的贵族女士,e 很爱她。单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 他知道,他们很相爱……那么,先生跟夫人, 是应该像他们那样相爱的吗?   在张思绪缥缈的时刻里, 小e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先生竟然也会有沉默良久的时候。   他把双手支在桌上, 白皙长指随意交叉,遮住了他自己的半张脸,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简直太罕见了。小e跟在先生身边的这两年以来, 从未见过他专门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东西去思考某件事情超过一分钟。   小e不敢打扰他。同时也承认了:粗鲁边小姐对先生的影响力, 不小。   一个小时之前, 美墨边境冒出一股陌生的道上势力,阻拦了他们通往圣地亚哥军港的路。洗劫、绑票、炫耀,对方倒是样样都做全了,可惜没从他们嘴里问出背后的先生。直到,隐在暗处的联络员擅自越级,把情况直接汇报给了先生。   小e知道这件事时,先生的短信已经发过来了。短信上吩咐下来的第一个任务,是订机票送边小姐回德国。然后才是其他事情……在那一刻,小e就明白先前自己错在哪儿了。   这是危险的。小e知道。有弱点的人,置身于危险。   就像当初,他第一次去先生的家里,见到那位玫瑰老人容姨,看到先生对她的纵容和迁就,小e就知道,先生并非没有弱点,他只是把自己的弱点藏得太深。他其实时时刻刻置身于危险。   只是,现在看来,危险的度数突然猛增了而已。   电脑上的人工智能发出声音,这才把书房里俩人的思路拉回来。   张眨了下眼,关掉人工智能系统,回到之前的话题。   “记着,‘夫人’是对外的,至于对内…”长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她是精灵。”   “……”即使惊讶,小e依然要装作十分淡定地说:“好的,先生。”   虽然早知道自家先生不是常人,但这种神奇的分类,真的会让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要知道,以前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称呼容姨为‘容玫瑰’……   淡定,淡定,先生还是个孩子,‘玫瑰’、‘精灵’这一类的叫法,多么童真啊,充分证明先生是个相当独特的人……小e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   中指指尖轻揉眉心,张垂下眸,“杭州那边也让人看着。”   “好的,先生。”   2   墨西哥,蒂华纳,罪恶的城。   纵他见过人间各种各样的生存状态,还是对蒂华纳这座城的兴起觉得有趣。耐人寻味的有趣。   自从业务拓展到圣地亚哥一带,就无法避免美墨边境这一片高危且混乱的地区,总会有交锋和发生冲突的一天。   既然有人主动挑衅,正好可以借此在美墨边境打开知名度。   长久以来,在黑色世界里,张是坐在背后操控局面的人,很少亲自在任何的现场露面。   他不喜欢血腥暴力。连最初踏入这个世界,也是无奈之举。   但只要决定了的事,他就从不会拖泥带水——决定了利用这一种力量,便不再有往回走的道理。   就非要做到极致,才对得起当初的自我跌堕。   他们信他、敬他;相对应的,他必须护人,必须提供一个足够强大的黑白帝国作为他们的栖所。   黑色世界里,所有人都知道,戴口罩的 w 先生最护短。   …………   披上长款黑色风衣,张从更衣室走出来时,抬手看了眼腕表,还不到下午五点。   卧室门紧闭着,床上的人应该正在酣睡。   他想起今天早上,看见她坐在另一间套房里的沙发上,那副疲惫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当时真该把她压在沙发上做一场。   长眉轻挑,现在想这些是没用的。张站在原地盯着卧室门瞧了十几秒,没进去,转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冰果汁。   刚把吸管放进瓶口,一抬眼,对上旁边两位‘小白’炯炯有神的目光。   “怎么?有什么话想说?”   他们异口同声:“没话想说,先生。”   张轻“嗯”了声,咬着吸管喝了口果汁,沁入心脾。   他若有所思,尔后偏头打量这俩人,悠悠问出口:“你们帮我换的上衣?”   “……”   “……”   “自动自觉,一个月内别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张说完这句话,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想去浴室冲个凉再走。   他们再次异口同声:“好的,先生。”   客厅里站着的其他人都维持着一副标准的待命神情,张扫了这些人一眼,依然觉得别扭,浑身不自在。   干脆扔开饮料瓶,竖起风衣领子,戴上黑色口罩,一脸肃然地出门去了。   操,刚刚他为什么要问出那句话?   妈的。   3   梁筝和范初影下车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某人那双浸透着阴郁的漂亮桃花眼,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从酒店正门走出来,气势逼人。   梁筝:“你上吧,小心点。”   范初影:“凭什么?你怎么不上?”   然而张根本不想理这边的两人,他把双手收进大衣口袋,藏起来的下半张脸上,唇角微抿。目不斜视地往自己的车走去。   梁筝当然明白这个时机不对,但现在不上前,下一次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张,”梁筝轻声咳,走到他车前,趁他还没上车,“身体好点了吗?”   “很好,”张一并回答他即将问出口的问题,“新加坡项目剩下的你跟林照谈;边忱在楼上,晚点回德国;带她去总会所的事以后再说。好了,现在,让一下。”   “……”梁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让开了,然后就看着他的下属打开车门让他上去了。   等他们的一行车离开后,靠站在蓝色跑车前的范初影才直起身,“我说梁筝,你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他是一向都不敢张告别的,没想到梁筝也一样被张堵得无话可说。   梁筝:“他赶时间。”   “看出来了。” 第55章 XYZ   1   晚上七点, 边忱拉开卧室门, 外面只剩下小e和两位‘英雄’。   她知道某人离开了,在她沉睡的时候。   说不上具体感受是怎样的,只觉得一阵巨大的空落感无声笼罩了她的心脏。   矮柜上的手机, 信号灯一直闪, 边忱拿起来看,是他发的短信,十分钟之前。   张:「醒了?给你母亲回电。中午我跟她通话时, 说你还在床上, 聪明点, 帮我把谎圆了。勿回。」   “……”   这人,是开了天眼么?明明不在这里,也算得准她什么时候醒。   还有这干净利落的强势作风,一点温情都没有……就,就不能说一点别的吗……还‘勿回’哦……   边忱有点郁闷,翻通话记录, 中午那会儿, 他果然接了她妈妈的来电,但她那时候没有在床上睡觉啊摔!他那样说,让妈妈怎么想?啊……这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不存在的~~o(;gt;_;lt;)o ~~   去机场的路上,小e陪同着她,另外两人巧妙地隐在她周围。   “那两位‘英雄’是要跟我一起回德国吗?”边忱忍不住好奇, 以前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所以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知道了,就觉得很神奇。   “他们负责你的安全,但不会打扰你。长期以来,先生不能携带防身之物,他也并没有练过任何格斗术,所以我们必须确保先生不受伤,暗中保护是最佳的方式。”   小e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冷淡模样,只是,回答问题时变得特别周到详细,不再是敷衍回避的方式了。   边忱并不笨,当然察觉到了他的转变。同时也被他的话语震撼了一把。   她以前从没意识到张饮修每时每刻都会有安危问题,也没意识到他的安危对其他人是如此的要紧。   “防身之物……他是不是不喜欢拿枪?”   边忱记得他在小说里写过,双手受伤之后,枪法就倒退到爹娘都不认的程度了。按照他那种骄傲至极的性情,从此之后不愿意拿枪,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必要的情况下,我们不会让先生碰枪。”小e内心十分拒绝跟她谈起这个话题,甚至控制不住哆嗦。   然而边精灵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不让他碰呀?虽然他要小心手,但是防身总还是需要的吧。”   小e苦笑,尽量挑了一个不严重的例子告诉她:“有一回,半夜,先生持·枪站在阁楼上,说要把楼下院子里的树叶全部标上弹孔。你知道么?最后,被标上弹孔的,是守在院门外的两位值班人员……”   “……”   边忱差点摔了一跤,被小e及时扶住。   这是什么操作啊-_-|||,枪法再烂也不会偏成那个鬼样子吧,院子里的大树跟院门外的位置……至少隔了十五米!   “那,那两位后来怎样了?”总不会那啥,出人命了吧……   “他们伤在手臂上,手术之后也没什么妨碍,”小e回想那时候,“不过,他们因此得到了先生的亲□□问,也挺值。”   “……”边忱汗颜,喂,助理大哥,明明是他先把人打伤的啊,慰问一下不是很应该咩?这有啥值……   果然,跟在某人身边的人,思维都被他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我强烈怀疑那时候他是在梦游。”   “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但先生只说是心血来潮。”   “他经常这样子吗?心血来潮、反复无常、捉摸不透、阴晴不定之类的。”   小e沉默了一会才说:“先生本身就是这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先生总是正确的。”   边忱侧头去看他,笑着问:“还是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对吧?”   “是的。”   看在边精灵这么懂事的份上,小e多给了她一个忠告:“跟先生相处,回到孩童状态就行了,直白、坦诚、真挚,这就足够应付先生给人的压迫感了。因为不管你怎样去投其所好,都会被他看穿,没用的。”   “嗯,”边忱低下头,“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很生气,我找不到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比如昨天参加宴会时,他那个样子,让她无措又难过。   小e惊讶:“先生对你生气了?”   “算是吧,就,就一次……”虽然他事后不承认,还反过来逼迫她自己承认错误-_-!   “先生极少生气的。”小e纳闷,边精灵跟在先生身边才两个礼拜多,竟然就能惹到他生气,挺了不起了。   “也许你的情况跟我们的情况很不一样,所以这个我也帮不了你。”   边忱点头,“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   这真是一句清新脱俗、朴实无华的夸奖。小e勉强接受了。   登机前,小e第六遍嘱咐边精灵。   “回到德国后,待在家里,没事不要走出院门,有事就吩咐外面的人帮你做。”   边忱也第六次点头说“好”,想了想,多问了一句:“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去墨西哥?”   “先生要我去趟新加坡,”小e见她神情担忧,又说,“先生会安全的,没人能轻易伤到他。”   边忱相信了。在看不见他的时候,也只能这样相信。   2   德国,宅院宽阔,初春的雪飘飘摇摇地落。   边忱不太喜欢雪,因为她怕冷。但无可否认,雪景真的很美。   已经过去五天了,从北京回来至今。   他的住宅什么都不缺,简直像一座缩小版的城。边忱想做什么都能在家里做,不会觉得无聊。   第一天时,看见容姨出门,她很严肃地拉住她,说不安全;   但是容姨似乎一无所知的样子,笑呵呵地说,我每天都出门,有什么不安全的?   边忱困惑不已,跑出去问守在院门外的两位‘英雄’,结果他们的回答也一样:容姨每天都会出门的,她怕闷。先生从来不干涉。   边忱更困惑了,又打电话去问小e。   “这个啊,你要知道,容玫瑰在外人眼里,就是先生家里一个普通的阿姨,不引人注目。而且她身边有人跟着,没事。”小e在电话里这样说。   于是边忱也不拉容姨了,默默在心里叹服某人的藏人和忽悠人的功力……   一天,在厨房里烘焙糕点时,俩女人发生了如下惨不忍睹的对话:   “容姨,你清不清楚,他的工作是什么?”   “先生是生意人。”   “他做什么生意的呀?”   “买卖商品。”   “买卖什么商品的呀?”   “赚钱的商品。”   “……”   3   第八天,边忱窝在三楼影碟房的沙发里,看他看过的影片,今天看的是《orndo》。   非男非女,既男既女,影片主角的传奇经历让她心醉,却又在无数次看着主人公的侧脸时想起某人来。   不是因为他跟主角长得像,而是因为他在她的心中,也是那样神奇的存在,超越了一般的男女审美标准,总在某些瞬间让人不由自主模糊了他的性别。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   是他的短信:「snap视频。」   “啪”地一声,边忱关了播放器,冲出影碟房,跑下去二楼卧室,抱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二楼小厅的沙发上。   等她手忙脚乱地登上去,给他回短信:「好啦,我可以了。」   德国与墨西哥七个小时的时差,她这里是下午三点,他那边还是早上。   没过一会,视频邀请就发过来了,边忱正襟危坐,还很忐忑,直到看见他的侧脸。   一如她刚刚看电影时所想到的他的侧脸,耳边的黑色碎发衬着白皙肤色,什么修饰都没有,却是最天然的诱惑。   “怎么不说话?”他的声音传过来,但没转头看她。不知道在忙什么。   “你在用手机吗?”   蒂华纳城区酒店,张听见她的声音,软软的,尾音有点不自觉的娇气。   他这才觉得,心田一角往下陷。   套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原本是在看资料,现在转过脸,对上手机屏幕里她那端正乖巧的坐姿,脸上还带着红晕。   张也坐在沙发上,手机被他放在桌前,但这个角度有点低。   他把手机竖起一点,靠在文件堆边沿,方便自己看完整她的傻样。   看…她这样傻气兮兮地对着他笑,又不说话,张就觉得好笑。   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他挑眉问:“想我?”   嗷,边忱感到自己心脏中箭,脸红的度更上一层楼。结结巴巴地回答:“很、很想的……”   “怎么个想法,说给我听听。”   她囧了,挠头发,“就,行也想,坐也想,躺着还是想。”   张笑,一手托着自己下巴,观察她脸上的神情变化,问:“会闷吗?”   “不会,我刚刚还在看电影来着。嗯……每天都特别好玩。但是那个,你那边,一切都顺利吗?”她也不知道该怎样问,主要是因为她并不清楚他在墨西哥到底做什么。   “明天到。”离开沙发背,张重新回到桌边,翻资料。   边忱缓冲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明天回来呀?哎妈呀,那我、我可以去接你吗!”   她看见他的唇角小幅度勾了勾,侧脸看过去真要命。边忱悄悄捂住胸口,尔后就听见他说:   “私人机场,你来不方便。”   “啊?这样啊……”她控制不住有点失落,“那我只能在家等你啦?”   ‘家’这个词也并不令人讨厌,张想,至少从她口中说出来时有点温馨。   “乖一点,别乱跑,嗯?”他语调轻柔,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资料,没看她。   “好吧,”边忱托着腮盯着他的侧脸,“嗯……那你也要注意安全,回来我给你看计划书呀!”   张抿唇笑了,同时伸手过去,关了手机视频。   “哎?这人……”信号这端,边忱简直被此人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竟然一声不吭就断了视频通话……   4   枪声早已消失不见,黑色口罩被扔在垃圾桶。   半小时之前,这个酒店房间里发生过的一切暴力和屈服,都被一通视频聊天冲散了。   可一结束通话,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又重新让他厌恶。   打开门,让守在外面的人进来再清洁一遍空气。   张拿着手机,靠在落地窗前,戴上蓝牙,信号接通的那一刻,他在想,真糟糕,脑子里的她的声音又要被冲淡了。   别人的声音一进来,她的声音留在他脑海里的痕迹就变淡了。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我们厌恶的和我们偏爱的,交相冲散彼此,最后的最后,剩下来的是什么?   张不知道。   这是个永生的问题,或许直到他被上帝挫骨扬灰,才能得到一个悲哀的答案。   5   明天,明天吗?   明明才过去了八天,边忱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了一样。   人真的是会想念一个人想到盲目的程度的。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本来每天早上都有人送很多国际快件过来,边忱从来不敢打开,全部堆在他的储物间。   但是今天很奇怪,已经是下午了,送件人还没来。   她趴在二楼阳台间,往下望去,院子里的侧花园开满了白色小碎花,是容姨精心打理的结果。   这幢复式公寓,虽然处于繁华的市中心一带,但却不喧闹,周围都是成片的高档住宅区,很适合居住。离机场也并不远……   但他明天是在私人机场落地,还不让她过去接……   边忱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心里想着,能不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什么的。   她回想他之前在视频里的语气模样,好像不是很强硬的感觉,还挺温柔的。那是不是代表,可以不当真的? 第56章 XYZ   1(张饮修)   枪火交战, 血腥暴力, 是帮派火·拼给外围人留下的印象。   事实上, 直接动手动脚是最底层的成员们才做的事。越是有组织性的团队,越懂得利用高科技手段。   在法律之外的黑色土壤上,所有人都不蠢。不但不蠢, 还拥有最外露的人性中的胆量和勇气。   而一旦双方都有勇有谋, 剩下要比拼的,多数就是暴虐和血性。   暴虐、血性…多么原始的东西,却又那么真实。   真实到你不得不服从这个王国里的法则,否则就等着被别人蚕食。   张喜欢把触角伸向各个领域,金融、贸易、网络、法治、媒体控制、政治腐蚀……只要联结下的网足够巨大、足够细密,大部分时候,在道上行事, 就根本轮不到他动用最原始的人力资源。他的人也能得到最大的安全保障。   很简单的道理,但建立的过程并不简单。只有他知道有多难,也只有他知道该如何把握个中黑白的度。   在这个混乱而又自有法则的领域里, 一位领导之所以难以被取代,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残暴有多狠辣, 更多的时候, 是因为他能做到一般人无法做到的事。   在这里,不怕死的人从来不少,狡诈残忍的人也不少, 有头脑的人同样不少。   但同时拥有以上三项…以及, 懂得适时慈悲的人, 并不多。   道上看似最无用处的慈悲,其实最不可或缺。   人人都有弱点。张知道的。连他自己也不可幸免。   只要抓住每个人的弱点,就能收服人心。   而游戏一旦进入到‘玩人心’的境界,基本上,对手就不多了。   就是这么简单,可,其实也没多少人能学得来。   并非他狂狷或目中无人。目中无人的人是主观性地看不见其他人,而他,只是有依有据地把其他人都排除掉了而已。这叫客观分析。   我可以把一切有效性手法都告诉别人,但从不担心谁能模仿着我的轨迹走到我所在的位置。   …………   蒂华纳红灯区往左,一望无际的公路通往美墨边境旋转门。   傍晚天光灰暗,郊外有浅浅的雾气弥漫。   而公路旁这一侧,红色火光无声释放着热度,空气中弥漫着腥气的血味。   黑色c12 zagato 跑车前,他靠站在后车架边上,额前碎黑发之下的桃花眼有着骇人的沉静。   处理余党总是令人疲惫的。这个做法,唯一的用处是让那些识时务者永远记住这一幕。   记住,然后,臣服于他。   黑色口罩,凉薄姿态,脚下的土地蔓延出一片血色。   他站在这里,自愿放弃一切轮回的机会,下达着一道又一道杀伐决断的命令。   做人间的恶魔头目,带领恶魔们横行于世。是怪物。   这样嚣张,又这样绝望;如此残酷,又如此悲哀。   可是,你想听我说下去么?   ——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对错。对错是由我们这些人亲手定义的。   暴行每时每刻都发生在人间,我并不是唯一的施暴者——这么说多少有些开脱的意图,然而我只是在说实话。   当今时代,敢说实话的人实在太少了,我不介意多说几句。   悲哀。   与天同悲。   看透越多东西的人活得越辛苦。   并且,无可否认,生命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向死的。   很多时候,歃血为盟、玩转时代,在我眼里也只是一场游戏。   不需要被崇拜,只需要骗自己多活几年。   如此霸道,如此卑微。   主宰,收服,操控,摆局。   碾碎一切表面上的快乐,留给自己以死为终的结局。   …艺术的形式,可以帮助人们说出很多在现实生活中没法说出的话语。我想,是这样的。   从前我玩美术,后来我披上文字的外袍。   倘若有人指控我违反所谓的秩序,我就可以挑着眉告诉他:这叫艺术,抽象的表达,懂么?蠢货。   表达,其本身的终极意义,只有我们自己明白,明白它有多重要。   来人间一遭,就该以自己的方式肆无忌惮地去表达、去叙说、去给自己的心留下痕迹。   否则,人枉为人,来去空荡。   …………   等到灰烬纷飞,亮起车前灯。   冷意从指尖流窜至骸骨,口罩遮住了w的大半张脸,露出鼻梁的一端和完整的眉眼。   他总是跟身边人说,自己血凉。   但其实,人类的血液怎么可能是冷的?   只是这些年,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给自己听,久而久之,他就相信了这个事实。   美墨边境线,是为数不多的、他亲自露面过的地带,因为他知道这条线有多重要。   要取得军火通美的一席贸易权,就必须先在这条线上取得立足之地。   而一个人,能神秘到什么程度?神秘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个传说。   以假乱真,以真扮假。控制了媒体,就能肆意隐藏自己。   道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很少,廉价的媒体也根本没资格曝光他。   这些年以来,他早已选择了自己的存在方式,够自傲,也够小心。   草地上的尸体大概还是温热的,他们的血液早晚会变冰凉。   你想知道一个同时拥有良知和无情这两种品质的人有多痛苦吗?   就像现在这样,每次在文字里进行自我分析表达时,都陷入一种悲凉到想杀死自己的地步。   尽管我选择的方式很隐晦,也可以随时抹掉自己表达过的痕迹。但这个过程如此令人分裂。   还是回到虚构的情节比较轻松——   2   飞机从墨西哥上空航行往中欧,云层被撞碎,留下瑰丽的航线。   德国,雪停了。   边忱裹上修身羽绒服外套,戴上围巾、手套、羊毛帽,全副武装地准备出门。   自从昨天,脑海里冒出‘要给他一个惊喜’的念头之后,她整个人就持续处于一种极其躁动和莫名其妙兴奋的状态。   只想着要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那人面前,没想到其他她所不清楚的潜在危险,甚至主观性地把他柔凉的语调看做是不太严肃的。   嗯……人们用温柔的语气说话时,是真的不太严肃。   昨天边忱试着去问过院门外的两位‘英雄’,但他们竟然不知道他们先生的行踪。她当场就惊呆了……   后来回到房子里,掐着时差给小e打电话,尔后她才得知:某人的行程一向保密,除了小e和贴身跟随的人,几乎没人知道的。   边忱再一次感受到他世界里的真实日常跟她先前所看到的那些,差了有多远。   凭着这些天跟小e建立起来的友情,加上她信誓旦旦的再三保证,她终于从小e口中得知了他落地的私人机场在哪。   电话那边的小e也很为难,既要冒着被先生用眼神剐杀的风险,又要承担下完全保证边精灵的安全的责任。   他悄悄调了四个身在德国那边的‘白痴’,让他们一路护送边精灵去先生即将落地的私人机场。   小e敢这么做,主要是因为:第一,边精灵是去接先生;第二,德国的住宅一向没人知道;第三,道上的人不认识边精灵。   也就是说,退一万步来看,即使有什么危险,也只可能出现在机场附近,而先生身边跟着很多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什么意外。   “你跟先生说过了吗?”小e在电话里问。   “没有,他让我不要主动联系他,”边忱坦诚,“而且,我是要给他惊喜的,所以不能说啊。”   “……”   小e没多说什么,但结束了通话之后,就立刻给先生留了短信,提前告知先生。   其他所有风险他都可以承担,唯独不能承担‘隐瞒先生’这一项风险。那是需要天大的胆子的。   但此时,飞机上的张,刚开始补眠不久。   等他看见助理e的这条短信时,一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然后,他在失去理智情况下,最大限度地释放了自身无法无天、无所顾忌的因子。 第57章 XYZ   1   你有没有过那种……小跑着去迎接一个人的心情?   黑色长发的发丝贴在温暖的脖颈, 边忱把它们拨出来, 全部披在肩后的羽绒服外套上。   她选了浅杏色的外套, 她化了淡妆, 她轻手轻脚地在傍晚出门。   一切都是浅浅淡淡轻轻慢慢的, 唯独心情像是炸开了满天的烟花一样, 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四位‘英雄’在院子里的两辆车前等着她, 见她出来,其中一人打开了车门。   这种场面, 边忱根本没法习惯, 她笑得害羞又腼腆,小巧的身形, 戴着白色羊毛帽,模样调皮又精灵, 说着一口中规中矩的英语。   “谢谢。”咬字轻柔。但没人理她。   他们的表情堪称千篇一律,冷森森的, 有着高度的职业操守。   直到车门关上,后座只有她一个人, 边忱才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小e的电话进来。   “边精灵, 你出发了吗?”   “出发啦, 在路上。”   “先生大概在半小时后落地, 他们会陪着你在机场内的空地等候, 你见到先生后, 务必很开心。”   “哈?我本来就很开心啊。”边忱被他的用词囧到了。什么叫‘务必’o(╯□╰)o   小e没时间跟她解释,因为,先生没回信息,很有可能是不赞同他的擅自妄为。所以小e只能寄希望于边精灵带给先生的惊喜能够冲淡先生对他的责备。   “总之,我希望你越开心越好。”   “好的吧……”   结束通话之后,边忱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座上,提前练习所谓最开心的笑容。   她的牙齿整齐,偏小,露齿笑的时候很减龄。   可是,副驾上的那位‘英雄’突然在后视镜里向她投来一眼,她顿时尴尬得不行……   立刻收起脸上傻气兮兮的笑容,轻咳两声。心里想着:别怪‘英雄’,这大概只是他们的职业习惯。   但真的好尴尬……边忱用手扶住额角,蹭了蹭,转头看后面。   一前一后,两部车子沿着街区一路行驶,透过后车窗,她看见后面那辆车,忍不住想,小e是不是太严肃了?不就去一趟机场嘛,竟然还要这么多人跟着,把她保护得如此密不透风……   尖锐的刹车声在这一刻突兀响起。   2   飞机在中欧上空航行,入境德国。   张仍觉得困,滑开手机,跟往常一样,通知还是一堆一堆地涌进来。   他靠在椅背上静静查看,翻到助理e的那条短信,轻蹙了眉。   这还不止,还没等他让人制止她,紧接着就看到了另一条通知,是宅院周围的值班直接上报而来的,说她已经出去了,是e助理放行的。   目光移到时间上,二十分钟之前发来的。   二十分钟…那她现在应该已经到机场了。   离开中国后,边忱的安全级别就被张提到了最高级别。她的一切动静,也都是越过中间人员,由值班下属直接向他呈报。   如此小心、不让出门,总是有原因的。这次在墨西哥对付的那帮人擅长什么,他很清楚;他们可能会做出什么举动,他也很清楚。   一旦她离开他的安全线范围,就等于刨除了他给她穿上的隐形装,暴露在天光白日下,很容易被人盯上。   虽然只是‘可能’。   张删了短信,无心再看其他通知。   偏过脑袋,靠着座位看向舱外云天。   飞机穿过云层,抵达机场,落地。   他挽着黑色大衣,踩着阶梯下来。   不管德国的天气有多冷,张每次在这个私人机场落地,都习惯脱下外套。   而对于即将要见到的人,他想他得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否则他的精灵又该暗自失落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委委屈屈、悄悄扁嘴、又十分懂事不敢吭声的模样——这就是她失落的样子。   唇角轻抿,有淡淡的笑意浮上来,来去无影。只有张自己知道自己是在笑。   想起她,有时是会笑的。没什么缘由,也不需要什么缘由。   长久以后,这或许会成为一个他的小习惯,侵入日常生活。张能预料到,同时,也放弃了抵御,任由她入侵。   机舱外的平地上站着几个下属,他们所见到的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周身萦绕着经年不散的暗黑气质。   先生的样貌比他们所有人都年轻,不穿大衣的时候,站在他们之间,更显得身量修长而清减,一点武力值都没有,只靠着绝对王者的无敌姿态,硬生生撑起他自身的强大气场。   知道先生真实年龄的人极少极少。   曾经有几个新来的,在私下讨论过先生的年龄,不知怎么的,这事传到了先生那里,于是那几个人就被叫到他面前去了。但那时候,他们是活着回来的,完好无损。   众人一度惊讶:原来先生的脾气竟然能这么好的?   再后来,听闻那几个新来的彻底崩溃了,因为他们领的惩罚是:抄写组织律条。   ——先生在地球上活了多少个小时,他们就得抄写多少遍。   ——用复古的羽毛笔。   ——英德双版本 。   ——限时三天 : )   众人倍觉同情,并热情地给他们科普先生性格特点,简单来概括就是:无法概括,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脾气绝对不好。   笑话,动脑筋想想就知道了。先生再年轻,至少也超过十五岁了吧?这已经是最荒唐大胆的假设了。   而一年,平均有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乘以十五,足足有十三万一千四百个小时;两个版本,那就是二十六万二千八百次 。   用原始的羽毛笔手抄至少二十六万二千八百遍的律条……   手是会断的,精神是会崩溃的,大家都很聪明的,没人想要尝试的 : )   于是,长期以来,先生的年龄似乎就成了一个禁忌话题。   道上有人说他顶多二十,看脸就知道了,但其实根本没几个人看过他完整的正脸;有人说他大概二十五,只是长了一张偏水嫩的脸,生理构造跟别人不太一样,逆龄生长;更有传闻说他未满十五,站在如今的位置,只是个傀儡头目而已;还有人说他极有可能已经超过四十了,容貌绝对他妈是整过的……   众‘小白’:滚吧,我家先生也是你们可以揣测的?!有本事当面说,说一句就给你一枪,说两句给两枪,说三句就直接毙了。   小e:一群白痴(¬_¬),说得好像你们没揣测过一样。   是的,年龄,被张踩在脚下的年龄。或多或少总会让他想起一些痛到想死的事情,所以他一向蔑视那些以生理年龄来评判他个人的人。   有些人的人生,行事顺序是打乱的,并不按照世俗的普遍规律。提前做某些事或者推后做某些事都有可能。   这样的人,或许悲哀,但不应该因此而被误解或怀疑。这只会凸显出世人的浅薄。   至于无法改变的容貌年轻程度,其实也是他在杀戮时习惯性戴口罩的原因之一。   3   套着黑色头套的男人被下属从机舱里推出来时,张已经坐在车上了,神情淡漠,什么色彩都没有,侧脸棱角在暗色车窗的光线过滤效果下,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下属们都知道,先生一般不俘虏其他组织的人,要么当场killing,要么事后losing.   但有必要时,他可以这么做。当个别敌方头目还具有价值时,他就会这么做。   蒂华纳聚集的帮派一向猖獗,政府在他们眼里宛如虚设,警方力量早就被瓦解得七零八落了。以暴制暴才是影响美墨边境道上势力局面的唯一手段。   他们之所以如此猖獗,原因之一是他们手上的武器资源和暴利物品都相当丰富。先生亲自去墨西哥,夺回自己的人和东西并不是唯一的目的,扩张势力才是重点。   ‘不进则退’这个道理,在所有领域都适用。而扩张势力的方式…黑吃黑和暗网炫耀都行得通。   这个头目掌握着他们组织的资源的大量关键信息,个人地位也不低。利用他一个人,就可以达到彻底吞并和暗网炫耀两个目的。   但先生不喜欢留在蒂华纳,所以把人带回德国了。   车子从停机坪驶出去,私人机场的掩护性一向很强,若是完全由个人拥有的,就更是具有完全的掩护性。   驾车的司机看了看车内后视镜,瞥见先生正在闭目养神,想问的问题又憋回去了。   按照往常,先生每次从这个机场离开,都会先去郊外别墅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市内住宅——一个无人能理解的特殊性行为。   司机决定把车开出机场再问他。   但车子刚绕过航站楼后,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忽地响起。   后座上的人被吵到了,蹙着眉掀起眼帘。司机在这时踩了急刹车,把他带得往前一倾。   后面其他车辆也都停了,下属们进入高级戒备状态。   停在航站楼前空地上的那辆黑色越野车,不是他们车库里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嚣张到直接闯进此机场。   持·枪站在车前的几个墨西哥人,很明显都是从刚在蒂华纳跟他们交手过的那个组织来的。   张侧过头,往车窗外看了眼,就一眼,视线掠过黑色越野车上的那张脸,她的脸。   眼底的眸色暗了三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静止了片刻。   很短暂的片刻。张看着她,长指伸入搭在臂弯的大衣口袋,摸出一副新的口罩,撕开密封线。   她没看见隐在暗色车窗里的他,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惊惧。下唇显然是被她自己紧咬过了的,那么委屈而害怕。   张轻轻抿唇,戴上黑色口罩,连姿态都是冷色质感的,从容又冷漠。   短短十几秒,他设想了所有可能。无论走向如何,都注定让她受伤。 第58章 XYZ   1(张饮修)   伸直手臂, 臂弯里挽着的黑色大衣被他留在座位上。   如鸿毛落地, 带着别具一格的凄美。   手指总是凉的, 碰到冰冷车门的时候毫无感觉。   因为它们在死过一次后, 就再也没有暖起来的可能了。   死了的东西, 不能复活。   ——现实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 谁都改变不了。   每一次站在上层产业链进行边缘化的大笔交易时, 张都会问自己:   「你会让很多东西死去的,你知道吗?就像你的双手一样。」   每一次问完自己, 他都会上下求索、内外延展、左右凝视, 最后干脆跳出自己的肉身躯壳和主观认知,站在整个法治社会和伪善世界的另一端, 遥遥望过去,冷静注视, 理智思考,直到发掘出足够多的客观信息, 敛聚在一起,成为一束光, 照亮他胸腔里那颗行走在黑暗中的心脏。   然后, 以睥睨的姿态回答自己:   「我知道。但同时,我也让很多东西活下去了。比如我的玫瑰。」   ——这整个自我碰撞的过程只发生在短短一到两分钟内。因为我耗不起时间。   主宰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种。   而我的方式是:杀我该杀, 救我想救, 毁我欲毁, 护我能护。   蠢人已经够多了, 弱者的班车也早已超载。   我若倒下, 谁能为继?   专·制的政权依靠掠夺平民的自由权利而壮大;虚伪的文明通过麻痹人类的自主意识而繁衍。谁敢满口谎言地指着这个世界告诉我它正大光明没有罪恶?   不敢?then shut the hell up.   存在即合理——多么古老而简单的真理。   别人可以存在,我也可以存在;   别人可以统治,我也可以统治;   别人可以宣称合理,我也可以宣称合理。   那么请告诉我,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屈服于其他主宰者所自称的伟大光明?   ——这是个永远无法被回答的问题。只有无知盲目愚昧短视的普通群众才会不假思索就相信那些所谓的标准官方答案。   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群众自古以来就占据了人类最大的基数。所以这个星球才会产生大量的剥夺性统治和欺骗性领导。   我们在不断更替的统治和被统治中,完成一页又一页的历史进程,并且很少有人去怀疑和追索——这真诡异,诡异到让我倍觉孤寂。   历史总是人为装扮的。每一个时代的人看待特定某个时代的历史,都会产生不一样的看法,这与时代的文明发展和舆论风气密切相关,与时代的统治者和既得利益者密切相关。绝对不存在所谓的标准答案。   当然,我并非否定时代的一切,我只是在为我的所作所为进行客观分析,同时为弱势群体和边缘化群体的存在寻求一个合理性。   大到难民群体,小到拆迁户。我们这世上的弱势和边缘化群体还少么?   就非要等众人微小的愤怒值积攒成熊熊烈火,就非要等绝大所数人都被压榨到难以生存的程度,一个社会才有机会在混乱中迎来一场变革。当然,还伴随着浩劫。   讽刺么?   这是一个很缓慢的渐变过程,每时每刻都发生在每个人的周围。只是没几个人去留意并思考解决办法而已。   放眼这个球形世界,同时准确把握住巨大的基数,然后你就会发现,那些单独个体所遭遇的「不公平和残忍迫害」,根本不会引起人们群众大规模的关注,遑论得到援助。   它们惨烈地发生着,痛苦地忍受着,最后沉默地消失掉。   极少人敢为它们奔走呐喊,极少人能为它们夺回正义,甚至没什么人去记载,也没什么人去记得。   而,谁知道下一个承受者会是谁?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你?嗯?   perhaps.   势单力薄的个体,若是缺少自救能力,就只能寻求他人的拯救;若是找不到传说中的浮木,就只能等待尸沉海底。   不然呢?还能怎样?绑着炸·弹去公众场合害人害己吗?那样就心理扭曲了。   你想知道一直以来我是怎么想的么?   我愿意做浮木。   我愿意浮在水面上对抗一切未可预知的凶险。   我愿意用终将腐朽的姿态成为特定某些个体的栖所。   我生来孑然一身,承受过大多数人闻所未闻的惨烈和苦楚;我过分敏感细致,能随心所欲换位去体验别人的感受;我天生停不下思考,每分每秒饱受折磨也因此而做不到麻木庸碌;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纵手法千变万化、不合常理、有违规则,但早已没有往回退往后倒的可能了。   you know what?   my faith is myself.   我我我,都是‘我’。   就像这些话语的句式一样,我永远挡在最前面,自由游走在各个领域,用我所能用的最恰当的手段,为某些人照亮人生之路。   没人要的人,没人爱的人,被时代排挤的人,被政府误伤的人,因大环境而受苦的人,因法律漏洞而被害的人……生存疲惫、灵魂困顿的普通人……还有那些自动被吸引过来的人。   我在,我便救;我亡,亦以我魂护我信徒。   而当今时代,当一个人所引领的信念让部分人感到恐惧时,那就说明他已经成功撬动这世界的一角了。   哪怕再微小,也不可否认: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少之又少。   我一直以来在做的,正是这样的人。以我的方式。   没关系,新生的独特事物一旦出现在公众视野内,首先迎来的必定是利益相关者的疯狂打击。   我深谙此理,我从不畏惧。   2(致「天才」)   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想听我说下去么?   兴致来了,我再多说一点。   商界、黑色世界、艺术世界、感情世界…无论在哪一个领域,我出现不久后都会被部分利益相关者拼命抵制。   即使是在只以文字为媒介的surface web写作方面,也能导致这种现象。   对,我说的是遥远的中文写作。   曾经有个别愚人在匿名论坛和我公开的笔名身份社交账号上,盲目判断我为邪·教,揣测我故弄玄虚自吹自擂,差一点就把我说成一个用文字进行非法聚·众的不良教·唆者了。   多么渺小的一个角落,我不宣传不营销不粉饰不侵害无辜之人,却依然能引来毫无必要的攻击和毫无根据的诋毁。   为什么?   仔细想想是不是很恐怖?   愚人们到底是在恐惧「张饮修」这个笔名背后的人,还是因为自身长期以来被禁锢在固化思想里的缘故?到底是他/她们自己的生活太空虚无措,还是因为孤陋寡闻所以才如此大惊小怪?   (此处请联系相关国·情/网络创作环境/网络阅读氛围/人性…等进行深入思考。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放弃思考,没关系,不思考乃人之常情,活得安然且开心就行了。)   管中窥豹,以上,我只是用最贴近你们的一个小案例,试图帮助你们尽可能多地去理解这世界表象下的另一面。   同时也试图帮助你们尽可能多地理解平行时空另一端我所处的真实环境——就像上面的案例所提到那样:   我就是这样的人——每一个我花费了时间精力去探索开拓的领域,我都必须认真对待;我的举动常常被认为高危且另类,并且被利益相关者以近乎变态的方式关注着;我走的每一条路都必须用我自己的方式嚣张下去,直到竖起我个人的独特标杆。   if not me, who?   那就,偏要按照张饮修的初始意愿继续下去——表达、自娱、带路、守护、记录。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用做,依然能完美碾碎那些愚人们的自尊。   知道碾压在哪里吗?   列几点:   我有「天才」信徒,而愚人们只有快餐读者;我寻求纯粹的自我表达,而愚人们更多的是为了微不足道的关注度和利益;我创造出一种独一无二的追随方式,而愚人们只能一边嘲笑讥讽一边自毁尊严地跑来围观…oh,也有可能心里嫉妒得要命,嫉妒我这种拥有别人的狂热崇拜之情的人。   这么一看,谁高谁低呢?蠢货。   我玩腻的不屑之物,他/她们视若珍宝;我得到的独特之物,他/她们永远得不到;我连目光都懒得给,他/她们却拼命跑到我面前来叫嚣——这叫「灭自尊式碾压」。   懂?败者。   如果还没看懂,那张饮修(我)可以送一个仿体比喻式小故事给这些愚人/蠢货/败者,听着:   「这条路,我独自而来,当跟在我身后的小精灵渐渐变多时,途中就莫名其妙突然飞出几只苍蝇。   这些苍蝇唯一擅长的事就是嗡嗡嗡嗡传播病原体,并且妄图使劲通过嗡嗡嗡嗡来干扰我们的旅途。   它们从前从没见过像我这么帅这么拽这么与众不同的人,更没见过如此可爱如此热情如此积极向上的小精灵。   所以它们惊讶又不解、嘲笑又嫉妒、质疑又向往、阴谋论一套接一套,甚至怀疑我是女扮男装吸引目光,怀疑我的精灵全是中二病的小学生。   我想它们可能是土狗进化而来的,也有可能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重见天日的。   那么,惹人同情的苍蝇们,你们知道么?   当我在中国网络平台男扮女装躲避麻烦时,一批小精灵已经不请自来跟在我身边了;   当「张饮修」还是「张挽微」时,他的精灵们早就跟他分享过大学期末成绩单了,他也已经指导过几位精灵写博士论文了。   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傻傻分不清楚么?性别很重要?   明明一无所知却还要拼命装作很知情的口气,请问苍蝇们,你们谁人见过我?   中二病小学生还是高素质博士后,你们到底凭什么判断的?   虽然我的精灵中没有中二病小学生,但我希望苍蝇们不要去歧视小学生的文化水平,也不要蔑视中二病,因为你们这样做会伤害到你们自己部分读者的尊严。   你们费劲地挥着翅膀黏在我们周围的空气里,想方设法找到我们的独一无二之处,然后就有以此为由继续嗡嗡嗡嗡群魔乱舞。   听我的官博君说,你们特别喜欢去举报我们的文章和留言区,所以有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oh~没有么?那真是辛苦了你们举报的手。   听我的许愿君说,你们还很喜欢去打听我的个人*,所以有没有找到什么可疑可笑的东西?   oh~没有么?那真是难为了你们的渴求的心。   还是要劝你们一句:我从来不直接以个人账号登录任何表层网,连上网痕迹都查不到;更不会闲到在公开平台分享个人*,一张高糊的旧照早在facebook上被盗过无数次。   我的时间宝贵,我的分享有价,我的分分秒秒值百万,我的真实信息值千亿。   你可以当上面那只是个夸张句,我也从来不需要你们毫无意义的相信。   你可以当我的一切文字都是艺术性虚构产物,但我思我在我表达我自在你又飞来嗡什么嗡?   即使你们做人做事蠢到不行,可奈何我们是高尚的人和聪明的精灵,我们是最独特的作者和读者群体。   我们坚持着自己的方向,我们收获着沿途的风景,我们温暖着彼此的生活。   我们不会学你们那样嗡嗡嗡嗡传播细菌,我们不爱杀生更不想使用苍蝇拍。   因为精灵们的张饮修我有洁癖,我不想弄脏我千娇百贵的双手。   但最好别烦到我的小精灵们,否则她们会一人唱一首歌萌死你们。   我知道你们有可能还会继续飞过来,我清楚你们也是无比可怜的昆虫,我明白你们实在太空虚寂寞冷。   我对你们深表同情,所以我写了这个仿体比喻式小故事送给你们。   努力,加油,挥着翅膀的苍蝇,好好进化,虽然从不被我放在眼里,但有朝一日或许你们也能够突变成蚊子。   努力,加油,挥着翅膀的苍蝇,埋头进化,虽然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轻易放弃成为蚊子的伟大梦想。   我和我的小精灵们,衷心祝你们的进化之路不再空虚寂寞冷。   不要感谢我,我也是第一次写这种暗讽小故事,我的母语不是中文所以很多地方没法押出整齐的韵脚。   不足之处,还请苍蝇们嗡嗡嗡嗡忽略掉。完。」 第59章 XYZ   1   思绪千千万, 时间半分钟。   又是一次快速而狠戾的心灵战役,不管最后是谁越过城墙、谁浴火为龙、谁一统这副肉身躯体…所有的伤都必须先由我自己担下, 因为参与这场战役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我自己。   我领着这个我,渡过汹涌浪潮, 前往那熊熊烈火与刺骨严寒并存的漫长黑夜。   外界的嘈杂声音瞬间抵达我的耳膜,而我却把它们听成硝烟战火与人间哀嚎。   车门与车身之间的裂缝一点点扩大, 光线从外面以破竹之势争先恐后地进入。   裂缝会成为出口,我会下车,座位会变空,你会看见我, 悲剧会发生。   我说过, 你站在我各个世界交织的中心地带, 对我而言是如此地不一样。   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我希望你该闭眼时就听话闭上眼睛。   我希望你不会对一个怪物感到失望。   不管是 w 还是 z 还是其他什么代名词,我所有名字下的我自己, 都很狂,狂到极致就会摧毁,摧毁的尽头只有悲伤, 别无其他。   我这个人同时拥有超常的现实主义和超常的理想主义, 复杂且精密, 偏偏还仅对自己保持着绝对的信任。   只有我扭转别人观念的可能,从来轮不到任何人扭转我的思维。   要么做好三观被席卷震荡的准备,要么…没有另一个要么了, 我疯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什么。   涉及到最私密的个人感情时, 我是个悲哀的亡命之徒, 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王者。   还有,我最无法容忍背叛。   在你已经取得背叛我的资格之后…   别那么做。   最好别。   2   “先生,你要下车?”司机都已经做好往后撤的准备了,后座上的人却在这时打开了车门。   张没回答他,抬脚跨出去,落到平地。   有一种冷硬的触感,自鞋底迅速往上蔓延,很快就流窜到他的四肢百骸。   而柔软,柔软被驱赶至心脏最破败的角落。   心门一关,他整个人就只剩下冷漠的平静,在优雅背后潜藏着随时待发的暴戾。   黑色越野车车窗里的那张脸,此刻看在他眼里,早已褪去了特殊性,只是普通人一个。   绝对的漠然能带给他绝对的果敢,保持着杀气和必赢的姿态。   怪物是不配拥有纯真的感情的。他知道。没关系。再试一次,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如果再一次走向彻骨的悲剧,就算了,去死吧——他最后的纯真和梦幻,全部都去死吧,跌入地狱,万劫不复。   没有纯真,他依然能活得好好的。横行社会,做他想做,不断织网,不断拯救。   …反手关了车门,张站在离她十来米远的地方。   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天很快就要完全黑下去了。   3   “……”在认出他的那一刻,边忱喊不出口他的名字,只能抬起手臂紧咬手背。   硬邦邦的枪口抵在她后背,随着她的举动而猛然加重了力气,她觉得背疼,又禁不住发抖。   耳边只有后面陌生男人的呼吸声,是对方戴了保护面罩的缘故,格外粗重,在她耳侧一呼一吸,边忱听得心慌。   而她所看见的某人,那张脸被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逆着机场航站楼的照明灯灯光而立,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越野车驾驶位上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语速很快,而且不是英语,貌似是西班牙语,她不知道……反正她听不懂。而且那人也不是跟她说的,是跟车外那些持·枪的人说的。   直到车外有人用蹩脚的英语和近乎于吼的语气开口说话……边忱听懂了,他们是在向张要人,大概是他们的头目。   天幕全黑,边忱手心出汗,咬着手背,她看见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纯黑衬衣,细碎短发的边缘有点点光晕。   他的身后和周围都有那么多全副武装的下属,不缺为他挡枪的人,但他站在最前面,姿态轻蔑。   他一转头,她就看见他的侧脸,看见他微光浮动的双眼。是在给下属使眼色。   一个眼神就够,如此尽在掌握,原始的弱肉强食规则在他的世界里是这样的至高无上。 第60章 XYZ   1   操…张转过身, 抬手轻抚眉骨,他刚刚为什么不能吻完再变得一本正经?   鬼知道呢,妈的。   来者大概是家庭医生,之前给他发了短信让他过来一趟。   走去开门的时候,张顺手扣上了自己的衬衣衣扣。   庸医,不会挑时间,罪加一等,他记住了。   …………   家庭医生帮她清理掌心的伤口时,张靠在墙壁书架上查看手机通知。   商业视频会议堆了好几个,能推给助理e的都推了, 有些实在不能不管,明天他大概要把她关在书房外。   边忱偷偷瞄了他几眼, 视线移回来时, 不小心对上医生的目光,顿时有点尴尬, 她摆出万能的可爱笑容……   医生淡漠至极地收回目光, 继续帮她上药, 压根没想理她。   边忱:“……”   行吧就。他的‘英雄’们千篇一律地面瘫脸就算了, 连家庭医生也这样。怕都是平时被某人欺压惯了, 所以已经失去个人的情感色彩了……唉, 也是不容易。她深切地同情他们。   然而十五分钟后, 边忱就改变了看法。   她手上的擦伤被处理好了之后, 靠着书架看手机的某人被医生叫了过来。他们俩人交流用的是英语, 嗯……步骤流程是这样的……   step 1:医生交代她的伤口该注意哪些事项;某人轻点下巴。   step 2:医生问起他前些天在中国北京是不是犯胃疼了;某人含糊应付过去。   step 3:医生质问当时为何不通知他本人而要请另一位医生去;某人抚着眉骨回答——据说当时我晕了, 我不知情。   step 4:医生板着脸给他说明那样做的坏处;某人看向别处,不说话。   step 5:医生冷着脸嘱咐他日后该如何照顾胃;某人说你他妈烦不烦。   step 6:医生黑着脸预测了一下他的寿命;某人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推着他一起离开了卧室。   边忱:“……”   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床上目瞪口呆。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能让张饮修像个正常青年一样拥有各种普通的情绪反应……她简直要拜这位家庭医生为师了(⊙ˍ⊙)   …………   卧室外,医生毫不留情地判断道:“过度性·爱不可取。”   张懒得跟他说谈论这个,只是伸出了手,摊开白皙修长的五指   医生把他要的药品递给他,“我依然建议,最好让专业医护人员为她涂抹。”   张用力踩了他一脚,拿过药盒,“你可以走了,专业医护人员。”他着重强调了‘专业医护人员’这个短语,意在讽刺。   医生轻嗤一声,“幼稚。”   “……”   医生擦了擦鞋子,转身离开,“别想着辞掉我,这个想法你酝酿了两年也没实施成功,我建议你放弃吧。”   “……”   妈的,庸医,不就仗着救过他几回吗?张觉得自己真他妈该早点找个能替代此庸医的医生。   他人生中丢脸的事情,百分之八十都是这位家庭医生给他造成的。曾经还当着他众多下属的面说他无论如何也只是个多方面身体功能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孩,不能过度劳累…此话直接导致关于他年龄的传说又多了几个匪夷所思的版本…   2   去洗手间清洁了一遍双手,回卧室准备帮她抹药。   床上的人用一种诡异到发光的眼神盯着他看,张挑了下眉,问:“有什么想说的?”   “嗯……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家庭医生的情况,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十分好脾气地顺着她的话跟她闲聊:“那你觉得他有多厉害?”   “就,居然能治服你哎,肯定有什么看家本领。”   “他怎么就治服我了?”张反问。   “他让你说不出话呀。”   “我那是懒得理他。”自古医生最多管闲事,理他就是浪费时间。   “是嘛?”边忱明明就觉得某人当时是无语了……   “怎么,”张用手指抬起她下巴,动作故意轻佻,“你突然发现自己更喜欢医生那一款了?”   “哈?”边忱被他的思维方式雷到了,“你,你想什么呀?我就只是问问。”   “‘就’、‘只’,连续用了两个强调性副词。人们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堆叠副词。”他计较起来那可真是令人无处躲藏。   “……”边忱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移开目光,“哼,我才不跟你咬文嚼字。”   “谅你也不敢。”   “……”   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凭什么中文用语方面还要被他碾压?完全没天理啊。   这事暂时翻篇,张才不会无聊到跟女人争论这种没营养的事情。   他抱起她往床头放,拿靠枕给她垫着背。   “要干嘛?我们不吃晚饭吗?”   “等会再用晚餐,”他跪上去,在她身侧,随口问,“饿?”   边忱挠头发,“挺饿的……”被你折腾了那么久,不饿就是神仙啦,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可吃可不吃的咩?   “那先让你占一下便宜。”   “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捧着脸吻下来了。   吻完,张放开她,云淡风轻,“中国不是有个说法叫‘吃豆腐’吗?”   “……”所以到底是谁吃谁的豆腐了?边忱瞪着他。   他不接招,握着她的脚踝,让她的腿轻轻往上屈,“不可以喊疼,我怕吵。”   “你要做什么呀?真的会疼啊。”她的腿稍微动一下,那里就疼得不行。   张觉得姿势不舒服,干脆盘腿坐在她面前。撩开她的浴袍下摆,撩到腰间,她的一双腿就完全露出来了。   “你,你……”边忱往后退,整个人贴在床头靠背上,“到底要干嘛?”   “涂药,笨蛋。”   她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脸‘唰’地红了,推着他结结巴巴:“我,我可以自己那个,给我药啊,我自己会涂!”   “手受伤的是谁?”   “……我只是掌心擦伤了,手指没事!”   张不想跟她废话下去,低着眉帮她褪下贴身内裤,不管她有多么坐立不安、多么羞赧想逃。   然后抓着她脚踝,使她的双腿屈在身前,方便他给她上药。   “……”边忱简直-_-|||,脸都烧透了。   可是此人动作自然,看起来就只是想专心给她抹药;要是她过分忸怩倒显得不太好一样。   张拆开药盒时,低着头跟她说:“友情提示,上药途中有任何反应都别克制,顺其自然是最明智的做法。”   “啊?”她不明所以。   直到他挤出透明胶状的药膏,长指覆上她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她才一瞬间头皮发麻,条件反射揪紧身侧的床单。   张的眼底藏着戏谑笑意,表面上气定神闲,指腹有意无意摩擦在她细嫩的皮肤上。   边忱深深吸气,咬着唇有苦难言,微微粗粝的摩挲感从敏感处扩散,刺激着她全身的细胞。   妈呀,他涂完了没?救命啊/(tot)/~~   张慢条斯理,再挤出一块药膏,专心致志地抹。   “凉?”   “嗯~~~~~——”她一出声,立刻变成暧昧的呻·吟,等她重新咬住下唇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了,他一定已经听到了。   边忱の内心:qaq他一定是故意问的tat   某人内咬唇角,忍住不笑。手指动作不疾不徐,在她受伤地方的周边耐心涂抹。   即使注视着她那里,他本来也完全可以做到双眼纯澈无杂念的。但无意间一抬头,看见她咬着下唇满脸通红,又委屈又压抑的模样,眼睛里还闪着晶莹莹的东西…张瞬间就觉得很难做到心无杂念了。   古人诚不欺我,色字头上大概的确架着一把刀。只是,鬼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喜欢看到她被他欺负得脸红害羞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偏好,不是吗?就当是他的怪癖。   张眯起桃花眼,抹着药的左手食指突然歪了方向,在她敏感核心处轻轻拨弄了一下。   极度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升温。他没说话,盘着长腿坐在她面前,眼底罩上一层暗色,看着她把她自己的下唇咬着鲜艳娇红,肩膀在细微颤抖,但就是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忍耐力还挺不赖?他开始存心使坏,指尖从她边沿地带慢慢划过,缓缓接近中心。   他眯着眼看她的脸,长指直截了当地侵犯她,在两边有条不紊地摩擦,在核心小力按压,感受着她渐渐变湿润…   “别压抑自己。”   “……”她双眼蓄满生理性泪水,死死咬着唇。快感夹杂着痛疼不断在体内积累。   “真不乖。”他用两指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边忱当即闷哼出声,破碎的吟声关不住,下面的水也失控了一般流出。然后她开始哭。   他拿开手,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哄:“早一点听话不就好了。”   “……”为什么世上有这样的男人?!   张得逞了,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拍她后背,半哄半威胁:“不许哭,再哭我就再来一次。”   她立刻抿紧唇,委屈地小声抽泣。   “你真是又敏感又害羞。”他的声音里有笑意。   边忱赌气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控诉他:“你说是帮我抹药的!”   “我没说不做其他事。”   “你说不可以喊疼的!”   “我没说你不可以喊其他。”   “你无赖!”   “你说过你爱我。”言下之意,你爱的就是无赖。   “……”啊……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不来得及?以后岂不是每次都要被他拿出来堵口?tat   3   在一楼餐厅用晚餐,边忱发现,他只吃果蔬,连酱也没要。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栋别墅坐落在郊外的缘故,还是因为容姨不在的缘故,她觉得今天的晚餐氛围似乎过于安静了。   而且此人的食量实在太不正常了,每次只有她跟他两个人进餐时,边忱都怀疑彼此的性别交换了qaq   好不容易熬完了晚餐,她因为行走不方便,被他抱着上楼。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体重太重了?”   “要听实话?”   “……算了,不听了。”边忱掩面,就知道不能跟此人谈论这种问题,否则被打击的一定是她。   夜已经很深了,闹腾了半天,身体上俩人都很累。   冲完凉后,张抱着她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关了灯,卧室幽暗,只有月光从落地窗的窗帘缝隙投入。   她背对着他睡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躯体暖乎乎的,瘦而不柴,搂着很舒服。   张听着她的呼吸,知道她已经进入酣睡状态,清淡的水果香味从她长发间飘入他鼻翼,挺好闻。   他保持着手臂环在她腰间的姿势,试图排除涌动的思绪,入眠。   可一达到睡眠的临界状态时,光影就急速倒退,混乱的画面天花乱坠般落在他的视觉区,带着难以名状的窒息感…他收紧手臂,把怀里人抱紧了一点,下巴抵在她头顶。   时钟逆转,恶物狰狞,交易线纵横,电子图密集,血流成河,飞沙走石,黑衣人前进,商品库堆叠,星球炸裂,碎片漂浮在宇宙虚无之中,人类重回远古蛮荒时代…反反复复,毫秒之间,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无数类似的画面。   张掀开眼帘,在黑暗中眨了下眼,悄无声息放开怀里人。独自翻身起床,走出卧室。   德国临近凌晨一点,加州还是下午。   反手关了书房门,他坐在电脑面前,接入暗网虚拟空间,跟吴文坐在一起扯了一堆漫无边际的疯狂想法和膨胀化构思,全部存档在程序代码里。   有时候他的思维运转速度快到接近爆炸,天马行空的东西纷纷飘落,挡都挡不住,失眠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后果。   吴文中途扔下他,自己跑去用晚餐了;张抱着电脑用敲中文故事。   敲到一半觉得反胃,去洗手间,扶着洗手台干呕。   每一次结束杀戮后,他并不会心理反噬夸张到看见自来水变成了鲜血什么的。只是习惯用无数另一个极端的事情来冲淡心理反应。   吐干净了,漱口,洗手…他常常独自在这栋房子里做完这些事情。有时抱着骨灰盒就能在天台上坐一整晚。   拿了纯白毛巾擦干下巴,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倒影、站在他身后门边上的人。   张转过身去,见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睡衣,轻蹙了眉,“怎么醒了?”   边忱藏不住脸上的担忧神情,扭着手指小声说:“我发现你不在,就醒了。”   他笑,“你没醒的话,能发现我不在?”   她挠头发,“好吧,我是先醒来才发现你不在的……”   张擦干了双手,扔下毛巾,没说什么,走过去揽住她肩膀,带她去吧台。   “你失眠了吗?”边忱转头去望他的下巴,再往上,瞅到他眼圈下淡淡的青色,是睡眠不足的迹象。   他倒了杯温白开,修长五指握着玻璃杯,微仰着头喝水的时候喉结轻微滚动。看得她也忍不住吞口水。   “渴?”张看她这副眼巴巴的样子,有点好笑。   她摇头,“……不渴。”   “还疼得很吗?”   “好多了,就是酸……”她又脸红了,长发微乱,迷糊样。   两个人站在吧台前静静对视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一齐笑开。   张伸手掐了掐她圆圆的脸蛋,问:“陪我去天台看星星,有兴趣吗?”   “啊?现在啊?”   他“嗯”了一声,哼出极轻的尾音。听在边忱耳里,她感觉他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她主动去牵他的手,反被他圈住手腕。   “别碰到伤口。”   “哦……”边忱发现,他总是比她还细心。   各自披了件长外套,凌晨三点半,踩着楼梯上顶层天台去了。像两个偷偷溜出去做坏事的小孩一样。   其实,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天台是危险的。边忱心想。 第61章 XYZ   1   有一种人之所以难以去爱, 原因之一是他深知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承受他的爱。   也许会有人建议:为什么不试着换一种爱人的方式?   可真正的爱,一旦妥协了,就再也算不上是爱。心境和情绪都不再是他本真的反应。   他也根本无法从任何别的的爱人方式中体验到爱。所以他不会妥协,不会改变,不会蠢到去跟任何人磨合。   张在很久以前就明白,磨合而来的感情根本不能叫感情,顶多算合作之情,久而久之就会疲累。   “磨合”的意思是:换成另一个人也行。   所以他的每一种感情都是唯一的,永恒的,无法改变的, 不能换成另一个人的——如此沉重而偏执。   他骄傲如斯,谁若被他划进特殊范围, 就绝不被容许产生一点点的逃离/疏远/背弃意愿, 更遑论她还敢明确地表现出来。   …汗水从额角流到眉心,张跪在她上方, 把她整个人罩在身下, 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分表情变化。   摧毁一个人的过程总是过瘾的, 但如果摧毁的是自己的挚爱, 过瘾之后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自我恼怒, 紧接着便是传说中的自我毁灭。   她脸上的表情脆弱又伤痛, 丝丝长发被汗水沾湿, 黏在脸颊两侧, 皱着眉, 半闭着眼, 承受他无法无天的放肆。   理智回归时,看见她这个样子,不受控制的烦躁和懊恼涌上他心头,有那么一瞬间,张真想把自己送进地狱。   轻轻蹙眉,动作温和地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手臂撑在她头顶两侧,张俯视着她,开口喊她的名字,极致的性·爱缠绵过后,他的声音性感且华丽。   边忱眩晕又迷糊,全身疲惫,听见他这一句,小小声“嗯”了一下,不敢抬起眼帘看他的脸。   “我曾经给过你很多机会停止靠近我,你不听劝,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他问得漫不经心,可语气里丝丝入扣的胁迫是无法被忽视的。   边忱凭借本能也知道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躲避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对视。   一抬眼就撞进他黑曜曜的瞳孔里,里面只有她的脸的倒影。他这样的注视不是不迷人的,会让人错觉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跌入他的包围圈。   张还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可是边忱的嗓子真的哑到说不出话,被他半强迫着做了那么久,她的音节都是破碎的。   她摇了摇头,算作回答。   但是见他的表情阴晴不定,眸底的阴郁又有聚集之势,边忱小心翼翼把右手举在额头侧边,做出发誓的手势,用沙哑至极的声音说:“……我真的不后悔,观音娘娘、玉皇大帝……全都可以帮我作证……”   张笑了,突然而至的柔软抵达他心间。真好,即使被他欺负成这样,她还是保持着最初的特质,可爱天真而懂事。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目光却触到她掌心的一块暗红色。   是擦伤,还不浅,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凝结了。   从机场到现在,他一直没牵她的手,根本没察觉到。   “……”   张是多聪明的人,一看到这个,没过几秒,一切都理清了,也完全找回了理智。   从她身上翻身离开,系好皮带,衬衣还松松垮垮的,没顾得上。   他一言不发地用被子裹住她,类似悔恨的情绪在他内心极速蔓延,又极速被他掐灭——悔恨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之一。   他俯身去吻她因做·爱后而显得娇艳欲滴的唇,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吻她,万分温柔。   他什么都明白,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背起双手,明白她无缘无故被迫接受了人生中第一场欢爱,明白自己做了多疯狂的事。可是他依然什么都不说,不道歉也不安慰,只是默默记在心里,试图在日后无声补偿。这是张的风格。能理解的人并不多,幸好,幸好她似乎是能理解的,她从来不跟他闹脾气。   想着这些,张捧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吻得更深。   边忱被他的动作弄得仰起头,换气困难,有点气喘,想推开他,手一碰到他的胸膛就被他抓住。   “以后不能藏着,”他在她唇边轻声说,“发生了类似的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听到没?”   “……”边忱眨巴双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大概猜到他知道了什么、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她蜷了蜷十指,掌心还是有刺痛感,之前在越野车上,因为顾着他的洁癖和害怕碰到伤口,边忱不敢把手给他。   在他持续不断占有她的过程中,她默默承受,同时追溯着每一个细节,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当时他的情绪转变点,就是在车上她缩回手那会儿。   挣开他的束缚,边忱用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忍不住鼻酸,小声指出他的蛮不讲理:“你又没问……”   张听见了,没否认,但也没打算向她承认错误。   只是连人带被抱起她,往床边沿坐下,把她放在自己腿上,问:“具体怎么伤的?”   平静的语调下涌动着阴狠,对那些弄伤她的人的阴狠。虽然他们已经被枪杀了。   边忱摊开手掌,低着头看,“嗯……就是路上啊,突然冲出来那辆车,你的‘英雄’们让我留在后座别乱跑,然后……”   她说着,想起那些因为保护她而无辜被杀的人,心里抽痛,语气也变得难过:“然后我就捂着耳朵坐在车里面,后来被一个彪形大汉拉出去,不小心摔着了,两只手蹭到了地面,然后就成这样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最本源的错误是由她引起的,于是很聪明很适时地把脸埋进他衬衣,闷着声音道歉:“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自跑出来的……张饮修,对不起。”   张根本**气来,俩人的关注点显然是不一样的。但她这么乖巧懂事,很容易地就再度唤醒他某方面的**。   他没说话,埋下头去轻轻啃咬她的侧颈,细细密密地,直到她受不了刺激,偏着头躲开。   他把下巴抵在她头顶,声线性感:“笨蛋,我只需要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   “当我向着我的敌人开枪时,承受最大风险的人,是我。然后才是你。懂吗?”   “……”   宛如一支燃着烈焰的箭,贯穿她原本止不住委屈的心脏,顷刻间点燃她整个人。   此人总是有本事用一句话就说破她全部的心思,顺带以强力粘合她刚刚出现裂缝的心态。   卧室里一片安静。边忱吞了吞口水,在他怀里轻轻蹭,眼底湿润,“……我爱你。”   他猝然笑开,“你真俗,永远只会说这一句。”   “……”这难道不是最真诚的情话咩?   2   抱着她去浴室的时候,途中经过小厅的吧台,犹豫了一秒,张拐过去。   该做的事还是做完比较好,他不喜欢在私人感情上给自己留退路。   边忱,我赐予你随时毁灭掉我的机会,永不后悔。   刚把她放在地上,她就倒抽凉气,站不稳,攀着他小声喊:“疼……”   他抿唇,让她坐在吧台上,“以后不会让你疼了。”   “哦……”可边忱还是疼,两手抓着自己的身上睡袍,想到他之前是怎样狠着劲要她的,她心里就犯怵,根本不敢想以后。   坐在这里有点凉,边忱扭头去看他的背影,“你在找什么呀?”   “等等。”   “哦。”她百无聊赖,想晃一晃小腿,但是腿一动,某一处就痛得不行。只能安分守己地端端正正坐着。   手里忽然被塞进一支细金属管,是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壁橱那边转回来了。   边忱拿起来看了看,不明所以,“这是什么?干嘛给我这个?”   金属管上雕饰精致,做工精细,一看就不是普通东西,但她翻来翻去看了几遍,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更不明白他的用意。   两手手臂随意撑在她身侧的吧台边沿,张垂着眸说:“拨开顶端,把里面的药物倒在任何一种液体里,无色无味,无法察觉。”   “啊?然后咧?”她一头雾水。   “如果哪一天你实在觉得我罪恶滔天不配存活,用不着求助于所谓正义的力量,”张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简单点,用这个就能杀掉我。”   “……”边忱叉腰,佯装生气,“你不会是那啥,做·爱做糊涂了吧?”   她的措辞让两人一齐笑出声。   张抬手去揉她的头发,平静反问:“难道你完全认同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吗?并且,我可以告诉你,你在机场见到听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我操控的是无数条成熟的产业链。”   她低眉,也不假装,“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那些,那么血腥暴力的冲突,一下子就死了好多人,”她翻转着手里的金属管,“我觉得,很震撼,就……”   她卡住了,张观察着她的神情语态,把她耳边的长发别在耳后,“继续。”   边忱深吸一口气,“也许我没见过其他类似的事情,这导致我仅仅看见你和你的下属们如何不顾王法。但是,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是相促相成的,对吗?”   她抬起眼睛来看他,水灵灵的,带着小心,“……我只能理解到这样了,你不要嫌我蠢。”   张的视线在她眉目间游移,克制着自己没在这里再要她一场,但眼里的疼爱完全收不住,低头吻着她眉心说:“你好乖。”   好像稳住此人了耶……边忱偷乐,伸手环住他脖颈,“那我可以不要这个毒·药管嘛?”   “不可以,”他抱起她,走去浴室,“余生每一秒,你都拥有杀死我的权利。”   不待她反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给的。”   高傲的,黑暗的,古老的,神圣的,独属于他的…爱人的方式——赐予你毁灭□□——这也是我的自我毁灭。   边忱顶多只能领悟到三分,但她很懂事地没再问,把金属管放在睡袍口袋里,头靠着他的胸口,听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3   在浴室里帮她清洗身体的过程中,张几次想用胶带封住她的嘴。情景大概是这样的:   “张饮修,你转过身去,我可以自己脱!”   “……”   “呜呜呜,我可不可以站在浴缸里洗?坐下去好疼……”   “……”   “你不要摸那里,你手拿开呀。”   “……”   “你眼睛不要一直盯着那里,我害羞……”   “……”   “你转过去,我可以自己穿!”   张忍无可忍,拉开她挡在胸前的手,强硬地给她裹上浴袍,“做都做了,你以为你的别扭还有任何意义?”   “……” 第62章 XYZ   1   浴缸里的水被放干了, 她站在里面,双臂稍稍张开,低头看着他帮她系浴袍束带。   一举一动,有些人的深情必定是交付在细节之处的。   边忱想努力收藏他为她做的一切细节,以抵挡日后可能会出现的所有裂缝。   他的指尖红润漂亮,指甲盖总是被修剪得保持着一副干净整齐的样子。她看着看着就会上瘾。   不过那什么,边忱突然想起一件事……   “张饮修……”她清了清嗓子。   “说话。”   “不,说之前,我得先为小e求得一块免·死金牌。”   张挑了下眉,不动声色, 先顺着她的请求,“允你。”   边忱放心了, 这才问出她的疑惑:“就是那个啊, 我听说你的枪法……很不好的,还不小心打伤过你的‘英雄’。为什么在机场里居然能那么准呀?”   他再度挑眉, 懂了。   呵, 助理e, 罪加一等。他在心里悠悠地想着这一点。   同时用话语忽悠面前的人:“你不知道吗?我的枪法如同我的性情, 变幻莫测。”   “……哦!!!”这比喻真精准, 她无言以对。   系好束带, 张卡着她的胳膊窝把她从浴缸里拎出来, 让她的两只脚丫子踩在地上的吸水毛巾上。然后半蹲下去, 帮她擦干脚上的水珠。   “今晚在这儿过夜。”   “嗯, ”边忱不敢乱动, 因为还是好痛,“你跟容姨说了吗?”   “以后别问这种蠢问题。”   “……”   “说你记住了。”   “记住啦。你真的很专·制霸道哎……”   “大概二十三分钟之前,你刚说过你爱我。”他提醒她。   “那也不妨碍我觉得你霸道无理……”   “的确不妨碍,”张站起身,轻掐她脸颊,“这只说明你本身就爱专·制霸道的我。”   “……”   边忱の的总结:若跟张饮修进行十次对话,则,至少有八次都是以她无语收尾。   他拦腰抱起她离开浴室,像抱小孩那样,尽量不弄疼她。   他也是第一次以近乎原始的男人本能去占有另一个人的身体,可见人的理智一旦被抛弃,再自恃自制力强悍的人也难以抗拒本能时代的来临。   思及此,张抿着唇浅笑,以后应该挺头疼的,因为他得修复自己给她带去的性·爱方面的心理阴影。   2   在另一间卧室里帮她擦头发,张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傍晚在街角被墨西哥人突袭的过程,她语气里的难过是那么的明显,为她所说的‘英雄’而难过。   他时不时用单音节回应一两声,让她知道他在听。   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他曾有过在韩国一夜间失去所有贴身下属的经历,站在63大厦上濒临自我怀疑的巅峰。   是的,那对他来说是‘失去’,而不仅仅是‘损失’。这就是慈悲刽子手的苦痛根源。   那时张刚开始涉足这一块领域不久,还用着另一个身份在中国念本科,不稳定的心智常常成为他自我困扰的原因。   他承认,慈悲是一把很锋利的双刃剑——当他利用慈悲得到他们时,也该做好失去他们之后被慈悲反噬的准备。很煎熬。   自身再出挑的全局把控能力也无法完全消除他的这种煎熬,因为人自始至终是有感情的。   虽然感情在大多数时候被他当做毫无用处的东西,他也总是被周围人认为是不受情绪所影响的人,但他心里知道自己有。   他做的很多事情,看起来都对当下毫无意义。   比如偶尔兴起晨起浇花,比如匿名在网络上写写东西,比如坐在单人沙发上静静看完一部电影…   但纵观整场生命,张知道,恰恰好是这些毫无必要的事情,保留住了他为数不多深藏在心的感情。或者说,恰恰好是这些事情,组成了一场能够称之为‘人生’的戏码。   我们如何才能触碰我们生命的实质?谁知道呢。   张只需要明白,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比重要。这就够了。这就是他的处世信条之一。   …………   她的头发已经被擦得半干,她还在小声困惑着,困惑又悲伤。   张能做到完全理解她,也能做到完全不被她的情绪影响。直到她自然而然地提到他们的家庭——   “那几位‘英雄’看着都挺年轻的,他们的父母……怎么办呀?”   边忱低着头,轻声叹气,想到这个问题,心都揪成一团。   她在被墨西哥人拖上车之前,瞥了一眼那个偏僻街角,满眼都是穿着黑色西装的身体,躺在路面上,鲜血触目惊心。明明她脑海里的上一幕还停留在他们站在院子里等她上车的场景,转眼就……   也就是那时,边忱死命克制着自己不能做出任何拖累他的举动,不能喊他,不能尖叫,不能哭……否则,就有可能害死更多无辜的‘英雄’……   在鲜活的生命面前,所有渺小的私人感情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不蠢的,也不狭隘。   虽然在机场里的某些瞬间,她曾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他抛弃了,但边忱明白,最没资格矫情就是她。若不是她偷跑出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麻烦事了。   这是生活啊,又不是充满浪漫气息的白痴言情小说。   放眼面前此人的整个世界,方方面面,算起来,她只是他帝国里的一颗小螺丝钉。   忍不住委屈的时候,她也忍不住自责,责怪自己竟然那么狭隘,并且怀疑自己是否根本配不上他……   当然,边忱最愧疚而抱歉的,是她间接害死了那几位送她去机场的‘英雄’,都是那么可爱鲜活的生命,跟她一样有父母家人……   “他们都是孤儿,以及,因为个人原因而不愿意再拥有家庭的人。”   张在这时回答了她的问题,打断了她悲伤内疚的思绪。   边忱惊讶地抬起头,“……没、都没有家庭吗?”   他轻“嗯”一声,敛眉垂眸,“我不喜欢把有家庭后顾的人安排在这种朝不保夕的职位上。”   她跟他对视,多少无言的情思,全在彼此眉眼间。   张不知道她具体懂多少,但他知道她是懂得一些的。一些就够了。   他神色平静,扔下毛巾,把她揽进怀里,语调也沉静。   “告诉你一个数据,全球每八万六千九百三十三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他/她的存活与否,直接关系到除亲朋好友以外的其他人。而大概每七百五十个这样的人当中,就有一个人…他/她的存活与否,所关系到的其他人的数量超过一万。”   他喉结微动,顿了一下,“真不幸,边忱,你所遇到的人生伴侣就是后面那种人的其中一个。”   边忱皱着眉数了数,最后实在没法准确心算。但她抓住重点了。   她闷在他怀里想了一下,然后仰起脸去看他的下巴,郑重地说:“我会很乖的。”   张被她这种严肃的表情逗笑了,屈指刮了一下她侧脸,“你已经很乖了。”   “是嘛?”她笑着伸出舌尖润了润唇,克制又窃喜的模样像只小鼹鼠。   他看她可爱,刚想弯腰去吻她,敲门声在这时突兀响起,俩人的表情同时变得一本正经。 第63章 XYZ   1   操…张转过身, 抬手轻抚眉骨,他刚刚为什么不能吻完再变得一本正经?   鬼知道呢,妈的。   来者大概是家庭医生,之前给他发了短信让他过来一趟。   走去开门的时候,张顺手扣上了自己的衬衣衣扣。   庸医,不会挑时间,罪加一等,他记住了。   …………   家庭医生帮她清理掌心的伤口时,张靠在墙壁书架上查看手机通知。   商业视频会议堆了好几个,能推给助理e的都推了, 有些实在不能不管,明天他大概要把她关在书房外。   边忱偷偷瞄了他几眼, 视线移回来时, 不小心对上医生的目光,顿时有点尴尬, 她摆出万能的可爱笑容……   医生淡漠至极地收回目光, 继续帮她上药, 压根没想理她。   边忱:“……”   行吧就。他的‘英雄’们千篇一律地面瘫脸就算了, 连家庭医生也这样。怕都是平时被某人欺压惯了, 所以已经失去个人的情感色彩了……唉, 也是不容易。她深切地同情他们。   然而十五分钟后, 边忱就改变了看法。   她手上的擦伤被处理好了之后, 靠着书架看手机的某人被医生叫了过来。他们俩人交流用的是英语, 嗯……步骤流程是这样的……   step 1:医生交代她的伤口该注意哪些事项;某人轻点下巴。   step 2:医生问起他前些天在中国北京是不是犯胃疼了;某人含糊应付过去。   step 3:医生质问当时为何不通知他本人而要请另一位医生去;某人抚着眉骨回答——据说当时我晕了, 我不知情。   step 4:医生板着脸给他说明那样做的坏处;某人看向别处,不说话。   step 5:医生冷着脸嘱咐他日后该如何照顾胃;某人说你他妈烦不烦。   step 6:医生黑着脸预测了一下他的寿命;某人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推着他一起离开了卧室。   边忱:“……”   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床上目瞪口呆。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能让张饮修像个正常青年一样拥有各种普通的情绪反应……她简直要拜这位家庭医生为师了(⊙ˍ⊙)   …………   卧室外,医生毫不留情地判断道:“过度性·爱不可取。”   张懒得跟他说谈论这个,只是伸出了手,摊开白皙修长的五指   医生把他要的药品递给他,“我依然建议,最好让专业医护人员为她涂抹。”   张用力踩了他一脚,拿过药盒,“你可以走了,专业医护人员。”他着重强调了‘专业医护人员’这个短语,意在讽刺。   医生轻嗤一声,“幼稚。”   “……”   医生擦了擦鞋子,转身离开,“别想着辞掉我,这个想法你酝酿了两年也没实施成功,我建议你放弃吧。”   “……”   妈的,庸医,不就仗着救过他几回吗?张觉得自己真他妈该早点找个能替代此庸医的医生。   他人生中丢脸的事情,百分之八十都是这位家庭医生给他造成的。曾经还当着他众多下属的面说他无论如何也只是个多方面身体功能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孩,不能过度劳累…此话直接导致关于他年龄的传说又多了几个匪夷所思的版本…   2   去洗手间清洁了一遍双手,回卧室准备帮她抹药。   床上的人用一种诡异到发光的眼神盯着他看,张挑了下眉,问:“有什么想说的?”   “嗯……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家庭医生的情况,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十分好脾气地顺着她的话跟她闲聊:“那你觉得他有多厉害?”   “就,居然能治服你哎,肯定有什么看家本领。”   “他怎么就治服我了?”张反问。   “他让你说不出话呀。”   “我那是懒得理他。”自古医生最多管闲事,理他就是浪费时间。   “是嘛?”边忱明明就觉得某人当时是无语了……   “怎么,”张用手指抬起她下巴,动作故意轻佻,“你突然发现自己更喜欢医生那一款了?”   “哈?”边忱被他的思维方式雷到了,“你,你想什么呀?我就只是问问。”   “‘就’、‘只’,连续用了两个强调性副词。人们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堆叠副词。”他计较起来那可真是令人无处躲藏。   “……”边忱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移开目光,“哼,我才不跟你咬文嚼字。”   “谅你也不敢。”   “……”   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凭什么中文用语方面还要被他碾压?完全没天理啊。   这事暂时翻篇,张才不会无聊到跟女人争论这种没营养的事情。   他抱起她往床头放,拿靠枕给她垫着背。   “要干嘛?我们不吃晚饭吗?”   “等会再用晚餐,”他跪上去,在她身侧,随口问,“饿?”   边忱挠头发,“挺饿的……”被你折腾了那么久,不饿就是神仙啦,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可吃可不吃的咩?   “那先让你占一下便宜。”   “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捧着脸吻下来了。   吻完,张放开她,云淡风轻,“中国不是有个说法叫‘吃豆腐’吗?”   “……”所以到底是谁吃谁的豆腐了?边忱瞪着他。   他不接招,握着她的脚踝,让她的腿轻轻往上屈,“不可以喊疼,我怕吵。”   “你要做什么呀?真的会疼啊。”她的腿稍微动一下,那里就疼得不行。   张觉得姿势不舒服,干脆盘腿坐在她面前。撩开她的浴袍下摆,撩到腰间,她的一双腿就完全露出来了。   “你,你……”边忱往后退,整个人贴在床头靠背上,“到底要干嘛?”   “涂药,笨蛋。”   她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脸‘唰’地红了,推着他结结巴巴:“我,我可以自己那个,给我药啊,我自己会涂!”   “手受伤的是谁?”   “……我只是掌心擦伤了,手指没事!”   张不想跟她废话下去,低着眉帮她褪下贴身内裤,不管她有多么坐立不安、多么羞赧想逃。   然后抓着她脚踝,使她的双腿屈在身前,方便他给她上药。   “……”边忱简直-_-|||,脸都烧透了。   可是此人动作自然,看起来就只是想专心给她抹药;要是她过分忸怩倒显得不太好一样。   张拆开药盒时,低着头跟她说:“友情提示,上药途中有任何反应都别克制,顺其自然是最明智的做法。”   “啊?”她不明所以。   直到他挤出透明胶状的药膏,长指覆上她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她才一瞬间头皮发麻,条件反射揪紧身侧的床单。   张的眼底藏着戏谑笑意,表面上气定神闲,指腹有意无意摩擦在她细嫩的皮肤上。   边忱深深吸气,咬着唇有苦难言,微微粗粝的摩挲感从敏感处扩散,刺激着她全身的细胞。   妈呀,他涂完了没?救命啊/(tot)/~~   张慢条斯理,再挤出一块药膏,专心致志地抹。   “凉?”   “嗯~~~~~——”她一出声,立刻变成暧昧的呻·吟,等她重新咬住下唇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了,他一定已经听到了。   边忱の内心:qaq他一定是故意问的tat   某人内咬唇角,忍住不笑。手指动作不疾不徐,在她受伤地方的周边耐心涂抹。   即使注视着她那里,他本来也完全可以做到双眼纯澈无杂念的。但无意间一抬头,看见她咬着下唇满脸通红,又委屈又压抑的模样,眼睛里还闪着晶莹莹的东西…张瞬间就觉得很难做到心无杂念了。   古人诚不欺我,色字头上大概的确架着一把刀。只是,鬼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喜欢看到她被他欺负得脸红害羞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偏好,不是吗?就当是他的怪癖。   张眯起桃花眼,抹着药的左手食指突然歪了方向,在她敏感核心处轻轻拨弄了一下。   极度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升温。他没说话,盘着长腿坐在她面前,眼底罩上一层暗色,看着她把她自己的下唇咬着鲜艳娇红,肩膀在细微颤抖,但就是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忍耐力还挺不赖?他开始存心使坏,指尖从她边沿地带慢慢划过,缓缓接近中心。   他眯着眼看她的脸,长指直截了当地侵犯她,在两边有条不紊地摩擦,在核心小力按压,感受着她渐渐变湿润…   “别压抑自己。”   “……”她双眼蓄满生理性泪水,死死咬着唇。快感夹杂着痛疼不断在体内积累。   “真不乖。”他用两指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边忱当即闷哼出声,破碎的吟声关不住,下面的水也失控了一般流出。然后她开始哭。   他拿开手,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哄:“早一点听话不就好了。”   “……”为什么世上有这样的男人?!   张得逞了,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拍她后背,半哄半威胁:“不许哭,再哭我就再来一次。”   她立刻抿紧唇,委屈地小声抽泣。   “你真是又敏感又害羞。”他的声音里有笑意。   边忱赌气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控诉他:“你说是帮我抹药的!”   “我没说不做其他事。”   “你说不可以喊疼的!”   “我没说你不可以喊其他。”   “你无赖!”   “你说过你爱我。”言下之意,你爱的就是无赖。   “……”啊……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不来得及?以后岂不是每次都要被他拿出来堵口?tat   3   在一楼餐厅用晚餐,边忱发现,他只吃果蔬,连酱也没要。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栋别墅坐落在郊外的缘故,还是因为容姨不在的缘故,她觉得今天的晚餐氛围似乎过于安静了。   而且此人的食量实在太不正常了,每次只有她跟他两个人进餐时,边忱都怀疑彼此的性别交换了qaq   好不容易熬完了晚餐,她因为行走不方便,被他抱着上楼。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体重太重了?”   “要听实话?”   “……算了,不听了。”边忱掩面,就知道不能跟此人谈论这种问题,否则被打击的一定是她。   夜已经很深了,闹腾了半天,身体上俩人都很累。   冲完凉后,张抱着她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关了灯,卧室幽暗,只有月光从落地窗的窗帘缝隙投入。   她背对着他睡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躯体暖乎乎的,瘦而不柴,搂着很舒服。   张听着她的呼吸,知道她已经进入酣睡状态,清淡的水果香味从她长发间飘入他鼻翼,挺好闻。   他保持着手臂环在她腰间的姿势,试图排除涌动的思绪,入眠。   可一达到睡眠的临界状态时,光影就急速倒退,混乱的画面天花乱坠般落在他的视觉区,带着难以名状的窒息感…他收紧手臂,把怀里人抱紧了一点,下巴抵在她头顶。   时钟逆转,恶物狰狞,交易线纵横,电子图密集,血流成河,飞沙走石,黑衣人前进,商品库堆叠,星球炸裂,碎片漂浮在宇宙虚无之中,人类重回远古蛮荒时代…反反复复,毫秒之间,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无数类似的画面。   张掀开眼帘,在黑暗中眨了下眼,悄无声息放开怀里人。独自翻身起床,走出卧室。   德国临近凌晨一点,加州还是下午。   反手关了书房门,他坐在电脑面前,接入暗网虚拟空间,跟吴文坐在一起扯了一堆漫无边际的疯狂想法和膨胀化构思,全部存档在程序代码里。   有时候他的思维运转速度快到接近爆炸,天马行空的东西纷纷飘落,挡都挡不住,失眠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后果。   吴文中途扔下他,自己跑去用晚餐了;张抱着电脑用敲中文故事。   敲到一半觉得反胃,去洗手间,扶着洗手台干呕。   每一次结束杀戮后,他并不会心理反噬夸张到看见自来水变成了鲜血什么的。只是习惯用无数另一个极端的事情来冲淡心理反应。   吐干净了,漱口,洗手…他常常独自在这栋房子里做完这些事情。有时抱着骨灰盒就能在天台上坐一整晚。   拿了纯白毛巾擦干下巴,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倒影、站在他身后门边上的人。   张转过身去,见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睡衣,轻蹙了眉,“怎么醒了?”   边忱藏不住脸上的担忧神情,扭着手指小声说:“我发现你不在,就醒了。”   他笑,“你没醒的话,能发现我不在?”   她挠头发,“好吧,我是先醒来才发现你不在的……”   张擦干了双手,扔下毛巾,没说什么,走过去揽住她肩膀,带她去吧台。   “你失眠了吗?”边忱转头去望他的下巴,再往上,瞅到他眼圈下淡淡的青色,是睡眠不足的迹象。   他倒了杯温白开,修长五指握着玻璃杯,微仰着头喝水的时候喉结轻微滚动。看得她也忍不住吞口水。   “渴?”张看她这副眼巴巴的样子,有点好笑。   她摇头,“……不渴。”   “还疼得很吗?”   “好多了,就是酸……”她又脸红了,长发微乱,迷糊样。   两个人站在吧台前静静对视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一齐笑开。   张伸手掐了掐她圆圆的脸蛋,问:“陪我去天台看星星,有兴趣吗?”   “啊?现在啊?”   他“嗯”了一声,哼出极轻的尾音。听在边忱耳里,她感觉他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她主动去牵他的手,反被他圈住手腕。   “别碰到伤口。”   “哦……”边忱发现,他总是比她还细心。   各自披了件长外套,凌晨三点半,踩着楼梯上顶层天台去了。像两个偷偷溜出去做坏事的小孩一样。   其实,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天台是危险的。边忱心想。 第64章 XYZ   1   两人分别坐在两张相邻的藤椅上, 顶楼露台上的壁灯从后面往前照射, 投下两道暗影。   “……我妈妈说, 以前我们杭州那边, 政府强制拆迁很多都那样子的, 当局的把任务交给拆迁公司, 要是谈不妥,拆迁公司就去找地痞流氓, 最后直接受苦的就是普通的家庭了。找警察也没用,他们串通好了不会管的。所以有时候我在想, 正面合法的东西也很虚伪,犯法是相对而言的,对错也是权利大的一方说了算……你觉得咧?”   边忱把手覆在他手背上, 避开了掌心伤口。感受他冰凉的手背皮肤。   他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别样沉静, 一点波澜都没有,或许隐藏着暗流涌动琉璃破碎,但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全被他周身令人心安的气质压下去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藤椅扶手, 张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从她童年时目睹杀鸡现场一直说到政府拆迁, 无非就在表达一个看法——我很努力地在理解你, 尽管只能理解到片面qaq   张突然笑了,低眸看见一片清辉月华。   边忱相当郁闷, 撇嘴, “你不要老笑我呀……”   “起来, 坐我腿上。”他抽出手,握住她手臂,拉她起身。   边忱站起身,在他膝前徘徊,不知该怎样坐,“妈耶,我觉得会疼……”   张倾前身,打横抱起她,侧放在自己腿上,让她的双脚搁在右边扶手上。   “这样满意吗?”   “还行,嘿嘿。”她靠在他胸口处,企图听到他的心跳声。   “之前根本没睡?”张偏头瞧她,“把我都骗过去了,有点厉害。”   边忱逃避性地看向别处,提了口气,没撑完一秒就泄光了,“就!那你现在知道啦……”   他又笑,为她这近乎无邪的坦诚。   “没睡觉的时候,在想什么?”   “还要我说咩?你肯定知道啦。”   张轻点下巴,“确实。”   “……”   大概就是在消化她傍晚那会儿见到的血腥场面,外加纠结一大堆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问题,最后绕来绕去一拍脑门:马丹,我都某人拐到这里来了,想这么多还有什么鬼用?   “我在床上等了你好久,差点怀疑你是跑去另一个房间睡了,”边忱靠着他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他似乎有点恍神。   “我说你的胃,刚不是在洗手间吐吗……”   “不妨碍,反胃而已。”   她苦恼,“哎你这个,要是有彻底根治的方法就好了。”   “这些事医生会思考,”他把下巴抵在她头顶,声线慵懒,“你留着智商想想怎么哄我开心就好了。”   “哄你开心啊?”边忱抬起头去看他,“张饮修,我老实跟你说啊……”   她开始清嗓子了,表情严肃,仿佛接下来要上战场一样。   张颇有意味地瞧着她,浅浅笑,“你说。”   “就是吧……”她趁他没防备,一把抱住他脖颈,趴在他锁骨处闷声坦白,“我真不知道你表现出来的情绪到底是不是你内心真实的情绪,就,你知道吧,你已经不是简单的表里不一了,完全是令人捉摸不透。小e说,对你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压根没辙……”   …又是助理e,操,他完了。   张笑眯眯地在她耳边说:“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这个人其实很好哄的。”   “是吗?”她不太相信。任何人都很难相信的吧/(ㄒoㄒ)/~~   “真的。”他极力迷惑,笑得越发引人犯罪。   “……比如?”   “比如坐在这里陪我看看星星,我就挺开心了。”   “……”   边忱没再说话,左右挪了挪,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老老实实窝在他腿上,望星云望月亮。   过了一会儿,她偷偷举起手,掀开他的外套衣领,侧脸贴在他睡袍上,果然,这样就能隐约听见他的心跳声了。   川端康成:「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而她在凌晨四点,听见了他心跳里的狂与伤,如斯坚定而孤寂。   他总是有本事让人心安,就算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能靠在他怀里放心地沉入梦乡。   …………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抛开对错立场,最享受的事情也只是看一看星星而已。   我在一次又一次看星星的孤独时空里,放逐自己内心的摇摆不安和疑惑困扰,把它们驱赶到另一个星球上,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直到我把自己的心智修炼到无懈可击的程度,即使自我折磨得再痛苦也完全不影响这条征途。   生命翻滚,我不迷失。   2   贴身下属都知道,先生每次从郊外别墅离开后,头两天总是没胃口的,喜欢带着电脑待在外面。   随便找个俱乐部,门一关就是一整天,期间喝点东西吃点水果就应付过去了,过了晚餐时间才回家。这样就完美避开了容玫瑰的管束。   但是这回出意外了。   他从墨西哥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快八点了。   边忱跟容姨在家里用过了晚餐,上楼之后,格外想念他。   他出去一天了,她也知道其实他很忙。以前她刚来德国时之所以能每天见到他,是因为他那时抽空在陪她适应环境。   可就是好想念啊,是那种抓心挠肺的、想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   边忱在二楼绕着方形环廊走了几圈,可以说是把栏杆拍遍了。   磨蹭到临近九点,鼓起勇气,趴在护栏上拨通他的私人号码。   然而,没人接。重复拨了几次也没人接。于是她就打给小e。   小e还在新加坡办公,很是了然地说——“特殊时期,先生每次都是这样的,晚点就会回去了。”   “不对啊,他连私人电话也不接哎。”   “也许是正在忙,忙到没空接。”   “不对啊,据我观察,如果他忙到没空接,他会直接切断的,这是他的习惯。”   “啊……”号称最了解先生的小e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我问问他们。”   结束了通话,小e带着一种‘先生还有这样的习惯吗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郁闷心情,吩咐贴身跟随先生的人去看看情况。   两分钟之后,传回来的消息是:先生在俱乐部的独间沙发上睡着了,还没醒。   小e对着手机纳闷:“那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回:“打开门进来的。”   “那先生没有察觉?”   回:“没有,还在睡。”   “白痴啊!快叫医生!你们见过先生睡觉时对外界动静毫无察觉的情况?肯定是病了啊。”   ……   这样的突发情况让内部陷入短暂的混乱状态,因为先生很少不声不响地病倒,他以往,连生病都是有计划的,几乎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突发情况。   上一次在北京有e助理控场,这一次就没有了。   把家庭医生接过来之后,不待询问,他们先被医生冷着脸骂了一句:“不怕他死就继续这样惯着他。”   虽然一头雾水,但众人不敢说话,因为e助理说过,这种时候,医生最大。   医生扬着眉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早说了,过度性·爱运动不可取。”   众人狂汗。这医生怕不是疯了吧…… 第65章 XYZ   1(随笔)   「我狂妄、凉薄、脾气也不太好;我身体不算健康,双手也不干净;我浑身都是毛病和缺点。」   ——张曾在长篇故事里用这样一句话向自己概括自己。客观来说, 是这样的。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 他对自身生命的长度没什么具体看法, 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以前是复仇的念头撑着他勉强维持身体健康;后来几乎就是周围众人推着他不得不继续健康下去。   当然, 在家庭医生看来,此人的身体从来就没健康过,此人的存在简直污蔑了他在医学界的声名 : )   要如何形容张的家庭医生呢?   用律师k的话来说:是很让人放心的一个人。   用 s 的话来说:绅士,有点傲气,医学领域内不可多得的人才。   用小e的话来说:脾气比先生的还古怪,但是吧, 他很关心先生, 这就够了。   用吴文的话来说:挺牛逼的,就是娘了点。   (帮他解释一下——其实吴文看谁都娘,在他眼里, 全世界只有他自己才是真男人。)   这些都是熟人圈子里的说法,若站在较为客观的角度来说, 美籍爱尔兰人 j 其实很符合传统意义上的“怪才”的定义。   家人世代从政,只有他一个人从医, 心高气傲,向来把家庭背景与其个人的人生划分得泾渭分明。热衷于研究最前沿的医学技术,不隶属于任何医学机构或工作单位。长居德国,有自己的中型诊所和实验室, 平日里除了管管诊所, 其余时间基本埋头于实验室。   综上:家庭医生j是一个古怪的医学人才。   j跟人间沟通的唯一桥梁便是担任张的家庭医生一职。   两人相识于某一次美国分部的组织会议, 那会儿张正在纽约养病,治疗手部的旧伤。   2   场景一:   小e事先在电话里跟边忱说了先生生病的事,她上一回在北京也有过一次经验了……   所以,当她站在门前看见一位‘英雄’抱着昏迷不醒的某人下车时,内心并没有极其焦灼,视觉冲击也没第一次那样强烈了。   他的家庭医生跟在他们身后,还是那副淡然冷漠很厉害的样子。   嗯……对她视而不见。径直上楼去了。   边忱本来想问问某人的身体情况,硬是被医生的表象吓得不敢问了。   除了容姨,为什么他身边就没有一个稍微待见一下她的人咧?tat   …………   场景二:   张是劳累过度外加饮食作息极度不规律,还低血糖,所以病倒了。也不知道先前在俱乐部的沙发上昏迷了多久。   医生冷冰冰地跟边忱说完他的基本情况,看着她一脸愣的表情,冷不防问了一句:“恕我冒昧,请问边小姐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他在一起?”   “啊?我?”边忱很囧,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我是……他、他的妻子。”   医生蹙眉,让她去熬一些素菜杂粮粥,熬到所有食材都失去原本形状为止。   边忱点头,记着他的要求下楼去了。   医生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才走进卧室。   本来,他准备了两个版本的说辞。   一,如果观察到她只是贪恋张的身外之物,那他就会跟她说:   张有绝症,活不过三十岁,边小姐现在就可以离开他,一切损失费和封口费都会随后汇到你账户。   二,如果观察到她是非常迷恋张这个人,并且自认为很爱张,那他就会跟她说:   你不知道张小时候得过厌食症吗?你不知道他做过胃切除手术吗?你不知道他不爱睡觉不爱运动而且还常常进行超负荷脑力运作吗?连这些你都不知道,还惯着他随心所欲,你这叫爱他?不好意思,恕我直言,边小姐你连基本资格都不具备。   然而……谁知道这位小姐给出的答案竟然是那样的呢。   于是,医生准备的两个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妻子。敢自称是张的妻子,要么是某人亲口许可的,要么她就是个妄想症患者。   …………   场景三:   卧室,医生翘着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钢笔记录某人的一份保密性健康报告,这份报告上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他手写上去的。   写着写着,报告突然被抽走了。一抬眼,果然是幼稚鬼醒了。   “我提醒你一下,再这样折腾下去,你——”   “活不过一年对吧?”长指捏着纸页,张翻到最新一页,口吻毫无所谓,“这话你两年前就说过了。”   “肾功能会退化哦~”   张把报告扔回去,睨了他一眼。   医生玩味一笑,话题转到边忱身上,聊到她刚刚回答他的那句话,“我希望不是我听错了。”   躺在床上的人坐起来,靠在床头,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倦懒。   “自信点,你没听错。”   正在转着钢笔的医生停了动作,“我对她并不了解,也无权评价你们是否匹配。我单纯把这件事简化为——你找了一个女人准备跟她相伴一生……”   医生继续转笔,“你该明白,这件事显得多么诡异而恐怖……”   医生耸耸肩膀,“我不认为你适合做这样的事。”   全人类当中,j是对张的个人精神情况和心理特点最了解的人。j知道,他无法去爱。   修长中指搭在眉骨上,无名指和尾指遮住左眼,张垂下眼眸,“试一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医生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又听见他说了一句:   “我重新定义了一种爱,仅仅适用于她和我。” 第66章 XYZ   1   人跟人说话是讲求相通的。只要这么几句,j大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j想了想, 低头, 把手里的报告翻到某一页, 呈在他面前。   “我很高兴你的人生中出现了一个可以帮你延长生命的人。来, 现在,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些数据指标,有一个是正常的么?”   张闭上眼睛,头往后仰,靠在床头,笑得无奈而慵懒:“你又来…”   他过目不忘, 此医生还时不时把这些数据拿给他看, 多此一举。   “你要知道,孀居的日子可不好过。”   “注意措辞,医生。”   “行, 那我再抛个事,”j合上报告, 双手随意交叠放在翘着的长腿上,“前些天收到一批全新的电解质材料, 实验进程会加快速度推进。但你若是再任性下去,这一次我可以直接撤销实验项目。”   床上的人偏过头来看他,安静漂亮的桃花眼里一片清澈,毫无伪装痕迹的无辜神情, 看得 j 都不自觉想清嗓子了。   “小朋友, 你勾引我是没用的, 我只看数据。”   “注意措辞,医生。”   j 耸了耸肩膀,他可不认为自己的措辞哪里不当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配合点养好你自己的身体,鲁森的事我就会尽力,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指尖在半隐的眉骨之上轻蹭,张屈起长腿,一手搁在膝盖上,没说话,姿态颇有几分自暴自弃和颓废。   j 最讨厌看见他这副样子,简直考验他身为一位医生的道德底线——因为每次看见他这样子,j 就想直接给他注射一针致死药剂算了。   敲门声响起,医生起身去开门前,多扔了一句话:“再不济,想想门外的人吧,别告诉我……你所谓重新定义的那种爱就是随时可以丢下她然后留给她一堆繁琐危险的东西。”   “……”   妈的,庸医,总是站在制高点对着他的生活指手划脚,迟早得辞掉。   2   边忱端着餐盘进来,医生看了眼小碗里的粥,没说什么,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边忱把餐盘放在卧室中央的圆桌上,走去床边,用中文问某人:“你觉得好点没?”   从她进来开始,张就用沉静的目光看着她。他在思考庸医的话,顺便猜测一下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嗯,果然是这老套的问句。她可真无趣。   “你熬的粥?”他不答反问,伸长手臂,把她拉近一点。   “嗯……在容姨的帮助下。”边忱盯着他衬衣衣袖上的铂金袖扣,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前挪,因为旁边就坐着冰山医生。   张挑了下眉,“我要吸管。”   “啊?可是我找不到你用的那种高颈玻璃瓶。”她以为他喝粥时,吸管和玻璃瓶是要相配使用的。   “不用玻璃瓶,”他抓着她的小臂,长指指腹有意无意地按压,“乖,去帮我拿吸管。”   “哦。”边忱把手臂往外抽,他适时地在这时放开她,还冲着她笑,眉眼弯起,唇角往上勾……   哎呀妈!犯罪级卖萌,张饮修,可耻!   边忱赶紧溜走,不敢回头看他。   难道人生病了时,心理年龄就会以光速往回倒退的咩?太可怕了,毛骨悚然。   3   “啧,”j 相当鄙弃地抖了抖鸡皮疙瘩,“你能否有一次不要如此不择手段的?”   张不以为然,左手腕口正好搭在膝盖上,手指自然垂下,他打了个响指。   常年跟此人维持着艰难的医患关系战线,某些方面来讲,j 太了解他了。   此人一旦想要谁帮他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会无声开始释放自身的各种魅力,要么威胁,要么诱惑,要么碾压,要么装无辜,要么欲擒故纵,要么欲扬先抑……堪称不择手段,真是够了。   “还有,我强烈建议你们用英语交流。”因为他听不懂中文,坐在这里就变得相当尴尬。   “我强烈建议你自觉点离开卧室。”庸医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会打扰到他跟她的二人世界么?   j 置若罔闻,话题转到边忱身上,他微微皱眉,“我一直以为你内心偏爱洛丽塔情结,唔……这个,我——”   没等他说完,就被张踹了一脚。j 一声不吭地把椅子往后拉,跟他的床拉开一段距离。   “你也知道是‘你一直以为’,”张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我若是被‘你以为’完全笼罩,我就不是我了。”   话题方向似乎要被此人转到哲学方面了,j很聪明地重新掰回来,“我想我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细心观察你为什么会选择她。”   “人们有时候可以克制一下自己的八卦之心——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医生。”   “我知道,但我也完全可以不那么做。”   “操。”张捞起柜台上的观赏性手工品,正要砸过去,敲门声又在这时响了起来。   4   边忱进来的时候,床边两位男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两人都低眉敛目的,绅士而精英,气场独特。   她拿了消过毒的黑色吸管,放进小碗的粥里,粥也已经降了热,正好入口不烫。   端过去给某人,她笑了笑,“喏,你可以喝粥啦。”   医生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一看这架势就不太对,及时伸手挡在中间。   “为什么又要用吸管?”   边忱:“……”   张:“方便。”   “你们总是如此惯着他么?这会减少食物的被咀嚼频率,影响他消化。”   边忱:“……”其实吧,这粥真的被熬得很烂了,咀不咀嚼都没差别……   张抬眼看向医生,“那你喂我吗?”   “你自己没手?”   “我手没力气。”   “你有夫人。”   “我不想累着她。”   边忱举手,小心翼翼地插了句嘴:“我那个,可以喂的,不累,真的不累……”   张:“……”自古笨蛋就是分不清敌我。   医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我明天下午来帮你复查。”   医生拿起报告,神清气爽,“病人家属先出来一下,有几个注意事项需要交代,请务必配合我。”   “哦,好。”边忱赶紧把碗放在床边柜台上,跟着医生出去了。   张:“……”   一生病就变得宛如一个众叛亲离的小孩,这世上还能有再操蛋一点的事情么? 第67章 XYZ   1   卧室门再度被推开时, 他正靠着床低着头在发信息。   是的,张就是这样一个人,没胃口又没人强迫他吃东西时, 根本不会主动去碰食物,仿佛食物是洪水猛兽一样。即使粥就在旁边, 即使他已经空腹一天一夜了。   边忱一进来就看见他专心致志查看手机的模样,对于吃东西一点都不自觉, 哼╭(╯^╰)╮!   她把吸管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又倒了杯温白开, 拿到床前递给他。   “你得先喝点水。”   从她进来开始,张就用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她。并且已经判断出了结果:棉袄已经被庸医拉拢过去了。悲哀。在这件事上, 他注定被众人孤立。   握着五角透明玻璃杯, 仰头喝了半杯, 张继续发短信,顺便以不经意的语气问她:“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呃……就交代了一些日常需要注意的事情。”   “他是不是让你监督我的饮食作息?”   “……好像有。”边忱试图跟他打太极,端起小碗,用调羹慢慢搅拌。   “你答应他了?”   “张饮修, 那是医嘱,我总不能不遵守吧?”边忱干脆跟他说白了, 然后舀起一勺粥,“快抬头, 喝粥啦。”   张扔下手机, 抬头看她, 薄唇轻启,脸上没什么情绪,任她把调羹放到他的双唇之间。   “医生是个好人。”她捏着调羹说。   张不置可否,感受着各种杂粮的气味在口里蔓延,心里想着 j 真乃人面兽心,收买人心的本事十分了得。   边忱瞧着碗里的粥,很多食材,但都不是啥名贵上乘之物,只是容姨按照着以往医生列给她的清单熬出来的,很杂很普通。   “让你吃这个东西……你很委屈吧?”   “让我吃任何东西我都委屈。”张直言不讳。   “……”她选择性忽略掉他那藏在话语里的不满,给自己催眠:此人生病时才三岁,绝对不超过三十六个月!要原谅他!   舀起第三勺,边忱突然想到什么,笑着问:“那果醋呢?”   “例外。”   “冰淇淋咧?”   “不包括。”   “还有番茄呢!”   “你有完没完?”   “哈哈哈哈哈哈……”   张见不得这笨蛋如此得意,伸手,稍用力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上面立刻浮现出一个淡淡的指印。   边忱倒抽凉气,瞪他,“会痛哎。”   “我故意的。”   “……”   2   深夜十一点半,边忱趴在床上看完了一整本食谱,某人还没进卧室。   他冲完凉之后就待在书房里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出来过。   医生说他每天的睡眠时间至少要凑够七小时,边忱想了想,按照他经常在早晨六点半左右就起床更衣、中午又从来不午休的情况,现在这个点,是时候该催他睡觉了。   她敲书房门时,张正在开视频会议,听到敲门声,微蹙了眉。   他捞起电脑旁的手机,给她发短信。   但是边忱没有随身带手机啊,谁会在穿着睡衣准备睡觉的情况下还揣着手机走来走去呢?   于是敲门声还在继续响着,张不理她,直到她硬着头皮自己推开门。   他用眼角余光看见她从门缝间探出一颗乌黑黑的脑袋,长发垂下来,双眼滴溜溜地瞧着他。   “张饮修,你不在,我睡不着……”   张拿了份文件遮住电脑摄像头,然后才转头去看她。   挑着眉问:“我不在睡不着?”   边忱实诚地点头,试探性问:“就,所以,你想回卧室了嘛?”   他故意不明所以:“回去做什么?”   “跟我睡觉呀。”   “你不疼不酸了?可以跟我做了?”   “……”她的脸顿时红得像着火了一样,整个人都手足无措,“我说的只是‘睡觉’,闭上眼睛那样!你想哪里去了……”   “你理解到哪个层面,我就正好想到哪个层面。”   “……”边忱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踌躇了两秒,大着胆一鼓作气走了进去。   张正想看看她想做什么,胳膊猝不及防被她抱住,尔后是腰,她像个树袋熊一样赖到他身上。   “你不回卧室,那我们就在这里,就这个姿势,一起睡觉!”   “放开,”他低声命令,扯了她几下,根本扯不开,“你个笨蛋,听到没?”   “没听到啊,”她抱得愈紧,整个人攀在他身上,“我好困,我要跟我的先生睡觉啦。”   “靠…”张没辙了,顺手关了视频连线,会议被中断。   他拦腰把她抱起,扛在自己肩膀上,不管她的挣扎,起身往外走。   “脑充血啊……张饮修你快放我下来!”   “莽撞的棉袄,不是要睡觉吗?”他用尾指挠她的膝盖弯,“我们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睡觉的技巧。”   “什么鬼呀,你别挠我!呜呜呜,我要告诉容姨!”   “她睡了,并且她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他的指尖顺着她的小腿肚往下,轻轻划过,让她痒,让她难耐。   边忱简直……还不敢乱动!生怕自己被他一个心血来潮扔到楼下去……   “呜呜呜,那我那我,告诉我妈妈!”   他笑,“你幼不幼稚?嗯?你自己说说。”   “我不幼稚!我只是想催你睡觉!”跪了,为啥事情总能演变成这个鬼样子?   他再笑,用脚抵开房门,把她扔在床上,撑在她上方俯视她,额前碎发垂在眉心。   “教你一个绝招,以后不用催,脱光了躺床上乖乖等我,我很乐意跟你一起睡觉。”   “……”她扁嘴,委屈巴巴,“我酸!”   “嗯,”张掐了一下她脸颊,“所以,是时候该上药了。”   “……”我娘,绕来绕去还是栽了/(ㄒoㄒ)/~~ 第68章 XYZ   1   上药的时候, 张细心观察了一遍,觉得不适合继续折腾她, 不然就真的过度了。   于是,原本战战兢兢、束手无策、放弃了抵挡的边忱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他的存心挑逗,但这并没有让她放心,反而变得更加担心。   因为, 每当此人的举动不按常理时, 往往就预示着他会做出更令人掉下巴的事情。   他坐在床边, 低着眸, 一心一意把透明状药膏抹在她双腿间, 动作正派, 神色认真,没说话,连呼吸都满带着斯文气息。   边忱の内心:不是吧?竟然真的只是抹药?!不会是想要抹完了再做其他不可描述的事情吧?这不太像他的作风啊……   两人之间持续地安静着, 直到张收回手, 帮她整理好衣物, 拧好药瓶, 放回柜台,最后起身去洗手间。   边忱:“……”这是假的张饮修吧qaq   等张洗漱完,换了睡衣回到床边, 她还保持着那种呆滞状态, 有点好笑。   “困傻了?”   “没啊……”   他掀开被子坐上去, 靠着床翻了翻她先前看过的那本食谱, 尔后扔在地板上, 总结:“油腻。”   “……”边忱知道他说的是菜系,但她很坚持自己的立场,“医生说你的饮食要荤素均衡。”   张轻轻哼笑了一声,不言语,从抽屉里找出另一部手机,发短信。   边忱眼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儿,不敢直接拿走他手里的手机,只能曲线救国。   “我数三下呀,然后我就要把灯关了。”   她的话音刚落,卧室就陷入一片黑暗。   是他,提前拉了灯,此举寓意:关不关灯并不影响我。   边忱简直被他的傲娇整得不知所措,干脆躺下去,小声嚷嚷:“你的手机屏幕太亮啦,我睡不着!”   张调成夜间模式,长指翻飞,尽量在短信里长话短说。   她显然很无可奈何,在被窝里唉声叹气。   张把她的一切动静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照单全收,但就是不理她。   她开始滚来滚去了,企图以此干扰他,好让他早点放下手机。   张抿唇无声笑,扫了眼手机邮箱收件箱,没看见任何极其紧要的通知,这才锁了屏,把手机扔回抽屉。   侧过身,把那个滚来滚去的家伙捞进怀里,他在黑暗中瞧着她的脸蛋,问:“你能不能学点新招数?嗯?”   “招不在多,管用就行啦。”   边忱说着,往他怀里靠,鼻尖顶到他胸口,有点疼,退回来一点。   张难得忍住一次没打击她,只是低声笑了笑,躺下来,搂着她,面对面而睡。   “对了,我想好了,明天要给你做一道超级无敌好吃的菜,嗯……有番茄!”   他实在想笑,但又不能笑得太明显,否则会让她觉得他在质疑她。于是只能咬住左下唇,忍笑。   “……你不期待吗?”她抬起头,语气认真地问。   张别开脸,腾出手,捂住自己的嘴,避免笑声溢出来。   “……你明天中午会回来的吧?我不管哦,反正我决定好了,要给你做那个菜。”   张忍不住了,把脸埋进枕头,闷闷地笑出声,连肩膀都在轻微颤抖。   边忱:“……”   她一头雾水,半撑起身,“你怎么啦?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咩?”   “没。”   张笑得差不多了,眉眼弯着,伸手搂住她,把她摁在怀里。   “宝宝…你好可爱。”   他说完,低头寻到她的唇,不太客气地围追堵截,夺走她的话语权,一并夺走她的反应能力。   边忱就红着一张脸,稀里糊涂地被他深深浅浅吻了一遍。   一直到很后来的后来,她也没想明白,他那晚到底在笑什么……   2   翌日,道上的事情没处理完,张还是得出门。   他的原则之一是:不把那些黑色事情带回这栋宅院。没特殊情况时,下属也不被允许进出这栋宅院,一般都是在外面处理事务。   临近中午,想起她昨晚搓着手认真又严肃地通知他说今天要给他做一道有番茄的菜的模样,张突然就觉得好笑,屈着长指掩在唇前,低眸笑了。   站在桌前报告运输线情况的分部主管立时住了口,看着自家先生这个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容,自动自觉地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出错了。   先生吧,笑起来好看是好看,但因为此类表情在他脸上出现的频率过于稀少,反倒成了一个令人不安的预警信号。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张察觉到了,收起笑,抬眼看过去,挑一挑眉。   “继续。”   “好的,先生。”主管赶紧接着先前的报告进度说下去。   …………   十五分钟后,张披上大衣,离开教堂,吹着调子轻松的口哨上了车。   查看私人手机时,上面果然躺着一条她发来的短信,半小时之前发的。   他认为有必要给可爱的棉袄设置一个专属的手机通知声,横贯他的每一部手机,这样就不会错过她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联系了。   张甚至能想象到,她双手捧着手机不断徘徊纠结的模样,想着要怎样措辞、担心会不会打扰到他之类的。   思及此,他从司机那里要了一支钢笔,是司机常年随身携带着的。   从笔帽暗格里,抠出一块芯片,安置进手机。   读取数据完毕后,张在其中的钢琴曲文件夹里翻了一会儿,里面的曲目全是他年少时弹的玩意,大半数是 s 帮他录制下来的。   有自己随心谱的曲子,也有他很欣赏的名曲。   张曾经给鲁森设置的铃声是《croatian rhapsody 》,是他坐在空旷无人的礼堂演奏厅弹的,在原曲基础上加了华丽流畅的回音和倚音。   那么她呢?   往下翻,垂着眸寻找,他突然停下,闭上双眼,回想她的形象气质以及她整个人给他的感受,在心脏悸动的缝隙里看清独属于她的踪迹。   一秒,两秒,三秒…   张觉得她适合…分解和弦的三十二分音符,最好密集点;还有持续不断的 c 小调低音。先以单音反复,再渐进为双音和弦…   想着想着,他抿唇笑了,睁开眼,在文件夹里往上拉,翻到第三首,是他刚尝试谱曲不久后顺手写的一段。   它不完整,也没有被他取名,囊括了以上所有元素特点,很适合她。   张把这段钢琴曲复制到手机存储空间,以她的单字名命名,设置为她专属的通知音。   然后取出芯片,重新放回钢笔帽里,把钢笔递回给司机。   …………   车窗外,街景飞逝。   如同我们的人生,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一去不复返。   没关系。   不然又还能怎样?不断在原地转圈吗?   这些年我站上一栋又一栋高楼大厦,飞过一座又一座百态城市,辗转一间又一间福利机构,再也找不回我的鲁森。   一次又一次驻足,一遍又一遍回眸,再也没能看见他的音容笑貌。   没关系。   狂想曲会去梦里,无名曲会被命名。   生命已经从钢琴键转移到数据图了。   我黑色的大衣来不及温暖某一个人,却依然可以为无数人挡住狂风暴雨。   是的,这就叫生命。   我在此时此刻如此定义它。没什么不妥当。   3   餐厅房,午餐进行时。   边忱看起来像是专心在用午餐,其实全程在观察着左边九十度位置上的某人。   妈耶,那道菜……他只吃了一口,之后就没再碰过它了。   边忱心不在焉地喝着汤,他每动一下,她的双眼就满怀期待地闪一次,然后再委屈不已地熄灭掉希望之光。   她的目光实在太妨碍人,张终于被打扰到了。   漫不经心地开口提醒:“不管你盯我多久,我也不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再吃一口那道菜。”   “……啊??”她垮下肩膀,小小心问,“很,很难吃吗?”   “你放了鹅肝酱。”   “哈?我没放鹅肝酱呀,真的!”她举起手,做发誓状。   边忱知道他不吃动物内脏的,他连荤食都很少吃,内脏更是碰都不碰。她怎么可能放鹅肝酱?!   张放下餐具,擦净唇角,偏头瞧她,“我不怀疑你的记忆,但我更相信自己的味蕾。”   “……”   于是,边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拿错了食材了,啊……这可真是丢脸。她掩面。   眼看小精灵的积极性受到了严重打击,张忍俊不禁,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想办法挽回她的积极性。   他屈指轻蹭鼻尖,起身去洗手间,经过她身边时,停下来,鼓励性地拍了拍她肩膀。   “再接再厉。”   “嗯。”边忱坚强地点头,扶着额小声回应。   趁他没走,又立刻仰脸去看他,水灵灵的双眼锁着他不放,“你下次还愿意尝试吃我做的菜吗?”   “愿意。”   边忱呼出一口气。   “前提是你带上智商走进厨房,嗯?”   “……”边忱欲哭无泪,只能点头,摸着额角不敢看他。   等他走出了餐厅房,她才小声嘟囔:“我真的有带智商去做这道菜,鬼知道我为啥会让鹅肝酱乱入,啊,人生真是处处艰难……” 第69章 XYZ   1   以前, 没跟张饮修一起生活前,边忱总觉得他是那种很另类的商业精英, 鹤立鸡群。   比如, 不管是在上海第一次见到他真人, 还是在纽约实习期间偶遇他,两次都是很正式的商业场合, 但是她发现,两次他都没穿正装。顶多就是轻正装风的衬衫搭配黑色西裤。   他那些自传体的小说文字里的个人形象也从来没出现过‘西装外套’这玩意, 仿佛他跟它绝缘一样。   直到现在, 近距离相处下来,边忱才发现:就光明正大的资本运作方面, 此人不仅是鹤立鸡群的商人, 简直就是随心所欲的商人。   比如,现在,下午四点。   他今天下午没出去, 并且允许她溜进书房来跟他待在一起,条件是她不能发出任何噪音。   于是,边忱就目睹了这样一个变化过程:   他先是坐姿规范地坐在办公桌前开视频会议;   开完会后就把办公椅的角度歪到一边, 翘着二郎腿看文件;   偶尔需要亲笔签名,又把办公椅转回正对桌子的方向,拿着钢笔带过一笔;   处理完一堆文件后,拿了两部手机走去凉台, 坐下, 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一部手机讲电话, 一边用双手捧着另一部手机发短信;   好吧,这个姿势累了之后,又去桌上找到蓝牙戴上,一腿屈起放在凉台上,一腿自然垂下点在地板上,继续边讲电话边回短信;   然后,扔下两部手机,回到办公桌前,双腿架在办公椅的右边扶手上,侧着身子、姿态随意地对着电脑,大概在看各种数据图之类的;   好的,接下来,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他抱着工作用的笔电,戴上耳麦,盘腿坐在地板上,靠着办公桌的桌脚,一边啃脆桃,一边悠悠地用一只手敲键盘,不知道是在做各路决策还是在记录自己的即时想法……   总之边忱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此人工作的状态如此随心所欲?   大概也就视频会议时最正经最像个传说中的大佬了。呃,仅仅是她的认知里的……   2   他的书房里藏书众多,可惜基本都是英德原著和译作,其间还夹杂着少量的希腊文和中文原著,她似乎还扫到了几本韩语封面的线装本。   边忱苦兮兮地搜罗出所有中文书籍,《庄子》,《镜花缘》,《儒林外史》,《西厢记》,《管锥编》……信仰的涉猎范围啊,她跪了。   他是生活在古代的人咩?   啊……不对,至少《管锥编》的作者是钱钟书先生,不算古代。但边忱还是觉得汗颜,跟他对比起来,她已经在内心把自己自降为文盲了。   张偶尔用眼角余光瞥一下她,见她时而摸着额角低头看书,时而用手指抚过书脊,大半数时间都在无声地自言自语…   幸好他懂唇语,不然真该被她逼疯。   因为张最无法忍受重要信息近在眼前却又获取不到的感觉。   她踮着脚尖站在靠墙那排书架前,长发束在脑后,仰起脖颈的样子正如她一直以来在他心中的形象——朝气蓬勃,积极热情。   张收回眼角余光,继续看电脑屏幕。   但没过几秒,突然传来她的痛呼声,同时伴随着物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他也没问那句条件反射出现在脑海里的‘怎么了’,只是立刻拿开电脑起身走过去。   一本厚诗集躺在地上,她的右手覆在左肩上,眉眼纠成一团。显然是被书砸到肩膀了。   “我看看。”张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他,长指拉开她的高领要毛衫拉链。   “嘶……在肩膀上,好痛……”边忱乖乖垂下手,不阻碍他的动作。   “碰到头了吗?”据他观察应该没有,但这种时候他居然也变得废话连篇、多此一问了,操。   “没有,要是砸到脑袋我就该傻了。”   张笑,“不砸脑袋你也傻。”   “……”边忱低头去看地上的那本书,那个罪魁祸首,“你这书太厚了,跟砖头一样,我我我一碰它、它就蹦出来了!”   “蹦出来…”他低眸,忍不住笑,“你以为它长了腿吗?”   “可不是吗!你的书跟你一样,都成精了。”   张没理她,拉下她的内衫,露出左边的肩膀,上面有一块红印,看来是砸得挺重。   拉她去桌边,抱起她,让她坐在办公桌的空处,他觉得有必要给她冰敷一下。   “坐着别动。”   “哦……”边忱刚应下,他就转身走出书房了,“哎你去哪儿?”   他还穿着上午那套衣服,黑衬衣,黑色西裤,脱了外套,站在二楼小厅的冰箱前,不知道在找什么。   边忱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的背影,等到他转身抬眼,两人的目光相撞,他挑了下眉。   她莫名有点脸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是在千百个他回眸的瞬间,觉得他陌生又熟悉,遥远又亲近,带给她一种永不消逝的心动。   3   张拿了一瓶冰的瓶装鸡尾酒和一条白色毛巾回来,看见她脸颊微红。   “你的伤势蔓延得真快,一分钟不到就从肩膀传染到脸上了。”   边忱捧住自己的脸,嘟着嘴说话:“什么呀,我这是……嗯……日常上演少女心思。你不懂的。”   “少女?”   “行了行了!”她赶紧制止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心头滴血,“我知道我不少女啦!你一天不打击我就不习惯是吧?”   “没,”张擦干瓶身上的水滴,“挺少女的。”   “真的吗?”   他轻“嗯”一声,把冷饮瓶身贴在她肩膀上的红印处。   边忱吸溜着凉气往旁边躲开,被他按住,动不了了,只能缩起肩膀。   他站在桌前专心地帮她冰敷,她扭着手指乖乖坐着,盯着他衣袖上的铂金袖扣,上面的雕纹繁复漂亮。   边忱几乎是一个安静不下来的人,尤其是单独跟此人相处并且允许被说话的情况下。这会儿正绞尽脑汁地筹划着要跟他进行一场深入灵魂的交流。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张饮修……”   张在心里乐了,但面上依旧淡然,没理她。他就知道她安静不过一分钟。   “我很好奇,书房里的这些书,你一般都是在什么时候看的呀?”   边忱好像没见过他花大量时间阅读的模样,唯一一次翻书还是为了陪她的缘故。   他口吻自然地反问:“我一定要阅读它们?”   “啊?”边忱懵了,“你不读,那你干嘛把它们放在书房里?”   他用毛巾擦了擦玻璃瓶上渗出的水珠,毫不避讳地说:“助理的学历比我高,我需要用这些书来无形碾压他。不然,你以为我想摆一堆书在这里?”   “……”边忱目瞪口呆━━∑( ̄□ ̄*|||━━   她只觉得内心有亿万只猛兽奔腾而过,掀起一阵滔天黄沙,懵得她找不着北。   良久,她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感慨:“啊………”   她挠头,小心翼翼地转头去观察他的神情,嗯……表面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是,妈的耶,张饮修是多么高傲的一个男人啊,这个,这个,被助理的学历碾压以至于不得不用各种艰深晦涩的书籍来装点门面的滋味,肯定那啥,很令他难过吧~~o(>_<)o ~~   她努力回忆以前看过的他那份俱乐部的入会资料,但是上面并没有提到他的学历背景。   边忱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小e是不是曾经那个……一不小心鄙视过你的学历呀?哎,没道理啊,你俩的学历分别是怎样的?”   张抿了抿唇,避开她探究的眼神,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完了。边忱看他这样子,心里一咯噔,心想自己肯定是踩到他的痛处了。啊,好蠢/(ㄒoㄒ)/~~   她试图挽救,“没事啊,反正你的学历一定比我的高吧?再不济,我们俩的加起来,一定能赶超小e的吧!看他还嘚瑟啥……”   直到这时,他才轻声“嗯”了一下,语调平静:“所以你要多阅读,提升知识文化水平,帮我挣回面子。”   “啊?”边忱摸了摸额角,瞅着他的神情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受伤痕迹。   她一咬牙,双手撑在身侧的桌面,斗志满满地跟他说:“那我以后每天都读书!”   想想也是吼,张饮修那么要强,但他自己又工作超忙,没空去提升文化水平啥的,被下属鄙视这方面肯定很不爽的啊。身为他夫人,这一点她总得帮帮忙,不然就太没用了。边忱想着这些,暗暗握拳。   张把鸡尾酒瓶放在桌上,用毛巾给她擦干肩膀。   他顺着这个话题给她定下任务:“一年之内,读完这间书房里的所有书,能做到吗?”   说完,又特意加了一句:“为了我。”   边忱正处于斗志昂扬、为夫出头的状态下,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嗯!当然能!”   张垂眸看着她,伸手把长指搭在她脸颊,十分欣慰:“你好乖。”   “嘿嘿,应该哒!”边忱害羞,往前倾身,靠在他怀里。   她心里想着以后在这方面要多照顾他的感受,不能再碰他痛处了。而且自己得多学习,说不定可以成为他的骄傲哎。还有,今晚要写个阅读计划,不对,应该先给小e打个电话,好好聊聊…… 第70章 XYZ   1   傍晚时, 他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   那会儿边忱正在厨房里跟容姨聊天、准备晚餐, 一出来就见他站在正门前, 边披上大衣,边跟一位‘英雄’说话, 没一会儿就上车去了。   “哎……”现在走过去肯定来不及了,边忱眼瞅着黑色车子驶出院门, 带走了某个不知道是真的有工作还是纯粹为了躲避晚餐的人。   医生说, 此人常常在饭点施展遁地法, 就是为了避开他家玫瑰的监督。所以让她好生看着他,尤其是这几天。   医生还说,张是觉得自己活不活都无所谓的人, 但这些年他腐蚀的人有点多,他若死去,最痛苦的群体就是那些受他腐蚀的人。   医生本来就是比较冷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更是一丝不苟,给边忱的感觉就是很严肃很重要, 嗯, 统一战线, 绝不松懈。   但是娘啊, 一不留神又让他踩着饭点出门去了。边忱觉得自己丢了组织的脸,掩面。   她一向是不敢轻易打扰他的, 除非他本人允许被她打扰。   抓着手机, 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一圈, 两圈,两圈半……边忱猛拍脑门,他不是才刚出去么?那现在试着给他打电话应该不会妨碍到他吧?他肯定还在车上。   怀着忐忑的心情拨通他的私人号码,问题又来了,边忱突然想到,妈哒,他很有可能没带私人手机出门,跪了。   这就是跟张饮修一起生活的荆棘之路吧,相当曲折了。   张是临时出来跟人谈事情,的确没有带私人手机,大衣口袋里只放了一部黑莓。   于是,等到边忱放弃拨打私人号码、又试了另一个号码、然后才呼叫他这个号码时,他的车子已经到了会所门前,正打开车门下车。   轻快雀跃的钢琴曲响起,音符旋律从大衣口袋往外飞,很突兀。   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位下属虽然保持着面无表情,但是谁都无法忽略这突然转变的氛围。   就像紧张压抑的乌云之下突然破开一道霞光,落在众人周围,熠熠生辉。   张不是一个沉湎于浪漫主义的人,就算再厉害,也做不到随时随地排除当前环境的影响转而把她放在第一位——这种神奇的特异功能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当然了,充满少女心的小说里可能会出现,因为那是女性视角的幻想。   从下车到进入会所房间,约莫一分钟时间,应该够了。   他快速衡量着,同时接通来电,但是个人状态完全切换不回去,全身的气场也收不起来。   信号那端传来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张饮修,你会回来用晚餐吗?大概会几点回来呀?”   “你希望我几点回?”   “……”   这边的边忱握着手机瑟瑟发抖,呜,完了,一听他的语调和回答方式,她就知道自己好像真的妨碍到他办正事了。   “……七点?”她轻轻舔唇,把怀里的抱枕揉成一团,“我——”   “那就七点。”   “……真的?那我——”   “乖一点。”   “……”被挂了/(ㄒoㄒ)/~~   呜,边忱发誓,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在他忙的时候主动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啥的,太恐怖了tat   …………   而张,戴上黑色口罩,走出专用电梯,穿过水晶悬灯明亮的廊道,微扬的眼尾从一众西装革履之人面前掠过,门一关,就进入另一个主场。   大部分时候,他跟她总归是分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人与人相处就是这样,我们谁也没能完全了解谁的方方面面,即使天天生活在一起。   就像年少时,鲁森永远不懂他为了一朵野花的写生而背着画夹跑遍郊外小山坡的执拗心思;他也无法理解鲁森在知道他不做祷告之后就坚持每天晚上做两遍祷告的愚蠢行为。   可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太习惯利用一切先天和后天的资源去摸清跟他交手之人的情况,渐渐地就变成了条件反射去分析身边所有的人——一个近乎病态的习惯。   所以现在他跟别人交际的情况往往是:彼此之间的了解无法对等,他掌握的信息似乎永远要比对方多一些。   没关系。   好坏参半,更孤独,但也更安全。   2   容姨已经用完晚餐了,坐在客厅里编织花篮。   边忱无聊到跑去翻冰箱,研究一下他平时的饮食喜好具体是怎样的。由于某人太会忽悠容姨,所以边忱对容姨的话选择性相信。   还是自己研究出一些规律来比较靠谱。   嗯,是的,她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她自己也经常被他忽悠得晕头转向。   一楼厨房外的这个冰箱,基本就是用来放置水果和休闲食品之类的。身为张饮修网络读者中的一位‘天才’,以前边忱很纳闷一件事:为什么容姨不干脆把冰淇淋从冰箱里清空?这样,他不就没机会偷吃了吗?根本就不需要斗智斗勇什么的呀。   直到后来认识他,跟他住一起,边忱才发现,此人的‘作案’手法实在令人眼花缭乱,容姨只有亲眼看到他吃,才能知道他又偷吃冰淇淋了。   比如,这些不透明包装盒上的字体全都是德语啊,容姨根本判断不出这是冰淇淋;再比如,容姨居然告诉她说,先生的助理很喜欢吃冰淇淋,边忱知道,这一点上,小e又被他先生利用了……   啊……说到小e,边忱想起来,学历的事情还没找他聊。   她关上冰箱门,想打个电话,却在这时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   还没等她走出去,某人就从正门进来了。   边忱站在原地,抬头一看墙上的英式挂钟,离七点整还差几分钟。   她忽然觉得心头暖烘烘的,二话没说,小跑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的大衣没脱,全身都还是冷肃的气息,夹带着外面冰天雪地的质感。   “你总是这么准时的吗?”她的双手从他大衣低下穿过去,环抱住他的腰,“我还以为你是随口敷衍我的。”   “守时是基本素质。我真想敷衍你的时候不会让你知道我在敷衍你。”   张试图扯开她,但是扯不动。这笨蛋黏人的功力一向很强,跟融化了的水果糖一样。   “容嬷嬷在沙…”   靠,他还没说完,沙发上的容嬷嬷就十分自觉地拎着她的花篮离开客厅了。   “嘿嘿,容姨走啦!”边忱贪婪地呼吸着他衬衣上的淡淡青柠味。   “你得意了?”张干脆拦腰抱起她,往餐厅房走。   “当然得意啦,这说明容姨跟我心意相通。”她抱着他脖颈,看见了他的头顶,细碎的乌黑短发微微凌乱。   “叫我回来用晚餐,是不是觉得自己烹饪技术进步很大?”   “嗯……可能没有明显的进步。”   他轻轻哼笑,不用说话,讽刺意味就直达对方心底。   “哎呀才隔了半天,哪有可能进步很大的?不退步就算我很了不起啦。”   边忱说着,出于下意识的心念一动,大着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发质哟~   “手拿开。”   “摸一下啦,你不也经常这样子对我吗?”   “不要命的话你就继续。”   她赶紧缩回手,不服气地控诉他:“你超小气!”   张把她放在餐桌前,“所以你要大方点,互补懂不懂?”   他说完,报复性地揉乱了她的长发。   边忱:“……” 第71章 XYZ   1   他在浴室, 边忱从卧室小桌的抽屉里找出自己的前些天写的计划书,翻开, 改了一句话, 再合上。   趁他还没出来,她拿着手机溜出卧室, 站在回廊处给小e打电话。   跟中欧隔了一整片大洋的东方岛国,小e正领着一票人、陪着客户从大楼正门走出来,没接到她的电话。   某些方面上来说,边忱也是很死心眼的人,号称‘电话铃声一定要听完一整首,等人一定要等到绝望’,于是她就重复拨打,直到小e送走客户, 上车。   “哎!你终于接了!”   “……???”小e十分好脾气地提醒, “请讲英语, 边精灵。”   “……我错了。”边忱拍了一下脑门,她第一句用的是中文, 没换过来。   她随口嘀咕:“我上次不是建议过你学学中文嘛?那样的话, 我们的交流就方便很多了。”   “……”小e觉得边精灵被先生带坏了,根本不把他当人!   如此忙碌的日常, 要他怎么抽出时间去学习另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以为谁都跟先生一样, 总能悄无声息就学完一堆东西的么……   小e见她打了这么多次, 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啊……也没什么事, ”边忱摸着额角, 一手扶着二楼护栏由左往右慢慢散步,“就是,我方不方便知道……你的学历呀?”   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憋着好大一口气,因为她控制不住想象小e是怎样鄙视某人的学历的。卧槽,敢让张饮修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她决定了,要跟小e展开一场深入灵魂的谈话对峙。   但是小e在这时沉默了。一谈到学历这个话题,他就条件反射感到恐惧。举着手机坐在副驾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喂,你听得到吗?”边忱催他。   “听得到的。”小e勉力维持正常的语气神态。   “是不是不方便说啊?”边忱仰头,看见楼层中间的巨大水晶悬灯,有点晃眼,“嗯……或者我改天去问他也行。”   她觉得自己的战术十分厉害,因为她知道小e特别怕某人,这句话肯定能对他产生震慑力。   哼!谁叫他居然敢轻视张饮修的学历呢?欺负张饮修年纪小来不及多念几年书是吧?   小e的确被她这句话震慑到了,如果她去问先生,世纪灾难很快就又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边精灵为什么会想要知道这个?”他先试探口风。   “啊……只是好奇,原谅我,总是对看起来很厉害的人感到好奇。”   “不敢不敢,”小e冒冷汗,“我不厉害,没什么文化的,承蒙先生不弃,才——”   “哎呀,那所以,你就告诉我啦。”   “……”小e扶额,用低到尘埃里的语调措辞说,“我毕业于华盛顿一间私立高中,被西点军校录取,毕业一年后就跟随先生,直到现在。”   “哦……”边忱反应平平,主要是因为她不太了解这个军校,没法判断~~o(;gt;_;lt;)o ~~   以防万一,小e问了她一句:“你不会跟先生谈论起这个吧?据我所知,先生对这个不感兴趣的,所以边精灵若还是好奇,尽可以继续找我聊。”   别跟先生聊,千万别……   “原来你也知道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啊?”边忱说着,心想:哼!你家先生何止对此不感兴趣,简直可以说十分受伤了。   边忱一步一步引导:“我跟你说哦,学历并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标识,它顶多只能代表一个人能力的最低限度,根本无法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最高限度,你懂的吧?”   “我懂我懂。”小e迎风流泪。他已经为此吃过苦头了。   “还有哦,不能以学历去判断别人的文化程度,绝对绝对不能哦。”   “我知道我知道。”小e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往事如潮水,他心如刀割。   边忱还在教导:“尤其是在你先生面前,不要刻意谈论学历哦,虽然他看似无所不能,可是可是,人都会受伤的,特别是自己的短板,很容易被伤到尊严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小e:“???”   小e:“……”   小e:“!!!”   听到这里,小e看向车窗外的车流,灵光忽现,他想……他大概知道先生对边精灵做了什么了……   小e悲愤交加,同时为边精灵的天真单纯感到痛心和同情。也无心再听她说什么了,匆匆道了安,就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他把手机捂在胸口,无限感慨:啊……先生,再一次达到了不择手段的新高峰!   2   主卧。   张裹了浴袍站在小桌旁,头上随意盖了一条纯白吸水毛巾,低眸扫过她的计划书内容。   边忱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顺手合上她的计划书。   她很清楚自己在上面写了什么内容,脸一红,站在门口有点囧。本来想酝酿好一大堆措辞后再跟他分享的,呜,竟然就这样被他看完了。   张转身看到她愣在门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为自己倒了杯温白开,慢悠悠地喝着,一边喝一边瞧她。   边忱被他瞧得毛骨悚然,此人又不说话,更加诡异。   “你,你看完啦?”她伸手指着桌上的计划书,眨巴着眼睛问他,很是忐忑。   真可爱。张挑了下眉,把玻璃水杯放在桌上,顺势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招手让她过来。   边忱慢吞吞地挪过去,“你要发表一下看法吗?”   她穿了一件学院风的宽版居家睡袍,后面还带了斗篷状的大帽子,整个人被衬得很小巧。   张把她拉近一点,偏头,伸手帮她整理长发,漫不经心。   “你想听我的看法?”   “想啊,”边忱把双手放在他膝盖上,轻轻撑着,“嗯……如果可以的话,不、不要太毒舌就好了……”   他笑,眼尾往上扬,长指掐着她的脸蛋,口吻轻淡:“那我们先来谈谈…你在追随我之前崇拜过另一个人的事?”   “……”   “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啊……”为什么他的关注点永远这么神奇?   她只是在写计划的时候,顺便提了一下以前对另一个人由欣赏到看清其真面目的过程。主要目的是想拿那件事来说明自己很有判断力、论证自己对他不是盲目的喜欢……   “那就说清楚一点。”张很有耐心地提醒她。   边忱掩面,“就,就跟计划书上面写的那样,就那样了……”没其他了/(ㄒoㄒ)/~~   张轻“嗯”了一声,笑眯眯,“来,先把他的社交账号告诉我。”   “……”一看他这样子,边忱就知道此人的内心已经设计好了一整套完美的打击方案。   比如:先循着那个人的社交账号收集到他的一切身份信息,然后动动关系网,打垮那人的事业前途什么的……   “让我想想,你是怎么形容你的前任的…”修长食指放在唇前,张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唇,“‘过往学校牌子拿出来可以秒杀掉不少人’、‘行动力很强’?”   边忱嚷起来:“什、什么前任呀!我哪有说那是前任?!”   “oh,不是?那就是暗恋对象。”   “什么啊!才不是!”边忱崩溃,“你怎么能这样曲解!我都说了是崇拜的人,只是崇拜……”   “抱歉,不要试图跟一个学历水平不高的男人谈理解能力。”   “……”边忱气到想吐血,偏偏还无法反驳。   淡定,不能怪他,他本来就因为学历的事情很受伤了,呜,身为他夫人,绝对不能不小心再踩到他的痛处…… 第72章 XYZ   1   边忱撑着他的膝盖踮了踮脚尖, 凑前去, 与他鼻尖相触。   “你想吃水果吗?”   张稍稍往后仰,拉开与她的距离, “用错方法了。”   “哈?什么?”   “哄我的方法, ”他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转移话题,是无效的。”   “……”边忱拧眉,内心叫苦,难道她转移话题的痕迹很明显咩?   “不许皱眉。”他的手指往上,指尖从她眉心往两边抹开。   “嗯……”边忱抓住他的手指,拉下来,放在他自己的腿上,“那我应该怎么哄你?”   张看着她, 轻轻眨眼,沉静得像一汪毫无杂质的淡水湖。没说话。   他的双眼拥有某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往浅处看是星光,往深处看是黑洞, 自由切换在男孩和男人之间,极具迷惑性。   她被他看得很不安, 想调节氛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况且他还没回答呢。   于是边忱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用指腹轻描他的眉眼轮廓, 蜻蜓点水的触碰更显得暧昧, 她专心致志地划过他的眼尾,往上,就是眉梢。   她记得他很喜欢在小说里描写类似的场景,但她不知道原因。只隐约觉得这种小动作在他心里或许有着特殊的意义。   张任由她摸来摸去,垂下眼帘,睫毛从她的指尖之下轻轻刷过。   边忱感觉有点痒,然后听见他说:   “去掉你计划书中的第四条,这样就哄到我了。”   第四条?她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动作顿住,手臂僵在半空中。   “‘去掉’的意思,就是……不要了吗?”   “嗯。”   边忱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张在她看来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有点无措,纤白的手指停在他眉侧,无去无从。   最后干脆顺势用双手圈住他修颀的脖颈,往前倾身,赖进他怀里。   她贴着他胸口,小声反问:“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   她以为他以前在小说里写到不要小孩只是一个情节设置而已,毕竟那些女主角都是不存在的。在现实生活中,她没想过他会真的不要小孩。   “嗯,我喜欢。”张抬手揉着她的长发,明明是很柔爱的举动,下一句话却强势得不容抗拒。   “但不要就是不要,别再跟我探讨这个话题,也别跟我索求解释,我对这种事没什么耐心。”   说完这句,或许是觉得自己口吻太硬了,他又放软语调:“好吗?”   “……”边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抿着唇,难免落寞。   她很想再争取一下商量空间,可是在这一方面,她太了解张饮修了——他明说了没耐心,那就是真的不想跟她讨论,更不会被她改变看法。一切只能按照他的意愿和决定进行下去——就像上次在曼哈顿酒店里说没空跟她谈恋爱那样。   边忱想通了一半,便半认命半妥协地闷声说:“好。”   张是很会控场的人,不管跟谁相处,他若想让场面变成哪个样,就绝对能把场面维持为哪个样。   他抱起她,往床那边走,十分自然地问:“想做·爱吗?”   “……”边忱的脸真是……唰唰唰地红了三个度,她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   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话:“不想,那个,我,我还痛,还酸……”   他轻声笑,带了点鼻音,宠溺的意味越来越浓。听得她耳尖都红了。   张把她放在床上,仰面躺着,然后自己跪上去,撑在她上方,低头问:“那想接吻吗?”   边忱移开目光,不敢跟他长久对视,清了清嗓子说:“我上楼前,被容姨塞了一个洋葱圈,然后,还没刷牙……”   他又笑,腾出手,指尖在她眉心点了一下,“你借口真多。”   他说完就从床上下去了,边忱这才敢小声反驳:“才不是借口呢,明明都是事实。”   先前不愉快的征兆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夜又深了,张坐在卧室沙发上边吃樱桃边敲文字,边忱趴在床上改她的计划书。   他在不经意间转头看到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神情认真又专注,偶尔还转几下笔。   长指停在黑色键盘上,他看着她,在这一刻捕捉到一种难以传递的美好,独属于他一个人。   人间的美好是缥缈的,很难落到实处——对他个人而言。   所以那些为数不多抓得住的美好瞬间,才会被他用各种方式记录下来,放在心里反复回溯,以此对抗天寒路远的人生。   边忱是一个可以自产自销美好一物的人。他有些天马行空地想。   2   熄了灯,为了彻底消灭她内心可能残存着的委屈,向来不习惯抱着人睡觉的张从后面揽住她。   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直到两人的身体贴合,他像小男孩恶作剧那般把一条长腿压在她腿上。   边忱:“……”暧昧与幼稚相互交织,很奇妙的感觉。   “想自营实体书店…”张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跟她谈起她的第三条计划,“我先提醒你一个点,德国此城所有类型的书店在市场上都趋于饱和状态,你要做好亏空的心理准备。”   他说着十分正经的话,小动作却一点也不正经。撩开了她的睡衣下摆,冰凉手指在她紧致腰线处游移。   边忱神经紧绷,但张只是把这当做一般的晚安礼。   他的很多动作其实都别无他意,却生生让人觉得满带挑逗撩拨。   当然,可能本身确实就是挑逗的,只是他个人的行为观念过于变态兮兮而已…   边忱试图忽略他侵占性极强的小动作,思考了一下他的话,不无憧憬地说:“嗯……开一间小众的精品书店,只销售中文书籍,装潢服务之类的都偏向东方化的古色古香,够特别吧?我的雏形想法就是这样。”   背后的人低声笑了,“市场教你做人。”   “……”   她顿时泄气,此人玩转金融界,对市场的透彻程度远超她千百倍,他只要说这么一句话,她就知道自己这想法行不通。   “哎,那要不,沙龙书店?”   没等他出声,边忱自己倒先推翻了这个主意:“哎呀也不行,呜,那得要有一定的上流关系网才能做起来,我这样儿的,我——”   她话没说完,被他从后面捂住嘴,尔后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一窍不通的棉袄,你好天真。”   张说完就拨开她的凌乱长发,低头吻她后颈,吻到她思绪飘荡,只能在黑暗中眨巴着双眼,感受着一阵阵从心底传来的悸动。   他松开手,解放了她的唇,轻轻捏着她的耳垂说:“来日方长,你若是想玩,可以慢慢撞墙,撞疼了就跑回我怀里…”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磁性的声线透着懒散,接上一句话:“我帮你兜着。”   “……”边忱无声含住自己的下唇,眉眼弯弯,脸热,耳朵也热。   他放开了她,转过身去,侧躺,背对着她,扔了最后一句话:“现在,休息先。”   边忱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指尖停留过的地方。   她转头去看他的背影,此人从来不向她隐瞒社会里的现实,但也从来不刻意放大现实里的无奈。   他总是,话说七分,五分清醒,一分温柔,一分宠溺。   边忱想着这些,弯着嘴角笑,侧转身靠过去,在被子底下抱住他的腰,小声问:“我可以这样抱着你睡觉吗?”   “不可以。”   “……”行吧就,整段垮掉-_-|||   方才那铺天盖地的感动……瞬间被此人的傲娇冲散。   啊……鬼知道为什么他能同时兼容这么多种性格气魄?更可怕的是,越相处就越觉得他这样竟然毫不违和,因为现实生活里,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他只是把自己的每一面都发挥到了极致而已。   然后她就重复着迷、上瘾、沉沦、一边被嫌弃一边感到欢乐、一边更新认知一边被他腐蚀……最后大概,她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但是参考他身边那些人,可见一斑……   边忱把手从他腰间拿开了,又把被子拉上来一点,盖住他的肩膀。   然后睡在离他一拳之远的地方,静静瞧着他的背影,不知在何时沉入梦乡。   3   等到她的呼吸声渐趋均匀浅淡,张才不动声色地掀开被子一角,起身下床,抱着小型笔电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了解最新的各路时讯。   百分之九十九媒体曝光出来的新闻都是经过包装修饰的,他几乎不看。他只为未经掩饰的全球讯息浪费时间。   波动阅读术是很小就练过的,产生了依赖性,难以戒掉。知道他如何阅读的人只觉得艳羡,却不知道这方法带来的困扰有多少。   凡事有得必有失,很简单的道理,可世人总是习惯性片面地去看待事物。   s 见过他被阅读术反噬的样子,执拗地认为他应该尽全力改掉这方法。   想起s,今天还没查看她管家发来的汇报…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看似繁琐的事情,直到黑暗中突然传来沙沙软软的一声——   “……张饮修?”   张转过脸,往床那边看去,她不知何时醒来的,半撑着身体看着他,身形轮廓一览无遗,只是不太清晰。   “你怎么不睡呀?”   她的声音带着梦醒过后的娇气,糯糯的,听在他耳里很动听。   而边忱,只看见电脑屏幕的光亮照在他脸上,那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不困。”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钟看了看,“……已经凌晨两点了。”   张轻“嗯”一声,重新看电脑屏幕,“你继续休息,我困了就会睡。”   好一会儿过去,没什么声音响起。   张再度转头看,床上的人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连身影都显得无可奈何和不知所措。   看着她这样子,突然而至的烦躁从他心底升起。   “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这句语气有点冲的话一说出口,张才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操。   他及时挽救,合上电脑,起身回到床边,跪上去抱她。   “抱歉,我睡眠不足时就变得像怪物,”轻拍她后背,他喉结滚动,“你要原谅我吗?”   短暂的愣神过后,边忱回抱他,“……什么呀,又是这个说辞,你也很老套哎。”   张笑了笑,知道她没介意他那句语气轻微失控的话。他按下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去。   “乖,休息。”   边忱拉住他的手臂,“你,你真的不困吗?很晚了,白天你起得早,又不午休……”   “我不会主动虐待自己。”   这句话的意思很丰富。她只能领悟到两点:一,他的确不困;二,他不是故意不困的。   “……好吧,”她试着理解,不忘嘱咐,“那你不要在沙发上睡着了,会着凉。”   “啰嗦鬼。”   “我是人……”   “啰嗦人。”   “好难听啊……”   “闭嘴。快睡。”   “哦……”   她闭上眼睛之前,看见他转身走向沙发,只留给她一道模糊的背影,透着慵懒,也难掩寡落。 第73章 XYZ   1   上一次,张在北京吞了稍微过量的安眠药, 据他自己说是图个好玩, 并非提前有计划的, 更没有安排好所谓的后事。   但众人显然不信此人的话,在 j 医生的指导下, 合力没收了他各个住处的安眠药, 顺便扫荡了他身边所有具有危险性质的东西。   德国郊外别墅的管家很痛苦, 因为他心知肚明, 先生在这栋别墅里藏了不少足以致死的药物。当然了,他被先生威胁不能告诉别人。   并且, 细思恐极的事情是:j 医生与众人逐一对口风的时候,每个人都一脸严肃地说任务完成了, 已经清空了先生可接触范围内的危险物品了。但是,谁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被先生威胁了呢?像别墅管家那样……   不管如何, 反正在那件事之后, 张就被迫停用了安眠药。   没有药物辅助入眠,他的睡眠时间、频率和质量更加不正常到了极点。几乎没怎么好好躺在床上像个普通人那样睡过觉,而是在各种旅途中进行零零碎碎的补眠。   他怕吵,怕亮, 更怕意识清醒地躺在床上。于是就形成了如今这样——在室内,不困就绝对不睡;在室外, 环境恰当才补眠。   这是无法控制也无法改变的。   j医生说, 我管你怎么睡, 总之别因睡眠不足而过劳死。那样我很丢脸。   医生都没辙, 边忱更没辙。她只能努力做到不在他休息的时候吵到他,同时搜罗了一堆具有安神作用的药草和熏香。   可惜,某人的嗅觉也是出了名的敏感挑剔。还没等她用上那些安神的东西,就被他告知不可以用,因为他讨厌那些香味。   啊……边忱真是,就差没有哭着求他好好睡觉了。   …………   幸好,关于饮食,他还是比较配合的。   即使业务再忙,答应了她几点回,他就会踩着点回来。   边忱问小e,你家先生在外界是不是得罪过很多人?   小e不解,问她怎么会这样以为。   边忱答:因为他每次在时间上都很任性,感觉从来不跟别人商量一样,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然怎么能做到每次对她都如此守时呢?肯定因为时间这个问题得罪过很多人吧……   小e在电话那头笑得十分克制,只说了一句话:边精灵,他是先生啊。   ……然后呢???边忱一头雾水。   没有然后了,小e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告诉她说,下周他就可以离开新加坡、回德国去了。   小e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难得地像个青年才俊般毛躁,不像平时那般稳重老成。   边忱不忍心提醒他某些事情,关于某人可能会秋后算账什么的……   于是她只好极力压制着自己,对着手机说:啊哈哈哈哈,要回来啦?期待期待!   2   晚餐后,三楼阳台间,他拿着平板坐在藤椅上。   边忱本来想委婉地替小e打探一下口风的,比如,摸清楚他到底给小e定了什么类型的罪、具体会采取什么手段鞭笞他之类的。   可当她刚爬上三楼,站在他的藤椅旁边,就听见他随口通知了她一句:“礼拜天带你去一趟巴黎。”   “啊?”边忱走近一点,双手扶着藤椅背,“这么突然啊,是去……干嘛?”   “玩。”   他低着头在发聊天信息。比起打电话和视频聊天,他似乎更喜欢发文字消息,无论是跟谁。   这个俯视的角度堪称绝佳,边忱没忍住,偷瞄了一眼他的平板屏幕,然而上面对话框里的字体既不是英文也不是中文,好像也不是德语……   “挪威语。”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边忱脸一红,一种被当场抓包的羞愧感油然而生。只能通过小声清嗓子来掩饰……   “你想多学一门语言么?”他以特别散漫的口吻跟她聊天。   “不了不了,”边忱很有自知之明,“读书时学英语就很痛苦了……”   张笑了一下,话题自然过渡:“今天的阅读任务完成了吗?”   “……”边忱抚额,在他背后纠着眉眼,十分不好意思地坦诚,“我已经……那个,偷工减料了三天了……”   “显而易见。”   “……”怎么就显而易见了/(ㄒoㄒ)/~~   她低头,目光又忍不住跑回他的屏幕上去了,反正也看不懂,看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主要是想欣赏他的手指,嘿嘿。   “没有婚礼,失望吗?”他还是没抬头,指尖在屏幕上跃动,一边跟另一个人聊天,一边跟她说话。   这句问话让边忱觉得五味杂陈,虽然一早知道不会有婚礼,但身为一个女孩子,总还是存有美好憧憬的不是吗?   她稍微久了点的沉默被他察觉到了。   张退出聊天页面,把平板放在旁边小桌上。   “看来是挺失望了。”   他说着,往后仰头,伸手,用尾指指尖轻挠她的下巴,从这个角度看着她。   “你怎么一点都不会掩饰情绪呢?”   边忱:“……”   “不过,我很喜欢。”   “哦。”她欣喜,抿着嘴笑了。   张把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膀。   “你别动,让我抱一下,”他声音慵懒,头一偏,靠在她颈间,“我好困。”   “……”边忱不敢动了,尽量不吵到他,让他睡。   半小时过去,她才回过神来,卧槽耶,婚礼的话题好像又不了了之了(╯‵□′)╯︵┻━┻!!   3   法国巴黎,慈善晚宴。   每当这种时刻,边忱就觉得自己唯一的攀附只有他。   即使俩人露面的时间短到只有二十分钟,但期间跟他的距离一旦超过五米,她就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张给她搭了一条浅蓝色的薄纱长裙晚礼服,化妆时建议服务人员给她扎最简单的高丸子头。   特别淡的妆容,清新得近乎田园般质朴。甜美中带了点俏皮,适合她的个人气质。   但是这笨蛋,全程手心出汗。   洁癖症患者某人,松松地牵着她的手,下车前帮她擦了一遍,进宴厅前又帮她擦了一遍,在她小口地抿香槟时再擦了一遍,离开时擦第四遍…   “很没底气?”   坐在车后座,张一边问她,一边帮她擦手,第五遍。   “呜……我控制不住嘛……”边忱心里好抱歉来着,她知道他为了她推掉了晚宴上最重要的颁奖环节。   张抬眼看她,用一种较为轻松幽默的方式说:“第一,那些人没什么了不起;第二,我非常了不起。跟着我,你有什么好怕?当然,第二具有夸大成分。”   “哦……哦!!!”   车子开往当地酒店,他低着头查看手机,同时漫不经心地跟她聊。   “以前生活在奥斯陆,每一年我的生日,他们都给我举办生日宴会。这无关亲情,只是一种玩法。我嫌无聊,每一次生日宴都宛如参加葬礼一般,还常常提前逃离。”   他说着,轻声笑,“再后来,我发现,那些曾经出现在我年少生日宴上的角色,曾经被我不屑一顾的所谓上流人士,每一位,几乎都能影响到我的事业版图。”   “我逃离,我看不起,到头来,我依然要用其他方式拉拢他们。”   “不管最后是敌是友,表面上的社交总是不可或缺的,它能帮你在这个圈子里积累经验值。”   说完这些,张收起手机,半调侃地问她:“是不是觉得我也挺俗的?”   “没,没有啊……”边忱摇头,“我很认真地在听。而且,这个,哪里俗……”   “笨蛋,”他屈指轻刮她侧脸,“这才是人间顶级的俗气行为,只不过被裹上了一层名贵上流的外衣而已。”   “……”边忱愧疚地转头看他,垮着脸,诚实地说,“我还不能完全弄懂……”   “意料之中。”   “……”呜,怎么就意料之中了/(ㄒoㄒ)/~~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等会在酒店,s 会过来一趟,你会再次见到她。”   “哈?!”边忱反应了一会儿,“再次?我没见过她呀。”   张笑,“你见过了,刚才在宴会厅,你说好漂亮那位。”   “啊?……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她欲哭无泪。   想到那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晚宴上光鲜亮丽的人群,瞥到一位气质格外出众的女宾,没忍住,扯着他衣袖跟他感慨:张饮修,那个!你看到没,她真好看,阿弥陀佛,那才叫漂亮吧,之前那几个化妆师夸我漂亮,我真是没脸说话……   天呐,真是……当时有多傻,现在就有多丢脸。边忱掩面流泪。   呜,不要怪她,人类都喜欢美的东西……   “妈耶,我……”她实在被打击到了,一头栽进他怀里,“你千万不能跟姐姐提这个事,丢脸丢到外婆湾了。”   姐姐。张把这两个从她口里自然而然说出来的字放在喉间,无声品味了一下。面上没什么情绪,抬手轻拍她的后背。   他在想,为什么有些人能够如此自然地对另一个人喊出一个亲切的称呼?   这个问题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   但不妨碍他觉得她可爱。   张低下头,贴在她耳边哄她:“不丢脸,宝宝…你好真诚。”   “……”她的耳廓瞬间红透,宝、宝宝什么的,她每听一次都颤抖一次。 第74章 XYZ   1   晚上,巴黎, 酒店套房。   边忱坐在吧台前, 对着电脑写自己的创业计划书。不, 不能说是‘写’,仅仅处于初步了解阶段qaq   张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讲电话, 新加坡那边的交易出了点岔子。   白皙长指搭在眉骨上, 指尖无意识地往下划, 抵在他自己的下巴处。   门铃声是在这时响起的, 他看了一眼吧台那边的人, 示意她继续坐着,同时自己起身去开门。   来人当然是 s。张挑了下眉,对信号另一端的人最后交代了一句, 尔后就结束了通话, 把手机放进西装裤兜。   边忱一看见她, 赶紧从高脚凳上爬下来。   可是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只能心怀忐忑地走过去,笑得纯真而不失礼貌。   等 s 转过来看她时, 边忱还懵着, 就被她抱了。   一个友好寻常而自然的拥抱。可是边忱的手臂有点僵硬,不敢用力抱她。   “我在慈善晚宴上看见你了, ”她在她耳边用英语说话,“那时候抽不出空过去跟你们打招呼, 一眨眼就让你们溜走了。”   边忱很紧张, 好在她的英语口语足够流利, “我也看见你了,你光芒万丈。”   她听见 s 笑了笑,两人分开,回到正常距离。   三个人闲聊了几句,边忱忐忑的心渐渐趋于平静,她发现他姐姐并没有她之前想象得那样贵气逼人,相反,她举手投足都很亲切自然,甚至可以说平易近人。   她身上的名媛气质也没有让边忱觉得很自卑。   兴许是跟某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边忱的某些观念已经改变了,内心的纤细敏感也被他无声无息抚平了些。   可是,当他们说话的语言切换到挪威语时,边忱就完全……一脸懵逼,根本听不懂。   而他们又似乎因为从小形成了惯性相处模式的缘故,俩人交流时基本都是用挪威语,切换十分自由。   于是,边忱坐了一会儿,就被他打发去继续研究创业计划书了。   她怨念之际,听见 s 笑着问她是不是准备创业。   边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说还在摸索阶段。   张伸手轻推她的腰肢,用中文威胁:“今晚把概要给我写出来,否则你将失去唯一一位愿意亏本投资你的人。”   “……”呜,有带这么嫌弃人的吗?即使姐姐在,她也还是要被他各种欺负,太没天理了。   边忱压下怨念,冲 s 笑了笑,说了几句抱歉失陪的话,就揣着委屈巴巴的心情飘回吧台那边去了。   …………   边忱对着电脑屏幕边故作查资料边侧耳旁听他们的谈话时,心想:挪威语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学的,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的智商让她觉得难学。   什么鬼啊,乍一听跟英语的发音挺像;再一听,轻音重音的变化完全把她的注意力带跑了。   而且仅凭发音还根本猜不到语义,她想偷听都没法进行。   边忱只从他们俩人各自的发言频率观察到:大半时候都是 s 在说话,他嗯嗯耶耶哼哼就敷衍过去了。   那些**的单音节又是什么意思啊?跪了_(:3ゝ∠)_   不对,他好像在吃东西?   边忱稍稍侧过头去看,果然看见他白玉般的长指捏着精致的小调羹,低眉在挖盒子里的东西,吃的那是……卧槽,是冰淇淋吗!   啊……她痛心疾首!没想到 s 是这样的姐姐……   如果没看错,玻璃桌上那个被拆开的食品袋就是刚刚 s 拎着的,那盒冰淇淋显然是她带给他的。   这叫什么?   这叫溺爱。   边忱迅速查了查中国内网的百度百科,上面写着:「溺爱,是一种失去理智、直接摧残儿童身心健康的爱。」   没错了,就是这样。直接摧残某三岁儿童那脆弱的胃啊tat   她跟 j 医生他们在德国千方百计地防着不让他沾冷的和刺激性的食物,一到巴黎见到姐姐 s 就前功尽弃了。   正当边忱悲愤忧虑痛心交加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投过来,清明的,玩味的,带着小小的得意和轻松,眉一挑,星河散落。   边忱只觉得胸口当即中箭,红着脸把头转回电脑面前,心脏砰砰砰地跳。   她就知道,此人在某些瞬间总是魅力值无限暴涨。当然,更有可能这只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啊出西施啊什么的……为博褒姒一笑,烽火可戏诸侯……她在扯什么?好像歪了。捂脸。   未待她的心跳恢复正常,吧台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收到短信的通知。   边忱拿起来看,上面躺着一条新短信。   「幼稚鬼腹黑帝心机王张饮修:她自己做的,不伤胃。」   咳咳,这个通讯录的长名称是……那个,上次她被他欺负到两眼泪汪汪的时候,一个冲动给改的……   啊……然后这个短信内容,所以他是在跟她解释嘛?貌似很及时的样子。而且,这证明她的心思又被他看穿了qaq   边忱再次转头去看沙发那边的两人,他浅浅笑着,正把一小勺乳白色冰淇淋送进自己嘴里,唇边还沾了点奶油。偏偏他是唇色偏鲜红的人,红白色彩对比强烈。   那模样,看起来突然倒退了至少五岁。   边忱再次捂脸抹泪。本来她就搞不清楚他的真实年龄,平时单看俩人的外表,她常常觉得自己……老牛那啥嫩草……   她看见 s 拿了一叠文件之类的东西递给他,他只扫了一眼,没接,似乎还蹙了眉,然后薄唇里吐出一串:#¥@%~¥%*+#¥&*   听不懂啊掀桌(╯‵□′)╯︵┻━┻!!!   边忱想起前几天晚上他问她,要不要多学一门语言。呜,现在她终于觉得很有必要学一门新语言了。   这种很重要很想偷听到的信息近在耳旁却又听不懂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边忱发现他在姐姐 s 面前跟在她面前的姿态,是存在区别的。   比如现在,他长腿交叠着,挖冰淇淋也挖得优雅万分,一举一动都高贵而自然,就像与生俱来的贵族那样。   而跟她在一起时,时而深沉,时而幼稚,时而挑逗,时而压迫,时而……算了,她放弃描述。允悲。   边忱还发现,虽然他跟 s 的血统不同,但也许是小时候在同一个家族环境下生活过较长时间的缘故,以至于他们在某些瞬间的神态举止给人的感觉很相像。   他们现在没有住在一起,但见面对他们来说好像一点也不麻烦。   以前边忱只读张饮修的文字小说,导致她对 s 的感情和看法经历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变化过程。   其实一切放到可见可听可触碰的真实生活中,就现在而言,s 对他也只是溺爱。边忱心想,是这样的。   再多的东西,她就不敢放任自己去胡思乱想了。也没必要去胡思乱想。   她没参与过他们的年少时期,不了解他们所在阶层的背景色彩,没经历过他们的经历,没感受过他们的情感。很多东西是没法想象也无法准确理解的。   嗯……如今这样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边忱再转回来,打开一片空白的文档,哀莫大于心死啊……她一个在此之前压根没研究过创业的菜鸟,怎么可能在今晚写出一个概要?!   就直接写:「我想在德国开一间精品书屋,请求我家先生的资金支援」……   这样这样,可能会直接被张饮修拎起来扔出去吧?然后“砰”地一声,酒店楼下发生惨案,新时代创业女性英勇牺牲……   2   s临走前,又跟边忱拥抱了一下。   她身上的香水味淡雅清香,很好闻。边忱作为一个从来不用香水的人,这一刻突然想着回去之后要尝试一下用香水。   “你能送我到电梯吗?”她笑盈盈地问。   边忱愣了一下才立刻说:“当然可以。”   俩人走出套房,房门在身后被关上。边忱回头去看,好像某人被姐姐关在里面了。呃,有点可怜。   …………   对,确实,张很可怜。   不能旁听她们的谈话是其次,他最可怜的地方在于:冰淇淋被他挖空了。   桌上的文件也很碍眼。是奥斯陆那些老头们的联名请求书。他们渐渐发现家族现任的当权者有提线木偶的嫌疑,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张把那些文件放回小牛皮袋,封口深红的火漆被弄碎了。   他拨下一小块,用指腹碾碎,站在桌前神色不明地低头看着那个文件袋。   边忱推开没锁的套房门时,正好看见他这个样子,侧对着门站在那里,修长白皙的双指指间夹着一小块火漆,被他缓缓碾碎成粉状,落下去。低着眸不知在想什么,高深莫测。   她其实很少有机会撞见他这种神态,有点陌生,还带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想起刚刚姐姐 s 跟她说的话——“简单的快乐和轻松对他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我很高兴有你陪在他身边。”   可是,边忱不好意思告诉姐姐,大多数时候,她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让他拥有多一点简单的快乐和轻松。   她与他,彼此对对方的了解程度是不对等。这很令人沮丧,却也无可奈何。   3   客观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但是这间酒店处于巴黎繁华地带,望一眼窗外的璀璨夜景,就完全不觉得夜已深。   张从浴室出来后,她还在坐在吧台前写她的创业计划书。   那背影小巧而不过分纤瘦,半湿的黑色长发披在浅棕色真丝浴袍上,色系搭配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了一些,好像也挺有韵味。   美中不足的是,有点驼背…这笨蛋。   他走过去,步调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悠悠然地浏览了一遍电脑屏幕上的当前页面,尔后突然出声。   “打开文档我看看?”   “哎呀我的妈!”她被吓得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被他伸手揽住腰肢。   “不用每天跟我强调你跟你母亲的感情有多好,”张干脆把她抱下来放在原地,接着说,“我会吃醋。”   “……”边忱囧了,哪有吃妈妈的醋的道理,闻所未闻……   她双手叉腰,“反正你每天都在喝果醋。”   他轻轻哼笑,没说话,取而代之往高脚凳坐下,长腿伸展,姿态随意。   边忱见他身上纯白色的长款浴袍曳到地面,开襟处的边角往下垂,露出一半的脚踝,白皙,半遮半露,骨骼轮廓分明。   是不是有些人连脚踝都能透出性感?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脚看。   张伸出一只手,微蜷的长指忽而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清脆脆的一声,边忱立刻回神,抬起头去看他,害羞地红了脸。   “不要告诉我你有恋足癖。”他总是一语洞穿。   她的脸更红了,直嚷嚷:“谁,谁有恋足癖啊!我这是适当欣赏美色!”   张笑了,把她拉近身前,开始胡扯式地循循善诱:“知道我欣赏一样东西时通常会怎么做吗?”   边忱很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抓了抓头发,试探着答:“暗戳戳地欣赏,从来不让人发现?”   “啧。”   一个单音节,又让她心跳加快,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的舌尖与上颚如何轻触再分开……   啊,边忱,你何时变得这么m?此人明明是在明目张胆地表达他的嫌弃啊……   张就算再洞察人心,也难以想到她内心在短短几秒内能上演如此多的小剧场。   他只是抓着她的手臂把她再拉近了一点,笑眯眯,“你对我的误解可真不小。”   “哈?”边忱被他的话拉回思绪,“怎么误解了?难道,差得很远吗?”   “嗯…”他低声沉吟,声线格外清冽,“我欣赏一样东西时,通常会掠夺,然后独占。”   眸光闪烁,张在扯淡。目的只在于,顺其自然地跟她索吻。   他说:“比如这样…”   说着,倾前身去,即将要碰到她的唇。面前的人却突然躲开了。   “我那个,”边忱苦恼地摸着额角,她不是故意要躲开的tat,“你忘了吗?我晚餐吃了鱼,还没刷牙……”   “没关系,我不排斥鱼。”   她听见他这句话的话音落地,同时脸被他扳过去,凉凉的鲜红的薄唇啊,就就就,贴在了她的唇上。   然后,他的舌尖轻车熟路地往里探,呜呜呜,再然后,就等待悲剧的发生吧……   一秒,两秒……   “靠…”   他低咒,很快退出来。   边忱看见他那张俊脸啊……略微扭曲……   她提醒过他的,只是没具体描述是什么鱼而已……   “剁椒鱼头?”   “嗯嗯。”   “操。”   他扔下这个单音节,起身往盥洗室走去。此人不吃辣,对一切带有辣味的食物如避猛兽。   不一会儿,盥洗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边忱想象着他表情扭曲地重复刷牙、用完大半瓶漱口水的样子,就忍不住叉腰笑得不能自已。 第75章 张挽微   1   落地窗那边好一会儿没有响起他的说话声, 边忱背对着他站在吧台上做热可可,心想他应该是结束通话了。   逮着这空档, 她就问他:“可以给你加香草吗?”   “嗯。”   做好了,端过去,把杯子放在玻璃桌上,他正坐在沙发上跟人视频。边忱听着那声音很是耳熟, 悄悄看了一眼,果然是小e。   远在新加坡的小e注意到了不小心出现的边精灵,友好地冲她笑了笑。   张往后仰, 交叠起长腿,“要不要让你们先聊一下?”   边忱:“……”   小e:“……”   “你们忙, 你们忙, 哈哈……”她赶紧溜走, 去收拾吧台。心里想着:妈耶, 她是不是又把小e给坑了啊……   …………   洗漱完,边忱从盥洗室出来, 一打开门就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握着饮料杯,坐在沙发上悠悠然地喝, 视线停驻的方向正好是盥洗室。   “好喝吗?”边忱笑着往他走近, “会不会甜?”   张向来不回答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一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随意托着自己的下巴, 问她:“你为什么不喝?”   实际上是因为, 他在喝热可可的时候, 突然发现这笨蛋日常里很少碰甜点,而她本来是很嗜甜的家伙。把这个端倪再扩大一点,就进一步发现:她很少吃高热量的食物。   稍微推测一下,张朝她勾了勾尾指,没等她回答,又问:“你是觉得自己…足够丰满了?”   “咳咳……”边忱被他的用词呛到了,脸有点红,眼神哀怨,“你上次说我身材不好。”   张笑开了,指背蹭着自己的下巴,偏头瞧着她,“所以你理解为我嫌你胖?”   “……难道不是吗?”   她眨巴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在他眼里很可爱。   “这套房里有没有全身镜?”张放下手里的热可可,转头看了一圈,“没有,洗手台的也可以。”   他说着就要起身,边忱忙不迟迭地走近前按住他的肩膀,“不准!我不要看镜子,你流氓……”   “我怎么就流氓了?”   “你,你找镜子,然后又想把我脱光……”呜,她都有心理阴影了。   “原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张顺势搂住她的腰,“不看镜子也行,换种方法,我让你清楚地认识一下你自己的身材体型处于哪个区间。”   “什么区间?不就只有胖瘦两种类型吗?跟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哎?!”   她没说完,被他抱起,双脚腾空失去支点,只能抓住他的浴袍衣襟,“你,你要干嘛?我还没护肤!”   “不用护了,你皮肤没什么瑕疵。”   “不行!以后别人会说我,老牛那啥嫩草……”   她晃着两条细白的小腿,躺在他怀里,掰着手指,煞有介事地数给他听:“你知道嘛,女性过了三十岁,就会开始衰老。然后你这个童颜,妈的耶,我总不能强迫你跟着我一起衰老吧,呜,所以我要竭尽全力让自己青春永驻……”   他乐了,没想到她心里藏着这么多小心思。加个修饰词,叫做:‘多余的小心思’。   “青春永驻?”他把她扔在柔软的床上,弯腰,轻掐她的脸蛋,“想得真美。”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   他扯开她的浴袍束带,“你这是幻想。”   “……”胸前一片凉意,边忱这才察觉到他的动作,“你解我浴袍干嘛?”   “是不是非要我说‘干你’,你才懂我的意思?”   “……”他露骨的话让她的脸顿时红透,简直热得仿佛冬天里的一把火,瞬间点燃,烫得不行。   边忱又羞又囧,为他的顺其自然,也为自己的后知后觉。   他凉凉的指尖摸着她颈间的血管,语调妖而凉:“吸血鬼偏爱女性,是因为齿尖在刺破她颈间皮肤的那一刻,会有极大的满足感直达其内心…”   他俯身,埋在她颈间,歪了个角度,吮吸她喉咙处的皮肤,声音模糊:“像这样…”   他说着,齿尖就开始磨她的细嫩皮肤。   “你别咬,会痛,我害怕……”边忱仰起头,被他的短发刺到下巴,用力扯他的衣服。   “别怕,”他的声音低得很性感,“当吸血鬼爱上一个人,他不会蠢到拿她当食物。”   “嗯嗯嗯。”那可以别啃了嘛/(ㄒoㄒ)/~~   “他会留着她,保护她,宠她哄她爱她…这样才能时不时品尝一下她…”   “……”边忱完全傻了,这说辞,莫名情·色是什么鬼啊tat   张笑着直起身,下床,同时扔给她一句话:“躺着别动,等一下再做正事。”   “哈?”她转头去瞧他的背影,只见他站在储物柜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   在sex方面,张本来就没有过分强烈的本能*。加上长时间从事高风险行业,导致他体内的各种相关激素很难被谁轻易搅动。   所以很多时候,他就占据优势,可以很冷静地掌控对方,在自己不投入的状态下对别人为所欲为。用梁筝他们的话来说,这叫*型变态人格…   而她,说实话,也并没有独特到足够使他次次都失控。   于是这一晚,边忱就经历了一次淋漓尽致的、传说中的、*型变态的亲密方式……   卧槽耶,整个人都傻眼了。   此人拿了手机和各种测量工具,压着她双腿,一边跟她说*的话,一边动作暧昧又认真地把她……全身量了个遍……   脖子啊,胳膊啊,胸啊,腰啊……她欲哭无泪。   他量完一处就拿起手机给她看那什么,所谓的标准体型数据。然后告诉她,她的身材属于哪个区间……   在此期间,边忱无数次掩面,喂,她是裸的哎,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好耐心?平心静气、神态禁欲地量来量去。   举手投足间专业范十足,尸检也没有这么专业的吧?呸!她才不是尸体!   量到小腿肚,他突然放下测量工具,握着她的脚踝,稍稍举起,长指缓缓摩挲着她的踝关节。   “瘦棉袄,我喜欢你这里。”   所以她现在已经被定位为‘瘦’了吗?边忱半撑起身,刚想说点什么,他凉凉的唇忽然贴在她小腿皮肤,脚踝之上的位置。   她看见他垂着眸,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禁欲而斯文,只是跪在床上握着她小腿温柔轻吻的模样……多多少少有点令人脸红心跳。   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搭在上面,甚至比她小腿上的皮肤还白。   “……”边忱不知道要说什么,红着脸,脑袋一片空白。   她偷偷把自己的浴袍掩在身前,但还没遮全,就被他看见了。边忱条件反射停了动作,傻愣愣地跟他对视。   两人的姿势如此神奇:他跪着,握着她的一只脚踝举在唇边,沉静地瞧着她;她双手撑在身侧,半坐着望着他,宽大的浴袍半遮半露。   “你,你要继续吗?”啊,她在说什么啊!一慌神就口不择言了……   “你想要我继续?”张故意用了一种诱导性的语调,仿佛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会很意外一样。   “……”   “知道了,”他放开她的脚,慢条斯理地拉开自己的浴袍束带,“看来我不得不继续了。”   “……”怎么就把自己栽进去了?她又懵又紧张。   上一次在别墅里的记忆还深刻清晰,她结结巴巴:“那个,很,很晚了……”   “嗯,适合做·爱。”   “……”能不能别这么直白露骨……   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张把她捞起来,跟她换了个方位,自己靠坐在床头,让她坐在他腿上。   她的双腿因为坐姿而被自然分开,她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单肩露出。   张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脸颊,弯起双眼问她:“这个体位,好不好?”   “我……”她双手捂脸,根本不敢看他,含含糊糊地抗议,“可以不要吗……”   “不可以哦。”   “……”心跳快到超速了,他的语气词啊啊啊,边忱第一次听见‘哦’这个语气词从他唇间冒出来,带着含义不明的暧昧,带着性感的撒娇意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软性威胁。   不对,关键是他说的是不可以啊,摔!那他先前那句问话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发现我的询问多此一举?”   “……”边忱还能说什么?   他笑,抓着她的手,引导她该往哪儿摸,“那只是出于基本礼貌,你不知道吗?”   “……”手被他抓着,不能捂脸了,她不得不看他。   其实这个体位挺好的,因为……能更清楚全面地欣赏他那张脸……她乱七八糟地想着,手已经被他引导着覆在他锁骨处了。   “不是想摸锁骨吗?”张朝她吹了一口凉气,姿态眩惑,口吻玩味。   “嗯……”她大着胆主动抚摸,掌心紧贴他触感细腻的皮肤。   再大胆一点,把他胸前的浴袍完全撩开,落在腰间。她看见了他完全赤·裸的锁骨,一直被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   “张饮修,你的锁骨是真的‘美人骨’……”   她摩挲着,指尖在他的骨骼起伏处蹭来蹭去,但却忍不住困惑。   边忱原本以为,他的锁骨会有某些秘密,或者特殊之处,所以他才偏爱,并习惯性遮蔽,平时穿衣服总是把锁骨挡得严严实实。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疤痕,也没有纹身之类的……只是皮肤光滑,骨架性感漂亮。似乎不存在什么秘密。   张偏了偏头,捕捉她眼里的困惑,勾了唇笑,“很失望?”   “啊?没、没有啊……”她不好意思地挠头,“你肯定知道我在想啥啦,居然还这么问,你故意的吧……”   他笑,“秘密不在我身上,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说完这句,就扯下她的浴袍,两人裸裎相对。   边忱想遮住自己,手被他握住。   张看着她羞窘不安,把她揽在身前,声音里染上喑哑情·欲,在她耳边说:“宝宝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不对?没关系,我教你…”   “别,别喊这个称呼……呜,我要疯……”她趴在他胸口,面红耳赤。   “我偏要。”他含住她耳垂,轻轻啃咬。   她慌乱躲避,没躲开,反倒被他低头埋入胸前,柔凉的唇一寸一寸吻着她敏感的地方,不留余地的亲密让人意乱情迷。   她一直知道他是危险而技巧高超的,到了他想要的时候,她说什么都没用。虽然‘他想要’是个小概率事件,但就是发生了啊……   他每侵略她身上的一个地方,就不怀好意地压着声音喊她一句“宝宝”,存心让她全线溃塌。   他全程让她在上面,把主导权交给她。虽然她笨手笨脚,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姿势对她来说没有那么强的压迫感。   张以前认为这个体位是反人性的,没什么理由,对男人而言,女上男下就是不科学。并且,他天生的那部分性格导致他一向很不屑这种姿势。   可他没忘记她上次被他折腾得有多惨,要是再一如既往地强势掌控,很有可能在sex一事上给她留下永恒的心理阴影。那样一来,他的余生就少了点低级乐趣…   他有条不紊地轮流吻着她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同时长指游走在她各处皮肤,让她适应,让她尽快放开自我,让她展现强大的人类性本能…   即便张如此耐心温柔,这一晚的卧室还是发生了如下惨不忍睹的对话:   “张饮修,你,你又不是小孩,别吃那个……”   “不让我吃留着给谁吃?”   “你的手指好冰,快拿开……”   “冷热中和。”   “你别捏来捏去!好奇怪呀……”   “那就打一下?”   “呜呜呜……我要告诉我妈妈,你打我屁屁……”   “要不要我帮你拨通电话?”   “不要!我妈妈很保守,她会听出来……”   “知道就好。手给我…”   “你流氓!又让我摸这个……”   “不然?你想口?”   “……张饮修,你无耻!”   “这就无耻了?以后若让你deep throat…我是不是就很卑鄙了?”   “什么‘deep throat’……”五秒,她反应过来,“……张饮修,你简直下流!”   “嗯,我无耻卑鄙还带下流,”他不以为然,“手指动一下,你怎么这么笨?”   “……这样吗?”她探索。   “…嗯。”他享受。   “它怎么越来越大了?”   “…你到底有没有学过生物学?”   “我学过啊……唔……”唇被堵了。   废话真多。他是疯了才跟她扯半天。   …………   几度亲热,边忱勉强放开了点,等他到了最后一刻,她只听见他的唇间吐出两个字:   “叫我。”   她脸红,声音娇而沙哑:“张饮修……”   在他达到愉悦顶端的时候,她看见他眯起桃花眼,额前碎发沾了汗,贴在漂亮的额头上,长眉微微蹙起,眉骨就变得若隐若现,鼻梁渗汗,薄唇紧抿,整张脸都散发着彻骨的惊艳和诱惑,让她在气喘之余心惊不已。   真不可思议,她在跟这样一个复杂惊艳的人做着最原始最露骨的事,并且看清了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近在眼前。   在她发呆愣神之际,张抬手拭去自己眉心的汗滴,尔后把她的双腿屈起。   边忱下意识皱眉,“你,你做什么呀?酸……”   “撑着,一会就好。”他全身的情潮还未褪去,连声音都是性感的。   张低眸专心致志地瞧着她那里,用双指指尖轻轻撑开,没说话。   边忱羞涩得要命,她自己的姿势与他的动作,都让她心慌无措。   “我不习惯那一种,套房客服部放错了。”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哈?什么放错了?”她一头雾水地问。   “condom,笨蛋。”   “……”边忱转头去看床边的桌面,上面放着一盒。她想起,在她高·潮眩晕无暇顾及的时候,他倾身去拉开抽屉。哦,这样……   “下次我是不是得随身带?”张轻声笑,带点自嘲和调侃,“啧,沦落至此,真委屈。”   她的脸烧起来了,小声嘟囔:“不做不就行了……”   “不做?”张抬眸看了她一眼,咬着唇笑,“可能有点难。”   “……”呜,是他自己说对这种事不感兴趣的,边忱以为他是最言出必行的人,没想到他也会说一套做一套……   “抱歉。”   “啊?你忽然道什么歉……”   她刚问完,就感到他的手指在她下面用力了点,继续撑开,带来一阵难言的刺激。   “下次我尽量避免 cream pie…”   “cream pie……这又是什么?”她疑惑,下意识低头去看,正好看见他的手指离开了,以及床单上的乳白色液体。   她立刻别开脸,皱眉咬唇,囧到想钻地洞。   张抿唇笑了一下,随意裹了件睡袍,抱起她往浴室走。   “我对于把另一个生命个体带来这个地球实在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把握在余生时时刻刻做一位在我看来合格的父亲。我这个人走到如今的地步,早就留下了一大堆麻烦事,小孩子不会喜欢麻烦的,小孩子也无法从社会漩涡中全身而退。这些是最浅显易懂的原因,你现在知道了?”   边忱仰脸望着他的下巴,只觉得套房里的壁灯过分闪亮,使得他周身萦绕着一圈耀眼光晕。   她知道,他在说生小孩的事情。他在跟她做完后,如此周全避免,是因为要排除掉她怀孕的可能。   是啊,如果她跟他有了孩子,无论男女,都一定会带上他的烙印,受他各种身份的影响,谁能保证他们的小孩能像他这样手段繁多、游刃有余、全身而退呢……   边忱只能理解到这样了。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小小声说:“我知道啦。”   她看见他的唇角往下沉了点,似乎是在嫌弃,还有质疑。   “我真的知道啦,”她不服气了,哼,此人总是不相信她的理解能力,为了证明自己,她搬出另一个说辞,“你不是那啥,喊我‘宝宝’吗?那就是拿我当小孩啦,所以你拥有我一个小孩就够了吧,嘿嘿……”   “嘿你头,笨蛋。”   “……”呜,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就不能让她得意一次吗……   张有洁癖,做完后一定要进浴室。但是她满带眷恋地搂着他脖颈,枕在他臂弯小声喊困。   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他的心田一角下陷,柔软的感觉慢慢包围整颗心脏。   心软只是一瞬间的事。没用。原则至上。   张抱着她走进淋浴间,把她放在平地,“洗完就不困了。”   “……要是我在这里睡着了咋办?”   他笑,“先睡一个我看看再说。”   “凡事皆有可能嘛,”她把他往外推,“我自己洗!你去卧室里那个浴室……”   “我帮你洗,我才放心。”   “什么呀,我不会真的睡着!我那是开玩笑的。”   张懒得理她,把她拽前一点,动手打开淋浴,稍微弯腰,“我不保证刚才完全帮你清理干净了。”   “哦……哦!!!”   “自作多情的棉袄。”   “……”行吧就,是她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他这纯属疼爱她,原来只是双重避险。   2   离开巴黎,回德国。   s 在snap上跟边忱说会来送他们,但是即将到登机时间了,她还是没出现。   边忱不敢私戳她,扯了扯身边人的大衣衣袖,“姐姐是不是临时有事?”   张还是很不习惯听到‘姐姐’这个称呼,但她喊得如此自然而亲切,他的不习惯也因此而消散了点。   “大概,”他说着,牵着她往贵宾通道入口走,“不等她了。”   “啊?就不等啦?”边忱其实很想再见她一次,昨天太匆忙了。   “以后会再见。”   “哦……”她想起什么,拉着他的尾指摇了摇,“有一个问题我很困惑哎,就是,为什么姐姐做的冰淇淋就不伤胃啊?我在网上查了好多资料,没找到相关的说法呀。是不是你胡诌的,哎那这样的话,姐姐好像就是帮凶了……”   她叽叽喳喳,张抬手看了眼腕表,计算时间和个人行程。   他猜测 s 是想当面送给棉袄某样或某些物品,但他无法精确地猜到她到底想送什么。   女人跟女人之间,挺奇妙的。   张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关于 s 见到他把某个人放在身边以这种方式陪伴着他的时候,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在 s 的病复发之前,我倾向于…她会竭尽全力破坏我在俗世找到的所谓感情…这个可能。就像年少那样,这种案例在我们之间发生过无数次,连吴文也没能避免她的防范。   但在 s 的病复发之后,我又渐渐发现,她应该会竭尽全力呵护我所找到的俗世感情。   也许是因为,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我们都变得太贫瘠了。   贫瘠到所剩无几,为数不多能确定拥有的,就是彼此。   家族,财富,权力,社会地位…当这一切都褪去,无可否认,我和她各自拥有的东西,实在都太少了。   有些是命定的缺憾,有些是造化在弄人,有些是被别人夺走了,还有一些,是被我们自己亲手摧毁了。   玩投资的人都知道‘止损’,赌过博的人也懂得此理。这两样我都玩,我深谙此道。   3   在飞机上,边忱问起他一件事。   “张饮修,上回你答应了要回答我三个问题的事,还算不算数?”   张正在查看手机上累积的各路通知,听见她这句,视线停滞了一瞬。   “是两个。你已经用完一次机会了。”他的语气云淡风轻,脑子里已经在飞速分析她可能会问什么了。   “嗯……那我现在来使用剩下的两次机会啦。”边忱摩拳擦掌。   他挑了下眉,开始数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你的真实年龄是多少呀?”   操。他就知道。   “我上次看的那份资料都没有写明这些哎,还有你具体的家庭背景和学历什么的呀,唔,想想我也挺亏的,完全被你上面的身份信息震住了,当时竟然没发现上面根本没提到你的基本信息。”   边忱眉眼弯弯,凑前去问他:“你会言而有信的吧?”   他气定神闲,“你觉得我多少岁,我就多少岁。”   “……这不行!这跟我以前做你的网络读者的时候一模一样嘛,大家都遵守着不问三次元信息的原则,”她把手放在他手臂上,摇了摇,“现在不一样啦,我必须搞清楚这个问题,不然我总是摇摆不定,一会儿觉得你比我大,一会儿又觉得你比我小。”   “那就按照你的感觉来。”   “……你说过你会如实回答的!”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没有欺骗。”   “可是你没回答!”   张的视线离开手机屏幕,转头看她,“跟我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渐渐养成淡化世俗标准的习惯。好吗?”   “我已经很努力在这样做了……”她对手指,“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很在意你的真实年龄啊?我只是想知道嘛……”   “等到你不再想知道的时候,才证明你真的做到了不在意我的真实年龄。”   “……”他总是一针见血,边忱不能否认,更无法反驳。   “那时候,我自然会把我的个人资料扔给你。”   “哦……”她勉强开心了点,记下他的教导和隐性承诺。   “嗯……最后一个,我想想……”边忱轻轻搓手,还没说出口呢,就听见他悠悠然抛出一句——   “第三个问题你去问助理。”   “……”她愣了一下,小声笑起来,没想到张饮修也有洞察别人失败的一次。   她指着他,调皮地眨眼,“你猜错啦!我不是想问学历。”   他岿然不动,任她得意。   “我是想问锁骨的秘密,你昨天晚上说秘密在另一个人身上,我……”妈耶,边忱没说完,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张也懒得打击她了,只是收起手机,上半身往后仰,靠在座位上,偏过头,无声地瞧着她懊恼不休。   边忱瑟瑟发抖,十分艰难地问出声:“呜……不会那个人就是小e吧?”   “你说呢。”他薄唇微动,笑意浅淡。   “……那我错了,”她及时认错,额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细语,“你没猜错,是我想错了,我得意得太傻乎乎了……”   还以为抓住了他百年难得一遇的出错现象……   就像在网络上阅读他的文字时,逮到他个别的中文硬伤后,就得意洋洋那样。然后回头去看一眼自己的留言,低级错误更多,而她还是个地道的中国人……丢脸。   “知错就改的棉袄。”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侧脸。   “可是,嗯……”边忱抬起头,两眼巴巴,“小e 会告诉我吗?”   “涉及到我私人的事情,助理跟我一样有原则,”他笑眯眯,“你努力一下,或许有可能。”   “……”   跟你一样有原则,那就没有任何可能了tat   然而,边忱没想到,是真的有可能!   4   回去德国的第二天,晚上,张跟她面对面盘着腿坐在二楼小厅里的地板上,教她玩桥牌。   期间一直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手机后就没再管。   他常用的那部黑莓被他随手扔在旁边地面上,不知道第几次震动的时候,边忱终于忍不住了,小声提醒他:“你真的不接呀?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   其实她对他工作业务的了解真的很有限,无论哪一方面,都停留在很浅薄很模糊的印象上。所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胡乱说话,不要干涉太多,不要给他添加烦心事。   可是不接电话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啊。   边忱观察过,他要是不想接来电,会直接切断,不会让它像现在这样一直震动的。除非是真的没注意到来电。   张对她的提醒不以为意,继续教她出牌。没说话。   这个时候,边忱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   然后,到了半夜两点多,她在迷迷糊糊中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   也不知他是何时下床的,身上只披了件睡袍,一手举着手机,一手貌似端着水杯,身影被落地窗外的夜幕景色衬得格外寂寥。   边忱强撑着赶跑睡意,打开床头灯,卧室里猝然有了光亮,他几乎在同一时间转过身来。   “你,你……”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呆呆地望着他。   张看着她,说完最后几句,结束了通话,喝了口温白开。   “吵醒你了?”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明知自己是故意的,故意吵醒她。否则他会去外面讲电话。   边忱摇头,“没有……我就是,那个,养成了半夜醒一次的习惯。”   自从上次知道他经常在她睡着之后独自起身清醒忙碌,边忱就强迫自己慢慢养成这个习惯。   张走过去床边,让她重新躺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和眉眼周围。   “我飞一趟新加坡,等一下就走,”他眨了下眼,沉静无澜,“你在家乖一点,嗯?”   “啊……”边忱整个人还是懵的,霎时听到这个消息,压根反应不过来。   她揪着他的睡袍衣襟,“……很紧急吗?我,我……”她该做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张没回答她这种没意义的问题,掰开她的手指,“你行动自由,但仍需小心。没事不要主动联系我。听见没?”   “嗯嗯,我记住啦。”   “乖。”   “嗯……那个,你要按时吃东西,还有睡觉,啊还有,要穿很多衣服,然后就是,不能喝冷的……呜,太多了,我要给你写一封邮件嘱咐你,我——”   “别吵,”张打断她的话,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做个好梦。”   他没再说什么,帮她关了床头灯,转身出了卧室。   边忱听着卧室门被合上的细微声响,心想,不管是哪一种分别,他每次都总是有意无意地凉薄。   当然了,这样的场景会在他们的余生里上演无数次。这还只是第二次。她得习惯。   5   他去新加坡,约莫是小e那边出了啥事情,再结合之前不正常的频繁来电……边忱拿着小壶浇花,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问题。   德国的清晨有一种明朗的冷,很像中国的北方。   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欣欣向荣,蓝紫色的偏多,很多都是容姨不小心捡回来栽植的。   但是容姨说,有一种小野花的种子是先生亲自播下去的。   浅蓝色,很不起眼,只有一小簇,就在她现在所站位置的脚下。   它叫:勿忘我。   边忱查过这种花的各种相关资料,它的背景故事让她心醉,并且无法控制地与他联系起来。   死亡,偏执,悲伤,忠贞不移,一生一次。勿忘我。张饮修。   怎么会忘记呢?他这样一个人。她想。   6   他不在家的时候,边忱反倒比平时更勤于提升自己的各方面修养了。   阅读,学穿搭,日常去奢侈区耳濡目染,甚至还下功夫从头研究她的创业计划。   陪容姨聊聊各自以前的生活,给爸妈打打电话,偶尔大着胆调侃一下司机叔叔。   或者跟院门口的‘英雄’们侃天侃地,谈论的内容大半是围着他们先生展开的,虽然触不到核心机密啥的,但听他们说起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和传奇事迹,她就乐不可支超级满足。   第十一天,在阁楼跟他姐姐 s 短暂视频聊天后,边忱知道了她的ins账号,跑上去翻她的照片,一边感叹美色难挡,一边看她的慈善事业变化过程。   正瞅得兴起,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从楼下响起,尔后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的熄灭声。   她眨了眨眼,卧槽耶,赶紧拿开电脑,拉开百叶窗,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果然看见他从车后座跨出来,挽着一袭浅灰色大衣,上半身只着纯黑色高领毛衣。   这人,回来都不提前告诉她的咩?还有小e也一起回来了……   7   某天,终于逮到小e来送文件但某人恰好在浴室里冲凉的时刻了。   边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e拉到二楼偏厅,拉上隔断门。   “边精灵,先生说男女授受不亲。”小e一脸严肃。   边忱被他囧到了,“你不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吗?你这观念怎么……”   “先生帮我矫正的。”小e义正言辞。   边忱:“……”   行吧,你先生还真是害人不浅。   不对,她想了想,觉得某人很有可能是为了防止她跟小e走得太近,所以才给小e灌输这种传统的思想。哎呀妈,想想还是挺有成就感的,嘿嘿……   “你有什么事吗?”小e问她,打断了她的连篇遐想。   边忱清了清嗓子,极其少见地单刀直入:“他说你身上有一个秘密,关于锁骨的……你愿意分享给我吗?”   说完,她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一个可以单刀直入的人。这体验真棒!一下子就说完了。难怪某人平时总是说她废话太多……   但是她这个请求让小e为难了一下。   边忱看见他那张五官深邃的年轻脸庞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此事说来话长’的表情。   “不能分享吗?”她凑前一点。   小e后退了一点,“既然是先生告诉你的,我可以分享给边精灵。”   “啊!真的吗!太好了!”她再凑前了一点,双眼亮得像星光。   小e往后退了一大步,“真的,我愿意分享。但是,保持距离。”   “……”她汗颜,某人改造别人的能力也太恐怖了。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硬是被他在短短数十天改造成一个迂腐的老古板。   边忱不试探他了,安分守己地站在原地,“那快点,等一下他该出来了。”   小e也没迟疑,松开西装领带,解开外套下的衬衣扣子,解到第三粒,拨开衣服,把锁骨尽量完整地呈现给她看。   边忱正想问他为什么要解扣子,还想调侃他这样就违背了他先生的矫正了……   但是下一刻,她便看清了他衬衣下的锁骨,靠近右肩那边,有一个腕口大小的疤痕,狰狞恐怖,触目心惊。   “这是……”她皱紧眉,不敢想象他当时受伤时会有多痛。   “是枪伤留下的。我曾经差点让先生受伤了。”   “……”边忱被震惊得喉咙哽咽。   她知道他这句话背后隐藏的信息是什么。   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子里,每当边忱看见张饮修换着法儿欺压小e时,都忍不住在事后小声跟他说:“你别那么坏呀,老欺负小e……”   他救过你哎。   而每次,张都懒得理她。被她叽叽喳喳吵烦了时,就扔给她一句:“再吵?再吵我就变本加厉欺负他。”   “……”边忱真是……小e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位先生,简直泯灭人性!   张永远不会用浅显直白的语言告诉她更多的事情和道理,有些东西总归要她独自去摸索领悟观察体会。靠道听途说是没用的。   最简单的一点:这个笨蛋,也不想想助理 e 的枪伤为什么能成为他的秘密…   8   一月尾,张带她去参加组织在德国的年度私人盛典。   边忱还是一路紧张,试图通过跟他闲聊来舒缓自己内心的忐忑。   她刚说了几句,手里塞来一个密封文件袋。   “英德双语,你能看懂,”张靠着车后座,长指轻揉眉心,“最好看看。”   “哦……”她很乖地拆开来看。   然后,跌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良久,车子都抵达会所楼下了,她还没看完,被他半拖半牵着下了车。   “回去再看,现在给我下车。”   边忱恋恋不舍,思维还停滞在那种火花盛开噼里啪啦的状态,完全被那份文件的内容给吓到的。   “张饮修,原来你是……”   “对,我是。”   他没让她说下去,虚揽着她的腰肢,带着她往会所正门走去。   …………   边忱在盛典宴厅见到了陈妆——他很小就开始结交的华人笔友,后来发展为好朋友。   她听见陈妆一口一个“少爷”称呼他,简直傻眼。私下里悄悄跟她感慨:“原来你真的喊他‘少爷’呀……”   “啊……”陈妆很英朗地笑了笑,“一开始不是的,后来熟了,他的少爷脾性显山露水了,我们随口调侃了几次,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   边忱发现,他还真是千人千面,在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不一样的形象。   她低头,再一次看了看今天他给她搭的这条裙子,碎花蛋糕裙,透着浓浓的上世纪欧洲田园少女的气息。   裙子上的碎花,正好是他在花园里亲手种下的那种小野花,浅蓝色,在渺小中盛开希望和美好。   边忱转头去寻找他的身影,看见他交叠着长腿坐在角落沙发上,修长白皙的长指捏着高脚红酒杯,正偏头跟人说着什么,眉眼含笑,姿态眩惑。   她看着他笑,在心里小声说:   死亡,偏执,悲伤;   忠贞不移,一生一次;   勿忘我,张饮修。   怎么会忘记呢?你这样一个人。   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从做你的‘天才’读者开始,了解你,认识你,温暖你,然后………   —————(梦幻分割线)—————   “靠,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没了?!”   “没了。”   吴文看完我敲的这篇东西,如鲠在喉。   “你怎么不对你们的婚礼进行合理设想?”   “没经验,没兴趣。”   我确实排除了婚姻在我的人生中出现的可能性。   吴文:“我的出镜率为什么那么低?”   我:“因为你嘲笑过我们的钢琴曲,你说它娘。”   “靠,我哪里知道那曲子会被你拿去送你的中国网络读者?”   “短视之人,莫过吴文。”   “……”   作为补偿,吴文表示可以收回那句嘲笑的话,然而于事无补,我的记忆力向来挺好。我对他的示好行为嗤之以鼻。   “哎,说不定你以后真的有可能找一位读者共度终生。”   “此人已下线。”   “……”   一切基于我个人现实生活的合理设想情节,终归要落回我个人的现实生活。否则我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好像是偷走了一盒冰淇淋却不知道该如何吃掉它的小孩。   部分虚构情节也终归是虚构的,从女主人公与我见面开始,她与我发生的一切互动均为虚构,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   唯有那些散落在字里行间的‘勿忘我’小花朵,才是真实的,可感可触碰的,看你们各自的发掘和整合能力了。   中国的网络阅读环境整体来说,是不怎么友好的,这是实话。但这也不妨碍我遇见一群很可爱的‘天才’。我很少夸人,更少直白地夸人,‘可爱’一词囊括了我对人类的所有赞赏。   我可以用在敲中文文字方面的时间不多,平均每天半小时就是极限;我的目的也比较自我,写这些东西很多时候仅仅是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哄自己。   没什么,有些事情就是很简单的,不用猜来猜去,如果你觉得我与众不同/匪夷所思/难以理解/别有目的/鹤立鸡群…那只是因为你是普通人而我不是,你是‘大多数’而我不是。   我在中国网络平台没有有效的公开社交账号,微博账号是空的,没用过了;微信公众号不算社交账号,有兴致时敲一些随笔扔在上面,权当与你们(‘天才’)间接交流的平台;这个晋江网站的一切更新操作也是远古君在打理,文字版权是许愿君在沟通,因为懒,且这些事情对我而言并无太大意义。   你们学聪明点,看见网络上所有关于我个人的言论,凡不是从远古君和许愿君处传出的,均为无效言论。包括那些神奇的帖子、利益相关方的宣传营销、推荐小说的各类个人账号…懂吗?   了解我的人,不会去做那些事。而网络读者了解我的途径似乎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看文字,自己去感受。当然,如果是素质不怎么样的人,我更希望他/她别试图去了解作者,也别来消遣我敲下的这些文字。   这篇半真实半虚构的故事,我没想过会敲这么多字数。也许是因为期间身体抱恙,所以掺入了很多以我自身展开的真实生活元素。(此处请你们关闭叽叽喳喳模式,没用的,况且我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   以后的长篇应该都是纯虚构,包括《缝隙》和,《守护神》,展现我眼中的世界,并把它解构重组。想想大概挺有趣,所以想用中文敲下来,否则我可能在写完这篇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关于l,写过挺多,都是恢复手部的时候为了练字而断断续续写的,手稿焚了一部分,其他都散落各处了。不过其实全都印刻在我这个神经兮兮的大脑区。   有空的时候,会在黄昏敲一些只与 l 有关的东西,用第一人称的散文式笔调,不建议陌生人看,纯粹为了记录整理并重新获得新的感受,以及与某些‘天才’分享。   其他的,任何问题都别问我,别揣度,别单方面装熟。凡事都尽量做到换位思考,稍微站在我的位置上想一下,很多事情都变得很简单,对不?就像我能在这篇故事里站在你们(边忱)的角度思考一样。   假使无法通过故事里的我想象我个人的日常是如何的,就请自动认为我每天只有半小时生命。   12月挺忙,年底了,相信你们也挺忙(笑)。你们常说我的闲适期跟你们的忙碌期是完美重合的,这一次好像不会了。   平行时空,各自都照顾好自己。若遇到什么万劫不复、跨不过去的困境,可以去微博找远古君(官博),或许我能打破次元壁帮你一下。当然,仅限我认得出的‘天才’。   怎么认?目前我只会偶尔浏览长篇底下的留言。   愿你们都能在这篇故事领悟到我与‘天才’在平行时空一起行走的真谛。忽略sex,我在写相关场景的时候没想过你们,只是辅助描写手段。顺便借它探讨我自己的情感变化。(越描越黑,算了,聪明的你一定懂。)   原型:真的不要问此文人物的现实生活原型了,看到这里的人,再蠢也应该明白了。   女主人公边忱是一位综合体,她的原型不是具体某个人,而是取自‘天才’们的整体形象;张就是张,我自己,张饮修。不以自己为原型,我特么还写什么写?我朋友都是我朋友;女主人公的家人朋友都是纯虚构。   最后,此文只是一份礼物。看你们各自如何定义了。愿你们健健康康常欢喜。   口号是什么?   zhangyinxiu yi ci bi yi ci shuai. 本书由 爱情小猪猪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